一派月费,!群.,85?76,;634,42之长为;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絡,,.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刪!!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老不尊!(完本) 作者: 简介: 前言   一派之长为老不尊!   作者:湛蓝工房   简介:   那一天,雪麒麟被雷劈了。   蓝发女神歉意地问:“非常抱歉,我是女神阿o娅。我劈错人了,为了弥补你,我决定让你再活一次。当然,这不算是补偿,你还有一个选择。你是想要一个小萝莉呢?还是想要成为一派之长叱咤风云呢?”   雪麒麟答曰:“当然都要啦!   蓝发女神明白地点头,高声宣布:“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派之长的小萝莉师祖了!”   雪麒麟咆吼声震撼天之国度。   “敢情那个小萝莉是我自己来?” 1、仙约   铅灰色的厚密云层压得很低。   天色仍然阴沉,但至少雨是过去了。   雪麒麟站在医院的楼顶边缘,静静地抬头看天。围绕着医院的高楼象是相框般,将天空框了起来。云层不断地变幻,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站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来者停在雪麒麟身旁。雪麒麟侧头一看,一身道袍的小男孩就在身旁。   这小男孩比雪麒麟要矮上两个头有多,头发很长,快要及地。明明只是一副童颜,双眼却异常深邃,象是藏着天上繁星,有惊人的神采在瞳孔之中若隐若现。   雪麒麟比谁都要清楚这小男孩的能耐。   在东方的魔法世界里,有一种立于顶端的存在,他们都是超凡脱俗的,举手投足就能翻雨覆云。人们将之称为仙人,而这名为齐归元的小男孩就是一位仙人——修习武艺得证大道的武仙。   齐归元到底几岁——雪麒麟不知道。他只知道齐归元是返老还童的人。   “这样真的好吗?”稚嫩的童音忽然响起。   默然半晌,雪麒麟悠然地开口:   “没什么好不好,反正以后也不能再见,事到如今再见一面又能如何吶?索性让她以为我这个叔叔已经死了吧。”   其实他想见她——他的侄女,更想听她再叫自己一声叔叔。   但是他没资格。要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她就不会因为施法失误而陷入昏睡。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对此束手无策。   如果不是一年之前,雪麒麟偶然遇到齐归元,得到他的帮助,他的侄女恐怕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不后悔?”   “哟哟哟,事到如今才问?”雪麒麟失笑出声,“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教了她魔法。”   “是吗?”   “你拜托我的事我会尽力。”   “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人都是自私的,老朽也不例外,所以你别怪老朽。”   他侄女的情况很复杂,即使是身为仙人的齐归元也足足耗费了一年时间,付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将她救醒,所以雪麒麟并不觉得对方的要求过分。   只是要自己的一生不再为自己而活,又不是要自己死,那么有何不可呢?比起自由,他侄女的命更重要。   “我都已经三十了,说句难听点,我除了魔法之外就一事无成,你能看得起我,把这事情交给我,也算是一种……信任吧。”   雪麒麟自嘲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用不满的语气接道:“话说呀,老头你有时很啰嗦耶。”   “呵呵,人老了话就自然多了。”   “鬼才管你啦!话说,你说你的门派现任掌门是你的曾孙女?”   “嗯?小子,你不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不着吧?”   “也对。老朽的孙女刚满十六。”   “十六吗?多高呀?”雪麒麟兴味盎然地问。   “嗯……换你们的说法,应该一米六五左右吧。”   雪麒麟原本放光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下来。   “什么啊,也长得太高了吧,一点都不迷你。”   “迷、迷你?”   “可不是!岁数虽然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但是太高了。”   “怎么就高了呢?这不是刚好吗?”   “当然算高啦好不好!一米五五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我该说什么好?你这萝莉控性格难道就不能改改吗?”   “就不改,你奈我何?而且你这个御姐控可没资格说我啊!”   “御姐有什么不好?啤酒、泡澡、吃嫩草,这种女性老朽之前简直闻所未闻!”   “啧,那跟女汉子有什么分别。”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御姐最迷人的地方就是那偶尔露出的温柔体贴,这种反差……真让人受不了。   “是是是,御姐好。”   正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好,雪麒麟不屑为此争论,随口附和。   见雪麒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齐归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直盯着雪麒麟问:“你真的不后悔?”   “如果我现在反悔,你会怎样?”   “嗯,老朽就把你告上法庭。”雪麒麟蹲下身子,戏谑地说。   “哎呀,可是我们之间只有口头约定啊……如果我一口否定,你没证没据,根本奈何不了我。”   “那老朽就……”   齐归元瞄了一眼雪麒麟的裤裆,拳头紧紧握起。   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的雪麒麟站起身子,拍了拍齐归元的肩膀。   “话说啊,你的孙女到底在那里啊?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作为救醒他侄女的酬劳,雪麒麟要付出一生为代价去保护齐归元的孙女,为此齐归元还花了三个月时间将一半修为传给了他。   齐归元并没有告诉他详情。他的孙女叫齐绮琪,是一个名为天璇宫的门派之首——这是雪麒麟唯一知道的。   “的确是时候告诉你了。”齐归元嘴角微微勾起。   “喂,等等!”雪麒麟心感不妙,“你干嘛一副反派的笑容?”   齐归元紧盯着雪麒麟,默然了许久,才问了一句:“你听过平行世界吗?”   一阵冷风吹过,雪麒麟还隐约听到鸟鸦“啊、啊、啊”的叫声。   “你认真?不是开玩笑?”   雪麒麟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那种看着神经病时才有的眼神。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我可以反悔吗?”   “不行。”   撞车、跳楼、雷劈、被马桶吸进去、被电脑吸进去、坠机……他一想到各种小说的穿越方法,马上打了个寒颤。   “请问我要怎么过去……嗯,你的世界呢?”雪麒麟弱弱地问道。   “当然是老朽帮你打开空间通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老朽现在功力大不如前,也没神兵在手,恐怕是破不开这空间啊……”   “那……?”   “既然自身力有不足,那么只好借助外力了。”   “什么外力?”   轰隆。   不用齐归元回答,雪麒麟就已经猜到一二了。   他机械性地回头,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风起云涌,雷光闪耀。   “不会是要被雷——”   “来了!”   雪麒麟话还未说完,齐归元就猛叫了一声。   然后——   雪麒麟就被强烈的飘浮感所包围。   但是很快,飘浮感就变成强烈的离心力。   他被齐归元推下楼了。   “齐归元,你这老不死的!”   看着朝自己直劈而来的雷电,雪麒麟咆哮出声。 2、剑冢动静   砰的一声,雪麒麟摔了个狗吃屎。   “老不死的,你给我走着瞧!”   一股脑爬起来后,雪麒麟马上就是破口一骂。   然而——   “咦?”   无数的剑就在眼前。   眼前是一处小山丘,丘上插满数之不尽的剑。剑的样式不尽相同,林林种种,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中式的剑,而且久经风霜。   苍凉、荒无,更多的却是压抑。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张大网所包裹,让人透不过气。   “看来真的是穿越了,不过还真是简单啊。”   叹了口气之后,雪麒麟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差点给忘了!”   在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齐归元除了教雪麒麟一些武功招式之外,还把他自己的心法传授了给雪麒麟。   只是,齐归元却要求他到了那边才可以把心法激活。   当时雪麒麟并不明白“那边”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想来恐怕就是指这个穿越后的世界了。   接下来,雪麒麟按照齐归元所教,驱动体内真气,引导其依照特定的经脉路线游走起来。这真气的流动路径隐隐有一种道不明言不尽的规律。   刚完成一个循环,真气就自动进行第二个循环。   与此同时,异变发生了。   仿佛是呼应着真气的循环,他的身体透出白色的光芒,然后快速缩小。这个变化虽然只是维持了一瞬间,然而仅是如此,双眼与地面的距离就变近了许多。换言之,他变矮了,而且还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什么——”   他察觉到一丝异常,声线变了,变得干净清脆。   为了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雪麒麟轻咳两声,清清喉咙。 “Testing、Testing──”   不论怎么尝试,他听到的声音依然是清透的女声,而且还是童音。   我怎么变成女声了?雪麒麟愣着了。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他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吧。   雪麒麟戒慎地在眼前张开双手。   手指细嫩纤长,肌肤白皙通透,这怎么看都不是他原本的手。   接着,视线落在身体之上。   身体娇小得不可思议,原本正好合身的T恤变得松夸夸的,衣领阔得不可思议,滑落到一侧,露出一边圆润的肩头。至于裤子,早就掉在地上了,取而代之的是遮了半截大腿的衣摆。再往下,玉雕出来似的晶莹小脚丫直接踩在地上。   一阵微风吹过,几缕头发飘到脸上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件事。   雪麒麟猛然抬头,四处寻找,视线最终落在一座小湖之上。   他抬腿飞奔,在离小湖还有几步的距离时放慢脚步,当步至湖边,他战战兢兢地探出头,乌黑长发的末端轻触水面。   “……这是我?”   圆瞪的明黄色星眸,琼脂般的小巧鼻子,细嫩的樱唇,唇间贝齿留白——如此精致的瓜子小脸,就映在水镜之上。   怎么可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变成女孩子的雪麒麟伸出颤抖不断的手掌噗地盖在自己的胸脯上。   胸部之上有两座小山丘,而且还不小。那充满弹性的手感告诉雪麒麟,这的确是女性特有的部位。   但是,还不能就这样下定论。   雪麒麟吞了吞口水。然后,他二话不说地往胯下一摸。   没有。空空如也。   换言之,他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女性,而且还是萝莉。   雪麒麟抬头看天,放声大喊:   “齐归元,你这不是坑老——”   慢着,自己的变化好像是因为体内真气运转起来之后所发生的,那么会不会是这里出的问题?   想到就做,雪麒麟毫不犹豫地强行停下在体内流动的真气。   晕眩感突然袭来,有种恶心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捏住喉咙似的,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只是,雪麒麟已经无暇深究这种感觉究竟是不是因为终止真气的运行所产生的。因为他的视平线正在猛烈提高。   ——他又变回原貌了。   “怎么回事啊……”   雪麒麟稍一失神,体内的真气又自动运转起来。彷佛是理所当然般,他变回了萝莉的形态。   顿了一顿,雪麒麟终于大叫出声:   “这不是耍我吗……人家最多就是战斗时变成萝莉,而我呢?根本就跟完全变成萝莉没什么分别嘛!”   要停止已经自动沿经脉运行的真气,就像是停止呼吸一样,虽然不是不能办到,不过会使人浑身难受,而且不能持久。没人喜欢没事找难受,好比没人会好端端闭气一样。   穿越不说,还得变成萝莉?萝莉身体男人心,这到底算什么?性转吗?雪麒麟苦恼非常,思绪纷飞。   他——不,应该是她,抱膝坐在湖边,一阵唉声叹气。   然而,当她唉到第三声的时候,她想通了。   事到如今,再烦恼也是于事无补。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乐观心态,雪麒麟很简单就接受了自己变成了萝莉的这件事。很简单,简单到激不起一点风浪。   然而,接下来她该做什么呢?   看着不远处的狭谷口,雪麒麟心想,还是先离开这个杳无人烟的鬼地方再说。她还得找天璇宫呢。   不过在这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先找身衣服换上再说。   *   天璇宫座落于天璇山。   天璇山原本只是洛阳城附近的一座略显奇险的无名山,直至天璇宫始祖在此开宗立派,天璇宫在悠久岁月之中壮大成天下五大门派之一后,人们便以天璇山之名来称呼这座无名山。   天璇宫主体座落于占地最为宽广主峰之上,正殿位于主峰的正中央处,建筑风格带有悠远的气息,朴素而不失庄严。   今天天璇宫的大部分骨干人物都聚集在正殿之中。   “各位长老,你们对天剑门的邀请有什么看法?”   坐在正位的红裙少女放下手中信帖,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她就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天剑门这门派的历史并不长,但自开宗立派以来一直在急速发展,直到最近甚至还出了天境高手,实力大跃,已经有问鼎五大门派之位的资格。   “天剑门这是想投石问路呢。”   回答少女的是坐在正殿左首的天璇宫副宫主叶震。   “叶师叔说得很有道理。”坐在左侧末席的七长老洛青点头接道:“天剑门早就已经对五大门派的席位虎视眈眈,之前他们没什么高手才不敢如此高调行事,而现在他们出了一位天境情况就不同了。”   “哦?所以我们这个在五大门派之中唯一只有一位天境的天璇宫可以说是首当其冲咯?”无精打采地托着腮的夏雪绕着发尾,戏谑地说,“还说什么请贵宫主务必赏面出席。去了就送个下马威给我们当做大礼,不去就说我们不给他们面子,如此一来,他们日后就有借口发难咯。”   “实在是欺人太甚!”一头白发的执事长老柳承宗哼声道。   “谁叫我们是靠太师祖的余威霸着五大门派之位啊。”夏雪悠悠地说道。   “夏长老,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情说什么风凉话?”   “嘿,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齐绮琪皱着眉。   “好了,你们别吵了。”执法长老杨岳宁苦笑地打圆场。   “嘿,可不是我想吵啊。”   夏雪说了这么一句,柳承宗则是瞪了对方一眼。   齐绮琪朝杨岳宁点头以示感激,然后开口说道:   “暂且不提天剑门到底是有着什么打算,既然对方把帖子送上了天璇山。按理说,我们也得回复去或是不去。”   “宫主说得有道理。”杨岳宁点头同意。   “那么,我们到底是应不应约呢?各位长老有什么意见?”   “得去,如果我们不答应,别人会以为我们天璇宫是怕了天剑门。”柳承宗马上应话。   “哦?派人去让他们当众打脸?”   “那总比吞声忍气来得要好。”   夏雪今天似乎是跟柳承宗对上了,她毫不客气地反击说:   “宫主啊,似乎柳长老很想被人啪啪地打脸啊,要不这宴就派柳长老去赴?”   “你──”   “你什么你?现在我没有名字你叫吗?看来柳长老不太懂礼貌啊!”   从第一次发言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叶震猛地张眼,猛拍桌子,大喝一声:“够了!”   夏雪撇了撇嘴,柳承宗则维持瞪着少女动作坐了下来。   一盘散沙啊!齐绮琪叹了一口气。她看向叶震,目光流转。   “副宫主,你有什么意见?”   “回宫主,这宴我们得赴,但怎么赴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齐绮琪点头认同。   世人都看得出来天剑门这次是想要投石问路,如果真的不派人赴约,天璇宫绝对会沦为笑柄。堂堂五大门派竟然在天剑门的挑衅下回避。   这约得赴,但派谁去赴就有所讲究了。   天剑门在江糊上的地位可谓不轻,在拥有天境高手的现在,已经挤身在二流门派的前沿,仅次于五大门派。所以照理来说,天璇宫应该得派出有相当实力的长老应约,但是现时天璇宫里唯一与天剑门门主修为相当就只有天境的叶震,但他必须留在天璇宫里保持威慑力,所以不能动,而且他也不会答应的。   然而,其余长老的修为都只有地境,这样在修为上就会底了天剑门门主一头,依照现在的情况,对方绝对会给天璇宫一个下马威,既然如此,就不能派出地位很高的长老,最合适的莫过于只有长老之名而无实职的长老了。   既然如此,合适的人选就屈指可数了,一是夏雪,二是洛青。   夏雪基本上可以剔除,毕竟她的性格有目共睹。   那么如此一来,就只有洛青了。   她贵为门派的七长老,是长老会里排行最低的长老,但修为却是最高,已经直逼天境了,再者她的性格柔和,处事得体。   “洛长老,我想由你代表天璇宫赴约,你意下如何?”   坐在左侧最末席的绿裙少女轻轻地点头,算是应下此事。   就在此时──   “宫主,剑、剑冢!”   一名女弟子突然闯进正殿之中,气喘呼呼地说。   听到剑冢两字,齐绮琪猛地站起身来。   “剑冢怎么了?”   那名女弟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伏着起伏不定的气息。   “剑冢有动静!好像有人擅闯剑冢!”   她的话刚落下,齐绮琪就动了。   ──天璇宫宫主化为一抹火红的魅影,朝剑冢飞掠而去。 3、老子是你们的小师祖   剑冢,顾名思义就是剑的墓地。   它作为天璇宫的圣地的同时也是禁地,其中供奉了历来达到天境的天璇宫弟子的佩剑。   有人擅闯剑冢,对于天璇宫来说自然是头等大事,所以齐绮琪在得到消息之后,才会二话不说地朝剑冢急急赶去。   赶了约莫一刻钟的路,齐绮琪率先来到剑冢门口。其余的长老紧接其后。   “张长老,现在什么情况?”   齐绮琪刚到步,便朝正在剑冢门口来回踱步的护冢长老张鸣问道。   “宫主,你终来了!”张鸣松了口气,随即开口说明:“刚才我正在剑冢外打盹,剑冢之中突然响起了一把童声。一开始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可是也有几位弟子听到了……我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剑冢,而且剑冢的大阵也毫无反应,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有宗师境的人……”   齐绮琪越听皱头就拧得越紧,真的有人擅闯剑冢吗?   “先不论是不是有人擅闯剑冢,但是你们怎么会觉得是北冥前辈呢?”   在华朝,宗师境就等于在说灵月谷的太师祖──北冥有鱼。   “也只是猜测而已,要从我们眼皮底下走过去的恐怕只有修为达到天境才有可能,但是剑冢有大阵守护……天境不可能那么简单就闯得进去……当今世上天境以上,还是一口童音的恐怕就只有北冥前辈了。”   这时,叶震走前一步,在齐绮琪早边轻声说:   “宫主,恐怕要请你打开剑冢了。”   “太爷爷说过不能打开剑冢。”齐绮琪皱着眉头。   “这次叶震那家伙说得有道理,剑冢事关重大。”   一头红发束成马尾的李婉婷在齐绮琪的耳边低声说道。   怎么连婷姐姐也这么说啊?揉了揉拧成一坨的皱头,齐绮琪举起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让她说话。   “你们都觉得是有人擅闯剑冢?”   听到齐绮琪的问题,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才过不到一年,难道就忘记了太爷爷说过什么了吗?   齐绮琪的太爷爷齐归元在踏碎虚空之际,曾经明言天璇宫还有一位小师祖在世,就在剑冢之中闭关。   “你们就没想到可能会是小师祖?”齐绮琪叹了口气。   众人一下子傻眼了。   他们那副如同从梦中惊醒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或许,是刚才传话弟子的说法,让大家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吧。齐绮琪可不希望自家的长老们都是那种在关键时候智商掉链子的蠢材。   叶震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如果是小师祖自然是好,但如果不是呢?我们站在这里也没办法搞清楚情况啊!所以这剑冢还是得派人──”   “嗯?副宫主,你怎么说一半不说一半啊?”   齐绮琪愕然地看向对方,却见对方像是见鬼了的表情,瞪着双眼,指着剑冢门,手指还在不断抖动。   搞什么啊?齐绮琪沿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   这时她的表情一定是变得跟叶震一模一样。   剑冢的门口不知何时起多出了一个人。   是个小女孩。   她就像个娃娃一样,有着可爱的面容。   明明是略带稚气的容颜,却又散发出一种自然而脱俗的独特气息。明黄色的一双大眼似乎无时无刻都在透着微光似的,清澄而又明亮。   浑身灵气逼人,实在不像是人。   然而,比起这个,更让人讶异的是——   她赤脚踏在地上,上衣领口大开,露出了一边肩头。整身衣装像是一条连衣的裙子,衣摆只遮了半截大腿。   女孩忽然被绊倒,向前跌倒。   “呀!”   噗的一声,她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齐绮琪身上,似乎是要她上去扶小女孩一把。   怎么在这种时候才会团结一致啊!齐绮琪很想赏他们一人一记大白眼。   正当她犹豫之际,小女孩突然一骨碌地爬起身来,然后就是一句破口大骂。   “狗吃屎的,是那个混帐放块香蕉皮在这里想陷害老子!”   静。静得不可思议,仿佛连空气也因此凝滞起来。   齐绮琪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眼前小女孩先前的形像已经化为碎片,被扫出脑海之中。   小女孩眨着漂亮的大眼,左右扫视了一下。   “咦,怎么那么多人站在这里啊?”   众人看了看小女孩,然后视线再次回到齐绮琪身上。   他们的视线表达着他们强烈的诉求:你上吧!   你们行你们上啊!齐绮琪很想大声呐喊,但可惜她只能想想,身为一派之主,有时候就代表这么一回事。   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齐绮琪走到小女孩前面。   “请问小朋——”   见小女孩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齐绮琪忽然惊察自己的称呼有点不妥而连忙住嘴。她原本想称呼对方为“小朋友”,但是一想到对方有机会是自己的小师祖,或是不知是那位已经返老还童的老前辈才作罢而已。   齐绮琪咳了一声,才再次开口:“请问姑娘你是……?”   “你是在问我吗?”小女孩指着自己问道。   “呃……嗯,我的确是在问姑娘你。”   “什么姑娘啊,老子可是——”小女孩咳了一声,“嗯,我叫雪麒麟。话说啊,干嘛要问得那么文皱皱的,怪难懂。”   “难懂?”齐绮琪转头看向天璇宫的众人,“我问得很难懂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好奇怪呀!怎么都穿古装了?”   自称雪麒麟的小女孩张大波光粼粼的双眼,四处张望。   齐绮琪无视小女孩的奇怪言行,直接追问道:   “雪姑娘,你怎么在剑冢出来?”   “剑冢?”雪麒麟想了想,“你指是后面那座剑山吗”?   “是的,就是后面插满剑的那里。”   “哦,你问我为什么会从那里出来啊……”   齐绮琪点头说是。雪麒麟摊手,面带难色地答:   “这个真的是一言难尽了,总之我回过神来就在那里面了──对了,你们知道天璇宫吗?”   “这里就是天璇宫。”齐绮琪眉得一抽。   “是咩,这里就是啊——”   小女孩睁大双眼,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着头。   接下来,她抱起双臂,探头探脑地问:   “那么你们就是天璇宫的人是吧?你们有人叫七七七吗?”   七七七?宫里有这号人物吗?齐绮琪自问把宫中的人都记住了七七八八,但找遍记忆就是没叫七七七的人。   会是别称吗?只是齐绮琪无暇细想,因为眼前的小女孩正盯着她瞧。   她正奇怪之际,却发现不止雪麒麟,连宫里的众人都将视线堆在她身上。   “你就是七七七?”   小女孩惊喜地上下打量着齐绮琪。   “不,我不是,我叫齐绮琪。”   “哦,你果然就是七七七啊。”   “我说了,我不叫——”   慢着,齐绮琪稍微念快一点听起上来不就是“七七七”吗?   她说的七七七根本就是指我!齐绮琪的脸瞬间黑了起来。   “咦,七七七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那几天来了吗?”   “你这小不点给我听住!我叫齐、绮、琪!这里没人叫七七七!”   天璇宫宫主的咆哮第一次响彻了天璇山。   “七七七,那么大声干嘛!真是的,我又不是聋。”   “我看你真的是聋!要不然你就是个死脑残!”   话刚说完,齐绮琪就后悔了。她转身看了看背后的众人,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挂上一副惊讶的表情   糟糕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得体形像啊!齐绮琪这一瞬间真的欲哭无泪。   “喂,七七七你干嘛一副绝望的表情?”   “还不是怪你?”齐绮琪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七七七,你这就不对了,这事怎么可以怪我啊?”   雪麒麟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   “对了,既然你就是七七七,那么你应该认得这东西吧?”   别计较别计较别计较!齐绮琪在心中默念了自创的静心咒三次,看向对方递出来的东西。   是一块玉佩,而且还是齐绮琪所熟悉的。   “这是太爷爷的玉佩!”   这一声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连忙围了上来,视线都落在小女孩手中的玉佩上。   “的确是太师祖的玉佩!”叶震惊呼。   “那就好说──”   雪麒麟满意地点头,然后挺胸收腹叉腰。   “大家好!老子是你们的小师祖,以后请多多指教。” 4、初见面,来一拳?   在雪麒麟按照齐归元的交代,说出自己被安排的身份后,天璇宫的人们显然愣住了。   其实雪麒麟也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自己一个小萝莉——至少外表是——在他们面前大言不愧说是他们小师祖,也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同辈,谁能不吃惊?要不是他有齐归元的玉佩在手,对方可能早就把他当疯子扫出门外抛下山去了。   然而,当他们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问起雪麒麟问题时,可以说一发不可收拾。这些问题琳琅满目,堪比现代的各种附加收费。虽然,很大的一部分问题都还算正经,只是人多了自然有奇人,问题多了自然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   面对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若要一一应答就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所以当这些问题成千上万汹涌而来之际,雪麒麟可耻地倒在地上装睡了。   但是,正所谓你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小师祖,睡得可好?”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漂亮少女,雪麒麟板着一张臭脸。   “你说呢?我才趴在床上不到十五分钟啊!美女!”   齐绮琪的脸突然红了。   她怎么了吗?雪麒麟狐疑地瞄了对方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雪麒麟的眼神,齐绮琪咳了一声说:   “我才没有因为你说我是美女而害羞哦?”   呃,这算自爆吗?用手托腮的雪麒麟,头猛地向下一跌。   “那是客套话好不好?”   虽然也是事实就是了,齐绮琪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由于注意力分散在多人之上,雪麒麟并没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在齐绮琪身上。   只是当现在两人独处之际,就很难再去忽然齐绮琪的存在了——那如同火焰般的压倒性存在。   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却已经很难在她的五官之中找到一丝稚气。   她的五官异常端正。   如果把她的五官独立分开来看,每样都可以说非常普通,没有特色,也正因为如此,将这些普通的五官以合适的方式拼凑在一起反而美得不可思议,而且不具一丝特色倾向。   换言之,这是一种极具通性的美。   唯一比较罕见的,恐怕就只有她的双眸。   红。   使人难以忽略的夺目鲜红,她的双眼是罕见的鲜红色,其深邃却又不显混浊,似是有火焰在其中蕴酿。   即使乌黑的发色极之常见,但她那一头如云的墨黑长发的光泽仍然出众地亮丽迷人,就像是墨水一样,不仅指颜色,连质感也像,她的头发看起上来就像是一头墨色的瀑布。   “——小师祖?”   “呃、嗯……怎么了?”   齐绮琪轻唤的一声让雪麒麟回过神来,她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后者。   为了隐藏被发现自己看着对方失神的尴尬,她故意用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开口:“话说,七七七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齐绮琪的眼角一抽,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不叫七七七。”   “唉,我都说我知道了。我不是故意念错的……我说话原本就有咬字不清楚的问题,再加上我的一口童音,会把你的名字念成七七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雪麒麟随口找了个理由,实际上她只是觉得这个叫法特别有趣罢了。   “是、是这样吗……对不起,小师祖我错怪了你。”   齐绮琪显然是个挺坦率的人,听到雪麒麟的解释后,她有点难为情地低头道歉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根本就没怪你。”   “既然如此,小师祖啊……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啊?”   雪麒麟有点意外瞄了对方一眼。   齐绮琪脸色红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配上那双眼晴,竟然给人妖娆的感觉。   “你发春了?”   雪麒麟之所以没有交过女朋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懂察言观色。   “谁发春了吗?你这恶心烂东西,我真是受够了!”   齐绮琪猛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掌,然后——   啪!   ——拍在桌子上了。   她不痛的吗?雪麒麟看看对方细嫩的手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却在下一瞬间烟消云散。   啪啦啪啦的声响传到雪麒麟的耳中,正当她正奇怪是什么声音之际,实木制的桌子竟然化为碎片倒塌了。   原来刚刚的奇怪声响就是木材碎裂的声音。   雪麒麟僵硬地移动视线,她看了看齐绮琪的手掌,再看了看化为木屑的桌上。   这是人干的事吗……这、这妹子的暴力值简直是爆表啊!而自己竟然问她是不是发春了?在认知到自己可能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后,雪麒麟的冷汗刚好流到下巴处。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雪麒麟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理,连忙挂上自认为最天真最纯情的笑容。   “呃,那个……我刚才不是骂你发春的,只是友好的询问,嗯,非常友好的询问。”   齐绮琪笑眯眯地听着雪麒麟的辩解之词,不置可否。   好恐怖!雪麒麟浑身抖了起来,自从老妈死后就没有再次置身于这种恐怖之中。   眼见齐绮琪浑身已经渐渐散发出黑色的气息,雪麒麟连忙一个三百六十度前空翻落地体前屈趴在地上:   “真的很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噗哧一声。   可爱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她笑了?雪麒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鲜红的双眼弯成月牙儿,单边酒窝若隐若现,衬出甜蜜的唇形。   齐绮琪笑了。她的笑容好美,美得不合常理。   一瞬间,雪麒麟看呆了。   似乎是察觉到雪麒麟双眼发直地盯着自己瞧,齐绮琪有些难为情地咳了一声。   “啊,对不起!”   回过神来的雪麒麟慌慌张张地起身。   “我看你还敢不敢口无遮掩。”齐绮琪扬了扬她的小拳头。   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十分可爱,但是雪麒麟却因此退后了一步。   “嗯,你怎么了?”齐绮琪奇怪地问。   “呃、这个……你的拳头还是不要乱挥好,你看看这桌子……要是你下次不小心把拳头挥到别人的脸上去……”   雪麒麟没有把话说完,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能够一掌拍碎桌子的手掌,如果不小心握成拳头敲到别人身上去……那还得了?   只是雪麒麟完全没有理解到,在女生面前明示或是暗示对方过于暴力会有什么后果,如果她当时想到,她对全天下的萝——咳,少女发誓,绝对会闭口不语。   嗯,绝对不会,因为齐绮琪的拳头正在雪麒麟的眼中渐渐变大,然后——   陷进了雪麒麟的肚子之中,将她打飞好远好远。 5、天璇宫二三事   “小琪!”   离开了雪麒麟的房间之后,齐绮琪朝正殿走去,但在半路就被人叫住了。   “嗯?”   齐绮琪停下脚步,看向声音来处。   叫住她的人从树阴现出身影,是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女性。   火红的长发束成长长的马尾,凛然的脸容让她看起上去十分精炼,穿着一身沾有炭灰的劲装。   “原来是婷姐姐你啊!”齐绮琪显得有点高兴。   在公众场合,齐绮琪以及李婉婷都会相当正地呼称对方,但在私底下两人却以昵称互称。这代表她们私交不错。   “那个……”李婉婷瞄了瞄不远处的高楼——朝雪楼后, “你把小师祖安顿好了吗?”   朝雪楼是历代掌门、师祖所居之地。话虽如此,但是它占地却不大,也并不奢华,走的是别致的小筑风格。   “嗯、呃……安顿好了。”   齐绮琪的眼神有点飘忽,而这似乎没有逃过李婉婷的双眼。   “嗯?小琪你该不会对小师祖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吧?”   “怎、怎么可能呢!?”   “你不会是动手了吧?”   “没、没动手!我只是打了她一拳而已。”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齐绮琪连忙别开视线,下意识地揉着衣角。   “我早就知道……那小师祖看起来神神兮兮的,你怎么会忍受得了……”李婉婷敲了齐绮琪的头一下,语气一转,“但是她好歹是我们的师祖,是一派之长!”   “我、我知道啦!”   齐绮琪泪眼汪汪摸着被敲的地方,低声下气地应了一声。   “这才乖嘛。”   这才笑了起来的李婉婷乱摸着齐绮琪的头发。   “别摸啦!”齐绮琪没好气地拨开李婉婷的手。   “真是的,发型都要乱了啦!”   “真冷淡啊!”李婉婷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不怀好意地问道,“话说回来,你找谁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洛师姐。”齐绮琪面色一滞。   “哎,你又把烂摊子抛给洛青了?”   “有什么办法嘛!洛师姐那种柔柔和和的随和性子才适合应付那个混蛋啊!”   “哈哈哈,你把小师祖骂成混蛋,你要是给柳承宗那老家伙听到,绝对少不了一顿说教呢。”   “放心,我在柳长老的面前装得很好。”   “不过你今天还是破功了啊!”   原本显得相当自信的齐绮琪,因为李婉婷这么一句话而僵住笑容。   “都怪那混蛋!”   一想起雪麒麟让她当众破口大骂一事齐绮琪就差点咬碎银牙。   “不过啊这小师祖的脾气估计挺好的,你打了她一拳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齐绮琪面色瞬间古怪起来。   “嗯,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一拳把她打昏了……”   “不会吧?”   齐绮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副“我要晕了”的表情,李婉婷挖苦说:   “你行啊!竟然把这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抛给洛青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不知为什么,我一跟小师祖说上几句话,我就忍不住想要打她啦!”   齐绮琪此时的反应已经近乎于自暴自弃。   “不管怎样,等小师祖醒了你务必要去道歉!”   “我知道啦!”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被你一拳给打昏了?你用全力了?”   “怎么会用全力啊!”   “那怎么就给你打昏了?”   李婉婷这一反应倒是提醒了齐绮琪。   她这小师祖好歹是跟自己的太爷爷──天璇宫太师祖是同辈的人。   太爷爷说过小师祖自幼闭关于剑冢,由天璇宫没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一点来看,这关起码闭了有八十年。换言之,她这小师祖看起来虽然是一副童颜,但实际上已经八十岁有多,而且还是修练到返老还童的人。   武者的修为分为人、地、天、宗师四境,而在这之上还有梦寐以求的仙境,返老还童只有天境才有可能办到。   有见及此,这小师祖修为最低也得有天境。   一个天境,怎么会就被自己一个地境给打昏了呢?齐绮琪越想越奇怪。   “怎么了吗?”李婉婷讶然问道。   齐绮琪“嗯”了一声,就把自己的想法如盘托出。   “小琪,你在怀疑小师祖的身份?”   “身份的话没什么好怀疑,毕竟她手上拿着太爷爷的玉佩,而且还在剑冢走出来,要同时办到这两点可不简单啊!”   虽然玉佩有可能偶然得到,但是剑冢的守冢剑阵可就不是开玩笑了,全天下恐怕只有宗师境的大高手才能毫发未伤地闯过吧。   “所以,你在怀疑小师祖的实力?”   “也不能说怀疑,只能说有点奇怪而已!而且她的实力到底有多少也是相当重要。”   在江湖上,胜败除了比谁的拳头硬之外,更取决于谁的决策更正确。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谓的决策都是衡量自己、丈量他人,然后作出最合适的选择。如此一来,审视自己的实力就相当重要了。如果错估自己的实力,那么决策也定必有所偏差。   雪麒麟的实力自然也应该算作天璇宫的实力,而且占的份量还不轻。所以对于雪麒麟的实力,齐绮琪必须有具体的了解。   “我得探一探她的底吧。”齐绮琪如此断言道。   “——宫主,不用白费心机了。”   这话不是李婉婷说的。   “哦?叶副宫主偷听了那么久,终于愿意现身了吗?”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身影齐绮琪讽刺了一句。   “宫主言重了,我可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叶震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天境高手身上的气息相当强大,如果在不隐藏的气息的情况下,就算只有人境修为也能察觉得到对方的存在,既然如此身为地境的齐绮琪自然不会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换言之,叶震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并非偷听,而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这家伙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李婉婷凑到齐绮琪的耳边,厌恶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地,她也听出了叶震的意思。   “叶副宫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我不用白费心机了?”齐绮琪不动声息地问道。   “因为已经有人问过小师祖了。”   “是谁?什么时候问的?”齐绮琪略感意外。   “司徒木头在带小师祖带路的时候就问过了。”   司徒木头是齐绮琪的师侄,齐绮琪在为小师祖安排好房间之后,正是让他为小师祖带的路。   “也只有那个武痴才敢这么直白地问那个不知深浅的小师祖。”   不禁失笑出声的李婉婷不置好坏地评价了这么一句。   司徒木头人如其名木纳得跟木头没有两样,但唯有在武道上醉心,能勾起他兴趣的也只有武功相关的东西。   “那么,小师祖是怎么回答的?”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耍我吗?齐绮琪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既然叶震能提到这件事,显然已经有过了解。   “我是说,小师祖当时回答,她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齐绮琪与李婉婷面面相觑。   “怎么会不知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叶震无悲无喜地说。   “难道小师祖真的是在隐藏实力吗?还是——”   齐绮琪喃喃地说到一半,就被叶震打断了。   “不管怎么也好,小师祖的实力,我们必须了解。”   “怎么了解?”齐绮琪好笑地反问。   “要衡量一个人的实力,没有比真枪实剑的打斗更有效。”   即使在同一境界之内,实力还是参差不齐,不是说天境跟天境就能打个不分上下。境界原本就不是实力的划分,而是修为的高低。修为不代表实力,其所代表的只有功力的高低,而这只是力的其中一个部分罢了,除了修为之外一个人的战斗技巧、功法特性也是不能忽略的。   “你打算跟小师祖打一场?”   叶震深深地看了齐绮琪一眼,转身离去。   待叶震的背影消失后,李婉婷又嘟哝了一句: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但他的确有实力。”   齐绮琪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小师祖的实力你一定要尽快搞清楚,而且对方的辈份明摆着呢,你得跟她搞好关系呀!”   李婉婷语重心长地劝导,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叫齐绮琪要拉拢雪麒麟。   “这……”   “我知道你不喜欢搞这些派系斗争,但这不是你想不搞就不搞,你也得问问叶震他同不同意。”   208509369   齐绮琪无言以对。   天璇宫现在可以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朝廷惮忌五大门派已久,历来多加打压,可偏偏就是有不长眼的狂傲东西妄图刺帝,最终落得身死下场。   刺帝是一个不能碰的禁忌。   不论刺杀是否成功,朝廷必定震怒。   如此一来,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朝廷迁怒五大门派,派出军队,五大门派自也不会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联合抵抗朝廷万军。   最终两者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可是,终究还是五大门派输了。   一队军队精锐十年内能成,可一位武林高手都是要数十年的岁月才得以成就。   自那一天起,五大门派元气大伤,被怀疑是组织刺帝的五大门派之首天璇宫首当其冲,死的死、散的散,损失也是最为惨重。即使财宝、神兵利器这些失去再多,终究也是物件。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是可以挽回。可偏偏天璇宫失去的是人,精英几乎死光,门派高手几乎全数陨落。   如果不是前任掌门齐归元的威慑力还在,这天璇宫恐怕得在五大门派之中除名了。   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事关天璇宫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然而,自从天璇宫前任掌门齐归元破碎空虚,齐绮琪继任宫主、叶震连任副宫主后,天璇宫却没团结一致,反而划分为两派,即齐绮琪派跟叶震派。   前者以齐绮琪为首,成员有铸剑房四长老李婉婷以及五长老夏雪;而后者则以叶震为首,成员包括执事大长老柳承宗、执法二长老杨岳宁以及六长老秦辰。   这两派的主要分岐在于政见上的不同,前者进取,后者保守稳健。   对此,齐绮琪其实颇为无奈,她心里也想天璇宫上下能够团结一致,但是她又觉得叶震之法不可取,而叶震又觉得她的方针有错。如此一来,两派就陷入一种无解的对立之中。   话虽如此,但是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极之脆弱。   那么,除了表明中立的洛青以及张鸣之外,这位小师祖的站队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竟然要我去跟那个小师祖搞好关系?一想到这里,齐绮琪就一阵丧气,小师祖那种性格自己可不擅长应付啊…… 6、洗香香   鼻尖感到一阵麻骚,意识因此稍稍清晰。   有什么在搔弄着他的鼻尖,那东西有茉莉花的清香。   枕头带有些微的热度,而且拥有不可思议的弹性,很是舒服。   “嗯……”   雪麒麟呻吟一声,然后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   忽然摸到了某样东西,她下意识握了起来,那东西粗粗的、硬硬的。   什么东西?雪麒麟缓缓睁开眼晴,望向自己握住那东西的手。   是一把青色的长剑。她正握着剑鞘的部分。   怎么会有一把剑在这里?正当雪麒麟奇怪之际,柔和的声线便从上方传来。   “小师祖,这是我的剑。”   “哦,对不起。”   雪麒麟连忙把剑放下,随即察觉到有所不妥而“咦”了一声。她往声音来处一看,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浅青色的双眸。   眼睛的主人是位少女,从面容看来约莫十八、九岁吧。   虽然与齐绮琪相比,她的容貌稍有逊色,但是却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柔和气息。   两人大眼瞪小眼,雪麒麟呆呆地问:   “你是……?”   “嗯,我是洛青,是宫主叫我来照顾你的。”   “呃,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是你的太师侄,你叫我青儿就好了。”   青儿?雪麒麟皱皱鼻子,老实说她不喜欢叫得那么文雅。她的眼珠滴漏漏地转了一圈后,开口询问:   “要不我叫你小青好了?”   “小、小青吗?”洛青好像有点措手不及。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洛青露出浅浅的笑容,“我只是有点惊讶这个叫法。”   “那么,小青啊——嚏!”   雪麒麟突然打个喷嚏。   鼻头有点不舒服,她将元凶拨开后,才发现那是一缕头发。   这时雪麒麟才发现自己是躺着正面向洛青的,而洛青的腰身就在她的耳边。微微侧头,她能够看见洛青正跪坐着,后者的大腿正被自己枕在头下。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膝枕?雪麒麟愣了一下,随即感觉不妥。   “啊,抱歉!我马上起来。”   雪麒麟边说边撑起上半身,但随即觉得肚子有点痛而轻皱眉头。   “没关系的,别勉强。”洛青伸手扶着雪麒麟。   “不行!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洛青眨了好几下双眼,然后轻笑一声。   “小师祖,你挺有趣的……呀!”   大概是惊觉自己所言不妥,洛青忽然手掩嘴巴。   “是咩,我有趣吗?”   “我没有侮辱小师祖的意思。”   青色的双眸流露出歉意,洛青好像有点自责。   侮辱?雪麒麟一阵讶异,这怎么就算侮辱了自己呢?   随即她想到所谓的门派好像是极讲重尊卑的,雪麒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没事没事,我为人随和,你当我朋友就行了。”   “朋友吗……”   雪麒麟没有在意怔住的洛青,随口转了个话题。   “话说回来,我怎么会……呃,睡在你的腿上。”   “你昏过去了,你还记得是什么一回事吗?”   “我想起来了!我被那个暴力女打了一拳。”   雪麒麟跳了起来,洛青这么一问,让她想起来了。   陆邻⑵⑵⑶肆捌扒似   “暴、暴力女?”   “就是那个二十一啦!我昏了多久?”   “已经半天了。”洛青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原来是这样,宫主她还说你是突然昏倒的,原来是她害的呐。”   “竟然还撒谎!鬼才会好端端突然昏过去啦!”   “其实宫主性子还是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嗯,失控?”   “她难道经常失控?”   雪麒麟有点后怕,她想起了那张无辜的桌子。   “近几年来,成功让她失控的就只有小师祖你了。”   “哟哟哟,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呀?”   雪麒麟没好气地反问,洛青却调皮地打趣说:   “也未尝不可。”   “还是敬谢不敏了。”站起身子来的雪麒麟哼声说。   洛青见雪麒麟已经起身,她也跟着站起身来。   “话说,你也不用让我睡在你的腿上啊,把我搬到床上去不就好了吗?”   洛青先是眨了眨眼,后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一脸苦笑地指了指一旁。她所指的方向有张已经穿了个大洞的床。   “宫主说是你打穿的。”   很不要脸的七七七啊!这世间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雪麒麟莫名地感到一阵佩服。   “真是辛苦你了。”   雪麒麟搔了搔头发,有点别扭地道歉。   洛青边蹲下身子去解开那放在自己脚旁的包袱,边说道:   “宫主每天都为了宫内事务忙得焦得烂额,我既身为七长老,为宫主分分忧也是应该的。”   原来这小青还是天璇宫的长老呀!雪麒麟有点意外。   这时,洛青从包袱之中抱起一套衣服,递到雪麒麟眼前。那是一套有点像道袍样式的短裙装。   “这是?”   “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洛青迟疑地说,“你身上这件衣服应该不是很合身吧。”   雪麒麟看了自己那不像话的装扮一眼,无奈地点头。   “嗯,我找人送热水过来,小师祖你先洗干净身体再换上吧。不过小师祖如果介意这衣服我穿过的话……”   “没事。”雪麒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说要找人准备热水?难道这里没有热水器吗?”   “热水器?”洛青看上去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种用电的呀!”   “电?”洛青歪了歪头,“你是指雷?”   “嘛,算同一种东西吧。”   “小师祖你说笑了,雷可是天威,怎么能随便拿来用呢?”   听到洛青的回答,雪麒麟脑海里随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连忙问道:   “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洛青似乎有点惊讶,但还是马上就回答:“华朝。”   华朝?雪麒麟听到没听过,但是既然叫得什么什么朝,明显就是古代了。   吴I企⑧坝零妻硫衣   穿越就不说了,还是穿越到古代?雪麒麟只觉茫然。   “小师祖,你怎么呆住了?赶快去洗澡吧,看你好像也累了。”   经洛青这么一提,雪麒麟倒是真的觉得身体有点沉重,可能是真的累了吧。她摇了摇头,将那份茫然感再次推回意识的角落,尝试不去注意。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雪麒麟挂起笑容,说完之后还向洛青眨了眨眼睛。   洛青忍俊不禁,浅浅地笑了。   “嗯,我先帮小师祖你准备热水。”   “麻烦你了,下次吃饭算我的!”   “我们宫里吃饭都是不用钱的……”   雪麒麟脸色一滞。   “那我们出去吃出去吃……”   “那我就先谢过小师祖了。”   洛青报以微笑。   洛青不仅人温柔得体,办起事来也挺有效率的,不到十五分钟,她就找人搬来澡盆并且倒满热水。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洛青问雪麒麟要不要自己帮忙,雪麒麟觉得怪不好意思便拒绝了,只叫洛青稍微教教对于她来说算是新事物的洗沐工具怎么用。   穿越啊穿越!雪麒麟叹了口气,伸手打算卸下衣服。   但下一瞬间,她的手却止住了。   等等!慢着!我现在是女生啊!而且还是可爱到爆的萝莉啊!这真的好吗?虽说是自己的身体,但是…… 7、奇怪的小师祖   二龄⒏巫澪就^珊六就   雪麒麟陷入天人挣扎之中,脱还是不脱?脱是因为现实需要,当然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小欲望,不脱是道德的鄙视。   “啊!脱就脱!”   雪麒麟自暴自弃地脱去衣服,然而当一切坦露在眼前之际她就呆住了。   娇小的身体,身材却相当勾称,成熟与稚气参半的精致脸蛋,那白皙的肌肤象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光泽出众而迷人,看起来相当嫩滑。   雪麒麟突然惊觉自己的手正在颤颤抖抖地朝某个不妙的地方伸去。   忍着啊,我的麒麟臂!雪麒麟连忙按住不听话的手。   为了挥散心中杂念,她跨进澡盆之中,澡盆中的水瞬间满出。   温度适中的热水瞬间包裹起全身,浑身毛孔同时舒张。   雪麒麟舒展身体,然后呆呆地数起横梁数着上面的蚂蚁来。   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还是古代啊……   重重的一声叹息从口中吐出。   雪麒麟恍神了一段时间才开始洗刷身体。当洗到一些不能言道的部位时,她咬牙闭眼随便刷了两下。   在澡盆出来之后,已经是日落黄昏了。   雪麒麟边拿着毛巾抹身子,边看着那放在一旁的衣服皱眉。   古代的衣服又是绑带,又是叠领、腰带,对于雪麒麟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复杂非常。   不过凡事总要先尝试一下。   在擦干身子后,雪麒麟拿起衣服最上层明显是内衣裤的东西,不过让她讶异的是,这内衣裤竟然跟现代没什么差别,然而她还是经过了好一轮博斗才穿上,只是接下来那件怎么看都是一块布的裙子她就看不透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602234884   雪麒麟抱胸盯着那件别致的裙子瞧,久久没有动作。   “──小师祖,你怎么了?”   就在两者对峙了约莫一刻钟后,雪麒麟背后忽然响起了柔和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原来是小青你,别吓我呀!”   当看清来人之后,雪麒麟拍着胸脯抱怨。   “抱歉呐,小师祖。”洛青有点尴尬地说,“我不是有心的,只是见你呆站在这里,还以为你在想事情,所以没敢打扰。”   “你来了很久了吗?”   “嗯……”洛青食指抵唇,“没多久,不到半刻钟吧。”   被人发现自己半裸呆站了许久,让雪麒麟有点无地自容。   “要我帮忙嘛?”   洛青拱了拱抱在自己胸前的衣服,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弃貳⑶⊙斯⑼企⑶斯   “呃,这个……哎,那就麻烦你了!”   雪麒麟有点难为情地如此拜托道。虽然这实在是难堪,这么大的一个人竟然还要人帮忙穿衣服,可是她实在是不会穿。   “难为小师祖了。”   洛青的笑容染上几分怜悯与感慨。   雪麒麟眨着双眼,完全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   “听太师祖说,你自幼拜在老师祖的门下,在剑冢里面闭关多年,想必正因为如此,才这么……”   说到这里,洛青好像突然察觉自己所言不妥,而连忙住嘴。随即她苦笑道歉:   “对不起,小师祖。你别怪我哦,我也只是有点慨叹而已。”   虽然洛青没把话说完,但是她的未尽之意,雪麒麟也猜到一点,大概是想说自己不经世事吧。   “没事,反正也是事实。”   雪麒麟也不解释,齐归元给她定的设定本就是如此,一但解释了反而会让人怀疑。   接下来,雪麒麟像个玩偶任由洛青摆弄,对方让她伸手她就伸手,让她转身她就转身。很快地,原本怎么看都像几块布片的衣服,就已经变成别致的裙子挂在雪麒麟身上了。   “来,小师祖,你坐在这里,我帮你梳梳头。”   雪麒麟依言坐在梳妆台前。接着,洛青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一条毛巾,帮她擦起头发来。擦了好一会儿,洛青又变出一把梳子为她起梳头发来。   “小师祖,你的头发是除了宫主之外我见过最漂亮的。”   洛青双眼之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是咩?”雪麒麟有点意外。   “是的,小师祖你有想过梳什么发形吗?”   “发形?哎,我没想过耶!就这样披着吧。”   “这未免太累赘了吧?小师祖的头发太长了。”   经洛青这么一说,雪麒麟才发觉自己那头长发的末端已经铺散在地了。如果她站起身来,后面的头发怎么也得触及小腿吧。   “那就绑个双马尾呗?”   “不好,还是太长了……”洛青跃跃欲试,“对了,如果小师祖不介意,就让我决定好吗?”   “哦哦,也好。”   洛青捞起袖子,摆出“交给我吧”的表情,然后开始为雪麒麟弄起发形来。   她先把雪麒麟的长发梳成左右对称的两股,然后不知从那里变出两条绸带将两股长发在脑袋左右各盘了一个包包髻,但却又没有把头发用尽,让剩下的很大一部分自然垂下。   洛青抱胸皱眉,换了好几个角度打量雪麒麟的新发型,最后才满意地点头。   “小师祖,你看这样如何?”   这发型乍看之下就跟双马尾没什么分别,就是多了两个发包罢了。但正因为如此,却使雪麒麟可爱灵动之余又多了几分古典气息。   “小青啊,为师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见雪麒麟抱着胸,一面正色地在胡说八道,洛青掩着嘴,发出淘气的轻笑声。   “奇怪的小师祖。”   “我很奇怪吗?”   雪麒麟怔怔地指着自己如此问道,洛青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或许吧……”   毕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呀……雪麒麟想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在内心深处油然而生。那种感觉叫做孤独。   雪麒麟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将洛青的话一笑置之,但她发觉不行。   “小师祖别多想了。这世间上的事大多都并非如你所愿,除了默默忍受之外,就别无他法呐……”   苦涩的语气,无奈的笑容──洛青双眼充斥着复杂的色彩。   与其说洛青是在安慰雪麒麟,倒不如说更象是她自己触景生情吧。   只是,真的如洛青所说这样吗?   “……不,我们应该还有选择的。”   “选择吗……”   洛青微微失神,双眼的焦点微微涣散。   对,自己还有选择,至少可以选择适应这个世界,过全新的人生。   很多时候,人走到了尽头就会以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但其实只要转一个弯,说不定路就出来了──雪麒麟是这样想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小青呀,我有点饿了!”   “小师祖,饿了吗?那我去准备饭菜。”   洛青收敛起失落的神色,继而露出温和的微笑。   “那就麻烦你了!”   洛青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那小师祖稍等”便离开了。   ***   “——洛师姐。”   齐绮琪在厨房门口将洛青叫住。   “宫主,你怎么来了?”洛青惊讶地瞪大双眼。   齐绮琪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厨房,然后问道:   “洛师姐是要为小师祖准备晚饭吗?”   “是的,小师祖这一整天应该颗粒未进。”   “这样啊,你不妨亲自下厨算是慰劳小师祖吧。”   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朝雪楼的齐绮琪这么提议。   “宫主,你这是……?”   “你的厨艺是宫里公认的好,你就当是慰劳慰劳小师祖吧,毕竟我今天算是有愧于她,你就当是帮我补偿她吧。”   “这自然是可以,但是宫主不打算告诉我原因?真正的原因。”   沉稳的笑容依旧挂在洛青的脸上,清澄的双眼直视齐绮琪,不带杂质的视线直抵进她的心里,似乎已经将她看透一样。   还是被她看穿了啊!齐绮琪叹了口气。   “你就算尽快备好饭菜,估计她也是吃不了。”   “我不是想听这个。”   “司徒木头已经朝朝雪楼去了。”   齐绮琪并未把话说清,但是以洛青的聪敏绝不会听不出背后的意思。   “这件事不妥当。”洛青皱起眉头,看来是非常不满。   “我知道。但是洛师姐,你知道吗?”   齐绮琪垂下双眼,幽幽地说:   “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洛青无言以对。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认同齐绮琪的话。   ──“我们应该还有选择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雪麒麟刚才说的话,洛青二话不说地转身,急忙地原路返回。 8、天璇宫上有刺客   抬头便是璀璨的星空。   湛蓝与墨黑交缠,染出一片夜幕,星辰点缀其中,构筑出一条延绵的星河。   雪麒麟对星空所知甚少,不太清楚现在自己正在仰望的星空与原本的世界是否一样。   以前的世界何时有过这么清澄的夜空了?不,或许都是一样的吧。   只是,除此之外,估计已经没有什么是一样的了。   黑夜特有的寒气弥漫。   (一)er霖叄②邻企泗(八)   有点冷了,坐在梯级上的雪麒麟缩了缩身子。   在这个世界她是孤独的。至少现在是。   但是,她却没打算在这里怨天尤人下去,她会努力融入这个世界之中。   “齐老头,你的孙女我见着了。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办到。”   护你的孙女一生——这时,雪麒麟并不清楚这一句承诺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话说回来,小青怎么去那么久了?饿死我了!”   雪麒麟放空身体向后躺下。虽然梯级的边角硌背,但是她毫不理会,反而举高双手,伸了个懒腰。   留磷er⒉三师拔VIII④   晶莹剔透的小巧指甲映着亮光,大袖缓缓滑落,露出了纤巧的玉臂。   如同弩机之括弹响,尖锐的破风声突然刺进雪麒麟的耳中。她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一回事,身体就先行动起来。   弍⑼龄V/ 散扒器 医(三)   雪麒麟以手撑地,向后翻去。待稳定了姿势后,连忙朝自己原本的位置看去。   那里有一把剑。   这把剑很长,甚至能与雪麒麟的身高比及,而且剑身很阔。   亦er〇珊弍 玲弃逝^巴   雪麒麟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有齐归元指点了一年所造就的反射神经以及武术基础,她恐怕早就被长剑穿胸而过变成串烧了。   然而,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可以松一口气了。   剑是被人握着的。   熊似的躯体被黑色夜行衣紧紧包裹,半张面容被黑布遮掩。   然后,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显得有点木纳。   但是曾经行走于生死之间的雪麒麟还是能够从中看出在其深处跃动的感情。   亿⒉磷散⑵淋⑺⒋爸   烈焰似的,名为狂热的感情。   “你是谁?”雪麒麟凝重地问。   “只求全力一战。”   对方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雪麒麟冷笑一声。   “牛头不搭马嘴。”   对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是直刺而来的一剑。   武艺尚浅的雪麒麟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剑虽然平平无奇,但却暗藏杀机。这一剑是在试探雪麒麟。   “啧!”   真气在体内急速流动,雪麒麟并拢右手五指,将真气凝聚成形。随即她疾挥右手,两道剑气直射杀手的肩膀与大腿。   然而,对方悍然不退,反倒是手上的长剑上挑下劈,只一瞬间便将两道剑气斩碎。   借此空档,雪麒麟飞身跃起,脚底直踩向杀手的头顶。   “吃我萝莉腿!”   “来得好!”   杀手大喝一声,向后弯身,同时撩起长剑,砍向雪麒麟的小巧玉足。   “爆!”雪麒麟娇喝一声。   下一瞬间,在两人之间忽然发生爆炸。   爆炸的冲击将雪麒麟推向半空,她在空中调整姿势,然后回身一看——剑尖已近在眼前。   杀手不知何时从爆尘中跃出,化为利箭朝雪麒麟激射而去。   “后天之三!”   电光乍现,缠上了急袭而来的长剑。雪麒麟左手随即向上一挥,长剑像被劲箭击中般猛地弹开。   “唔!”   似乎无法理解自己的武器为何会不听使唤,杀手下意识地看向被弹开的长剑,注意力明显从雪麒麟身上移离。   这时杀手已经中门大开,雪麒麟打出一掌,印在杀手的胸膛之上。   “爆!”   手掌与胸膛之间亮起火光,然后爆炸。   强烈的冲击因为魔法的效果而全部袭向杀手,使他化为失去目标的炮弹轰在地上,掀起无数灰尘。   在爆炸的那一瞬间便已脱手的长剑直直刺进地面,雪麒麟轻飘飘地落到其剑柄之上,长剑却没因此而深入地面那怕是一寸。   602234884   轻若无物,大概就是雪麒麟当下最好的写照。   “小师祖,修的是气宗功法?”   杀手拨开爆尘走了出来。他的嘴角挂着血丝,胸前的衣服开了一个洞,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腔,右手的衣袖破烂不堪,大概是在第一次爆炸的时候,用手挡下了爆炸而造成的吧。   “你叫我什么?”雪麒麟眯起双眼。   “……”   即使对方马上闭口不言,但是雪麒麟还是能够肯定自己刚才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师祖。   天璇宫的人为何要杀我?雪麒麟疑惑万分,但她无暇细想。   杀手握起拳头,摆出架势。那是某种拳法的起手式。   “你武器都丢了。”雪麒麟踩了踩长剑,“这样你还要打吗?”   “真正的武者全身都是武器,更何况你还没尽全力。”   “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不擅近战,所以在被我夺得先机的情况下,你落于被动,但现在的距离,你应该随时都能拿去我的性命。”   ⒉零把物零究叁柳⑼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雪麒麟缺少与这种强大的近战型对手战斗的经验。在魔法师之中,虽然有擅长近战之辈,而雪麒麟也曾经与这些被划分为异类的魔法师交过手,但是其中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男人。不是武艺,而是从长年锻炼而生的反应速度。他的应变实在是太快了,好几次攻其不备也被他或躲或挡地应付过去。   不过,对于这种战斗方式,雪麒麟也渐渐适应了过来。   虽然雪麒麟在魔法师之中并非佼佼者,动用不了高阶的魔法,而且习武也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但是论实战经验她绝不会比其他人差。   而现在,她的确有把握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将之搁倒。   “既然如此,你还要打下去吗?”   “……”杀手默不作声。   “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是萝莉?”雪麒麟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我只知道你仍未尽全力。”杀手轻轻地摇头,沉声说道:“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   这家伙是个白痴,而且是那种偏执的白痴!雪麒麟脸色一滞。   眼前的这个人是那种不到目标势不罢休的顽石,即使自己不想奉陪,但是一有机会他必定卷土重来。   既然如此——   真气在体内急速流动,经脉承受着庞大的压力,强烈的膨胀感逼迫着身体。   雪麒麟轻皱起眉头,不知为何真气好像没有以前好使,有点儿费力,但这个时候也不容得她多想。   “先天之三,后天之六——”   一段奇妙的文字组合自她的嘴巴流泄而出,语气毫无起伏。   像是点亮无数灯火一样,无数火屑在女孩的四周凭空出现。   “以火为身,以龙为形——”   火屑被无形的力量所搅动,旋涡似的朝女孩的身前汇集。数道焰流互相纠缠,最终融为一体,化为巨龙。   细长的龙身绕着雪麒麟,惊人的热度模糊了她的身影,龙首朝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杀手,吐出火屑。   仪零亦七是午韭司⒐扒   “你准备好了吗?变成烧肉的准备。”   雪麒麟毫无感情的视线直刺向杀手。   不知道是因为火龙的热度,还是因为畏惧雪麒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势,杀手流下了冷汗。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雪麒麟右手握成手枪状遥指男人,“BIU~”   如同得到了军令,火龙瞬间呼啸而出,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杀手疾掠而去。   眼见火龙刨去土地,所到之处皆化为飞灰,杀手骇然无比。   “手下留人!”   惊雷炸响。   一道璀璨剑气自天上袭来,斩去了龙首。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介入到火龙与杀手之间。   雪麒麟微微眯起眼睛,她看见那道身影到底是谁了。   来者的右掌发出夺目的蓝光,猛拍向失去龙首的火龙。   轰的一声,火焰飞散。   冲击波四散开来,吹得雪麒麟的大袖猎猎作响,掀起无数灰尘   第三次爆炸发生了。   但与前两次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强烈的爆风甚至将附近几棵树给吹飞,几颗被爆炸所弹起的沙石更深陷进墙中。   ⒉就邻舞伞爸⑺艺删   烟尘散去,两道身影渐渐浮现。   其中一人踏前一步现出身形,这人一身蓝色长袍,面容棱角分明──雪麒麟记得他好像就是天璇宫的副宫主,名叫叶震。   他拱起双手,微微弯腰说:   “还请小师祖手下留人,饶过劣徒。”   这时雪麒麟也看清楚杀手的面貌了,竟然是司徒木头。   “你们是什么意思?”   “劣徒生性木纳,唯独痴心于武道,每逢看见高手,都按捺不住想要挑战一番,所以也因此惊扰了小师祖。”   “哟哟哟,挑战一番要蒙面?你当我傻的吗?”   “这倒是徒孙的错,因为劣徒屡劝不改,徒孙怕他会因此招惹上不应该招惹的人,故特命令他每逢向高手挑战都得遮去面容和卸去身上任何能证明自身门派之物。”   “这么一来即使发生什么事,也牵扯不到天璇宫是吗?”   雪麒麟似笑非笑地反问,叶震摆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小师祖英明。”   “鬼扯。”   雪麒麟直觉认为对方在胡说八道,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没有证据。   就在这时──   “小师祖!”   洛青闯进院子之中,她神色匆忙,大概是急急赶来的吧!雪麒麟如此猜想。   “洛师姐,你等等!”   紧接洛青,齐绮琪也冲进院子之中。   “已经打完了?”齐绮琪瞪大双眼,愕然地低喃。   她的声音虽小,但雪麒麟还是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哟哟哟,什么叫作‘已经打完了’呀?”   雪麒麟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直瞪向齐绮琪。   “这……”齐绮琪眼神飘忽起来。   太可疑了,雪麒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二十一,你得解释清楚。”   雪麒麟哼了一声,在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齐绮琪愣了一下,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二十一是叫自己。   凭什么啊!你不去问叶震,偏要我解释?看着雪麒麟的娇小的背影,齐绮琪暗自埋怨。   “宫主,我先看看小师祖的情况。”   洛青略有担心地出言提议,齐绮琪感激地说:   “麻烦师姐了。”   洛青轻轻点头,然后连忙追上已经走远的雪麒麟。 9、饭呢?饿了!   这时候──   “师父?”   司徒木头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透着担忧。   齐绮琪狐疑地看向叶震,后者正按在胸口,喘着大气。   难道是受了内伤?齐绮琪挑起眉头。   “师父,你没事吗?”   司徒木头走近叶震,边伸出双手打算去扶叶震,边木纳地问。   叶震竖起手掌,示意自己没事。   既然如此,齐绮琪也不再注意他,转为看向司徒木头。   齐绮琪意味深远瞥了叶震一眼,然后才对叶震的这位弟子慰劳说:   “司徒师弟,辛苦你了。”   对方似乎有点疑惑,想都不想就回答了一句:   “宫主所指何事?”   这蠢货!被人当枪使也不自觉!齐绮琪一阵无奈。   司徒木头虽然是武痴,但也并非叶震所说的那种见猎心喜,随便就向高手挑战一番,还生死相博的草莽之辈。   他之所以会蒙面偷袭小师祖,想必是因为叶震教唆所致。   不过她也不打算干涉——   “跟小师祖交手过后,有什么感想?”   齐绮琪决定切入正题。她更关心这个。   司徒木头原本呆滞的眼神忽然变得狂热起来,如同汹涌而起的烈焰,充满本能的野性。   “很强。”   “那与你师父相比如何?”   “近战缠斗师父能胜,远战气斗小师祖大胜。”   “你确定?”   齐绮琪有点不敢相信,她原本估摸两人应该算是不相伯仲,但是依照司徒木头所言,远战气斗小师祖大胜算是意料之中,因为刚才那尾火龙的威势仍然历历在目,但是说近战叶震未必能战胜小师祖齐绮琪就不懂了,在她看来小师祖的拳脚功夫完全是三脚猫功夫,还什么鬼萝莉腿呢!那种漏洞百出的算是什么腿法?   “宫主,劣徒说得没错,我的确没把握能胜。”   叶震似乎也缓过气来了。只是齐绮琪还看见他的手还在抖,似乎是刚才硬接了小师祖的火龙受到了不少冲击。   接不下就别逞强嘛!这句话齐绮琪自然也是在心里说说而已,也不会真说出来。如果不是叶震接下那条火龙,司徒木头还真就如小师祖所说成烧肉了。   “叶副宫主,能详细说说吗?”她不动声息地问。   叶震负起双手,点了点头,凝重地开口说:   “小师祖的拳脚功夫的确不到家,但是她的功法实在是跪异,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宫主也应该看到了,劣徒在跟小师祖缠斗的时候,经常在难以顾及的位置突然爆炸。如此一来,很容易被打乱节奏,顾此失彼。”   “的确,那些攻击都是凭空出现的,几乎毫无预兆……只是再诡异的东西一但失去神秘的面纱,其真容便一丝不挂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宫主言之有理,如果我对小师祖的功法有一定了解,我的胜率定必大大提升。”   叶震难得点头同意齐绮琪的说法,司徒木头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   “尤其是近身的缠斗,小师祖的动作就跟门外汉没什么分别。”   齐绮琪手抵下巴,沉吟了片刻。   “那么将小师祖的实力估算为天境中段如何?”   “不妥。单从修为来说,小师祖远强于我。”   “什么意思?”   齐绮琪皱起眉头,叶震叹了一口气,将右手在众人面前摊开。   嘶——齐绮琪倒抽了口气。   血肉淋漓的手掌就在眼前,就像是被无数刀子割过似的。   “小师祖的修为已经很近了。”叶震语气复杂地开口。   “难道是——”   在理解过来的一瞬间,她惊呼出声。   齐绮琪没把那三个字吐出口,但是叶震却意会地点头。   “不会吧?”   “那火龙的破坏力几乎是与真气的最大出力成正比,我是用尽全力才接下来的,而小师祖还是显得游刃有余,这间差距,宫主也应该明白。”   除了极少数的个别例子,凡是同一境界之内的武者,其真气的保有量以及最大输出量几乎相差无几,若纯以真气硬碰硬的比拼,在同一境界内的武者绝对会打得平分秋色。事实上,同一境界之内的武者间的差距大多取决于武艺的精湛以及实战经验,而非修为。   雪麒麟已经快走出天境了。齐绮琪一阵恍然,这实在太超乎她的想象了。   “──不过小师祖还真是及时雨啊。”   叶震似笑非笑的语气让齐绮琪回过神来。她细想了一下,就想通了叶震的意思。   “叶副宫主是想让小师祖赴宴?”   “小师祖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让她去正好敲山震虎。”   的确,应付天剑门的威胁,没有什么比震慑更为有效的方法了。   只是这么一来,会不会又惹来其他人的麻烦呢?齐绮琪一时难下决定。   “——你们聊够了没有?”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是雪麒麟。   齐绮琪看向叶震,两人同时面露讶异之色。   “难道小师祖听到我们的说话了?”齐绮琪压低声线。   “不知道。”叶震几乎是速答。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的说话啊?”   又是雪麒麟的声音,而且已经近了许多,就在身后。   齐绮琪回过身,发觉臭着一张脸的雪麒麟正踏着奇怪的步伐朝自己走来,洛青正一脸苦笑地跟在她的身后。   “宫主,小师祖似乎还在不高兴,叶某跟劣徒还是先行告退了,免得——”叶震凑近齐绮琪,压低声线说。   他的话在齐绮琪听来就是:这锅给你背了!   齐绮琪差点下意识吐出不准走三个字,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为轻轻点头。   “小师祖,徒孙与劣徒就不打扰你,先行告退了。”   叶震朝雪麒麟拱手道别后,领着司徒木头转身就走。   “等等!”雪麒麟把叶震给叫住了。   “小师祖有事吗?”叶震回过身来。   齐绮琪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叶震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齐绮琪还是见到了他被叫住的一瞬间肩膀抖了一下。   “嗯,你过来。”小师祖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朝叶震招了招,“呃……那个嗯,木头……我就这么叫你吧,你先走回去洗洗睡吧!我有事跟你师父说。”   司徒木头“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叶震不明所以,走到雪麒麟身旁,但是后者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看着司徒木头离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   “小震啊,我仗着辈分高就叫你小震吧。”   小震?齐绮琪实在是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却被雪麒麟瞪了一眼。   齐绮琪吃了一记眼色,便顿觉无趣地看向洛青,却发觉对方仍然是一脸微笑。洛师姐的忍耐功力真不是盖的!齐绮琪在背后向洛青竖起大姆指,洛青不明所以地回看了她一眼。   “小震啊,怎么那么快就想走啊?”   “小师祖神功盖世,徒孙硬接了小师祖一招,受了些许内伤,正打算回去调理。”   “是咩——”   小师祖负起双手,然后前倾身子,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叶震。   “若果我说不准呢?”   一阵沉默,空气仿佛都要凝结起来。   这家伙不是想……?齐绮琪流下了冷汗,若果雪麒麟真的计较起来,就算废了叶震武功也不为过,但是叶震会坐以待毙吗?显然不会,那么一来结果可想而知,就是这两人打起上来,两败俱伤,天璇宫一下子失去两大高手,最终完蛋。   怎么办、怎么办?齐绮琪无助地看向洛青。   洛青朝齐绮琪点头示意明白,但就在此时雪麒麟忽然开声:   旗er删磷泗久七珊是   “转身。”   “这……”叶震迟疑不决。   “我叫你转身!”   雪麒麟依旧笑眯眯地说,但是眼里一丝笑意都没有。   叶震只好依言照办,但是身体明显绷紧,做好随时发难的准备。   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右腿,抬得很高很高。纤细的玉足一下子伸直,踹在叶震的屁股之上。   齐绮琪实在不知道那娇小的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大的力量,雪麒麟这一腿竟然将叶震踢出五米远。   但是还没结束,雪麒麟飞身跃去,朝着叶震的屁股狂踩。   “让你拆我台!让你装逼!装啊!怎么不装了!”   雪麒麟狂踩叶震的屁股,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似乎不堪受辱,叶震握起拳头想要挣脱,但是——   “哟哟哟,想还手吗?你试试啊,看我会不会周围说你欺师灭祖?”   雪麒麟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叶震马上便没了声气。   叶震的所作所为的确算是欺师,但说是灭祖倒是有点过了。   话说回来,雪麒麟也没做绝,预先使开了司徒木头,没让叶震在徒弟面前丢脸,也算是给足了脸子。   “宫主,该阻止小师祖了。”   洛青这么一说,齐绮琪才反应过来。   两人连忙上去拉开雪麒麟,但是雪麒麟尤不解恨,口上还骂骂咧咧:   “放开我!让我多踩两脚,不然我吞不下这口气!女女援受不亲,你们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你能喊谁?破喉咙吗?齐绮琪一额黑线。   “叶副宫主,还不快走?”洛青连忙朝叶震喊道。   “谢过宫主与洛长老了!”   叶震留下这么一句,也不顾整理仪容,一个起落便离去了。   在叶震的身影消失后,雪麒麟在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算你走得快。”   “小师祖,你就别生气了。”   雪麒麟那一身衣服因为她的激烈动作而变得左歪右斜。洛青边为她整理,边轻声劝道。   “别生气?我能不生气吗?他把我当小丑耍耶!”   说到最后,雪麒麟瞪了齐绮琪一眼,显然是觉得她是同谋。   为什么都冲着我来?齐绮琪虽觉委屈,但她的确有错在先,只好略显尴尬地道歉:   “对不起啦。”   雪麒麟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计较。   “我饿了,小青,饭呢?”   洛青“呀”了一声,然后一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小师祖,我忘了。”   “什么?忘了?”   洛青苦笑地点头,雪麒麟恶狠狠地瞪向齐绮琪:   “都得怪你!”   怎么锅又给我背啦?齐绮琪傻眼了。 10、想出去走走吗?   几缕白烟袅袅绕绕地在眼前飘过,盏中茶水的热度透进手心。茶盏有点灼手,雪麒麟却没有将之放下。桌子早就被齐绮琪给拍碎了。   她把手肘撑在椅把上,托着腮。   “……所以呢?”雪麒麟用食指敲起脸颊来,语气听起上来好像只是在闲话家常,“你就放任叶震来试探我咯?”   刚才齐绮琪已经把一切缘由和盘托出。   “嗯,是我的错。”   齐绮琪也坦率得很,不怎么辩解就认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本还在满意地点着头的雪麒麟,神色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那你想怎样?”   齐绮琪也不害怕雪麒麟,反而有点羞愧成怒。   “哟哟哟,大家来看看啊!这天璇宫的宫主好不要脸呀!”   说着,雪麒麟还朝无人的四周招了招手,好像真有其他人在听着的样子。   “喂,别乱喊了好不好?”   “我有乱喊吗?这不是事实月费:.群?85?766.3!;4"42吗!赤裸裸的事实!”   “什么赤裸裸的事实啦!说得那么难听,虽然有错于我,但是你也别欺人太甚啊!”齐绮琪撇开脸,胀红着脸说。   “哎呀,你还有理了!我那里欺人太甚了?”   “谁叫你隐藏实力呀?”   “我那里有隐藏实力啊!我这不是不知道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幼就被关在剑冢里修练!我刚出来的时候连衣服都不会穿呢!你说我这样的白痴,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实力吗?”   “这……”齐绮琪眼神左右游移起来,“好啦,是我的错。”   “那你要怎么赔我?”   “你别欺人太甚呀!”   齐绮琪用力站起身子,伸手猛地向前一拍。   “呀!”   她拍空了。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齐绮琪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下。   她原本是打算拍桌子的吧,但却忘记了桌子早就已经被打拍碎了。   雪麒麟先是沉默,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拍得好、拍得好啊!”   “不准笑!”   雪麒麟没理会她,只顾着自己继续笑。她都笑得趴在桌子上,猛拍桌子了。   “你笑够没!”   啪啦啪啦的握拳声响起,雪麒麟马上止住笑容。   “好好好,笑够了、笑够了,我不笑、不笑!”   雪麒麟一边拭去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这么说。   “见七七七你这么搞笑份上我就不再计较你知情不报的事了!嗯,我原谅你了!”   齐绮琪气呼呼地坐下,随即又说了一句:   “不准再叫我七七七!”   “那你说我要怎么叫你才好?”   “这……叫我琪儿吧……”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还是想到了什么,她那双像是有噪动火焰在其中的双眼似乎也因此失去了些微活力,变得黯淡起来,“以前长辈都是这么叫我的。”   雪麒麟自然也察觉到了。   虽说古人早当家,但这家伙还只有十六岁啊。诺大的门派重担落在十六岁的少女肩膀上,其沉重又岂是自己能够想象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对齐绮琪生出几分怜爱。   “琪儿太文雅了,叫起来好像有点生疏的感觉,我不喜欢。”雪麒麟耸了耸鼻子,“要不我就叫你小七吧。”   “小、小七!?慢着——”齐绮琪突然僵住了身子,“你刚才是不是没念错我的名字呀?”   “有、有吗?”   “好可疑!你说,你之前是不是故意的呀!”   “小七啊,这天气真好啊!”   “好你个大头啊好!”   齐绮琪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拍桌,但她显然是想起刚才的糗事而及时止住了动作。   雪麒麟用像是在看傻子的眼神直盯着她瞧。   齐绮琪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收回了手。   这时洛青推门进来了,她手上捧着盛有饭菜的食盘,背后还跟着两名弟子。他们在洛青的指挥下,把床子的床板换好,又把搬来的全新桌子安置好。   这桌子不再是全木制的,它的桌板是由大理石制成的。   看你还怎么拍?雪麒麟得意地看着齐绮琪,故意敲了敲大理石的桌面,换来了齐绮琪的一记白眼。她的那副表情就像在说雪麒麟无聊。   洛青边布置饭菜,边这么问道:   “刚才我听见小师祖的笑声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问得好!雪麒麟从洛青手上接过碗筷,不怀好意地说:   “哦,没什么啦,就是七七七她——”   本着有好事大家分享的原则,雪麒麟自然是想把齐绮琪的糗事告诉洛青,但最终却因为齐绮琪的一记怒目而作罢了。   她屈服了——毕竟不打女人是她的原则,但是对方却没有礼尚往来的习惯,换言之,就算两人再斗起上来,也只有雪麒麟挨打的份儿。   这种亏她才不吃呢。   洛青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苦笑摇头,也不再追问。   雪麒麟夹了条白菜,扒了口饭后,双眼像是爆出惊人的亮光般明亮起来。   “好吃!”她双眼发直地盯着饭菜瞧,“厨房煮的东西竟然这么好吃!?”   “当然不可能。”齐绮琪不屑地说,“这是洛师姐亲手下的厨。”   “是咩!”   雪麒麟惊讶地看向洛青,赞叹地说:   “你绝对是仅次于我的镇派之宝啊!”   “如果能合你口味就太好了。”洛青报以微笑。   雪麒麟突然发现齐绮琪不知道从那里变出碗筷,在那里瓜分起自己的饭菜来。   “小七,你的碗筷那里来的?”   更让雪麒麟好奇的是,对方的碗怎么特别大。   这问题似乎是问倒齐绮琪了。她脸色微红,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   “自己带的。”   自备碗筷?雪麒麟脸色奇怪起来。   见齐绮琪一脸难堪,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然后不经大脑就问出口了:   “你不会随身带着吧?”   “你管我!”   齐绮琪的反应比雪麒麟想象还要大,她几乎是大喊出声的。   只是,这反应几乎是不打自招了。   难道是个吃货?雪麒麟有点意外。   “小师祖,宫主今天因为你忽然出关的事而忙了一整天,还没吃饭呢。你得体谅一下,别再计较了。”   洛青微笑依旧地为齐绮琪开口解释。   只是雪麒麟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让他有点郁闷。   “我又不是不让她吃。”   雪麒麟撇着嘴,弱弱地嘟嚷了这么一句。   这算一物治一物吗?齐绮琪意外地看了一眼洛青,又看了看雪麒麟。   II究淋⑸散拔起仪彡   “宫主,你不是有话要跟小师祖说的吗?”   齐绮琪回过神来,发现洛青那清澄的双眼正注视着自己。   “有事跟我说?”雪麒麟停下动作。   见两人同时望着自己,齐绮琪觉得也许是时机了,便开口说:   “小师祖,你想出去走走吗?”   这让雪麒麟愣了一下,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事。   “去那里?”雪麒麟下意识地反问。   “金陵天剑门!”齐绮琪意味深远地说。 11、只是意见不同   金陵?雪麒麟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到齐绮琪所说的是南京,不过她还有个疑问。   “天剑门?那是一个门派吧?”   “你应该知道我们天璇宫是五大门派之一吧?”   “这不是废话吗?”   齐归元有跟她说过。   齐绮琪瞪了雪麒麟一眼,明显是不满了。她大概是觉得后者太没礼貌了。   “好好好,你继续说。”雪麒麟耸了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绮琪拿起茶盏,打算喝茶,但杯到嘴边又忽然止住动作。她就这样用茶盏半遮嘴唇,长叹了口气:   “五大门派的名头可是甜美的毒药啊。”   古人难道都不喜欢说人话的么?偏要又隐喻又婉转?雪麒麟轻皱眉头,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话说可以直接点吗?说重点啊!”   “你给点耐性行不行啊?我接下来不正打算说了吗?”齐绮琪翻了翻白眼,“真是的,赶着投胎啊!”   “是是是,你请你请。”雪麒麟也不跟她争执。   “你这人真讨厌。”   齐绮琪埋怨了一句,然后看向洛青。   “洛师姐,能帮我再盛一碗饭吗?”   “你怎么吃那么快?”   雪麒麟看看自己的碗子,再看看齐绮琪那比的碗子。相比之下,齐绮琪那个刻着宫主专用的大碗容量比她的大得多了。   “我这不是饿了吗?”   雪麒麟那傻眼的表情让齐绮琪有点难堪。   “能吃好啊!福气!绝对是福气!别怕,再吃多点吧!还是有喜胖的人——”   突然一块肉被放到雪麒麟的碗里,她愣了一下,才道谢说:   “呀,谢咯。”   刚从齐绮琪手上接过饭碗的洛青用剩下的手为雪麒麟夹了块肉。她应该是想阻止自己继续趁胜追击去挖苦齐绮琪吧。   看着齐绮琪已经通红的双颊,雪麒麟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顺了洛青的意,不再说什么了。   洛青笑了笑,径自去为齐绮琪盛饭。   “嗯,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齐绮琪皱起脸来,似乎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天剑门的事啊!”   这家伙有点蠢萌啊!雪麒麟顿觉好笑。   “看!都怪你!害我都忘记说到那里了。”   齐绮琪无理取闹地指着雪麒麟如此抗议。   “好好好,怪我、怪我——”雪麒麟懒得计较,“所以这天剑门跟身为五大门派的我们有何瓜葛啊?要我去它那里走走?”   齐绮琪喝了口茶,然后垂下双眼悠悠地说道:   “我们天璇宫在五年前的事之后高手尽失,现在就只剩下叶震一个天境高手。而天剑门的掌门最近也踏进天境——”   齐绮琪将天璇宫现在的情况以及天剑门的事情简约地向雪麒麟说明,后者边吃饭边听着。   就在雪麒麟饭碗空了的同时,齐绮琪的说明刚好结束。   (二)林芭吴零玖III刘⑨   “我大概是明白了。”雪麒麟呷了口茶,“简单来说,天璇宫现在实力大不如前,虎落阳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是吧?”   齐绮琪咬着下唇,略有不甘地摇了摇头。   “情况更严峻一些,我们连龙、虎都不是,要不是靠着太爷爷的余威,恐怕早就沦落为二流门派了。”   雪麒麟放下茶盏,敲起桌面来。   “所以,你就打算放狗咬人咯?”   “大概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别说得那么难听嘛!”齐绮琪皱起眉头,“什么放狗咬人,你这不是在说自己是狗吗?”   雪麒麟表情一僵,但很快又她轻咳了一声,说:   “那你是打算把我这只萝……咳,麒麟放出去走上一圈,露个两手什么的,好震慑一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让他们掂量掂量轻举妄动的后果是吧?”   齐绮琪目瞪口呆了。她突然将雪麒麟打量了一番,然后略有意外地说:   “看你平时神神兮兮的,原来你也不蠢嘛!”   这自然是她对雪麒麟另眼相看了。   “神你个大头啊神!我这叫自由奔放,乐善好施。”   “乐善好施是什么鬼?完全是胡说的吧?根本就牛头不搭马嘴好不好?”齐绮琪吐槽了,她激动得甚至都站起身来。   “宫主,饭盛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算准了时机,洛青把早已盛满饭的碗放到齐绮琪的面前,然后又为雪麒麟倒了一杯茶。   “小师祖,茶。”   被洛青这么一打岔,齐绮琪顿了一下,便又坐了回去,而雪麒麟自然也没法再说什么。   这小青掌控的能力还真不是盖的……雪麒麟在心里如此慨叹。   “那你去不去啊?金陵。”   齐绮琪没好气地问道。雪麒麟耸了耸肩,淡淡地说:   “我那师兄拜托我助你一臂之力。既然如此,你想我去,我就去呗。”   雪麒麟的师兄自然就是指齐归元了。   不得不提,雪麒麟之所以会答应齐绮琪的请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有点好奇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世界。   凡是人都有好奇之心,她自然也不例外。   “那就说定了。”   齐绮琪的语气似乎轻松了一些。   “什么时候出发?还有谁陪我去?”雪麒麟追问。   “洛师姐会陪你去——”说到这里,齐绮琪才向洛青问道:“洛师姐可以吗?”   喂,这样算是先斩后奏了吧?雪麒麟傻眼了。。   “自然没问题,这天剑门之约原本就是由我代表天璇宫应约的。而且我也挺喜欢小师祖的,正好多相处一下。”   说着,洛青还对雪麒麟笑了笑。   得到答复之后,齐绮琪低着头沉吭了片刻。   “那就三天后出发,如何?”   洛青点头示意可以,而雪麒麟侧随口应了一声没所谓。   反正不论是天璇宫还是金陵,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很好!那就说定了。”齐绮琪满意地点头。   这个话题至此告一段落。   接下来,齐绮琪向雪麒麟介绍起天璇宫的情况。两人边吃饭边聊天,一问一答的,而洛青则静静坐在一旁。   当雪麒麟问起叶震这个人怎么样、是忠是奸的时候──   “没所谓的是忠是奸,我跟他只是想法不同罢了。”   齐绮琪神色莫名地说了这么一句。 12、白板   翌日吃过早饭后,雪麒麟实在是闲得发慌。   她爬上朝雪楼院子处的一棵大树,选了一根相对较粗的树支坐了下来。她背靠树干,打算睡个回笼觉。   打了个呵欠,雪麒麟悠然地闭上眼睛。   初冬的寒风时不时吹过,她却毫无所感似的。武者有真气护体,都是不惧严寒的。当然,这也是有一个“度”的,而这个“度”与修为成正比。   就在她意识渐渐朦胧之际──   “──白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温和的嗓音,让雪麒麟的意识一下子凝聚起来。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雪麒麟刚张开眼睛,就看见一道白影朝自己扑来。   什么东西?她反射性地以双手接着它,疑惑地察看起来。   是只很轻很小巧的生物,毛茸茸的,充满灵气的双眼直盯着雪麒麟瞧。   猫一样的形体,猫一样的爪子。   这是什么东西?雪麒麟无论左看右看,都觉得她是一只猫,但理性却告诉她这不是。猫怎么可能有两根尾巴呢?   “白板?”   一旁的草丛突然沙沙作响,呼声再度传来。雪麒麟维持着高举白猫──姑且当成是猫──的姿势,朝声音来源一看。接着,青色的身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小青?”   雪麒麟讶异地看向略显狼狈的洛青,反射性地叫了一声。   身上挂满树叶、树丫子的洛青略微怔了一下,她茫然地看向雪麒麟。   “小师祖?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在睡觉呀。”   这时洛青的视线落在雪麒麟手上的白猫上,惊喜地大叫:   “白板!”   手上这只白猫刚才一听见洛青的喊声,便惊吓地扭动身体,企图逃走,但是雪麒麟并没有放开它。   “白板?小青你是在找这猫吗?”   雪麒麟领着“白猫”的脖子,将其伸出树外。   当白猫的视线与洛青对上的一瞬间,雪麒麟明显感到牠浑身颤抖了一下,毛都倒竖起来了。牠僵硬地扭过头来,用期盼的眼神看向雪麒麟。   这猫很怕洛青吗?雪麒麟感到讶异。。   “白、白板!小师祖,你、你小心点,别放手啊!”   洛青双眼一刻不离白猫身上,在树下惊慌失措地左右踱步。   “放心呗,我不会放手的。”   雪麒麟又没有欺负动物的兴趣。   不话说回来,这猫真的叫白板?是那位高人取的名字啊?   “──啊嚏!”   雪麒麟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反射性地松开了拿着白板的手。   糟了!她顿觉不妙,连忙寻找白色双尾猫的身影。   白板竟然在空中调整姿态,优雅地四肢落地。它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完全不像是在四米高的地方坠下。   刚一落地,它便身手敏捷地躲开了洛青的飞扑。   “呀!”   洛青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原来洛青还有这么一面啊?雪麒麟双眼瞪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   “白板!”   洛青抬起头来,叫唤正在跑远的白猫。她连忙爬起身来,也不管自己脸上是不是沽上泥污,直追白猫而去。   这时雪麒麟终于回过神来,她并拢两指在凭空划了个圆。   “缚!”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字,白猫就僵住了身形,好像被钉子突然钉住了一样。它惊恐地回头,雪麒麟对它咧嘴一笑。   “白板,你别跑嘛!”   终于抓住了白板,洛青将它抱在胸前。白板像是放弃了似无力地垂下四肢,只是它看向雪麒麟的眼神透着哀怨之色。   “嘿哟!”   雪麒麟纵身跃下,轻盈地落地。她双脚微微弯曲,卸去了从高处落下的冲击。   “小青啊,这是你的猫吗?”雪麒麟慢慢踱步到洛青面前,好奇地问:“怎么有两条尾巴吶?”   “不是呀!”洛青眨着眼,摇头否定,“这是宫主的武妖,天猫白板。”   “武妖?那是什么?”   闻所未闻的的名词让雪麒麟疑惑地歪头。   “小师祖不知道吗?”洛青好像很是意外,双眼瞪得圆圆的。   “嗯,没听说过,能吃不?”   “当然不能吃,武妖就是可以习武的异兽呀。”   “你确定不是魔兽?”雪麒麟语气古怪地问道。   “魔兽……我没听说过呢。”   雪麒麟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这武妖大概就是类似于自己原本世界的魔兽一类奇珍异兽吧,只是魔兽是用魔法的,而这武妖是习武的。   “小青呀,其实你们是修仙的吧?”   洛青微微歪头,对雪麒麟投以困惑的视线。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呀!   这时雪麒麟在想,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方法回去算了。   算了,还是不想了。为了甩去烦恼,雪麒麟摇了摇头。   “小青,你很喜欢猫吗?”   洛青坦露着喜悦的笑容在逗弄着白板,雪麒麟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喜欢。”   洛青露出大大的笑容,似乎真的很喜欢猫。   原来她还有这样子的一脸呀!雪麒麟的意识忽然飘远。   ——”叔叔,你看!这里有只猫咪!” 衣⑵ 〇删!er 林(七)司(八)   她想起了自己的侄女。她的侄女也很喜欢猫,家里还养了好几只捡来的流浪猫。   雪麒麟还记得有一次,她养的猫咪不幸病死,她足足哭了三天三日。   可是,已经无法再见了吧,雪麒麟落寞一笑。   “……小师祖,你怎么了?”   担忧的声音让雪麒麟回过神来。   290538713   “啊……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不,你是想人了。”洛青如此断言。。   她怎么知道?雪麒麟微微一愣。   “是家人吗?”   “是呀。”   雪麒麟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迟疑了一下,洛青试探性地问:   “小师祖,你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死了,那”不在”两字大概是这种含意吧。   虽然雪麒麟的侄女仍然活得好好,可她还是嗯了一声。   无法再见,那么与生死相隔又有什么分别呢?   “——小师祖,你还有我们。”   雪麒麟愕然望向洛青。   自枝叶缝隙间流泄而出的那一抹阳光落在洛青的脸上,点亮了她脸上的笑容。一道渗入人心的笑容,洋溢着光辉的温存。   一阵微风拂起,吹乱了两人的头发,却吹不散洛青眼里所透着的一抹真诚。   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世上,也一定会以这种温柔、这种笑容来眷顾着自己吧。   “我不知道小师祖你是怎么看待一个门派,但是吶,在我眼里,门派就是一个家。所以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把我们当成家人呀!”   有种窝心的暖意,很微弱,但的确存在。   家人吗……雪麒麟微微失神。   就好像婴孩哇哇落地后,第一眼所见的一定是自己至亲的人。   那么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第一眼所见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以后至亲的人呢?   齐绮琪、叶震、洛青——还有天璇宫的众位长老。   或许吧,雪麒麟慨叹地说:   “是呀,还有你们呢……”   她只有他们。至少现在是。   洛青高兴地嗯了一声,脸上是一道璀璨的微笑。   “对了,小师祖。你怎么那么早就在树上睡觉呀?”   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洛青换了个话题。   “是咩,早吗?”   洛青看了看还未爬到天空正中的太阳,毫不犹疑地点头。   “这不是无聊嘛!”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原本我还想出去走走,但是一出这院子就不认得路了。”   虽然雪麒麟不是路痴,但这天璇宫也实在是大得过头了。与其说是不认得路,倒不如说是不知道该从那里逛起更好。   “咦,小师祖你想是参观天璇宫嘛?”   “差不多吧。”   其项她只是无聊想四处看看,远谈不上参观。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小师祖带路吧?”   “哦哦,怎么会介意呢?只是你有空吗?”   雪麒麟估摸着洛青好歹也是一位长老,应该挺忙的。   “我这七长老可是闲职啊。”洛青淘气地打趣说道。   “咦,是咩?”雪麒麟叉腰挺胸,故作不可一世地说:“那就给你个机会为本师祖带路吧。”   洛青忍俊不禁地抿嘴而笑。彷佛被感染了一样,雪麒麟也挂上微笑。   唯独白板垂头丧气地喵了一声,唱着反调。 13、秦辰   “我们来这里是干嘛呢?”   站在朝雪楼的楼顶,雪麒麟脸色古怪地问。   对于洛青会带自己去哪里,她一开始还抱有期待,但现在她只剩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期待错人了。   洛青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先看看景色。”   “景色?”   疑惑地挑起眉头的雪麒麟扭头,放眼望向正面。   一阵微风自远处吹来,抚起她的头发。雪麒麟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   万里无云的天空蓝得清澈,大大小小的建筑零散地座落在各座山峰之上。   不论是天空抑或是远处的山峰和建筑都似乎是伸手可及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切的距离瞬间缩短了许多,   雪麒麟稍稍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山腰处的习武场上。无数人影正在挥拳耍腿,他们的斥喝声隐隐传进耳。   这种居高临下,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感觉真不错。   “小师祖,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吧?”   洛青的笑容依旧沉稳,但是雪麒麟还是从中看出几分自豪。   那副模样就像是把心爱的东西与人分享后,得到别人的认同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话,恐怕就只有住进心里的人,还有那些曾经见过的瑰丽景色吧。”   洛青讶然地望向略有感触的雪麒麟。   “这可不是我说的哦。”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我可不喜欢这种文皱皱的东西,只是偶然拿来装模作样一下也不错就是了。”   洛青怔了好一会儿,随即轻笑出声。   “小师祖,你看看想先去那里?”   雪麒麟愣了一下,原本先带我来这里还有让我看”照片地图”的意图吗?   释然地笑了笑之后,她转动脚步,环顾四周。   视线最终落在东面的一座院式建筑之上,那座院子很是奇特,有数根烟囱似的物体高耸,吐着黑白混杂的烟雾。   “那是什么地方?”   洛青探头看了一下,才笑着回答说:   “那是铸剑房,是天璇宫铸剑的地方。”   铸剑?雪麒麟想起自己一位朋友经常说中国古代的铸剑技术如何高超、如何匪夷所思云云,顿时生起了一丝兴趣。   “就去那吧!”   雪麒麟打了个响指,决定了两人接下来的行程。   正在逗着白板玩的洛青停下动作,望向雪麒麟。   “铸剑房吗?”   她眨着眼睛,似乎很难想象雪麒麟既然会想去那种炭污以及火气混杂的地方。   “走了!”   丢下这句,雪麒麟纵身跃下朝雪楼。   *   两人下了朝雪楼,一直向东走去,在穿过一条接连两峰之间的吊桥后,终于踏进东峰。   中峰给人的感觉质扑无华,但却自有一股悠远庄严的气息,而东峰则多了几分狰狞奇险之感,大概是因为东峰林立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异石之故。   雪麒麟边好奇地四处张望,边跟着洛青的脚步。   不知不觉间,雪麒麟就在洛青的带领之下越过院门,踏进铸剑房之中。   仅仅是这么一步,世界就为之一变。   裹带着木炭灰烬的气味,干燥的热浪扑面而来;富有韵律的清跪敲打声自四方八面袭来,震耳欲袭;视野里不断闪现飞溅的火,夺目非常。   这里的人不是聚精汇神在做着锻治的工作,就是抱着一堆金属或是器材来来往往,都忙得不可开交。   洛青很不容易才截住一个正在四处打杂的男弟子。   依⊙吆*琦思物揪丝IX⑧   “啊,弟子见过洛长老!”   他的声音有点大,但是却没引起任何人的反应。其他人都注重在自己的工作上,完全没受到打扰。   “嗯。”洛青温和地应答了一声,然后指着雪麒麟说:“这位是你们的小师祖。”   这位男弟子似乎很是惊讶,他看向雪麒麟,然后面色的惊讶变成了难以置信。   洛青轻咳了一声,这弟子才回过神来。他慌慌张张地向雪麒麟拱拳行礼:   “弟子见过小师祖。”   雪麒麟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哟,你好!”这一句招呼,但话到喉头之际又反应过来这不太合适,便轻咳一声,改为点头。   “不好意思,叫住你了,请问李长老她在吗?”   洛青柔声地问。男弟子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地说:   “回洛长老,师父她在。不过她正在铸剑,可能……”   “这……”   “不要紧,你带我们过去吧,我们自有分寸。”   男弟子为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师祖,洛长老,这边走。”   跟在男弟子后面,雪麒麟凑近洛青,小声地问:   “这李长老难道很大架子?”   “自然不是,反而很平易近人,只是她铸起剑上来,谁都不管,要是有人打扰到她的话……”   ①二〇(三)(二)澪妻泗⑻   大概是在斟酌用词吧,她食指抵住下唇,歪着头接着说:   “她会砍人吧……”   “这……我们还是找天再来吧?”   “没事的,除非你跑去碰她,否则你无论在她耳边说什么,她都不会管你,因为她压根就听不到。”   “听不到?”   洛青难得眨了眨单眼,调皮地答道:“太专心了。”   男弟子将雪麒麟以及洛青带到铸剑房深处的一间独立房间之中。   只是雪麒麟人还没进去,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就从里面突兀地窜进她的耳中。   “李师妹,我几次求见你,你的弟子都说你正在忙,你还真是贵人事忙呢!还是说你的架子大,不屑见我这人啊。”   这话说得阴声怪气,话中带刺。   雪麒麟在门旁止住脚步探出头,视线越过门框窥看声音的来处,房里有一座火炉,火炉前坐着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红发女性,她正挥槌不知道敲打着什么,而她的背后则是站着一名神色倨傲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面色清秀,颇有几分俊美,但是他脸上的那副怎么看都像是流氓才有的表情,刚才说话的大概就是他了。   “咦?”   这时雪麒麟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左手袖口竟然是空荡荡的。他只有一只手。   房里氛围冷冰。   把一头红发束成马尾的铸剑房长老只是瞟了男人一眼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将他视若无物。   “是秦辰秦长老。”   洛青淡淡地在雪麒麟的耳边提醒,雪麒麟讶然回头看向洛青。   洛青刚才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是雪麒麟还是听出她话中的那一丝怒意。   这秦辰难道是传说中的”犯众僧”?不单止李婉婷对他不愀不睬,连为人温和柔顺的洛青都讨厌他?   不过说实在的,雪麒麟也不喜欢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原因,单纯只是”以貌取人”。品德是会彰显在人的一言一行之间的。 14、佩剑都是她亲自打造的   “难道李师妹还在记恨你那徒弟的事?这可不行啊……李师妹怎么能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呢?”   似乎实在是对男人的冷嘲热讽忍无可忍了,李婉婷猛然放下手中工具,怒不可竭地拔出靠在一旁的长剑。   “秦辰,你别欺人太甚!这件事我已经不向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了!”   “哎哟哟,我好怕哦!李婉婷,你有种就在这里杀了我。”秦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不过啊,如果你真杀了我,即使宫主与你情同姐妹也保不了你。”   雪麒麟也觉得事情这样下去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便试探性地问道:   “要阻止他们吗?”   洛青愕然地望向雪麒麟,随后苦涩一笑。   “那就借小师祖的面子一用了。”   “嘿,那我要不要装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呀?”   不待洛青回应,雪麒麟就板起脸来,把头抬得高高的。   “像不像?”   雪麒麟斜眼问道,还打起眼色来。   “像。”洛青抿嘴一笑。   “——是谁?”   大概是两人的对话声被秦辰听见了吧。   “咦,洛师妹?!”   当他的视线落在缓缓走进房间的洛青身上时,中年男人惊喜地说道。   “你怎么来了?”   他快步走近洛青。   与跟李婉婷说话的时候不同,男人在跟洛青说话时语气柔和得令人鸡皮疙瘩。   更重要的是,他在看着洛青时,眼神里唤发出的神采,就算是个白痴也察觉到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难道喜欢洛青?雪麒麟正觉不解,却听见洛青不咸不淡地说:   “秦师兄,小师祖也在。”   “啊、啊,真的啊!”   中年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真的没有注意到雪麒麟,这时才连忙朝她行礼说:   “徒孙秦辰见过小师祖。”   虽然礼数做足,但是雪麒麟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敬意。   雪麒麟看也不看他,随口哦了一声,疏远之意呼之欲出。反正她辈分高,就算现在跳起来打这秦辰一顿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而且,秦辰那种倨傲的神情,也实在是太欠揍了。   “要不要动手打他?”   雪麒麟踮脚,把嘴巴凑到洛青的耳旁如此说道。   洛青眨着瞪大的双眼以示不解。   “面目可憎呗!”   雪麒麟这句话故意提高了声调,秦辰自然也是听到了。他讶异的视线投了过来,雪麒麟以一个甜美的笑容作为回答。   洛青垂下视线,不看站在她面前的秦辰,同时以毫无感情的语气说:   “秦师兄,小师祖有事要跟李师姐说,你看……?”   “咦?是这样吗?”   秦辰皱起眉头将视线再次投向娇小的小师祖。雪麒麟还是那种笑瞇瞇的表情。   “秦师兄,你不信我?”洛青眉头深锁。   陆龄貳er叁四拔罢私   这下秦辰就有点慌了。他连忙否定说:   “当然不是,那、那我先走了。”他侧头朝李婉婷,轻佻地说道,”李师妹,秦某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   “你……”   李婉婷气得浑身颤抖,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瞇起双眼。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李婉婷连呼几口气。   雪麒麟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李婉婷。   红色的马尾似乎充满了活动,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洛青清秀柔和,齐绮琪绮丽纯美,而李婉婷则是有一种野性的美感,上挑的眼角让她多了点凛冽的氛围。   或许,是长期在火炉前工作吧,她的皮肤看起上来有点粗糙,这是她活跃在第一线工作的证明。   “小师祖,真的对不起!刚才实在是……所以没有及时向你请安。”   陸龄貳⒉彡逝巴⑧似   李婉婷脸露苦笑,语带歉意地解释道。   “嘿,礼数这种东西我才不管呢!”   雪麒麟打从心底地讨厌这些表面功夫。一个人就算表面对你恭敬,可说不定早就在心里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了。   “小师祖果真有趣!”李婉婷由衷地大笑出声,”话说回来,小师祖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没事,我只是恰好路过,想不到会发现这么一个面目可憎的牛鬼蛇神……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叉相助嘛!所以我就出手赶跑他了。”   “小师祖,是拔刀相助,不是拔叉……”   “这不是一时口误吗?”   不知道是不是雪麒麟的性格太出乎她的所料,李婉婷惊讶地望向洛青,洛青报以微笑。   雪麒麟毫不在乎她们之间的互动,径自观看四周,最后在一堵墙上止住移动的目光。   “小婷呀,这些剑是你铸造的吗?”   “是的,都是婉婷的作品。”   雪麒麟哦了一声,随即仔细打量。   这堵墙上挂满了不同样式的剑,甚至还有一些刀具,不过最引雪麒麟注目的是挂在墙上角落处的九柄短枪。这九柄短枪类式相同,如出一辙,通体玄墨,枪尖锋芒毕露。   如果用雷电法术,说不定可以耍个翻版御剑术?雪麒麟摸着下巴,顿觉有趣。   “小师祖,你的佩剑呢?”   李婉婷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语气打断了雪麒麟的思考。   “剑?我不用剑的呀。”   “咦,是这样吗?”李婉婷惊讶地反问。   “怎么了吗?”   雪麒麟眨着眼追问,洛青略显为难地解释:   “因为我们天璇宫是剑派,所以……”   不过话到这里,雪麒麟也是明白过来了,无非就是一个剑派之长竟然不用剑这一件事让人有点匪夷所思罢了。   “是咩,那就随便给我一把,装模作样一下呗。”   洛青似乎没有料到雪麒麟那么快就理解到自己的弦外之声,稍微花了点时间才释然过来。   “这不妥……宫主、副宫主还有派内各位长老的佩剑都是李师姐亲自打造的,如果小师祖也要佩剑,那也得由李师姐亲自打造才合规矩。”   “是咩,但是会不会麻烦小婷啦?”   “不麻烦不麻烦。”李婉婷连连摆手,爽朗地说。   “那就拜托小婷给我打造一把呗。”   “小师祖有什么要求吗?”   “嗯——”沉吟了半晌后,雪麒麟猛一拍掌,”就铸一把大剑吧!我不懂得什么剑法,但是如果是大剑的话我随便挥起来也能有点威力。”   “大剑吗?”李婉婷怔怔地反刍着这两个字。   “怎么样?”   “嗯,可以。小师祖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有,任你发挥,不过最重要得帅!”   “哈哈,好好好!就交给婉婷吧。”   李婉婷大笑出声,应下了这件事。 15、率性   接下来,两人又去了几个地方,几乎把天璇宫内门逛了一次。   至于外门雪麒麟并没有前往参观。因为在逛完内门之后,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在路过正殿偏厅之际,雪麒麟突然听到争吵的声音。   一男一女,是叶震和齐绮琪。   雪麒麟停下脚步听了两句。她没有听懂他们在为什么争吵,不过无非就是天璇宫的事吧。   不论如何,雪麒麟也没打算管,她本来就对这些管理层面上的东西所知甚少,也没兴趣管。   不过,如果两人吵着吵着打起上来的话就不同说法了。毕竟雪麒麟答应过齐归元要保护齐绮琪。   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   “小七跟小震经常都是这样吗?”   走在前往朝雪楼的路上,雪麒麟忽然开口。   洛青的笑容染上几分苦涩,既无奈又无助地回答:   “宫主与副宫主的方针几乎完全相反,一开始还会有商有量,但是时间久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子,动不动就会吵起来。”   不过能算得上争吵吗?就刚才听来,都是齐绮琪一个劲在那激动,叶震虽有反驳,语气还是很克制的。   雪麒麟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就觉得好笑。   只是与她并肩走着的洛青就完全笑不出了。   又走了一段路,雪麒麟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太安静了,她有点不习惯,所以便主动提出话题。   “话说天璇宫的男人是不是就没有一个正常呀?武痴司徒木头、扑克脸叶震,现在还来个什么秦辰,活生生的一个执绔子弟!”   雪麒麟抽了抽鼻子,语带不满地说道。   “秦师兄原本不是这样的。”   洛青有点急切地开口否定,但是随即却又摆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他本来是我们这一代的佼佼者,天资不俗,待人友善,但自从在五年前的战斗之中失去一臂之后,他就变了。变得愤世嫉俗,就此坠落,不仅时常调戏宫内女弟子,甚至还虐待徒弟,传闻他还擅自挪用宫内的资金,但最后被柳长老发现压了下来。”说到这里,洛青叹了口气,“而在半年前,秦辰失手杀了李师姐的一位徒弟。”   “咦,还有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嗯,李师姐是事后知道的。师姐知道之后镇怒非常,带着他徒弟的尸体找上秦辰兴师问罪,甚至还闹到上宫主那边去。”   “结果呢?”   “多半是秦辰做的,秦辰的剑是一把软剑。他是宫内唯一用软剑的,而李师姐那徒弟身上的伤口都是与秦辰的剑吻合。然而,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   雪麒麟刚想追问一句为什么,洛青就先开口解释:   “证据不够,秦辰他一口否定,虽然秦辰嫌疑颇大,但是他在五年前的事件之中贡献颇大,他的父亲更是帮柳长老挡剑而死,也算是两代功臣,而且柳长老觉得他的父亲有恩于自己,同时也对秦辰感到愧疚,毕竟他的父亲是为救自己而死,所以对秦辰多加袒护。”   ⒉揪磷舞散坝七医珊   说到这里,洛青叹了口气:   “在这种只有李宏一面之词的情况下,宫主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更重要的是柳长老属于叶副宫主一派,叶副宫主当时并没有开声,也让宫主无计可施。而且全天下并非只有秦辰一人使用软剑,也不能排除是宫外高手潜入天璇宫所为。而李师姐也自知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与宫主情同姐妹,不想对方为难,只好硬吞了这个亏,但是也就此恨上了秦辰。”   洛青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讲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但是雪麒麟却莫名感到在那背后有着某种道不明言不尽的感情。一种压抑的感情。   “如果换成是小师祖你,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亦(二) 林彡②⊙⑦师罢   雪麒麟扭头看向洛青,愕然地反问。洛青的问题实在是突然,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祁⑵删#零斯 久妻③司   “就是秦辰的事啊,你会怎么处理?”   “怎么突然问起我来?”雪麒麟歪起头来,双眼眨啊眨。   “我有点好奇。”   “打到他坦白为止呗。”   说完,雪麒麟还愤愤不平地挥了挥小拳头。   洛青失笑出声,轻轻白了雪麒麟一眼。   “怎么能打人呢……”   雪麒麟皱了皱鼻头,撇了撇嘴。   “你们啊,有时候就是左顾右顾,束手束脚的。”   “是、是这样吗?”   雪麒麟摊了摊手,没好气地说:   “难道不是嘛……你要知道啊,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嘛。既然如此,那么很多时候,就不是能不能也不是该不该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洛青停下脚步,好奇地追问。   雪麒麟止步回头,扬起率性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   “想不想的问题。”   洛青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垂下眼睛,语气复杂地说: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好与不好?”   雪麒麟哂然一笑,她一个转身重新迈出脚步。   “谁在乎呢?”   洛青没有回应,雪麒麟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不过她还是径自说了下去。   “人啊,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不,是只能为自己而活。不过呢——”雪麒麟语气突然变得调皮起来,“自己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呢,就是另一回事了。”   背后的脚步声重新响起,略显急促但是却让人感觉很是轻快。   “你看什么呢?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萝莉吗?”   雪麒麟瞥了洛青一眼,对方已经不言不语地打量了她好一段路程。   洛青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调皮地说:   “宫主说过,小师祖神神兮兮的,奇怪得很……不过主要是另外一种奇怪吧,就像一惊一乍的猫一样。”   “所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雪麒麟一额黑线,还猫呢……   不过说起来,她怎么觉得自己丢了那玩意儿后,自己的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了呢?该不会也是那该死的功法的缘故吧……齐归元,有够坑的啊!   “我觉得小师祖怪倒是怪,不过是另一种怪。”   “那一种怪啊?”雪麒麟有点好奇。   “古灵精怪。”   洛青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吐出这四个字。   “我这叫率性好不好?”   “率性吗?”洛青垂下双眼,笑容苦涩,“的确。小师祖你率性得甚至有点让人羡慕。” 16、天剑门有客访   明月高挂,周遭一片静默。   天剑门掌门的书房里,华天极仍在挥笔疾写。   他是个勤奋的人,每天也要处理完派务才肯上床休息,有些时候甚至会通宵达旦。   从堆积成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华天极边沾墨,边开声说:   “阁下来了这么久,就打算一直在旁观看华某处理派务吗?”   房间之中,除了华天极之外就别无他人了——本应如此,但是当华天极的声音刚响起,那道身影就以几乎从背景之中剥离出来的方式现身。   抬起视线,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随之映入华天极眼中。   他穿着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暗金色的奇怪面具之下。   那副面具实在是引人注目,狰狞而凶猛,却又隐隐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威。   华天极知道那副面具上所描绘刻划的是佛教明皇的容颜。   “镇国卫的罗统领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呢?”   华天极搁下手中的毛笔,不悲不喜地开口问道。   “天璇宫的小师祖出关了。”   天璇宫小师祖?天璇宫还有师祖辈的人物存在吗?华天极心里暗惊,脸上却不动声息。   “天璇宫小师祖出关一事与我天剑门何干?”   虽然知道骗不过镇国卫的人,但是有点事情从来都只能止于心知肚明,一但明言了就会惹上许多麻烦。   “华掌门果然好定力,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贵派与天璇宫本是一步之遥,现在却突然杀出个拦路虎,华掌门甘心吗?”   不能不说,眼前这个男人的确切中了华天极的要害。   天剑门窥视天璇宫五大门派的席位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自从天璇宫在五年前经历过那次血腥清洗后元气大伤,很多二流的门派都对其虎视眈眈,天剑门自然也不例外,尤其当自己这个现任掌门晋身天境,在上流战力已经与天璇宫持平的情况之下。   ②澪芭@ 物O(九)叁六韭   华天极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早就觉得天璇宫在五大门派的座位上坐得够久了。   然而,天璇宫突然冒出一个小师祖,这差距可以说一下子拉开了。一个天境跟两个天境是两种概念,一个天境再强也绝不可能打嬴两个天境,顶多就是平手收场。   只是这罗轰为什么会突然告诉自己这么一个消息?华天极不认为对方是出于善意,镇国卫的立场注定了他们与武林门派只能合作,不能交好。   华天极不觉得对方只是纯粹想告诉自己这么一个消息,如此一来——   “你是为了合作而来的?”   “华掌门果然聪明。”   虽然这话是一句赞赏,但完全听不出任何感情。   “你们在谋天璇宫?”   “天璇宫突然多出一个小师祖,我们并不乐见。”   说起来,虽然朝廷与武林门派的因怨在五年前得到一次爆发,但并不代表告一段落,当今圣上依旧对武林门派,尤其是五大门派惮忌甚深。所以镇国卫既身为朝廷的武者力量,会有这种态度也是情理之中。   华天极沉吟起来,虽然与镇国卫合作无异是与虎谋皮,但是这无异也是一次机会。   “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收到内应的消息,天璇宫小师祖会出宫赴你们的宴。这正是一个将她活捉的好机会。”   镇国卫果然可怕,竟然早在天璇宫里面安排了线眼。   “要留活命?”   华天极皱起眉头,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活捉,而不是剿杀。   “杀掉的话,如何祸水东引,嫁祸叶震呢?”   好一个驱虎吞狼!华天极双眼微瞪,镇国卫是在谋整个天璇宫,而不是天璇宫小师祖一人。   ①erO伞⒉玲器泗把   “那我们天剑门该如何?”   “天璇宫小师祖会中毒,华掌门只要在指定的时间,带天剑门的人马到指定的地点助我将其活捉便可。活捉后还得让她在贵派唠扰几日,待我们这边准备好一切之后便会暗中将她接走,把事情都推给叶震。”   镇国卫之所以要天剑门出手,是不想过于触动五大门派另外四派的神经吧。所以他们才要隐于暗处,让天剑门在表面动手。如此一来,就算被其他人发现,别人也只会当成是两派恩怨,而不是朝廷镇国卫对付武林门派。   “华掌门,你意下如何?”   华天极沉思起来,虽然与镇国卫合作是件危险的事,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如果真的能够利用天璇宫那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师祖来对付叶震,天剑门就能轻易当个渔翁,从中得利。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天璇宫小师祖与叶震一但打起上来,不论谁胜谁负,天璇宫必定元气大伤。如此一来,天剑门在实力上或许就能超过天璇宫,夺得五大门派之位。   机不可失,失不可再!华天极双眼精光乍现。   “好,此事我应下了。” 17、此仇不共戴天   喀咚、喀咚——   听着那催眠曲似的单调车轮声,托着腮的雪麒麟不禁哈欠连连。她正绕着自己长长的马尾,百无聊懒地看向窗外。   一只麻雀咻地自眼帘前飞过,似乎早就习惯了人的气息。   已经是第七百八十八只了吧。自离开天璇宫,踏上前往金陵的路途之后,雪麒麟闲着无事就在数那些自马车旁飞过的小鸟。   她很讨厌坐长途车,以前倒是因为各种高科技而能够忍耐,但是现在的话——   “啊,我要疯了!”   雪麒麟向后倒下,把脸埋进坐垫里。   轻轻的翻页声入耳,雪麒麟微微抬起头来,洛青正侧跪坐在一旁静静看书,   雪麒麟微微侧头,长着一张可爱圆脸的宫天晴正缩在角落里静静刺着绣。她是齐绮琪的弟子,好像才十一岁,是正宗的萝莉。   “小青啊……还没到吗?”雪麒麟闷声闷气地问。   洛青从书上收回视线,苦笑地摇头说:“还没。”   “这答案我已经听了六百三十三次了!”   “小师祖,应、应该是六百四十一次才对……”   角落里传来宫天晴畏畏缩缩的纠正,让雪麒麟一阵尴尬。   “怎么也好啦!总之,我无聊了!”雪麒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双眼放光地盯着宫天晴瞧,“小晴啊,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什么游戏?”宫天晴怯怯地问道。   雪麒麟坐起身来,揉着手说:   “我们猜拳吧,输了的人就要给嬴了的人捏一下脸蛋,这样如何?”   “这……”宫天晴很是为难的样子。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洛青开口说:   “小师祖,应该快到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我不要、我不要!”雪麒麟索性耍懒,在地上滚来滚去撒起娇来,“我要玩、我要玩!”   这家伙当了几天小师祖,脸都不要了……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越活越回去的问题呢?她曾经垫高枕头思考过,这应该也是功法的问题吧,把她的心理年龄也往回调了。   好坑啊,齐归元!   “那、那好吧!”宫天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宫天晴那张可爱圆脸的细嫩触感已经垂手可得了!雪麒麟咻一声坐起身子,捞起衣袖,一副畜势待发的架势。   “来来来!”   洛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雪麒麟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伴随着一丝怜悯。 “一、二、三!”   三字刚落,双人同时出手。   宫天晴的小手握成一个拳头,雪麒麟面色一僵,她自己出的是剪刀。   “那、那个……小师祖,那徒孙冒犯了。”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那只小巧的玉掌渐渐靠近,然后捏了自己的脸蛋一下。   不痛不痒,但是对方指尖的细腻触感足以让雪麒麟回味。   这游戏真的玩对了,不管谁胜谁负,她都觉得自己是赚的一方。   直至——   宫天晴出了个布,而雪麒麟呆呆看着自己的石头。她欲哭无泪地看着宫天晴高兴地伸出手板,又捏了自己一下。   截至现在,她们一共进行了二百八十八局,宫天晴战绩二百八十八胜零败,雪麒麟惨败。   “小师祖,还、还来吗?”   宫天晴似乎是玩上瘾了,捏住衣角的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雪麒麟。   “玩!怎么不玩!”   雪麒麟双眼通红,跟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没什么两样。   当两人准备好,雪麒麟正想喊口令之际,马车却停了下来。   负责驾车的弟子揭开了车帘,把头探进来说:   “小师祖、洛长老、宫师姐,我们到了。”   到了!?雪麒麟连忙穿好鞋子,走出车厢。她屁股肉就快要磨蹭到破皮了,实在是不想再留在马车上多一瞬间。   二九零五三八七一三   “终于到了!”   雪麒麟轻身跳了下车,二话不说地伸了个懒腰。   “话说,这小晴怎么那么厉害啊!”   她做起伸展体操,好让久坐的身体活络一下筋骨,同时口中小声地这么埋怨着。   “小师祖,你别看晴儿那样子,她玩游戏就从没输过,打麻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吶。”洛青好笑地说。   这一件事,她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吗?雪麒麟愣了一下,随即想要抱怨一顿,但是终于映入她眼中的景色,却让她无法言语。   宏伟。   大概只有两个字才能形容眼前的一切吧。   厚实高耸的城墙连绵,入目处看不见尽头。城门之上,写着两个大字——金陵,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有着悠古的气息。   这就是金陵吗?   雪麒麟常听人说过,古代城市超乎想象,今天她才终于有所体认。   原本还以为进城通关会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但是实际上却比雪麒麟相像中简单得多,洛青只是说了句,我们是江湖人士,然后递上几两银子,那些官兵就摆了摆手示意可以过去了。   “洛长老,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去?”   “秦淮河畔,秦淮客栈。”   “有多远?”雪麒麟忽然插嘴。   洛青想了想,才轻声答道:   “有一段距离吧。”   “那我们走过去吧,我真的不想再坐着了。”   说完,雪麒麟还打了个冷抖。她是真的受够了。   结果,马车先走一步,雪麒麟等三位女性则徒步走在金陵城内。   虽然路上的一切都显得很是新奇,但是很快就厌倦了的雪麒麟收起视线,打开话匣子:   “天剑门那个什么鬼宴会是几时啊?”   “明天晚上。”   “那待会我们干嘛?不会直接休息吧?”   “不休息还能做什么?”   雪麒麟细想之下,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古代的人都是很早休息的,等她安顿好之后,估计店铺都关门了。   “话说,自从我们进城之后,就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啊。”   雪麒麟双眼微微眯起,语气却是悠闲无比。她早就察觉到那一直刺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了。   “有、有人跟踪我、我们吗?”   宫天晴吓了一跳,连忙四处张望起来。她这一动作,那黏在雪麒麟身上的视线就蓦地消失不见。但雪麒麟猜对方只是一时收起视线,并没有放弃跟踪。   “晴儿,不用紧张。”洛青安抚了宫天晴一句,然后淡淡地接着说,“那估计是天剑门的人吧。”   “是咩,那我们就由得他跟着?”   “他大概只是想知道我们会在那里落脚。”   “知道了又如何?”雪麒麟有点不明所以。   洛青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无非就是想趁夜探探我们的虚实罢了。”   “嘿!有乐子!”   雪麒麟原本无神的目光顿时焕发出惊人的光采。   秦淮客栈是金陵最为高级的几间客栈之一,除了一座主楼外,还包括几座提供给极为富贵的人家或是商队落脚的院子,洛青大手一挥,就包下了其中一座。   虽然秦淮客栈的房间确是奢华,远超雪麒麟所住的朝雪楼,但她却没提起多大兴趣。她放下行李之后,便急急脚脚地离开了。她走到屋外,轻身跳上屋顶。   “小师祖,原本你在这里啊……我正想找人准备热水,你需要吗?”   洛青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不用,等我活动完筋骨再算吧!”   “活动筋骨?”   “你不是说天剑门的人会来试探我们嘛,我就在这里等着!”   洛青怔了怔,随即又摇了摇头,转身就离去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当晨曦初现的那一瞬间,顶着一双熊猫眼的雪麒麟猛然起身,长啸一句:   “天剑门!此仇不共戴天!” 18、宫里命案   时间回到雪麒麟刚出发的翌日──   与齐绮琪以及雪麒麟同住的朝雪楼不同,副宫主叶震以及众多长老都各有一座院落。   除了因为职务而定居于剑冢门外护冢长老张鸣,以及经常工作至废寝忘餐而索性住在铸剑房的李婉婷之外,众位长老的院落都建在中峰,以朝雪楼为中心扩散开来。   原本秦辰的院落也在中峰,但在他性情大变导致不受人待见之后,他就自发搬到西峰去。   穿过了千回百转的小道,齐绮琪终于来到了秦辰的院子。   院子藏在竹林之中,别致小巧,有一番离世的韵味。   这居所跟他本人根本完全不搭调嘛……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是齐绮琪还是不自禁地在心里吐槽。   穿过院门,齐绮琪在杨岳宁的带领下走进秦辰的房间之中。   那是一间清雅的房间,隐约之中能闻到酒的香气。秦辰喜酒人尽皆知,估计这酒香就是自他的藏酒而来的吧。   房间之中,早已挤满了人。   “宫主。”   众人齐声叫道,唯独一脸凝重的叶震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对齐绮琪微微点头示意。   齐绮琪也没有计较,毕竟叶震并不服自己这个宫主人尽皆知,她也习惯了对方那种不卑不傲的态度。   齐绮琪把注意力从众人身上移开,转而观察起房间来。   在颇为宽敞的大厅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就是那盖有白布的尸体。以尸体为中心的地板,能够看见呈明显的墨色。那是干透的血迹。   最让齐绮琪疑惑的是——这房间实在是太整齐了,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换言之,秦辰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人杀死的。   “宫主,你最好先看看尸体。”   夏雪难得也是一脸正色,她凑到齐绮琪的耳边轻声这么说道。   “我知道了。”   齐绮琪缓步走到那应该是秦辰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揭开白布。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而止住了动作。   “柳长老,不介意吗?”   她会有这么一问,完全是顾及到柳承宗待秦辰如子之故,担心自己就这样擅自揭开,会刺激到对方。   毕竟柳承宗作为叶震一派,对齐绮琪或多或少也有点嫌隙。   “宫主自便,但是——”柳承宗以近乎于威胁的语气说道:“宫主看过之后,务必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   柳承宗越说,齐绮琪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只是他话还未完,叶震就出声打断了。   “柳长老,注意言辞。”   柳承宗怔了一怔,似乎也发觉到众人谴责的视线,便拱手朝齐绮琪说:   “宫主,老夫一时失言,还望见谅。”   “无妨,柳师伯也只是一时激动罢了,我理解的。”   不论对方是否真心实意地道歉,既然对方已经至少在言语上认了错,身为宫主的齐绮琪也不好追究下去,那样并没有意义。   “那就失礼了。”   在得到柳承宗的应允后,齐绮琪缓缓把白布掀开。   先映入眼里的是秦辰那脸颇显俊美的苍白脸孔。他的嘴唇已经发白,而且脸部的肌肉看上去也有点僵硬,显然死去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早已入冬,天气严冬缓慢了腐化速度,恐怕早就传出尸臭了。之所以这才发现秦辰身死,恐怕是因为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之故吧。   齐绮琪仔细观察了一下,从其唇色以及肤色看来,能够排除中毒的可能性,身上穿着白色衣袍,其上染满血迹,血的源头就来自他左胸上的那一处剑伤。   一剑穿心。   “咦?”齐绮琪忽然轻叫了一声。   这伤口的形状并不寻常,一般被剑刺穿的创口看起来都象是按扁了的四边形或是六边形,而秦辰的这处剑伤却活像拉扁了的十边形。   一般而言,普通的剑其剑身只会研磨成四面或是六面,八面已经比较罕见,拥有十个剑面的剑就更不用说了。   十面剑非常罕见,就齐绮琪的记忆之中只有一把,却也是她所非常熟悉的。   墨铁剑——李婉婷所用的机关剑,就是一把十面剑。   齐绮琪自不会怀疑李婉婷,但令她不安的是秦辰那剑伤的大小与形状目测看来竟然与李婉婷的剑所吻合。   单是这一点,李婉婷已经足以被人怀疑,更别说众所周知她与秦辰有仇,有杀害秦辰的动机。   一想到这里,齐绮琪的眉头就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宫主妹妹看来也发现了,情况对李师姐不利啊……”   夏雪微微弯身,压低声线在齐绮琪的耳说道。   然后,她用若有所指的眼神瞥了柳承宗一眼——齐绮琪的余光捕捉到这一动作。   所以,柳师伯才会要求自己给他一个交代吗?齐绮琪与李婉婷的交情深厚几乎无人不知,也说是说,柳承宗的言下之意是在要求她秉公办理。   齐绮琪把白布盖回去,遮住了秦辰的遗容。   “叶副宫主,秦长老的身后事就交给你了。”   ⒉咎林屋⑶拔柒衣衫   “叶某应下了。”   齐绮琪朝叶震点头表示感谢。   以秦辰的身份,按照常理一般都是由宫主亲自处理身后事的,但是比起齐绮琪,叶震更有经验,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不得不说的,齐绮琪在处理派务的手腕未必及得上叶震,但是她颇有自知之明,也懂得知人善用,所以她才嬴得了夏雪的归心。   当然齐绮琪也知道,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夏雪本就讨厌叶震以及柳承宗两人,至于杨岳宁,她似乎并没有放在眼里。   齐绮琪缓缓站直身体,环顾了众人一眼,疑惑地问道:   “李长老呢?”   呯——夏雪刚想开口回答,却被怒拍桌子的柳承宗抢了先。   “李婉婷?哼,那贱女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听见对方语带侮辱,齐绮琪心中难受,感情上很想开口反驳,但身为宫主的理性却告诉她不行。   “柳长老,你可有证据?”夏雪质问柳承宗。   “无知小儿,这剑伤明明就是与李婉婷的墨铁剑吻合!”   “咦?我记得李师姐有个弟子在半年前遭人杀害,身上的剑伤也与秦长老的软剑吻合啊……”   夏雪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戏谑地继续说道:   “当时,柳长老为什么又不一口咬定是秦长老所为啊?”   “你……”   柳承宗面色一僵,指着夏雪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半晌还是没说出话来。   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夏雪实在是用得漂亮,这下柳承宗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毕竟李婉婷弟子的那一场纠葛,在场众人也是心知肚明。   “看来柳长老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嘛!”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老夫不屑与你这种无知妇人计较!”   “咦,宫主妹妹——”夏雪面露惊讶,”柳长老这是看不起你啊!他这算是欺师灭祖吗?”   一顶大帽子直扣下来,柳承宗的表情瞬间变得吃了屎似的,连忙朝齐绮琪拱手说:   “宫主,老夫并无此意!”   “我知道。”齐绮琪安抚了对方一句,然后转向夏雪,淡淡地说,“夏师姐也别太计较对方言辞上的过失了。”   齐绮琪不动声色地在没人看见的位置朝夏雪举起大姆指,夏雪心神领会地窃笑一声。   衣貳玲III二⊙祁⒋⑧   “咳咳!”   叶震似乎是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齐绮琪略有尴尬地收别开视线,夏雪却一脸不以为然。   “宫主,这件事你看怎么处理?必须得查个清楚,方能向天璇宫上下交代啊!”柳承宗义正词严。   恐怕这个交代只是你想要的吧?哦不,恐怕还有叶震。齐绮琪深深地看了叶震一眼,点头说道:   “自然要查,不过在此之前,还请找个人告诉我李长老到底在那里?”   直到现在,齐绮琪还没看到李婉婷的身影。   齐绮琪不觉得李婉婷是畏罪潜逃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是李婉婷下的手。   “宫主妹妹,李师姐她不见了。”   夏雪说这句话并没有特意压低声线,既然如此,这事恐怕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什么意思?”齐绮琪难以置信地反问。   “据负责照顾李师姐起居的弟子说,李师姐早阵子出了门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多久了?”   “已经三天了。”   经夏雪这么一说,齐绮琪也想起了小师祖出发去金陵的那天,李婉婷也没有前来送行。   慢着……已经三天了?   依秦辰尸体的状况看来,大概也是三天前被杀了。   这时间太巧合了!齐绮琪皱眉。   “这件事我自会调查,若果真的是李师姐所为,我也绝不会姑息养奸——叶副宫主,也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   见叶震点头答应,齐绮琪继而向柳承宗询问:   “柳长老没异议吧?”   “哼,只望宫主能公平公正处理。”   原本这事应该交由身为执法长老的柳承宗调查,但是这次的受害者却是与他情如父子的秦辰,若还交由他处理实在是难以服众。   ⑵澪岜吾林玖⒊(六)玖   另外,齐绮琪会邀请叶震调查的原因在于她也需要避嫌。毕竟,她与李婉婷的关系也是比较好的。   不得不提的是,如果不是齐绮琪与叶震两人的对立,这件事只需交由叶震处理便可,但是事与愿违,李婉婷是齐绮琪一派的,而叶震却是对方派系的首领。   “那就好,我先去安排调查。”   齐绮琪转身,在视线与夏雪交会的一瞬间,朝对方打了个眼色。   刚走到朝雪楼,夏雪便追了上来。   “宫主妹妹是怎么打算?”   不待齐绮琪开口,夏雪便抢先问道。   “这件事有点奇怪,我不信是婷姐姐所为。”   齐绮琪眉头紧皱,夏雪凝重地提醒说:   “不过现在的情况对李师姐很不利,很多事情都太巧合了。”   “就是这样才奇怪,照李师姐的聪敏,如果要杀秦辰,会用自己的剑那么愚蠢吗?而且,李师姐绝对无法这么利落地杀死秦辰,起码也得苦斗上好一会儿,如此一来,叶震不可能不发现。”   齐绮琪眯起双眼,肯定地如此断言。   “换言之,就是栽赃嫁祸。”   夏雪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   ⒉磷扒呜澪(九)叁琉韭   然后,她把声量压得很低很低,不敢肯定地问:   “……会是叶震吗?”   会是他吗?   就秦辰的情况推断,他应该是在小师祖离宫的前一晚被杀的。   在正常情况下要在天境的眼底下杀人,杀人者的修为必定要比被杀者高,能够一招毙命,就秦辰的情况下,恐怕只有天境出手才能办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可是齐绮琪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秦辰会甘愿被杀,而毫无抵抗。   在天璇宫的天境只有小师祖与叶震两人,小师祖自然不会好端端杀了这个秦辰,齐绮琪直觉也告诉她不是小师祖所为。   如此一来,值得怀疑的就只有叶震了。   只是秦辰作为他的派系,他应该没有理由杀死秦辰——除非他是想借此事除去李婉婷,甚至是以此为契机向自己逼宫。   越想越觉不妙的齐绮琪扭头转向夏雪,沉声地说:   六澪二II叄四扒罢(四)   “夏师姐,你快去把小师祖请回来。”   “为什么?”夏雪咦了一声,惊奇地反问。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如果我走了,你在天璇宫就孤立无援了。”   “不怕,只要他们一天还不能肯定小师祖的立场,他们顶多就是架空我,不会对我怎么着的。”   齐绮琪双眼之中隐隐有精光流转。   “那好吧,我现在就出发。”   事态严重,想来夏雪也是没心情开玩笑了。   “速去速回。”   夏雪点了点头,便径自往回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齐绮琪叹了口气。   当时她势没想到—— 19、你可以叫我雪前辈   天剑门的正院放满了酒席,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座满了。   凡有武者晋升天境,在武林之中都会引起动荡,毕竟那已经几乎是一个武者穷尽一生的极致了。毕竟,宗师境讲求的是机缘,而非努力可及。   只是仅仅因为诞生了一位天境就大排筳席,广发武林帖邀请各派同贺的门派倒是不多,天剑门算是一个。回想当年,即使是灵月谷谷主北冥有鱼踏入宗师境的时候,也没举办过任何宴会,只是对外宣称了一声就再没动作。   由此可见,天剑门的行事也算是高调了。   只不过,武林各派似乎也乐见此事,毕竟热闹这东西谁不喜欢凑呢?尤其是那些久在门派中修练的年轻武者,更是乐见其闻,争相出席。   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是天剑门对天璇宫的一次示威,是这武林江湖沉寂五年之后的一场好戏,想看的人可多着呢。   如此一来,今天的焦点自然就落在华天极身上。   华天极穿着一身黑袍,正站在门口亲自迎接宾客。他其貌不扬,身材也没任何出采之处,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就像路边一抓一大把的路人甲,只是没人敢小看他,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感到沉重的压力。   武者体内的真气高速运转时会自然产生的一种无形气场。   这种气场能够对其所罩及的范围产生影响,能对范围里的他人产生压力,甚至引起幻觉,一些修为极高深者,其气场甚至能演化为界域,能够对现实产生影响,引发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当然,华天极只是刚踏进天境,其气场顶多算是一种能够实际感觉得出来的气势。   然而仅是如此,对于修为比他低的人已经足以产生一种强烈的威势,而此刻站在他面前,那一位满额大汗的客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原来是狮山派的陈掌门,来来来,这边请。”   华天极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位姓陈的客人连忙如释重负地跟着一位天剑门的弟子入席。   华天极笑眯眯地看着陈掌门的背影,心里却暗自冷笑一声,这狮山派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的掌门竟然才是刚进地境的修为。   华天极不屑地收回视线,重新投向门外的大道。   这时一组颇为奇怪的组合映入他的眼中。   三名少女,一大两小。   华天极的注意力最先落在年龄最大的少女身上,她容貌虽然说下上是一等一,但是淡雅的气质却让人很是舒服。   正所谓,容貌已逝,气质长存,这少女是属于耐看的类型。   而更让华天极赞赏的是,这少女明明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却已经摸到天境的边缘。   必定是五大门派之人!华天极心中断定。   接着,华天极又把视线移向走在少女旁边的小女孩。   这女孩生着一张极为讨好的圆脸,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是修为已经是人境的中段左右,只要多给她十来年恐怕就能踏入地境吧。   硫玲er⑵伞?逝坝坝IV   最后,华天极的视线落在领头的小女孩身上。   玲珑面容细致得如玉雕,长长的双马尾摇曳,像极了猫的尾巴,最让华天极出奇的就是,对方明明只是一副童颜,却不带一丝稚气,反而有一种道不明、言不清的逼人灵气。   下一瞬间,华天极就皱起了眉头。他竟然看不穿对方的修为。   换言之,这小女孩要么就用了某种方法隐藏了修为,要么就是她的修为比他还要高。   “喂,你就是华天极吗?”   一阵童音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华天极的思考。   华天极抬头寻去。   一头白发的天剑门门派总管——梁伯仲怔在那里,而站在他对面的就是那个看不出修为的小女孩。   似乎是小女孩的问题,让梁伯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喂,是不是啊!你好歹答一句啊,跟个傻似的呆在那里干嘛!”   小女孩用她可爱的童音,说出完全与讨喜挂不上勾的字句。   梁伯仲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和颜悦色地摇头回答对方:   “我是天剑门的大总管,而非掌门。华掌门他应该在里面。”   “哦,早说嘛!”小女孩没好气地说。   然后,她猛地转头,明黄色的双眼目光如电地射向华天极。   难道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华天极轻轻皱眉,但很快又露出一副和气的笑容,连忙迎了上去。   小女孩似乎也发现了华天极的身份,她迎向华天极。   “敢问小姑娘是何派中人呢?”   小女孩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华天极。   “你就是华天极?”   华天极端足礼数,朝对方拱拳道:   “正是在下。”   只见小女孩的脸刷一声黑了起来,语气不善地说:   “很好嘛,华天极你!端的那么大的架子——”   说到这里,小女孩还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他的架子到底有多大。   “敢问小姑娘所指的是何事?华某自认没得罪过小姑娘你,也没在你面前端过什么的架子!”华天极一头雾水。   小女孩猛一跺地,指着华天极的鼻头,愤愤不平地骂道:   “还敢说没有?你可害我昨天等了你一整夜!”   “这……华某可不记得有约过小姑娘你。”   华天极一额黑线,这家伙到底是那个门派的人,竟然那么无礼。   小女孩张口还欲再骂,却被那气质淡雅的少女敲了一下头。   “小师祖,你就别骂了,你难道忘记宫主的吩咐了吗?   小师祖?华天极双眼微微眯起,他想到了一个人物。   小女孩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此时,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随即走前一步。   “天璇宫七长老洛青,见过华掌门。”   果然是天璇宫的人!那么这无礼的小女孩难道就是那个小师祖?华天极心中惊讶,但脸上仍然不动声息。   “洛长老远道而来辛苦了。”他向洛青还以一礼。   接着,他看向正闹着别扭的小女孩,装作迟疑地问道:   “请问洛长老,这位可是贵派的长辈?”   “正是我派的小师祖。”洛青苦笑地点头。   果真是她!华天极心中冷笑,想不到天璇宫的小师祖竟然是这种神神兮兮的性子。   “喂,华天极,你干嘛一副猥琐的嘴脸?你难道是个萝莉控?”   华天极嘴角一抽。虽然他不知道萝莉控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对方一副厌恶的嘴脸,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词。   “华某不知前辈何意,但华某觉得前辈与华某之间定然有点误会。”华天极试图转移话题,接着问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貳玖淋无彡疤⒎⒈III   er邻吧?⒌O久删熘揪   天璇宫的小师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埋怨:   “真是的,问个名字还这么文皱皱,怪难懂的。”   雪麒麟白了华天极一眼,口中骂骂咧咧的。   然后,她挺起平平无奇的胸脯,仰起头来。   “听住了哦!本姑娘叫雪麒麟,你可以叫我雪前辈。”   哪有人会主动让别人称自己为前辈的啊?   华天极很是犹豫,这神神兮兮的小女孩不会真的是天璇宫小师祖吧? 20、人有三急   天剑门既然有问鼎五大门派之心,这次宴会自然也不会差,宾主刚落座没多久,雪麒麟就看见一盘又一盘的精美佳肴被端了上来。   雪麒麟盯着这些食香味俱全的菜肴大流口水,同时在想这华天极顾用童工就不会引起劳资纠纷吗?   华天极循例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众人就开始动筷了。   然而,雪麒麟刚扒了半碗饭,华天极就突然朗声说道:   “华某觉得单是这样枯坐用膳也未免太过乏味了一点,大家不妨互相联系一下感情。”   ⑸亦齐捌罢玲漆陸⒈   “那就借过华掌门好意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原本正专心一志地与一尾河鱼博斗的雪麒麟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就将鱼挑起。   啪一声,鱼翻出碟外,掉到桌上去。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还有一面没吃的鱼,默哀了半晌。   然后她缓缓放下筷子,张望起来。   “咦?怎么都站起来了?要散席了吗?我才吃了半碗饭呀!”   看着离席走动的人群,雪麒麟讶异地这么问道。   洛青刚打发了一位向她打招呼套近乎的年轻男子,回过身来说:   “毕竟我们是武林中人,也不讲究那些规条。”   “是咩?”   “……小师祖,你要不要到处走走?”   雪麒麟把饭碗递给洛青看,里面还有小半碗饭。   她白等了一个晚上,又补眠了半天,错过了早、午两餐。如此一来,她就已经接近半天小时颗粒未进,直至现在才能吃上东西,自然也没有心情四处走动,只顾着闷头吃饭。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坐着吧。”洛青答应了一句。   她似乎已经吃饱,没有再去添饭,只是不时为雪麒麟夹上一口菜,而坐在雪麒麟另一边的宫天晴早就停了筷子,静静在那坐着,偶尔会略带好奇地四处张望。   照雪麒麟看来,宫天晴正值好奇心旺盛的年龄,如果她本身不是那种胆小的性格,估计早就询问自己能不能离席了。   想到这里,雪麒麟就主动开声说:   “小晴啊,如果你想到处走走就去吧。你不用特意坐在这里陪我的哦,我自己吃就好了啦。哦,小青你也是。”   宫天晴收回视线,有些惊讶地望向她。   雪麒麟用下巴指了指缩在角落里聊天的一群年轻少女,示意宫天晴去加入。   然后,宫天晴又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洛青。   “小师祖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承了她一番好意吧。”   “谢、谢小师祖。”   “谢什么啦!”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然后象是赶人似的摆了好几下手。   “赶快去吧,等一下要是被他们缠上了,你就算想去都去不了。”   说话的同时,雪麒麟瞥向正在走近的几位年幼的少年,他们大部分视线都落在宫天晴身上。   宫天晴吓了一跳,连忙离座,走向角落里的那个少女群体。   别指望碰我的小晴!雪麒麟用眼角余光看向那班因为宫天晴的离开而显得沮丧的少年,哼了一声。   接着,她发觉洛青仍然坐在自己旁边,便带着好意地问:   “小青,你不去吗?”   洛青轻轻摇头,苦笑着说:   ⑥⊙⑵⑵彡似扒罢丝   “我比她们大得多了,没什么共同话题。”   大得多?是指年纪吗?一开始雪麒麟还龌龊地瞄了洛青的胸部一眼,但是当发觉洛青只是平均水平之后,她才想到年龄方面去。   “小青啊,你几岁了啊?”   常言道,年龄都是女人的秘密,是忌讳,但是雪麒麟却毫不犹豫地向洛青问及。   洛青怔了半晌,但还是大方地回答说:   “快三十了。”   “是咩——什么,都三十了!?”   这不是骗我的吧?雪麒麟实在太过惊讶,以致于不小心将声量提高了许多,惹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洛青难得地脸红起来。似乎是周围的目光,让她有点难以为情。   “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失察、一时失察。”   雪麒麟也发觉到这一点,而连忙道歉。   “话说,我还以为小青只比小七大上一点,想不到竟然差了十多年啊。”这次她有特地放低声量。   洛青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们习武的人,老化都是比常人慢。宫主仅以双八之龄就踏进地境,估计接下来的二十年,她的容貌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吧。”   er零扒五林(九)彡硫IX   “哎,我倒忘了还有这种说法。”   雪麒麟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她真的差点忘了。   齐归元曾经说过,武者老化得比普通人慢上许多的,寿命也明显要长,而这个差异还会因为修为的增长而越发明显,修为到了某个地步甚至能够自由控制身体的外貌,达到返老还童的效果。   自己明明已经三十岁,却还是这副小孩的模样,也是因为继承了齐归元的一半功力之故,返老还童了。   当然,雪麒麟的情况还是特别的,甚至可以说独一无二,毕竟应该再没有人会像她一样连性别都变了。   “小师祖,你……”   对方一脸复杂的表情使雪麒麟的心脏猛地加速。   难道被看出什么端倪了?   洛青欲言又止,最后她略感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   “小师祖,辛苦你了。”   语气似怜又像叹。   “什么意思?”雪麒麟怔住了。   “听宫主说,小师祖你好像自小就被你的师父关在剑冢里修练,是这样吗?”   “呃……是这样没错。”   关于这点,齐归元早就跟她串通好。   得到了答案,洛青垂下双眼,轻声地说: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敬,但是我还是想说……小师祖你的师父并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他没有把应该教你的东西教给你,也没有把应该给你的东西给你。”   她的语气很是复杂,有愤概又有怜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还隐约感觉到一丝悔疚。   不过,雪麒麟更在意的是,为什么洛青会有这种想法。   她大概是把雪麒麟对这个世界的不熟悉,当成是因为被人关在剑冢之中所导致的不黯世事吧。   不论原因是什么,她为替自己感到伤感以及不忿是唯一能够肯定的。   她是个善良的人啊……雪麒麟心里感慨。   气氛有点低沉,雪麒麟不太喜欢这样。   当她企图想要说些什么活跃气氛之际,却忽然看见了那个身影,一瞬间目瞪口呆了。   “小、小青,那、那是什么一回事?难道现在就有cosplay吗?”   雪麒麟惊恐地指着远处,边抓着洛青的臂边这么问道。   她所指的是一名少女。   这名少女却与普通人有点不一样,她不止一对耳朵。   在少女的顶头上还竖着一对耳朵,一对像佝偻的老人般微微向前弯曲的细长耳朵,上面长满白色的短毛。那是一双兔耳。   “鹤……被?”   洛青朝雪麒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不明所以地眨着双眼。   “就是那个兽耳娘啦!”   “……兽耳?”   洛青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意会过来,随即有点好笑地说:   “小师祖,那是灵月谷的白长老啊。”   “是咩——才怪!我是想问她的头顶为什么长着一只兔耳!”   榴澪②⒉删逝疤把事   “哎,原来是问这个啊……因为灵月谷里面大部分人都是武妖啊!”   “武妖?你是指那个兽耳娘跟二十一的小白是同一样东西?”   雪麒麟大吃了一惊,差点惊得站起身来。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一只怎么看都是猫的白板,与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的兔耳少女看成是同一种东西。   “哦哦,小师祖有所不知了,武妖修成地境之后,就能够化为人型,不过还是与人存在着一些差异,基本上都会留着本体的特征,就像灵月谷的白长老,她原本是一种名为月白兔的武妖,所以她化为人形之后就会留有一双兔耳。”   雪麒麟听完之后只觉得一阵晕眩,能够习武的异兽已经够扯了,竟然还能够修成人形?这世界到底是仙侠世界还是武侠世界啊?   正当雪麒麟胡思乱想之际,大厅内突然响起雄厚的声音。   “——各位,在下是天剑门张瑜。”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人,从他的说话能够得知他是天剑门的弟子。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张瑜身上,他朝四周拱了拱手,然后扬声说道:   “今天难得各派的前辈都齐聚于此,我们这些后辈何不出来切磋切磋,好让在场的各场前辈点评,也好取点意见当作经验——师父、各位前辈,你们看这样如何?”   ⒉零⒏物林酒删陸就   “嗯……瑜儿的提议不错。”   华天极点了点头,然后朗声接道:   “武林太平已久,各派间鲜有交手切磋的机会,而离武林大会尚有一段时间,而这次庆宴华某承蒙各位赏面出席,难得齐聚了各门各派的人,也正好是一次机会让各位交流切磋一下,不过——”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   “眼见后辈尽情交手,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也难色会有些手痒,而且难得天璇宫的小师祖雪前辈也在场,我们各位不妨互相挑战挑战,权当交流,各位且看如何?”   华天极的一番话令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小师祖,华掌门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   洛青皱起眉头,小声在雪麒麟的耳边说。   “是咩,终于找上门来了啊!还真的是宴无好宴啊……对了,那我们怎么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宫主的意思是莫要高调,只需让他们知道天璇宫还有一个天境便可。”   “那叶震的意思呢?”雪麒麟看似随口地追问了一句。   “……震慑。”   雪麒麟哦了一声,随即思考起来。   老实说,她对于天璇宫以后的发展方针、行事风格之类没有多大的意见。她对一切还不熟悉,所以她能考虑的就只有自己。   如果接下华天极这茬,不知道会有多么麻烦,即使没人向她挑战,至少也得指点一番。如此一来,她这个没多少武学知识的小师祖恐怕就得露馅了。   这么一想,答案就很明显了。   雪麒麟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然后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   “……雪前辈,你要去那?”华天极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人有三急!”   雪麒麟头也不回地留下这么一句,将无数又惊又疑的视线通通无视,飘然离去。 21、月下白狐,月下北冥   “不是说前面转左转右直走到路口再转右吗?这里是哪里啊?”   雪麒麟放眼环视四周。   这里明显就是一座花园,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而在不远处有一座人工开凿出来的湖。湖面波光粼粼,映着清冷的月色,四周林立着几棵大树,寂静无人。   在离开宴会大厅后,雪麒麟向一位经过的天剑门弟子询问清楚芧厕的地点,即使她依着对方的指示走,却还是迷路了。   虽说她曾听过古代会将茅厕建在花园,但是这里却只有几座假山以及花草树木,完全看不见象是茅厕的东西。   “这天剑门未免也太大了点吧?”雪麒麟抱怨。   湖边忽然响起富有韵律的声音,是哼歌的声音,非常动听。   雪麒麟下意识寻去,一道娇柔飘渺的侧影闯进她的眼里。   不能忽视的强月费群"'8:.57.66;,3?'4:'42烈存在感使世间的一切仿如潮水般在视野里褪去,唯独留下了那道身影。   月色朦胧,湖边的大石之上,有纯白的存在。   白的衣裙,雪的长发,那是纯白色的少女。   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昂首向天不知道看着什么,目光放得很远很远,仿佛在注视着连视线都不可触及的东西一般。   那道侧影实在是太过于落寞孤寂了。   曳地的大袖蓦然动了,少女转过头来。   青紫色的深邃双瞳精确地对上雪麒麟的双眼,井波无古的眼神之中读不出一丝感情。   在看见少女的容貌的那一瞬间,雪麒麟怔住了。   这少女不像人,美得不像人。   然而下一瞬间,雪麒麟就留意到少女头上的一对白色的狐耳。   武妖?雪麒麟一阵疑惑,难道她是灵月谷的人吗?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想,少女却动了。她的嘴唇动了。   “你是天璇宫的人?”   雪麒麟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问这个。   “你怎么知道?”   问题刚出口,雪麒麟随即觉得自己有点白痴。   说不定对方刚才也在宴会之中见过自己,既然如此,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出为奇。   只是,对方的答案却出乎雪麒麟的意料——   少女绕着头发,戏谑地说:   “你修的是玑璇心法,而这内功心法由齐归元那老头从天璇心法改进得来,可以说独此一家,那你说我怎么知道?”   这是个高手,而且修为恐怕还在她之上。   “我的确是天璇宫的人——”   “你跟齐归元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修习他的心法?”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一下子就锐利起来。   庞大的威压汹涌而来,雪麒麟本能地警戒起来。   “……师兄妹,你是哪位?”   她驱动体内的真气渐渐加速,并引导真气以独特的规律在眼晴的经脉之中形成另外一个小循环。   广阔的视野急剧收缩,变得竖长起来,焦点就落在少女身上。   她知道自己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应该已经染上了金黄,瞳孔也收窄成竖线状。   就象是猫眼一样。   火眼金睛——以视野缩减为代价,大幅增强动态视力的法术。   医磷(一)齐肆污IX四IX岜   雪麒麟之所以会施展这一项法术,自然是因为在与司徒木头一战之中,更加深切地领会到自己弱点就在于近身缠斗之故。   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能让她看清楚那些眼花撩乱的招式,从而作出更有针对性的应对。   “哦,挺有趣的法门嘛。”   “你怎么知道我修的是玑璇心法?”   “你泄漏出来的气告诉我的——”她笑了一声,才接着说,   “嗯,跟齐归元一样的感觉。”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点莫名,像是怀念又像慨叹。   只是雪麒麟更在意的是,她说泄漏出来的气到底是指什么。   依据修习心法的不同,每人真气都带着不同的性质。   如果将真气发散于体外,一些修为达自天境的人能够感应得出这种真气间的差异,从而判断出对方所修习的心法。   当然这只有拥有极为丰富知识的人才有这个能力,至少雪麒麟这个水份颇多的天境就没有这个能力了。   只是雪麒麟既没有在体外动用真气,少女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去下此判断的呢?   这时真气已经高速运转起来,经脉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强烈的脤痛感刺激着神经。   雪麒麟轻轻皱眉,其实在与司徒木头一战之中,她就察觉到了——真气在体内运行的感觉就象是逆流而上一样,有一种异样的不适感。   以前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自从修习了齐归元所教的心法之后才出现的。尤其是在动用法术的时候,真气几乎是要雪麒麟用“挤”的方法逼出体外,远不及以前得心应手。   er九澪无⒊八琦伊⒊   “哦?”   少女似乎也发觉了什么。   然后,下一瞬间,她就消失了。   不对!她是动了,但是太快了,即使有火眼金睛的加成,也只看得见一抹的残影。   慑人的气息从后袭来,雪麒麟行步走转,迅速回身。   “爆!”   如同响应呼应一般,爆炸自两人之间产生。   然而,纤白的小手穿着穿过爆炸,抓着了雪麒麟的手臂。   “果然是气宗的招式。”   对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哂笑着说。   她的手毫发未伤,看上去只是轻轻抓住雪麒麟,却让雪麒麟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被牢不可破的铁钳夹住。   而且对方的两指就按在她的桡动脉之上。仅是如此,原本汹涌奔流的真气便像被巨石所阻,失了气势,缓慢了下来。   被制住了!雪麒麟骇然无比。   她迅速将剩余的真气贯注进唯一自由的手,握拳直打出去。   只是拳头却象是撞到墙壁一样,在离少女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被弹开,强大的反作用力,让雪麒麟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你明明用的是气宗招式,为什么修的是剑宗功法?”   听见少女的问题,原本正想破大骂的雪麒麟“咦”了一声。   少女边思考边沉吟起来,过了半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失笑出声:   “这齐归元真的好算计啊……他这是算准自己会出手吗?”   “你在说什么?”   “你的那位师兄,要你先修剑宗的功法是想帮你炼体、扩充经脉,然后,他算准了你会遇上我,知道我会帮你纠正过来。”少女咬牙切齿地怒道,“齐归元你这混帐真是好算计啊!”   “怎么一回事?”   少女放开雪麒麟的手,旁若无人地说:   “齐归元尚在的时候,是这天地间的第一人,但那只是剑宗的第一人。”   “你的意思是指,那个坑人老头根本不懂气宗的功法?”   “哼,大道归一,到了他那个境界自然不会不懂气宗的奥妙,但那只是一种推演,怎么能及得上一直长年累月研究气宗心法的人呢?” 22、齐归元的人情   “哦……”雪麒麟眨了眨眼,“那你说会帮我,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就是帮你纠正过来,你现在想使用招式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真气的流动很是奇怪,难以驱动发散于体外?”   “是这样没错。”   “因为你修的是剑宗的心法,剑功心法讲求将真气凝于体外,而气宗的招式能要求先将真气发散于体内,在加以控制,两者在本质上就有冲突,所以你用起招式来才如此束手束脚。”   “那我要怎么办?”   “简单,只要把真气的运行路径倒过来就行了。”   “那么简单?”   “是的,不信你试试。”   雪麒麟虽然半信半疑,但是她又想不出任何理由对方要骗她。所以,她还是依言照办,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流转真气的运行路经到底是多么危险的事。   她盘坐下来,先将真气运行的速度缓减,直至完全静止。   如同她所料,当真气完全停滞之后,身体就开始发出白光,大有回复原本面貌之势。   如果她看见自己变成男人,会不会被吓死呢?雪麒麟不怀好意地想道,但她也没无聊到真的变回原本的身体,毕竟衣服什么的可是会撑破的啊!   她集中精神迅速规划起与原本相反的真气运行路径,然后小心翼翼地驱动真气沿着预想的路线走动。只是她还是出了点差错,有一道真气走岔了。然后,那道真气就像失控的野马横冲直撞起来。   正当雪麒麟有点不知所措之际,少女在她身上疾点了一下,精准按住那股真气之上,把它给打散了。   雪麒麟朝对方感激地点了点头,少女没有接受反而好笑地说:   “你还有闲余分神?要是再走岔,我就不管了哦。”   对方这一提醒,雪麒麟连忙收敛心神,再次专注于引导体内的真气运行。   在期间,她小不心又走岔几次,但都被少女纠正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雪麒麟再次睁开眼睛。她体内的真气的运行路径已经完全倒转了。   “这……”   雪麒麟惊讶于体内的真气变化,体内正在循环的真气不但流动速度快上了许多,连流量也增加至原本的一点五倍,几乎翻了一翻。   “你试试全力驱动真气。”   “好。”   雪麒麟将真气加速到至极限,这次经脉不再感到刺痛,反而有一种微妙舒张的快感。   异变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以雪麒麟为中心直径五米的范围里忽然闪现无数电光,与此同时她的体皮也有数之不尽的电孤在弹跃。   “这是什么?”   “界域。”少女简短地答道。   雪麒麟看着自己被电流所纠缠的双手,呆呆地反问:   “界域?”   “类似于气场的一种东西。以你的境界修为,有界域也不出为奇,但只是原本的心法不合,导致真气流动速度不足才无法显现罢了。”   ⒈弍澪叄②O奇⑷巴   “我的真气消耗得很快。”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以为界域不用真气来维持吗?”   少女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   “哦,说得也是。”   雪麒麟收慢真气的流动速度,界域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那我每次只要把真气的流动提到极致,界域就会自然出现吗?能让它不出然吗?”   “你想它不出现,它自然不出现。”   ⑥淋貳⑵彡是坝把④   “哦,我能够靠个人意志控制就是了。”   “自然,不能控制的东西那就不属于你。”   “说得挺有道理的嘛。”雪麒麟好奇地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刚才还以为你想打我一顿呢。”   “还人情。”   少女瞄了雪麒麟一眼,然后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喂,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是那个门派的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逢年过节带点东西去串串门啊!”   “我们迟早会再相见的——”少女忽然改变了主意,“我姓北冥。”   她只说了个姓,雪麒麟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名字,对方就消失不见了,几乎是凭空消失的。   *   “咦?”   雪麒麟刚背着双手悠悠地回到宴会会场,便感觉到无数视线扎到身上,其中最为刺人的来自华天极。   “怎么都看着我啦?”   “雪前辈有所不知了,在座的各位都在等你啊!”   还真是死咬不放呀!雪麒麟眼角抽了好几下。   只要自己厚着脸皮就是不松口,对方想来也是无可奈何,雪麒麟打算如意算盘,无视众人的目光自顾回席就坐。   可惜事与愿违。   如同穹苍急坠,一股无形的气息突然重压过来。   酒盏象是被人敲响了一般,发出了短促的铃响,木制的桌子不断在抖动,吱嘎吱嘎地悲鸣着。   那种感觉就象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重重纠缠,又像被突然刮起的无形狂风所吹袭。   ──是气场。   皮肤被华天极的气息所刺痛,雪麒麟停下脚步,轻轻皱起眉头。她能感觉到华天极的视线依然扎在自己身上。   看来这茬不接不行呀!雪麒麟嘴角浅弯。   如果要说的话,事情是在发生在一瞬间的。   在众人眼里,雪麒麟的发间电响阵阵,闪出数道蓝白色的闪光。   只见娇小的少女跺了一下地,无数电孤沿地板乱窜开来,一闪而逝。   像是刺破气泡的声响蓦然响起,与此同时,那股慑人的威压就如同退潮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界域!”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当即引起轰动,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但是,雪麒麟依然故我。她将无数又惊又疑的视线通通无视,径自回到洛青旁边就坐。   “这样如何?”   雪麒麟笑意盈盈地向华天极问道,其中挖苦之意尽显。   华天极深深地直盯着雪麒麟瞧,没有说话。   叮──   拿在手中的酒盏瞬间四分五裂,化为碎片掉落在地,华天极双眼微瞪。   如果再纠缠下去,吃亏的恐怕就是自己了,晚上还有计划,这里就先暂且退让吧。   华天极心中千回百转。   “雪前辈实力过人,华某佩服。”   他朝雪前辈拱拳道,但的语气隐隐流露出些许不甘。   话虽如此,在雪麒麟界域之威面前,他也不得不服软,实力相差太远了。 23、又到了回忆故事时间了?!   躺在天剑门为她安排的房间之中,雪麒麟瞪着天花板在数木纹,没法入睡。   在散席之后,由于金陵城已经锁门,所以众多宴客都在天剑山庄安顿下来,而由于天璇宫在地位上较高,雪麒麟她们被安排在一座别院。理所当然地,这床也并不会太差,但她就是辗转反侧的。她并非有什么烦心事,纯粹只是睡得太多了。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刻钟的时间,雪麒麟有点自暴自弃地吐了口气。   武者原本就因为习武的原因,精力充沛,平时都只是睡个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   睡了一整个白昼的她,如果现在还能睡得着才真的有问题。   雪麒麟坐了起身,打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如果有酒就好了,雪麒麟开始怀念起啤酒来,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喜欢喝上几杯。她不是千杯不倒,硬要说的话反而属于易醉的一类,不过正因为如此,只要喝点酒,就容易有睡意。   说白了,对于她来说喝酒就是一种帮助入眠的小窍门。   只是那里找酒呢?雪麒麟坐在桌子旁,手撑桌面托起腮来。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咚咚——雪麒麟刚想究竟是谁,门就被敲响了。   “小师祖,你还没睡吗?”   是洛青的声音。   “小青吗?我还没睡呢,你等等!”   雪麒麟连亡起身去把门打开。   洛青依旧是一身青裙,亭亭地站起门外。   雪麒麟看了看天色。月色苍茫,已经很晚了。   “小青,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我估摸着小师祖今天睡了那么久,晚上应该是睡不着的了,我也正好没什么睡意,就想着找你聊聊天,然后——”   洛青淡然而一笑,然后把手上拿着的东西在雪麒麟的鼻子前摇了摇。   一阵酒香扑鼻而来,淡雅而悠远。   ⑵邻捌呜霖)玖衫⒍鸠   “是酒吗?”雪麒麟眨了眨双眼,讶然地问道。   精巧瓷之中所装的是酒,而且是好酒。这绝对错不了。   即使雪麒麟算不上识酒之人,但正所谓闻香识酒,试问有如此酒香的杯中物岂会差得去那儿呢?   不过,最让雪麒麟慨叹的是,自己刚想喝酒,洛青就把酒送来了,还要陪着她喝。   她难道是自己心里的虫吗?雪麒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认为了,以前洛青就经常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小师祖?”   洛青轻声唤雪麒麟,让她回过神来。   “哦、哦,进来吧,我也刚好想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呢,而且我还有小晴刚才给我的肉干,正好下酒!”   “那就好了。”   洛青笑了笑,然后雪麒麟就带着她在桌子旁坐下。   雪麒麟刚把放在桌上的肉干打开,对方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小酒盏,给雪麒麟倒了个七成满。   “谢啦!”雪麒麟接过递来的酒盏,随即有点好奇地问道,“话说这酒那里来的啊?”   洛青忽然害羞起来,有点不自在地说:   “秦辰好酒,而这是他私藏的酒,我在出发的前一天,去‘借’来了。”   她这个借字说得有点调皮。   借?不会是顺来的吧?雪麒麟怔了怔,她实在没想到洛青会做这种事。   青裙少女面色红红的,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觉得有点难为情吧。   “我想着,他人品太差了,拿他一瓶酒也算是对他的惩罚。”   这种程度跟恶作戏根本差不了多少,就算是惩罚?   糟了,有点可爱啊!   雪麒麟脸色微热,连忙岔开落在洛青脸蛋上的视线。   为了平伏突然噪动的心情,她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说:   “小青,你这事啊……”   或许是见雪麒麟似乎有点不满她的做法,洛青明显紧张起来,身体都绷紧了。   雪麒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师祖?”洛青慌张地问。   “没事,你这事办得太好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洛青松了口气,然后再次挂上招牌式的微笑。   在雪麒麟见过的人之中,她是最为笑容常驻的一位。   “怎么会。”   雪麒麟先吃了一块肉干,然后浅酌了一口酒。   清凉的感觉充斥着口腔,但当那阵清凉到达了喉咙处,却焕发出不可思议的微热。   醇馥幽郁——这四个字恐怕是最能形容秦辰这酒了。   虽然他人不怎么样,那他的酒是真好的啊……这酒给他算是浪费了,自己跟洛青喝了正好!雪麒麟心中暗想。   她又喝了口酒,仔细感受了那种独有的热量。   “小青啊,找个话题呗?”   “嗯——”她沉吟了半晌,“小师祖的事我也知道得不少,但是小师祖应该没听过我的事吧?那样未免有点不太公平……既然如此,小师祖就听听我说说自己的事,如何?”   “好呀!”   雪麒麟赶快答应,闲话家常原本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我是个孤儿。”   平淡的语气。   听见洛青刚开口就吐出这么一句,雪麒麟一阵愕然。   她没想到会是这么沉重的话题。   “小青,要是……”   “不,我想说,小师祖今天就当舍命陪姑娘,听听吧……好吗?”   近乎于恳求的口吻。   “嗯,你说,我听着呢!”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去,雪麒麟也不好拒绝。不过为了缓和气氛,她特意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表示洗耳恭听。   “我还记得——”   洛青以淡淡的语气开口,似乎在陈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   *   失去了一切的那天,洛青只有九岁。   还记得那天,她一如既往地与几位朋友外出耍玩,娘亲还千叮万嘱她要小心,别做些危险的事。   ──“青青,来爬树吧!”   面对朋友的怂恿,洛青只是轻轻摇头,只在树下看着。   只要自己听话,娘亲就会对她笑,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   她没有父亲,娘亲就是她的唯一。   她很喜欢娘亲的笑容,所以她听话,只要自己一直都听话,母亲就会一直以那种温柔的笑容爱护着自己。一定是这样,她以为。   然而──   时至黄昏,洛青与朋友回到了村子。   村子有点奇怪,安静得过分。   但是当时年纪尚小的女孩,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村子已经失去了生命。   在广场分别之后,洛青回到自己的家,她伸手推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上,屋子里面隐隐传出一种味道。   她知道那种味道,每逢过年做节,娘亲宰杀母鸡的时候,她都会闻到这种味道。令人厌恶的腥味。   洛青疑惑为什么会闻到这种味道,在她的记忆之中,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阿娘?”   打开屋门时,红色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地上那片血红实在是太鲜艳夺目,女孩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然后,她看见了,看见了娘亲就倒在血泊之中。   嗒、嗒──   水滴的声音,洛青往其源头寻去。   有个男人,就站在娘亲的旁边。   血正沿着那男人的刀滑落,然后滴落在血泊之中,滴落在娘亲身上。   刀所上所沾的,是谁的血?   洛青不在乎,她只知道娘亲倒下了。   “阿娘!”   洛青冲进屋外,扑到娘亲身上。   “阿娘!阿娘,你怎么样!”   任凭她再怎么用力摇晃,她的娘亲还是没有反应。   身体是暖的,但是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了,刹那间在脑海中冒出的字眼。   娘亲死了!当脑袋理解到这一事实之后,洛青瘫坐在地,呆滞地望着已经不会再笑了的娘亲。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脑海一片空白,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实,她失去了一切。   “──唔!”   腰际遭到重击,将她弹飞。   抛离感包裹着身体,视野间的一切天旋地转。   然后,“碰”的一声。她撞到墙上,强烈的冲击透体而入,鲜红的血液冲口而出,划出一抹妖异的弧线。   身体渐渐滑落,瘫倒在地。   全身被痛楚所侵占,泪水模糊了视野里的一切。   男人正缓步靠近,手上的刀早已锈掉,但要杀掉洛青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男人把刀举起的那一瞬间,洛青并不害怕。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娘亲就是她的一切。   刀落下了,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在她眼里男人突然向后倾倒,然后飞出了屋外,手中的凶器脱手落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就再无声息了。   是谁救了自己?   恍然的视线里,她看见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看见了他眼里流露出的感情──庆幸、愧疚以及歉意。   “太好了……”   男人将洛青拥抱入怀,他抱得很紧很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救阿娘?”   如果他早点出现,阿娘就不用死了!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男人既痛心又自责地恳求原谅。   “……那你为什么救我呀!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终于哭了出来。   “已经没有了……”   “不是的。”   男人的声线放得很柔很轻。他的脸上有温柔的笑容,满溢着光辉。   “你还有我。”   “可你不是我的家人!”少女带着哭腔,激动地说。   “那我就给你一个家。”   洛青任由眼泪落下,怔怔地望着这个掷地有声的男人。   那天,男人对女孩许下了承诺,说要给她一个家。 24、有毒   “——我是的命是齐掌门所救的。”   雪麒麟张口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了。   这未免太令人心酸了。   略感抑压的雪麒麟捧起了酒盏,却发现酒早已空了。她拿过酒瓶,然而,那也空了。   “——天璇宫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我定当以我的一切成就天璇宫。”   这句话,透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每个人的心目中都必定有一样不能取替、至为重要的东西,而在洛青心目中,那东西恐怕就是天璇宫了。雪麒麟不禁如此想到。   “所以,我想请小师祖你,请你务必要替我守住天璇宫。”   “你说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请求?”   “是的。”   “你难道觉得我会抛弃天璇宫吗?”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   “我怕小师祖你恨天璇宫。”洛青苦笑地说。   雪麒麟反问:“为什么?”   “因为,它毁了你的一生……而且……”   洛青没说下去,但是雪麒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怕自己因为从小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剑冢而生心怨恨啊……   雪麒麟装作生气地站起了身。   “小青,我很生气。”   “咦?”   衣零亦漆IV舞(九)⒋久⑧   洛青微微抬头看着鼓起双颊的雪麒麟,眨着眼表示不解。   “如果我真的是恨天璇宫,早就动手了,难道你以为我不是那种人吗?”   雪麒麟叉起腰,前倾身体把脸凑近洛青,直瞪双眼。   洛青怔了怔,随即噗哧地笑了出来。   “的确是我多虑了……”   她垂下了双眼,刘海的阴影将她的表情都遮了起来。   “小师祖,别怪我……我都是为了天璇宫好。”   她的语气很是压抑,其中还隐隐带有一丝悔疚与决然。   “怪你干嘛。”   洛青轻轻摇头。   为什么就这么钻牛角尖呢?雪麒麟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   雪麒麟突然转头,锐利的视线直刺门外。   “小师祖?”   “小青,去把小晴叫醒。”   “什么事?”   双眼微微眯起,雪麒麟面无表情地说:   “人,有很多人正在靠近!已经快到了!”   洛青听她这么一说,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走去。   只是,她刚走了几步就脚步不稳,坐倒在地。   雪麒麟刚踏出一步,想要问怎么了——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   真气似乎遭到什么所阻,而变得凝滞起来。   雪麒麟轻轻扶额,这是什么一回事?难道就那么一点酒自己就醉了?不可能!她不可能毫无自觉之下就醉了,而且一般酒醉根本不会影响到体内的真气。   余光看见桌上酒杯的一瞬间,雪麒麟的双眼猛地瞪大。   ——有毒!   但是毒从那里来?酒?杯子?还是肉干?雪麒麟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成王败寇,手段从来都不分好坏,她早就该猜想到对方可能会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雪麒麟轻轻摇头,深呼一口气,试图摆脱那股纠缠自己的晕眩感。   与此同时,她强行加速体内真气的运行,以其带来的治愈效果压制体内正在缓缓侵略身体的毒性。   “小青,你还好吗?”   她抬头看向早已站起身来的洛青,强提气这么问道。   “没事的,我还能压着。”   洛青皱着眉头回答,呼吸有点急促。   “那你快去!”   “好。”   下一瞬间,洛青就如同振翅的大鹫,向前急掠而去,挥掌破开大门,一个转折之后便从雪麒麟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雪麒麟缓缓走出房间,目光放远。   数队人马呈包围之势,从四方靠近。雪麒麟在前方靠近的一队人马之中,感应到膨湃的气息。是天境。   连气息都不隐藏,这华天极是志在必得吗?雪麒麟失笑一声。   “那……我就为亲爱的华掌门送上一份小礼物吧。”   真气从丹田急涌而出,灌进体内的经脉之中,雪麒麟每一次呼吸之中,都带着零星的火丝。   身旁凭空浮现无数火星,头发无风自起,大袖翻飞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间,雪麒麟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起来。   无数火焰从她的身体各处窜出,汇聚成数道焰流,而后缓缓朝天上汇聚。不到一会儿,天上火光大盛,照亮了这处院子。   无数火焰的长枪悬在半空之中,蓄势待发。   雪麒麟轻吐一口夹带火屑的雾气,但这并非为了平伏体内膨湃的真气。   “通通给我变成串烧吧!破军之三!”   仿佛收到命令一般,无数火焰长枪划破天幕,朝四方八面疾射而去。   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火光冲天,掀起的尘埃,从远处席卷而来,几乎要淹没她所在的这一处院子。   雪麒麟收回视线,望向早已站在一旁的洛青与宫天晴。   洛青面色毫无异常,倒是宫天晴有点受到惊吓似地看向远方。   是被自己吓到了吗?雪麒麟心想。   就在她正想开声招呼两人的一瞬间,一阵铁锈味的温热冲上了喉头。接着,雪麒麟吐出了一口血,墨色的血。   “小师祖,你没事吗?”   洛青连忙步近。那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有点虚浮。   “我没事。”   任由洛青搀扶的雪麒麟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迹。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外乎就是强行驱动真气,加速了毒性的发作,伤及了内脏罢了。不过这种内伤,对身为天境的她,仍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反倒是那不知名的毒更让雪麒麟担心,因为受此影响,真气已经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了。   “我们快走,这毒有点奇怪。”   雪麒麟沉声地说,洛青也面色凝重地点头。   “──!”   就在这时,雪麒麟忽有所感,猛然转身,双手疾挥。   “看够了吗!”   两道剑气急驰,袭向屋顶无人之处。   血光飞溅。   一道身影忽然自黑暗中剥离出来,迅速朝远方退去。   果然有人在监视!对方似乎非常擅长隐藏气息,直到现在才让雪麒麟发现。   一个闪身来到宫天晴身旁的雪麒麟一把牵起对方的手。   宫天晴抖了一下,呆呆地看向雪麒麟。   “别害怕,有我在!”   宫天晴终于回过神来,她虽然浑身颤抖,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小青,我们走!”   话毕,雪麒麟率先向外跃去。她在院墙上轻点,借力弹出,瞬间穿出了天剑门的山庄,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   背后能感觉到紧跟着自己的洛青的气息。   三人高速掠行,雪麒麟一马当先冲进尘埃飞舞的空间。 25、挖好坑,要埋的   “她们——”   身旁传来惊讶的呼声。雪麒麟随手拍出一掌,将对方打飞。   “散开,包围她们!”   但还是迟了,那两个字已经足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无数脚步声响起,有些正在远去,有些正在靠近。   反应好快!这里的能见度虽然不高,但她那磅礴的气息就象是黑暗中的明灯般惹人注目。   然而让人为难的是,雪麒麟也不能因此而停下真气的运转去到隐藏气息。毕竟真气一旦停下,她什么都干不了。   雪麒麟大袖一挥,在正面划出一道弧形的火焰轨迹。   “飞焰!”   一声令下,火焰的圆孤狂暴地抖动起来,化为无数焰矢散射出去。   前方传来悲鸣,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趁此空档,雪麒麟拉起洛青的手,然后——   “春未之风啊,请自杜门席卷而来,而后紧缠吧、回转吧——”   单单这一句话,气流就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狂风自四方八面吹来,以雪麒麟三人为中心旋动起来。   “——化为东南的狂风!”   强烈的风劲四散开来,驱散了沙尘。爆发性加速的雪麒麟如同离弦之箭,掠向前方凌乱不堪的人群。   与此同时,飞焰持续在雪麒麟身前出现,然后击发。每当火光撕烈空气,那些挡在雪麒麟前方的人都一一被焰矢射中,纷纷倒在地上。   就象是捅穿轻若无物的簿纱,雪麒麟借着风的推力贯穿了包围网的一边。   “怪……物!”“这是什么妖法!”“怎么抓!那可是活生生的移动天灾啊……”   纷乱的议论声追上了雪麒麟,刺进她的耳中。   “你们慌什么!”   雄厚的气息突然爆发,就在雪麒麟的前方不远处。   华天极?正当雪麒麟疑惑对方究竟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追上自己之际——   来了!   将洛青与宫天晴向两旁轻轻推开,雪麒麟双脚抓地急刹,上半身因为惯性瞬间前倾。她索性借势,向前翻去。身体上下颠倒之后,她右腿划出一道巨大的气刃向前方斩去。   轰!   气刃与远处袭来的剑光相撞,然后爆散。   沙尘滚滚,一道身影如同猎鹰从中掠出,狂暴的风劲将爆尘撕开。映着冷冽寒芒的剑尖,直刺雪麒麟。   快得不可思议!与司徒木头完全是两种层次!   身体雷光乍现,缠上已到眼前的剑尖,企图将其弹开。   长剑虽然微微偏离了原先的路径,但也只是分毫之差。不过,雪麒麟早已有所反应,她行步走转侧身躲开。两者擦身而过,但是对方剑上的剑气还是划伤了雪麒麟的右臂。   “华天极,你的招待还真是别致啊。”   雪麒麟顺势转身,朝那持剑立在不远处的身影挖苦道。   “雪前辈过奖了。”   华天极悠然自得,甚至还向雪麒麟拱了拱手。   “事到如今,你就没必要摆出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吧?”   “应该的、应该的,雪前辈好歹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华某对你恭敬也是应该的。”   他的语气之中,讽刺的意味不加掩遮。   “咦,想来华天极你这小子的脑袋有点残缺啊……竟然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还有脸摆出那种表情,打不过就下毒?”雪麒麟一脸戏谑,“啧啧,什么混帐东西。”   只是华天极的脸皮之厚超出了雪麒麟的想象,对方还是不羞不怒地站在那里。   “不要脸。”   “自古成王败寇,胜者就算用上再令人不齿的手段,最后都会被其胜利冲淡,而败者……”   “哈,你难道觉得胜负已定了吗?”   “你的真气应该只剩一半不到吧?”   “那又如何?要把你打趴在地上还是足够的。”   雪麒麟嗤之以鼻,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不过,刚才她骇人的确是骇人,但是真气的消耗量的确不少,只剩七成不到,而且又有那不知名的毒在侵害身体,估计能够动用的真气顶多不到一半。她虽然修为比华天极要高,但是两者同为天境,差距本就不是大若天地。   以她现在的情况,对上畜势以待的华天极,实在是没什么胜算。除非能够一击杀死华天极,否则她并不打算硬抗硬,因为战斗陷入僵持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小青,你带着小晴先走,我拦住他们。”   “可——”   “你应该知道你们留在这里也是碍事的。”   洛青咬了咬下唇,似乎有点不甘心,但她还是点头。   “小、小师祖,你要小心。”   “小晴,你当我是谁呢?”   对于宫天晴的担心,雪麒麟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后,她朝洛青打了个眼色。   洛青先是担忧地看了雪麒麟一眼,继而深深地看了华天极一眼。   “华掌门,此番招待之情,我们天璇宫不会忘记的,请你好自为之。”   留下这一句,洛青担忧地看了雪麒一眼,后者朝她点头。   “小师祖,你务必小心。”   “行啦!你们一个个都当我是谁啦?”   雪麒麟特意面带不满地摆了摆手,然后她目露凶光直盯华天极,狰狞的笑容渐渐显现。   “我可是战斗狂雪麒麟呀!”   洛青没多说什么,只是拉起宫天晴朝远方急急地离去。   华天极似乎没有想要去阻止两人的离去。换言之,他的目标只在雪麒麟。   很好!微微眯起的双眸瞬间染成金黄色,猫眼似的眼珠隐隐透出光芒。   “不过你真敢对我出手?你难道不怕天璇宫吗?我虽然没在状态,没把握打嬴你,但是要拼个两败俱伤还是可以的。”   “雪前辈,又说笑了。华某自然惜命,单靠我一人自然不敢与雪前辈正面对抗——”   I⒉澪伞⑵澪漆私岜   “哦?难道靠你那些弟子?”   天剑门弟子虽多,但到地境的却没几个。   “自然不是。”   “装神弄鬼!”   雪麒麟哼了一声,对方大概是想借毒的效果留下自己吧。   只是她想错了——   “华某的好朋友来了。”   雪麒麟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向看华天极的背后。   那里正有与华天极不相伯仲的气息高速靠近。   ——竟然有第二个天境!   情况一下子严峻起来,雪麒麟不禁皱眉,额头也渐渐冒出了冷汗。   不论这天境是不是天剑门的人,还是华天极请来的帮手,他也是为自己而来,而且是敌不是友。关于这一点,华天极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就是最好的证明。   “华天极,这个坑看来你挖了很久呀!”   “雪前辈说笑了,华某可是为了留下雪前辈在天剑门‘做客’而费尽了心思啊!”   鬼才信你!雪麒麟对他的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   然而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傻懵懵地跳下去,等着别人来埋,雪麒麟暗自气愤。   什么鬼天剑门只有一个天境还不敢云云……简直瞎扯!   不过,这也不能怪天璇宫上的众人,毕竟谁也预料不到华天极能凭空再变出一个天境来对付自己。   只是,华天极怎么好像早就预料到来的是自己?还是说华天极原本是打算用这手来对付叶震,只是来的刚好换成自己,所以自己才成为了替罪羊? 26、我有长脚,自己会走   这时天剑门的弟子已经渐渐围了上来,他们除了佩剑之外,还带了机弩,这自然是针对雪麒麟这种天境高手的对策。   即使是天境高手,在面对洒向自己的箭雨时,也只能选择退避。量太多了,纵使一个人再强,双拳也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些已经上了弩的箭尾端还连着锁链,即使没有被射中,但只要被锁链缠上也足以对她形成极大的阻碍,尤其是华天极还在那里对她虎视眈眈。   “所以雪前辈是作何打算呢?是承华某的好意留下,还是执意要敬酒不喝喝罚酒呢?”   “是咩!竟然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啊?”   不得不承认的是,雪麒麟现在的境况就如华天极所说,只有两难的选择——到底是极力反抗,还是束手就擒呢?   如果情况这样僵持下去,待第二个天境赶到,那么她就真的插翼难飞了。   她还没有自负到能够在损耗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独斗两位天境——不,即使在她状态极佳的情况下也不行。   更值得深思的是,谁知道华天极是不是只想留下自己做客——软禁自己那么简单?说不定,他对自己这个天璇宫的最高战力之一早就抱有杀意。   正所谓斩草必除根,既然他志在天璇宫的地位,那么除去她更能大大削弱天璇宫的实力,也能免除自己秋后算帐的后患。   雪麒麟这么一想之下,就觉得华天极说让自己做客还真可能是说辞罢了,他真正目的恐怕是让自己放心戒心,选择投降,而后出尔反尔杀了自己。   毕竟,他虽然身为堂堂一派掌门,仍然用上了下毒这种见不得光的歹劣手段。   既然如此,选择只有一个——   “你的好意……”   周遭火屑纷飞,雷光惊现。   “还是拿去喂狗吧——飞焰!”   大袖一挥,多如星数的焰矢朝人群集中处激射。这一击只在乎扰乱,所以并没有精确描准,但是很大一部分仍然在雪麒麟的意思之下袭向华天极。   在飞焰射出的下一瞬间,雪麒麟轻喊了一声“爆!”,在脚底引发爆炸,借由爆炸产生的推力,朝无人处弹射而出。   只是华天极的反应也快。   宛如狂暴的劲风,凶猛的气息自后方袭来。雪麒麟在空中翻转回身,华天极荡剑刺来。   正当雪麒麟却要迎击之际,体内的真气突然一滞。   是毒!   剑尖已近在眼前,寒芒刺痛着眼球。   雪麒麟侧身躲开,但依然被对方在腰间划出一道剑痕。   “果然不擅近战!”   华天极冷笑一声,一抖长剑,瞬间化出无数剑影,或刺或斩地从不同方位袭向雪麒麟。   借着火眼金睛,雪麒麟勉强捕捉到高速移动的长剑。   只是看得见不代表反应得过来,虽然雪麒麟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法术又是身法,却还是无法一一躲开。   er韭霖巫伞⑻(七)亦③   情况不妙啊!雪麒麟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虽然都不是什么重创,但是积少成多,这些剑伤小口还是确实正在夺去她的体力。   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法有效反击,武艺差太远了。如果长此下去,首先撑不下去的必定是自己。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拉开距离!雪麒麟咬牙,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火屑自身体各处透出。   华天极的剑速慢了下来,他明显是察觉到异常,分神戒备起雪麒麟那诡异的招式。   ——先天之三,后天之六。以火为身,以龙为形。   雪麒麟仅剩不多的真气狂涌而出,转化为火焰。焰流互相纠缠、抖动,最终化为火龙。   “竟然是龙!”   华天极吃了一惊,但雪麒麟并不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   “轰雷焰龙之七!”   雪麒麟一声令下,火龙便咆哮一声,带着狂怒的气息,朝华天极咬去。华天极想也不想,就挥剑迎击。   真气与火焰激撞在一起,但是——   “爆!”   火龙庞大的身驱一口气收缩,然后猛然膨胀,最终爆散。   狂袭而来的火焰遮蔽了雪麒麟的视野,华天极也终于收回了抓住她的手。   她缩起身子,双手护头,任由几乎要把身体扯得四分五裂的冲击,将自己弹向远方。穿出爆尘之后,雪麒麟看也不看对方的情形,忍着浑身的痛楚,在空中翻转身体。   “——放箭!”   背后弦响,惊震空气。   “还真的放箭呀!”   尖锐的破风声使雪麒麟不得不回身应对。   真气疯狂运转,界域再次显现。电孤弹跳乱窜、互相交错,织成球形的大网,然后一口气向外膨胀,将所有箭矢尽数弹开。   但就是这一举动,把雪麒麟体内剩余不多的真气耗去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剩下的真气已经无法压制体内的毒,比刚毒发时强烈数倍的晕眩感直涌上脑。刚好去势已尽而落地的雪麒麟,因此导致身体无法及时调整重心脚,差点摔倒。   就在雪麒麟好不容易才站稳根脚之际——   “什么!”   强烈的冲击透体而入,在体内肆意破坏起来。   然后,下一瞬间,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令人恶心的急速抛离感包裹着雪麒麟。   ⑵霖疤午霖就叁陸⒐   碰!   全身遭到沉重透体的撞击,力道几乎要把她粉碎。脑海中断起骨头一根根折断的声音,痛楚自全身各处袭来,让雪麒麟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雪麒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得以停下。   全身象是被拆解折断的痛楚几乎要将雪麒麟吞噬,嘴里充满了铁绣的味道,呼吸甚至停顿了好一瞬间。   虽然很想就这样放任意识远去,但是雪麒麟还是撑起了快要散架的身体。   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最后,她吐出了一口血,血染红了草地。   口角的血迹也不拭去,雪麒麟就抬起了头看向把她搞得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是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战袍,面容被奇特的金色面具所遮掩,看不见出真貌。   正是另一位天境,刚才就是他打了雪麒麟一掌。   雪麒麟实在不知道这天境究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硬要说,就是无声无息间突然出现的。   就像是从虚空中突然剥离出来一样,他突然出现在雪麒麟的面前,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打了她一掌,就打在她的肚子。   “罗统领,华某久候大驾,若不是罗统领及时赶到,恐怕就得给雪前辈逃了。”   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华天极缓步走近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离雪麒麟三步开外。   与其说是他怕雪麒麟狗急跳墙,倒不如说是在警戒这位突然出现的天境。   “华掌门言重了,我罗轰答应了的事情自会办到。”   罗轰?雪麒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个重创了自己的人的名字。   只是,这个人还真敢把名字说出口,就不怕自己日后脱困找上门吗?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份本就出名而难以遮掩,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屑遮掩?身体虽然已经不听使唤,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但是雪麒麟的思维还是清晰的。   两人结束交谈,华天极看向雪麒麟。   “看来雪前辈还是相当精神啊。”   “是咩,华天极你这小子那只眼看见我精神啊?”   雪麒麟说完还扬了扬破烂不堪的大袖。   “牙尖嘴利,看来雪前辈还想吃吃苦头啊——”他举高手,讽刺地看了正单膝跪地的雪麒麟一眼。   “放箭!”   手猛然挥下,机栝同时响起。   果然是想要自己的命!雪麒麟咬牙切齿,强站起身体。   剩馀不多的真气几乎一泄而出,她大袖一挥在面前划出了一道火墙。她剩馀的真气已经不足以令界域显现了。   无数箭矢如同飞蛾扑火般撞向火墙,却又一一因为高温而燃烧殆尽。   “再放!”   第二波箭雨袭来。   这次火墙没有完全挡住,数支漏网之鱼不顾自身被火焰所纠缠,吃力地穿过了火焰的墙壁。   “飞——”   就在雪麒麟打算动用“飞焰”迎击的这一瞬间,视野突然模糊起来。   毒又发作了。   只是这次与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体内持续减少的真气已经无法对毒性能生一丝影响,毒性全面爆发,牵扯起雪麒麟的意识来。   就因为这一下失神,雪麒麟错过了迎击的机会。   第一支射中她的箭落在她的左腿。   第二支落在她的右肩。   第三支射穿了她的左臂。   第四支贯穿了她的左小腿。   而第五支——   在射穿她的喉咙之前就被打断了。   即使浑身刺痛,雪麒麟仍然抬起恍惚的视线。   一道黑色身影正挡在她的面前。   他救了我?明明是他害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又要会出手救我?雪麒麟陷入疑惑之中,如果他没有出手,刚才那支箭毫无置疑会射中自己的致命要害。   亿II〇散二龄⑦逝吧   “华掌门,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华天极默然了半晌,才拱手说道:   “自然不会,刚才只是华某的弟子一时失察,想来罗统领也不会跟小辈斤斤计较吧?”说到这里,华天极望向雪麒麟,“雪前辈,还请来我们天剑门当个座上客。”   “哎呀,你确定不是阶下囚?”   失笑的她企图站起身来,但被箭射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而且箭尾还连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正握在那些天剑门弟子身上,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只好跪座在地,任由华天极俯视自己。   “如果你刚才就答应了华某的提议,你就是座上客,只是——”华天极摇了摇头,挖苦地说,“现在恐怕就不由得你来选了。”   “哟哟哟,你这人脸皮真厚。”   “带走!”华天极哼了一声,挥袖转身。   几位天剑门弟子应声靠近,伸手想去扶雪麒麟。   “不用,我有长脚,自己会走!”   雪麒麟挥开了他们的手,强忍剧痛站起身来。   冷冷地看了华天极一眼之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拖着身体缓缓地走了起来。 27、糟了,宫主!   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双腿向两侧分开,跪坐在地的雪麒麟抬起沉重的视线。   在铁栏外面,华天极就站在那里。他嘴角微微勾起,略有得色地俯视着雪麒麟。   “看来雪前辈精神得很。”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精神啊?”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抬起了右手在华天极面前扬了扬。   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那是雪麒麟移动身体拉动了镣铐锁链所发出的声音。   她的脖子以及四肢都被镣铐锁住,与镣铐相连的锁链另一端深嵌进墙中。   “雪前辈无拘无束惯了,若不出此下策,华某恐怕是留不住雪前辈做客啊。”   雪麒麟冷哼一声,对方是在讽刺她。   这时候的雪麒麟被刺进背部各大要穴的长针封住了真气,体内只有一丁点真气在流动,而且极为缓慢。   在不能动用真气的情况下,雪麒麟就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体能顶多就是强壮成人的程度,自然也就没办法挣脱束缚。   “是咩──不过小极的待客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闻所未闻啊。”   “雪前辈尽管放心,华某自然竭尽全力,让雪前辈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易玲①妻似⑸就逝⒐吧   “哼,好厚的脸皮!“   雪麒麟脸色一冷,她有点厌烦了。   “看来雪前辈不太高兴啊。”   “如果你把我放了,我自然就高兴了。”   “那可不行,雪前辈还需在华某这里多作客几天啊。”   “哦?那就是说,你过几天就会放了我?”   “放不放你就不是华某所能决定的事了,不过华某保证你过几天就能离开天剑门,只是如何离开就得看对方了。”   “看来雪前辈很在乎这件事啊……”华天极似笑非笑地继续说,“其实告诉雪前辈也无妨,华某只是答应了别人要将你活捉,可从没有加害雪前辈之心啊。如果有朝一日,雪前辈能够重获自由,还请雪前辈别记恨华某。”   “……你为什么不杀我?”   雪麒麟眯起双眼,她一直在疑惑这点。   “因为对方不让华某杀雪前辈你,还要华某保你性命,交付给他。而且,就算我想杀你,罗领统也不会允许──”华天极扭头,对着牢房的阴影处喊道,“是吧?罗统领。”   那个罗轰也在?雪麒麟轻皱眉头。   然而,华天极并没有得到罗轰的回答。   “看来罗统领奉行沉默是金一说啊。”   或许是讨了个没趣,华天极冷哼一声。   “嘿,看来你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啊。”雪麒麟乘机讽刺。   “雪前辈,你还有这种心情开玩笑啊?”华天极哂笑一声,“哎,华某倒是忘了雪前辈还不知道情况。”   “什么情况?”   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雪麒麟情不自禁地追问。   “嘛,不外乎就是天璇宫快要被人弄个翻天覆地的这件事罢了。”   天璇宫怎么了?雪麒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看来雪前辈还是糊里糊涂啊!”华天极轻声笑道。   “那你是不是要解释一番?”   “怎么可能──”华天极笑眯眯地说,“我只能说毒可不是我们天剑门下的。”   不是他们,那就是──雪麒麟的双眼猛地睁大。   “雪前辈,感觉如何啊?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好受吗?”   华天极说完之后哂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只剩下双眼呆滞的雪麒麟在那里独自思考。   华天极所说的话让雪麒麟不禁动摇起来。   毒真的是天剑门下的吗?如果不是天剑门下的,那么会是谁?由谁来下毒才能确保自己中毒?   想到这里,脑海中飞快掠过两道身影──洛青和宫天晴。   不,不可能的,雪麒麟摇头挥散心中的怀疑。   夏雪刚走出茶栈准备继续上路之际,一匹快马从她身前掠过。   咦?在那擦身而过之际,夏雪见到那骑在马上的身影。   “晴儿!”夏雪连忙大叫一声。   骑在马上的娇小少女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叫唤而连忙勒马。   夏雪轻身跃起,一瞬间就追上了宫天晴。在她着地的那一瞬间,对方恰好就把马拉停。   “晴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天晴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开口:   午艺企⑧疤林柒溜壹   “是夏长老吗……?”   “是我。”   那一瞬间,宫天晴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以几乎是坠下的方式下马,一把抓住夏雪的手臂。   “夏、夏长老,你快回去天璇宫请副宫主出宫救小师祖啊!”   “你说什么!”夏雪的双眼瞬间瞪大。   “小师祖被天剑门设计活捉了!”   小师祖被活捉了?夏雪怔了好一阵子,怎么就被活捉了?   不,不能乱!先问清楚再说吧!夏雪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天剑门的人突然就袭击过来了……是小师祖挡住追兵,我才能够逃出来的……小师祖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啊……”   “洛师姐呢?”   “洛师姐也逃出来了,不、不过,她留在金陵城了,她要留下伺机行动,看能不能查出小师祖的下落……”   “然后,她就派你回天璇宫求救?”   “是的,洛师姐说小师祖很可能是被天剑门囚禁了,要我务必请出副宫主才有可能救出小师祖……”   等等!小师祖被抓了?!夏雪忽然起来一件事。   ——“不怕,只要他们一天还不肯定小师祖的立场,他们顶多就是架空我,不会对我怎么着的。”   为了让夏雪安心出宫,齐绮琪曾经这么说过。   然而,现在小师祖却生死未卜。虽然洛师姐说很大机会是被人囚禁起来,但那也不是确定的。   如果小师祖死了的话——   “糟了,宫主!”   夏雪猛然抬头,看向天璇宫的方向。   *   突如其来的阴影遮去了忽明忽暗的烛火。   “宫主。”   齐绮琪刚皱起眉头,来人便叫唤了她一声。   “叶师叔吗……”   叹了口气的齐绮琪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书卷之上抬起视线。   叶震就站在那不远处,面上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视野里的一切微微化开,齐绮琪恍神起来。   有时候,齐绮琪真的很害怕这位师叔。   她不知道这位修为比自己高、手腕也比自己好的师叔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单是这样就足以让她忐忑不安了。   “柳长老今天又来问我调查得如何了。”   叶震的话让齐绮琪回过神来,她叹了口气。   “已经是第几次了?”   “几乎每天一次。”   “这柳长老还嫌我不够烦吗……”   齐绮琪放下书卷,按摩起鼻根来。   自从秦辰的尸体被发现之后至今已经六天有多了,柳承宗不厌其烦地每日都会找上叶震或是齐绮琪询问调查进度。   齐绮琪自然知道,柳承宗只是心里愤怒,急需交代,可是他明明知道这变相询问算是一种施压仍然故意为之,恐怕也有叶震之故吧。   她这个半路出家的掌门本就没什么威严,柳承宗对自己只有表面上的尊重。   叶震更不用说了,他待自己的态度压根就不像下属对上司,反而有时更端起长辈的架子,不顾自己的颜面出言反对自己。   “……柳长老也只是紧张此事罢了。”   “我当然知道!”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激动地大叫出声了。   “看来宫主是累了。”   叶震怔了一怔,然后叹了口气。   “不劳师叔挂心。”   叶震深深地看了齐绮琪一眼,不再言语。 28、小师祖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沉默了半晌,齐绮琪开口问道:   “还没有李师姐的消息吗?”   “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着蛛丝马迹。”   婷姐姐到底去那里了?不会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齐绮琪长呼一口气,以压抑的语气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再这样僵持下去并非上策,现在证据都指向李长老——”   什么意思!这是在逼我吗?!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齐绮琪拍案而起。   “够了,叶震!你难道要我就这样草率定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也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如此激动愤怒过。   大概是已经忍无可忍吧……但这都不重要了。   估计是想不到一向颇为得体的齐绮琪会发这么大脾气吧,叶震哑然,半晌才略带歉意地说:   “宫主,我不是这种意思。”   我这是怎么了?齐绮琪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以吐出盘绕在心中的怒气。   “不,我只是……”   她颓然地坐下,摇了摇头。   “我明白的。”   齐绮琪扶起额头,略显疲倦地说:   “你明白,但是你却没有打算体谅我。”   叶震深深地紧盯着齐绮琪,淡淡地说:   “……你身为宫主自要纵观全局,不能夹杂私人感情,秦辰是一派长老,他的死事关重大,如果不尽快了结,不但会对天璇宫的声誉会有所影响,也很难对天璇宫上下交代。”   “就算死的人罪有应得?”齐绮琪佯装随意地反问一句。   “宫主这话说得不妥。”皱起眉头的叶震严正其词。   对于他的说法,齐绮琪嗤之以鼻。   “这事你我心知肚明。”   “看来宫主没能理解,我当时为何保下秦辰。”   齐绮琪挑起眉头,针峰相对地问:   “……除了针对我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理由吗?”   呜亦企岜吧磷齐VI易   叶震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宫主还是没能相信我啊……”   不知为何,留意到在叶震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齐绮琪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对叶震有不该有的偏见。   只是她很快就挥散这种念头,垂下视线,幽幽地说:   “……你从不解释,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叶震没有回答,齐绮琪也不再说话。   沉默降临在房里。   不知过了多久,叶震忽然抬头望向门外。   “怎么了?”   齐绮琪眉头一蹙,疑惑地问道。   “夏长老似乎回来了。”   齐绮琪本就没有隐瞒,叶震知道夏雪的事情也不出为奇。   “……但是只有一个人。”叶震挑着眉头补充了这么一句。   只有一个人?什么回事?难道没见到小师祖吗?   齐绮琪心绪不宁地站起身来,举步走向门外。叶震缓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刚出门口,就看见一道身影向自己急速掠近。   正是夏雪。   齐绮琪刚想出声招呼,对方就已经在她眼前着地。   原本神情焦急的夏雪不知为何在见到齐绮琪之后,便马上松了一口气。   “夏师姐,小师祖呢?”   就如叶震所说,齐绮琪没有见到小师祖的身影,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   只是她这么一问,却让夏雪面色一沉。   她谨慎地看了站在一旁的叶震一眼,似乎有所顾忌。   “宫主,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似乎是发现夏雪对自己的警诫,叶震拱手说道。   齐绮琪正想点头说好,但脑海却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宫主还是没能相信我啊……”   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丁点信任都没有给过叶震呢?齐绮琪默然了半晌,叹了口气,说:   “无妨,叶副宫主就留下吧……也不是什么需要避忌的事。”   叶震怔了一怔,没有动作。   旗貳三O是(九)气散肆   “这样好吗?”   夏雪皱着眉头,轻声在齐绮琪耳边问道。   “没事——”   齐绮琪给了夏雪一个眼神,让她安心,然后才继续问:   “倒是小师祖呢?她没跟你回来吗?”   夏雪面色凝重,字字分明地说:   “小师祖被天剑门活捉了。”   “咦……”   一时之间,齐绮琪没有反应过来,夏雪所说的实在是太超乎她所料了。   反倒是叶震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沉声询问夏雪。   “怎么回事?”   夏雪眉心拧紧,以不太肯定的语气解释说:   “我也不清楚,晴儿说天剑门突然就带人来袭击她们,小师祖为了让她们得以逃离天剑门的魔掌,留下了拖着天剑门的人……但是,也就此失去了消息。”   “那活捉一事又是怎么说呢?”   “晴儿说那是洛师姐的推测,洛师姐认为小师祖只要一天还握在天剑门手里,我们就会投鼠忌器,所以天剑门不会杀害小师祖,因为那也代表着与我们全面开战,而天剑门现在的资本,要跟我们全面开战,没有必胜把握,所以——”   夏雪把从宫天晴口中得到的消息,据实以告。   “宫师侄孙呢?”   “我们是半路碰上的,在遇着我的时候,她已经风尘仆仆,疲态尽现,我见着这情况就找了间客栈安顿好她,问清情况后就自己先行一步回来通知宫主了。”   “那洛师姐呢?”   已经回过神来,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齐绮琪这才插话进来。   “听晴儿说,洛师姐留在了金陵,说要打探消息。还有,晴儿说洛师姐要我们务必马上请——”夏雪瞥了叶震一眼,“叶副宫主出宫。”   齐绮琪很快就想通了洛青为什么会有这么的一个要求。   如果小师祖真的被天剑门活捉了,要救出小师祖就必须要叶震出手,毕竟天剑门的华天极还在那里摆着。   而洛青之所以要求“马上”,自然是为了节省时间。她既然已经在金陵查探消息,那么让宫天晴先行回来请出叶震,那么叶震赶到金陂之后,洛青很可能就已经查出了什么。如此一来,就能省去将消息传回天璇宫这一过程,大大省下时间。   只是,叶震会答应出宫吗?   齐绮琪情不自禁地瞥向叶震,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叶震虽然主张全力振兴天璇宫,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个高调的人,从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就可见一斑,而事实上齐绮琪觉得他相当谨守,因此他才不放心把天璇宫交给自己,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弱质女流。   天璇宫仍然浓罩在秦辰被杀的疑云之下——在这种情况下,叶震真的会出宫吗?   不,现在不是思前顾后的时间。   小师祖的生死对于天璇宫来说至关重要,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慑,能让对天璇宫虎视眈眈的众多二流门派多几分顾虑。   更重要的是,让雪麒麟出行金陵的是齐绮琪,而现在她出事了,齐绮琪不禁为此感到自责与愧疚。   “夏长老,我有点事情跟叶副宫主谈,你先回避一下吧。”   “这……”   夏雪疑惑地望了齐绮琪与叶震一眼。   “没事的,放心吧。”   齐绮琪淡然而笑。有点苦涩的笑容。   “那好吧。”   夏雪虽然一副没法释怀的表情,但还是依了齐绮琪的意。 29、现在就出发吧   待夏雪背影消失之后,叶震率先开口:   “宫主是想请我出宫救小师祖是吧?”   “你觉得小师祖要不要救?”齐绮琪反问一句。   “自然要救,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秦辰一事罢了。在真相未明的情况下,你这个唯一的天境不能动——你是这么想的吗?”   叶震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才能说服叶震呢?他说自己没能相信他,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没有相信他吗?不,在此之前,秦辰一事还搁在那里——哎!好烦。   齐绮琪自暴自弃地乱搔头发,丝毫不顾站在旁边的叶震是不是傻眼了。   这时候,齐绮琪忽然想起那天阴差阳错地偷听回来的话——   “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嘛。很多时候,都不是能不能也不是该不该的问题。”   “想不想的问题吗……”齐绮琪呆呆地反刍着这句话。   我自己想怎么办呢?嗯……我想救小师祖。   然后呢?如果要救小师祖的话,就如洛师姐所说,说服叶震,那么该如何说服呢?   齐绮琪又想了想,却没想出个所以来,这让她有点烦躁。   真是够了!烦死了!齐绮琪再度乱搔头发,直到发形散乱不堪,她才停下动作。   都是这个叶震!齐绮头恶狠狠地瞪了叶震一眼。   “宫主,你——”   “都得怪你!”   齐绮琪已经顾不上什么“宫主应有的仪态”了。   “怪我?”叶震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齐绮琪叉起腰来,指着叶震愤愤不平地说:   “叶震,你说我没有信任你是吧?说真话,我还真的没信过你!不过,这你也有责任!你看看你经常像个木头似的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脸上又没有表情,根本让人摸不着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叫人如何相信你呀?你难道以为自己这是高人风范吗?我告诉你,一点也不像!”   齐绮琪连珠炮发地把怨言一一倾泄出来,就像是个受够了的孩子一般,毫不遮掩自己的感想,丝毫没有一丝宫主应有的模样。   “你怎么那种表情?很惊讶吗?有什么好惊讶?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爽很久了!我还在怀疑秦辰根本就是你杀的,好有借口逼宫!要不然就是想制造我的信誉危机!”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骂得满脸通红了。说到激动时,她甚至还用力跺地,似乎那地板就是叶震似的。   “我不但怀疑你就是杀秦辰的幕后真凶,更怀疑连小师祖的事情你也有份儿,目的就是消除一切阻碍来对付我!”   不能不提的是,这里齐绮琪的确有怀疑过,但根本一点证据都没有。   “好了,我说完了。”   齐绮琪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好平伏激烈起伏的胸脯。   这时她只觉得一阵畅快。   齐绮琪想起被她标为口无遮掩之辈的雪麒麟,难怪那个混蛋都是有哪句就骂哪句!   叶震似乎还未从震惊之中回复过来,他呆然地看着齐绮琪,张了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了?有话就快说呀……”   “……虽然你我之间很多意见上都有所分歧,但是唯独对天璇宫有害的事,叶某不屑为之,也没想过要加害琪儿你啊!”   叶震将她称为“琪儿”,让齐绮琪愣住了。   齐绮琪这才想起叶震是从小看着齐绮琪长大的——在她还没当上宫主之前,他一直都是叫她琪儿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处处怀疑对方呢?齐绮琪不知道。   叶震释然地摇了摇头,然后苦笑地说:   “我是个不懂表达自己的人,所以你会不相信我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齐绮琪呆了一呆,但随即又撇了撇嘴巴。   “你不也没有相信我,不是吗?”   “我……”只说了一个字,叶震便摇了摇头,苦涩地说:“的确。”   叶震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   “不知不觉间,就变得会怀疑你。”   不知为何,齐绮琪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当两人之间不断产生分峻,渐渐地就会生出裂缝,把信任给断开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齐绮琪心想。   “……小师祖得救。”   叶震忽然这么说道。他又摆出那种毫无表情的死板脸了。   “我自然知道,可你愿意出手吗?”   “没有愿不愿意,我只是在惮忌杀了秦辰的人。”   “你难道真的怀疑婷姐姐吗?”   齐绮琪皱起眉头。叶震毫不在乎,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跟她不熟,会怀疑到她头上也是自然的,就像你会怀疑我一样。”   “……所以,你也有怀疑过我?”   “我当年为了天璇宫整体实力考虑保下了秦辰,你对此很是不满——我是知道的,所以……”   “我才不会搞这些阴谋诡计,而且婷姐姐与我情同姐妹,我更不会害她!”   或许是被叶震的话踏到尾巴了,齐绮琪语气不快地严正声明。   叶震沉默以对,齐绮琪没好气地说:   “所以,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互相都不信任对方。”   “是的,还有秦辰之死限制住我们的行动。”   “……那么就放着小师祖不救?”   “自然也不是。”   “如果有办法,就赶快说呀!”   看着悠然自得的叶震,齐绮琪有点不耐烦。   “那就得看宫主愿不愿意相信我,把命交给我了。”   “什么意思?”   “我出宫救小师祖可以,但是宫主也得跟着去。就你跟我,再无他人。”   齐绮琪皱起眉头,叶震这是在试探自己愿不愿意相信他。   毕竟,两人一旦同行出宫,齐绮琪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叶震也有借口推卸给别人,例如齐绮琪身死天剑门。   另一方面,让自己跟他出宫,他也是想求个安心。   不然,他一旦离开了天璇宫,剩下的柳承宗跟杨岳宁根本不够夏雪与自己抗衡,而且他也承认怀疑李婉婷,那么自然也会认为李婉婷有机会随时回到天璇宫,甚至一直就在天璇宫之中,只是自己藏起来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出宫,因为秦辰一事到现在还没明了。   他真的能够信任吗?但是如果不信任他,他就不会出宫,小师祖就恐怕……齐绮琪重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况之下,还有得选择吗?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莫名地想救出雪麒麟。不知原因,就是想而已。   “好吧,我答应你。”   叶震难得露出欣慰的表情,然后轻描淡写地说:   “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那么快?!”   “故弄玄虚——我们如果同时失踪,你觉得如果杀秦辰真是另有其人,他会怎么样?”   齐绮琪想了想,才不太肯定地说:   ⑤医琦芭捌邻起镏依   “不敢轻举妄动。”   “一语中的。”   叶震嘴角微微勾起,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⑸I棋把吧澪弃⑹伊 30、齐绮琪的呼声   这天晚上似乎特别昏暗,一呼一吸都能明显感觉到水气。   雪麒麟扭腰半转身体,视线从牢里墙壁上那个装有铁栅栏小窗穿了出去。   厚厚的云层遮去了月亮,压得很低很低,摇摇欲垂的,似乎随时都要重压下来。   要下雨了吗?   自从被华天极囚禁起来已经六天了,雪麒麟轻叹口气。   雪麒麟抬起左臂,锁链叮叮作响。手臂之上被白布重重缠绕,透着微微的红色。这是华天极命人替她包扎的。   她缓缓解开白布,渐渐露出底下的箭伤。伤口已经结痂了,上面还能看见一些药草碎粒,散发着如同枯木味的药香,却仍然遮不住那腥臭的血味。   “——嘶!”   咬紧牙关轻按了一下,伤口受压挤出血水,痛楚也随之刺激着神经,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去你的华天极,要是留疤了怎么办?我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可爱萝莉你也敢伤害,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痛得冒出泪珠的雪麒麟一边狠狠痛骂着不在场的罪魁祸首,一边把手臂重新包好。   要不是被华天极封了真气,这种程度的伤口恐怕早就愈合了。话虽如此,雪麒麟的伤口还是比一般人恢复得快,这恐怕得归功于真气能强化体质的效果吧。   小青跟小晴应该已经回到了天璇宫了吧,不知道小七那家伙知道我被抓了没……话说回来,自己是生是死她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再怎么说在她们离开之前,自己跟华天极还没打起来呢。   就算天璇宫的人真知道了自己被活捉,打算救自己,也可别傻愣愣地撞进来送死啊……这里可不止一个天境啊!   雪麒麟略有不安地叹了口气,虽然跟天璇宫的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就是不想她们出事,毕竟在这个世界之中,那里可以算自己的唯一容身之处。   ──“毒可不是我们天剑门下的。”   雪麒麟脑海里突然冒出那日华天极跟自己所说的话。   难道真的不是天剑门下的吗——不,不能相信他的话,说不定他会这么说只是想离间我们而已!雪麒麟咬起下唇,强逼自己挥散盘缠在心中的怀疑。   想来想去都只是在胡思乱想,那就索性别想了!雪麒麟抽离思绪。   只是一安静下来,雪麒麟就察觉到异常。静得太奇怪了,都有点耳鸣了。   “喂喂,有人吗?”   声音回响,整个牢里似乎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怎么回事?看守的人呢?雪麒麟眉头轻蹙,一阵奇怪。   就在此时──   一阵劲风扫过,挂在墙上的火把瞬间熄灭,四周顿时被黑暗所吞噬。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隐隐有衣服的飞舞声响起,从远及近。   雪麒麟反射性地紧绷身体。伤口理所当然被肌肉的收缩所牵动,佯随而来的痛楚让她皱起眉头。   轻轻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雪麒麟屏息以待。   最终一道熟悉的身影停在铁栅的另一面。   “……你在做运动啊?”   既惊讶又无奈的声音响起,是雪麒麟熟悉的声音。   鲜红的双眼在黑夜之中仍然明亮,撇着嘴的表情让人莫名地安心。   “——小七!?”   雪麒麟微微睁大了双眼,来人正是齐绮琪。   “怎么了?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齐绮琪没好气地说完,然后就拔出拿在左手的长剑,一剑就把牢囚的门锁给砍断。   “……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天剑山庄啊!华天极呢!是你们引开了他?”   雪麒麟一时之间冒出很多问题,想也不想就倾泄向对方。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是叶师叔引开华天极的啦!”   赏了雪麒麟一记白眼后,齐绮琪走进牢里,缓缓走近雪麒麟。当她视线落在雪麒麟的缠着大腿的白布上后,先是微微瞪大了双眼,随即欲言又止地问:   “伤……重吗?”   雪麒麟怔怔地,随即没好气地说:   “还死不了。”   齐绮琪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她举起剑身微微泛着赤色的长剑,连挥五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色涟漪。   宛如一呼一应,五声清脆的声音前后响起。镣铐全数被斩断了,唯独脖子那个项圈依然尚存,作为取代,连接起项圈与墙壁的锁链却已一分为二。   失去了束缚,这时雪麒麟已然自由。   “不为什么不把项圈斩开?”   雪麒麟一边按摩被拘而久的手脚,一边疑惑地问道。   “你别管!”   齐绮琪双颊微红,眼神不知为何飘忽起来。雪麒麟一脸怀疑地盯着齐绮琪直瞧。   “看什么呀!”   “……你不会是砍歪了吧?”   听见雪麒麟的质疑,齐绮琪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别开视线,吹起口哨。   这家伙明显是心虚了!雪麒麟一阵后怕,如果她砍得再歪一点,自己岂不是已经人首分离?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湿了雪麒麟一背。   “二十一,你没有信心就别用耍那么华丽的剑法啊!慢慢来啊!”   “才不是啦!我只是没信心在不划伤你的脸的情况下,把项圈给砍断而已!”   “真的?”   “骗你干嘛?”   “好,姑且相信你……”雪麒麟转身背对齐绮琪之后才接着说,“来,帮我拔掉。”   “什么东西?”   把披散的头发绕过右肩,挽到胸前,雪麒麟将背部完全坦露出来。   “——这!”   微微侧头的雪麒麟看见齐绮琪惊讶得怔在原地没动便开声催促道:“赶快,这样我用不了真气。”   “哦、哦,好。”   齐绮琪急步走近,然后在雪麒麟身后跪下,伸出了右手。她的手有点颤抖。   “你……不痛吗?”她的语气有点压抑。   “痛倒是不痛,但是真气都被封死了,要不然这种锁链怎么能束缚得住我?”   好半晌没听到齐绮琪的应答,雪麒麟奇怪地侧过头去。   “你、你怎么哭了啊?”   齐绮琪的眼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泛起了泪珠。   “我才没哭呢!”   明明已经带着哭腔了,齐绮琪却倔强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陆龄II⒉伞似VIII八IV   “——对了,别提这个了,还是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吧。”   齐绮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   “我们得到你被活捉的消息后,我跟叶师叔就连夜出宫,赶来金陵,找到了在打探消息的洛师姐……然后洛师姐说已经查到你被囚禁的地方,就请叶师叔引开华天极,我跟洛师姐则潜入天剑山庄来救你。”   “小青呢?”   “在大牢外把风呢。”   一根长针离体,那种微妙的酸痛让雪麒麟浑身一抖。   “你没事吗?”   齐绮琪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后传来,雪麒麟轻轻摇头。   “没事,只是有点痒。”   “那……我继续?”   雪麒麟点了点头,齐绮琪拔出第二根长针。   长针被拔出来时的那种感觉,虽然算不上痛楚,但那种既酸又痒的感觉更为难受,就象是有虫子爬过一样。   为了分散注意力,雪麒麟再次打开话匣子。   “大牢外应该有很多人在巡逻吧,亏你们能不动声息潜进来啊。”   齐绮琪一言不发,手上动作却僵了一下,然后才语气莫名地说:   “……没有,一个都没有。”   柒⑵叄澪师⒐棋散事   “怎么可能没有!”   雪麒麟惊呼出声,华天极这么重视她,不可能是放两个弟子在这里看守就算,应该布防森严的戒备才是。   看守?慢着——   “看守的人呢?你杀了?”雪麒麟急问。   erO⑧五澪⑨衫熘⑼   “也没见着。”齐绮琪的语气也渐渐疑惑起来,“我也早就奇怪,天剑门怎么可能如此疏如防范……”   不安感急速萌生,雪麒麟不太肯定地问道:   “会不会是陷阱?”   齐绮琪停下手脚,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摇头:   “……如果是陷阱,我们早就被围起来了。”   什么回事?难道有其他人在帮助我们?等等——罗轰呢?   “小震只引开了华天极吗?”   “是的,我们是见华天极离开了天剑门才潜进来的。”   “这天剑门可不止一个天境啊!”   “什么?”   “痛!”   或许是太过于惊讶了,齐绮琪刚拔出来的长针又刺了回去。   “呀!抱歉抱歉!你刚刚说什么,天剑门还有第二个天境?”   雪麒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恨恨地说:   “那个人好像叫罗轰。”   “你说什么?”齐绮琪骇然地猛力起身。   “我说那个人叫罗轰,难道是什么有名的人吗?”   齐绮琪想张开了口,想要回答之际——   “宫主、小师祖,你们在没好吗?”   洛青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很近两人的地方了。   经洛青这么一提,齐绮琪如从梦中惊醒,沉声地说:   “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不管是不是陷阱,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咦,小师祖,你的背……”   洛青似乎发现了雪麒麟背上所剩下的几根长针,讶然地问。   “对,差点忘了这桩,小七你赶快帮我拔掉,小青你也来帮手。”   “差点忘了!”“哦,好。”   两人同时应答,然后联手开始拔起长针来。   原本雪麒麟以为这项拔针的工作,会就这样如无意外地结束,但是当最后一根针被洛青拔出后——   如同决堤河水般,真气狂暴地运转起来,冲击着四肢百骸。早前在与华天极的战斗之中因为强驱真气而损坏的经脉,也因此响起悲鸣。彷佛是五脏六腑被真气撞击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雪麒麟一阵晕眩。   若不时她及时用手撑地,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小师祖,你怎么了?”   洛青急忙地问,齐绮琪也面有忧心之色。   “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一阵温热直涌上喉头,雪麒麟吐出了一口血。黑的血。   强烈的虚弱感袭来,瞬间将她的意识吞噬了一半。   “小师祖!”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际,雪麒麟听到了齐绮琪的呼声。 31、风雨中前行   “小师祖,你怎么了!小师祖!”   雪麒麟突然吐血倒下,让齐绮琪手足无措。   “宫主,别急,先让我看看。”   洛青的语气听起上来处变不惊的,但是那眼神中透出的几丝慌乱不安之色还是将她出卖了。   洛青握起雪麒麟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武者大多都略精医术,齐绮琪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与洛青比起来就逊色了许多。   很快地,洛青本来凝重的脸色缓放松下来。   “洛师姐,小师祖这是怎么了?”齐绮琪担心地问。   “大概是久封的真气突然猛动起所致的吧……小师祖的身体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没能承受住。”   “那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碍,天境的体质比我们强得多了。宫主,由你背着小师祖吧,此地不宜久留。”   在洛青的帮助下,齐绮琪让雪麒麟趴在自己背上。   “等等!”   就在她刚想站起身之际,洛青却又阻止了她。   “怎么了?”   洛青默不回应,双手却猛地将身上的长裙裙摆撕去半截,露出纤幼匀称的双脚,在齐绮琪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撕去了两边袖子。   见洛青将撕下来的衣布卷成布条,齐绮琪一阵心神领会。   大概想是绑紧小师祖与自己,防止在遇上突发的情况时,自己好能空出手来应对吧。   “可以了,我们走吧。”   将雪麒麟紧紧的绑在齐绮琪身上之后,洛青拿剑起身。   齐绮琪答了一声“好”之后,两人便马上行动起来,朝外走去。   洛青已经敛去脸上的全部感情,回复到一如既往的冷清表情,却少了招牌式的笑容,让人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表情齐绮琪还是第一次看见。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牢房,雨水瞬间沾湿了两人。不知何时,雨就下了起来。   大雨滂沱,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不过月:费群8;:5?76;63442这也算是天公造美,为两人隐密的行动提供了掩护。   两人几落起落,便已经越过天剑山庄的围墙,朝外面的森林落下。   “真是太奇怪了!竟然一个人也遇不——”   尖锐的破风声顿起。   “小心!”   青色的剑光一闪即逝,两支突然袭来的箭矢断成两截掉到地上。   洛青持剑在手,浅青色的剑身泛着夺目的流光。   被发现了吗?齐绮琪也警诫地拔出佩剑——天离。   齐绮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期一把乌鸦嘴,总之事实就是她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就有箭矢从暗处朝两人射来。   “哼,好一个声东击西,好一个调虎离山!想来洛长老是有备而来的呀!”   一头白发的老者缓缓自暗处现出身形,锐利的目光直直钉在洛青身上。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生起一丝疑惑,天璇宫小师祖一直是镇国卫的人在看守,她们到底是怎么把天璇宫小师祖在镇国卫的手中,在罗轰的手中救出来的?如果不是自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带人来追,恐怕天璇宫小师祖就得逃出生天了。   “是天剑门的大总管梁伯仲。”   洛青微微侧头,提醒了齐绮琪一声。   天剑门大总管?地境修为吗?齐绮琪细细审视了梁伯仲几眼,判断出对方修为后便松了口气。   在四周恐怕还有很多装备有弓弩的天剑门弟子吧,但是洛师姐已经是地境颠峰,单以战力而言已经是半个天境,再加上自己也有地境的修为,单是梁伯仲一人再加上顶多十来个的天剑门弟子,根本拦不住她们。   “……你是!”   一股锐利的视线直刺而来,让齐绮琪回过神来。   梁伯仲微微眯眼望着齐绮琪,随即又惊又疑地瞪大了双眼。   “你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齐绮琪没因为被对方认出来而感到意外,毕竟她也不是没有以天璇宫宫主的身份出现过在人前,被认出来一点也不足为奇。而且,她也知道别人一旦见过她,就很难再忘记了。   太引人注目了,她的容貌。   “正是本宫主,梁总管有何赐教?”   齐绮琪得体地说道,但语气之中明显带着不善之情。   “想不到堂堂天璇宫宫主竟然会蠢到送羊入虎口啊!”   “哼,你能留下我们做客再算吧!”   “既然齐宫主也想留下做客,梁某自然会成人之美。”   梁伯仲只是举起了手,林中瞬间响起无数上弦的咔嚓声。   堂堂武者竟然用弓弩!齐绮琪咬牙切齿地暗骂。   比起梁伯仲,这些不知会在何时、从何处射来的箭更让她惮忌。   “放箭!”   弦响震耳,十数支劲箭拉着流光从空中洒落。   正当齐绮琪想要挥剑迎击之际,洛青爆发出一阵真气,将箭雨尽数吹飞。   “真气外放!气宗吗!”   洛青迎面对上梁伯仲那夹带着讶然之色的视线,头也不回地喊道:   “宫主,你带小师祖先走!”   齐绮琪很少见洛青出手,但是她知道洛青是剑、气双修的武者,即使对上叶震也至少要斗上百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   但是,不知为何,齐绮琪还是有点不安。   “这……”   “快!”   齐绮琪有点迟疑,但洛青掷地有声。   “……我知道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梁伯仲拔剑,飞身朝齐绮琪袭去。   ⒉澪吧? ⑸O⑼衫熘 就   与此同时,洛青的轮廓突然模糊起来。   铮——双剑交击,火花迸发。   “好快!”   梁伯仲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身影,惊呼出声。   洛青不知何时已从原地消失,在拦住齐绮琪与梁伯仲之间,以剑挡下后者的斩击。   “宫主快走!”   齐绮琪朝洛青点了点头,便脚瞪地面,在洛青以及梁伯仲旁边急掠而过,向前冲去。   “妄想!”   剑气从背后袭来,但齐绮琪毫无发觉似的不加理会。   因为她知道——   洛青一个闪身挡住齐绮琪身后,挡下了那道剑气。   “洛师姐,务必小心!”   齐绮琪留下这么一句,猛地加速起来,如在低处滑翔的燕子般,朝远处远去。   浑身早已湿透,雨水流进眼中模糊了视线。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生起一丝寻找避雨地方的念头。   背后传来温暖的触感,耳边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这一切都在驱使她不毫风雨地前进。   在这片平原上,齐绮琪背着雪麒麟在雨中前行。她们已经离开天剑门很远了,至少有四十里。   齐绮琪微微回头,背后并没有人追来。   没有天剑门的人,也没有齐绮琪引颈企盼的青色身影。   洛师姐怎么还没有追上来呢?是不是还没有摆脱天剑门呢?齐绮琪一阵心忧。   这时庞大的气息突然进入感应范围,高速朝齐绮琪靠近。   齐绮琪的先是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松了口气。   是熟悉的气息。 32、穿胸的冰冷   不一会儿,以真气护体弹开雨水的身影从齐绮琪的右前方斜切过来。   “宫主!”叶震看了齐绮琪背后的雪麒麟一眼,“小师祖没事吧?”   他的语气有点不稳,与华天极的周旋使他有了不少的消耗。   “应该没事,洛师姐说不严重。”   “那就好。”   叶震毫不犹豫就相信了洛青的判断。   “叶师叔……“齐绮琪迟疑了一下,“你跟华天极交上手了?”   “没有缠斗,就是我逃他追,他退我追。”   死缠难打却又避其锋芒?齐绮琪脸色古怪地说:   “你也是挺……嗯,卑鄙的。”   “……”   叶震盯了齐绮琪一眼,没有作声。   只是齐绮琪莫名地能从他死板的表情之中,看出一丝难堪之色。   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齐绮琪忍不住轻笑出声。   “……宫主笑什么?”   “没、没什么哦,只是……忽然觉得你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可怕而已。”   我怎么就笑出声来呢?齐绮琪双颊透红。   只是……为什么呢?以前明明怎么都看不穿那副死板脸,这次却……   “你很怕我吗?”   “怕,当然怕。你觉得有什么理由不怕?”   齐绮琪略有感叹,坦率地回答。   “……我高坐宫主之位,而你是我的副手,无时无刻注视着我,而偏偏你修为比我高,手腕也比我好……你说我能不怕吗?”   叶震比自己优秀这个事实对齐绮琪产生沉重的压力,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去怀疑,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明明能力比较高,却要屈于人下一事感到不满,而这样久而久之,就渐渐变得惮忌、不安起来,甚至会猜测对方的一言一行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   这种多疑足以毁灭两人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也是如此。   话虽如此,齐绮琪却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毕竟在优秀的下属面前,会感到自卑是人之常情,而自卑感会让人变得多疑——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   “我从来没想过。”   齐绮琪虽没有明说,但是叶震显然也是明白到个中原因,才会说出这么一句。   “你不说,我怎么知——”齐绮琪自嘲一笑,“不,就算是说了也不会相信吧。”   叶震默言不语,大概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吧。   有些事情从来都只能靠自己释然,外人对此只能束手无策。   不能不提的是,这次的危机逼使她跟叶震合作,似乎让他们之间多了几分理解。   如果以后还发生这种事,自己会不会直接求助于叶震呢?   齐绮琪不敢断言是否,但是有一必有二,俗话也说先例先例,既然已经有这次“先例”,齐绮琪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能在危机面前放下成见,找上叶震商讨吧。   “——洛师侄呢?”   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了齐绮琪的思绪。她差点就忘记了洛青一事。   “洛师姐留下来抵挡追兵了”齐绮琪犹豫起来,“叶师叔,你说洛姐师会不会没能摆脱掉天剑门?”   “嗯——”叶震沉吟了一下,“不太可能,洛师侄的实力就算跟我打上百场也才有可能落败,华天极既然不在场,那么天剑门绝对没人留得住洛师侄。”   这时齐绮琪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说道:   “可小师祖说有另一位天境参了一脚,她就是被另一位天境所打伤的。”   “什么!”   叶震惊呼出声,难得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别叫那么大声!都要聋了啦!”   那一声惊呼带着真气,震耳欲聋,让齐绮琪有所不满。   “……抱歉。”   齐绮琪白了对方一眼,也没再追究什么,毕竟自己刚知道此事时的反应也没比叶震好上多少。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听小师祖说,那天境叫罗轰……又是天境又叫罗轰的人就只——”   叶震急不及待地打断了齐绮琪的话,凝重地反问:   “你是说那位天境就是镇国卫统领罗轰?”   “小师祖是这样说的。”   “不可能……”压低视线的叶震喃喃地如此说道。   他会如此动摇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镇国卫——华朝皇帝直属的一支武者力量,单从规模而言超越了五大门派联合,但是实际战力大概只算得上五大门派的中游程度。   当然,也是比现今的天璇宫要强。   不过,真正令齐绮琪奇怪的是,镇国卫本就是为了与江湖各门派抗衡,由华朝初代镇国公所建立的。既然如此,天剑门又是怎么才能请出镇国卫出手帮忙呢?   “……难道天剑门投靠朝廷了?”   “……镇国卫是朝廷的人,他会与天剑门联手对付天璇宫不足为奇,毕竟五年前的事情还摆在那里。”   五年前刺帝一事令朝廷深恨五大门派。   “真是的,那你说什么不可能?”   “我是说罗轰不可能会对天璇宫出手。”   “原因呢?”齐绮琪莫名地感到不安。   默然了半晌,叶震语气复杂地说:   “……洛青对罗轰可是有救命之恩啊!”   “什么!”   冲击性的事实,齐绮琪双目猛地睁圆。   *   青色的弧光在黑暗中闪现,血的激流朝四方喷射。   “——唔!”   梁伯仲面容扭曲,瞬间与洛青拉开距离,却留下了一只仍然握长长剑的断臂,就落在洛青的跟前。   落地后,梁伯仲单膝跪地,呼吸急速地按住右肩断处。即使如此,血液仍止不住从指逢间涌出,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服。   “梁大总管!”   不知名的天剑门长老一边警戒着持剑立在雨中的洛青,一边扶起失去一臂的梁伯仲。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洛青依然没有动作。   灰中透青的长剑任由瓢泼大雨洗刷,没有一丝血迹能够在剑上久留。   雨水沿着洛青的脸庞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珠继而滴落。她的表情虽然清冷依旧,但是她的呼吸却明显失了节奏,证明她也并非游刃有余。   四周乱七竖八躺满了受伤的天剑门弟子,在途中赶来支持梁仲伯的两位天剑门长老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与损失惨重的天剑门相比,洛青付出的代价就是小得多了。   梁伯仲任由他人扶起,吸了一口气,语气颤抖地询问:   “洛青,你到底有何底有何企图!如果你只是为齐绮琪争取时间,你没必要拼死相博至此!你早就可以摆脱我们走了,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是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洛青垂下视线,冷不防地淡淡说道:   “……我在等人。”   “等谁?”   “让我赎罪的人。”洛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莫名其妙!”   梁伯仲怒骂了一声,可却没有任何追加行动。大概是自觉没能力打过四肢健全的洛青,所以才动口不动手的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梁伯仲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惊又疑地说:   “你难道是在等华掌门!”   洛青沉默不语,梁伯仲似乎将之当成是默认。   “……你到底有何所图?”   “他的死。”她的语气平淡,意味却深远。   “好笑!难道凭你还想杀我吗?”   ——这句话响彻了天际,同时又让人觉得是在耳边炸响,不带半点距离感。   不,就在身后。   洛青本能地想要回身,但是——   冰冷的触感贯穿了身体,血液激射而出。 33、三天   “……”   洛青怔怔地看着从胸前穿出的剑尖。   下一瞬间,狂暴的真气从伤口涌入,在洛青的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强烈的剧痛让她一阵晕眩。   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洛青竟然回头一笑。   那是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笑什么?华天极顿觉奇怪,连忙抽剑急退。他以为洛青有后着。   洛青一下子失去重心,瘫坐在地就是一阵咳嗽。   她只咳了几声,便被呕出的大口鲜血给中断。鲜红夺目的之中,隐隐能够看见内脏的碎片。   强烈的抽离感,让洛青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流失。她按住胸前的伤口,又咳了几声,随即抬起不知还能维持多久的视线。   华天极落在她正面不远,就站在梁伯仲的身面。   “洛青,你也很大的胆子啊,伤我杀我这么多人,竟然妄言杀我?”   洛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来你是没有遗言了,那就死吧!”   真气灌注进长剑之,华天极手上长剑开始泛起剑光。   他举起长剑,却没有将之挥下。   因为——   “罗轰,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轰无声无息地出现,挡在洛青身前。   “罗某只是想跟她说说话罢了。”   “滚开!不杀她难泄我心头之恨我!”   “你想与我为敌?”   “你……”天剑门掌门气极反笑,“很好,罗轰!原本我还想着为什么会找上我对付天璇宫,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亏我还沾沾自喜地一脚踩了进去,你真正的合作对象到底是谁?”   “罗某说了想跟她说说话,华掌门为何如此不识趣?”罗轰毫不在意华天极怨毒的眼神,径自抱起洛青,“比起在这思前想后以图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华掌门倒不如想想如何应付天璇宫的怒火更好。天璇宫的小师祖可不好对付。”   罗轰这么一说,华天极就像是吃了屎似的,脸色难看得要死。   “好、好、好!”   华天极愤而收剑,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字比一字重。   “罗轰,这件事华某记下了。”   “随便你。”   留下这么一句,罗轰就抱着洛青,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   “你不该来的。”   感受着罗轰的体温,洛青语气复杂地说道。   “可我想来。”   er淋拔无零玖衫柳玖   洛青垂头,无言以对。   “……你真的不后悔吗?”   洛青轻轻摇头,罗轰苦涩地说:   “他们不会体谅你的。”   “小师祖会的……”   弍林⑻污邻玖⑶流疚   “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   “因为我想这么相信。”   “你不该这么相信的,一开始你也不该这么做。”   “有些事情,不是该不该、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啊。”洛青闭上双眼,语气怀念地说。   罗轰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即使会死?”   “即使会死。”洛青淡淡地说,语气之中却隐含坚定的意志。   “你有什么心愿?”   “我死后,把我的尸体带回去三顾村埋了吧……嗯,就埋在我娘亲的旁边。”   “你应该回天璇宫的。”   “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你是为他们好啊!”   罗轰激动地大叫了这么一句,让洛青愕然怔住。   但随即她释然一笑,他这是在替我感到不值吧。   “你——”   只说了一个字,洛青再次咳嗽起来。这次她咳了很久很久,几乎让人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的生命就要咳光了似的。   待咳嗽稍稍平伏下来之后,洛青语气恳求地说:   “……替我给小师祖传句话吧。”   她说得很急切,因为她害怕自己来不及说完。   “你说。”   “就说——”   洛青目光放得很远很远,那个方向是天璇宫的所在。   “——对不起,没能再陪你四处看看。”   “好。”   洛青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一直压着伤口的手掌缓缓滑落,手臂无力地垂下。   *   撑开沉重的眼皮,她醒了过来。   映入眼里的是阴暗的木制天花板,微微移动视线能看见绣有青花纹的白色床帘。   这是我的房间啊,雪麒麟模糊的意识渐渐凝聚,随即察觉到有点不妥。很重,有什么压在她的肚子之上。   她微微撑起上半身,往怀内看去。乌黑如云的长发铺散在被子之上,姣好的脸孔就在眼前。   漆弍⑶澪肆⑼祁叁思   幼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耸动,粉嫩的樱唇微微张开,温热的吐息仿若可见,而最为讨喜的侧是那微微泛红的双颊。   精致如此的面容,其主人自然就是齐绮琪。她正把雪麒麟的肚子当成枕头,安稳地趴睡着。   视线不自禁地落在齐绮琪头顶的呆毛上, “7”字型的呆毛正轻轻晃动着。   “这小七怎么睡在这里了啊……”   雪麒麟一边拨弄着那根呆毛,一边轻声问道。   “宫主她这几天一直都守在你身边照顾你。”   果然是这样吗?窝心的感觉油然而生,雪麒麟轻轻拨开落在齐绮琪脸上的几缕头发。   然后,她看着齐绮琪那晶莹鼻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戳了一下。对方若有所感地皱了皱鼻子。   这有点可爱啊!雪麒麟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话说回来,小震啊……既然你在的话,可以早点招呼一下吗?换着别人,恐怕早就给你吓死了。”   “……徒孙下次会注意的。”   雪麒麟满意点了点头。   忽然,她留意到自己的手臂仍然缠着白布,但是已经没透出任何血色了。血应该早就止住了,雪麒麟活动了一下手腕,也没特别感到痛楚。大概是真气循环回复正常后,身体的自愈能力大幅上升之故吧,伤势带来的不适已经少了许多。   维持着半撑起上身的姿势实在是太累了,雪麒麟又不好意思吵醒齐绮琪,索性躺回床上。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穿黑袍站在一旁的叶震,轻声问道:   “我睡了几天?”   “已经三天了。”   “是咩——”雪麒麟看着天花板,“话说当时是你引开华天极的吧?”   “是的。”   叶震不咸不淡地说,没有一丝邀功之意。   “真的麻烦你了。”   雪麒麟脸色微微红了起来,以不自在的语气向叶震道谢。   “小师祖言重了,这是叶震应该的。”   “也辛苦小七了——”雪麒麟忽然想起了那道青色的身影,“对了,小青呢?”   换在平时,这种情况洛青想必也会守在自己的身边吧,可惜雪麒麟直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是去休息了吗?雪麒麟莫名地感到些许不安。   “……洛师侄还没回宫。”   “什么!”   雪麒麟完全忘记了还在自己肚子上做着美梦的齐绮琪,大惊失色地坐起身子。齐绮琪的头一下子从她的肚子滑落,然后——   咚的一声。   “好痛!”   齐绮琪揉着额头,泛着泪光的鲜红双眸望向雪麒麟。   “你这混蛋,你起床之前就不能先叫我一声吗!”   雪麒麟尴尬地搔着头发,干笑两声。   “抱歉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你绝对是故意的!混帐!亏我还照顾了你几天!”   齐绮琪怒气冲冲地指责雪麒麟的不是。   或许是看不过去吧,叶震终于开声为雪麒麟辩解:   “宫主,这倒不是小师祖的错,她只是听见洛师侄还没回宫的消息,大惊之下才没注意到你而已。”   叶震的声音让齐绮琪肩膀猛地一抖,她僵硬地转头,在看见叶震的一瞬间难以为情地说:   “原来师叔你也在啊……”   “来了好一会儿,本打算看看情况,结果却遇上小师祖醒来,就小聊了几句罢了。”   “这……”齐绮琪缩了缩身体,无地自容地接着说:“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叶震怔了一下,露出了苦笑。   “这不是宫主说我不解释,你不明白吗……”   “好、好像也是……”   雪麒麟见齐绮琪的脸色越来越红,不由自主地在想,这小七的脸皮还真是薄。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起来。气氛有点尴尬。   雪麒麟奇怪地看了齐绮琪一眼,只见她好像咬着下唇,似乎很是难为情的样子。接着,她又看向叶震,发觉对方面色相当古怪,好像不经意间撞破一些尴尬事,又不好意思出声似的。   这情况就象是父亲一如往常走进女儿房间,却发觉女儿正在换衣服似的,尴尬非常。   雪麒麟一阵好笑,同时又疑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34、这里也是她的家   “小七,洛青还没回宫是什么一回事啊?”   比起两人关系之间的变化,她更在意洛青的安危。   “师叔,你告诉小师祖了?”   齐绮琪面色一僵,质问叶震的语气有着不善之意。   “小师祖早晚会知道,既然如此有何好隐瞒的?”   雪麒麟越听就越觉不妥,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紧皱起来。   “小七,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齐绮琪看起来犹疑万分。   她在犹豫什么?   不,她这是在担心我吧!   当看见齐绮琪视线里的忧心,雪麒麟如此断定,所以她放柔声音,既像安抚又像请求地说:   “告诉我吧。”   齐绮琪怔怔地睁大双眼,雪麒麟报以微笑。   “我知道了。”齐绮琪表情释然,“洛师姐为我们留下抵挡追兵,至今还没回来……”   说到这里,齐绮琪深呼吸了一口气。   “洛师姐恐怕是凶多吉少……”   听到齐绮琪的回答,雪麒麟呆住了。   在听到叶震说洛青还没回宫之后,她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她势没想到会是“凶多吉少”。   洛青的笑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逼使雪麒麟稳住动荡不安的内心。   “……有派人去找吗?怎么就凶多吉少了?”   齐绮琪欲言又止,几度想要开口。   “宫主。”叶震皱着眉头催促道。   “我知道、我知道……”   齐绮琪轻轻摇头,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地如此说道。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叶师叔把剑拿来吧。”   “嗯。”   叶震应答了一声。在雪麒麟的注视下,他把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解开。   那里面有一把剑。   小青的剑!雪麒麟双眼微瞪。   叶震把剑端到雪麒麟的面前,她颤着双手接过。   剑鞘已经不见了,剑身一如既往泛着淡淡的青色,剑上有刺目的墨红色,雪麒麟彷佛闻到了那令人厌恶的腥味。   “……为什么?”   “这是罗轰让人送回来的,他还说……”   “说什么?”   “洛师姐已经……”   弦断的声音在脑海中的响起,雪麒麟一阵晕眩。   连忙扶住额头,雪麒麟极力让自己不致昏倒。   “谁杀的?”   “……华天极。”   “……那小青人呢?”   齐绮琪轻轻摇头,示意不知道。   雪麒麟盯着齐绮琪的衣袖,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半晌,她猛然掀开被子。   “不行我要去找她!”   或许是久卧在床,身体还没有活动开之故,雪麒麟刚下地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齐绮琪见状连忙将她扶住。   “你还不能下床!”   “小师祖,你冷静点。”   “冷静?”   雪麒麟怒气顿生,将齐绮琪扶着自己的手一下子拨开,摇摇欲垂地站直身体。   “我不知道什么是门派。小青说门派就是一个家,所以我把你们当成家人看待,而现在我的家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却叫我冷静?”   “……家人吗?”目光呆滞的齐绮琪反刍着这两个字。   “好一个家人!”叶震惊喜地赞道,“一个门派应以家自居,门派之中可不都是我们的家人吗?如果我与宫主能一早明白这个道理,何必互相猜疑至此……”   “不论如何,我都要带她回来。”   留下这一句话,雪麒麟一把捞起放在一旁的崭新衣服,也不管叶震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场,径自就脱起衣服来。   吾仪⑦VIII罢邻齐遛易   “你疯了吗!”   齐绮琪惊呼出声,连忙抓住雪麒麟正在解布钮的手。   这时领口处的布钮已经解开了两粒,露出了大片雪白。   “你放手啦!你紧张什么!”   雪麒麟很不耐烦,但她还是没有挣扎,任由齐绮琪抓住自己的手。   “我先回避一下。”   叶震轻咳一声,推门走出房间。   齐绮琪斜眼看了已经关上的门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质问雪麒麟:   “你换衣服想去哪?你说要把洛师姐找回来,你到哪里找?”   “自然是天剑门呀!”   雪麒麟无所谓地说,好像只是在说一件芝麻小事。   “不行,我不准!”   “……”   “天剑门掌门华天极不是傻的!天剑门现在一定严阵以待,你这样一个人去,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雪麒麟猛然抬起头来。   明黄色双眸的深处像是燃烧着某种情绪,那是一种急切渴望,一种浓稠的偏执。   齐绮琪情不自禁地松手,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眼神。   “若果小青真的死了,我也要再见她一面。”   雪麒麟不想任何人像她的侄女一样毫无反应地躺在自己眼前,更不想他们像自己父母一样,突然变成冷冰冷的尸体回到自己的身边。   ——都不想。   已经不想再感受那种失去的窒息感,永远也不想。   但是现实往往不尽人愿,如果真的不幸地再度失去身边的人,那么至少……至少,再见一面。   “如果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那么就实在是太让人悲伤了。”   齐绮琪双眼瞪大,怔怔地收回了手。   默然了半晌,齐绮琪才轻轻声说:   “你很自私,明明嘴上说着一堆漂亮话,但是心里根本就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如果有,那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眼睁睁望着你去送死的我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一定是很难过、很无助的吧,雪麒麟如此想道。   可是──   “小七啊……小青她还没回家呀。”雪麒麟笑得很难看,“那种感受很难受,你知道吗?”   齐绮琪自然知道那种感觉,她在五年前死去的父亲就是这样。   那个付出一切呵护自己成长的人,为了抗击朝廷兵马孤身一人深入虎穴,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   直到现在齐绮琪也不知道她的父亲生死。   如果生他会走在哪里呢?如果死他又会睡在哪里呢?   没有什么比起不知道亲人生死更折磨人,也没有什么比起家人身死却没法带他回家更让人难受。   她都知道,可是──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只是你不想我去,所以才答‘不知道’。”   “你真的很卑鄙,很讨人厌,明明平时没有个正形,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才摆出一副看穿所有的样子呢?”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看透了自己。   “没办法,谁叫我是某位宫主口中那个‘奇怪家伙’呢。”   齐绮琪垂下双眼,没有回答。雪麒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   “嘿,这里是我的家呀!我还能去哪呢?”   雪麒麟的容身之所大概就只有这座名为天璇宫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她在这个世界的初次邂逅,也是她与齐归元约定的所在。   “我不是那种意思!”齐绮琪不满地抬起头来。   “我知道。”雪麒麟难得地坦露出温柔的笑容,“谢谢你,小七。”   齐绮琪别开视线,没有说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小青是生是死,我都要带她回来。”   雪麒麟望向窗外,坚定地说:   “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家。” 35、我回老家了啊   叶震在正殿来回踱步,心绪不宁。   这种情况不是只有几天了。当他知道罗轰涉及小师祖一事后就是如此,尤其在小师祖不顾众人反应,一意孤行地出宫寻找洛青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是挥之不去。   彷佛有一个人在无形引导这一切。   小师祖的实力摆在那里,他并不担心小师祖会打不过华天极。   只是,他很担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算计。   而他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亦零仪VII泗巫⑨(四)酒爸   “咦,叶师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叶震一听见这声音就愣住了。他僵硬地抬起头,就看见一脸疑惑的李婉婷站在正殿门前。   “李长老,你怎么回来了?”   叶震脱口就问出这个问题,李婉婷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不,这不重要。”   叶震急步走近李婉婷,面色沉得吓人,后者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   “你到底去哪里了?”   “副宫主,你先放手!”   李婉婷皱着眉头,不满地投诉。   叶震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抓住了李婉婷的双臂,而且很用力,指尖都发白了。   满溢而出的不安让叶震一时失去了冷静。   在反应过来之后,叶震松开双手,叹了口气。   “抱歉,叶某只是一时着急。”   齐二⑶龄肆酒VII伞是   “到底什么回事?”   “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你这段时间到底去那儿了?”   “我回老家了呀!”   李婉婷感到奇怪地回答,这个答案让叶震一愣。   “你怎么就突然回老家了?”   “早一阵子我收到家里的急信说大哥病危,我就匆匆忙忙赶回去了。”   “那家兄还好吗?”   叶震这么一问,李婉婷就有点尴尬起来了。   “大哥健康着呢……”   “你确定信是你家人写的?”   “这……”   李婉婷移开视线,似乎有点难言之隐。   可是叶震不管,他沉声地问:   “李长老或许有难以启齿的因由,但事关重大,还请李长老据实以告,叶某保证绝不外传。”   见叶震脸色沉重,李婉婷迟疑了半晌,才呐呐地说:   “我大哥一家都不懂字,他们一般写信给我都是在镇上找先生写的。”   换言之,根本不能靠字迹分辨出信的真伪。   “说起来真奇怪,他们见我突然回去了都相当惊讶,当时我就感到有点不妥,细问了一下,他们都说没给我写信。”   “这……那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   叶震皱得深锁。李婉婷理所当然地说:   “自然觉得,但是既然回去了,也正好聚聚,索性就小住了几天。”   这蠢材难道就没想过是有人存心要支开她的吗?叶震为之无语。   随即他又想到李婉婷跟他的徒弟一样也是个痴儿,只不过一个痴心于武道,一个痴心于铸剑之道。   这些一心一意地追求着某种极致的人都是傻的。   “罢了罢了,但是你出宫怎么就不说一声呢?”   吾(一)气疤扒邻妻⑹仪   “我当时刚好碰上洛师妹就告诉了她,叫她转告给你们呀。”   “洛青……?”   叶震愕然地反问,他又听到洛青的名字了。   “是呀。怎么,洛师妹没告诉你们吗?”   李婉婷疑惑地追问了这么一句,让叶震的脸色为之冻结。   ——罗轰与洛青有旧。   ——李婉婷回老家一事,洛青知情不报。   都是洛青!叶震脑海里闪过洛青的脸容,一个不好的猜测顿生而出。   小师祖说过毒很可能不是天剑门所下的……又说过是与洛青喝酒谈心之后才毒发的。   糟了!叶震浑身一震,双眼猛地望向殿外远方。   那是天剑门的方向。   “空城派怎么说?”   华天极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   这半个月以来,他派出无数使者造访各门各派要求结盟,可是得到的回信不是婉转拒绝就是拖延时间。总之,就是没有一个答应他的请求。   空城派与天剑门一样,都是位居二流前席的门派,他们的掌门比华天极早了一年时间踏进天境,但是中流的实力略差于天剑门。   但不论如何,只要对方点头,华天极就有底气与天璇宫叫板了。   “我没见着空城派的林掌门……对方说他病了。”   “病了?什么病?”华天极冷笑一声,“堂堂天境那么容易病?”   弍韭玲五三岜妻吆三   “不过,林掌门写了一封信,让他的弟子转交了给我,让我带给掌门你看。”   说完,梁伯仲用仅剩下的左手,从胸前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华天极。   皱着眉头,拆开信封,四个大字顿时跃进华天极的眼里。   ——好自为之。   “好一个林御!明明只是个喜欢男扮女装的死娈童!竟然还敢落井下石?”   一阵无名火起,华天极将林御写给他的信撕成碎片。   “掌门……”   梁伯仲担心的叫唤了一声,却换来凶狠的眼神。   华天极视线落到梁伯仲空荡荡的手袖之上,心中怒火像是被水泼熄了一样,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苍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华天极一阵后悔,自己也没有逃过利欲熏心这四个字啊……   “掌门,我们还找其他门派吗?”   不!华天极很想大声说,可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容意气用事。   他一脸苦涩地望向天花板,良久,才哑声说道:   “梁伯,你就再幸苦一次,帮我跑一趟狮山派吧。”   er酒林五#散罢奇 伊衫   华天极只觉悲哀,他还记得那天狮山派掌门来为自己道贺时,看着对方的眼神。不屑的眼神。   可是如今,他却要找上对方帮忙。   ──如天上流星,那道骇人的气息是突然出现的。   华天极刚察觉到那股气息是朝自己袭来的一瞬间,对方已经到了。   华天极向推开愣愣站在一旁,摸不清头脑的梁伯仲,之后向后闪身。   在他眼里一道雷光贯穿了书房屋顶,落在他身前不远处。   强烈的冲击撼动了一切,把书房内的家具尽数吹倒,梁伯仲抵受不住冲击而被掀飞出去,剩下以袖护脸的华天极安然无事。   狂暴汹涌的磅礴气息,还有即使隔着重重尘雾,却依旧明亮的两珠金黄色,这一切华天极都无比熟悉。   是她!是那个即使身中怪毒依然不落下风,被贯以移动天灾之名的怪物。   华天极势想不到,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杀进天剑门。   只是情况不容他多想。   尘埃飞舞间,一道黑影从中穿出带着雷霆之势向华天极袭来。   那是个长形的箱子。   华天极旋身,灌有真气的一脚将那箱子踢得倒飞回去。   木箱带起的风劲吹散了纷飞的灰尘,隐藏其中的娇小身影被逼现身。   娇小的身体轻轻跃起。微微屈曲的纤细长腿不知从那里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一脚将比她身体还要大上一倍的箱子踩在地上。   “……雪麒麟。”   er零VIII无O九叁溜久   II〇疤⑤磷⑼叄琉韭   华天极字字分明地唤起女孩的名字,与此同时额头冒出了冷汗。   双眼透着嗜血之色、嘴角微微勾起的女孩,让华天极想起对方不要命的打法。   “Good night啊小极,能看见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明明脸上笑意盈盈,可华天极完全感受不出一丝笑意。 36、吃我萝莉腿   华天极才忍着恶心,故作冷静地说口:   “不知雪前辈远道而来,华某有失远迎。不知道雪前辈此行是所为何事?”   “我吗?我呀,是来找人的呀。”   听见雪麒麟的回答,华天极思绪一凝。   她是来找洛青的!华天极想都不想就知道雪麒麟到底是来天剑门找谁。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到处散播洛青死在自己手上的消息,他怀疑是罗轰,但没有证据。   不论如何,在自己杀了洛青的那时候,他早就料到有这么的一天,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既然会来得这么快。   在他想来,洛青的死就算想暪也是暪不住的,就算对方现在不肯定洛青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   与其一拖再拖,倒不如一了百了。   更重要的是,雪麒麟身上的伤应该还没痊愈,如果两人之间真的无可避免有所一战,那么只有现在华天极才有一丝胜机。   “人是我杀的。”   像是被人推了一下,雪麒麟忽然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她轻轻地合上双眼,华天极能够看见她的睫毛在抖动。   “……小青人呢?”   她的声音在抖。洛青的死似乎对她有很大的打击。   “不在我这。”   雪麒麟再次张开眼睛。   那明黄色的双眸之中多了某种浓稠、无法化解的黑色气息。   不是憎恨也不是愤怒,而是更加深暗的东西,就像是深渊沼泽底下的烂泥一样,令人厌恶。   下一瞬间,她却笑了起来。   物极必反,怒极反笑。   当一个人的情绪到超越了一端的极限,就会向另一端转移。   “小极,你觉得一命还一命是不是天经地义呀?”   “哼,好笑,那我派的损失又由谁来还?”   “哎,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吗?”   “看来雪前辈是铁了心,要为贵派的洛长老讨个交代。不过话说回来,雪前辈胆识真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华天极边说边分神看了看门外,门外已经齐聚了被惊动的天剑门长老。   “我只是来打大老虎的,其他牛鬼蛇神跳出来一只我就杀一只。”雪麒麟摇头晃脑,“我记得你们天剑门说过我是怪物呐……那么你觉得这被我这怪物盯上的大老虎,还有没有心力去兼顾其他人呀?”   “……雪前辈就不怕过于残暴被江湖所诟病吗?”   “管他呢!”雪麒麟摊了摊手,无奈地说,“反正我残不残暴就看你愿不愿意整个天剑门与你陪葬了。”   她是在威胁自己!只要自己让其他长老出手帮忙,只要让她抓到机会必定毫不犹豫地将那位长老击杀。此消彼长之下,天剑门就会离天璇宫越来越远,甚至会因此一蹶不振。   她这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华天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时雪麒麟忽然一拍额头,笑着说:   “差点忘了!小极啊,我明明给你送来礼物,你却一脚把我的礼物给踢凹了。”   听着雪麒麟的埋怨,华天极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到她说的礼物是什么,是她踩在脚下的箱子,一副棺材。   被人侮辱至此,饶是华天极也无法忍受。   真气牵动放在一旁的长剑,长剑“咻”地一声就飞到华天极手中。   先发制人!华天极拔出长剑,将剑鞘疾射而出,继而举剑飞身朝雪麒麟刺去。   那笑容给人嘴角裂开到耳根的错觉。   雪麒麟面露让人不适的诡异笑容,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之中画了一个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灌有真气、如同利箭的剑鞘就像被无形的绳子所纠缠动弹不能。   果然怪异!可是——   一双金黄的眼眸已经近在眼前,华天极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自己一脸凝重的倒映。   黑影突然从下而来,吞噬了雪麒麟的身影。   入木三分的声音回荡。   正如华天极所料,他这剑并没有得逞。如果就这么简单能够杀死对方,华天极早前就不用那么辛苦才将她擒下。   但是这一剑依然刺中了东西,刺中了那副棺材。   虽然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但华天极依然看见雪麒麟对棺材的一边用力一踩,强大的力量让棺材一下子弹起,挡在两者之间。   二澪(八)务〇咎彡VI韭   “破!”   凭这就想挡我?华天极一抖长剑,真气荡发。棺木被震得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碎片飞散开来。   就在这时,蓝白色的光芒乍现,界域凭空出现。   “给我变成串烧吧!”   视野快速转换之间,华天极隐约看见雪麒麟的狞笑。   难道内有玄机?华天极念头刚起,在碎木纷飞之间、棺木原本所在之地,电射出无数短枪,在他眼里留下一道又一道残影。   卑鄙!华天极咬牙。   猝不及防之下,他将真气贯注在左掌,然后拍出,借着反动之力,向后倒飞。   但是袭来之物速度比他更快。   华天极掌剑并用,将映着寒芒的短枪或挑或拍地击飞。   可是仍然有漏网之鱼,一柄短枪在手掌擦过,进入怀中。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向后屈身,短枪带着劲风在鼻头擦过。   当他重新挺起身体之后,就看见一分为二的绸带在眼前飘落,那是他用来束冠的发带。   “掌门!”“师父!”   门外传来众人的惊呼声,华天极深吸一口气竖起手掌阻止蠢蠢欲动的众人。   “我没事。”   即使如此,他的视线仍没离开雪麒麟身上哪怕一秒。   太快了!比大型机弩的劲箭还要快上好几倍。   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雪麒麟身旁回转的九柄短枪,华天极一阵心惊。   这些短枪通体灰黑,应该是一体成形的玄铁枪,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不时在其表面上弹射的电弧。   “小极,怎么摆出这种惊吓的表情啊?”   雪麒麟扬起甜美的笑容,但是华天极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怪物。   华天极只想到这两个字来形容眼前的女孩。   短枪以雪麒麟为中心,急速旋转起来。她抬起了手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食中两指指向华天极,姆指高高竖起。   “BIU~”   一柄短枪脱离原有的轨道激射而来,带起一阵波纹。   “啧!”   华天极长剑一挥,划出一道剑气。   两者互相碰撞,短枪毫不费力贯穿剑气,也因此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而此时,华天极已跃至半空,磅礡的真气聚于剑中。   “天弧月!”   剑光一闪,拉出一道半径吓人的圆弧,将房里的柱子尽数拦腰斩断。   ⒈②林叄②霖企⒋扒   只是慢了一拍,四周就响起了诡异的声音。   整座书房——不,整座院子的屋顶竟然开始斜向滑落。   华天极长剑一抖,将一柄袭来的短枪弹开,然后从屋顶的破洞飞了出去。   “想走?!”   如同振翅高飞的大鹫,雪麒麟双袖急荡,紧速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破洞中离开书房。   然后,轰然炸响。整座院子倒塌,化为废墟。   雪麒麟毫不理会院子的变化,双眼扫视四周,寻找着不知躲在何处的敌人。   啪的一声,下方一根柱子突然倒下。   一阵危机感顿然袭来,雪麒麟本能地往后一退。   寒芒从下至上在眼前掠过,铺附在长剑之上的真气擦过了她的鼻头。   见一击不中,华天极翻转身体,然后急速旋动起来。   “天卷云!”   宛如急速行驶的马车车轮,华天极化身为席卷一切的旋风,发出急促而锐短的呼声急坠而下。   雪麒麟放弃浮空,身体瞬间因重力而朝地面落下。火焰自她的右掌涌出,螺旋似的两道焰流互相交缠,最后收束成长枪形状。   “破军之三!”   雪麒麟猛喝一声,伴随着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身,将火焰长枪射出。   焰枪拉出赤红的涟漪,正面击中了从天而降的“巨轮”。   两者相撞,然后爆散。   华天极被爆炸抛向远方。雪麒麟企图乘胜追击,但在这时对方掷出手中长剑,她以缠着蓝白电光的左手将之拍开,长剑受真气牵引,回到正在朝雪麒麟逼近的华天极手中。   真是难缠!雪麒麟暗暗咋舌。   “终于抓住你了!”   华天极大喊一声,手中长剑迸发出刺目的光芒,转瞬间便化为一把真气巨剑。   下一瞬间,长剑夹带着惊人之势横扫而来,撼动了大气。   游离在半空的短枪急速回转馳援,在主人被砍中之前介入两者之间,并拢成一面盾牌。   枪盾被雷霆万钧的一击砍中,发出震耳的悲鸣飞散开来,而真气巨剑也化为碎片四散。   “飞焰!”   数之不尽的火矢在两人之间凭空出现,华天极急速后退,但是雪麒麟的火矢比他更快。   “啧!”   华天极暗暗咬牙,外放真气形成圆罩硬抗了这波箭雨。火矢撞在真气罩上随之爆散,掀起一阵又一阵爆尘。   接着,有什么东西穿过飞舞的爆尘。   “什么!”   华天极惊呼出声,娇小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她竟然主动近身了!必有古怪!   出于试探目的,华天极抬剑一砍。   铿──余音震震,清脆如铃响。   竟然收在袖中!华天极瞪大双眼。挡下自己那一剑的短枪是从雪麒麟袖里飞出的。   这时他已经中门大开,而对方狰狞的面容就在眼前。   “你以为卖个破绽给我,我就会上当了吗?”   华天极回剑一砍,拖着银色涟漪的长剑一下子就将雪麒麟纵身斩开。   然而──   嘩啦一声,雪麒麟竟然化为水珠四下飞溅。   “如果一个破绽不行,那就两个。”   背后传来雪麒麟戏谑的声音,华天极迅速回身,九柄短枪已至眼前。   长剑急振,化为残影。炫目的剑光不断闪现,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九声紧连响起,短枪被尽数弹开。   接着,雪麒麟的第二击来了。   “吃我萝莉腿!”   身缠无数若隐若现的电弧,雪麒麟拖着大袖从天而来,伸直的右脚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驱散了一切。   一瞬间,脑海中只剩下电孤弹射的噼啪声响以及那沉实的破风声。   来不及了!华天极咬牙,双手铺上真气,然后交叉护在身前。   “华天极,给我去死!”   在那双看起来一折就断的细腿踹在双臂之上,双臂抵受不住强大的力道而压在胸前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就像被划破夜空的流星打中一般,足以令地动山摇的巨大力量贯穿了真气、皮肤、骨头,直抵体内深处。   华天极如同天上流星急落坠下,猛地撞击地面。   冲击四散,掀起尘雾。   下一瞬间,一道剑光从满布灰尘的空间穿出。随着剑光一划,尘雾被尽数吹散。   地面上有一个大坑,华天极就站在正中。他嘴角挂着血丝,上衣已经完全炸开,健硕的胸膛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脚印。   雪麒麟双眼微瞪,刚才那一击虽然仓促,但是好歹也用上七成力了,然而华天极却仍能站起身来。   不能放他有喘息的机会!雪麒麟挥手一指,九把短枪随即电射而去。   华天极正想挥剑抵挡之时,突然吐出了一口血,不禁单膝跪下。   成了!雪麒麟嘴角扬起。   然而──   一道身影突然挡在华天极之前。   “保护掌门!”   这一声如同投进水中的石头,第二道身影出现在华天极的眼前。   接着,是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   天剑门的九名地境长老齐聚眼前。他们同时拔剑,不约而同地砍出一剑。   只是一个眨眼,华天极身旁就多出了九柄短枪。   众位长老同时回身,看向华天极,眼中都有坚定之色。   “你们……”   华天极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掌门,我们与你一道再战!”   梁伯仲伸出了手,那枯瘦的手掌就在华天极眼前。   “好!”   华天极撑起身体,一把握着对方的手掌,视线越过梁伯仲的肩膀。   雪麒麟正面色复杂地望着他。   雪麒麟,你看到没?任凭你再厉害,我却不是孤身作战。正因为不是孤立作战,所以我不会就此落败。   你强是强,可你的同伴呢?   一阵热流涌上心头,华天极放声大笑。 37、同伴   雪麒麟听着华天极爽朗的大笑声,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天剑门虽然一直对天璇宫图谋不轨,可是在看见此情此景之下,她也不得不为天璇宫感到自惭形愧。   天剑门的长老们在他的掌门蒙受死亡威胁的之际,决然挺身而出。   而天璇宫呢?雪麒麟感受到一阵惆怅。   不知为何,看着团结一致的天剑门,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害怕。   ——她只是孤身作战,而华天极不是。   她只花了一瞬间就想通了。   要就此退去吗?   明明不顾众人反对,我行我素地答要为洛青报仇,最终要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无功而回吗?   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在自己这个天境面前同仇敌忾的九位地境,还有明明已身受重创却依旧露出笑容、成竹在胸的华天极,这一切都映在眼里,铭刻在雪麒麟的内心。   雪麒麟抬头向天,内心莫名的冰冷。   可是,我的同伴呢?与我同身共死的家人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   不知不觉间,雪麒麟握紧了拳头,指甲已经深陷肉中,血液自指缝间渗出。   “即使如此,雪前辈仍不欲退去吗?”   “少废话!今天我就灭你天剑门满门!”   洛青的脸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刺痛着雪麒麟的内心。   “好,很好!华某生平只佩服三个人,第一个是踏碎空虚飞升而去的天璇宫前太师祖——齐归元前辈;第二个是当今华朝唯一的大宗师,以武妖之身成就宗师之境的北冥有鱼前辈;第三个是居于深宫之中,不择手段夺得帝位的当今圣上。雪前辈,你是第四个——不惧一切,孤身一人直闯龙潭虎穴,只为一个相识不到月余的少女。”   华天极完全毫无神采的双眼已经燃起浓浓战意。这是因为他的背后仍有愿意与他共度劫难的同伴吧。   “华天极,虽然你我为敌,但是我真的羡慕你。”   “哦,敢问雪前辈羡慕华某什么?”   雪麒麟扫视了围聚在华天极身旁的九个人,这九个人年轻老幼皆有,男女混杂,性格想必也是各有一同,可是他们的心在此时却是一样的。   二九O午叄芭柒仪删   华天极似乎理解了雪麒麟的意思,他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奈何雪前辈并非天剑门之人,华某也很羡慕天璇宫有雪前辈这么一位长辈。”   “……”   雪麒麟默然不语,只是接下来华天极所说的话让她不能不开口。   “雪前辈,何不退出天璇宫,加入天剑门呢?”   “放屁!”   事到如今,他还想挑拨离间吗?雪麒麟顿觉火起,但当他看见华天极真诚的眼神之后,神色猛地一滞。   “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   “即使你我有仇?”   “没错。”   雪麒麟叹了口气,若单论心胸华天极恐怕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你该不会是犹豫了?”   透着怀疑的口吻,雪麒麟甚至想想到齐绮琪翻着三白眼,挑着眉头的面容。   会是幻觉吗?雪麒麟僵硬的扭动视线。   如果只是幻觉,那华天极脸上的惊讶神色又是什么回事呢?   她僵硬地扭动视线,沿声音来源寻去。   ──随风摆动的红色衣裙,直盯自己的鲜红双眸。   一瞬间,她愣住了。双手扠腰的齐绮琪就在她身下。   “……你怎么来了?”   雪麒麟缓缓飘落,就落在齐绮琪身旁。   她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的?是隐藏气息潜进来的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傻了吗?铁定傻了吧!你一个人来帮得上什么忙呀!”   即使加上一个齐绮琪,劣势仍不会扭转。即使齐绮琪实力再高,顶多就是拖着对面两名地境。   “你凶什么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来。”   “什么?还有──”   “──看来小师祖眼里除了宫主就别无他人咯。”   甜美的声音从齐绮琪背后传来,雪麒麟抬眼一看,就看见了一脸戏谑的夏雪。她的旁边则站着脸露苦笑的杨岳宁以及一言不发的司徒木头。   “……怎么都来了?”   “还能是怎样?无非就是我们亲爱的叶师叔担心小师祖你与宫主的安危呗。”   夏雪绕起头发,好笑地如此说道。   是叶震派来的?雪麒麟愣了好一阵子,随即释然苦笑。   “小极啊,看来这次你是必死无疑了。”   雪麒麟转身,她看向华天极的表情只有自豪。   因为她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南锦小说群】——1017459498   “……哈哈哈!”   华天极豪迈地仰天大笑。   “雪前辈先前还说羡慕我们天剑门,但在华某看来天璇宫也不差啊!”   “我这不没想到她们这群熊孩子会来吗?”   “甚好甚好。今天不论谁胜谁败,我们两派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雪前辈你看如何?”   “这也未免太便宜你了。不过──”雪麒麟扫视了天剑门众人一眼,略有感慨地说,“也未尝不可。”   “那么……”华天极摆出架势,长剑直指雪麒麟:“──来吧!雪麒麟!”   雪麒麟咧嘴笑了,强大的气场有如实质,像是海上巨浪直压华天极。   可是对方也非省油的灯。   碰──两人的气场在中间互相碰撞,带起一阵冲击。   ⒈貳⊙衫II淋漆事爸   两相对峙之间,天剑门长老率先动了。   面对以不同的轨迹袭来的九人,齐绮琪踏出了一步。   “……小心点。”   注意力集中在华天极身上,雪麒麟目不斜视地提醒。   “别小瞧我,我可是齐归元的太孙女,齐一心的女儿呀!”   齐绮琪自信一笑,然后她一跃而起,迎向只剩一臂的梁伯仲,同时划出剑气拦住天剑门的另一位长老。夏雪等人紧接其后,各自牵制住天剑门的几位长老。   雪麒麟与华天极仍然在对峙。   她急需一个能够一击致胜的契机,剩下的真气已经不足以支撑持久战。   这时雪麒麟留意到就在华天极的九柄短枪。   要试试吗?雪麒麟眯起双眼。她还是魔法师时在魔法上的造诣其实远超本身的能力,然而受制于资质问题,很多魔法她都没法实际使用   只是现在就难说了,她有齐归元的一半修为作为支撑。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这些从未试用过的魔法自己能否顺利施展,不过──   齐绮琪说过她的功法诡异,闻所未闻,那么她就以奇取胜吧!   雪麒麟无意识地露出狰狞的笑容。真气受其主人所驱使一瞬间爆发性加速,真气纹路跃上皮肤表面。   来了!华天极提气,真气沿着经脉灌注到长剑之中。   长剑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而且还在逐渐增强。眨眼之间,光芒就将长剑吞噬,化作一把巨型的光剑。   接着,华天极蹬地冲刺,拖着的光剑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斩痕。   雪麒麟不为所动,她毫无感情的吟颂声响起。   “细数一至九,赋之为名──”   九柄短枪腾空而起,在空中转向,激射而出。它们后发而先至,从不同方位逼近华天极。   “雕虫小技!”   华天极大喝一声,但终究还是被逼停下。他挥剑将第一柄短枪打飞。   “一落干宫,居西北──”   被弹至空中的短枪诡异地停下去势,然后转向直刺向西北的方位,枪尖深陷进泥土之中。   “二落兑宫,居正西──”   第二柄被弹开的短枪落刺进正西方位。   “三落离宫,居正南──”   第三柄短枪落在正东方位。   “四落震宫,居正东;五落巽宫,居东南;六落坎宫,居正北;七落艮宫,居东北;八落坤宫,居西南!”   其余五柄短枪在被华天极击开之后,听从雪麒麟的命令,依次落在不同方位,与先前三柄短枪以华天极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形。   “──八门,关!”   真气从体内被抽离,注入八柄短枪之中,瞬间空了一大半。八柄短枪得到真气的充盈,迸发出夺目的白色光芒,伸出延出白光的线互相连系、交错,一幅巨大的图腾瞬间在其中浮现。   ──八卦。   被囚在其中的华天极荡起长剑,朝西北方向突围。只是他人刚动,西北方向的短枪就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阵雷电从天而降,落向华天极。   “──!”   华天极扭转身体,在空中转折朝南方飞掠而去。这次换南方的那柄短枪发出光芒,喷发出火焰的洪流。华天极连斩两道剑光,才得以瓦解这道焰流。他不断变换方向尝试突围,但是都被一一挡回。   奇门遁甲威力虽大,与此同时也是非常消耗真气,雪麒麟体内的真气已经空了一大半,余量大概只够她再全力攻击一次吧。   “……华天极,洛青是你杀的,所以你该死。”   因为洛青是她的家人,这样就够了。   坚定抬起眼睛,雪麒麟轻轻浮起,最终停在半空。   四周乱舞的电弧啪啦地作响,一柄短枪悬浮在她眼前。   真气达已高速,经脉嗡嗡作响。   皮肤之上浮现出如同刺青的白光图腾,头发也像是铺上了一层白色光晕一般渗着光芒。   当真气凝聚到一个程度便会发出光芒,如果在经脉之中运行的高密度真气超过一个极限之后,体皮便会再遮掩不住真气的光芒,光芒便会透出体皮。   “──此枪为九,赋其天之火焰。”   火焰凭空爆发喷射,化为两道焰流,缠附在短枪之上,抖动、交缠,最终将短枪吞噬。   下一瞬间,火焰巨龙现身了。   火龙在雪麒麟身旁盘旋,一呼一吸间也有火屑飞散。   雪麒麟直盯着华天极,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手上的长剑正喷发出磅礡的真气。   “──九为终!”   随着雪麒麟的大喝,火龙呼啸而出。   就好比天上突然倾泻下一道瀑布,火龙缠着缕缕烟丝在空中不断翻腾,其所到之处,隐隐传出炭火焦香。   “天剑!”   华天极手上的长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猛地斩向火龙。这一道斩击彷佛切开了空间,其走过的轨迹留下一道流光。   长剑光芒激荡,企图切进火龙的上下双颚之间。   就在此时,火龙的身体一口气崩溃、收缩,形体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根缠绕着火焰的短枪。   “──!”   华天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   短枪贯穿射线上的一切,残留的轨迹铭刻在众人眼里。   所谓的时间停止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众人止住手上的动作,所有视线的焦点都落在华天极身上。   华天极向前踏出一步,隐住身体,然后呕出了一滩血,血止不住地从他口中涌出。   左腰间像是被扎上千根针般剧痛阵阵,华天极望了一眼,像是被烧得通红的铁柱所桶穿般,左腰已经完全不见了,伤口的边缘因为高温而炭化。   即使他察觉到雪麒麟的一击非同小可,在千钧一剎间扭身想要躲开,但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华天极摇头苦笑,停滞的时间彷佛以此为令,重新运转。   “掌门!”   向后倒去的华天极被人及时抱着,梁伯仲苍老的脸孔映入眼里。   “掌、掌门……之位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华天极便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了。   气②(三[ )磷事⑼起叁泗   梁伯仲微微一愣,他旁边的另一位长老伸手探了探华天极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   天剑门的八位长老默然不语面色各异──有不安、有压抑、有悲怆,但更多的却是苍凉。   “我要跟他们拚命!”   忽然,一位比较年轻的长老似乎是忍耐不住了,持剑转身。   “站着!”梁伯仲大喝,“你忘了掌门跟天璇宫小师祖的约定了吗?你这样是想陷华掌门于不义吗?”   “可……”   那位长老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把长剑丢在一旁,咬牙忍耐。   梁伯仲把华天极交给一位女长老照顾,然后站起身子朝雪麒麟拱手说道:   “我们掌门已经……想必雪前辈也不会赶尽杀绝吧。”   雪麒麟面色复杂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华天极,过了良久才开口说:   “……小青人呢?”   “在镇国卫的罗轰手上。”   “我可以相信你吗?”   雪麒麟向梁伯仲投以审视的目光。   “梁某此言绝对虚假。”   丝毫不惧那清澄彷佛能够看透一切参视线,梁伯仲回望着她。   一阵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最后,由雪麒麟打破了沉默。她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望向齐绮琪等人。   “我们走吧。”   “梁伯仲谢过雪前辈。”   背后传来梁伯仲的声音,雪麒麟没有理会。   这时一片雪花飘过她的眼前。   下雪了。   鹅毛似的雪。 38、傻,太傻了   雪麒麟一行人剛回到天璇宮,就在正殿門口看見了叶震的身影,而在他的身旁──   他怎么会在这里?雪麒麟惊讶地睁大双眼。   那道浑身漆黑的身影,她死也不会忘记。   依⒉O删弍邻祁丝爸   “──罗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那副金色的面具投以锐利的视线,雪麒麟语气不善地开口。   “小师祖,罗统领这是把洛师侄给带了回来呀……”   “……什么意思?”   过了半晌,雪麒麟才意会过来,她双眼焕发出无尽的神采。   “小青还没死?人呢?”   声音是抖的。   叶震神色一黯,他的视线从雪麒麟的眼中移开,掩去了情绪,用压抑的口吻说道:   “洛师侄就在里面,小师祖……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感情说出这一句话?   怜悯还是哀愁?   雪麒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她的视线早就已经越过了叶震落在正殿的里面,就落在那副棺木之上。   棺木,灵柩,那里面所装着的只有失去以及死亡。   脑海一片空白。   即使早就有所觉悟,也自觉有了心理准备,但当那副棺木无情地闯入雪麒麟的视野之后,这一切都化为飞灰。   剩下的,只有那紧紧缠附在心的窒息感。   她的心在窒息,在悲鸣。   踏进正殿,雪麒麟步履蹒跚地走近那副棺木,使上全身的力气才把棺盖推开了那么一点。心脏猛激跳动起来,她没敢把棺盖推开。因为她怕看见里面睡着的人。   事实摆在眼前,又该如何自欺欺人呢?   “你不敢看吗?那我就帮帮你。”   雪麒麟还没反应过来,棺盖就已经不见了,是被罗轰拍开的。   ——那道青色的身影终于映入眼里。是洛青。   她睡在棺木之中。神色安祥得好像真的仅仅是睡着了。   可她真的会醒来吗?雪麒麟想要相信她只是睡着了。然而,那已不见血色的娇容,那不见起伏的胸脯,那没有生气的躯体,都没有允许雪麒麟误会下去。   雪麒麟目光呆滞地盯着洛青苍白的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过那道平静的笑容。   是冷的。没有温度,没有人的温度。   眼角已经湿了,雪麒麟茫然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齐绮琪。   似乎在忍耐什么似的,齐绮琪在颤抖,浑身都在抖。她咬着下唇,咬得很用力,血都要渗出来了。   医O亦琦IV(五)⑼IV就(八)   雪麒麟又把视线投向站在齐绮琪身后半步的叶震。他面无表情,乍看之下平古无波的深眸里却有遮掩不住的强烈哀痛。   死了,在她空白的脑海中所浮现的字眼。   她真的死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一个事实。   心脏象是被人握住般,强烈的窒息感让雪麒麟一阵晕眩。她强逼自己站稳身体不致跌倒,身体却无法压抑的颤抖起来。   “──雪麒麟,洛青她有话要我转告予你。”   罗轰淡淡地开口,他明明是看着雪麒麟,但焦点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他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话?”雪麒麟问得很急切,怕听不见答案似的。   “她说──”罗轰目光放远,“对不起,没能再陪你四处看看。”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活下来呢?   雪麒麟垂下眼睛,让刘海的阴影遮去了表情。   “她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可她没有。”   罗轰不回答也不否定,反而说了这么一番话。雪麒麟难以置信地望向罗轰。   “为什么?”   “答案的话……你自己看吧,这是她写的信,最后的信。”   雪麒麟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过罗轰递来的信。   信封上写着“小师祖尊鉴”五个字,字迹清秀婉丽。   II⑼邻巫⒊坝齐吆三   “……人我送到了,话我带到了,信我也带到了,这里恐怕是没有罗某的事。”   “那个……罗轰。”   罗轰没有应答,但还是止住离开的脚步。   他没动,也没回头。他只是在等,等雪麒麟的话。   雪麒麟迟疑了一下,才感激地说:   “谢谢你带她回来。”   他依旧没有回答,身影很快就从雪麒麟的视线之中消失。   雪麒麟盯着手上的信没有动作,她的视线呆滞,思想也呆滞。   冗长的沉默之后,传来了齐绮琪关心的询问。   “小师祖……如果──”   “不!”   雪麒麟打断了对方的话,轻轻地摇头。   “这信是写给我的。”   那是她写给我的话,我一定要第一个看见,这一念头驱使着雪麒麟拆开了信,静静地阅读起来。   “小师祖尊鉴: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天璇宫了,而我想必已经……   秦辰是我杀的,天剑门是我暗中联系的,毒也是我下的,   ——天璇宫急需一个危机,切切实实的危机。”   看到这里,心猛地一紧,象是被人用力握了一下似的。   “这个危机有内、外之分,而且先后爆发。   我以秦辰之死引发内患,让天璇宫陷入互相猜疑之中,然后活捉小师祖,引发外患逼使天璇宫上的众人作出选择,放下成见互相合作还是失去小师祖静待毁灭。   我不知道最后宫主以及叶师叔会如何选择……如果真的能够互相放下成见,来金陵寻我,自然就能安然地救出小师祖。如果不是,我便将一切罪责都推在叶师叔身上……如果天璇宫真的难逃覆灭的厄运,那么……毁在我手上总比毁在别人手上来得要好……”   爱之深责之切,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论结果如何,我也无颜再见你们,所以只能选择一死。   你现在想必在生我的气,对不起,小师祖。   但是……小师祖,你能听听我最后的请求吗?”   换言之,她就是利用自己在逼天璇宫上的众人吧。   雪麒麟虽然没心没肺的,但是她人不蠢。真的不蠢。   小青,你太傻了。实在是太傻了。   ——“小师祖,你还有我们。”   这句话在脑海中响起。   雪麒麟一阵恍神,她彷佛瞥见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你说你是我的家人,可是你没明白什么叫家人。   如果你明白的话,那你为什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呢?怎么又会无颜见我呢?   所谓的家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即使你惹上再大的麻烦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不论你再错也会原谅你──这才是家人。   只是,自己真的懂什么叫作家人吗?   她其实也不懂,如果懂的话,她当时就不会对自己刚苏醒的侄女避而不见。   ──我应该再见她一面的。   原来,我们都不懂呀!雪麒麟心里暗叹。   “小师祖,洛师姐到底写了什么?”   “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天璇宫。”   信的最后是这么写着的。   “一些傻事,还有——”   雪麒麟抬头看看齐绮琪,再看看叶震。   家人吗?雪麒麟苦涩一笑。   “——托我好好照顾你们这群傻孩子呗。”   “什么意思?”   齐绮琪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追问。   吆(二)磷③②林棋事⑻   雪麒麟没有回答。   她目光落在洛青的脸上,用复杂的口吻对她说:   “实在是太傻了。” 39、属于两样都占全了   华灯初上,圆月高挂。   坐在朝雪楼楼顶的屋檐边缘,雪麒麟放眼看去。   入目处的一切都被冷冽的月光铺上了一层银白而朦胧起来。   雪麒麟拿起酒盏浅酌了一口。   她没有在想任何事情,仅仅就是在喝酒罢了。   “喂,我明明那么辛苦在处理洛师姐的事情,你却在这里逍遥喝酒?”   齐绮琪的呼声从底下传来。   雪麒麟刚想沿声音寻去之际,对方的身影就已经在眼前掠过,落在她的身旁。   “是咩——我看起来象是在逍遥咩?”   看见一脸不忿的齐绮琪,雪麒麟没好气地说。   “……你也别太伤心了。”   “伤心?我伤什么心呀?”   “洛师姐,她……”   “嗯,不就是被人利用了一下吗?有什么好伤心。”雪麒麟瞥了齐绮琪一眼,”还有呀,如果你是想安慰我,就别摆出那种复杂的表情啊……”   悲伤、痛心、不解。   “我……是那种表情吗?”   齐绮琪摸了摸自己的脸,愣愣地问道。   见她这一动作,雪麒麟失笑出声。可是她这么一笑,又踩到了齐绮琪的尾巴。   “你笑什么!”   雪麒麟面色一僵,她又想起了齐绮琪的拳头了。   這次換齐绮琪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   望向梨窝浅现的齐绮琪,雪麒麟有点气闷。   “当然是笑你。”齐绮琪指了指雪麒麟放在身旁的绣花鞋,“鞋子拿开一下。”   “干嘛?”   “我要坐啊!”   雪麒麟这才反应过来,将鞋子移到背后。   齐绮琪按住衣服长长的后摆坐下,双脚伸在屋檐之外垂着。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很是好闻,应该是齐绮琪的体香吧。这香味有点像茉莉花,又有点像熏衣草,独特不凡。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多吸了一口。   “你还挺有童真的嘛……”   看着齐绮琪竟然摇起双脚来,雪麒麟顿觉好笑。   屋I(七)扒拔淋起⑥艺   “你管我!”齐绮琪从袖里摸出一个酒盛来,“帮我倒点酒。”   雪麒麟盯住那写着宫主专用的酒盏愣了一会儿,才把一脸古怪地帮她满上了酒。   齐绮琪喝了一口酒,然后幽幽地说:   “信我看完了。”   “哦,什么感觉呀?”   雪麒麟自顾斟酒,随口般反问了一句。   “难受,很难受。”   齐绮琪垂下视线,双眼焦点涣散。   “正常。”雪麒麟悠然答道。   亦邻医齐私(五)就逝咎芭   或许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淡泊,齐绮琪有点激动地问道:   “你不恨她吗?”   “你恨吗?”   齐绮琪默然良久,略显苦涩地说:   舞医漆爸VIII林弃榴医   “恨不起来。”   洛青这种温和柔顺的人实在很难让人厌恶,但也正因为她是这种性子才会钻起极端的牛角尖,也逼死了自己。   “说实在,我还真没有因为自己被利用的事而生气。”雪麒麟摇着酒盏,”我就算真的生气,也是气她自以为是地设了个错漏百出的局,还把自己给算进去。”   “我原本以为你会大闹一场的。”   齐绮琪这么一说,雪麒麟便皱了皱鼻子。   “啧,我真的大闹一场就有你头痛咯。”雪麒麟无奈地接着说:“而且你的拳头我还真怕。”   “喂,能不提这事了吗?”   齐绮琪双颊微红,不满地抗议。   “不行,我可得说够三年的呢。”   齐绮琪刚想翻脸,就听见雪麒麟语带怀念地开口说:   “那天我也在喝酒,今天是你陪我,那天是小青……当时,她忽然跟我说起自己的过去。”   “洛师姐把她的过去告诉你了。”   “是呀,最后她这么说,她说,‘天璇宫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我定当以我的一切成就天璇宫’。”   齐绮琪面色复杂起来。   “洛师姐她也很难受吧。”   “她说过,她是我的家人,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想,她一定是把天璇宫看成一个大家庭吧。”雪麒麟忽有所感地叹了口气,“人呀,都是很脆弱的,我们都需要一个家。那么自幼就失去了家人的洛青会把天璇宫当成一个家也是人之常情吧。”   齐绮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那怕是一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家这种东西很奇妙,要人不断付出来维系,而事实上小青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想。”   “所以,她就牺牲了自己吗?”   “她是个软弱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这种人最喜欢有苦自己背,从不跟她人说。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她在我眼里就是这么的一个人。不过呀,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有听说过她的一句怨言吗?”   “……没有。”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去。”雪麒麟蓦地一笑,“她两样都占全了,你说她是不是蠢得可爱?”   齐绮琪默然不语。   良久,她才释然一笑: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绮琪好像听见了叶震的叹息声。 40、她会看到的   雪自天上缓缓飘落,宛若无数羽毛从天而降。   曳地的大袖随风而起,每次呼气都有轻烟袅袅飘散。   眼前的一切都没有色彩,都是灰色的,唯独眼前矗立的墓碑是黑色的。   背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即使雪再厚,脚步声依然很轻很轻。   单凭那熟悉的体香,雪麒麟就知道是谁来了。是齐绮琪。   “你站在这里好久了。”   “是咩……小七呀——”   雪麒麟忽然转身,明黄色的视线直抵齐绮琪心底。   (七)?②⒊淋IV鸠器⑶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为她选了这么高的位置?”   齐绮琪一愣。她细想了好半晌,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头。   “小震呢?”   叶师叔也在这里?正当齐绮琪大感惊讶之际,叶震自一旁的树干后现出身影。他身上铺着白雪,显然待在那里很久了。   “小师祖,是想洛师侄看着天璇宫吗?”   雪麒麟轻轻点头,同意了叶震的说法。   这时齐绮琪也会意过来了。   北峰是天璇山的最高点,除了是剑冢的所在之处,也是天璇宫死去的弟子长眠之地。换言之,北峰实际上就是一座大墓地,天境或以上就葬在剑冢之中,其余的弟子就葬在剑冢之外。   她们三人现时所在的北峰最高处,几乎能够把天璇宫的一切完全映入眼底。   雪麒麟把洛青葬在这里,为的就是让她能够看见天璇宫的一切。   还有就是提醒我们有人在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吗?齐绮琪思绪纷飞。   “不论手段如何,小青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天璇宫吧……”   雪麒麟双眼彷佛泛起了微光,清澄的视线直射向叶震。   “小震,你觉得她能够看见吗?不惧一切的天璇宫,幸福的天璇宫。”   叶震垂下视线,默然了片刻。   “她会看到的。”   叶震眼中精光流转,突然朝月?.费?群85'?7663.,44'2向齐绮琪单膝跪地,拱手说:   “叶某虽不才,但愿意竭尽全力助宫主一臂之力。”   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完全没料到的齐绮琪一下子就慌了神。   她伸手想去扶,但却被雪麒麟阻止。   “小七,这个时候你应该有话得先说。”   雪麒麟的双眼一如往常地清澈,但是这时齐绮琪确实看到了。   在她双眸的深处有什么在蕴酿。   一种意志。坚定的意志。   不安好像那明黄色的眸子所驱散,瞬间消失不见。齐绮琪释然一笑。   “叶师叔能够不计前嫌说出这么一番话,琪儿既感到高兴又感到羞愧。琪儿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琪儿会一直努力,努力成为能够配得上宫主之位的人。”   伸手扶起叶震之后,齐绮琪摆出最为真诚的表情。   “所以,请你一直注视、督促、见证——在琪儿走错路之际,把琪儿带回正道;在琪儿迷茫之际,为琪儿点起引路灯;在琪儿遇上危难之际,能够轻轻扶琪儿一把。”   齐绮琪弯下腰来,朝叶震深深地鞠躬。   ⒉鸠⊙伍删⑧VII易⒊   “拜托师叔你了。”   叶震长叹了口气,扶直齐绮琪的身体。   “如果宫主能够一直以天璇宫的幸福念,那叶震就与宫主同在。”   相视而笑的齐绮琪与叶震,他们的身影映入眼中,莫名的暖流充斥在雪麒麟心中。   只要伸出手,总会有人拉你一把。   艺邻⒈奇⑷五⑼泗玖拔   只要愿意踏出一步,那些心怀着你的人总会向你走来。   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只要互相信任,那么就有力量。有力量能够走到天涯海角,有力量在绝境之地展露微笑。   一切都是如此简单。   人的一半是得到,而另一半则是失去。   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然会失去某些东西。   即使仅仅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想要明白就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真的值得吗?雪麒麟望向黑色的墓碑,在心里询问。   雪麒麟并不奢求得到她的响应,可是——   一阵微风抚过脸颊。   风是暖的。   会是错觉吗?抑或这就是你的答复呢?雪麒麟心里千回百转。   最后——   算了算了,就当是你的回复吧,雪麒麟释然笑了。   “小七,我饿了!”   雪麒麟一个转身,不满地说了一句。   “咦?饿了?”   齐绮琪猛地转身,讶然地反问,叶震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走吧!我们去吃饭。”   雪麒麟背起双手,径直走了。   “等等!”齐绮琪快步追了上来,”可是你才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呀!你是饭桶吗?”   “哟哟哟,饭量是我五倍的你完全没资格说这个话。”   “你……”   “碗带了吗?”   “带是带了……你问这个干嘛?”   齐绮琪挑起眉头,语气不善地问。   “好极了!快走,我们下山吃。”雪麒麟忽然回头,朝杵在一旁的叶震招呼说:“小震,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快走,你不来我可没饭钱呀!天璇宫某宫主可是刻簿得很,每个月只给五两银子我花。”   “雪麒麟!你什么意思!我自己每个月都只有五两银的额度呀!我那里刻薄了!”   “对自己狠的人,一般对别人更狠!”   叶震摇头叹气,迈开脚步跟上打闹得没个正形的两人。   雪依旧在下。   三人的背后,白的雪,黑的碑,还有——   ——她的祈愿。 1、火之中   这或许已经是世界之外了。   悲鸣此起彼伏,从四方八面传来。   随风飘来的火屑擦过少女的鼻头,远处正有火焰冲天而起。   伊澪⒈⒎私吾(九)事韭坝   在火焰的背后是藏不住的杀戮,少女隐隐闻到了那令人厌恶的味道。   血的味道。   偌大的府邸正步向毁灭。   一切都在消逝,唯独少女所在之处仍在苟且偷生。   “……那个人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望着眼前的光景,感受着那看不见的死亡,少女怔怔地喃喃自语。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的一天,但是当事态真正发生并呈现在眼前之时,她还是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   人都有侥幸之心,长久而来的幸福生活早就让少女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事实──   她是不该存在的。至少,在那个人的心目中,她是不应该活着的。   依②零彡(二)玲旗四拔   嗯,早就不该了。   “──小小姐!”   二九)林务⑶吧弃易衫   呼喊声传来,唤醒了失神的少女。   一位侍女正从远处跑向少女所在的假山旁。   少女连忙迎向对方,不待对方梳理好起伏不定的呼吸,便急切地问:   “爹爹呢?”   衣二澪III⒉林弃私爸   侍女的脸孔因为惊惧而扭曲,衣衫凌乱不堪之余还沾有炭灰,脸上还有一些擦伤。   在少女的记忆之中,这位侍候自己的侍女总是一副端庄的模样,但此时看起来那些印象就像谎言似的。   “……奴、奴婢见、见不着老爷……”   听见侍女的回答,少女心脏猛地一抽。   少女不由自主地咬起下唇。她咬得很用力,一下子就把唇给咬破了。   嘴里瞬间充斥起一种味道,一种无法化开的幽淡腥味。   “小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已经不能再等了……”   否则,自己也会被席卷一切的火焰所吞噬。   少女不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顾一切以命相博。   但她是个理性的人。   她知道自己此时就算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是于事无补。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就有希望,名为“复仇”的希望。   “小小姐,密道在哪?我们快点赶去吧,侍卫们已经顶不住了。”   侍女四处张望,急切地说道。   她怎么知道密道的事?少女愕然抬起头,却发现侍女的视线几度不自然地落在她的手上。   因为用力而指关发白的手正紧握着一把扁长的直刀。   那是把纯白色的横刀。   “……”   少女眯起眼睛。侍女似乎也察觉到少女的异样,畏畏缩缩地问:   “小、小小姐?”   “……你很在意这把刀吗?”   这把刀虽然精致,但值得这么在意吗?   “这……因为从没见过小姐的这把刀……所以……”   “在这种情况下?”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境况之下。   “我……”   “算了。”   少女作罢转身,随即听见背后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对了,你怎么知道密道的事?”   背对着侍女,少女装作毫不在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唔!”   话语声戛然而止。   那一抹刀光闪过,划开了白皙的肌肤,割开了侍女的喉咙。   血如同利箭劲射而出,化为满天血雨,落在在少女苍白的脸蛋之上,沾污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   侍女双手按着脖子,血却仍然止不住在指缝间流出,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主人,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被划破的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只能啊啊地发出无意义的喊叫,带着控诉、不甘的眼神缓缓倒下。   白的衣裳,红的血。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侍女,少女垂下眼睛。   密道的事是除了她的爹爹,就只有她以及几位兄弟姐妹知道的秘密。   一个侍女绝不可能知道此事。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少女的忽然感到一阵冰冷。   她早就料即使自己爹爹身居高位,深得信任,那个人也会安排眼线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家里。   只是少女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侍候了自己多年的人。   “──南宫云遥!”   少女反射性抬头看向声音来处,院子的门口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被黑暗所包裹似的,那人浑身漆黑,唯独遮掩面容的狰狞面具泛着暗淡的金色光芒。   镇国卫!少女双眼微睁   “──果然是南宫云遥。”   来者冷笑一声,然后疾奔而来。   少女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自己为什么就要抬起头看向对方呢?   但此时已经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了,少女连忙转身。她绕到假山之后,照着父亲所教打开了密道的门。   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漆黑的楼梯走道呈现在眼前,少女毫不犹豫地跑进去。   她必须跑,只要让镇国卫的人逮到,等着她的下场只有一个。   死亡。   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既然他不放过自己,我就一定要活下去,直到手刃他的那天来临。   不能死──这个念头支撑着少女前进,支撑着少女在再次失去一切的情况下不致崩溃。   II⒐龄 呜散疤气医删   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渐渐变响,距离正在拉近。   “……”   少女仿佛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死亡气息。   在黑暗之中,她几度差点跌倒,数次撞到墙上去。   千回百转的密道仿佛在嘲弄着她一样,让少女吃尽苦头。   但是,少女依然不放弃。   或许上天是眷顾她的,在她迎来了光明之前死亡并没有追上她。   就在少女庆幸之际──   “──!”   无数火光映入眼里。   这些手持火把的人通通都带着面具。   “……”   少女后退一步,但是一直紧追她不放的那名镇国卫已在背后虎视眈眈。   大概是领头之类吧,一名黑衣人缓缓步出。   “南宫云遥,你已经无处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又如何?我还是难逃一死。”   少女嘲弄地开声的同时,双眼正在寻找一丝生机。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这些镇国卫都算不上精锐。他们戴的面具都不是明皇面具。   话虽如此,但这些人都是武者。   “一旦发现南宫家的人当即格杀勿论──这就是我们收到的命令。”   “罗统领念在南宫家一直以来的贡献,愿意──”   不待对方说完,少女就冷笑一声:   “放我狗命?”   “看来是没话可谈了。”   “的确!”少女深吸一口气,“你们还呆着干嘛,再不来我就得死了!”   少女这一声呼喊,惊动了镇国卫,领头立刻环顾四周。   “小心!可能有高手。”   领头人高呼一声,镇国卫众人纷纷拔出武器警戒四周。   他们的注意力明显从少女身上移开了。   就在此时,少女动了。她往旁边跑,那里并没有路。   但正因为没有路才有一线生机。   “糟了!快追!”   当镇国卫反应过来,少女已到了路的尽头。   少女停在悬崖的边缘,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但有水声传来。   “放箭!”   机栝之声响起。   少女深吸口气,然后用力地蹴地而起。   “唔!”   在落下之前,一支弩箭深入少女左肩。   剧痛与落下感的包裹之下,少女拉出水蓝轨迹朝悬崖底直直落下。 2、过来帮我梳一下头发   麒麟揉着惺松睡眼推开了窗户,被隔绝在外的寒气决堤般涌进房间。   “──啊嚏!”   雪麒麟耸了耸鼻子,拉紧寝衣的衣领。这身淡黄色的寝衣是她特地订做的,样式就像是短版的和服,轻薄之余,还易于穿着,更重要的是比以前的寝衣都要显得可爱。   若看在外人眼里,十有八九会感到奇怪,奇怪这个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只穿着一件单薄衣裳的『小女生』,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只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小女生竟然是个天境大高手,就恐怕不会再觉得奇怪了。   天境。   大部分武者穷尽一生才能达到的境界。   在真气的滋润下,他们的身体的韧性早就超乎常人了。   雪麒麟自然也不例外。   实际上,即使她在冰封的湖面上凿出一个窟窿,脱光衣服跳进去,也不会感受到一丝寒意。而她刚才之所以会打喷嚏,只是身体感受到温度霎时下降的自然反应。   即使晋身天境,一些人特有的本能依然存在。   窗外仍然灰蒙蒙一片,清晨特有的薄雾仍未散去,只有微微的阳光穿透晨雾眷顾着大地。   “哎,好像有点早了啊……”   从窗外的景色收回视线之后,雪麒麟打了一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   然后,她离开窗边,边抹着眼角的晶莹,边走近衣柜。   打开衣柜,雪麒麟整个身子探进衣柜之中找起衣服来。   真是的,这衣柜也未免太大了吧!明明就没有几件衣服……闷头翻找着衣服的雪麒麟在心里如此埋怨道。   “穿哪件好呢?”   翻找了一番之后,雪麒麟还是拿出那一套最常穿、道袍似的裙装。   吱呀──开门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极具透明感的清脆声音同时传来。   “喂,小雪,你还没好吗?”   如果对方不是语气不满,雪麒麟想必会更享受那动听的声线吧。   “我已经比昨天早了半个时辰了好不好!”   雪麒麟把衣柜门关上,然后没好气地望向房门处。   一颗脑袋自半开的门缝中探了进来。   巧夺天工的精致面容,鲜艳夺目的红色双眸。   是齐绮琪。   拥有如此压倒性美貌的少女,除了齐绮琪之外就别无他人了。   而且整个天璇宫也只有她敢用“小雪”来称呼雪麒麟了。   只是,“小雪”这称呼实在太让雪麒麟难堪了。   “还有不准叫我小雪!”   “为什么不准,你不也叫我小七吗,那我为什么就不能叫你小雪?”   “情况能一样吗?我好歹是你长辈呀!”   “哼!长辈?”   齐绮琪嗤之以鼻。她推开房门,咄咄逼人地走到雪麒麟的面前。   “那你倒说说你哪一丁点地方像长辈呀!”   捏着腰的齐绮琪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瞪着雪麒麟。   发觉到齐绮琪双眼之中透着几乎微不可察的一丝得意,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她是在强调比自己高吗?   齐绮琪那小孩子似的举动,可笑之余又有点小可爱,让雪麒麟没有了计较的干劲。   “是是是,我一丁点都不像长辈,就你像。”   齐绮琪抽了抽鼻子,没有接话。   虽然她在其他人面前都会摆着一副端庄架子,但不知为何偏偏在雪麒麟面前就会原形毕露。   或许,这是她变得亲近自己的证据吧……雪麒麟如此想道。   离天剑门事件结束,已经过去一个月有多了。   不得不说,洛青的死拉近了天璇宫众人之间的关系。   雪麒麟与齐绮琪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两人之间的相处大多都是打打闹闹,活像对冤家似的,但是雪麒麟觉得这或许就是她们之间最自然、最合适的相处模式。   “小七,热水在门外吗?”   “真是的,你就不能有一天自己亲手准备吗?”   从衣柜底下的拉柜之中拿出一条叠好的毛巾之后,雪麒麟无视齐绮琪的埋怨,自顾地朝门外走去。   门外放着一盘热水,那是齐绮琪为雪麒麟烧的。   雪麒麟也不把热水搬进屋内,直接就在门口梳洗起来。   一开始,雪麒麟不知道在哪里搞到热水梳洗,只好随便在后院的井子处打点冷水顶替。结果却被齐绮琪发现,对她好一顿数落。   对于雪麒麟来说,水的冷热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分别,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齐绮琪明明知道这点,还斤斤计较说大冷天用冷水梳洗对身体不好。   虽然已经一再重申这一点,但是齐绮琪还是不屈不挠,最后甚至每天都会为雪麒麟烧好热水。   但是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作为每天早上有热水用的代价,雪麒麟付出了“每天一早就得被人叫醒”的代价。   不过如此一来,久而久之,竟然也让雪麒麟这么懒的一个人习惯了早起。   话虽如此,但是雪麒麟这几天还是起得比较早。   因为──   “火焰能使出来没?”   ⑦er⑶邻斯就气散(四)   雪麒麟边抹脸,边窥探着齐绮琪的脸色。   她面色一红,困窘地挤出了几个字:   “还、还没呢……”   “都一个礼拜了!那只是很基本的招式好吧!”   “我也有在努力啦!”齐绮琪高声反驳,随即又垂头丧气地道,“但那种奇怪的运气法实在是太难控制了!”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齐绮琪突然找上雪麒麟,说要学她的招式,还说要拜师云云,吓了雪麒麟一跳,连忙关心这位天璇宫宫主是不是发烧了,结果却换来好一顿粉拳连击。   一开始雪麒麟是拒绝的,你不能让她教就教,至少也得让她摆摆架子。   然而,在拳头的威胁之下,雪麒麟只好无奈答应。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雪麒麟也没打算教齐绮琪很深入的东西,毕竟那是完全属于不同体系的招式技巧,而且还有她侄女的前车之鉴,她很怕一教深入的东西,又会害了齐绮琪。   话说回来,就算她真的打算教齐绮琪一些比较复杂的法术,但也得齐绮琪争气,她可是学了一个星期连最基本的点火都还没办到。   这倒不是说齐绮琪资质差,只是“法术”与“武术”在真气的运用上完全是两种概念,前者对于真气控制力的要求比后者高得多了,雪麒麟甚至有自信在真气的细微操作上胜过宗师境的北冥有鱼,即使对方是属于在“武术”上比较讲求将真气外放以及操纵的气宗。   *   在简单梳洗过后,雪麒麟打着呵欠换好衣服,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朝站在一旁的齐绮琪喊道:   “小七,过来帮我梳一下头发。”   在铜镜的倒映中,雪麒麟能够看见齐绮琪翻了个白眼,但她还是缓步走近,然后从袖子里变出一把梳子,为雪麒麟梳起头发来。   雪麒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劳动,哼着在齐绮琪听来怪里怪气的旋律。   “好了。”   齐绮琪收回梳子,雪麒麟摸着头侧的发包,满意地点头。   “你还记得我上次画给你看的『术式图』吗?”   “当然记得呀!”   “那你画出来试试。”   雪麒麟指着自己几乎用不上的书桌说,上面备有文房四宝。   “画出来?为什么呀?”   “自然有用啦~~”   雪麒麟也不解释,虽然齐绮琪疑惑得扬起单边眉毛,但还是依言照办。   她坐在书桌前,把搁在桌子角落里的白纸挪到正前方。   “……”   齐绮琪细想了一下,然后提笔沾墨。   她画得很快,几乎只是在一开头花了点时间思考,但第一笔落下直到整个图案出来,过程完全毫不凝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怎么样,分毫不差吧?”   少女搁下笔,得意地望着雪麒麟。   雪麒麟仔细观察了一下纸上的图案。这图案乍看之下挺复杂的,但是只要用心细看就不难发现只是在一个圆形之上加上无数条线所构成。   所谓的术式,说白了就是施展某种法术时真气的形式,而将术式图像化后的产物就叫术式图。   喂喂,的确跟自己教她的分毫不差呀!雪麒麟惊讶于齐绮琪的记忆力。   吆零艺⑺私呜⑼肆玖(八) 3、被反问了   “哟哟哟,那你为什么使不出来呀?”   被雪麒麟泼冷水,齐绮琪表情一滞。   “我也不知道,但是真的很难嘛……”   雪麒麟微微一怔,对方的语气就好像小孩子撒娇求父母原谅似的。   “还是从最基本做起吧。”雪麒麟叹了口气,“你还记得这个最外围的圆形叫什么吗?”   “基圆!”齐绮琪速答,随即又疑惑地问:“你说过这幅术式图其实就是真气的循环路径,对吧?”   武伊七坝⑻玲VII(六)(一)   “是呀,我说过。”   其实还是有微妙的差别。   要施展法术,只需用真气把术式图『画』出来就行了,不过说成是真气的循环路径也没错,只要不断控制真气沿着术式图循环,就跟把术式图『画』出来没有分别。   “我从来没看过这样子的运气方式。”   齐绮琪盯着自己画出来的图,皱起了眉头。   二磷⒏无霖玖⒊⒍(九)   “嘿,那你见过哪位武者像我一样能使用火焰吗?”   “道一教的人就很擅长使用这种古怪的招式呀!”   雪麒麟眨着眼睛,难道在这个世界,除了她以外,还有人会法术?   正当雪麒麟想追问详情之际,齐绮琪补充了一句:   “不过,道一教的人虽然又雷又火,但跟你的……呃……『法术』?”   齐绮琪望着雪麒麟,征求确定。   雪麒麟呆了半晌,然后扶起额头。   “天啊,你怎么连自己在学什么也记不住啊……”   “我这不是一时忘记了嘛……”   或许也是自觉理亏,齐绮琪的脸唰地红了,但还是嘟嚷了这么一句。   “……”   雪麒麟盯着齐绮琪,直到她明显浑身不自在为止,才收回视线。   “现在你试试驱使真气铺在这幅术式图上面,只铺墨线,空白地方不用,不允许出界,你出界我就笑你。”   “先从那里铺起呀?”   “基圆,其他地方不讲究。”   “哦。”   齐绮琪刚想开始,雪麒麟悠悠地说:   “喔,对了。真气要均匀,但不用多,要是等下把我房间给炸了,我就拆掉你的房间。”   “我知道啦,烦死了。”   齐绮琪不满地抗议,雪麒麟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这也难怪雪麒麟会这副表情,毕竟早几天齐绮琪才在施法过程之中一时没控制好真气,炸烂了雪麒麟特地订制的摇椅。   “你别那副表情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还是快点吧……”雪麒麟似笑非笑地说,“不然小震又来抓人了。”   齐绮琪都是在早、晚抽空来学习法术的,毕竟她其他时间都投身于派务之中,很难有时间。   “你真的很讨厌耶!”   齐绮琪埋怨了一句,接着便集中精神,她手掌悬空在纸上。   在雪麒麟的感知里,齐绮琪的手掌放出真气,然后集束成流,依着纸上的墨线纹路构筑基圆。   “怎么发光了?”齐绮琪大吃一惊。   基圆正透着微弱的光芒。   “正常现象,别分心,继续吧。”   “哦,好。”   齐绮琪答应一声,再次集中精神。   基圆之中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也渐渐透出微光。   不久,一幅由真气构成的复杂图纹完整地呈现在两人的眼前。   “不错嘛。”   “接、接下来要怎么办?”齐绮琪有点紧张地问。   “很简单,你大叫一声『离』,气势要够足!”   “真要喊?”   齐绮琪有点犹豫,雪麒麟一眼就看穿了原因,不外乎是『出招喊招式名』这件事让她觉得有点难以为情呗。   “喂喂,你们出招的时候难道就不喊招式名吗?有什么好害羞呀?”   “其实喊不喊也没所谓,但是一般都会喊……但我不好意思喊。”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摆出一副烦嫌的表情。   “叫你喊就喊,现在我才是老师。”   “喊就喊嘛!”   齐绮琪自暴自弃地说。   她左右望了望,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第三者在。   “离!”   接着,天璇宫宫主的喊声响彻了天际。   齐绮琪这一喊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雪麒麟先是噤声,然后爆笑出声。   亦⒉磷③⑵*澪器④罢   “哇哈哈哈──”或许实在是太好笑了,雪麒麟头抵着书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竟然喊那么大声!啊哈哈哈──”   “你──呀!”   齐绮琪突然惊呼一声,雪麒麟被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女孩抬起头后,便发现齐绮琪正怔怔地盯着桌上的术式图看,上面正燃着一小撮火苗。   遛淋⒉(二)三⑷拔扒司   “成、成功了?”   齐绮琪呆滞地望向雪麒麟,后者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有眼看嘛?”   接下来,齐绮琪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雪麒麟的意料,她竟然开心得跳了起来。   “耶!我成功了!小雪,你看见没有我成功了!”   “我不叫小雪──唔!”   齐绮琪竟然抱了过来,把雪麒麟抱进怀内。   如此一来,雪麒麟倒是手足无措起来。   虽然齐绮琪很“平”,但可不是凹的,雪麒麟还是蹭到了。   一阵热流涌上鼻头,然后──   不妙!雪麒麟一个单身多年的连女生手也没有牵过的人,根本就受不住这种“刺激”。   “快放开我,你的胸硌到我了!”   雪麒麟连忙说道,还推开了齐绮琪。   “什么!你说我怎──咦?”齐绮琪双眼瞪大,“你、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雪麒麟不回答,连忙从袖里掏出手帕,在手掌平摊开来,然后向着手帕,并拢另一只手的食中两指。   “坎!”   随着一声落地,雪麒麟的食指喷出了一道微弱的水流,沾湿了手帕。   “那么方便?!”   雪麒麟不理会齐绮琪的惊讶,自顾拿着手帕抹着鼻血。   齐绮琪双眼冒出星星,有点期待地问:   “能教我吗?”   “这个教了也没用啊……”   卷起手帕,塞住鼻子的雪麒麟闷声闷气地答。   “为什么呀?”   “你的心法不合适。”   齐绮琪的心法与雪麒麟不同,虽然她是齐归元的太孙女,但是修习的是一种名叫“静焰心法”的心法。一些心法会改变真气的性质,使真气带着某种特性,而齐绮琪的真气就因为心法之故,五行属火,所以对于她来说,想要施展水行法术的话,术式会因为各种因素而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说火行法术的施展难度是“一”的话,那么对于齐绮琪来说,水行法术就是“二”甚或更难。   “哦,这样吗……”齐绮琪似乎又想起一件事,脸上顿时染上几分怨气:“话说,为什么一开始不教我用这种方法呀?”   她是指先在纸上画好术式图,继而“铺”真气的方法吧。   “哟,你打算在跟别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大喊暂停,让别人给你点时间画图施法吗?”   “这……”   齐绮琪哑口无言,但很快地,她又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这不是可以预先画好,待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吗?” 4、丢三落四雪麒麟   这次换雪麒麟无言以对了。   事实上,的确可以预先把术式图画在一些东西上,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只要注入真气,就能够简单施展法术,一些符纸、法器就是运用了这种原理。   话虽如此,但是这种东西一旦用习惯了,就会对其产生依赖性,不利于往后的学习。   正因如此,雪麒麟一开始并没有教齐绮琪以这种方式来施法,而是要求她凭空构建术式。如果不是齐绮琪整整一星期都窥不到门径,雪麒麟也不会告诉对方还有这一种方法。   顺带一提,对于齐绮琪能够举一反三,想出这种折衷之法,雪麒麟并不觉得奇怪。   虽然齐绮琪在雪麒麟的印象里是有点蠢萌的角色,但是雪麒麟并不真觉得她蠢,一个蠢的人能把偌大的门派打理得井井有条吗?至少来到这边两个多月,雪麒麟没见过天璇宫真正意义上因为齐绮琪的管理而出过什么大乱子。   不过,雪麒麟并不打算解释。   她在齐绮琪面前竖起一根手指,齐绮琪反射性地盯着指尖瞧。   有什么从指尖延伸了出来。   真气凝聚的线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如灵蛇般从雪麒麟的指尖窜了出来。   不能不提,施法并不要求把真气的密度凝聚到发光的程度。雪麒麟之所以把真气凝聚到发光的程度,只是想齐绮琪能够看得清楚。   “看着咯!”   真气线在齐绮琪眼里快速描绘出术式图,然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雪麒麟的指尖上冒出一颗火苗。   而整个施法的过程,大概只有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   “好快!”   见齐绮琪一脸惊色,雪麒麟皱皱鼻子,得意地说:   “你觉得你用那种乱七八槽的东西快,还是我直接凭空施展快?”   依弍澪?叁⑵林奇⒋捌   “但是凭空画,真的很难嘛……”   齐绮琪垂头丧气地说。   见状,雪麒麟用近乎于幸灾乐祸的语气说:   “是咩──不过,现在就说难?待你能够把凭空搞定,接下来就得在体内搞定了。”   “在体内?怎么『画』呀!”   “嘿,你体内不是有经脉吗?”   真气在体内的流动速度以及可控性远高于在体外,而且体内的经脉、血脉等各种管道也拥有足够空间来供施术者使用。   “你体内的经脉可是有很多闲着没事干的吶。”   雪麒麟似笑非笑地说。   心法所用上的,都是主要的大经脉,一些微细、杂乱的经脉根本就没有真气流经。   “这……具体要怎么做?”   “你明明连凭空施法都还没做到。”   雪麒麟白眼连翻,这是典型的未学爬先学走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对于真气在体内的控制,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齐绮琪面容坚定的反驳,脸上带有自信的神色。   哎,倒忘了这家伙还是个武学天才,雪麒麟一时之间哑然失笑,随即又想到自己一直忽视而来的东西,而摸起下巴细思起来。   法术之所以讲求真气外放,是因为很多法术都是作用在体外的,虽然能够在体内完成术式,但是术式所产生的效果还是得外放出体外,要不然难道在体内点火吗?   学习法术一般都是从外到内的,而武术都是从内到外的。   若论真气在体外的控制,自然是术者更有优势,但论体内的真气控制,恐怕就是武者技高一筹了。   既然如此,那么一个武者要学习法术,是不是由内学起比较好呢?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可行。   “把靴子脱掉。”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边沾墨水,边不容置疑地命令齐绮琪。   “咦,为什么呀?”   “我不画路线,你知道真气该怎么走吗?”   硫零⑵er(三)④扒(八)(四)   “你要在我腿上画线?!”   齐绮琪惊讶之余也很抗拒。   毕竟凡是女人都爱美、爱干净已经是自古便有的真理。   “那你学不学?”   雪麒麟没所谓地反问一句,齐绮琪便马上挣扎起来。   “……好、好吧。”   最后,齐绮琪有点委屈地答应了。   说实话,齐绮琪是个很上进的人,而且也是那种一旦认定之后,就会贯彻始终的倔强人,既然她说了要学,她就会尽力去学。   雪麒麟满意地点头,如果连这种苦都受不了,还谈何习武,谈何学法术呢?   千百年来,能够以武证道,踏碎虚空的又有多少人呢?   绝对是屈指可数的。   这也证明武者之路并不好走,而术者的路也一样。   “好、好了!”   难以为情到极点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雪麒麟回过神来。   然后,她看见了难忘的一幕。   所谓的天道不公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I⊙(一)妻肆呜玖思玖⑧   匀称嫩白的长腿就在眼前。   完美的曲线。   雪麒麟突然觉得,这天实在是偏心得过分。   齐绮琪已经够漂亮了,竟然还有一副好身材,好到无法挑剔──胸除外。   “喂,你呆在那里干嘛?”   齐绮琪坐在床上,雪白的脚丫落在地上。   雪麒麟吞了吞口水,默念非礼勿视大咒。   “来、来了……”雪麒麟走到齐绮琪面前,轻咳一声,“抬一下。”   雪麒麟尽量摆出一副在看那双腿,但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神。   是传说到的三白眼。   “你怎么了?”齐绮琪愕然地说。   “……”   雪麒麟不回话,抖着手下笔。   我会不会遭天谴……雪麒麟思绪纷飞。   嗒!   或许是雪麒麟迟迟没有下手,毛笔尖上的墨水滴了下来。   就滴在齐绮琪的脚尖上。   “你搞什么啦!”   这一下齐绮琪终于发疯了。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才战胜心里的小洁癖,咬牙忍耐别人在她腿上写画,结果雪麒麟就这么浪费了她的容忍力。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喊,就吓到了雪麒麟。   毛笔脱手了。   它拉着好看的弧度敲在齐绮琪的脸上,齐绮琪先碰到的是笔尖。   一阵静默。   毛笔缓缓地掉下,掉在齐绮琪的腿上。   齐绮琪已经变成花脸猫了。   “我不是有心的!”雪麒麟望着眼角猛跳的齐绮琪,连连后退,“哈哈!”   “雪麒麟,你给我站着!”   齐绮琪捡起毛笔,朝已经退到门边的雪麒麟丢去。   VI淋二二⒊似岜捌师   雪麒麟轻巧地躲过,然后转身就逃。   “你给我等等!”   齐绮琪鞋子也顾不得穿,就直追出去。   然而,雪麒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逃哪去了。   “跑得真快!”   齐绮琪跺了跺脚。   她一看见落在晶莹脚趾上的几点墨迹,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呀──”齐绮琪乱搔头发,像个疯婆子似的,“气死我了!”   等下再找那混蛋算账!齐绮琪哼了一声,不打算放过这为老不尊的“小师祖”。   话虽如此,这脚还是得洗。   哎,没办法了!看着雪麒麟梳洗剩下的热水,齐绮琪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特地再去打水、烧水,就实在是有点浪费时间了。她接下来还有一堆日常事务得处理。   洗好脚之后,齐绮琪从雪麒麟的房里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脚擦干,然后穿好靴子。   “唉!真是的,又留烂摊子剩下给我收拾!”   盯着散落一地的纸张以及毛笔,齐绮琪叉起腰来。   她是个爱整洁的人,看不惯别人顾东忘西、丢三落四,当然这仅限于比较亲近的人。   如此一来,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5、柳承宗的不甘   齐绮琪花了一点时间把雪麒麟的房间收拾好,才关门离开。   小雪那家伙又没有徒弟照顾,要不要给她找个丫环呢?齐绮琪边走边想。   在她眼里,雪麒麟的性格实在是随便过头,齐绮琪为此感到烦心之余,又担心对方会不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个连梳个头发都嫌麻烦的人,实在很难不让齐绮琪产生这种想法。   “宫主!”   刚走出朝雪楼的范围,齐绮琪就听见有人叫她。   咦?齐绮琪抬头寻去,一头白发的柳承宗瞬间闯进视线之中。   又是柳师叔!齐绮琪不禁皱眉,这都是第几次了?   虽然心里又烦又躁,但是基于身份之故,齐绮琪又不好把内心的想法不加遮掩地表露在脸上,只好无奈地摆出客套的微笑。   “柳长老有事?”   柳承宗刚停在齐绮琪面前,她就不咸不淡地如此问道。   这倒不是说齐绮琪疏远对方之意,只是觉得对方有点烦而已。   为了“那件事”,他都整整纠缠了齐绮琪两个月有多了。   柳承宗向朝雪楼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用不敬亦不欺的口吻询问道:   “宫主见过小师祖吗?”   说起雪麒麟,齐绮琪就有气了。   二零八五零九三六九   “没见着,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暗咬银牙,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   在她看来,这是个善意的谎言,若果真的让柳承宗找上雪麒麟,这两人定必会再为“那件事”争执起来。   争执并不可怕,齐绮琪怕就怕两个人会打起上来。   柳承宗说白了就是老顽固,就算小师祖的辈份与实力摆在那头,他一定也会不依不挠,至于雪麒麟,她的性格更是有目共睹,若果柳承宗真的惹她生气,挨一顿揍恐怕是少不了。   至少,一个月前柳承宗曾经因为与雪麒麟争执,最后被打得脸青鼻肿,整整一星期不能出门见人。   唉,不过柳师叔就算想找小师祖也不可能找得着就是了。   整个天璇宫就以雪麒麟的修为最高,如果她有心想避开一个人,就算叶震也抓不住她的尾巴,遑论只有地境修为的柳承宗?   对于一直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的柳承宗,雪麒麟早就不胜其烦了。按照她的原话来说:“死缠烂打的男人实在太惹人讨厌了。”   一想到雪麒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不耐烦地皱着鼻子的模样,齐绮琪就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漆⑵III澪师就柒叄司   “宫主笑什么?”柳承宗愕然问道。   “没什么。”齐绮琪连忙收敛神色,转气一转:“如果柳长老找小师祖,还是为了秦辰的事,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小师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想为枉死的辰儿讨回公道!这都有错吗?”   齐绮琪的话显然是刺激到柳承宗,他都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了。   “我不是那种意思……”   “对不起,宫主,我只是……”   大概是自觉不妥吧,柳承宗深吸一口气之后,颓然道歉。   “没事,我明白的。”齐绮琪摆手。   说实在,齐绮琪抚心自问,柳承宗确实值得可怜。   他中年丧子,一直当成义子看待的秦辰又在早些时候被杀。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丧亲之痛本就是世间最苦的事,更何况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呢?而且还是两次。换着别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虽然齐绮琪并不理解那种痛苦,但依旧能够联想到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那一定是痛彻心扉、近乎绝望的一种感觉吧。   不,或许更甚于此。   正因为齐绮琪也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才会对柳承宗容忍至此。   失去至亲的人都是可悲、可叹的。   但是,这绝不代表可以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之中不能自拔。   齐绮琪是这么想的,然而柳承宗不是。   “关于洛长老的事,宫主是否可以再多加考虑呢?”   “柳长老,洛长老墓地的选址是小师祖授意,长老会通过的。”齐绮琪字字分明地说。   “可我不服!”   柳承宗激动地大叫,他双眼早已通红。疯狂的红,不讲理的红。   “柳长老,你冷静点……”   对于齐绮琪的好言相劝,柳承宗并没有领情,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不公平!明明就是残杀同门的凶手,为什么还能够葬进天璇宫的墓地?她没资格!”   全然不顾已经眉头紧皱的齐绮琪,柳承宗竭斯底里地吐出这一番话。   如此一来,齐绮琪也是不吐不快。   “秦长老的所作所为,我想柳长老也是心知肚明,若果说洛师姐没资格的话,秦长老也一样没资格。”   “宫主你有证据吗?”柳承宗毫不退让,“辰儿是无辜的,他是被李婉婷那贱人冤枉的!可洛青不同,辰儿是她杀的!她亲笔承认是她杀的!”   亲笔承认四字,柳承宗咬得很重。   齐绮琪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直到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李婉婷的徒弟是被秦辰所杀的,至于秦辰的死──洛青亲笔所写的遗书之中确实地承认秦辰就是她杀的。   然而,这又如何?   “可没有人相信。”齐绮琪这么说。   “……”   这次换柳承宗无话可说了。   如果说秦辰的对错还有待商定,那洛青的过错也同样有待商定。   在真相还未摆在眼前,人都会倾向相信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没有人相信洛青是错的,没有人相信秦辰是对的。   这就足够了。   (五)(一)齐(八)爸林七镏⒈   很简单的道理,虽然极其令人难以信服,但也没有人能够否定。   “如果我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辰儿是无辜的,宫主是否愿意为辰儿翻案?”   “柳长老,你抚心自问,真的有这种『证据』吗?”   “……”柳承宗不答。   他想必也是清楚李婉婷的徒弟就是秦辰所杀的,当时所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十之八九,只是碍于齐绮琪与叶震的对立,所以才不了了之。   “柳长老,我想你也明白,我不想重新调查这件事,一来是事隔太久很多证据都已经难以找到,二来也是考虑到秦长老已逝,不想再旧事重提。”   说到这里,齐绮琪叹了口气:   “即使你真的找到证据,恐怕也过不了小师祖那关。”   镏淋⒉II伞私(八)VIII泗   就算知道洛青错杀无辜,以雪麒麟的性格顶多就是为此一叹,绝不会因此挖开洛青的墓,将洛青的尸体抛出天璇宫,齐绮琪如此深信。   亲疏有别,雪麒麟显然亲近洛青多于秦辰,既然如此,雪麒麟会心向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人都是自私的,齐绮琪不例外,雪麒麟不例外,柳承宗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柳长老又是何苦呢?不论是秦长老还是洛长老都不在世了,何必再斤斤计较呢?”   “斤斤计较?!”柳承宗咆哮出声,“你叫我如何不计较?”   齐绮琪突然为柳承宗感到一阵悲哀。   在她印象里,柳承宗虽然顽固,而且颇有点自我中心,但绝非不讲理之人。   到底是什么让柳承宗变得如此……如此盲目的呢?   仇恨?齐绮琪觉得不是。   是自责,是没能好好保护家人的自责促使柳承宗变得如此盲不讲理。   想到这里,齐绮琪苦涩地摇头。   ──“师父姐姐……”   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突然介入两人之间。   身穿粉色长裙,拥有一张可爱圆脸的宫天晴就站在不远处。   “晴儿,怎么了?”   齐绮琪走近宫天晴,柔声地问。   宫天晴窥视着沉着一张脸的柳承宗,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那个……叶、叶副宫主见师父姐姐迟迟未到,所、所以叫晴儿来、来催促一下。”   齐绮琪看了眼天色,暗叫糟糕。   又要被说教了!   “晴儿,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易淋⒈奇司屋咎逝⒐岜   “哦,我知道了。”   宫天晴答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见柳承宗。   待宫天晴的背影消失之后,齐绮琪对柳承宗轻声说道:   “我知道柳长老心里有疙瘩,但是也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对于他人来说,真相并不比希望重要。”   “……”   柳承宗深深地看了齐绮琪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不知道想着什么。   齐绮琪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心结柳承宗还未解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解开。   只能给他一点时间了,齐绮琪相信柳承宗一定会明白的。   她是如此相信的,毕竟柳承宗也是她的家人。   “柳长老,我还有派务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⒉酒〇巫?叁坝柒伊删   柳承宗依旧不答,齐绮琪无奈转身离开。   “雪麒麟……”   齐绮琪隐约听见满载恨意的声音。   当她回头望去时,却发现柳承宗已经不在了。 6、夏雪大大大大大大大   她急速地迈动双脚,每一个步伐都跨越极大的距离。   虽然没有跑起来,但是雪麒麟依然移动得飞快,堪比疾风。   小七应该不会追来吧?雪麒麟抽空向身后瞥了一眼,随即松了口气。她没见到齐绮琪暴怒的身影从背后追来。   只是如此一来,意外就发生了。   突然察觉到有人的气息,雪麒麟连忙回头。   在眼前的转角处,少女贸然出现。   “──!”   两人已经很近了,雪麒麟急刹。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迎面撞来的雪麒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要撞上了!雪麒麟原本就走得快,根本来不及减速。   既然减速不行,那就跳过去!情急之下,雪麒麟反射性地纵身跃起。   视野霎时开阔起来,就在她以为成功回避一起意外之际──   少女惊讶的面容再次闯进视线之中。   她也跳起来了。   “喂!”   “糟──”   两人无可避免地撞上了。   陷进两团软绵绵的东西之间,雪麒麟闻到了清甜的体香味,有点像橙香味。   冲击力没有想象中大,但还是足以将两人弹开。   雪麒麟在空中翻身,轻巧地落地,而在对面着地的少女则是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被撞到的少女身材娇小,大概只比雪麒麟高出一点,但是上半身却丰满得吓人。   微卷及肩的波波头与泛着淡淡粉色的杏圆大眼,交互映衬出一种独特的甜美气息。   “哎,原来是小雪呀……”雪麒麟搔着脸,“真是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到,哈哈……”   就在这时,雪麒麟连忙撇开视线。   或许是动作太大之故,裙摆的一部分翻了起来,露出夏雪的半截大腿。   似乎也察觉到的夏雪没好气地瞥了雪麒麟一眼。   “真是的,小师祖你跑得那么急,是赶着投胎吗?”   夏雪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小师祖。   “如果跑得不快,我很可能真的要投胎了。”雪麒麟摊手道。   她话刚完,夏雪就反应过来,幸灾乐祸地问道:   “你又得罪宫主了?”   对于夏雪会猜到原因,雪麒麟并不奇怪。   这位天璇宫五长老本来就不是什么蠢材,硬要说的话反倒是那种思绪敏捷的聪明人,而且她与齐绮琪挺熟络的,想必也是知道齐绮琪的性格。   “不就是在她脚上滴了几滴墨嘛……”雪麒麟加重语气,“而且我是不小心的!”   “哎呀,你竟然还能活着?”   夏雪张大手掌放在嘴前,露出怎么看都是装出作来的惊讶表情。   “宫主妹妹可是一天洗三次澡的呀!”   换言之,就是在说齐绮琪有多么的洁癖。   一想到自己竟然弄脏一个不但有洁癖,而且还有暴力倾向的“女人”,雪麒麟就不寒而栗了。   “是、是咩……”   “看来我们的小师祖挺胆小的哦!”   看见雪麒麟的反应,夏雪绕着头发地打趣道。   “我苦啊!你看我这种小身板,怎么能不屈服在某宫宫主的淫威下吶?”   “淫威呢~”夏雪不知想着什么,“如果我把你刚才说的告诉宫主妹妹,你看会发生什么事?”   雪麒麟面色一滞,连忙求饶起来:   “别呀!我可不想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呀!”   “嗯──”夏雪脸露难色,“怎么办呢?”   “一顿饭!”   雪麒麟咬牙提议。   虽然说不上知根知底,但是雪麒麟大概也是知道这位毒舌的少女现在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洛阳上白楼?”   夏雪斜眼瞥着雪麒麟,不咸不淡地询问。   这小雪未免太狠了吧!雪麒麟倒吸了口气。   上白楼是洛阳最高档次的酒楼之一,出入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她还记得之前跟齐绮琪去过一次上白楼吃饭,即使两个人所点的,都是比较便宜的菜式,掌柜还看在天璇宫的面子上给打了个六折,结账时也足足花了二十多两。   虽然齐绮琪的饭量是常人的五倍,但是如果匀开的话,雪麒麟一个人也吃了差不多四两银。   而雪麒麟的月钱只有五两银。换言之,夏雪这一开口就是在要雪麒麟一个月的月钱。   “嗯,是吗?”夏雪有点失望样子,可是嘴上所说的却是:“那我还是跟宫主说说看好了。”   舞艺⒎捌捌霖柒溜伊   “你狠!上仙楼就上仙楼!”   雪麒麟自暴自弃地大声应下对方的要求。   想起齐绮琪的粉拳,她很没骨气地屈服了。   “嘿,这还差不多。”   “大胸怪物……”   夏雪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雪麒麟忿忿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我说小雪你今天怎么就特别漂亮呢,双眼都好像发光了……嗯!”   “嗯──”夏雪一脸怀疑,但没多久又摆出没所谓的表情,“嘛,算了。”   雪麒麟暗松口气,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   “哎,不说了,我都差点忘记叶震那老色虫找我来着。”夏雪有点烦厌地说道。   “咦,老色虫?”雪麒麟一脸好奇。   “咦,小师祖你不知道吗?”   这次夏雪真的是惊讶了,至少不像以往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   “不知道呀,为什么叫小震做老色虫呀?”   在雪麒麟的脑海之中,叶震可是与认真严肃挂钩的人呢!   夏雪左望望右望望,然后凑前身子,戏谑地轻声说:   “小师祖应该知道叶师叔经常下山吧?”   “好像是这样来着。”   关于这件事,雪麒麟曾经听齐绮琪提起过。   “他那是去见相好呀!”夏雪似笑非笑地说。   “哟哟哟,小震竟然在外面养着情人?”   “嘿,说得真难听呢,叶震可是未婚的呀!”   “哦,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如果对方是普通人当然没问题,可是叶震的意中人是百花楼的头牌姑娘呀!”   百花楼──青楼。   小震喜欢的人居然是个风尘女子?雪麒麟微微瞪大双眼。   不过,在她看来,只要两厢情愿,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   “小七知道吗?”   雪麒麟很好奇齐绮琪知道之后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宫主自然知道啊,叶师叔也没隐瞒。”   “小七没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呀?”   两人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那可是风尘女子呀?”   在雪麒麟的认知里,古人好像很忌讳这种事的。   “那又如何?聚青楼姑娘的人多着呢。”夏雪嗤之以鼻,“更何况叶师叔喜欢那位还是位青倌人。”   所谓的青倌人就是指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   “那我倒不明白了,这不是没问题吗?”雪麒麟实在摸不着头脑。   “自然没问题,但是小师祖你能想象得到叶震在意中人面前红着脸的样子吗?”夏雪勾起嘴角,“我想想就觉得有趣。”   不就是小八卦嘛!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在这里跟我闲谈没关系吗?”   见夏雪兴味盎然,雪麒麟“好心”地提醒一声。   “呀!叶震又要啰嗦了!”夏雪表情一滞,“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怎么感觉天璇宫的女性都很容易善忘的样子呀?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哦,对了!”   刚走了几步,夏雪忽然止步回身。   “小师祖,刚才李师姐的弟子往朝雪楼去了,估计是找你的。”   “找我?”雪麒麟眨着眼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啊?”   “猜的,反正小师祖也闲着无事,去铸剑房走一趟就知道是不是了。”   “哦,好吧。”   会是剑铸好了吗?算算日子也应该差不多了吧!雪麒麟心想。 7、这剑的名字太二了   弃erIII玲IV韭⑦散肆   铸剑房距雪麒麟所在的位置有一段颇为可观的距离。   当然,这也是得看人的。   这段距离对雪麒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她一个翻身就越过了相隔两地的悬崖,每次借力飞掠都把距离大幅度缩减。   如同中途突然转弯的飞矢,雪麒麟抓住一根树枝,以其为轴转动身体,改变方向。   落点就在铸剑房门口。   陸〇( 二)er散似岜拔(四)   “嘿哟!”   着地后,雪麒麟像是湿身猫咪似的晃动身体,抖去挂在身上的树丫、落叶。   铸剑房一如既往,充满着炭火的独特味道。   只是──   “怎么没人啊?”   这天的铸剑房空荡荡的,不复以往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   雪麒麟闭上双眼睛,放空自我。   只一瞬间,雪麒麟就觉得自己的意识飘浮起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身体好像快要融化于天地之中,与其合而为一。   五感一下子就扩展开来,无数感觉丝线往外延伸,几乎遍及铸剑房的各个角落。   彷佛连无形的风也能够触摸得到。   在这种飘渺的状态,一直都是游离的,却又无比实在。   不一会儿,雪麒麟就捕捉到了,有人的气息。   “原来在后院啊……”   当雪麒麟开口之际,意识瞬间凝聚。她不作停留,朝铸剑房的院子走去。   怎么都聚在这里了?刚来到后院的雪麒麟感到一阵奇怪。   原本就占地不大的院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在人群之间隐约看见充满活力的红色马尾在晃动。   哎,果然在这里!单凭那标志性的红马尾,雪麒麟就认出李婉婷了。   为了不打扰到众人,她站在人群之外,没有说话,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就像是铁板落地般,一声闷响突然撼动了雪麒麟的耳朵。   “不行,完全不行!”   不知道是谁气馁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众人同时发出挖苦的笑声。   “哎,我不是一早说过的吗……连师伯都只能勉强启动这把剑里面的机关,更何况是你?师伯可是地境呢!”   剑、勉强启动、机关?那是什么?雪麒麟疑惑地歪头。   “想来整个天璇宫能将这把剑如臂使指般挥洒自如的,恐怕就只有叶副宫主还有小师祖了。”   “废话,那两位可都是天境呀!”   这时一直默默看着众人打闹的李婉婷终于开声了,她说:   “别闹了,这把剑原本就是为小师祖特地铸的,你们用不到也不足为奇呀!”   她的语气流露出某种独特的自信。   “是咩──所以是我的剑好了吗?”   估摸着应该是时候告诉他们自己的存在,雪麒麟便好奇地询问。   大概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空灵的童音,院子里的众人同时顿了一下,然后纷纷向雪麒麟投以惊讶的视线。   “小师祖你来了。”   李婉婷率先反应过来。   “拜见小师祖!”   回过神来的众人向雪麒麟请安,接着为她空出一条路。   “大家好!大家幸苦了!”   雪麒麟装模作样地回应了众人一声之后,才望向李婉婷。   “嗯嗯,都站了一阵子了。”   雪麒麟踏着细碎的步伐,走近迎向自己的李婉婷。   “原来如此。”   李婉婷颌首示意明白,下一瞬间却奇怪地左右张望起来。   “嗯,怎么了?”   雪麒麟眨着眼问道,李婉婷收回视线。   “小师祖,我的人呢?”   雪麒麟顿时一额黑线,什么叫你的人呀……她龌龊地觉得这种说法有点暧昧。   “什么弟子呀?”   “就是我派去通知的。”   “哦,我没遇上呢。”雪麒麟想起夏雪的话,解释道,“我听小雪说你派人找我,所以我索性就马上动身过来。那时我不在朝雪楼,估计是跟你的弟子错开了吧。”   “哈哈,原来是错开了呀!不过也没关系!”   李婉婷突然一把抓起雪麒麟的手,或许是长期铸剑的关系,她的手有点粗糙,不像齐绮琪那般嫩滑。   不过转念一想雪麒麟顿觉疑惑,就她所知齐绮琪也经常练剑,那么她的手到底是如何保养得那么好的呢?   “小师祖,你的剑总算是铸好了,这可是我的最高杰作哦!”   李婉婷几乎是拽着雪麒麟走的。   最高杰作?正当雪麒麟讶异对方竟然会为自己的佩剑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之际,李婉婷又补充了两个字:   “──之一。”   突然觉得对方浪费了自己的感激,雪麒麟不禁翻起白眼。走在前头的李婉婷自然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反应。   “你看!”李婉婷的口吻透着自信。   “哦哦。”   雪麒麟应了一声,沿李婉婷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人群的中央有一座木制剑架,上面放着的东西暴力地夺去了视线。   厚重。   那是剑架上之物给予雪麒麟的第一印象。   通体灰黑的躯体隐隐地冒出阵阵寒气,泛着的光芒过于暗晦,让人产生连阳光都被绞碎的错觉。   它的存在是压倒性的。   长度远超雪麒麟的身高,阔度之宽甚至能把她的身影完全遮掩而有余。   那东西实在是过于巨大了,雪麒麟甚至要花上些许时间才理解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剑。   一把大剑。   “小婷……这是我的剑?”   声音因为震惊而不稳。   虽然雪麒麟说过想要一把大剑,但是李婉婷所打造的这把剑也远超她的想象。   实在是太大了。   “小师祖,你赶快拿起来试试看。”   李婉婷催促道,那态度就像是向家长献宝而满怀期待的小孩子。   还沉溺在震惊之中的雪麒麟呆滞地哦了一声,伸手握住剑柄。   “喔哦!拿起了耶!”   某位围观的弟子发出惊呼,众人也摆出赞叹的表情。   在别人眼里,雪麒麟很简单就将剑举起了。   但是──   剑有点重。   雪麒麟一度怀疑自己如果不动用真气,能不能将这把剑挥洒自如。   试试看吧!雪麒麟心想。   她双手紧握剑把,斜垂大剑,剑尖与地面只有分毫之距。   然后,猛力挥动。   沉实的破风声撼动着空气。   横挥而出的灰黑大剑明明还没有碰到地面,地上的积雪却如同被狂风吹过般飞散开来。   仅仅只是简单挥动了一下,所产生的剑压已经吹响了众人的衣衫。   太骇人了。   就连发出这一击的雪麒麟也不得不目露讶异。   不得不说的是,这把剑的确符合她最初的要求。   正因为雪麒麟并不精通剑法,甚至连使剑的最基本概念还停留在挥、刺、砍,所以她才会想要一把大剑。   因为大剑足够重,仅仅是挥动就能够借着惯性产生巨大的破坏力。   以力破巧,以刚制柔。   “怎、怎么样!剑……”   李婉婷颤着声线地问,雪麒麟没有回答。   她径自举起大剑,仔细打量起来。   就在刚才,她发现了这把剑的异常之处。   剑体并非一体成形的。这绝非普通的大剑。   凹凸不平的剑面之上能够看见拼接的缝隙,以及金属块被另一金属块所覆盖而产生的高低差。   这把剑拥有不同寻常的结构。一种复合结构。   “小婷呀,这把剑难道内有玄机?”   止不住心中的疑惑,雪麒麟索性把它从口中吐出。   李婉婷先是噤声,随即瞪大双眼。   “小师祖,能够看出来!?”   “呃……我猜的。”   接下来,李婉婷的动作让雪麒麟有点哭笑不得。   她激动地握住雪麒麟的双手,好几次开口也没有说出话来。然后,在雪麒麟惊讶的目光下,她收回双手,兴高采烈地左右走动,满脸春光灿烂,活像个得知自己金榜题名的书生。   最后,雪麒麟突然看见李婉婷张开双臂冲来,大有将自己一拥入怀之势。   什么鬼!   武者有一个不好处,往往反应快过思考。   雪麒麟惊觉不妥之际,李婉婷已经被她一个过肩摔,摔了出去。   碰!李婉婷摔了个狗吃屎。   雪麒麟拖着大剑,急匆匆地跑向被自己摔出五米远的李婉婷。   可她人还没到,对方就噌地跳了起来。她竟然是用蜈蚣弹起身的。   “哎,小婷。”雪麒麟不知道该不该帮李婉婷拍去身上灰尘,左右为难起来,“抱歉抱歉,反射动作、反射动作!”   “小师祖把我当成穷凶猛兽吗?”   李婉婷揉着屁股,狠狠地啐她的小师祖。   “嘿,还真有点像!”   雪麒麟冲口而出,随即又后悔了。她窥探着李婉婷脸上的神情,准备一有异常转身就逃。她真的被齐绮琪给打怕了。   二⒐林武珊八旗壹散   值得庆幸的是,李婉婷没有摆出雪麒麟害怕的某种表情,反倒是叹了口气。   “是我太过激动了。”李婉婷花了点时间斟酌用词,“我这人偶尔……会这样。”   伊②磷衫(二)龄妻思八   “嗄嗄……没事、没事。”   雪麒麟微笑,露出雪白的贝齿。   天璇宫上的怪人还少吗?她早就习惯了。   “小师祖你说得没错,这把剑的确内有玄机。”   李婉婷盯着雪麒麟手上的剑,语气之中有打从心底溢出的某种感情。   雪麒麟觉得是一种满足,得偿所愿的充填感。   “有什么玄机呀?”   既然如此,雪麒麟也循善如流追问下去。当然,这把剑以后是归她的,她自然也需要问个清楚。   “小师祖,你看看剑把。”   雪麒麟依言看去,随即发现了在圆柱形剑把上有四道明显的凹槽,两道凹槽为一组,分置剑把左右。   “你试试握着剑把,往其中一道凹槽注入真气。你应该会感受到一些阻碍,但是不用管,只要不断注入真气,直至真气从另旁边那道凹槽流出回传进你体内为止。”   “换言之,剑里有真气的通道?”   “是的!小师祖真聪明!”   李婉婷赞叹一声句,雪麒麟有点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其实李婉婷的话在雪麒麟想来,就是剑里内置了某种真气路径,要她将体内的真气循环扩展至剑中的路径。   雪麒麟选择了其中一道凹槽,注入真气。   很快,她就感觉到李婉婷所说的阻碍,就像是一堵墙挡在真气面前一样。雪麒麟继续注入真气,在有限的管道空间里形成推力。   像是用力把门推开一样,那堵墙动了。   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密集的声音突然响起。   然后,令人惊讶的变化发生了。   大剑的握把一下子弹出伸长,剑身瞬间远离雪麒麟,整把大剑差不多延长了一半。与此同时,剑身像是被人从两边拉开般,留下箭头形的剑尖,从中往两边分离,露出底下的十字形结构,分成两边的剑身突然屈曲成两道弯月。   在大剑完成变形的同时,真气从相邻的另一道凹槽回传到雪麒麟的手。   “真的变形了!”“这就是机关剑吗!”“帅呆了!”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但是雪麒麟毫不理会,双眼紧紧地钉在已变失去剑形的大剑之上。   “这是斧之破军!”李婉婷的声音在雪麒麟的身边响起。   枪斧。   一把大剑竟然摇身一变就变身枪斧了。   雪麒麟愣愣地看着枪斧,这大剑实在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她呆呆地收回真气,枪斧瞬间做出反应,缩回大剑的模样。接着,她换了另一组凹槽注入真气。   这次握把没有伸长,反倒是剑身往两边展开,却没有露出底下的十字形结构。   “这是……盾?”   “盾之玄武!我有信心即使是大型弩床射出的劲箭也伤不了它的分毫!”   “……那剑呢,叫什么名字?”   “剑之斩月。”   雪麒麟终于动了,她呆滞地扭头,对上了李婉婷自信的目光。   “这把剑……是打造给我的?”   “是,机关剑『一之乾坤』将会成为小师祖的破敌之器!”   壹(二)龄散貳玲器(四)VIII   李婉婷直视着雪麒麟,眸里目光流传。   “如果我把真气同时注入两道凹槽会怎么样?”   李婉婷点头,双眼深处隐藏着某种光辉。   一种不明不白的夺目光辉。   舞仪⒎疤 @⑻淋(七)瘤医   “贯穿一切的惊虹!”   威风凛然,李婉婷的话中宣示着不可动摇的确信。   曳地的大袖随风而起,雪麒麟的视线重新落到“一之乾坤”之上。   “小婷,你为什么要为我打造这样子的一把剑?”   李婉婷先是噤声,继而目露坚定。   “我希望我所打造的剑能够成为一种力量。”   雪麒麟终于抬起头。   “什么力量?”   李婉婷难得露出温婉的笑容。   一种母性的温柔。   然后,她温言细语地轻启嘴唇── 8、处于微妙的平衡   “你怎么不吃呀?”   雪麒麟讶异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托着大碗的齐绮琪。   她已经观察了对方好一阵子。   开饭至今快一刻钟,齐绮琪只是偶尔吃上一口饭,菜都不怎么夹,大多时间都呆呆的,不知想着什么。   齐绮琪忽然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大概是没听到雪麒麟的问题。   无奈之下,雪麒麟只好伸出手,在齐绮琪眼前晃了晃。   “喂,二十一,七七七,齐绮琪!”   齐绮琪这才抬头,露出怀疑的目光。   “你刚才是不是没叫错我的名字呐?”   她就对这种地方敏感吗!雪麒麟眼角、嘴角同时不自然地抽动。   “我问你怎么不吃饭啦!”雪麒麟字字分明地再问一次。   “哦哦,原来问这个。”齐绮琪如梦初醒,“我在烦呢。”   “哎,烦什么呢?”   “招生大会呀!”   “咦,天璇宫还有办招生大会?”   “不,是闲逸庄举办的。每年一次,会广邀各大门派参与,算是一种联合招生吧!”   “是咩,我还以为每个门派都会自己处理招生的事情,敢情是联招的?”   “一开始是这样没错,各门各派在招生的事情上各自为政。但是自从闲逸庄出现后就另一回事了,他们是一个独特的门派,在武林任何事情上都保持中立,与其说是武派其实更像一种门派间的协调组织,经常举办各种武林活动之余,还会充当不同类型的中介角色。”   跟职业工会差不多嘛!雪麒麟暗想。   “这不是一年一度的惯例吗?像往年一样不就好了吧!”   “以前都是……”   齐绮琪神色黯淡,没再说下去。   意会过来的雪麒麟,心猛地一揪,手上的动作随之凝滞了一下。   啪嗒一响,青菜从松开的筷子间掉落,就落在桌上。   洛青。齐绮琪话里的未尽之意所指向的,想必就是那抹青色的身影。   揪心的感觉油然而生,是酸楚--一种无声地紧缠内心的惆怅。   “哎呀,怎么就掉了呢……”   雪麒麟低垂双眼,拿筷子夹起落在桌上的青菜。她在掩饰自己的悲伤。   “你疯了吗!”   齐绮琪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一筷子打掉了雪麒麟刚夹起的青菜。   青菜再次掉落,拉着漂亮的弧线,恰好又再落到刚才的位置上。   “真是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知道卫生吗?”   齐绮琪骂骂咧咧的同时,竟然从袖里摸出一双全新的--至少与齐绮琪手上所拿的一双不同的筷子,夹起那根掉在桌上的青菜,移到一旁的空碟上。   “你的袖子是百宝袋吗!到底都放了些什么呀。”   雪麒麟实在是忍不住要吐槽了。   就她所知,齐绮琪已经从她的袖子里掏出过大碗子、酒盏、筷子两双、梳子以及发带。   “都是些日用品啦!”   “谁会随身带着筷子呀!”   齐绮琪面色僵了,撇着嘴嘟哝:   “你怎么知道没有。”   她还在嘴硬。   雪麒麟脸上的表情写着“服了你”,像是蔫掉的茄子,身体无力地向后靠去。   她曾经一度因为椅子没有靠背,一时不察地习惯性向后靠去,落得摔倒在地的下场。   有此先例,她现在坐的椅子是特别订制的,不但有握把,更重要的是有靠背。   “你跟小震不能出宫,小雪跟小宁也是不错的人选吧。”她补充,“哦,还有那个烦人的小宗。”   雪麒麟言归正传。她的心情总算是平伏好了。   不得不提,这其实算是雪麒麟第一次就天璇宫的派务提出意见。嗯,第一次。   然而,齐绮琪很坦然地就接受了这一点,全然不觉得奇怪。   恐怕在小七心里是这么认为的,认为自己这位天璇宫小师祖是有权过问天璇宫事务的。雪麒麟暗想。   “是这样没错。”齐绮琪眉头深锁,若有所思,“但是不论哪位长老都不是很适合啊……”   “是咩。”   雪麒麟不太明白,随口就应了一声。   “凡是武林的盛会,门派与门派之间总是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产生摩擦,容易遇上各种挑事的,就是易惹事。柳师叔性格太倔,不懂得变通;杨师兄则……嗯……”齐绮琪歪起头来,“没有什么主见?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就是老好人一个,不太会处事。”   “哦哦哦,换言之,就是一个性格有问题,一个能力有问题,嗯!”   雪麒麟径自点头,她觉得自己的总结精准得让人满意,最主要是她自己满意。   “那小雪呢?我看她就挺适合嘛。”   雪麒麟在夏雪那里吃过亏,而且不止一次。   夏雪这个人有点毒舌,但是也反面证明她的思绪敏捷。   毒舌的人往往脑筋灵活。   “夏师姐……太我行我素了。”   齐绮琪苦起脸来,似乎很头痛她的这位师姐。   关于这点,雪麒麟也有些许体会,毕竟整个天璇宫以夏雪的头发最短,她一定是经常修剪的,而这可以算是相当异类了。   至少,在古代是如此。   雪麒麟忽然疑惑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习惯古代的思维。   “不过,你应该还是最倾向于夏雪吧?叶震今天早上都找她过去了。”   “没办法,排除法的结果。”齐绮琪叹气,“夏师姐算是最适合的,她也答应了。”   “这不就成了吗?”雪麒麟皱了皱鼻子,“那你还在烦什么呀?”   “我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哟哟哟,杞人忧天也得有个度吧?”   这是典型的大晴天烦恼该不该带伞出门呀!   ②⑨磷午(三)八VII⒈彡   “有什么办法嘛,我可是宫主呀!”   齐绮琪忽然闹起别扭,让雪麒麟有点一头雾水。   雪麒麟瞟了齐绮琪一眼,她的嘴巴都呶起来了。   “这什么鬼联招大会在哪里举行?”   如果齐绮琪闹别扭,一定不能放着不管,必须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是雪麒麟在这两个月间所攒到的经验。   “帝都长安。”   齐绮琪的随口回答却让雪麒麟生起几分兴趣。   “竟然在帝都举行?”   帝都,换言之就是首都了。   话说朝廷不是跟武林势如水火的吗?雪麒麟一下子疑惑了。   “不是说我们跟皇帝叔叔关系不好的吗?怎么还选在帝都了?”   “闲逸庄就在天子脚下呀,门派大会自然也就在帝都举行,没有特地方便谁或是为难谁。”   齐绮琪眼神飘移地回答。   她怎么心虚了?雪麒麟鬼使神差地问:   “你该不会不知道原因吧?”   “是啦,我不知道!”   齐绮琪突然气呼呼地大喊,随即又蔫巴起来,灰溜溜地说:   “叶师叔说,这是一种微妙的默契,两者处于微妙的平衡,反正我就是不懂嘛!”   看来这有点打击到她了!雪麒麟摸着鼻子,露出窘相。   过了一会儿,雪麒麟轻咳一声。   er揪林舞散⑧(七)⒈叄   “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走这一趟啦!”   除了有为齐绮琪分担的意思之外,雪麒麟对长安也很有兴趣。   哦不,就算是换了个地方她也一样有兴趣。   她已经有一个多月“足不出户”了,是时候该出去转一转了,在她看来,长安就是个好地方,毕竟那可是帝都呀!不去一趟,怎么能算得上华朝人呢?雪麒麟想着,想着,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奸笑。   “咦,你去?”齐绮琪一愣。   “不不不,小夏还是得去,我跟着去。”雪麒麟随口补充,“我又不懂这个招生大会要干啥。”   “不行!你不准去!”   齐绮琪猛地站起身来,雪麒麟愕然抬头望她。   “你加上夏师姐,如果真的闹起事上来,还不拆翻天去?”齐绮琪连拍桌子,气势冲冲地断言,“不行,绝对不行!”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雪麒麟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眼角还给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了半滴晶莹。   跟齐绮琪绝对不能硬碰硬!自觉摸透了齐绮琪大半的雪麒麟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是这种意思啦!”   明明是在道歉,用的却是烦躁的语气。   真是个笨拙的人呢!雪麒麟暗自苦笑。   “是咩,那是什么意思呀?”   “总之不准!”   齐绮琪也不解释,微微侧着头用余光瞥看着雪麒麟。   她的目光之中流露着某种奇特的感情。   雪麒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只觉得让她有点不舒服。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   口上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不这么想。   长安我可还没去过呢!雪麒麟打起了小算盘。 9、只好自己出来走走   清晨的薄雾浓罩着天璇宫。   齐绮琪步出正殿,走向外面那片宽阔的广场空地。叶震紧跟其后。   视野灰蒙蒙的,但是停在广场中央处的两辆马车仍然显眼。   几位天璇宫弟子正把乘客的行李搬进车里。   马车的一旁,能够看见夏雪抱胸伫立的侧影。作为天璇宫的五长老,她自然有袖手旁观的资格。   或许,察觉到了有人正在靠近,夏雪微微侧头,视线精准地落在叶震身上──叶震那不加遮掩的气息实在是令人难以忽略。   “宫主妹妹,叶师叔。”   待两人走近,夏雪开声朝他们打招呼,叶震率先轻点头示意。   “夏师姐,都准备好了吗?”   齐绮琪瞥了马车一眼,开声问道。   “差不多了,又没有多少东西好准备。”   “那就好。”   齐绮琪满意地点头,旋即又有点疑惑地问:   “晴儿呢?”   宫天晴也是出行长安的招生代表,但是齐绮琪没看见她的身影。   “在车里整理行李呢。”夏雪嘴角扬起,调侃道,“宫主妹妹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徒弟吗?真是个好师父呐,像当娘的。”   “才不是呢!”齐绮琪面露窘迫,月費群8576;63?442“我只是怕她睡过头,耽误了时间而已。”   事实上,宫天晴的确有偶尔睡过头的前科。   夏雪窃笑几声,但没有继续追击。   其中一辆马车,车厢门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张挺为讨喜的可爱圆脸探了出来。   脸蛋的主人是宫天晴。   她张望了几下,视线最后落在齐绮琪身上。   “咦,师、师父姐姐!”   宫天晴似乎吓了一跳,快手快脚地下了马车,来到齐绮琪的面前。   接着,她“呀”了一声,声调有点高。   “叶、叶副宫主……”   大概是因为齐绮琪身姿的存在感压倒了叶震的磅礴气息,宫天晴慢了半拍才注意到半隐在齐绮琪身后的叶震的存在。   “看来宫师侄孙还是很怕我啊……”   叶震轻叹一声。他的说话声很小,只有齐绮琪听得见。   的确呢……齐绮琪兀自点头。   在她眼前的宫天晴活像受到惊吓的松鼠,不但神色闪躲,身体还缩了起来,看上去小了半圈。   叶震身上的气息过于逼人,自然也是导致宫天晴如此畏缩的因素之一,但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宫天晴很胆小,尤其在面对男性的时候。   关于这件事,叶震也是知道的,齐绮琪曾经向他提起过。   他尽量放柔表情,摆出微笑向宫天晴点头示意。   但是──   宫天晴后退了几步。是被吓到的。   嘴角抽动就算是笑了吗?齐绮琪望着叶震那副怎么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无奈地扶起额头。   见宫天晴如此反应,叶震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正如雪麒麟所说,叶震并不太懂得表达自己,是个笨拙的人。   不过,在雪麒麟口中,齐绮琪也是笨拙的人。对于这点,当事人其实还是有几分自觉的。   为了消除横亘在众人之间的尴尬,齐绮琪轻咳一声。   “晴儿,东西带齐了吗?”   换来众人的注视之后,她开口朝宫天晴如此问道。   “应、应该带齐了。”宫天晴不太肯定地回答。   “什么叫应该?带齐了就是齐带了,没带齐就是没带齐呀!”──齐绮琪原本想直接吐出这么一句,但当看见宫天晴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之后,又不忍心了。   “晴儿,你不用在意我们呐。”齐绮琪柔声说道,“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吧。”   宫天晴连连点头,在告辞之后又爬上车去了。   “真希望晴儿可以再有自信一点。”   齐绮琪叹了一气,如此喃喃。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呀。”夏雪自说自话,“这才是最真实的晴儿嘛。”   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齐绮琪在心里吐槽。   “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对于齐绮琪的说法,夏雪依旧不以为然。   “谁敢欺负她呐?她师父可是堂堂天璇宫宫主。”夏雪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而且宫主妹妹的背后还有一个极度护短的小师祖在呢!”   听夏雪这么一说,齐绮琪还真的觉得没几个人敢欺负宫天晴。   二揪⊙巫III岜气⒈叁   至少,在天璇宫内是这样。   “可是晴儿总要学会独当一面呀!”   “她胆小,不代表她不行。”夏雪把一撮头发饶到耳后,“担心太多了,已经有点多管闲事啦。”   齐绮琪双手抱胸,略显不满地反驳:   “我才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夏雪就出声打断,转了个话题。   “宫主妹妹今天没叫小师祖起床?”   或许夏雪只是随口询问,齐绮琪却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瘤零⒉¥ er(三)⑷巴岜逝   “她去闭关了。”   “闭关!?”夏雪惊讶得瞪大双眼,“那个小师祖?怎么可能!?”   夏雪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惹来在场天璇宫弟子们的注视。   “夏师侄反应太大了。”   貳澪扒屋⊙久⒊遛IX   叶震轻咳一声,如此说道。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不让其表露在脸上。   对于叶震的提醒,夏雪毫不在意,依然以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望着齐绮琪。   “她在房里留了纸条,说自己去了剑冢闭关,叫我们别找她。”   齐绮琪刚看见那张纸条的时候比夏雪现在的表情还要夸张。   会有这种反应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天璇宫小师祖的懒是人所共知的、不能置疑的事实。   与雪麒麟相处两个月有多,齐绮琪就没有见过对方练习过一秒功夫。   这并非夸张之词,而是真的连一秒都没有。   当然,对方会不会只是不在人前练功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   “咦?”   齐绮琪看见了那个东西了。   “钱多多,那是什么?谁的行李?”   那是个长长的箱子。   长度至少有六尺,而且从两名弟子合力抬着它时的吃力表情判断,箱子应该很沉。   “那是小师祖吩咐要装上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正在一旁指挥的钱多多连忙回答齐绮琪。今次出行依然由他负责驾车。   “……”   小雪真的闭关去了吗?视线落在箱子之上,齐绮琪的心里怀疑顿生,随即又想起雪麒麟曾经提议过让她跟着去长安的事。   难道──   那种大小的箱子足以放下很多东西。   例如一个人。   例如一把机关剑。   例如天璇宫的小师祖以及她新出炉的佩剑。   齐绮琪眼角一抽,开声吩咐道:   “放下来。”   两名弟子依言照办,放下箱子。   “宫主妹妹,这箱子里面放的,是我的衣服。   齐绮琪正想走近箱子之际,一直沉默地静观事态发展的夏雪忽然出声。   “夏师姐的衣服?”齐绮琪懵了,“这么一大箱?”   “是呀,我比较讲究,所以就多带了一点。”   叶震别开了脸,嘴角有不自然的抽动。   而齐绮琪更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夏雪的说辞实在是荒谬。太荒谬了。   虽然齐绮琪曾经见识过对方的衣柜,不但比她的大上数倍,而且还是满的,但是这不代表夏雪会带一大箱子衣服出行就是合理的。   说实在,对于夏雪的说辞,齐绮琪一丁点也不相信。   她甚至一度怀疑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傻子,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相信这么烂的借口?   夏师姐不会是跟小雪串通了吧?齐绮琪越想越觉得可能。   “夏师姐,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齐绮琪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嘛,的确是挺难相信。”   然而,夏雪却肆无忌惮地承认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呀!”齐绮琪既疑惑又生气地问。   “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比较有趣,不是嘛?”   “有趣!?”   齐绮琪忍不住提高了声量,这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哪里有趣了?”   夏雪依然故我地耸了耸肩,没有解释。   这时──   “宫主,让她出去走走也无妨。”   说话的是叶震。   “连叶师叔也这么说!”   齐绮琪难以置信地望向叶震。   叶震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接着说:   “天璇宫已经困得她够久了。”   “──!”   齐绮琪怔住了。   ──困得她很久了。   齐绮琪差点忘记,忘记雪麒麟自小就被关在剑冢的事。   不,她其实没有忘记,只是选择性地将之忽视。   她不想雪麒麟出门。   因为她怕,怕雪麒麟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她爹爹一样。   天剑门的事,还是在她心目中留下了阴影。   那次雪麒麟差点不能回来,而洛青……   自己是不是自私了呢?齐绮琪紧揪衣袖。   她觉得是。   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只是──   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成坏人了吗?齐绮琪叹了口气。   默然良久,齐绮琪有点消沉地垂下双眼:   “好吧,她想去就去吧。”   她感到一丝自责与愧疚。   永远没有一种理由能够用来束缚别人。   ──永远没有。   *   马车刚驶出天璇宫的边界,夏雪就敲响了占去一半车厢空间的大箱子。   “喂,里面那个傻子给我听着,你再不出来我就封箱了!”   在宫天晴惊讶的注视下,箱子突然晃了起来。   随着碰碰的声响,箱子的上盖打开了。   先映入眼里的是一把大剑,它被人从箱子里丢了出来。   然后──   “闷死我了!”   娇小的女孩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小师祖!”   宫天晴惊呼一声,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家的小师祖竟然会从一个箱子里爬出来。   “哟,小晴,你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呢!”   雪麒麟无视宫天晴呆若木鸡的表情,捏了她的脸蛋一下。   “哟哟哟,皮肤还是那么好嘛。”   “哎呀,小师祖那里来的贼胆‘欺负’我们家的晴儿呀?”   想起了齐绮琪她们刚才的讨论,雪麒麟浑身一抖。   “哈哈,怎么算是欺负呢?我疼小晴还来不及呢!”   “嘿,谁知道?”夏雪移开目光,“你可是有前科的呐。”   “怎么可能!”雪麒麟义正严词地否定。   “嗯?难道是我看错?”夏雪疑惑地歪起头来,“那天我好像看见你拿着一套奇怪的衣服追着小晴,要她换来着。”   “什么叫奇怪的衣服!那叫女仆装好吗?”   “我管你男仆装还是女仆装,总之我看见了。”   “看见了”三个字,夏雪咬得很重。   雪麒麟神色明显一滞。   她并没有看漏挂在夏雪嘴角的那一丝戏谑。   “小、小师祖,怎么会、会在这里?”   这时宫天晴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   “有什么好说来话长?不就是有人瞒着宫主偷偷地出宫呗!”夏雪翻了翻白眼。   “这、这样不好吧……”宫天晴失措地说。   “才不是啦!小七根本就知道好不好!”   雪麒麟不同意夏雪的说法。   “哎呀,说得真好听呐!你事情都败露好吗?如果不是老色鬼出言相助,宫主怎么会睁一眼闭一眼当作没看见呢?”   说到这里,夏雪换上挖苦的语气,接着说道:   “话说,你还真是蠢!这种烂方法,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吗?”   “我以为行李都是预先装上马车呀!”   “以为呢──”   夏雪拉长尾音,似笑非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想得天真了。”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回来的时候怎么跟宫主妹妹交代吧。”   托起腮来的夏雪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什么!小七明明就没有揭穿我呀!”   雪麒麟大吃一惊,差点跳起身来。   “小师祖,你怎么就会有不揭穿等于不生气这种狭隘的见识呢?”   对呀!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小七还真有可能秋后算帐……   想到这里,雪麒麟顿时蔫了。   “话说呀,你怎么就想出宫了?”   夏雪看着窗外,表现得像是随口一问,不甚在意的样子。   默然了半晌。   “有个人不能再陪我四处走走──”   雪麒麟露出怀念的微笑。   “──那我只好自己出来走走了。”   “是吗。”   夏雪头也不回,应答了一声。 10、琵琶少女   压倒性的存在就在眼前。   高耸的城门嵌在连绵不绝的城墙之中,不论是向左还是向右放眼看去,都无法看见城墙尽头。   如同装甲般将城市包裹的城墙看起来十分厚实,其宽阔足以容许一大队士兵在墙上走道并行通过。   城墙上,隐约可见大型弩床慑人的部分轮廓,难以数算的士兵游戈。   这些士兵手持长枪、腰佩长剑,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仍然能够看见缠附在枪尖上的寒芒。他们步姿隐扎、眼神凌厉,显然受过相当的训练,说不定是军队的某支精锐。箭矢、火油等战争物资一定在城墙上面堆积如山。   如果纯粹以规模来说,估计寻遍整个华朝都没有比雪麒麟眼前的这座城市更为宏伟。   因为它叫长安。   华朝的帝都,一个国家的核心。   雪麒麟的视线落在自城门延伸出来的队伍上。她排在中段的位置。   “有点慢呀……”   “你也不想想这是哪里?”   对于雪麒麟的抱怨,夏雪轻描淡写地回答。   和金陵不同,长安的入城盘查明显严谨得多。   嘛,好说歹说也是首都。雪麒麟心想。   “对了!”夏雪一副“蓦然想起某件事情”的样子,“小师祖,从过了城门开始,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什么东西?”雪麒麟怀疑自己听错。   夏雪叹了口气,似乎有点不耐烦。   “小师祖,你耳朵可能得找大夫看看──我说过了这城门,你就是我的弟子,懂了吗?”   “为啥?”   雪麒麟也不计较夏雪的无礼,反正她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礼俗,尤其是止住表面上的那种。   “适当的身分出现在适当的场合──你好歹是师祖辈的人,出席一个普通的招生大会合适吗?动动脑子吧,招生大会一般都只派长老出席,你若果真以天璇宫师祖身份作为天璇宫招生代表出席招生大会,别人会怎么想?”夏雪不待雪麒麟出声,便自己回答说:“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去以大欺小,抢夺生源!”   “还有这么多讲究?”雪麒麟面露讶异。   “不然你以为呢?世界可不是像你那么简单。”   “好吧,我知道了。”   雪麒麟摊手答道。   反正她又不懂这些武林世故,索性就依言照办。   “明白就好,等一下到了闲逸庄,你去换身衣服吧。”   “换什么衣服?”   “还能换什么衣服?当然是派服呀!”   “咱们还有门派服饰这东西?”   “那、那个……小师祖,钱师弟穿着的就是派服。”   夏雪还没回答,一直静静听着两人交谈的宫天晴在此时插嘴,提醒雪麒麟。   雪麒麟望向钱多多,后者身上穿着一套以白色为基调,辅以天蓝色的劲装。   原来这就是天璇宫的派服呀!雪麒麟恍然大悟。   天璇宫的一般弟子大多数都是一身蓝白配色的衣服。   然而,这些衣服在细节上不尽相同,所以她从没想过会是一种制式衣服。派服这东西在她眼里应该是跟制服一样,是一式一样的。   “我也有一套派服呢……”宫天晴羞涩地笑着说。   说起来,宫天晴好像也曾经穿过一套蓝白色的裙装。   “那为什么小七他们都不穿派服呀?”   雪麒麟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天璇宫的众位长老。   当然,宫主以及副宫主也不例外。   “因为没需要。”顿了顿,夏雪接着说:“说到叶震,谁不知道他是天璇宫的副宫主?”   “是咩,原来是这样啊!”   简而言之,就是天璇宫众位骨干的本身已经与天璇宫挂勾,单是名字就已经足以代表他们是天璇宫的人,根本不需要派服来证明身份。   “那我的剑呢?”   机关剑──一之乾坤放在了马车之上,雪麒麟并没有随身带着。   “背着咯。”夏雪随口回答。   “不能不背吗?”   “天璇宫的弟子都有佩剑随身带着。”   “要不我跟你换一把?”   雪麒麟若果把一之乾坤背起来的话,头顶毫不疑问地会突出好一截剑身。   一名小女孩背着一把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剑──这情景这未免太搞笑了。   “怎么,后悔了吗?”夏雪语气调侃地说,“你大可以跟李师姐说自己后悔了,想换一把剑。”   她绝对是故意的!如果自己真的这么跟小婷说,她绝对会很失望。雪麒麟可没有忘记李婉婷把一之乾坤交给自己时,眼中所流露出的期盼。   “哎,背就背呗!”雪麒麟灰溜溜地答应下来。   在前面排队等候盘查的还有将近二十人,她们显然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百无聊赖之下,雪麒麟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一些有趣的事物。   只是,最先引去她注意力的,并不是视觉,而是──   “小妞,以后跟着爷我如何?保管吃香喝辣的。”   轻佻的语气。   听觉所接收到的这一句话,引去了雪麒麟的注意力。   说话者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一个中年男人。   胖得像葫芦似的身体被华贵的衣服所包裹,透着一股贵气。俗不可耐的贵气。   大概是一位富商吧。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依然觉得他身上散发着臭味。铜臭味。   有一些人穿得再光鲜亮丽,也依旧遮掩不了那一股无耻的味道──那个中年富商就是这种人。   哎,活生生的衣冠禽兽耶!雪麒麟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直觉告诉她有热闹。   她移动视线,开始观察男人的周边,发现了明显是跟富商一伙的两名壮汉。   这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从他们身体的肌肉分布看来,应该有习过武,但是体内没有一丝真气,大概是富商的护卫。   护卫们正一左一右围堵着那站在男人面前的少女。   看见少女的那一瞬间,雪麒麟双眼一亮。   ──像水一样。   那是个像水一样的少女。   一袭淡蓝近白的长发在阳光底下映着不可思议地炫目,额发向后梳去露出了大小适中的光洁额头,柔美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瑕疵。   清澄无埃的气息缠附着少女,渗透在她周边的空间,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氛围。   一种自然的氛围。   自然得让人有她是自然一部分的错觉。   但是她最夺目显眼的地方并不是上述的一切,而是──。   水蓝色的眼眸。   清澄而灵气满溢的水色双眸宛如蓝天之下的碧蓝大湖,光彩夺目,深邃而又平静。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的深处,却有暗流在旋动。   那种眼神让雪麒麟感到一阵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我见过她?女孩感到疑惑,但是新出现的干扰打断了她的思考。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小溪流水般的声调自少女丰润的双唇之间流泄而出。   “爷是你的名字吗?”   她竟然这么问!   忍不住噗哧一笑的雪麒麟惹来了其中一位富商护卫自以为锐利的目光。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反瞪对方一眼,同时用口型说道:   “看什么看?”   一如所料,对方露出惊吓的表情,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天境的目光之中所隐含的威势,不是区区人境能够承受的。   “嗯,你可以叫我做大爷。”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富商摆出一副龌龊的表情。   “你姓大?”少女伸手捂嘴,似乎很惊讶。   哎,这女孩是在耍他呢!雪麒麟顿觉有趣。   “这样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士兵不管管吗?”   队伍又前进了一段距离,雪麒麟边跟进,边瞥着城门处不为所动的士兵。   “良家妇女?”夏雪失笑一声,“你哪里看得出她是良家妇女了?”   “怎么不是?”   “眼有毛病吗?看她抱着什么。”   (一)(二)零衫⒉⊙⑺事⒏   经夏雪这么一说,雪麒麟才发现水蓝色的少女正抱着一个琵琶。   乐妓吗?她如此猜测。   不过,那个琵琶好像有点长得过分吧?目测都有一米多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妞!”   稍微花了点时间,富商终于察觉到少女是存心在耍他,好脸色顿时消失不见。   “谢谢大爷的赞赏。”   少女微微一笑,竟然还郑重地鞠了一躬。   “哼,开个价吧。”   富商先是面色一滞,继而负起双手,不可一世地说道。   “小女子卖艺不卖身的。”   “爷不信,不外乎就是价钱的问题。”男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爷可是穷得只剩下钱呐!”   “那大爷你心灵一定很空虚了。”   “所以才想要你帮忙充盈充盈呀!”   富商露骨地打量着少女每一寸肌肤,目光几度停留在对方洁白的大腿上。   “说吧,你是哪间青楼的,我马上就去要人。”   “小女子说了不卖身,大爷难道是头蠢猪,没有听懂?”   少女依然一脸笑容,让人怀疑这句恶毒的咒骂并非出自她口中。   “对我口味。”   夏雪兴味盎然地说。   毒舌之间的同性相吸吗?雪麒麟心里暗笑。   “你……”富商冷笑一声,“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中年男人已经不满足于言语上的侵略。   他动手了,可是却没有抓到少女的手腕──因为少女退后了一步。   “大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少女眉头轻皱,目光有遮掩不住的厌恶神色。   “去你的君子,你觉得爷我是君子吗?”   “的确不是。”少女可爱地歪头,“因为大爷是头猪呀!”   “好好好,给我把这娘们抓起来,我要带回去暖床!”   富商怒不可竭,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朝两名护卫下令说要抓少女回去暖床。   虽然有很多人注意到这场大戏,但是完全没有人想要出手阻止。   古代竟然也如此人情冷漠……雪麒麟暗叹一声。   “虽然我们兄弟不想欺负弱质女流。”   “但是老爷的话我们不得不从。”   两位护卫一前一后地说话,然后同声同气地说:   “还望姑娘见谅。”   接着,他们两人同时伸手,左右夹攻少女。   然而──   “咦?”雪麒麟双眼微瞪。   少女后退了一步。   仅是如此,就躲开了护卫的手,粉碎了他们想抓住自己的企图。   亦二邻叁二⊙(七)逝岜   那是某种精妙的步法。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招式竟然被少女轻易躲开之故,两名护卫如出一辙地脸露惊讶。   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两手化爪再次朝少女抓去。   少女行步走转,竟然在两人的夹攻下展现出优美的身姿,宛若正在轻身漫舞似的。她甚至没有放下琵琶。   完全碰不到少女的分毫,护卫们越打越急,渐渐地失去了节奏,被少女牵着鼻子走。   就在这时,少女突然一个闪身,两名再度失去目标的护卫竟然难看地撞在一起。当众出丑让他们脸色涨红。   接着,他们竟然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大刀。   望着羞恼成怒的两人,少女皱起了眉头。   雪麒麟也皱起了眉头。   两人大男人夹攻一个女人已经有够让人不齿了,他们竟然还对着手无寸铁的少女动刀?   就在两人举刀朝少女砍去之际,雪麒麟分别朝两名护卫凭空画了一个圆。   “缚!”   随着雪麒麟轻声令下,两人同时凝住了动作,彷佛被冻结了一样。   少女似乎惊讶于两人突然止住动作,但没有犹豫。她把手中琵琶高高抛起,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缠上护卫两人的手臂,猛地一扭。   咔咯──   两声清脆的脱臼声传得很远,少女竟然同时卸下了两人的其中一只手。   护卫的面容因为痛楚而扭曲,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少女迅速矮身使出一记扫腿,将两人绊倒。随着姿势的崩溃,壮汉跌倒在地。   然后──   少女后退一步。   琵琶从天而降,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怀中。   “大爷,你看这样如何?”   少女刻意加深脸上的微笑,朝富商走近一步。   仅是如此,富商却吓得坐倒在地。   “你……别打我,我爹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少女一脚踩在他的双腿之间。   “你给我走着瞧!”   丢下这句在雪麒麟听来老土得过分的威胁话,富商连滚带爬地跑了,完全不在意自己那两位仍然倒在地上任人鱼肉的护卫。   “好样的!”   现场瞬间爆出欢呼,少女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然后,她看了雪麒麟一眼。   雪麒麟眨着双眼,看着少女回到队伍之中。   她该不会是注意到自己出手相助了吧? 11、又是一只妖   “终于回来了。”   宽阔的大道车水马龙,被挤得水泄不通。道路两边的摆摊小贩高声斥喝叫卖,俨然一副热闹的景象。   长安。   阔别已久的地方,让人一直“记挂”的地方。   而此刻她回来了。   “姑娘,麻烦让一下路。”   背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同时有人拍她的肩膀。   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呆站了有一段时间,而且还是站在大道中间。   “对不起。”少女歉意一笑,连忙让路。   背着大行囊的行商从少女身旁走过,嘴里还在抱怨少女的不是。   “真是的,这样站在路中间,不知道会阻路碍事?”   少女苦笑一声。   她刚才沉溺在惆怅之中。   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淡惆怅。   “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才行呐。”   少女迈开脚步,顺着人流前进。   她这次回来长安,是为了参加一年一度的招生大会,但是主办的闲逸庄只会为各大门派的招生代表提供住宿,应招者并没有这种待遇,只能自行寻找住宿的地方。   接着,她忽然注意到怀内的琵琶,窃笑几声。   “差点忘记了,这小东西也得处理一下。”   怀内的琵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用来伪装的道具。   少女伪装了身份。   呜亦企岜吧磷齐VI易   长安入城盘查的严格程度是华朝之最,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很难获得入城许可。   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只有贱民是例外的。   不论在何处,贱民都是很容易获得放行的,比游侠、旅者还要容易。   因为看在别人眼里他们跟货物并没有两样,都是可以“买卖”的,他们的价值只是一个能够衡量的数字。   自古而来,一直如此。   正如无数人高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一样,有价的就能不算是人。   少女之所以会伪装成乐妓,就是因为娼妓是贱民的一种,是有价的。   负责盘查的士兵只问了一句:“你是哪间青楼的?”然后就放行了。   他们没问少女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甚至没有检查少女那可疑极了的琵琶。   琵琶不是普通的琵琶,即使弹弦也不会响。   因为──   里面藏了一把刀,一把能够杀人的刀。   若果刚才士兵对琵琶稍加检验,想必能够轻易发现这把刀的存在吧。   但是他们没有。   因此,少女能够得以轻松入城。   “咦?”   少女视线捕捉到一抹娇小的身影。   那是个女孩。   她梳着包包髺双马尾,有一双明黄色的眼眸,浑身充斥着自然得异常的某种灵气。   少女曾经在城门等候盘查的时候见到过不同寻常的女孩,而现在她又再见到了。   “那就是天璇宫的人吗?”少女喃喃。   两个月前,刚出关的天璇宫小师祖直闯天剑门,独力击杀天剑门掌门华天极一事早已传遍整个华朝。   没有人想到早已不复往前盛景的天璇宫竟然还有一位小师祖,也没有人想到那位小师祖竟然强悍如斯。   “如果可以拜在天璇宫门下……”   那么是不是就能够早日得偿所愿呢?   少女不知道,但她只能相信。   “我一定要拜在天璇宫门下,见见这位小师祖。”   孤身一人直闯龙潭虎穴手刃仇人的天璇宫小师祖,我一定要见她。   对,一定要。   少女再三下定决心。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心声,又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女孩蓦然回眸,明亮而清透的深邃双眸精准地对上少女的双眼。   她的视线缠绕着逼人的灵气,直透少女的心底,彷佛有着看穿人心的力量。   两人隔空对视,直至少女微微点头示意。   女孩回以甜美的笑容,随即转身而去。   *   雪麒麟快步追上抛下自己先行一步的夏雪。   “小师祖,你又在看什么?我不可想象那些丢了孩子的家长一样四处找你呀!”   夏雪的语气夹带着一丝不满,她似乎有点生气了。   不过,雪麒麟觉着夏雪的脾气一直不太好,也没有太在意。   “哎,我又看见那个姑娘了。”   “谁?”   “就是在城门遇到的那位啦。”   “把富商耍得团团转的那位?”   雪麒麟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挺有缘分的嘛──”夏雪拖长尾音,嘴角一扬,“那你还不赶快问问她是哪间青楼的。”   “为什么呀?”   “让你哪天闲着无事能够找她叙旧呗!”   雪麒麟沉默,小雪这是怎么了呢?   “你吃醋了?”   不久,她鬼使神差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可能吗?” 夏雪回以轻蔑的眼神。   “不不不,我是指‘明明身旁就有一位美女,却把另外一位少女挂在嘴边,这到底算什么一回事’这种。”   祁弍叄磷肆⑨弃III司   默默跟在一旁的宫天晴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笑得很轻,大概是不敢笑得大声,听起来活像松鼠的叫声。   “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夏雪扶起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宫主妹妹可是最喜欢看这种不合情理的小说了。”   “我猜错了吗?”   雪麒麟眨着双眼,不解地问。   夏雪“呵”了一声,对雪麒麟投以夹杂着嘲讽的关爱眼神。   “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雪麒麟灰溜溜地“哦”了一声,一副“我很灰心”的沮丧样子。   “赶快走吧。”   夏雪随口催促,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雪麒麟的强烈要求下,夏雪与宫天晴下了马车陪她徒步而行,所以她们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闲逸庄。   “哟哟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呀!”雪麒麟一阵惊叹,“这得花上多少银两呀?”   据说,闲逸庄的始创人是个爱管闲事又爱热闹的闲人,而闲逸庄继承了这种特点,经常主办一些武林盛会。   按闲逸庄的话来说,就是:图个热闹罢了。   话虽如此,但是闲逸庄并不随便,他们对“热闹”的追求可讲究着了。   关于这点,雪麒麟眼前那座偌大的庄园就是最好的证明。   闲逸庄位于长安城西的繁华处,占地极为宽广,恐怕比天剑山庄还要大上一点。   然而,即使规模相近,两者的价值却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天剑山庄建在郊外,而闲逸庄建在城内,还是长安城内。   得动用多少资源才能够在长安城内拥有如此一大座庄园呢?   雪麒麟不敢想象。   “怎么又呆住了?你再不进去,我就抛下你了,雪九九。”   夏雪径自穿过闲逸庄大开的正门,走了进去。   因为天剑门一事,雪麒麟的名声早已远播,为了伪装成天璇宫的普通弟子,她自然得换个名字。   雪九九──她借用了自己父亲的名字,作为伪名之用。   有了名字之后,自然也得有一个身份。   与夏雪再三商量过后,“雪九九”的身份就定为夏雪的徒弟、宫天晴的师妹。   可是──   “小师──妹,夏长老已、已经走了,我、我们也走吧。”宫天晴畏畏缩缩地提醒道。   “小晴,我现在是你的师妹呀!谁跟自己师妹说话还会那么紧张呀?”   如果可以,雪麒麟真想宫天晴在面对自己时不要这么紧张,就算她是师祖辈的身份。   那种像是面对洪水猛兽时才有的态度,着实在有点伤害到她弱小的心灵了。   可惜──   “哦哦……”   见宫天晴还是那副胆小的模样,雪麒麟轻轻摇头,然后踏进了闲逸庄的门。   闲逸庄为天璇宫的众人安排了一处院子,院子规模不大,但胜在别致,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院后院没一从缺。   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上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裙派服之后,雪麒麟背起一之乾坤,走出院子打算四处逛逛。   夏雪安顿好之后,就找上闲逸庄的一位管事商量明天招生大会的细节详情。宫天晴也跟着去了。据夏雪所说她很能帮忙,比雪麒麟还要有用。   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宫天晴在齐绮琪的教导下,应该还是有一定办事能力的──雪麒麟如此自我安慰。   就在这时,雪麒麟的感知捕捉到那股磅礴的气息。   “敢问阁下可是天璇宫的那位吗?”   柔和动听的声调,自美丽的双唇间传出。   是一名女性。   年龄大约二十出头吧。   她很高,至少比雪麒麟高出两个头有多,一袭乌黑亮丽的头发很长很长,长得都碰到地面了。   墨绿色的长裙包裹着曲线完美的身躯,将典雅亮丽的面容衬显得更为白皙。   她的皮肤很白,白里透红的,并不是病态的白。   “那位?”雪麒麟略显警戒地反问。   这女性给她一种突兀的感觉,莫名的不协调感。   很快,雪麒麟就发现了异常之处,她的视线落在了女性的胸部。   居然还有比齐绮琪更平坦的女性存在?雪麒麟先是默哀,然后双眼反常地瞪大。   “你是男的?”雪麒麟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面对雪麒麟失礼的反应,女性没有生气,反而浅浅一笑。   “我是空城派掌门──林御。”   她用自我介绍来回应了雪麒麟脱口而出的问题。   大概是在避重就轻吧。   “是咩──”雪麒麟摆出不习惯的手礼,“你好,我是天璇宫的小……弟子,叫作雪九九。”   雪麒麟加重语气,强调“雪九九”三个字。   林御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雪姑娘幸会。”   “幸会幸会。你找我有事吗?”   “我恐怕是认错人了。”   林御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雪麒麟知道对方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在天境面前她的伪装很是脆弱。   话虽如此,林御却也没有揭穿,反而从善如流地附和了雪麒麟的暗示。   “不知道雪姑娘能否转告贵宫师祖,就说空城派林御想跟她交个朋友。”   想跟我交朋友?雪麒麟一度疑惑,随即又想到这可能只是客套辞令。   “哦,当然可以,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她,会帮你转告的。”   “那林御就先谢过雪姑娘了。”   林御微微欠身,踏着碎步离开。   看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雪麒麟怔怔地呢喃:   “又一只妖孽……” 12、 命数   纷杂的谈论声唤醒了她。   略显烦躁地睁开眼睛之后,雪麒麟从床上坐起身子,打了个呵欠。   “吵死人了啦……”   女孩边搔着一头睡得乱翘的长发,边打量天色。   “咦,已经这么晚了呀?”   已经日上三竿了。   如果不是外头的院子突然热闹嘈杂起来,雪麒麟恐怕还不会起床。没有齐绮琪的督促,她的懒散本性又冒出来了。   经过简单的梳洗更衣后,伸着懒腰的雪麒麟走出房间,行向吵醒自己的源头。   “──!”   绕过墙角,院子里的景色瞬间映入眼里。雪麒麟一下子就懵了。   人。   旗II叄邻四(九)齐叁④   入目之处,全部都是人。各式各样的人,幼青壮皆有。雪麒麟大略数了一下,约莫有四十人左右。   “不会都是来应招的吧?”   雪麒麟喃喃,完全没有想过竟然会来这么多人。   接着,她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前来院子里的众人。   这些人大多都不具备真气,换言之就是仍未踏入人境。至于资质如何,雪麒麟倒不太看得出来。虽然太多数天境都拥有能从对方的体格判断是不是具有习武的资质,但是这种洞察力是基于丰厚的武学知识与阅历之上的,雪麒麟这个半路子出家的武者自然不具备这种洞察力。   “咦?”   雪麒麟持续移动的视线突然停了下来,就停在一对年幼的男女身上。   他们样貌有点相像,大概是一对姐弟吧。   年纪较大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身材娇小,身高目测与雪麒麟差不多,样貌仍然带着几分稚气。   松散得宜的倾髺挂在脑右后侧,长长的黑发简单地绑成一束,绕过左肩,垂在胸前。   微微上翘的眼角显得格外自信秀气,从水灵灵的黑色眼珠之中能够窥探出坚定的色彩,映衬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不屈坚毅。   与之相对,她身旁的小男孩却有另一种韵味。   纯粹。   像是白纸般的男孩。   从外貌看来,应该不到十岁。   脸庞虽然稚嫩,却也难掩俊秀的模样,一双正在四处张望的滴溜溜大眼彷佛充满对世界的好奇,既灵动又讨喜。   “哟哟哟,不错嘛!一步之遥,触手可及。”   雪麒麟满意地点头,她从这对姐弟身上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真气。   虽然还没踏进人境,但是也不远了。   她再度移动视线,试图继续寻找一些她认为有趣的应招者。   接着──   “小师妹,你起床了呀!”   顺着呼声扭头,钱多多正绕过人群走来。。   这位刚进内门,拜入叶震门下的弟子为人爽朗,经常面挂笑容,而且长相阳光,实在很难想象他会有一个如此市侩的名字。   名不符实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雪麒麟曾经如此感叹。   “早呀!钱多──”   钱多多突然打起眼色来。   雪麒麟先是一愣,随即意会到对方的意思。   “咳!钱师兄。”她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   “乖,雪师妹。”   钱多多给了眼前女孩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疑惑。   “小师妹,今天为什么不梳平时的那个发型啊?”   “嗯,觉得有点麻烦,索性就换个发型咯。”   ⑸依⒎扒(八)磷起⒍⑴   只有我一个人根本搞不定呀!雪麒麟自然不会说出口。   “这不会不方便吗?”   自然垂落的长发,发尖都已经碰到脚踝了。   吴I⒎(八)巴霖器溜依   “嘛,就当做是转换一下心情呗。”   雪麒麟不想再纠缠在有关“头发”的话题上,索性就开口询问招生的情况。   “话说这些人都是来应招的吧?等等都要一一接受考核?”   据夏雪所说,应招者只有通过考核才有可能会被门派取录,成为该门派的弟子。   对于话题的突然转换,钱多多似乎没有感到一丝突兀,很自然就回答说:   “是的,宫师姐在帮他们登记。”   “哦,这样啊……接下来会是个怎么样的流程呀?”   钱多多二话不说地开口解释,说得很详细。   然而,他并非一个合格的说明者。   雪麒麟一开始也听得很是仔细,但渐渐地就觉得有点不耐烦了。   “气感”考核、“品行”考核、“摸骨”考核──一连串的奇怪名词听得雪麒麟头晕。她连忙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说出了自己的总结:   “简单来说,就是被喊到名字的应招者单独进入作为考场的正厅,接受一系列的考核──我说得没错吧?”   “小师妹果然聪敏过人。”一脸赞叹的钱多多举起姆指。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不会解释,真不懂你说那么多干嘛?我才不是要听这些什么鬼测试的源起啦!”   这个钱多多是不是有点脱线。话说回来,天璇宫好像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人呀!   “是吗,对不起小师妹,是师兄口拙。”   搔着头的钱多多略显尴尬。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用老气横秋的口吻询问:   “话说回来,有没有事要我帮忙呀?”   “这……应该没有了,要不小师妹你去问问你师父?”   “我师父?”   雪麒麟不假思索地反问,让钱多多的笑容染上几分无奈。   “就是夏长老呀。”   “哦,差点忘了。”雪麒麟轻拍一掌,“那她人呢?”   “在正厅,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不用!”雪麒麟摆手连连,“我又不是路痴,我自己去,你忙自己的吧。”   不待钱多多回答,她就径自走向正厅。   宛如隐没于无数林木之间的小溪──   弍韭霖⒌(三)吧VII伊散   当雪麒麟走到第四步之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水色。   水色的大袖随风起舞,发丝骚动间,雪麒麟看见了她。   她就藏身在人群深处。   那个水色的少女。   “是她!”   她原来也是来参加招生大会的?   雪麒麟止住脚步,脸上流露出几分惊喜。   巫壹⑦疤把淋器陸亦   ──“看来你们挺有缘分的嘛。”   可不是嘛!雪麒麟不禁想起夏雪用来调侃自己的那一番话,发觉对方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中了。   这算不算戏言成真呢?雪麒麟心绪纷飞。   或许,女孩与少女注定要在这里相遇。   在长安邂逅。   因为缘分。   因为──   命数。 13、南宫冥冥   雪麒麟没有特地向少女搭话,反而重新迈开脚步。   还会相见的,不是吗?嘴角含着一抹微笑,她如此心想。   “终于认识到自己为祸天下的诸多恶行,于心有愧之下,打算撞柱自尽,还天下一片青天吗?”   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视线焦点因而凝聚。   眼前漆红一片。   什么玩意?雪麒麟吓了一跳,连连退后。   然后,她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根柱子。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雪麒麟已经走进正厅,却沉溺在纷飞的思绪之中,失神走歪了路,差点撞上眼前的这根柱子。   “你思春了吗?说吧,看上了哪家公子,我请宫主帮你提亲!”   站在一旁,抱着胸看戏的夏雪似笑非笑地说,话里挖苦之意呼之欲出。   对此,雪麒麟也不计较。若果不是夏雪的提醒,她恐怕早就撞上柱子了。   “谁思春呀!”   “你呗,要不是思春了,你干嘛笑得那么猥琐?”   “对啦对啦,是思春、是思春──”   雪麒麟先是没精打采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摆出猥琐的神色上下打量夏雪。“哟哟哟……小雪呀,我看你该凸就凸、该凹就凹,抱着一定舒服,要不我们凑合凑合算了。”   “哦,你是想嫁我,还是想娶我?”   “自然是娶咯。”   夏雪似笑非笑地打量雪麒麟。   “你修为倒是够了,但是──”她的视线落在雪麒麟的胯下,“你有吗?”   雪麒麟神色一滞,她现在的确没有。   夏雪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诉说着:她现在很得意。   瞧她得意的模样!雪麒麟喷了个鼻息。   “对了,你等下来搭把手吧。”   夏雪想起什么似的,不淡不咸地说,像是闲话家常,不要求也不请求。   “搭把手?具体点。”   “有一个考核需要用到真气,我一个人累。”   “哦,简单。”   雪麒麟打了个响指答应下来。她没什么多,就是真气多。   “很好,那等下你就坐在我的左边吧。”   夏雪手指正厅中央。那里有一张长桌子,其中一边放了几张椅子,而另一边则只有一张,而且离桌子有一段距离。   这布局……未免太熟悉了吧……雪麒麟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你今天怎么跟个疯婆子似的?”   “嗄,你说什么有头没脑的?”   “头发。”   “头发?”   雪麒麟扭身察看。她今天并没有梳理发型,任由长发自然垂落。发尖刚好碰到脚踝。   “太碍事了吧。”   “会吗?我觉得还好吧。”   “怎么不梳平时的发型,你不会搞不定吧?”   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夏雪阴声怪气地问。   吾易(七)⒏把林妻遛医   夏雪说中了。没有齐绮琪的帮忙,雪麒麟根本就搞不定自己那一把长发。   “当然不是,偶尔换换发型,当做是改变心情嘛。”   雪麒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还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嗯──”夏雪拖着长音,表示怀疑。   “信不信由你咯。”雪麒麟没所谓地摊手。   就在此时──   “夏长老,已经登记好了。”   钱多多拿着一叠纸张走了进来,应该是报名名单吧。宫天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夏雪比手势指示钱多多将名单放在桌子上。   “放那里吧。”   然后,她坐在桌子前翻看起来。   在夏雪身后,雪麒麟探头一看。这些“报名表”上写着的,都是应招者的一些基本资料,诸如名字、贯籍、年龄等……字迹娟秀,显然都是宫天晴写的。   “有几人?”   夏雪一边快速浏览“报名表”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钱多多望向宫天晴,将皮球踢了给她。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宫天晴身上,她瑟缩了一下。 “四、四十七人。”   “哎哟,比往年多呢。”   夏雪意味深远地望向雪麒麟。   “干嘛看我?”   “名声呢名声呢,这都是托某位独闯天剑门的福呢。”   女孩愣了一下,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夏雪的意思。   古代门派所重的是名声,虽然天璇宫贵为五大门派,但是任谁也知道这个五大门派的名头在经过五年前的浩劫之后,已经名不符实。在先前人们──尤其是武者觉得逐渐没落的天璇宫只是徒有虚名之辈,如果不是天璇宫的太师祖余威尚存,天璇宫恐怕早就从五大门派之中的除名了。   然而,让人大趺眼镜的是早就不如往前的天璇宫竟然还有一位天境的小师祖,而这位小师祖一怒之下甚至独闯天剑门──仅次于五大门派的大门派,将其掌门华天极击杀。   如此一来,沉寂已久的天璇宫可谓“咸鱼大翻身”,一时声名大噪,重新成为武者闲话家常的话题。   在此股热潮的带动下,有志加入天璇宫的人会有所增多也算是理所当然。   “别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了,赶快坐好吧。”夏雪整理着手上的报名表,“我们要开始了。”   “哦,好。”   按照之前说好的,雪麒麟在五长老左侧落座,然后交叠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   “有眼镜吗?”   “吃的?”   “你为什么觉得会是吃的东西。”   “直觉。”   “你以后别信你的直觉。”   “莫名其妙,浪费时间。”夏雪明显是不耐厌了,“我们赶快开始,这几十个人恐怕要花上两、三天。”   “要那么久吗?”   “猪脑袋。”   夏雪骂了一句,厚脸皮的雪麒麟只是摊摊手,并不计较。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总算是领教了。”   er玖玲污③捌七衣散   “不是说很赶的吗,赶快开始吧。”   雪麒麟义正严词,以其人之道还施彼之身。一时语塞的夏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钱多多──”   夏雪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沉,吓得坐在她右边的宫天晴抖了一下。   大概是有点生气了。   “给我喊第一个人进来。”   一脸觉得有趣的钱多多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这家伙也很喜欢看戏呀!雪麒麟瞥着钱多多,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背后。   “我到底要做什么呀?”   “到时我会教你,你现在给我乖乖坐着,不要出声。”   夏雪板着一张臭脸,目不斜视地回答。   那么容易就生气了?雪麒麟无奈地“哦”了一声。   不久,钱多多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第一位接受面试考核的是一位少女。   典雅的淡紫色的长裙,小巧的绣花鞋,婉约的发形。   熟悉的身影,雪麒麟知道她。   “咦?”   竟然是那对姊弟的姐姐?雪麒麟想不到竟然第一个就会是她──自己比较在意的其中一位应招者。   “你咦什么?难道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代你向她提亲?”   夏雪一连三问,问得雪麒麟愣了好一阵子。   “不是不是,这小女孩的资质不错。”   雪麒麟压低声音回答,夏雪先是噤声,随即仔细打量起紫衣少女。   “的确不错。”她同意了雪麒麟的说法。   或许是不想出声打扰到正在交谈的夏雪与雪麒麟,紫衣少女一直默默站在门旁等候,直至现在两人结束交谈── 14、凝气成形   “妾身南宫冥冥,见过夏长老。”   清亮得像是敲打玻璃的声音。   少女盈盈一礼,言行得体。   “嗯,请坐,南宫姑娘。”   夏雪面无表情地指着另一边的椅子说道。   少女轻轻点头,踏着优雅的步伐笔直地走向椅子,每一步的步距都异常一致,彰显出充足的教养。   嗯,家世应该不错!雪麒麟暗自揣测。   少女不论是衣着还是言行都透着一股贵气。这种贵气是自幼培养的,而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的。   然而──   ⒌医⒎坝VIIIO柒瘤亿   这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呢!雪麒麟兀自暗笑。   虽然少女多重装备自己,企图掩饰眼底之下那一抹混1杂着自信的小娇蛮。   可惜,她并没有如愿。   眼──人的灵魂窗户,难以伪装之物。   少女按照要求坐在指定的椅子上。她坐姿笔直挺拔,脸上带合宜的微笑,表现得非常自然,看起来没有一丝紧张──或许有,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自信。   一种志在必得的浓烈自信,一种合宜的骄傲。   不错不错,值得加分!雪麒麟暗自点头的同时,眼角余光一度捕捉到夏雪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似乎也很满意少女的表现。   自信的人总是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徐州人仕?”   紫衣少女点头应是。   “你姓南宫,跟长安南宫家有什么关系?”   夏雪眯起眼睛,似乎很在意南宫这一姓氏。   面对夏雪锐利的视线,少女迟疑了一下才开声回答。   “徐州南宫家是长安南宫本家的分家。”   “不是直系?”   “不是的,而且少有联系。”   两人互咬视线。   夏雪是在审视对方话中真假,而南宫冥冥则是在表达坦诚之意。   衣龄医琦司吾韭肆⑼巴   “嗯,我明白了。”   夏雪率先移离视线,翻开早已预备在桌子上面的空白书簿,沾墨提笔写上一行字:“南宫冥冥,家世应该清白,有待再查。”   膨胀的好奇心已经抑制不住了,雪麒麟扯了扯夏雪的衣袖。夏雪挑起眉头,侧头轻声问道。   “干嘛?”   略带不满的语气。   “为什么问那么详细呀?”雪麒麟在夏雪耳边说起悄悄话。   “上任丞相是长安南宫家的人,而长安南宫家两年前毁于大火,家族成员无一生还。”   “是咩──朝廷纠纷?”   由于以前某些宫斗小说的原因,雪麒麟对这种方面很是敏感。   夏雪摆出“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   似乎是一语道破玄机了。   我其实也是挺聪明的嘛!雪麒麟得意一笑。   天璇宫五长老并没有像往常泼雪麒麟冷水,反而瞥着满脸疑惑,却没有作声的南宫冥冥一眼,声音低沉地说。   “所以,不得不慎。”   我们原本就与朝廷关系不好──雪麒麟在心里自顾地补上一句话。   “南宫姑娘,你应该有习过武,以前有没有拜过师?”   “没有,我这一身武艺是学自爹爹的。”   “原来如此,有见于你是带艺应考,待会考核的难度会着量提升,有问题吗?”   夏雪卸去所有表情,与南宫冥冥再度展开对谈。   “妾身已经有所准备,随时可以开始。”   紫衣少女二话不说地点头应允。不惧突如其来的挑战,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第一道考核,是考评你的‘气感’。”   所谓的气感就是对“真气”的感受力。若果没有捕足真气的感知力,一切都无从谈起。   “会有一道真气向你吹来,你尽量指出真气从哪个方向吹来,当然,你也可以指出是由在座哪位发出的。”   “好。”少女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既然夏雪没有吩咐雪麒麟也乐于袖手旁观,静待考核的开始。   “那我们开始了,你务必要细心感受。”   呜吆(七)(八)(八)〇⒎陆⑴   然后,正厅里忽然吹起一阵风。   自然是真气。   一股真气自夏雪的手袖中窜出,绕过宫天晴,从少女的左边向她吹去。   虽然这股真气的流动在雪麒麟感知里是一阵“风”,但对于紫衣少女来说大概就只能算是一道极为微弱的气流──她紧皱的双眉就是证明。   沉默。   天璇宫的众人都在静待答案。   “左边……来源是五长老或是──”南宫冥冥指着雪麒麟,不太肯定地说:“这位小师姐。”   “嗯,好的。”   夏雪也不告诉对方是对是错,只是提笔在书簿上面南宫冥冥的一行补上“气感良”三个字。   “接下来,你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南宫冥冥点头,脸色已不如刚才从容。   “现在你正在为宫主驾驶马车,走在山路上,走着走着,你忽然在一处悬崖边上发现了一本武林秘籍以及一箱珠宝,你会捡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雪麒麟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而觉得这道问题奇怪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南宫冥冥虽然极力在维持脸上的得体笑容,然而那不断抽搐的脸颊还是将她出卖。   夏雪、宫天晴以及钱多多三人神态自若,不像是恶作剧。   南宫冥冥大概也是察觉到这一点,转而认真思考起来。   见她一脸难色,宫天晴难得开口说:   “这、这道问题没有特定答案的,只要按照你心里想的回答就可以了。”   “谢谢这位师姐。”南宫冥冥先是道谢了一声,随即回答说:“我认为可以在查无危险的情况下捡取。”   如果坐在马车里面的小七知道附近竟然有一箱珠宝,恐怕会马上喊停,然后把珠宝捡回来帮补天璇宫的家计吧!雪麒麟闲着无事,又在胡思乱想。   得到答案之后,夏雪嗯了一声,然后在簿上记录:“有冒险的精神,顾及责任,然思虑不周。”   “这是最后的测试。”夏雪搁笔。   说到这里,她望向钱多多,吩咐道:“你先行暂避一下。”   钱多多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正当雪麒麟疑惑之际──   “南宫姑娘,请脱衣服。”夏雪这么要求道。   雪麒麟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但当她看见南宫冥冥真的站起身来,宽衣解带之后,才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南宫冥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落。   这是怎么回事!雪麒麟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夏雪,又看了看宫天晴,发觉两人面色无异,并没有摆出一副猥琐的表情,否则她都要以为天璇宫实际上是一所青楼,现在是在招聘姑娘。   “……”   雪麒麟极度不自然的视线下,南宫冥冥脱得一丝不挂。哦不,内衣裤还是有剩下的。   “晴儿,你来。”   “好、好的。”   宫天晴应答一声,继而离座步向半裸少女,在雪麒麟惊讶的视线下,对南宫冥冥上下其手。宫天晴左摸摸右捏捏的,似乎在确定什么。   “她难道藏东西了?”无厘头的问题。   “嘿,我们天璇宫的小师祖不但修为高,想象力也很丰富嘛,这思维都飞跃巅峰了。”   “小晴施展这浑身十八摸是要干嘛?”   “你的知识真的贫乏到令人发指,堪比土里的蚯蚓。”夏雪好笑地说,“这是摸骨,用来检查体质的。”   “哟哟哟,还有这种技巧呀!”   自己是不是也该学学呢?如果学会了,岂不是就有借口到处摸了吗?雪麒麟想象着未来的美好,全然没发觉自己已经流口水了,直到夏雪用厌恶的语气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擦去口水。   “夏长老,已经好了。”   夏雪点头示意知道,然后站起身子,走到南宫冥冥的身旁。   “接下来,我会灌注一道真气进你体内,真气会在你体内游走。你尽力控制,用最合适的方式将它释放出来。”   “妾身明白。”   南宫冥冥应允,夏雪伸出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   被强注真气必然会产生某种程度的不适,南宫家的少女渐渐地皱起眉头。   “你随时可以开始。”   夏雪收回了手,站在一旁观察少女。   大概是在费尽心神捕捉那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吧。少女闭着双眼,没有回答问题,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时间在沉默之中流逝。   不行吗?渐渐地,雪麒麟有点失望。   然而,就在此时──   少女急忙地伸手摊掌。   风旋动了,在她的手掌上。   那是真气的漩涡。   气流呈螺旋形地交缠,光线为之扭曲。   最后,一团球形真气在南宫冥冥手上成形。   竟然是凝气成形?在场众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惊讶。 15、在手里炸了啊喂!   “这……”   南宫冥冥似乎也陷入不能自拔的惊讶之中,她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够有如此高的能力。   有时候,惊讶总是伴随着慌张的,尤其是手握超乎想象的力量之时。   ──真气球飞脱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少女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真气球就像是被拍了一下的皮球高高抛起。   然后,激射而出。   望着真气球──真气弹呼啸而来,雪麒麟十分惊讶。她惊讶为什么偏偏是射向自己。   至于那慢得像是蜗牛似的真气弹,女孩全然不放在眼内。   我可是天境呢!   “真是的!”   口中抱怨了一句,雪麒麟缩起了头。真气弹在她头顶擦过,风压带起了她的一袭长发。   然而──   咚的一声。   “哎哟!”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雪麒麟按着后脑匀,眼角泪水直冒。   她被真气弹打中了,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反弹回来的真气弹打中了。   夏雪先是一愣,随即爆笑出声,站在一旁的宫天晴则因为强忍笑意而导致面容扭曲。   “呃,抱歉……”   南宫冥冥的道歉渗着呆滞,似乎还未从惊讶中抽身。   “没事没事。”夏雪边抹泪,边摆手,“我这徒弟可硬着呢,不用介意不用介意。”   哪有这样子的师父!眼角挂泪的雪麒麟瞪了夏雪一眼,摆明是不满对方幸灾乐祸。   夏雪脸皮显然也不薄,很自然的就无视了雪麒麟的眼神控诉。   “好了,南宫姑娘,你的考核已经结束,你穿好衣服就可以出去了。”   丢下这句话,也不管南宫冥冥是不是听到了,夏雪自顾地回到坐位,在簿上写下一句话。   ──“体质良,真气不滞,经脉通畅。”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又加上“录取”两字。   “辛苦夏长老、钱师兄以及两位小师姐了。”南宫冥冥微微鞠躬,“妾身告辞了。”   南宫冥冥一离开,雪麒麟就开声问道:   “这就取录了?”   “资质很好,为何不取录?”   “是咩,但这里不是写着家世还得查吗?”   “你头里面是不是空的?现在不取录,好苗子恐怕就被其他人拔走了!如果真的查到有问题,到时再算也不迟啦。”夏雪赏了雪麒麟一记卫生眼。   换言之就是实习期之类的东西咯?古代人智慧真的不可小觑啊……与此同时,雪麒麟在心里告诫自己别仗着多了些现代见识就用来戏弄齐绮琪,免得被她看穿了,落得被拳头相加的下场。   正当雪麒麟陷在胡思乱想之中的时候──   “哥哥姐姐好!”   奶声奶气地声音突然响起,雪麒麟抬头一看。   原来下一位应招者已经进入“试场”了。   嘿,果然是姊弟。雪麒麟顿觉有趣。   新的应招者正是跟南宫冥冥有几分相像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很标致,穿着一身暗紫色的衣服与南宫冥冥的淡紫长裙相映成趣。   叫南宫冥夜吗……雪麒麟瞥了报名上面的资料一眼,得到了男孩的名字。   这算是典型的名不符实吗?男孩横看竖看也与冥、夜两字扯不上关系,倒不如叫明、昼比较合适吧?嗯,南宫明昼!我果然是天才。   夏雪自然不知道雪麒麟的思绪到底有多天马行空,径自展开了问答环节。   “你跟南宫冥冥──南宫姑娘是姊弟吗?”   “冥姐姐是我的姐姐哦!”小男孩乐乐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总觉得对方的视线经常落在自己身上。   这不会是同类相吸吧!就算是同类相吸也应该是跟晴儿,而不是自己呀?   南宫冥夜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身上。雪麒麟虽然心绪乱飞,但还是不动声息地回以一笑。   刘⊙②er三思疤拔司   该说是有其姊必有其弟吗?南宫冥夜轻易而举地经过“气感”考核,而且速度不比他姊姊慢,与南宫冥夜一样,夏雪对其气感的评价为良。   接下来,第二项考核。   “如果宫主与你娘亲同时掉下水,你会救谁?”夏雪问出一道为难了无数男性的问题。   这是一种典型的两难题目,不论答何者都会能够有所挑剔。   然而,小男孩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   “我会请人来救。”   “为什么?”夏雪难得地放柔声线。   “因为我不习水性呀!如果我也跳进去,也是于事无补,所以只好请人来救了!”   南宫冥夜晃着脚,笑答道。   很聪明呀!雪麒麟微笑地点头。   “姐姐,你笑得很漂亮呀!”   南宫冥夜用率真的双眼直盯着雪麒麟。   “你是说我吗?”   雪麒麟指着自己问,南宫冥夜重重地点头。   “嘿,小子真有眼光呀!”   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雪麒麟得意地皱皱鼻子,同时心里又有种好像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自己忘记了什么吗?她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略过不想。   就这样,南宫冥夜很轻松地通过了第二项测试,第三项考核随即展开。   这次没人回避,因为应考者只是个孩子,像白纸一样,没什么好避讳的。   按照程序,最后还是摸骨。这次是钱多多负责,他的十八摸手势异常纯熟,很快就完成这项测试。   接着,又该夏雪出场了。   像先前一样,夏雪搭着南宫冥夜的肩膀注入真气。   “有点痛!”   南宫冥夜喊痛,夏雪柔声安慰道:   “忍耐一下,你是男子汉嘛。”   这算是安慰吗?雪麒麟怀疑,但当想到这是出于夏雪口中便又释然了。   嘛,不能要求太高嘛。   在夏雪收回手之后,南宫冥夜很轻易就控制住了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真气。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他把真气外放成团之后,竟然用手去捏,像是捏泥巴般捏。   如果眼珠真会掉出来,恐怕雪麒麟已经掉光了。   一个比一个妖孽啊喂!雪麒麟暗呼。   在众人惊讶视线的注视下,小男孩竟然将一团真气捏成心形。他把心形的真气团藏到背后,负着双手,扭扭捏捏地走到雪麒麟面前。   “大姐姐……”   他踢着不存在的石子,脸颊红红的,很是讨喜。   雪麒麟眨着双眼表示不解。   “送你的!”   南宫冥夜把那么心型捧到雪麒麟的面前,后者反射性接下。   “大姐姐,这是我的心,要好好爱护哦!”   丢下这句,小男孩像是难以为情到无地自容般,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他是否知道,知道真气本来就很容易失去控制的呢?   他想必是不知道的吧。   如果他是明知而为之,雪麒麟发誓绝对会打他屁股。   因为那团心型的真气瞬间就失去了形体,然后──   砰!   它在雪麒麟手里爆炸了。 16、开始就是结束,人生常有   一轮辉芒摇摇欲垂,垂悬在天边。   它很快就会隐没在那一抹界线之后吧。   天,有点昏暗了。   自紫衣少女出来之后,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明黄色的阳光颜色早已变浓。   最漫长的时间就是等候。   尤其是你明知所等待之物必定会到来,却不知道它何时到来。   这是一种折磨。或许,也是一种试炼。   “恐怕今天是轮不到我呐。”   少女喃喃,她又望见一位青年从正厅里出来。   垂头丧气的,应该是没有表现好吧?   他已经是第十五个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肯定自己会被选上,所有从正厅出来的人表情都是复制的,混杂无数感情──不甘、迟疑、失望、灰心、苦涩……   这一切都在宣告着天璇宫的门槛之高。   自己能够通过吗?少女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是很明了的──如果不去尝试,希望也就无从谈起。   少女唯一能做、该做的,就只有全力以赴,然后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天的最后一个。”   一声大喊打断了少女的思考,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说话的是名为钱多多的天璇宫弟子──他在先前自我介绍过,所以少女知道他的名字。他是跟着先前那位应招者走出正厅的,现在正在察看手上的资料。   “水云儿。”   他喊了一个名字。少女的名字。   少女微微一愣,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今天的压轴登场。这导致她没有马上回应对方。   “水云儿在吗?”   企er伞龄事咎弃伞④   或许,是因为没有马上得到回应,钱多多疑惑地环顾四周。   “我在。”水云儿高声应答。   钱多多的视线落在水云儿身上,他的表情有点惊讶,少女并不知道青年惊讶什么,而且他很快就收敛起来,在脸庞之上描绘出微笑。这并不值得深究,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惊讶的视线。   嗯,她是与众不同的,不论好坏方面。   “嗯,请跟我来。”   钱多多朝水云儿招了招手,然后再度放眼人群。   “今天没喊到名字的明天再来吧,可以解散了。”   随着他这么宣布,水云儿彷佛听见众多松了口气的声音。   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吗?不,或许只是这短暂的喘息能够让他们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吧。少女心想,然而已经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   钱多多正站在门前等候,水云儿快步走近。   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心中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那是一种类近于临危时的紧张感。   少女数着步子,试图分散注意力,可惜只有轻微的效果,最后她不得不长呼口气,以吐出心里的紧张。   “不用紧张,按照自己的步伐来就好了。”   钱多多在正厅门前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地说。   这是在开解我吗?明明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自己心里的紧张好像就为之缓解了许多,真是神奇呐!水云儿淡然而笑,轻轻点头。   “好了,进去吧。”   青年满意地点头,然后推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水云儿抬起视线。   由于日落西山之故,厅内并不明亮。三道身影半隐没于昏暗之中,坐在长桌子的后方,几乎看不清楚她们的轮廓。   即便如此,她们的双眸依旧明亮,而其中最为夺目的莫过于那明黄色的两珠。   透着微光似的一双眼眸,明亮得异常。   这一双眼珠的主人正目露善意看着水云儿。   是她!水云儿又见到她了。   那个浑身缠附着惊人灵气的小女孩。   水云儿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反倒是知道另外两位的。   “赶快进去吧。”   钱多多善意地提醒愣住了的水云儿,让她回过神来。   “谢谢,钱师兄。”   少女无声地笑笑,然后迎着审视的视线踏出一步。   下一瞬间,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近似于箭矢破风的锐响。   有什么东西正朝自己射来,而且很快!快得不可思议!虽然视线什么都捕捉不到,但是出于已经超过临界的危机感,水云儿本能地后退一步。   “──!”   鼻尖感受到一阵锐痛。   有什么擦过她的鼻尖,那触感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具轻轻划过似的。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躲开的话……会怎么样?水云儿一阵反怕,既疑惑又愠怒地望向袭击者。   “……夏长老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我?”夏雪似笑非笑地反问。   她这是什么意思?水云儿一度迟疑,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夏雪旁边的女孩不断向自己打着眼色为止。   ……是叫我照实回答吗?少女如此猜测。   “是的,我知道。那道真气是从夏长老您的左手射出来的。”   “很好。”   夏雪面色一滞,有点不情不愿地赞赏了一声。与之相比,她身旁的女孩则是一脸得色地催促道:   “小雪,你还愣着什么,赶快写上‘气感极佳’啦!”   “雪九九,看来你是不懂得什么叫尊师重道呢,你现在凭什么指使我?”   原来她叫雪九九?是夏长老的徒弟吗?水云儿心如电转。不知为何,她就是很在意这位有着一双明黄色眼珠的少女。   会是因为那种似是而非的亲切感吗?水云儿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在共鸣。   “那你最好公私分明点!”   雪九九撇嘴抱胸,面带不忿地说。   “嘿,好大一只偏心鬼呀。”   夏雪明显是在讽刺雪九九,但是偏心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偏心谁?   对于两人之间的互动,水云儿只觉一头雾水,不经意间歪起了头。   “夏、夏长老,时间不早了。”   大概是察觉到水云儿脸上的不解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天晴怯怯地开口提醒。   “水姑娘,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夏雪循善如流,满不在乎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她的表现实在是过于自然,自然得有点突兀,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导致水云儿的反应慢了半拍。   “哦,好的,你请问。”   “嗯。”夏雪看似随口问道,“你是乐妓?清倌人?”   “只是卖曲为生,算不上乐妓。”   夏雪点了点头,然后在她面前的簿子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的籍贯为何是‘不知道’?”   “我是孤儿。”水云儿垂下眼睛答道。   夏雪微微一顿,接着又问:   “知道双亲是谁吗?”   “不知道。” (二 )玖霖呜III⑻奇亿叁   其实她知道,但是她答不知道。   “请你别介意,我们有责任查清楚你的身世是否清白。”   夏雪解释了一句,水云儿点头表示明白。   “你明白那就最好了。”夏雪满意地点头,然后看似随便地接着问,“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若果你的仇人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报仇?”   水云儿心里“咯噔”一声,她难道知道些什么吗?   她尝试从夏雪的表情之中找出答案,但对方只是静静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在外。   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水云儿不动声息地反问:   “什么样的仇人呢?”   “嗯……”夏雪想了想,继而用商量的口吻说:“害死双亲的仇人?”   “会。”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当这四个字是冲口而出的。其实她一开始是想答不知道的,但是却鬼使神差地照实回答了。   “你明明不知道双亲是谁,可以说不曾拥有过双亲,那么你为什么如此肯定自己能够不惜一切为了双亲报仇呢?”   夏雪托着腮望着水云儿,兴味盎然地丢出这一道问句。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呢……”夏雪意味深远地复述。   “喂喂,小雪,你这问题问偏了吧?月?费:群?85:?766344,'2”   “谁是负责人?”   雪九九不满地投诉,可是却被夏雪一句话堵回去。   她们真的是师徒吗?怎么感觉更像是姐妹?水云儿再度对雪九九以及夏雪之间的关系产生疑惑。   实在是太违和了。   “钱多多。”   夏雪忽然起身。被点名的青年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去。   “脱掉吧,衣服。”   接下来是“摸骨”吗?   “摸骨”是各个门派必备的一项检查,用来检测受检者的体质是否适合习武。   er⒐霖* 呜珊扒⑺易删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少女,毫不犹豫地褪去一身衣服长裙。   洁白无暇的肌肤几乎完整地暴露在外,少女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已时至冬末,天气仍远算不上温暖。   器二III%邻似究 妻珊(四)   天璇宫五长老的手指十分灵活,动作很快,只花了一会儿就摸遍了水云儿全身。   “不错。”   最后,她对水云儿的体质作出如此评价。   水云儿轻呼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又过一关了。   “最后一项考核。接下来,我会注入一道真气进你体内。它会沿着你的经脉游走,你要尽力将它“捕获”,然后用你自己认为最适合的方式释放出来,懂吗?”   “我明白,夏长老可以随时开始。”   肩膀传来细嫩温热的触感。   然后,少女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渗透了自己的皮肤,用几乎堪称暴力的方式进入自己身体内,宛如一条虫子咬开她的血肉强挤进去。   锥心的痛。   强烈的挤满感让水云儿皱起眉头。   “你……”   漆弍叄澪似韭柒衫是   背后传来夏雪迟疑的声音。   “我没事,可以继续。”   “不,已经打进去了。”   已经进来了?水云儿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凝聚精神尝试去捕捉体内的所谓真气。   ──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怎么了怎么了?”雪九九有点急切地问道。   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渐渐地冒出了冷汗。   即使她找遍体内每一个角落,却依然没有发现真气的踪影。   该不会……   叹息声倏地响起。   水云儿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夏雪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难道失败了?水云儿心猛地一紧。   她注意到雪九九探询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雪九九愣了半晌,继而用口型说道:   “待我看看!”   最后,她还调皮地打了个眼色。   这小师姐未免太有趣了吧!水云儿忍俊不禁,掩嘴窃笑。   雪九九探头探脑地凑近夏雪,窥视对方在簿上写了什么。   然后──   “不取录是怎么一回事!”   犹如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般,雪九九猛跳起身。   嗡──少女觉得自己好像是耳鸣了。   “给我闭嘴。”夏雪猛地拍桌,“你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我……”   雪九九的视线落在水云儿身上,但很快地又移开了。她像根突然蔫掉的茄子般,颓然坐下。   眼前的一切虽然映入水云儿的眼里,却没有传到她的脑海之中。   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不取录,唯独这三个字在那片空白之中回荡。   “水姑娘,虽然出了点意外,让你知道结果,但是我还是得循例说一句,正式结果将在后天公布。”夏雪盖上面前的簿子,“你可以先离开了。”   少女怔怔地抬起视线,雪九九面色复杂望住她,几度欲言又止。   “我……”   水云儿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说些什么?   求情?   求别人再给她一个机会?但是别人会给吗?即使对方怜悯自己,真的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但是这对于其他人公平吗?   不公平。   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她只能茫然地转身离开。   自己失败了吗?   直到跨过门槛、踏出门,水云儿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太过于突兀了,突兀得像是假的。   自己这就失败了?   一切都要在这里完结了吗?   水云儿思绪混乱,丢了魂似地迈动脚步。   至于那一遛小跑追至门外的娇小身影,她全然没有注意到。 17、哪里来的水?   水云儿在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雪麒麟看见了。   ──她的眼里有世界在化为碎片瓦解崩落。   亦〇吆奇逝吴#韭IV九⑻   莫名地心痛。   雪麒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少女,或许是因为那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吧?   毫无由来的亲切感。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曾经何时,雪麒麟有过类似的感觉,可是她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这种感觉,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她曾经有过。   “让开一点,你挡路了。”   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思考。   “为什么不取录她?”   雪麒麟蓦地转身,双眼精准地咬上对方的视线,以压抑的口吻问道。   那已经是近乎于质问的语气了。   或许是从来没听见过雪麒麟这样的语气,夏雪不禁愣住。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好半晌,她皱着眉头反问。   “……我知道。”   雪麒麟微微垂下视线。虽然她经常我行我素,但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在无理取闹了。   但是──   “小雪,回答我,你不回答我我心里不舒服。”   “嘿,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理喻。还是说你认识她,认识水云儿?”   “我不认识。”   雪麒麟摇头,据实以告。   “那你为什么要在意她到如此地步?”   夏雪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瞪大眼睛,上下打量雪麒麟:   “你该不会真的看上人家了吧?你们都是女的呀!”   “去你的,才不是啦……怎么解释呢?”   雪麒麟面露难色,花了很多时间斟酌用词。   “我觉得我跟她之间有什么在共鸣,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什么鬼东西?你说清楚点?别在这里耍道一教那套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   雪麒麟不知如何解释。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彷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把她们牵扯在一起。   类近于一见钟情,却又不全然一样。   她对水云儿最多就是有几分好感,还远远说不上是喜欢。她更喜欢齐绮琪多一点。   “她经脉不通,真气寸步难行,根本不是习武的材料。你应该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吧?我的真气一进入她的体内,一会儿就消散呐。”   雪麒麟当然也感觉到,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一道真气的散逸。   有一些人的体内的经脉天生堵塞,无法容纳真气在里面流动,只能散逸出体外──水云儿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就算她不是天生经脉堵塞,我也未必会考虑收她进天璇宫。”   夏雪突然补充了这么一句,不悲不喜,看不出她是以什么感情来说这句话的。   “咦?”雪麒麟又急又疑地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问她的问题吗?问她会不会报仇。”   “记得,她答会。”   “那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你看不见吗?她的眼里──”   夏雪微微眯起双眼,语气突兀地平淡起来:   “──尽是藏不住的满是仇恨。”   满是仇恨?雪麒麟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想起那双眼眸。   如同清澄湖面的眼眸深处满是浓稠而暗淡的某种东西,它们不断旋转,像是通向深渊的旋涡,而在旋涡的中心深处蕴酿着厚重的腥味。   ──那是深藏在灵魂深处的黯晦仇恨。   雪麒麟曾经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就在镜里。   得知洛青死讯的时候,她就是这种眼神。   只是当时她眼里的旋涡要比现在水云儿的要汹涌得多。   然而,不论是把仇恨表露在外,还是深藏其中都是一样的,就如同雪麒麟当时不顾一切直闯天剑门一样,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注定只能为仇恨而活。   “我在想那眼神怎么会这么熟悉,原来我是看见了自己。”   雪麒麟喃喃,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琦II叄邻⑷鸠漆珊⒋   失去会挖空人的内心。   为了使自己不致于毁坏,人们总会寻找各种东西来填充内心的缺失。   而最好的填充物,莫过于是仇恨了。   然而──   “不过那是一件坏事吗?”   对于人们而言,爱并不比恨来得重要。   就如同白昼不比黑夜来得高尚一样。   “你……”   大概是没有想到雪麒麟会如此反问,夏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沉默了半晌,夏雪叹了口气,语气难得认真起来地说:   “你知道如果我们收下了水云儿是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我们答应承担起她的一生。”   清澄的视线直抵心底,夏雪注视着她。   “她天生经脉不通,即使拜入天璇宫,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既然武道一路不通,还是早早让她死心,好让她去找另一条自己能走的路。”她把眼眯得更细,“还是说,你有把握给予她一身精湛的武艺?”   “……没有。”   “即使如此,你也要我点头收下她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自私、你的草率会害了她的一生?”   “……”   这次换雪麒麟无言以对了。   自己能够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吗?不能。   不,在这之前,自己真的有觉悟、有能力去背负起别人一生的重量吗?   雪麒麟不知道。她曾经尝试过背负起别人的一生,可她失败了。   所以,她害怕。   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像害了自己侄女一样,害了水云儿。   雪麒麟呆站了好久好久。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夏雪也早已不见踪影。   貳就O⒌删扒器一III   “我还是太自私了吗……”   雪麒麟自嘲失笑,摇了摇头。   正当她离开之际──   “哪里来的水?”   她看见了地上有一滩水。那个位置曾经是水云儿所站之处。   水泊映射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雪麒麟想到了什么,瞪大双眼。   该不会是──   ***   无数荆棘自走廊深处蔓延出来,扭曲着躯体爬满了墙壁天花。   青年拨开挡在面前的荆棘,朝深处急步前进。他每走一步都会响起踏水声,因为他的脚下是尽是夺目的红色。   带着腥味的红色,让人厌恶的红色。   这里是青年的家,曾经是。   被鲜血所染红,被荆棘所寄生,还有那浓稠得让人作呕的阴暗气息──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不寻常。这一切并不寻常,尽管本能多次如此警告,青年还是没有回头。   因为她就在那里。走廊的尽头。   必须救她──他的侄女,因为这都是他害的,是他的错。   小晴,等我!青年咬牙。   他再度加快脚步,然后荆棘动了。   它们像是一下子获得生命,宛如灵蛇般四方八面朝青年袭去。   “碍事!”   青年猛地挥手,无数火矢击落呼啸而来的荆棘。威胁没有尽数解决,漏网之鱼在他的身体上划过,拉出数道血痕。他每一个步伐都会换来一些伤痕。   即使寸步难行,他依旧前进,使尽全力前进。   一步又一步,距离渐渐缩短,青年穿过了走廊,来到那一间房间之中。   然后──   荆棘、鲜血以及女孩。   “小晴!”   亿淋艺七司( 五)⒐⑷韭⑻   他看见了自己的侄女,就在房间的中央。   女孩被无数荆棘所包裹紧缠,淡紫色的纹路满布她的全身,黯晦的光芒在其中流窜。   听见青年的呼喊,少女缓缓地移动头部。   无数血管浮在扭曲的脸庞之上,通体漆黑的眼珠源源不绝地渗着血水。   怪物。脑海之中一瞬间浮现出这两个字。   眼前的怪物真的是他的侄女吗?即使轮廓有着熟悉的影子,青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侄女会变成这种模样──怪物的模样,可他不得不信,因为女孩的嘴唇动了。   “叔叔……”   “怪物”叫他叔叔了。   “……是小晴吗?”   青年步履蹒跚地走向女孩,几度差点被地上的荆棘绊倒。   “叔叔,对不起,我好像搞砸了。”   女孩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   心彷佛被人挖空了一般,强烈的自责几乎要把他淹没。   “对不起、对不起!”   他直接用手扯开那些缠附在女孩身上的荆棘,毫不在乎深入掌中的刺。发了疯似的。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该教她的!   如果他不教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定不会。 18、打动她   “小晴!”   雪麒麟拨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   呼吸喘息不止,浑身冷汗淋漓。被子被用力抓住,若果不是它垫在中间,指甲恐怕早就陷入掌心之中。   壹⒉龄珊(二)霖⑦IV拔   她扶着额头,任由额上冷汗沾湿手指,滴落床上。   过去,回忆。   即使身为天境也无法抵受“过去”的折磨──最强大的躯体、最坚固的装甲,也无法保护内心的脆弱。   “对不起,小晴……”   如同梦呓的呢喃。   这一丝歉意恐怕永远都无法传达到它该去往的地方了。   “小、小师祖,你没做过对不起晴儿的事情呀……”   旁边突然传来安慰的声音,雪麒麟茫然抬头,视线所落之处,宫天晴正悬空着手。   混杂不解的惊吓表情,大概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呃,我好像吓到你嘛……”   雪麒麟强行驱散“过去”所带来的种种不适,勉强地扬起笑容。   自己一定是笑得很难看吧?宫天晴担忧地问:   “小师祖,你、你没事吗?”   “没事啦,就是梦见以前的一些……事。”   雪麒麟皱皱鼻子,语气之中的一抹苦涩依稀可闻。   “恶……”宫天晴说了一个字又不说,眼睛四处游移。她深吸一口气,以图鼓起勇气。   “是恶梦吗?”   这丫头明明胆小得要命,却在奇怪的地方有意外的坚持呐。   “也不是啦!”雪麒麟摆手,“……就是一点点让人难以忘怀的‘过去’啦。”   “过去”两字被咬得很重,可是她浑然不觉。   “如果你再次夜半惊醒……请你喊我,我会赶来你的身边。”   胆小,却又善良的宫天晴,而且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这丫头偶尔也会像是看透人心一般,说出令人为之讶异的窝心话呢。   “哟哟哟,区区恶梦,你觉得我会怕吗?”   “晴儿很蠢,不知道小师祖怕不怕,但是如果换着是晴儿话,晴儿一定会很害怕,所以……”   没用的,晴儿,你不知道,不知道有一些过去会纠缠人的一生,挥之不去。   “我们家的晴儿才不蠢呢,谁敢说你蠢,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说着,雪麒麟还挥了挥粉拳。   宫天晴打从心底地露出喜悦的笑容。   “打人是不对的哦!”   “是咩,你家师父可没有少打人呢……”   “我、我会告诫师父姐姐的……”   宫天晴满怀歉意,急匆匆地说。   “嘿,好呀!那你赶快找天说说哦。”   被自己徒弟说教,小七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是满脸难堪吧!一想到这里,雪麒麟莫名地觉得心里一阵舒畅。   “对了。”女孩忽然想起什么,“小晴呀,现在什么时间了?”   “那个……太阳刚出来没多久,不过夏长老已经在准备了。”   “哦,那我也起床吧。”   雪麒麟从把小脚丫套进鞋子之中,嘿哟一声站起了来。她边搔着睡得乱翘的头发,边说:   “小晴,来搭把手呗,我这头发太长了。”   “哦哦,好的。”   接下来,宫天晴为雪麒麟弄来热水。用热水简单梳洗一番后,雪麒麟换上那一身蓝白相衬的派服,坐到梳妆桌前。宫天晴站到她身后,从袖子里变出一把梳子,为她梳起头发来。   我是不是也该在袖子里准备把梳子呢?望着宫天晴认真地为自己梳着头发,雪麒麟突然如此想到。   在她认识的女性之中,每个人袖子里都有把梳子,让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在袖里常备梳子才能算得上一位合格的淑女。   宫天晴的梳头技巧比齐绮琪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消一会儿,两团团子就在雪麒麟的头两侧成形了。   “嗯?”雪麒麟挑起眉头,“小晴唷,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呀?”   在刚才梳头的过程之中,雪麒麟不止一次在铜镜倒映之中,捕捉到宫天晴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这……”   宫天晴视线又游移起来,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吧?   “说,你不说我生气咯!”   雪麒麟撇撇嘴。宫天晴有时就是需要别人在背后推她一把,否则很可能只会一直止步不前。   易玲亦妻似污IX斯韭⑻   “那个……昨天的水姑娘……”   “水云儿?”   雪麒麟愕然,想不到会那么快再从宫天晴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怎么了吗?”   过了半晌,宫天晴终于开口。   “连小师祖也不能帮她吗?”   “我……也不知道呢,但是──”雪麒麟抬头,不知看着什么,“‘一生’这个字眼的份量对我来说太重了……真的太重了。”   宫天晴好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的时间在流动,宫天晴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丫。   “小师祖,你应该看看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稚气未脱的声音再次响起。   宫天晴抬起头来,视线不再惧怕地咬上雪麒麟的双瞳。   “应该看看,看看她的意志。”   雪麒麟微微一愣,鬼使神差地问道:   “她在哪里?”   “水姑娘就在门外。”   顿了顿,宫天晴望向窗外,晨曦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庞。   “她一定是在等你。”   她喃喃。   *   雪麒麟独自一人离开了房间。   彷佛是昨天的重现,院子里依旧被人挤了个半满,人数好像比昨天还要多,估计是一些迟到的,以及在首选门派考核之中表现得不好,而来天璇宫碰碰运气的。   女孩并没有走向正厅,而是穿过院子,走向这座小院的门口。   宫天晴说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的确是有人在那里,可真的是在等她吗?雪麒麟不知道。   雪麒麟止步在少女身前,鞋尖闯进了对方的视线。   “……我听说,你在这里跪了一夜。”   在她看来弱不禁风的身体在清晨微寒中孤然挺直,水云儿就跪在眼前。   朦胧的阳光拉出几道鹅黄色的轨迹,零落在她们身上。   水云儿抬起头来,面容略显苍白,有藏不住的疲倦,然而,她的视线依旧明亮有神。   或许是没有想到来人竟然会是雪麒麟吧,少女脸上有一抹惊讶闪过。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互相交缠。   “蠢方法,不是吗?”   良久,水云儿开口说道。虽然不明显,但她用的,是自嘲的语气。   气氛有点压抑。   雪麒麟觉得有点不自在,所以故意用上轻佻的口吻。   “哟,那是你蠢人吗?”   “那你觉得我蠢吗?”   水云儿窃笑几声,然后好奇地反问。   雪麒麟抱胸歪头,装作沉思的模样。她“唔”了好一阵子,最后放弃似地摊了摊手。   “我是个蠢人,所以我猜不到。不过,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能够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雪麒麟皱了皱鼻子,“而事实上,你这叫‘蠢方法’的猫,不就把我给抓出来了吗?”   “哪有人会自喻老鼠啊?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也得看是谁的看法呗。”   “哦哦,所以说,你出来就是找我谈论价值思想吗?”   水云儿闭起一只眼睛,恶作剧地调侃女孩。   “你觉得我是说事的吗?”雪麒麟无奈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不像唷,如果你是说事的──”水云儿食指抵唇,可爱地歪起头来,用疑问的语气接着说,“天璇宫会万劫不复?”   “是咩──我总算是明白了,你这姜太公把我钓出来,原来只是想找人吵架?”   “我自觉不算是没事找事的白痴呀。”   她竟然用“白痴”这个字眼,雪麒麟失笑出声。   “嗯,你笑什么呀?”   “你知道吗?”雪麒麟花了点时间止住笑意,摆着手说,“天璇宫上面都是怪人,而你显然很适合。”   “真失礼,我怎么会怪呢?”   水云儿鼓起双颊,撇嘴别开视线。   “你明明可以尝试一下其他门派,为什么要跪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你这是在说蠢话了唷。我的情况无论去到哪里,得到的结果恐怕都是一样的。”   这个话题转换得突兀非常,但是水云儿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跪在这里就能改变事实吗?”   “事实不可以改变,但是人的想法可以。”水云儿掷地有声:“因为诚意。”   “……”   默然了半晌,女孩叹了口气。   “你知道原因吧?你不被取录的原因。”怕对方误会,雪麒麟特地补充一句:“不是表面的原因。”   “我知道,但是我需要力量。”   “要达成目的的方法不止一个,力量也有很多种──”   “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水云儿苦笑。   她是不想连累他人啊……   所以才选择能够孤身一人达成心愿的方法──力量。压倒性的力量。不是团结起来的力量,而是纯粹的个人强大。   只要足够强大的话……   “可是如果你加入天璇宫,那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道理你应该也懂呀!”雪麒麟略显激动地说。   “……我”   这次换少女无言以对了,她怔怔地望着雪麒麟,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把话说重了吗?不,没有。因为那是事实,再沉重的事实,人都要将之背负。   见水云儿一脸茫然,雪麒麟再度叹气,然后转身离去。她不得不离去,怕自己心软就答应下来。   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侧头说:   “在里面的天璇宫五长老可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呀,你就再跪跪看,看你的诚意能不能打动她吧。”   水云儿没有回答,但是她没有动。 19、去见夏雪   “你干嘛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晚饭的时候,夏雪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打破了沉默。她难得关心雪麒麟,虽然语气之中没有一丝关怀之意就是了。   雪麒麟微微一愣,夏雪见状皱起眉头。   “你怎么又傻了?最近你发呆的时候好像多了很多呐,你是该找个大夫看看了。”   女孩放下手里的饭碗,嘿嘿一笑。   “你难得会关心我呀!”   “很碍眼你知不知道?”   说完,夏雪为自己夹了根青菜。   “哟哟哟,傲娇了呀?”   “你以为我是宫主妹妹?”   夏雪瞥了女孩一眼,哂笑一声。   “你就不怕我告诉小七吗?”   “我不怕,但是你怕。”   雪麒麟一时语塞,在天璇宫上面好像就自己一个怕齐绮琪来着?   “所以呢,你还在纠结水云儿的事?”   夏雪轻描淡写地问道,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   “有那么明显吗?”   “我眼睛好使着呢。”   雪麒麟动作微微一滞,叹了口气。   “是呀,在纠结呢。”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好想的,你根本就帮不了她。”   “……”   夏雪不耐烦地轻啐了一声,然后朝宫天晴问道。   “她还在外面跪着?”   “是、是的,晴儿劝了好几次,但是……”宫天晴面露难色。   “去,赶她走吧。”   夏雪无情地命令道。显然,她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宫天晴对雪麒麟投以询问的视线,大概是在征求意见吧。   然而,雪麒麟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晴儿,赶快去吧。”   夏雪不耐烦地催促,宫天晴只好无奈地依言照办。   在宫天晴离开之后,雪麒麟与夏雪并没有交谈,前者不知道想着什么,后者则是板着一张臭脸在吃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宫天晴很快就回来了。   “赶走了吗?”夏雪放下碗筷问道。   “……她不肯走。”   “她不肯走,就赶不走了吗?”夏雪冷笑一声。   宫天晴好说歹说也是人境,说她赶不走一个普通女子谁信?   “我……”   宫天晴欲言又止,双瞳闪烁着不忍的神色。   “糟透了,你们怎么都是这样?你们难道不知道这种摇摆不定的态度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吗?事实明摆着,就是她想要的,我们无法为她实现,既然如此,我们如何答应?”   夏雪双目圆睁,很是生气的样子,高声责备她们两人。   “不可理喻!”她哼了一声,“我亲自去。”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   “──等等!”一直默然不语的雪麒麟终于出声,“再看看吧。”   “再看看?那是浪费时间,我绝对不会点头的。”   “……我可以收徒的吧?”   “你……”   雪麒麟鬼使神差地吐出了这么一句,气得夏雪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也很清楚问题所在,但她依然在外面跪着,所以……”   “所以你就想收她为徒?”   夏雪气极反笑,呵了一声,坐了下来。   “再看看吧……”   雪麒麟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双眼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水云儿这件事其实已经没有值得斟酌的余地,然而她却狠不下心将对方拒之门外。   她还记得自己侄女缠着自己教她法术的事──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绝食三天,以死相逼。   ──实在是太像了。   水云儿的那种死缠烂打的倔劲实在是太像了。   像雪麒麟自己,也像她的侄女。   *   隔天早上,雪麒麟自觉地起了床。   她昨晚一直在纠结水云儿的事,辗转反侧的,睡得并不好,所以天亮时的鸡鸣声很容易就将她给唤醒了。简单地洗了一把脸,雪麒麟换好衣服推门离开了房间。   入目处尽是灰蒙蒙一片,时间显然尚早。   “小、小师……妹。”   有人在走廊处叫住了雪麒麟。   “小晴吗?”   雪麒麟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能把一句话说得如此结结巴巴的,除了宫天晴还能是谁呢?   “咦,你醒了很久了吗?”   宫天晴早已穿着整齐,双眼充满奕奕神采,没有一丝惺忪之色。   “是的……”宫天晴羞涩地笑笑,“我刚才稍微准备了些许吃食,给水姑娘送过去了。”   “可是她没吃。”   宫天晴神色有点低落。大概是在担心水云儿的身体吧。   雪麒麟垂下双眸,语气莫名地问:   “……她还跪在外面?”   “还在的……”宫天晴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小师祖,你要看看她吗?”   雪麒麟望着天空,不知道看着什么。   “再等等……再等等吧。”   她其实在找,在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或者说,一个契机。   *   斜阳的暗芒透过窗户洒落在桌子上面。   夜幕快要降临了。   “还有几个人?”   目送着心灰意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雪麒麟趴在桌子上轻声问道。   “差不多。”   夏雪冷冷地说,她还在为水云儿的事而生气。   雪麒麟扭头望着窗外,目光涣散却不呆滞。   她在想,想水云儿的事。   “你别一整天都死猫似的行不行?”   似乎是忍耐不住,夏雪不悦地破口大骂:   “很碍眼呀!你知不知道!”   雪麒麟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夏雪语气忽然一软,“你要是真的下不定决心,那就去吧。”   “……去哪里?”   明知故问。   “还能去哪儿。”夏雪哼了一声,“真不懂你,为什么要为这件事纠结到这种地步呢?傻死了!”   雪麒麟把脸埋在臂间,闷声闷气地说:   “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   是这样吗?她觉得不是。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水云儿呢?   “或许是太像了。”   “像谁?”   雪麒麟从臂窝里半探出眼睛。   “我自己。”   或许她只是在水云儿身上看见了影子。   自己的影子,那不顾一切的眼神。   “也很像我的侄女呢。”   她侄女的影子,那死缠烂打的倔劲。   “……你还有侄女呀?”   夏雪愕然,似乎很惊讶雪麒麟竟然还有亲人。   “已经不在了啦。”   “是吗?”夏雪不咸不淡地应答一声,然后又有点烦躁地问:“所以你去还是不去?”   “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死吗?”夏雪嗤之以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要去就快去,不去就别给我摆出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在这里碍眼。”   “……”   犹豫了一阵子,雪麒麟烦躁地乱搔头发。   然后,她站起身子,离开了正厅,再次来到水云儿面前。   水云儿还跪在那里,但是与昨天不同,她没有马上发现雪麒麟的到来。   天寒地冻之下长跪不起所积累的疲倦还有虚弱,让她变得迟钝了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呢?是渴望,抑或是期盼呢?   雪麒麟怔怔地望着水云儿,思绪纷飞。她想起了她的侄女。   还记得那天──   “叔叔,若果你不教我,我就绝食!”女孩鼓着双颊说。   “哦,随便你呀!”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这般回答。   绝食?小小年纪能经受得起那种痛苦吗?当时,雪麒麟并不相信她真的会绝食。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能够做到那种地步吗?   可是,雪麒麟还是低估了,一个人到底能够倔强到何种地步,到底能够为了自己所响往期盼的事物付出多少。   她的侄女真的绝食了,绝食了三天,最终支撑不住在家里晕倒,被送进了医院。雪麒麟收到消息之后,赶到了医院。   “你疯了吗?”   那时她的侄女已经醒了,望着那苍白的脸庞,雪麒麟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我说过,就算不惜一切,我也要学!一定要学!”   ──有一些人就是倔强至此,为了自己想要的付出一切。   她的侄女是这样的人,眼前的水云儿也是这样的人。   太自私了。   可是,却又让人羡慕。   试问有谁能够活得如此直率呢?直率得可笑、天真。   都是傻子!两个都是傻的!   “喂,蠢材,你打算在这里跪一辈子吗?”   雪麒麟叉起腰来,气呼呼地问。   水云儿浑身一抖,然后缓缓抬起了头。她的动作很慢、很沉。   苍白的脸庞、嘴唇,毫无神采的脸庞。   眼里那一抹坚定仍然健在。   “小师姐,你又来了呀。”少女笑了笑。   虚弱的笑容,即使随时粉碎也不足为奇。   “我记得昨天你说过这是蠢方法,现在一看果然是,蠢死了!”   “蠢也好,聪明也罢,我只想到这个方法。没办法,谁叫我是蠢材。”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你不也骂我是蠢材了嘛。”   “所以你打定决心在这里跪到天荒地老就是了?”   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语气放软。   “自然不是唷。你们明天就会离开嘛,我再跪在这里也是毫无意义的咯。”   “哦,所以你打算再跪一晚,要是我们还不松口你就放弃了?”雪麒麟感到意外,瞥着水云儿问道。   “去天璇宫门口继续。”   “哟哟哟,这可真是……”   有够死缠烂打!雪麒麟嘴角一抽。   见状,水云儿窃笑几声。   “为什么非天璇宫不可?”   雪麒麟奇怪对方为什么执着于天璇宫。   水云儿放低视线,轻笑一声。   “因为天璇宫有我响往的人。”   “谁?”   “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少女答非所问,可是女孩就是听懂了。   “……你不是孤儿吧?”   水云儿望了雪麒麟一眼,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后者答案。   “你是想报仇?所以才要习武?”   “小师姐,你是觉得报仇这习武动机不纯吗?”   “所以你响往的人,是我……”差点说漏嘴的雪麒麟连忙补充一句:“我们的小师祖吗?”   水云儿不置可否。她依旧以眼神回答。   ──肯定的眼神。   雪麒麟不禁为之默然,原来她们是互相吸引的。   “你应该知道,你的资质有问题,就算我们真的收你入门,你也不会有很大的成就,即使耗尽人生,很可能依旧会止步于人境。不,甚至可以说,人境对你来说也很遥远。”   “我知道。”水云儿几乎速答。   那为什么?雪麒麟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水云儿已经开口回答了。   “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   方法应该有很多种的,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可她说习武是唯一方法。她心里或许有某种坚持吧?雪麒麟心想。   人就是这样,既纯粹又复杂,还特别喜欢故意为难自己。   可是正因为如此,人才会是人。   “值得吗?”   “我只能是我,我的人生也只能自己选择。值不值得?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只能贯彻至终。”   雪麒麟微微一怔。   ──“我的人生我说了算!”   她侄女曾经这么说过。   的确,别人再怎么为自己着想,但如果这是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的话,善意也会沦为束缚。   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   那么自己的心意又是如何呢?雪麒麟还说不准,她需要一个理由推自己一把,她正在找。   然而,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宫天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托盘放着一碗清汤。   “小师……师妹”   宫天晴朝雪麒麟打了一声招呼,雪麒麟点头示意。   “水姑娘,你已经跪很久了。至少,喝口汤吧,你这样下去会支持不住的。”   她把托盘放在水云儿面前,捧起清汤,递给水云儿。   水云儿微微一怔,然后轻轻摇头拒绝。   “饭你可以不吃,但至少也得喝口水呀!”宫天晴焦急地劝说。   ──水?雪麒麟猛地移动视线,望着那碗清汤微微发呆。   午吆柒疤八淋(七)柳医   她想起了那天水云儿考核之后,在地面上看见的那一滩水。   “小云,你是不是天生不怕水?”   女孩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   水云儿眨了好几下眼睛,有点不解地回答:   “是的。”   “你能几天不喝水?”   “这……我试过三天没喝水。”   “身体有出问题吗?”   “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有点口渴罢了。”   普通人三天不喝水绝对不只口渴那么简单。   “……”   雪麒麟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自己怎么会忽略了那么重要的事呢?那明明是室内,又没有人打翻水,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滩水呢?   “把汤喝了,然后跟我进去见夏雪。”   雪麒麟嘴角勾起,她似乎找到了。   那个理由,那个契机。 20、有些人天生就受到了眷顾   她们刚来到正厅,想要打开门之际──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位考生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   雪麒麟瞥了那考生一眼,随之扳正视线,对上了夏雪的双瞳。   “真不知道你干嘛纠结那么久,还不是带回来了嘛。”   夏雪瞟了跟着雪麒麟走进来的水云儿一眼,撇了撇嘴。   “这责任,我可不负!”   “知道啦知道啦,我亲自跟小七说还不行吗?”雪麒麟没好气地翻翻白眼,“现在闲着吧?我有事情要验证一下。”   “当然闲啦!刚才就是最后一个了。”   “是咩,那么快呀。”   雪麒麟敷衍了一声,径自走向桌子。   “毛笔给我一下呗。”   “你要来干嘛?”   话虽如此,夏雪依然将毛笔递了给雪麒麟。   “嘛,你等下就知道咯。”雪麒麟朝宫天晴招招手,“小晴,帮我磨一下墨。”   宫天晴应答一声,拿起墨砚自去磨墨。   “有朱砂吗?”雪麒麟向夏雪问道。   “这里可是闲逸庄,”夏雪换上意味深远的语气:“什么东西会没有?”   “那帮我要点吧?”   “自己去。”夏雪翻了翻白眼。   雪麒麟刚想回话,就听见一道声音的介入。   “我去吧。”   120320748   说话的是钱多多。   “呃……那麻烦你了。”   他点头回应,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云儿呀……”   雪麒麟有些别扭止住说话,继而扭头望向水云儿,试探性地问:   “我叫你小云吧?”   “难道不是叫水姐姐吗?”   略显讶异的表情让雪麒麟尴尬地别开视线。   “我比你大。”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用好像初次见面时才有的审视目光,重新打量雪麒麟。惊疑参半的视线刺得雪麒麟浑身不自在。   咦?雪麒麟忽然发现了端倪,从水云儿的眼中能够窥见暗藏的笑意。   “你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吧?”雪麒麟迟疑地说。   噗哧一声,水云儿以手掩嘴,笑了出来。   “小师姐那么可爱,忍不住就……”   雪麒麟的“呀”了一声,脸红了。   她难为情之余还有些难堪。害羞自然是出于第一次被人如此称赞之故,至于难堪──她内心深处其实还剩余一些某种自觉仍未被磨灭。   尴尬渗进时间之中,随之流动。   该死的夏雪,竟然在幸灾乐祸!雪麒麟咬着银牙,瞪了在一旁暗自发笑的天璇宫五长老一眼。   “我们家的小九九真可爱呢。”   夏雪悠悠一句把雪麒麟呛个半死。   “那个……墨磨好了。”   吱嗄──开门的声音响起。   雪麒麟感激地望向刚回来的钱多多。夏雪咋舌一声,略显不甘。   “怎么了?”   钱多多诧异的视线在雪麒麟以及夏雪身上来回。   “没什么。”夏雪兴趣缺缺地回答。   “哦……对了,小师妹,东西要来了。”   他走到雪麒麟身旁,递上一小包东西。东西用纸包住,很小的一包,乍看之下活像寺庙求来的黄色护身符。   “谢了哈!”   女孩将东西接下,然后拆开。   红彤彤的砂粒映入眼里。   质量不错!质量上乘的朱砂都是没有气味的,而雪麒麟并没有从手上的朱砂之中闻到一丝气味。   她毫不犹豫将红色的砂粒倒进宫天晴已经磨好的墨之中,拿起毛笔搅拌起来。由于墨少砂多,墨水的颜色渐渐变成暗红色。   “小师妹,朱砂够吗?不够我再去要点?”   “够了。”雪麒麟满意地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对钱多多说:“小多呀,你先回避一下。如果可以,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嗯,我知道了。”   “好了。”雪麒麟扭头,“小云呀!”   正在提笔沾墨的雪麒麟头也不回地喊了水云儿一声。她把“小云”两字咬得特别重,表示不容对方置疑这个称呼。   “在的。”   “脱掉吧。”   “呀!”水云儿惊呼一声。   “你考核的时候不是很自然就脱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惊讶了呀?”   “小师姐真是的,情况不同啊……当时我早知道要脱衣服摸骨,有心理准备。”   “呃……还这么多讲究?那你要不要花点时间做准备呀?”   雪麒麟刚呆头呆脑地抛出问句,夏雪马上出言挖苦。   I(二)邻叁二? 邻漆④爸   “天呀,这里有颗傻蛋。”   “不用的,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   水云儿苦笑了一下,然后脱起衣服。   随着布料的磨擦声,少女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减少,不消一会儿就变成几乎一丝不挂的状态。   陶瓷般的细嫩肌肤坦露人前,闪耀着水润的光泽,夺目亮丽。   “内衣也脱掉。”   水云儿或许露出了很是惊讶的表情,但是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正在水云儿身上游走,以捕捉隐藏在少女肌肤之下的经脉。   或许是见女孩的精神极度集中,表情严肃认真,所以没有人出声打扰。被命令脱掉内衣的水云儿也不例外,只是依言照办。   当完全一丝不挂之后,双颊红透的她用双手稍微遮住了重要的部位。   “不准遮!”   不容置疑的命令。   少女下意识移开双手。   烛火在轻轻摇曳,映得一切都忽明忽暗。   宛如瞬间醒来一般,雪麒麟双瞳透出微光,转为金黄之色。   然后──   笔动了。   它在水云儿的娇躯之上风驰电掣,急速游走。每一笔落下都在白纸般的肌肤划出一条红色的纹线。   无数线条纵横交错、纠缠,渐渐地一幅复杂的纹路图腾在雪麒麟的笔下成型。   “咦,这是经脉吗?”   夏雪迟疑的声音传到了雪麒麟的耳中,却没有传到她的心中。   此时的她正在完成关键的部分。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突然顿住,毛笔止住水云儿的左胸前。   那是全部纹线所指向的位置,心脏的上方。   灵性中枢。   按照雪麒麟的理论知识,武道心法能够让武者吸纳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但是灵气并非真气,不能直接使用,而将灵气转化为真气的关键就是名为灵性中枢的特殊存在──齐绮琪口中的“心生气”也是同样意思。   啪嗒──朱红的墨滴自悬空已久的毛笔尖掉落,粉碎于地面,如盛开的红花,散发于妖异的美感。   与此同时,雪麒麟终于再动了。   无数赤红色的纹线向左胸处汇流、收束,然后扭曲,再次交错、散开,描绘出极为复杂的图腾。   呼──   雪麒麟长吐了口气,眼睛有点刺痛。不知不觉间冒出的汗水沾湿了眼睛。   “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已经压抑不住好奇心了吧,夏雪马上如此问道。   “经脉。”   “你说这些线条能够取代经脉?   “当然不能完全取代,但是就接下来要进行的测试而言,已经够用了。”   夏雪皱起眉头,似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雪麒麟没让她问。   “好了,我们开始吧。”   雪麒麟拍了拍手,让一直沉溺在观察肌肤上那些纹路的水云儿回过神来。   “呀!好的。”   水云儿有点不自然地想要遮住某些部位,然而或许是碍于雪麒麟刚才的吩咐而没敢去遮。她那副扭扭捏捏的的样子,带着欲拒还迎的妖艳感。   雪麒麟不禁为之吞了吞口水。   然后,她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却某些地方移去,因而连忙转身说道:   “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可以吗?”   “可以。”   彷佛得到解脱,水云儿连忙接过宫天晴递来的衣服穿上。   布料的磨擦声渐归平静,雪麒麟回过身来。只见水云儿已经衣着整齐,然而双颊的红潮仍未完全退去。   “小云呀,接下来我会贯注真气到你皮肤上的那条纹路之中,届时你可能会有些奇怪的感觉,忍住,别尝试去干扰真气的流动,懂吗?”雪麒麟义正严词地吩咐。   “我知道了。”   “很好。”   雪麒麟走到水云儿面前,牵起她的左手。触感细嫩,但是女孩没有享受的闲余。   彷佛被点亮一般,水云儿手掌上的纹路迸发出耀眼的蓝色磷光。   然后,光芒延伸。   即使纹路被隐藏在衣服之下,其散发出来的光芒依旧穿透了衣服,清晰展现在众人的眼里。   宛如无数河流汇流于湖泊中,蓝色的光辉在纹路里流向左胸处的复杂图腾,最终将之充盈。   雪麒麟松开了手,眯起双眼。   光芒突然消散。   正当众人讶异之际──   水来了。   就在水云儿的脚下倾涌而出。   水没有散开,反而化为无数道水流,围绕着水云儿流动。   “哪里来的水!”   夏雪惊呼一声,双眼瞪得不能再大。   “这……”   水云儿显然也吓到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伸手想要去触摸其中一道水流的那一瞬间──   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水流失去形体,啪啦啪啦地洒落在地。   “嗯,看来真气用光了。”   雪麒麟径自点头,全然没有在意众人惊讶的神色。   “小雪呀,把小云的名字加上吧,她被我取录了。”   雪麒麟把毛笔抛给夏雪,然后得意地说。   夏雪从地上的水迹之上收回视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说:“等下再听你的解释。”   “我知道了。”   夏雪答应了一声,自去修改薄上的结果。   “我被取录了?”水云儿似乎还云里雾里的。   “是呀,我说了算。”   “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想见那个人吗?”   雪麒麟调皮地回应,水云儿顿时惊呼出声。   企⒉删 磷似久企⒊四   “你是天璇宫小师祖──”   雪麒麟正要点头应是之时,水云儿后半句出来了。   “──的徒弟?”   夏雪爆笑出声,宫天晴面容扭曲,而雪麒麟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难道不是吗?”   “不──”   雪麒麟原本想说不是,却不知为何突然萌生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   “是呀,我就是她的徒弟。”   “呀!原来如此。”   ②就〇(五)衫罢VII艺⒊   水云儿眼里露出响往的神色,雪麒麟见状暗自发笑,待回到天璇宫,水云儿得知自己误会了,原本在她眼里的雪九九就是雪麒麟本人,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好了,水姑娘,你先出去等候结果,虽然出了诸多意外,但是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夏雪突然开声如此说道,明显是在赶人。   “哦,好的。”   水云儿自然也察觉到了。   她朝夏雪微鞠一躬,然后看了眼雪麒麟,待女孩朝她点头,示意没什么问题之后,她才释然一笑,离开了这里。   当水云儿的气息远去后,夏雪急不及待地问: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水云儿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用你的法术?”   她一连几问,问得雪麒麟愣了好一阵子。   雪麒麟勾起嘴角,意味深远地说:   “有些人天生就受到了眷顾──”   “谁的眷顾?”   夏雪不解地挑起眉头,雪麒麟默然不答。   她只是伸出手指,指着某个方向。   天的方向。 21、你们笑得很奸耶   天色漆黑一片。   夜幕虽已降临,但是长安城依然灯火通明。四周人声沸鼎,路上车水马龙。   距离二更天还有一段时间,长安城仍未宵禁,还是一派繁荣景象。   大道两旁各户店家挂在门外的灯笼映照前路,可是水云儿几乎没在看路,只是顺着人流前进。   直到现在,她还是糊里糊涂的。   雪九九真的是天璇宫小师祖的徒弟吗?刚才从自己脚下冒出来,像是有生命的水流又是怎么一回事?会是自己的能力吗?还是雪九九的招式?水云儿脑海一片混乱,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让她难受。   想着想着,她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佩。   玉佩通体碧绿,找不出一丝瑕疵,正面雕有穿云的长剑,后面则是龙飞凤舞的五个字──天璇宫外门。   这是天璇宫五长老宣读招生结果之后,交给被取录之人的信物。   当然,不是拥有这块玉佩就算正式成为天璇宫的一员,玉佩持有人还需要自行到天璇宫报到,待天璇宫将她们的资料正式登记在册后,才算真正加入天璇宫,成为外门弟子。   话虽如此,少女既然拥有这块玉佩,就代表着她已经被天璇宫取录,算得上天璇宫的半个入门弟子。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虽然玉佩在手,水云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事情实在是太过峰回路转,转得令人找不着实感。她一度以为自己只是在作梦,可是又不愿意相信这仅仅是梦,所以只能选择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她纠结之时,阴影突然闯进视野之中。   “咦?”   有人从小巷转了出来。   太突然了,已经来不及闪躲。   理当所然的冲击,两人撞个正着。   “呀!”   “哎──!好痛!”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水色的丝线在空中弥漫。   失去重心的水云儿向后跌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对不起,我一时没留神……你没事吗?”   顾不及屁股的痛楚,她利落地站起身来,连忙伸手去扶被自己撞倒在地的娇美身影。   一身淡紫长裙,坠于脑后右侧的倾髺典雅之余又显可爱。   “槽透了,你倒是看路呀!”   被撞跌的少女揉着屁股抬起眼角挂泪的墨黑眼眸,她显然也是跌痛了。   对方的真容让水云儿略显意外。   似曾相识的脸容。   “咦,你是……?”   “嗯?”紫衣少女微微一愣。   这时一个脑袋在巷子里冒了出来。   是个小男孩。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服,神气满满的双眼依旧是水云儿有印象的。   “咦!漂亮的大姐姐!”   他的视线先落在水云儿身上,喜呼了一声,然后快步跑向水云儿。他张开了双手,似乎是想要给水云儿一个拥抱。   “南宫冥夜!你倒是先管管你姐姐我呀!”   坐在地上的少女──南宫冥冥像是被踏到尾巴的野猫般猛地跳起身,一把抓住小男孩的衣领。   果然是南宫家的人……水云儿心情莫名地复杂起来。   “冥冥姐姐,你这不是没事吗?”   南宫冥夜摊了摊手,嘟着嘴的表情极为讨喜。   眉头一挑,南宫冥冥敲了小男孩的头一下。   “冥冥姐姐,你打我!”   南宫冥夜摸着脑袋,用一双泪眼作出控诉。   “打你就打你!你这个小色鬼一见到美女就不管姐姐了是吧?亏你平时还姐姐前姐姐后地叫!”   南宫冥冥越说越不忿,一巴掌拍在自己弟弟的屁股上。   “……哇!”小男孩大哭出声,“冥冥姐姐又打我了,我要告诉娘亲!”   “瞧你这出息!”   南宫冥冥恨铁不成铁,气呼呼地跺脚。   “我们以后可是要在天璇宫习武了呀!你要是还这副样子,到时得罪人被欺负,妾身看你找谁哭去!”   虽然是责怪的语气,背后却暗藏关心与担忧。   顺带一提,南宫冥冥以及南宫冥夜也从夏雪手上获得了玉佩。   是个好姐姐呢……水云儿心想。   “自然是找冥冥姐姐呀!”   听见自己姐姐如此一说,南宫冥夜顿时止住哭声,讨好地这般说道。   “鬼灵精!”   南宫冥冥轻啐一声。但是水云儿却发现对方的嘴角有“宠溺”在若隐若现。   温馨的感觉,他们一定是很亲密的家人吧。   家人吗?水云儿轻叹了口气。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都被“夺去”了。   或许是叹息声引起了注意,南宫冥冥像是才想起水云儿的存在。她望向水云儿,满怀歉意地道歉:   “抱歉,惊扰水姑娘了,妾身这弟弟太调皮了。”   完全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道歉──她甚至还换了个自称,水云儿连连摆手。   “没事的,我倒觉得令弟率性而为的性格相当讨喜。”   “谢谢大姐姐。”   南宫冥夜嘿嘿一笑,却被他姐姐瞪了一眼,灰溜溜地缩起肩膀。   “两位似乎相当亲密哦!”水云儿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南宫姑娘是个好姐姐呐。”   “没办法啦,谁叫他是妾身的弟弟嘛……”   南宫冥冥别开视线,有点别扭的样子。   “是的……毕竟是家人呐。”   水云儿的双眼之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怀念与惆怅参半的复杂色彩。   “大姐姐,你怎么不开心了?”南宫冥夜担心地问道。   我是那种表情吗?水云儿先是一愣,继而换上微笑,伸手轻摸男孩的头。   南宫冥夜享受地眯起眼睛,还傻笑起来。   “姐姐呢,只是饿了哦。”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唷。”   “那姐姐跟我们一起吃饭?”南宫冥夜试探性地问道,“好不好啊?”   “姐姐可是大胃王唷,你可不怕姐姐把你给吃穷了吗?”   “不怕!”南宫冥夜掏了掏袖子,“我有的是钱。”   他竟然从袖里拿出一锭黄金。   差点忘记了,这小家伙好歹也是南宫家的人呀!无奈之下,她只好苦笑地望着南宫冥冥,希望对方出手解围。   “赶快收起来,财不可露眼知不知道?”   南宫冥冥将金锭子一把夺过,收进自己的袖子之中。   被抢了银子的南宫冥夜扁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冥冥姐姐又偷我的钱!”   “谁偷你的钱?我这是明抢!”   南宫冥冥吼了一声,然后一脸歉意地朝水云儿询问:   “水姑娘如果不介意就一起来吧?”   她竟然这么问。   “这……”   “虽然还算不上正式入门,但是怎么说我们也算得上是同门了。既然如此,一起吃顿饭也正好联系感情。”   水云儿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对方双眼之际,留意到对方用彷佛在说:“有事想要商量”的眼神凝视自己。   如此一来,实在是不好拒绝了。   “这样啊……也好。不过古语有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我的那份我还是要自己付咯。”   “即使我们有事相求?”   南宫冥冥笔直地凝视着水云儿,黑色的眼珠像是明镜般倒映着水云儿脸上的惊讶表情。   “明人不说暗话吗?”   水云儿苦笑地喃喃,南宫冥冥点头表示肯定。   “这种邀请别人吃饭的方法还真是老掉牙呢……不过,南宫姑娘你应该只是临时起意的吧?如果不是,我倒真的要考虑考虑一下自身的人生安全了咯。”   水云儿窃笑几声,调皮地打趣道。   她自然知道南宫冥冥并非想对自己不利,因为她们好歹也算是天璇宫的准弟子了。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同门相残的不齿事,天璇宫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南宫家虽然势力庞大,但绝对不会蠢到去与五大门派之一交恶。   毕竟谁都不想在睡梦之中被人静悄悄取去人头。   “嗯嗯,妾身自然没有要害水姑娘的意思,这样的小人行径妾身──南宫冥冥不屑为之。”   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口吻   接着,南宫冥冥露出苦笑。   “实际上,如你所见,我们是南宫家的人。世家是什么模样想必水姑娘也清楚,所谓的世家子弟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他大部分都是笼中鸟……不怕水姑娘笑话,我们姊弟就是后者……所以,去天璇宫的路上希望能有个照应。”   她这算是放下脸皮,向水云儿坦白自身的不堪之处了。   说白了,就是南宫冥冥自知自己出门行走方面的经验欠缺,想要找人同行,以求个有所照顾。   只是──   “为什么要找我呢?”   南宫冥冥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答:   “因为你跪了三天,在那院子门外。”   “这样啊……你看见了?”   南宫冥冥点了点头,接着神色认真地说道: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妾身自问做不到……不论水姑娘是何种身份,单凭这种坚毅,就足以让妾身相信水姑娘并非泛泛之辈──必定承受过难以想象的苦难。”   似是看透了一切的清澄目光。   水云儿与之对视,默然不语。   紫衣少女也没有说话催促,只是静静在凝视着水云儿。   不久──   “好吧,不过这顿饭可不便宜哦?”   水云儿收回视线,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南宫冥冥如释重负地长呼了口气,然后摆出自信的表情。   “水姑娘倒可以放心,我们南宫家并不缺钱。”   水云儿与南宫冥冥对望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冥冥姐姐、大姐姐,你们笑得很奸耶!”   咚!   南宫冥夜的脑袋又被敲了一下。 22、官府盘查   夜雨滂沱。   冬末寒风在这条村子肆虐。   这样的晚上总会冲淡人的气息。寂静、杳无人烟,这条村子让人有“死”的感觉。   然而,有一个地方例外。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地处村子边缘的那一间小旅馆依旧灯火通明、喧闹非常,充斥着人的温度。   得益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这间小旅店迎来了久违的客满生意,店主夫妻以及在村里请来的几位小伙子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   旅店的门又打开了,无数雨点随之飘进屋内。   即使人声吵杂,店小二仍然成功捕捉到门开时的那一声吱嗄。   他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迎向店门,同时不忘观察起这三位新来的客人。   那是颇为奇特的三人组。   两女一男,年纪都不大。   其中以男的年纪最小,目测只有十岁左右,长得颇为俊秀。   而另外两位少女年纪应该相差不大,大概都是十四、五岁左右,她们长得各有千秋,都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少女。   三人都透着某种不凡的气质,却没有带着奴仆,应该不是富有人或是贵族之类的人物──那些人出门总是会带着一群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人马。   应该是武者吧。   伊林(一)齐司污久私(九)⑻   “客官,住宿还是吃食?”   店小二笑容更盛,用近乎谄媚的态度招呼道。   在他眼里,除了某些名声在外的大门派弟子之外,大部分武者都是不好招惹的,他们喜怒无常,随心所欲,是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之辈。他并不知道眼前三人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人,但是小心应付总是没错的。   “可以帮我收一下吗?麻烦了。”   声音清柔空灵,彷似小溪流水。   为首的少女用视线指了指手中的油伞。   大概是因为她怀中的那一个琵琶妨碍了手脚,所以才没办法独力收起伞子。   “可以可以!”   店小二接过对方递来的蓝色油纸伞,将之收起。   趁此空档,少女把一小撮被雨水所沾湿的发丝挽到耳后。   她那一袭长发淡蓝近白,像是晕开了月色的纯粹水丝般,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微芒,把端正细致的容貌映衬得更加楚楚动人。   “谢谢。”   少女接过店小二递回来的油伞,点头道谢。   “客气了。”   “请问还有空房吗?”   少女顾环全场,然后淡淡地问道。   当那双碧蓝如湖的眼眸映出自己面容的那一瞬间,店小二一时为之失神。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清透的眼睛,彷佛有看透世间一切的力量。   不论是少女的头发还是瞳色,在这片大陆也实属是罕见。   据说,某些特殊的特殊能使到修习者某些身体特征产生特别的变化──她会是这样吗?   “虽然我知道我的同伴值得他人为之着迷,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先回答我的问题呐……我们都有点累了,想尽快休息唷。”   她的语话之中没有透着一丝烦厌之类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在计较店小二的失神怠慢。   或许,她是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看见自己之后的失神反应吧,刚回过神来的店小二如此想着。   “真是抱歉,姑娘生得实在是出落,让小的惊为天人呐!”   他夸张地说道,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但是话里并没有多大的歉意。   这种情况之下,赞美比起道歉更容易让人原谅自己的过失。   “谢谢赞赏。”   少女淡淡一笑,坦然接受了店小二的称赞。   店小二讪讪地搔头,继而试探性地问道:   “姑娘一行是三位吗?”   他瞥了少女身后那对面容有点相像的男女一眼。   “是的,还有空房吗?”   “只剩两间,都是单人房。”店小二面露难色,“如果客官不介意的话……?”   “这样啊……”   少女露出为难的笑容,朝身后的紫衣少女问道:   “冥冥,跟我一间房如何?不过可能有点挤就是了。”   店小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位身穿淡紫长裙的少女脸色有点苍白,脸上尽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大概是不习惯长途跋涉吧。店小二并不奇怪一个武者竟然会如此不习惯旅行。一入候门深似海──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武林门派,并非所有武者都能够自由自在地离开师门,四处走动。   店小二常常觉得这其实是本末倒置的一件事。   武者之所以修习武道,除了想要获得更为强大的个人力量以及更加悠长的生命之外,难道就不是想要借着个人武力摆脱束缚,得到自由吗?   如果是的话,为何又要受到名为“师门”的束缚呢?   当然,这都是店小二的一己之见罢了。   武道为何存在,人们又为何要修习武道──这样子的问题,不是一个平民百姓应该要思考的事。   “这个……”   随着视线扫视四周,紫色少女的眉头渐渐皱起。   她眼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不悦之色,看来并不满意这间旅店的环境。   最后,她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①磷&①⑦肆物(九)⒋咎吧   “水姐姐你拿主意吧。”   她选择妥协。   “难为你了。”   水姓少女安慰了一句,然后再次望向店小二。   “两间房都要,我们住一晚。”   “那么吃食的话?”   “就在这里吃,那里应该是空着的吧?”   镏邻II⑵叄④⒏⒏私   少女所指着的是位于角落处的一张空桌子。   “可以可以,那边请吧。”   店小二连连点头,然后做比出“请”的手势。   三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角落里的位置上。   那里有一张空着的方正木桌,桌子旁边放着两张长木椅。   这套桌椅做工粗糙,活像只是把刚伐下的树木稍稍加工而成的劣制品,而且明显有点年月,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水姓少女率先坐下,把怀中的琵琶靠在墙上。   第二个坐下的小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似的,双眼冒光,不断在晃动身体,日久失修的椅子因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三人之中,坐下了两人,唯独紫色少女拧紧眉心,伫立在桌子旁边,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呃……这位客人是不满意吗?”店小二为难地询问。   紫衣少女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便勉为其难地坐下了。   与之相对──   “小哥,你们有什么比较拿手的小菜吗?可以给我们来几碟吗?”   这姑娘即使对自己也端足礼数,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呢!店小二内心一阵舒坦,连连答应说:   “好嘞!还有什么需要吗?”   “再来清凉点的酒吧,你们有吗?”   “竹叶青如何?”   “嗯,总共多少?”   店小二报了个数,少女掏出钱袋子,二话不说地付了钱。   他点了点,发现数目不对。她付多了。   “这是热水的份。”   原来如此,店小二恍然大悟。   女的都爱美嘛!   话虽如此,即使扣去热水的费用,少女多付的钱还是有所剩余。   换言之,剩下的就是给他的赏钱了。   一想到这里,店小二就眉开眼笑起来。   但是下一瞬间他却笑不起来了。   “──官府盘查!” 23、夏雪一杯倒   “哎,她们怎么也走这条路呀?”   旅店二楼的某间房间之中,雪麒麟瞪大了眼睛。   er磷罢V玲玖散琉疚   她刚才感应到有武者靠近,而且气息有点熟悉,便好奇地打开窗子察看,发现来人竟然是水云儿以及南宫姐弟。   “有什么奇怪?”   亿邻衣妻私⑤ 咎是咎爸   坐在一旁的夏雪呷了口酒,悠悠地接着说:   ⑴二玲伞(二)⊙七司⒏   “除了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之外,谁会走那条绕了一大个圈子的官道呀?”   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绕过了秦岭山脉,比起直接穿过秦岭山脉的各种走道距离要长得多。   所以一般自西边而来,前往洛阳的旅者、行商都会选择直接穿过山脉,而不走官道,以图节省时间。   然而,有优点就有缺点,穿过山脉的路径相对于官道来说安全性稍低,很容易碰见山贼之流。   “是咩,这倒也是。”   水云儿她们显然也是选择直接穿过山脉的路线,而大部分选择这条路线的人都会在一些山脉间的村子里落脚。   “不过还是有点巧合啊。”   附近有好几条村子,但她们偏偏在同一条村子里落脚。   夏雪不以为然,径自在那里绕着头发。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   “所以呢?又觉得你跟水云儿之间有缘有份了?”   “我不就慨叹一句嘛,用不着又挖苦我吧?”   雪麒麟离开窗边,坐在夏雪的对面,拿起酒瓶先帮夏雪斟满了酒,然后再满上自己的。   “嗯──慨叹呢……”   夏雪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摇着酒盏。   “你其实心里乐着吧。”   “有什么好乐的呀?”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喝了口酒。   “小晴她们到了吗?”   她不想一直纠结在这里,所以岔开了话题。   亿⑵淋删II零器IV⑻   “谁知道,你当我有千里眼呀?”夏雪语气不快地说,“你这期待还真是令人发指。”   为了避免出现“某些脚程较快的新弟子到达天璇宫之后,却因为考核结果仍未送达,而无法进行人事登记”的情况,所以夏雪让宫天晴以及钱多多先行一步,把考核资料送回去,交给接手负责的柳承宗。   至于她和雪麒麟则放慢了脚步,悠游地回去。   反正她们又不急,正好边欣赏沿途风景,找找好吃的。   话说回来,其实雪麒麟与夏雪的性格还是有一些地方类似的,都喜欢悠闲度日。   雪麒麟自不用说,特别讨厌麻烦,又是随性而为的性格,而夏雪──据齐绮琪所说,她一度想要夏雪担任实职,可却被夏雪以“太麻烦”为由给拒绝了。   “有点无聊呀……”   女孩趴在桌子上,盯着酒盏发呆。   “无聊就下去找水云儿加深关系呗。”   “这不好吧……”   之后是两声干笑。   夏雪居高临下望着女孩,哂笑一声:   “你难道还会害羞──等……你干嘛啦?”   雪麒麟突然把脸凑到夏雪眼前,让后者一阵惊慌失措。   “你看仔细一点咩!”   “你脑子进水了?简直莫名其妙,不就是你的那副猫样嘛,能有什么好看?”   夏雪不耐烦地拨开眼前那颗精致得过分的脸蛋,可是对方却不依不饶的,那颗脑袋死钉在她的视线之上。   “你看清楚一点,我这脸蛋的皮肤,细嫩不?”   “……”   轻蔑的视线直刺而来。   雪麒麟毫不在乎,摸着自己的脸蛋,不羞不臊地说:   伊⒉磷三er龄起是吧   “啧啧啧,多么的细嫩!这么细嫩的皮肤,能厚吗?不可能吧。”   “所以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在绕圈子说自己脸皮薄?”   夏雪冷笑一声。   “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很薄?”   然后,她电光火石地伸出了手。   “痛!”   雪麒麟痛呼一声,她的右颊被夏雪给捏住了。   不但如此,对方甚至把捏起的肉捻了起来。   “快放手啦!君子动口不动手!”   与此同时,雪麒麟一把将夏雪的手拨开。   “这里哪里来的君子?”   嘴角微微勾起。   她在嘲弄着雪麒麟。   “真是的,我还以为小七突然出现了呢。”   雪麒麟边揉着脸颊被捏痛的部分,边抱怨地说。   “看来你真的很怕宫主妹妹呢!”   小巧的樱唇弯成好看的弧度。   隐隐透着粉色的深邃眼瞳难得冒出纯粹的笑意。   不同于嘲笑、冷笑、哂笑,那是打从心底感到喜悦的色彩。   “你还是会开心地笑嘛。”   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东西,雪麒麟觉得有趣地眨着双眼。   夏雪微微一愣,脸上有一抹羞意一闪而过。   “当然啊,不然你把我当什么东西?不会感到喜悦的怪物吗?”   然后,她突然戳了戳雪麒麟的鼻尖。   见鬼啦!雪麒麟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缩。   在女孩的印象中,眼前的少女根本不可能会对人做出如此亲昵的行为。   “什么嘛……我就那么吓人吗?”   腻得让人发抖的语气,哀怨的眼神,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月费?群8.!5'76;'6;34!42丝酡红。   雪麒麟眯起双眼,默然了半晌。   “……你该不会是醉了吧?”   “可能吧。”   然后,夏雪打了个嗝。   一股微醺的吐息扑鼻而来。   “果然是醉了……”   雪麒麟无奈扶额,眼角瞥了眼夏雪手上的酒盏。   在天璇宫之上,跟雪麒麟喝过酒的有叶震、齐绮琪以及李婉婷。   四人之中,雪麒麟和李婉婷两人酒量相当,叶震比她们好一点,而齐绮琪……她一个人能若无其事地喝倒其余三人。   至于夏雪的酒量,根本就与齐绮琪是两个极端──她只喝了两口酒,就变成现在这个半醉的状态。   “我没醉,不信你试试!”   夏雪猛拍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然后──   “什么鬼啦!”   女孩惊呼一声。   夏雪竟然向她飞扑过来了。   美女投怀送抱,想必是件美事吧。   然而,雪麒麟现在绝对不止抽了一根筋。   “吃我萝莉腿!”   雪麒麟猛地跃起,在空中一个旋身,鞭出纤细的右腿,把夏雪踢飞出去。   “糟了!”   雪麒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个闪身。   在夏雪快要撞上那张怎么看都有点年头的床的时候,女孩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介入两者之间,将夏雪抱进怀中,解决了这次相撞危机。   “好险呀!”   雪麒麟长呼了口气,她差点就惹上“杀身之祸”了。   然后,她神色突然一僵。   从未感受过的酸软刺痛让雪麒麟差点站不住脚。   “好舒服。”   在怀中一直磨蹭自己胸部的少女竟然还如此舒叹。   雪麒麟脸颊不自然地透红,连忙将夏雪放在床上。   夏雪似乎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翻了个身。   刘O⒉⑵衫丝⒏⒏? (四)   不久,雪麒麟就听见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哎,睡了?”   没有回应。   看来真是睡着了。   “真是意外呀……小雪竟然不能喝酒。”   望向在床上沉稳地睡去的夏雪,雪麒麟用意外的口吻喃喃,同时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能让夏雪沾酒。至少她在场的时候不行。   “嘛,接下来干嘛呢?”雪麒麟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要不下去找小云聊天?她会不会吓到呢?竟然在这里遇到我。”   雪麒麟踱步走向门口。   然后──   她忽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电射出窗外。   窗外一片昏暗,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雨幕背后。   “……”   不久,雪麒麟收回视线。   刚才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刺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哎,错觉吗?我是不是也变得疑神疑鬼了呀?”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24、他们不是捕快!   藏身于黑暗之中,少女连忙移开视线,屏息以待。   “真不愧是‘天灾’!”   待旅店二楼的女孩收回视线之后,她发出不知道是畏惧还是佩服的感叹。   “差点就被发现了,我明明对自己的潜行技巧有几分自信来着。”   少女灰溜溜地自言自语。   然后,她叹了口气。   “还是找不到机会啊……”她从怀中摸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锋刃映着不祥的暗芒,“原本还想让你见见血来着。”   恐怕是没机会了……少女跟着女孩已经几天了,愣是找不着下手的机会。   原本这个任务她父亲是没准她接的,可是少女觉得自己有足够能力完成任务,所以暗地里把这个任务接下。   刺杀与正面武斗不同,修为低的不一定就杀不了修为高的。   它所讲究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既然你没办法反应过来,哪怕你有最高修为又如何?   少女自觉自己的刺杀技巧敢在门里排得上头三,就算与对方修为差了一截,只要抓准机会想必还是有得手的可能。   然而,事实却是令人遗憾的。   正当少女感到一阵灰心失意之际──   “咦?”   她看见有一队身穿官服的人马正在靠近旅馆。   “能不能为我制造机会呢?”   少女望着那队人马,心里冒出一丝期盼。   *   旅店的大门发出悲鸣。   它以相当粗暴的方式敞开。   一队人马涌入店内,他们头戴斗笠,蓑衣之下是一身类似劲装的官服,胸口绣着硕大的红色“捕”字。进入店内的只有四个人,但在门外仍然能够窥见类似的身影。粗略一算总数应该有十人左右。   是官府的捕快!水云儿一阵讶异,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捕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宫冥冥压低声音问道,水云儿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她补充。   看似带队的中年男人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边沉声喊道:   (二)鸠澪巫③巴(七)⑴叁   “──官府盘查!”   不容置疑的口吻。   他应该是捕头之类的人物吧?   正值壮年的店主毕恭毕敬地上前接待,微微欠身谨慎地问道:   “几位捕快大哥,不知道有何要事呢?”   “好一个有何要事!”   捕头冷笑一声,并没有给予店主好脸色。   “你也是干得好呀!说,你是不是窝藏了犯人!”   犯人。   这两个字让水云儿眼眉一跳。   “这……冤枉呀,官大哥!我怎么敢呢?”   店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喊冤。   “哼,谅你也不敢。”   “自然自然。”   捕头的脸色稍一缓和,店主便连忙点头称是。   先声夺人。   这种惯用的策略虽然老土,但是谁也不能否定其久经校验的有效性。   “我是洛阳官府捕头,今天带队来此是为了追捕要犯。”   捕头顿了顿,用冰冷的目光再度扫视全场。   然后,他一声大喝:   “屠村的要犯!”   全场寂静。   然后,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   相对之下,水云儿松了口气的反应就略显奇特了。   (一)er玲③ II澪⑺(四)巴   “屠村!”   “犯人躲在这里吗?”   “你们有听说过吗?”   “不会是附近的村子吧?太吓人了。”   “呵,哪条村子走霉运呀!”   “这年头这种事还少吗?大惊小怪。”   众人议论纷纷,反应却不尽相同,不安、疑惑、惊讶、不以为然,甚或幸灾乐祸。   “太可恶了,竟然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紫色少女的气愤发言引得水云儿扭头望她。   “水姐姐,怎么了吗?”   看见水云儿脸上的讶异,南宫冥冥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原来冥冥还是疾恶如仇的人。”   ⑵⊙疤午玲韭伞⑥咎   “疾恶如仇?”南宫冥冥神色诧异,“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吗……的确是。”   可是,世间真有所谓的正义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夺去她一切的罪魁祸首仍然逍遥法外?   “──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要给你们搜身?”   这一声大喊让水云儿回过神来。   不远处一名年轻男子突然拍案而起,对眼前的一名捕快怒目而视。   青年衣着不凡,显然不仅止于一般平民百姓的身份。   捕头自然也察觉到那里的情况,气势汹汹地靠近过去,用冷冰的眼神直盯着青年瞧。   “我说过,我怀疑屠村的犯人躲在这里,所以你们都要接受盘查。”   对于男人的警告,青年不屑一顾。   “我可是狮山派的弟子!区区的捕快还妄想侮辱我?”   话毕,他试图拔刀。   试图。   可是捕头比他更快。   笔直的横刀抢先一步架在青年的脖子上,而青年的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离鞘。   两人的实力高下立见。   锋刃缠绕着厚重的腥味,被摇曳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一颗汗珠滴落在刀身之上。   即使相隔有一段距离,青年大口咽下口水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捕头见状冷笑着说:   “你说我们是敢还是不敢?”   青年没有答话,但是神色已不复先前的狂妄。   但是比起他的反应,水云儿更在意捕头手上的横刀。   横刀虽然是华朝的制式刀,却并不是人人能够拥有的烂大街货色,品质最差的也是军用品。   捕快在官制里的地位甚低,根本不可能会配有一把横刀。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队捕快竟然一人一把横刀。   他们真的是捕快吗?她有不好的预感。   而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捕头的视线忽然转向水云儿,咬上了她的双眼。   这个男人很危险!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水云儿的本能发出警告。   这捕头并不寻常。   他的眼神并不寻常,扭曲、腐朽而且充斥着厚重的死气,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似的。   杀人者的眼神。   男人的手一定沾满了鲜血。   弃⒉伞淋事⑨⑦⒊斯   捕头眯起双眼,用他那种让人厌恶、作呕的眼神彻彻底底地审视水云儿她们,从上到下,不放过一处地方。   “看着他,如果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捕头侧头朝身旁的下属吩咐了一声,然后走向水云儿她们。   “你们是武者?”   “……”   水云儿没有马上回答,她在思考该如何应对当下的不寻常状况。   “是,抑或不是?”   男人追问,语气之中多出几分威逼。   “还不算是。”水云儿补充:“如果你是指狭义上的武者。”   “文字游戏?”捕头冷哼一声,“何门何派?”   “没门没派。”   “我看不像。”   er⊙(八)污林玖(三)VI究   捕头双眼眯得更细,锐利的眼神刺痛着少女的皮肤。   真是让人厌恶的眼神!水云儿皱眉。   “……我们是天璇宫的准弟子,还没正式入门。”   捕头的眼里有微不可察的复杂色彩一闪而过。   “长安招生大会?”   “是的。”   “很好。”他转身的同时下了命令,“带走。”   带走?带走我们?这个结果让水云儿错愕万分。   “等等!你凭什么带走我们?”   南宫冥冥迅速站起身来,面带不忿地发出质问。   “原因?”   捕头嗤之以鼻,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因为你们有嫌疑,这就是原因。”   “证据呢?”   “你们是武者,这就足够了。”   南宫冥冥气极反笑。   “简直横不讲理,你们就──”   话声戛然而止。   捕快们不约而同地从簔衣底下掏出机弩,   紧绷的弓弦让水云儿双眼猛地睁大。   他们绝不会是捕快!也不可能是一般山贼!因为不管是横刀还是机弩都是军用的东西!   ──他们是军队!   “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四个字男人咬得很重,缠绕着浓烈的杀气。   首当其冲的南宫冥冥呆然坐下。   她似乎吓呆了。   不是被杀气,而是被那股慑人的气势所吓倒。   武者的气势。   这捕头显然也是武者,而且修为比全场的人都要高。   “好,我们跟你走。”   几经衡量之下,水云儿认为只能顺应对方的要求。   “明智的选择。”   捕头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喊了一声:   “收队。”   不待捕快来催促,水云儿率先抱起琵琶站起身来。   “冥冥、冥夜,走吧。”   一直没有作声的南宫冥夜乖乖站起身来。他似乎不知道所谓“害怕”为何物,双眼充满着好奇。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南宫冥冥却是一脸茫然看着水云儿,仿佛在说:“这真的好吗?”。水云儿朝她点头示意没关系。   得到答覆后,紫衣少女迟疑了一阵子,才站起身来。   三人走向旅店门口,捕头正在那里等着。   在与店小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   “通知天璇宫。”   水云儿如此恳求。   她的模样十分自然,自然到连在背后押解她们的两名捕快都察觉不到。   虽然不知道店小二会不会帮助自己,但是她总得尝试看看。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何所图呢?水云儿尝试深入猜想,然后她发现──   被带走的有六个人。   全都是武者。 25、合作是明智的选择   在捕快的押解下,水云儿、南宫姊弟以及另外三位武者离开了村子。   在一处道路转角,狮山派那名年轻弟子突然收慢脚步,凑到水云儿身边。   “合作?”   他先谨慎地察看四周,找准捕快目光移开的时机,简短地问了一句。   既然要反抗为什么不一早反抗?   水云儿很快就想到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旅店里动手会伤及无辜吧,毕竟刀剑无眼。   如果她的猜想没错,那么眼前的狮山派弟子还是挺有侠义之心。   污仪⒎把⑧磷齐镏医   水云儿看了走在最前头的捕头──那个令她惮忌的男人──一眼。   在确定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之后,水云儿才轻声反问:   “逃?”   青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水云儿的猜想。   “底细不明,太危险了。”   青年似乎也发现到了整件事的不妥之处,看来并非草包一个。   “另外两个人同意了。”   他似乎已经知会了另外两位武者一声。   “弩。”   水云儿不得不出言提醒。   er澪?爸 五)玲久三六韭   一旦拉开距离,对方必定动用弩箭。   虽然还远算不上是万箭齐发,但是十个人同时发射弩箭也足够让他们吃尽苦头了。   尤其是在兵器被收缴、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弩箭的威胁实在是不能忽略,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射成刺猬。   “撂倒?”   “不妥。”水云儿瞟了捕头一眼,“他也是武者。”   对于水云儿的顾虑,青年只说了两个字:   “人境。”   “确定?”   “我能拖住他。”   他真的能拖住那个捕头?水云儿对此表示怀疑,刚才青年被捕头一招制住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他只是拔刀快。”   青年冷哼一声。   换言之,就是在双方已经拔刀的情况下,他有把握拖住对方。   不过,能够相信吗   “人境只有一个,可以抓人质。”   原来如此,让对方投鼠忌器吗?意过会来的水云儿瞥了另外两位武者一眼。   那是一对中年男女。   他们留意到少女的视线,微不可察地点头回应。   应该还没到人境,但也差不多了。水云儿对两人的修为下了结论。   然后,她微微侧头望向走在自己另一边的南宫冥冥,用眼神征求同意,对方回以坚定的目光。   “好。”   水云儿的答应促使青年松了口气。   “等我信号。”   丢下这一句话,青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与水云儿拉开距离。   队伍又前进了一段距离,转进了一段林间小路之中。   就在这时──   “哎呀!”   走在前方的狮山派弟子突然惊呼一声,向前跌倒。   看样子是被什么绊倒了。   要来了!   水云儿与南宫冥冥对视了一眼,同时绷紧了身体。   这恐怕就是约定的“信号”。   因为青年所倒向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名捕快。   “喂,你没事吗?”   那名捕快将青年扶住。   “抱歉抱歉,一时没注意。”   青年一边道谢,一边不忿地踢着那颗“貌似”绊倒了他的石子。   “混账的石头!”   或许是青年的模样实在是太滑稽了,捕快忍不住轻轻摇头,失笑出声。   ──他大意了。   如同灵蛇出洞,青年的手疾探而出。   铿──!   横刀离鞘,刀锋在空中翻转,拖曳银光逼近捕快的脖子。   “全都不许动。”   青年握着架在捕快脖子上的横刀,绕到捕快背后,同时将对方的手反剪在背后按紧。   这一变故成功勾去众捕快的注意力。   就是现在!   水云儿与南宫冥冥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在紫衣少女扑向前方捕快的同时,水云儿右脚拉后,闯进背后另一名捕快的双脚之间。   对方微微瞪着的双眼之中映出水云儿一系列的动作──身体微微沉下,然后侧身,踏出马步之势。   砰!   少女顶出的右肘轰在捕快胸前,将他震退数步。   不作任何停留,她欺身上前。捕快见少女逼近,连忙拔刀劈砍而出,水云儿没有马上做出闪躲。   当捕快铁定以为这一刀势在必得之时,水云儿宛如翩翩起舞的蓝蝶,行步走转,踏着奇妙的步法,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雕虫小技!”   捕快迅速调整刀锋,反身横砍。   刺痛双眼的锋芒逼近。   水云儿旋动身体,拉出半圆的轨迹,更换进攻方向。刀尖在她的腰间掠过,划开了衣服,但是并没有阻止到她接下来的攻势。   “唔!”   她在近身之后双掌连珠炮发的交错打出,猛烈凌厉得让对方应接不暇。   然而,尽管攻势再怎么犀利密集,对方却总有办法躲避过去,甚至偶尔砍出一刀还击。   捕快的武艺并不精湛,靠的是丰富的作战经验所磨练出来的洞察力。   战况瞬间陷入僵持。   两人交手了数十招,直至捕快挥出一刀逼使少女抽身后退为止。   水云儿连连退后,捕快却没有加以追击,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眼前这位弱质少女。   “……你很不错。”   紧盯水云儿的捕快忽然开声赞赏。   水云儿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着说:   “彼此彼此。”   然后,两人就此对峙起来,获得喘息的时间。   趁此空档,水云儿察看战况。   南宫冥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剑,正以一斗二,不落下风,而那对武者男女则联手拖住了四名捕快,双方看起来打得旗鼓相当,但是只要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明显是捕快占有优势,因为武者两人身上的伤痕正逐渐增多。   至于狮山派的弟子,他正胁持一名捕快与捕头对峙,并没有打起来。捕头想必也是投鼠忌器而没有动手吧。   南宫冥夜呢?水云儿一时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背后有打斗声传来。   小男孩应该正在与剩下的一名捕快在她身后缠斗。   他真的没问题吗?水云儿一度顾虑南宫冥夜。   但是考虑到他姐姐完全没有担心他的样子,水云儿就知道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如果小男孩真的陷入苦战,南宫冥冥一定比她还要急。   如此看来,战况似乎维持在脆弱的平衡。   再微小的变故也足以打破的平衡。   II鸠〇⒌⒊VIII妻依⒊   “你不动手吗?”   捕快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水云儿拉回视线,轻笑着说:   “偷偷懒不好吗?”   er磷巴⑸澪九③⑹鸠   “……”   留邻⑵er三司巴⑧逝   捕快面色一僵,他的表情仿佛在问:“明明是生死相搏,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们谁都奈何不了谁,不是吗?”水云儿快速扫视了四周一眼,“跟他们一样。”   她重新转向捕快,柔声说道:   “我们聊聊吧。”   捕快不置可否,想必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吧。   水云儿没有等对方的答覆,兀自断言:   “你们不是捕快。”   “……”   捕快依旧不答。   “你们是军人。”顿了顿,水云儿补充:“至少,曾经是。”   他们现在肯定不是军人,军人怎么可能会伪装成捕快呢?军人的职责在于保家卫国、平乱反叛,而不是缉捕要犯──他们口中的要犯。   可是,水云儿不觉得他们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身军用装备的恶贼。   因为他们身上有那种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厚重血味。   那是充斥死亡、厮杀的战场味道。   他们一定曾经是军人──经历过最为惨重的战事,幸存下来的军人。   而近年来最为惨烈的战事,就只有──   “你们跟五年前的事有关?”   水云儿说出心里的猜想。   五年前,五大门派与朝廷的那一场战事。   “……你怎么知道?”   捕快终于出声问出这么一句,变相承认了水云儿的猜测。   “猜的。”   他一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所以,你们才憎恨武者,试图用这种方法──”水云儿心情复杂地吐出两个字:“报仇。”   为何这些假捕快只带走在场的武者呢?他们一定有针对武者的原因。   如果他们真的是五年前活下来的军人,这个原因或许就很明显了,就是互相掠夺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仇恨。   水云儿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但是──   刚才自己提到五年前的事时,对方双眼之中的确有一抹混杂怀缅、哀痛还有愤怒的色彩闪过。   “……你说够了吗?”   捕快眯起双眼,横刀直指水云儿。   这场不算对话的对话恐怕要结束了。但是在此之前,战况的平衡率先崩溃。   痛彻心扉的惨叫响彻天际。   水云儿下意识往声音源头寻去,只见与同伴联手拖住四名捕快的那名中年男性武者,背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被砍中了。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未出现。   胁持着人质的那名青年因为惨叫,而分散了注意力,捕头成功抓住了这一刹那的破绽,往前冲出,手上横刀化为流光,直刺青年面门。   这一刀去势极快,青年来不及使刀抵挡,只能松开人质,急速后退。他没有与捕头纠缠,当机立断顺势一退再退,撤到那对正陷于苦战的武者旁边,为他们解围。   三人会合在一起,趁捕头还未赶及支援之际,合力突围,来到水云儿的身边。   “情况不妙啊……”   青年一额冷汗,瞥了受伤的那位男年武者一眼。 26、击碎   此时,南宫冥冥也放弃了与捕快的纠缠,退了回来。   “水姐姐,怎么办?”   她们六人已经被重重包围,对方已然举起机弩对准他们。   南宫冥夜揪着紫衣少女的大袖,扁着嘴说。   “冥冥姐姐,我怕。”   怎么办?望着无数映着寒芒的箭尖,水云儿心如电转。   捕头走出一步,面色冰冷地扫视了她们一眼。   “我说过,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就算我们不反抗,你们也没打算放过我们吧?”水云儿终于露出凝重的神色。   “你很聪明,只单凭那些根本算不上证据的端倪,就把事情摸透了十之八九。”   捕头眼里首度浮现感情,赞赏的感情,但是很快又收敛起来。   “可惜,你是武者。”   ⒎⒉伞霖似⑼齐⑶私   他掷地有声。   “五年前的事,跟我们无关。”   “那又如何?你们武者都该死。”   盲目的仇恨。   “你知道五年前,我们失去了多少兄弟?”   捕头双眼忽然血红一片,像是疯了一样。   “五千人!” 他悲愤地嘶吼:“足足五千人呀!”   “……”   水云儿并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事,根本无法体会那种大量失去的心情。   但是她觉得,自己能够推测出来。   因为她也曾经失去过。   像是暴风过后的平静,捕头的表情再次回归平淡。   “他们不是多余的,他们不该死去。”捕头高举横刀,“你们才是多余的。”   浓烈的仇恨倾泻而来。   然后,横刀挥落。   所谓的时间凝滞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物衣奇⑧坝邻棋(六)易   机括被扣下、箭矢旋动而出、箭矢离开后弓弦的震动──这一切水云儿都清楚地看见了。   在她眼里,十根弩箭箭羽抖动,拉出一道道黑色的轨迹,朝自己缓缓射来。   看起来很慢。   看起来。   就在下一瞬间,时间凝滞被打破了,箭矢瞬间爆发地加速。   然而,它们都没有落到水云儿身上,没有落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因为──   “放肆!”   一声娇喝在半空中猛然炸响。   沉实的破风声随即撼动众人的耳膜,一道暗芒划破了黑夜电射而来。   轰隆──!   宛如九天流星,黑影轰落在地。   冲击掀起沙尘、吹飞箭矢,撞击的巨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是谁?为了抵挡强袭过来的暴风而以袖遮脸的水云儿,从袖边探出视线。   渐渐消散的爆尘之中,露出了剑的轮廓。   一把大剑。   一把大得吓人的剑。   它斜插在龟裂的地面中央,只剩下半身外露,而剑柄与剑镡正被一双蓝色的绣花鞋踩住。   “我的人,你们都敢动?”   蓝白的大袖随风飞扬,分绑成两束的头发在空中翻飞乱舞。   ──娇小的身影就站在大剑之上。   那是水云儿熟悉的背影。   沙尘渐渐散去。   雪麒麟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像是透着微光似的。   然而,她的瞳孔并没有变成竖瞳状,颜色也没有变得如同琥珀般金黄清澄。   火眼金睛并没有发动。   没有必要发动。   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就以捕头的修为最高,但也不过是人境罢了。   人境在天境面前就如长河沙石般微不足道。   “哟哟哟,挺热闹的嘛……”   雪麒麟的目光凝聚捕头身上。   ──“正好看看她们的应对能力。”   如果不是一度醒来的夏雪如此提议,雪麒麟恐怕早就在捕快要将水云儿她们带走的时候就出手阻止了,绝不会拖到现在才加以介入。   当然,她是有把握在情况失控前将之控制,才会采取观望态度。   至于被砍了一刀的男人──纯粹是意外,她当时正在惊讶于水云儿对捕快身份的猜测。   “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背后传来水云儿既惊又喜的声音。   “说来话长,你们先回去旅店,夏长老在那里等着你们。”   “但是……”   大概是担心雪麒麟能不能独力应对多达十名的捕快吧。   “不用担心,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南宫冥冥恨恨地说。   “我才顾不到你们那么多人啦,赶快走吧。”   雪麒麟不耐烦地比了个赶人的手势,撒了一个谎。她当然是顾得来,不过却嫌麻烦。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雪麒麟微微侧头瞥向背后,看见水云儿脸上满是担心。   “没事,快去快去,不是还有夏雪在吗?”   水云儿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同意。   “小师姐自己小心。”   “水姐姐,真的放小师姐一个人应付他们?”   南宫冥冥似乎不能释怀。   ⑦(二删⊙司就起叄⒋   “没事的,如果小师姐没法应付,我们留下来也帮助不大,而且夏长老也不会放任不管。”   如果她知道夏雪其实已经醉了,正在呼呼大睡,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话说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呢?刚才明明还能察觉到水云儿被带走的情况,让自己先静观其变来着──不过,马上又倒在床上沉睡过去就是了。   雪麒麟无奈地胡思乱想着。   待她们远去之后,雪麒麟收回眼角余光。   “你怎么不偷袭我?”   刚才雪麒麟可是一度将注意力从捕头身上移开。   至少,表面是。   天境的强大感知力早不限于五感,彷佛浑身都长满眼睛,只要周围有些微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捕捉得到。   即使天境没有看着你,也并不代表他们“看不见”你。   话虽如此,但是捕头应该并不知道她是天境。   她把外放的气息程度维持在介乎人境与地境之间,所以在捕头看来她现在大概就是快步进地境的武者。   弍⑨O武衫扒七亿衫   然而,他还是没有偷袭自己。   是想光明正大的对决吗?雪麒麟心想。   捕头直视着站在剑上的女孩,不答反问:   “天璇宫的人?”   “你怎么知道?”   雪麒麟皱皱鼻子,随即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愚蠢。   毕竟她身上就穿着天璇宫的派服,那标志性的蓝白配色别人很难认不出来。   “衣服。”   不出意外的回答。   雪麒麟眯着双眼扫视眼前的十名捕快,最后把目光停在捕头身上。   “你们是军人?”   她打从一开始就隐匿在暗处观察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连水云儿与捕快间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听见,自然也就知道捕头们的身份了。   “是又如何?”   “你们抛弃作为军人的尊严,为的就是残害无辜的武者?”   “无辜?”   听见了世间上最可笑的笑话似的,捕头哑然失笑。   然后,他冷冷地凝视着雪麒麟。   “……你说无辜?我的兄弟才无辜!你们武者不知好歹竟然妄图刺帝,干涉朝政,事败之后,面临帝怒却死不悔改,夺去我们数以万计士兵的生命!”   他语气有了激烈的起伏,名为愤慨的起伏。   “……这就是你们伤及无辜的理由?”   雪麒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这种情理不通的理由,道理能说得过去吗?   不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都是不讲理的──没有人比雪麒麟更清楚这一点。   “你们都该死!”   捕头指着雪麒麟,疯狂地嘶吼:   “武者通通都是多余的!”   “……”   雪麒麟伏下双目,沉默不语。   仇恨扩散了。   他们的仇恨不再是针对于掠夺自己的罪魁祸首,而是蔓延、扩散到整个“武者”群体。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所以你们盲目的复仇行动势在必行?”   “你说呢?”   捕头举起了手,捕快随即举弩瞄准。   “是咩,这就是你的答案嘛……”雪麒麟叹了口气。   然而,像是变脸般勾起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是麒麟?”   “放箭!”   机括之声响起,箭矢向着雪麒麟劲射而出。   “呼──!”   女孩重重地吁出口气,然后猛蹬脚下的一之乾坤,以剑柄为轴回旋身体,借抛离之力抽出大剑。   落地后,雪麒麟抡动大剑,掀起的剑压将箭矢吹散。大剑的重量由此可见。   众人目露惊骇之色。   似乎是在问:这么重的东西,眼前的女孩竟然可以轻易而举地挥动?   然而,更让他们的惊讶的还在后头。   雪麒麟将一之乾坤高举过头。   然后,富有韵律感的金属磨擦声、碰撞声突兀地响起。   一之乾坤的剑柄以惊人的气势伸长,剑身朝两面弹开、屈曲成弦月形,底下的十字型结构暴露出来。   ──斧之破军。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视线之中,雪麒麟双手握住斧柄,轻轻挥动枪斧,缠绕着慑人气息的枪尖遥指捕头。   “一起上吧。”雪麒麟邪魅一笑,“一个一个来太麻烦了!”   “少瞧不起人了!”   捕头举刀怒指娇小的女孩:   “围杀!”   “喏!”;!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網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說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學'.习:和?试:'读;"请?;在.下?載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捕快气势惊人地齐声应答,然后迅速行动起来,将雪麒麟包围。他们相互之间的距离出奇地一致,显然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   这就是华朝的军人吗?   “杀!”   响应这一声大吼,捕快们同时冲出,包围网急剧收紧,如正在握拳的巨手,挤向女孩。   面对不同方位袭来的威胁,雪麒麟眼珠左右扫视,与此同时微弯双腿,压低身子。   “喝啊──!”   捕快同时朝她刺出一刀的瞬间,女孩猛蹬地面。   轰!   地面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道而瞬间龟烈开来,跳跃产生的冲击吹得捕快摇摇欲坠。   仿佛被勾住了视线,捕快们同时抬头望去,娇小的女孩已跃至半空。   然后,枪斧斩落。   铿──!   无数金属碎片弹至半空。 27、刺客从何而来   “什么!”   捕快不约而同露出呆滞的神色,他们手上的横刀竟然被女孩一击粉碎。   在空中翻转身体之后,雪麒麟落到包围网之外。。   “吃我一招全垒打!”   ⒈⒉磷⒊二O漆师坝   随着一声大喊,雪麒麟扭身抡动枪斧。两名捕快猝不及防之下被斧身击中,强大巨力将他们连人带刀拍得直飞出去。   趁着收斧的空档,两位捕快从左右逼近,双掌屈成鹰爪朝女孩左右两肩抓去。   “嗯?”   女孩松开双手,枪斧瞬间变回大剑轰然落地。她迅速缩下身子,一掌印在从左边而来的捕快胸口,然后一脚踹在另一名捕快的肚子上。   “唔!” “哇啊!”   两人先后倒飞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妖异的血红轨迹。   仿佛只是在踩蚂蚁一样──   女孩每一个动作都把一个人打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甚至没能碰到女孩的一根汗毛。   捕头通红的视线里,眼前的景况都与五年前重叠起来。   当时,那些武者就是这样夺去他兄弟的生命的。   “可恨的武者!”   他向前冲出,压低身子绕到女孩的背后死角。   就在第八名捕快被对方打飞,从自己头上飞过的那一瞬间,捕头刺出阴狠的一击,直取女孩咽喉。   “玩偷袭?”   女孩用鼻音哼了一声,猛然回头。   铮!清亮的金属响声。   横刀竟然被女孩一口咬住了刀身,动弹不得。   “什么……”   捕头不禁目露骇然,尝试抽动横刀,然而女孩嘴巴的咬合力远超他的臂力,横刀一动也不动。   这时女孩猛地扭头,捕头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拉扯之力,手上横刀脱手飞出。   “吃我萝莉腿!”   然后,一阵劲风传来,纤细的小腿重重陷进捕头腰间,将他踢得整个人横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数十圈,留下十米长的痕迹。   “……呜咳!”   趴在地面的捕头,勉强抬起了头,却咳出了一口鲜血。   一双绣花鞋闯进视线之中,捕头猛地抬头。女孩正用那双透着微光的眼眸直盯着他,视线之中带着一抹悲哀。   她在同情自己?捕头脑海中有一根弦断了。   “你手下留情了!你竟然手下留情了!”   刚才一击虽然力道惊人,但真正渗透体内的冲击却不多,要不是他的内脏恐怕早就被粉碎了。   但是捕头并没有感恩,反而强撑起身体向女孩扑去。   “疯子!”   咋舌一声,女孩侧身。   两人错身而过。   捕头一击落空,没有收住去势,脚步一下踉跄,坐倒在地上。   陆霖(二)弍⒊⑷⑧拔事   “头儿!”   在场被打得不能起身的捕快同时惊呼一声。   捕头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没能如愿,再次摔坐在地。   雪麒麟见状,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求死,还是要报仇?”   “你管──呜咳!”   剧烈的咳嗽中断了话语,捕头又咳出了一口瘀血。   “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为何不好好活下去呢?”   “你懂什么!”捕头怒目而视。   “我当然懂。”雪麒麟叹了口气,“因为我是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   “‘天灾’雪麒麟!?”   在场的人同时倒抽口气,无一不睁大双眼。   他们大概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近两个月来,在江湖上传得街知巷闻的风云人物──为报弟子之仇,直闯天剑门怒杀天剑门掌门的人物。   话说“天灾”是什么鬼?称号吗?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沉默了半晌,捕头语气复杂地开口:   “那你应该懂我们的心情才是!”   “可我没有祸及无辜呀!”雪麒麟不悦地耸动鼻子,“冤有头,债有主。”   每次齐绮琪提起她父亲时脸上那种又骄傲又落寞的神色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这让雪麒麟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   “而且五年前,死的可不是只有你的兄弟,武者呢?”雪麒麟厉声质问“他们难道就没有死人了吗?你知道五大门派当年死了多少人?”   “……”   捕头不说话。   是无言以对了吗?   抑或不屑辩驳呢?   雪麒麟不在乎,径自说下去:   “冤冤相报何时了!武者与军队之间的仇恨,应该要随着那段战事落幕而画上句号的,而你却要让这段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仇恨继续延续下去?”   就像天璇宫与天剑门之间的仇恨,以洛青的死为始,华天极的死为结一样,武者与朝廷、军队之间的仇恨,也应该以战事之起为始,战事之终为结。   一切,都应该有始有终,而不应该无限延续。   “……”   捕头目光呆滞,怔怔地盯住地面,不知道想着什么。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别人只能从旁点拨。   雪麒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想想自己的家人啊……如果没有,你的兄弟总有家人吧?好好照顾他们呀!如果你们的兄弟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自己的家人得到照顾。”   “你愿意放过我们?”   流O⒉er③泗⒏八逝   捕头终于抬起双眼,茫然地问道。   “有什么不放过不放过。”雪麒麟耸了耸肩,打趣地说:“我都把你们打趴下了,赶尽杀绝也没什么意思,我跟你们可是无仇无怨呀!”   得到答覆之后,捕头再次低头。   他恐怕需要一些时间吧。   “我言尽于此。”雪麒麟俐落转身,摆了摆手:“先走啦!有空喝茶。”   ──“小心!”   雪麒麟猛然转身。   在她惊讶的视线里,刀尖已近在眼前。   “──!”   事情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的。   蓝白色的光芒一闪即逝,妖异的血花在半空之中绽放──女孩与偷袭者错身而过。   “混蛋!”   不顾脸上传来皮肤被割开的锐痛,雪麒麟瞬息旋身,磅礴的真气贯注掌中,全力拍出一掌。由真气凝聚而成的掌印呼啸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追逃往远处的娇小黑影。   简直就像想自杀似的,对方突然减速,急速迴身,主动迎向凶悍的一击。然而在两者碰撞之前,偷袭者突然往旁边踏出一步,诡异地绕过巨大掌印。   然后──   宛如潜进黑暗之中,偷袭者的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   染成金黄的眼眸左右四顾,寻找不知所踪的黑色身影。   就在下一秒钟,凭着天境的感知力,雪麒麟成功捕捉到那一抹异动。   ──在背后! 28、影门和家事   天境女孩猛地回头,与此同时,冰冷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仿佛从黑暗之中剥夺出来,黑色身影鬼魅般现出身形,刺出漆黑的匕首,直取雪麒麟的咽喉。   “里离火!”   偷袭者那双透着激动神色的眼睛忽然映出赤红焰芒。   一道火焰自雪麒麟张开的嘴巴里喷射而出,汹涌灼热的焰流如同张大血盆巨嘴的凶猛巨兽,试图将偷袭者吞噬。   “什么!”   偷袭者惊呼一声,完全没想到雪麒麟竟然会从嘴巴之中喷出火焰。   但是他的反应并不慢。   他迅速将身体向后弯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这突如其来的火焰激流。   与此同时,蓝白色的光芒乍现,交缠成一道电芒,如灵蛇般缠上落在不远处的机关剑。受界域牵动,一之乾坤从地面抽离,飞射回到雪麒麟的手中。   就在火焰消散的那一瞬间──   “给我去死!”   大剑荡开空气,直向还未将姿势调整过来的偷袭者斩落。   “唔!”   偷袭者呻吟一声,右脚猛蹬地面,迅速腾空往旁边旋身翻去。   在躲过斩击的同时,他竟然还从刁钻的角度发出刺击。   “真缠人!”   雪麒麟后退一步,打算拉开距离躲过刺击之际,匕首突然从对方手上射出。   “飞焰!”   响应雪麒麟的呼喊,焰矢在女孩身旁凭空出现,射向急袭而来的匕首,两者相击爆炸。   娇小的白嫩手掌穿过爆尘,击向手无寸铁的偷袭者。   偷袭者没有硬接,身体向后滑行退开。与此同时,被飞焰炸得在空中乱飞的匕首,突然古怪地止住去势,咻地一声回到主人手中。   为了应对对方诡异的身法,女孩身后卷起火焰的漩涡。一支又一支赤红箭矢在空中成形,遥指远到远处的偷袭者。   “你是谁?”   望着模糊得如同由黑雾构成的轮廓,雪麒麟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对方。   虽然身体轮廓难以辨清,但还是能大致看出身形。   偷袭者的身高并不高,大概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多一点,再加上刚才对方那一声惊呼的娇脆声音,雪麒麟判断这位偷袭者应该是一位女性。   修为大概在地境──对方试图隐藏,但还是在出招时被天璇宫小师祖抓到一丝端倪。   “为什么要杀我?”   单凭在刚才的打斗之中,对方招招都直指自己的要害这一点,女孩几乎就能够肯定对方是来杀自己的。   “雪前辈,那是影门的人!”   回答问题的并不是偷袭者,而是其中一名在旁观战的捕快。   影门?五大门派的那个?雪麒麟心中诧异,影门的人为何要杀我?   不对,不是影门的人要杀我!   齐绮琪曾经介绍过五大门派,而在说到影门的时候,她略为惮忌地说:“影门严格来说更像是刺客组织多于一般江湖门派。”   换言之,他们会收酬杀人。   另一方面,齐绮琪在说明天璇宫与其他门派的关系时,并没有说过天璇宫与影门之间有什么纠葛恩怨,雪麒麟也自觉自己没有得罪过影门,有见及此,对方应该不会出于门派争拗而暗算自己。   如此一来,对方很可能只是收钱办事。   然而,到底是谁想要杀自己呢?一时之间,雪麒麟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   “是天剑门让你们来杀我的吗?”   “……”   影门刺客依旧不回答。   想来也是,毕竟刺客这职业似乎也是很讲究职业道德的。毕竟谁都不想聘请失手被擒时,会将自己供出来的刺客。   接下来,她的身影缓缓消散,潜进黑暗之中。   又想故技重施?雪麒麟心中冷笑。   即使视觉捕捉不到,连气息也因为对方特地大肆在这片空间里散布真气,混淆了感知而变得难以捕捉,然而只要是确实存在的话,雪麒麟就有办法。逼她出来的办法。   “抱头趴下!”   雪麒麟大声警告围观的捕快,然后挥动大袖。   一瞬间,火芒大盛。   “我看你还怎么躲!”   无数火矢以女孩为中心朝四方八面乱射,密度堪比滂沱雨幕。   如此密集的攻击,任凭对方用上最优秀的身法也无法完全躲开。   如此一来,结果只有一个──   “唔!”   数道火矢被斩落,一道身影自黑暗中浮现。   “终于出来了吗!”雪麒麟高声大喝。   原本杂乱无运地发射的火矢瞬间抓到目标,同时朝影子刺客射出,但都被她或挡或躲地一一化解。   可是,刺客已被束缚了动作。   雪麒麟双脚急速移动,脚出奇妙的八卦步,仿佛是呼应她的动作,背后的火焰漩涡缓缓上升,焰流一下子汹涌起来,急速扩大。   “呼──”   雪麒麟长吁口气,吐出零散的焰屑。   悬于半空的火焰漩涡,其流速越发快速,狰狞的火焰龙头自其中心处冒出。火龙张开嘴巴,蕴酿着热度惊人的巨大火球。   “轰雷焰龙之三!”   眼见火球快要呼啸而出──   如果不仔细察看恐怕真的难以发现那一记飞刀。   飞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空中留下若隐若现的银色轨迹,穿过火球,直直扎进龙嘴之中。   轰!   II玲⑻屋林韭III六⑼   龙首被飞刀所蕴含的真气炸裂,失控的火焰伴随冲击四处乱窜。   “──!”   雪麒麟呻吟一声,以手护头,衣服大袖瞬间化为飞灰。   然后,在下一瞬间,火焰被女孩释放出来的磅礴真气所驱散。   “……”   焰屑纷飞的视野之中,影门刺客获得喘息之机,连忙向远处逃去。   别想逃!雪麒麟咬牙,接连射出两支火矢。   刺客在空中急点小道旁边的大树,斜飞落入林木阴影之中,失去踪影。   火矢理所当然地落空了。   正当雪麒麟想要动手追击之时,远处传来磅礴的气息。   雪麒麟马上止住动作,锐利的视线直射气息传来之处。   是天境。   刚才想必就是他射出的飞刀救了刺客一命。   至于他为何释放气息,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是在警告我别再纠缠不休吗?”   雪麒麟眯起双眼,心有不甘地喃喃。   此时,刺客早已远去,失去了踪影。   *   少女单手扶树,剧烈喘息。   渐强的虚弱感几乎让她就此昏倒。   刚才的战斗之中,她强逼自己发挥出超乎极限的实力,用上了还未完全掌握的“移形换影”,在战斗早期占了些甜头优势。   然而,强挤身体力量不可能不用代价,再加上刚才战况急转直下,她一度陷于苦战,两者相加之下,其身体所承受的负担也就可想而知了。   待气息渐渐平稳,少女背靠树瘫坐在地。   “明明好不容易才等到她落单……”   她抱起双膝,灰溜溜地抱怨。   刚才雪麒麟不但落单,而且附近还有捕快们碍住她的手脚,这在少女看来简直就是绝佳良机。   然而,她还是没能得手。   自己真的太弱了吗?   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灰心失意,其中落差让少女很是难受。   “……黑猫,你应该庆幸自己捡回条命。”   一道暗晦的男声蓦然响起。   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前方正站着一道黑影。她并不奇怪这男人为何能够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眼前。   因为在她的印象之中,他不但能够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能够出现在皇宫深处。   “爹爹,你怎么来了?”少女略显惊讶地问道。   “我不来,你就死了。”   “你一直跟着我吗?”   “……”   男人默然不答,算是默认了。   少女先是气呼呼地想说些什么,但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沮丧地道歉说:   “对不起,爹爹我没有听你的话。”   “我说过,天境之中有几个人是不能碰的,其中一个就是‘天灾’雪麒麟。”   少女自然知道原因,因为这几位天境是连她爹爹──影门第一高手也没有把握杀掉的人。   “我知道,但是……我想证明我自己不是女凭父贵的无用鬼。”   少女虽然实力不俗,已有地境的修为,却愣是没有接过一个任务,杀过一位目标。   也因此,她在门内被人戏称为“花瓶”。她一直对此心有不忿,急欲证明自己,才会草率接下这个不该接的“任务”。   “证明自己有很多方法,你偏偏要选择最困难的。”   虽然是责难的话语,但是语气之中却又隐隐透着宠溺。   气⑵伞磷丝⑨(七)叁斯   “对不起……”   少女的头垂得更低了。   男人叹了口气,双眼遥望远处。   “这原本就是天璇宫的问题,我们也不该趟这浑水。”   默然了半晌,他收回视线,望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发暗鸦通知顾主吧。这差事,我们无能为力。”   少女难以置信地说:   “可是影门的信誉──”   男人摆手阻止少女继续说下去。   “别人家里就算怎么闹,也只是家事。”   他双眼之中有精光闪过。   “但是如果我们继续插手,事情就不会止于家事──你懂吗?”   少女半疑半懂地点了点头。   她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却没有明白话中深意。 29、应该不是天剑门   “小师姐,你回来呐!”   雪麒麟刚踏进旅店门口,水云儿便起身相迎。   “呀!是呀。”   顺手关门之后,女孩随口一答。   “小师姐──”   水云儿似乎发现了什么,皱起眉头。   “呃!”   一阵宛如水气的自然清香扑鼻而来,雪麒麟惊讶地望着一只白皙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   “你受伤了?”   脸上灼热之处传来一阵轻柔的细嫩触感,让雪麒麟脸上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她并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   “哎,没事没事……”   雪麒麟轻轻挪开对方的手掌,给出一个傻笑。   “没什么大碍啦!血都止住了咩。”   在天境强悍的恢复力面前,这种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仔细察看过雪麒麟脸上的伤痕之后,她抿了抿嘴。   “话虽如此,然而你可是女生呀。脸上的伤,必须好好处理唷。难得长了一副漂亮脸蛋,如果因为一时大意留下疤痕,那岂不是可惜吗?”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是水云儿似乎并没有因此释怀。   “没那么严重吧?”雪麒麟一愣。   “小师姐,你先回去坐着。”水云儿从袖子里掏出贴身手帕,“我去沾点水帮你擦擦伤口,待会上点药,这里比较踏实一点。”   谁会比较踏实一点?雪麒麟差点开口反问,然而水云儿却已经径自走向柜台要水。   看着水云儿柔美的背影,女孩百般无奈之下,又不出好声阻止,毕竟对方只是为自己着想。   苦笑浮现在脸上,雪麒麟轻轻摇了摇头,走向坐在角落里托着腮,一脸“真有趣”的夏雪。   “你倒是收到个好徒弟呀!”   夏雪出声调侃刚在旁边坐下的雪麒麟。   顿了顿,她换了个只手继续托腮,望着女孩接着说:   “明明还没有拜在你门下。”   “嘛,毕竟同门咩。”   雪麒麟随口一答,如果她表现得难以为情,一定会换来对方的趁胜追击。   “同门?”夏雪脸上的笑容越发盎然,“她一直坐立不安呢,在等你回来的时候。”   “人家心地善良,可不像某人漠不关心咱的生死。”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宫主呢?”夏雪摆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你口中所说的某人一般都是指宫主来着。”   “你这是在恶意误解我的话!”   雪麒麟翻了个白眼。   (二)磷罢吴龄鸠(三)VI⑨   女孩觉得如果一直在这件事纠结下去,吃亏的多半是自己,便索性转移话题说:   “话说,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你觉得呢?”   夏雪嘴角勾起,绕着鬓发回问。   “我咋知道。”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我又不是全知全能。”   “醉了。”   夏雪漫不经心地接着说:   “但也没有完全醉倒。”   “哟哟哟,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那还陪我喝?”   “我其实挺喜欢喝酒的,但就是酒量浅。”   似乎对此感到很是遗憾,夏雪忽地叹了口气。   “上天总是喜欢恶作剧,特别喜欢不把你想要的东西赐给你。”   是这样吗?雪麒麟觉得是。   她有点身同感受地叹了口气:   “是呀,世事总是不如人所愿。”   雪麒麟没有等到夏雪的应话,因为──   细碎的脚步声越越靠近。   水云儿已经要到水,走了回来。   “小师姐,我帮先你擦擦伤口。”   总是缠着一股水香的少女边把手帕沾湿,边垂着眼睛说道。   “哦哦,好……”   雪麒麟傻愣愣地答应下来。   “我行囊里有点金创药,质量不错的,如果不嫌弃,请小师姐将就一下,待会我帮你涂点。”   水云儿细心地拭擦自己脸上的伤口,她动作柔和,轻手轻脚的。   水湿润了脸上刃伤,产生一股宜人的凉意,雪麒麟舒服地眯起双眼。   她一边望着近在眼前的清丽脸容,一边感受着那柔柔声线在洗刷耳朵,舒坦得想要呻吟出声,可是偏偏眼角又瞥见夏雪嘴角所噙住的那一抹意味深远。   “好了。”水云儿淡然一笑。   “我帮你洗干净?”   雪麒麟发现她的手帕沾上了些许血污,便这般说道。   “不用哦。”水云儿起身,“我先去拿药。”   然后,她不待雪麒麟反应就离开了。   “我看倒不是呀。”   夏雪望了眼踏上通往二楼阶梯的水云儿,然后再度挂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恶质表情。   “你不是如愿以偿,追到水云儿了吗?”   稍微花了点时间,雪麒麟才理解到她是在接着先前突然中断的话题。   “去你的。”   见夏雪又提这桩,还恶意地扭曲事实,雪麒麟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这件事你到底还要说多久?”   “三年吧。”   雪麒麟面色一滞,对于小恶魔夏雪,她一直都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   当然,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耍耍流氓,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前耍流氓之后,齐绮琪那副恶狠狠的嘴脸,女孩就有点心灰意冷地打消念头。   如果说这世界上她最害怕的人,那一定就是齐绮琪了。   不知原因,但是雪麒麟就是怕她。   怕她的说教、怕她生气上来的样子。   有人说,越在乎某个人,就越怕某个人。   那么,雪麒麟是因为过于在乎齐绮琪,所以才会怕她吗?   不清楚。   她对这种事一直都是糊里糊涂的。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思考就能得到答案。   “说说吧。”   夏雪的声音唤醒正在胡思乱想的女孩,后者眨着双眼反问:   “说什么?”   “谁伤你的?我不觉得那一队假捕快能够伤到你。”   顿了顿,夏雪难得摆出严肃的表情。   “刚才,我感受到天境的气息。那是谁?”   “不知道,我没跟那个天境接触。”雪麒麟眯起双眼,“伤我的人也不是他。”   “谁?”   “不太清楚,是个地境,身法很诡异。”   觉得自己被地境所伤有点丢脸,雪麒麟便抢在夏雪开口之前补充一句:   “我大意了。”   “影门的人?”   夏雪想了想,问出让雪麒麟十分惊讶的问题。   她是怎么知道的?雪麒麟又惊又疑。   注意到雪麒麟的表情,夏雪主动地开口解释:   “我不觉得普通地境能够伤得到你,能够办到这件事的地境不多,洛师姐或许算一个,而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影门的刺客。”   说到这里,夏雪轻啐一声:   “他们的身法,太让人作呕,活像鬼似的。”   的确,雪麒麟点头同意。   “听说影门的人会受聘于人?”   “听宫主说的吧?他们根本不讲江湖道义。” 夏雪脸上的表情渗出些许厌恶的色彩,“那些人只认钱。”   “为什么影门还能存在?”   明明那么让人不齿,这是雪麒麟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因为有需要。”夏雪嘲弄一笑,“谁都有几个特别想杀的人,然而大部分人偏偏又不想污了自己的手脚,影门正好给他们代劳。”   “虚伪。”   夏雪不屑地为这些人的人格下了定论。   谁都有几个特别想杀的人──那么夏雪她有吗?雪麒麟不禁如此想道,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得以壮大萌生。   “我想会不会是天剑门。”   “你说是天剑门聘请影门刺客来杀你?”   雪麒麟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大可能,太明显了。”夏雪沉思了一会儿,“天剑门的决策人不可能这么蠢,而且梁伯仲这人风评不错,很讲道义。既然华天极说与你的恩怨会止于那场战斗,梁伯仲就一定会依随。”   夏雪重新抬头,凝视着雪麒麟说:   “天剑门现任门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担当。”   “是咩……”   雪麒麟忽然感到一阵歉意,毕竟华天极是她杀的。   不过,她并不反悔。   “但是,仇恨会使人盲目,说不定梁伯仲……”   雪麒麟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话中之意已经呼之欲出。   夏雪的话并没有让她解除怀疑。   在雪麒麟的记忆之中,唯一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就只有天剑门──不,其实还有一个,但是她不想怀疑到他的头上去。   夏雪的目光蓦地亮了起来,那是一双仿佛能够看见世间一切真相的漂亮眼眸。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默然了半晌,雪麒麟淡淡地说:   “有什么不好吗?”   夏雪几度开口,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时水云儿已经下楼,正在靠近。   话题就此中断。 30、一定会很珍惜她吧   漆黑的乌鸦在夜空中振翅。   底下群峰亮着零星的灯火,无数建筑半潜于黑暗之中,零散地坐落在这片山境之中。   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乌鸦找到了目的地,旋即俯冲降落。伴随展翅减速,它落在一间书房半开的窗框之上。   房间里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书桌面前,正在挥笔疾书,处理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   老人正是房间的主人──天璇宫执事长老柳承宗。   “哑──!”   乌鸦忽地叫了一声,提醒房间主人它的到来。   “嗯?”   柳承宗抬起视线,望向声音来处。   当看见几乎融入黑暗之中的乌鸦,他眼中有惊讶的色彩一闪而过。   “暗鸦?”   他起身离座,一边走近乌鸦,一边疑惑地喃喃:   “影门派来的吗?”   暗鸦是一种形似乌鸦的武妖。   它们天生具有独特的能力,能够在黑暗之中完全掩去身影以及气息。在这种“隐身”能力的加持下,即使是天境也难以在夜里发现它们的存在。   另一方面,暗鸦拥有极佳的辨认能力,而且飞行速度快,在驯化训练之后,能够承担起送信的职责,是极为优秀──比信鸽更为优秀──的讯息传递工具。   这只暗鸦就是来送信的。   暗鸦赤红眼珠映出一张含恨的憔悴脸容。   在暗鸦的注视下,老人解下绑在它脚上的小竹筒,倒出里面的小纸条。   下一瞬间,振翅的声音蓦然响起。   大概已经完成任务了吧,暗鸦腾空飞走,转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   没打算让我回信吗?柳承宗收回视线,拉开卷成一小卷的纸条,阅读起来。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间。   “废物!”   一声气愤的大喝炸响。   纸碎纷飞飘落之间,柳承宗面容扭曲,双颊涨红。   “一堆废物!”   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猛捶书桌。   “收了那么多钱,还满嘴答应一定能够完成任务,最后却说无能为力,会把钱退回来?”柳承宗怒极反笑,“这么简单就想了事!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书桌之上,像是汹涌的江水找到泄口,他一把扫落桌上的公文。   正因为有所期待,所以当期待落空之后,他才会如此气愤难平。   灯光摇曳,照得一切都忽明忽暗。   时间依然在流逝,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怒气正在逐渐消散。   柳承宗长呼了口气,将最后一丝怒气吐出。   “……也罢。”   原本就没有多少期待,柳承宗聊以慰藉。   虽然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是人遇上坎坷失落时,总得找个理由安慰、说服自己,否则又该如何释怀呢?   涣散的视线钉在散落一地的公文之上,柳承宗发了一阵子呆。   直至那一声无力的叹息响起,他终于移动视线,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然后,他自嘲一笑。   说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何会如此不择手段,甚至还聘请刺客暗杀她呢?   柳承宗不禁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那么,是什么将自己逼疯的呢?   仇恨?抑或是自责?   恐怕两者都有吧。   说实在,他不清楚。   他就是无法释怀,无法忘记秦辰那张苍白的遗容。   刻骨铭心,挥之不去。那感觉活像双脚陷进淤泥之中无法自拔。   长此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崩溃毁坏。   如果必须有人需要为此而消逝,为了不致自我毁灭,那么就只有──   “雪麒麟……”柳承宗喃喃地念出一个名字。   ──毁灭他人。   盲目也好,横不讲理也罢,因为幸福是一种纯粹的转移。   只有她的伤痛才能抹去那纠缠在脑海之中的苍白遗容,驱散缠绕在自己心中的痛苦。至少,他是如此觉得的。所以──   “我一定要你尝尝同等的痛苦。”   他斩钉截铁地说。   然而,该怎么办呢?   怎么才能让对方一尝自己的痛苦滋味呢?   老人烦躁地扭起眉头,在心中蕴酿着黑色的思绪。   笃、笃!   敲门的声音乍然响起。   心脏剧烈一跳,柳承宗猛然惊醒。   “谁?”   为了遮掩心虚,他故意用上严厉的口吻。   “柳长老,我是钱多多。”   门外传来恭敬的回答。   他怎么来了?   钱多多是夏雪一位师妹的弟子,与柳承宗并没有多少交往,所以柳承宗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感到奇怪。   然而,他随即想起一件事。   难道是招生大会的事吗?老人一边这么猜测,一边前去开门。   打开房门时,率先闯入视线的,是风尘仆仆的身影。   身穿蓝白派服的钱多多一脸疲倦,想必是因为赶路而产生的结果吧。   “这么晚……”柳承宗打量了钱多多一眼,“钱师侄孙,你有什么事?”   柳承宗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遗痕,所以没让对方进门,反而开门见山地询问青年的来意。   “嗯,师侄孙是来送取录名单的。”   钱多多从包袱之中掏出一本簿记,递给柳承宗。   “哦,招生大会的?”   “是的,夏长老吩咐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柳长老您的手上。”   柳承宗除了掌有执事之权外,还兼管了天璇宫的外门人事。   “嗯。”   接过簿记后,柳承宗随即翻阅起来。   “夏长老呢?”一边阅读簿记上的资料,他一边随口问道,“还没回来吗?”   “夏长老说她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跟小师祖放慢了脚步,说是顺便在回来的路上游玩散心。”   “荒谬!”柳承宗冷哼一声,“一个天璇宫长老,一个天璇宫小师祖,竟然都如此不务正业!”   “呃……”   钱多多愣住了。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没有理会尴尬地站在一旁的钱多多,柳承宗继续扫视簿记上的笔录内容。   唰──翻页的声音再次响起。   “咦?”   柳承宗突然拧起眉心,抬起头问:   “这水云儿是怎么一回事?”   天生经脉不通──是这段文字让他产生了疑问。   “夏雪为什么会取录她的?”   天生经脉不通的人体内经脉不通真气,难以成为武者一事,夏雪没可能不知道。   然而,她却仍然取录一个无法成为武者的人?这是开什么玩笑?柳承宗百思不得其解。   “夏长老没有取录她的意向。”   顿了顿,钱多多补充解释说:   “是小师祖点的头。”   又是雪麒麟!一阵无名火油然而生。   “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收敛吗?再怎么随性而为都得有个限度!”   一怒之下,柳承宗将手上的簿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简直不知所谓,天生经脉不通的人也能收进门?”   或许是觉得老人的实在是说得太过分了,钱多多皱着眉头解释:   “这位姑娘的情况有点特殊,小师祖应该有她的考量才是──”   钱多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承宗用鼻子哼出来的声音所打断。   “考量,什么考量?天生经脉不通者难以习武已经是铁律,难道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吗?”   钱多多默然不答,脸上却写满了不忿。   自己又失态了……柳承宗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簿记。   “好了。”老人态度稍微放软,“如果水云儿来报到,你就说我们搞错了,让她回去吧。”   “可是……”钱多多迟疑了片刻,“这样很难跟小师祖交代。”   “那她又怎么向这位水姑娘交代呢?我们天璇宫根本无人能教她。”   “小师祖说不定有办法,那天我虽然不在场,但听说小师祖的确让水云儿使出了‘法术’。”   钱多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据以实告。   “‘法术’?雪麒麟的功法?”   慢着,柳承宗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她难道想收这个水云儿为徒?”   钱多多沉吟了半晌,然后不太肯定地说:   “我想应该是,小师祖好像有这个意愿……”   雪麒麟要收徒?得到答案的柳承宗顿时呆住。   注意到老人的奇怪反应,钱多多轻声叫唤:   “柳长老……?”   “……这件事我知道了,就按小师祖的意思来吧。”   刚才的一切如同谎言,柳承宗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变化。   钱多多露出一副不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的表情,老人的话实在是过于跳跃了。   “嗯──你还有事吗?”   见青年愣立在门前没有动作,柳承宗挑眉问道。   “……那我先走?”   回过神来的青年试探地问道。   “去吧。”   赶人似的,柳承宗摆了摆手。   带着既像茫然又像疑惑的表情,钱多多转身离开。   “水云儿……”   柳承宗眯起双眼,紧盯着簿上的少女名字。   “雪麒麟一定很珍惜她吧。”   他是这么想的。 31、信任的能力   高耸入云的山岳填满视野。   ──天璇山。   那是五大门派之一的所在之地。   门派建筑零散地分布在山体之上,若隐若现于山林之间。山峰隐没在云雾之中,尤其位于中央处的陡峭山峰,活像一把贯穿云层的利剑。   “天璇宫……”   水云儿移动视线,望向矗立在山脚前的牌坊,喃喃念出刻在上面的字。   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蕴含月费?!群!?85?7,!66:3,?4,42着苍然悠远剑意,散发凌人的气息。   这里就是天璇宫吗?水云儿略显茫然,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入目处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   恐怕要在天上俯瞰下来,才能将围绕天璇宫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尽收眼底吧。   这些像是把天璇宫拥在怀中,以山体为中心辐射开来,排列得错落有致的建筑物,正是属于支撑天璇宫各种所需的落天镇。   身在通往天璇宫的要道尽头处,少女的背后络绎不绝、人来人往。   镇上住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看上这里商机的商人、拥有各种技术的匠人,甚或是一般民众。   但是少女知道,其中占了最大人口比例的,绝对是门派的间接关系者。他们大多是派内弟子的亲属后代。   “水姐姐……?”   略显不解的声音蓦地窜进耳中。   那是南宫冥冥的声音。   “嗯?”   回过神来的水云儿看向站在身前的紫衣少女。   “夏长老他们都走远了。”   南宫冥冥用眼神指了指前方,示意水云儿看过去。   水云儿放远视线,正如对方所说,夏雪、雪九九以及缠在两人身边的南宫冥夜已经踏上通往天璇宫的长阶梯。他们正停在阶梯上瞧向这边。   “小云咩,你怎么呆住了呀?”   雪九九垫起脚尖,双手圈在嘴前扩音。   “赶快走呀,差不多一万级呢!”   “好的。”   水云儿先高声应了一句,然后朝南宫冥冥露出苦笑:   “抱歉,我刚才发呆了,我们赶快走吧。”   “哦……”   南宫冥冥漂亮的双眼眨啊眨,似乎在表示不太理解水云儿因何发呆。   “每个人都有感慨的时候哦!”   水云儿闭起一只眼睛,把食指竖在唇前,调皮地答道。   然后,她不待南宫冥冥反应过来,率先迈出脚步。   “哎,水姐姐,等等我啦!”   南宫冥冥惊呼一声,追上先行一步的水色少女,然后不满地提出抗议:   “真是的,水姐姐实在是太坏了!都不等人。”   水云儿掩嘴窃笑,侧脸窥视一脸不忿的南宫冥冥。   “就是个小恶作剧,冥冥也不要太较真了呐。”   “好啦。”南宫冥冥百般无奈地说,“算是败给你了。”   两人谈笑之间,追上了雪九九等人。   “对不起,我刚才发呆了。”   水云儿敛起笑容,朝众人道歉。   “没事啦!”雪九九傻笑,“用不着道歉咩!”   站在最前头的夏雪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径自在那里绕着头发。   “人齐了?”   她瞄了水云儿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走吧。”   众人没有异议,开始爬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阶梯。这条阶梯是沿山而建的,一边是山石峭壁,另一边则是林木斜坡。   树木已经长出嫩绿的新叶。冬天快要过去了。   突然,一只松鼠从某棵大树偷溜下来,毫不怕生地爬上雪九九的头顶,坐在两团发髻之间,咬起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松果。   “哎呀,你这小家伙!”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很是气愤的模样。   话虽如此,她却伸出手指逗弄她看不见的小动物。松鼠眯起眼睛,磨蹭着白玉似的白皙手指,毛茸茸的脸上那副享受的神情彷佛在说:“舒服极了!”   看着这幅画面,水云儿忽然有点恍惚。   太美好了。   美好得让人想要就此沉沦于其中,不再想起过去的一切。   不能这样!水云儿轻轻摇头,驱散那股她认为十分危险的念头。   “──小云。”   伴随着叫唤的声音,一阵薄荷清香突然扑鼻而来。   水云儿的焦点重新凝聚,然后落在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的女孩身上。她发现对方头顶上的松鼠正好奇地观察着自己。   真有灵性!水云儿按捺不住,戳了松鼠小巧的头部一下。   “小师姐,你有事吗?”   水云儿忽然发现女孩的双眼跟松鼠的有点相像,都是水汪汪的。真是太有趣了,她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呀?”   雪九九微微歪头。   坐在她头上的松鼠差点因此摔落,好在它及时抱住了其中一团发髻,才得以避免这桩意外。   大概是察觉到头顶上的变故,雪九九慌忙扳直脖子。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水云儿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小师姐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可爱?”雪九九微微一呆,“我吗?”   水云儿重重地点头,同时“嗯”了一声。   “呃……”   女孩的视线随即游移起来,白嫩的双颊微微泛红。   是害羞了吗?水云儿越发觉得这位小师姐有趣了。   “小师姐,你是有事找我吧?”   冷不防地,水云儿想起对方似乎是有事找自己。   “呀!”   雪九九惊呼一声,如梦初醒。   然后,她摸着鼻尖,尴尬地说:   “我忘了。”   “小师姐似乎很健忘呐。”   雪九九摊了摊手,百般无奈地说:   “没办法咩,人老了嘛!”   “咦,小师姐已经很老了吗?”   水云儿双目圆睁,面色讶异地如此问道。   “呃……”雪九九面色一滞,“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瞬间的沉默之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小师姐真是太有趣了。”   雪九九呆了半晌,随即恍然大悟。   “呀,你这是在作弄我!”   “没办法,谁叫小师姐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根本就忍不住嘛!”   “哟哟哟,还恶人先告状!”   女孩一脸不忿地撇起嘴巴。   “我可是一直相信小师姐不会那么小气哦!”   水云儿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的小师姐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是啦,我最大量了呢!”   “所以说,你一定不会生我的气咯?”   “话都给你说完了呐,我还能说什么呀?”   雪九九的口吻很是无奈。水云儿窃笑几声,然后──   “话说回来,小师姐真是雪师祖的徒弟?”   她换了个话题,打算再次确定对方的身份。   虽然雪九九曾经说过自己是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的徒弟,但是水云儿没有完全相信。她并不习惯完全信任别人──她曾经习惯过信任别人,可是却因此受到伤害,所以她舍弃了这个习惯。   “啊……这个咩……”雪九九有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算是吧。”   女孩回答得相当模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算是?这是什么意思呀?”   “哎,你早晚会知道的啦!”   嫌麻烦似的,雪九九没有解释。   那反应似乎在说,别在追问啦!   “哦,这样啊……”   她不会是在骗我吧?虽然心中对女孩有所怀疑,但是少女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说不定对方只是有难言之隐呐!   水云儿尝试寻找理由说服自己,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踏实。   自己是不是已经无法再信任他人了呢?水云儿心感惆怅。   或许是吧。   她一定是失去了某种能力。   信任他人的能力。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少女尝试回想。   一定是自从那天发现自己亲近的人之一,竟然是别人派来监视自己的线眼之后开始的。 32、不会这么衰吧?   外门的建筑群坐落于天璇宫山腰处的一片以中峰为中心,东南西北四峰为边界的阔地。那片土地不但地形开阔,而且地势较为平缓,相当适合建造建筑物。   林立的建筑之中,有一处背靠中峰的、用作集会的广场,而外门的内务房就坐落于广场旁边的建筑群里。   跟随夏雪的步伐,雪麒麟一行人来到外门内务房院子的某间偏房门前。   原本到了外门,雪麒麟和夏雪就应该要跟水云儿等三位新入门的弟子分道扬镳,回去内门,可是天璇宫五长老却突然提出要带水云儿他们去报到。雪麒麟虽然怀疑夏雪的用心,但也没有出声反对。在她看来,这正好送佛送到西。   走进房间之后,首先映入女孩眼里的,是高及房顶的宽大柜子。   柜子上面放满了书卷、簿本,应该是一些内务数据或者记录。而在柜子的前方,则摆放着一张约莫十人宽的长书桌。   一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青年坐在桌子后方,正握着毛笔处理积堆如山的文件。   可能是察觉有人到访,男弟子忽然抬起了头,视线快速扫过来者们。   像是发现什么似的,他疑惑地回转视线,最终突兀地定睛在夏雪身上。   “夏长老!”   一声惊呼。   这名男弟子显然是认出夏雪了。   “弟子见过夏长老!”   他慌忙地起身离桌,来到五长老面前,拱拳行礼。夏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夏长老,你怎么来了?”   男弟子疑惑地抛出问句。   “怎么只有你一个?”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经他这么一讲,雪麒麟才发现已经是正午了。   男弟子瞥向站在夏雪身后的雪麒麟等人,试探性地问道:   “……他们是?”   “他们是新弟子。”夏雪不咸不淡地说:“我只是带他们来报到的。”   “哦,原来如此。”   男弟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夏雪瞄了身后一眼。   “你看看那么弄吧。”   “好的好的。”   似乎很满意男弟子的答复,夏雪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   留下这一句话,夏雪径自走到一旁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即把手撑在椅把上托起腮来,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男弟子把视线从夏雪身上收了回来,投向被夏雪搁在一旁的雪麒麟等人。   “几位新来的师弟师妹,请跟我来。”   “麻烦师兄了。”   水云儿报以微笑。默不作声的南宫冥冥点头示意。   “应该的、应该的。”   男弟子招呼水云儿以及南宫姊弟来到桌前坐下,然后绕到桌后,熟门熟路地在大柜子上抽出一本簿。   至于雪麒麟则走到夏雪身旁,从背上卸下一之乾坤,将之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然后坐在夏雪旁边的椅子上,打算观看整个报到流程。   “把你们的玉佩给我看看。”   男弟子落座于三人对面,并提出要求。   水云儿他们各自从不同地方找出玉佩,递给男弟子。后者一一接过审视,然后放在柜台之上。   然后,男弟子又问起水云儿他们的名字。众人先后报上名字。   “嗯……”   大概是在核对名单吧,男弟子翻找宗卷,并在宗卷之上总共用毛笔点了三点。   “天璇宫外门已经确定你们的确实到达了。”   “这么简单?”   雪麒麟讶异地望向夏雪,她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填个表格什么的,完全没想过只是看一眼玉佩,在名单上面划一下就完事了。   “你有时候真的有很多不知所谓的想法……”夏雪叹了口气,“她们的资料早就在招生时记录妥当。所谓的报到就是确定取录的人到了没。如果人到了,我们就正式承认他的弟子身份。如果人没到,那就取消。”   “是咩,原来是这样呀……”   雪麒麟尴尬地搔脸,对方不说她还真不知道。   夏雪似笑非笑地压低声音发出嘲讽:   “好一个天璇宫小师祖。”   “呃……”   雪麒麟面色一僵,无言以对。   ⒉揪淋呜叁把妻壹散   身为天璇宫的大长辈,却不清楚派内事务流程的自己确实算是虚坐其位了。   “哈哈……”   想到这里雪麒麟干笑两声,心虚地别开视线。   毕竟人还是要脸的。   女孩也不例外。   当注意力重新放到水云儿他们身上,雪麒麟刚好看见原本在她与夏雪交谈期间离开了的男弟子抱着三套全新的天璇宫派服回来。   榴龄IIer⑶是把⑻丝   “这是你们的派服。”   他把三套衣服各自放到水云儿以及南宫姊弟面前。   “这是度身订造的,离开房间之前务必换上。”   然后,他指着横置在每套衣服上方那一把入了鞘的剑。   “这是练功剑,制式的,每人一把。”顿了顿,他又说:“至于你们的佩剑,你们拿着玉佩去对面的铸剑房领取……至于房间分配──水云儿是合云院,第七十六号房,南宫冥冥是第七十五号房;至于南宫冥夜则是连云院,第八十八号房。”   男弟子掏出三把钥匙,对应地放在三人面前的衣服上面。   “这是钥匙。”   顿了顿,男弟子抬头问道:   “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水云儿轻轻摇头。   “妾身也没有。”   南宫冥冥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南宫冥夜则早就拿着练功剑在重复拔剑入鞘的动作。   男弟子满意地点头。   “如果没有问题,那么你们就可以离开,去安顿自己了。”   “麻烦师兄了。”   水云儿抱起分配给自己的用品,起身道谢。南宫姊弟照葫芦画瓢。   “应该的,赶快去安顿吧──啊,对了。”   男弟子突然一拍额头,笑着说道:   “明天一早传功长老会在广场讲武,你们记得要出席。”   传功长老?雪麒麟疑惑地望向夏雪。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夏雪眼珠转了一圈,然后补充说:“这个位置空了很久,估计是刚选出来的。”   原来还有传功长老呀!不知道是谁呢?雪麒麟有点好奇。   这时,水云儿领着南宫姊弟来到雪麒麟和夏雪面前。   “夏长老,小师姐,我们好了。”   V⑴奇爸?⒏澪器硫仪   “那我们走吧!”   雪麒麟跳下椅子。   正当她伸手想要拿起一之乾坤之际──   “等等!”   夏雪忽然高声叫停。   在众人的注视下,夏雪慢悠悠起身,然后伸起白玉般的食指,指着取剑动作凝在半空的雪麒麟。   然后,她轻启玉唇──   “还漏了一个。”   众人的视线唰地从夏雪身上移向女孩。   雪麒麟茫然地望向夏雪,想要出声询问到底是什么漏了自己。   然而,在这之前──   “她也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弟子。”   女孩已经在夏雪口中得到答案。   稍微花了点时间,雪麒麟终于理解了夏雪的意思。   六林(二)貳⒊④吧⒏⑷   如果是开玩笑也未免太过了吧!女孩先是不满地挑起半边眉毛,却又在下一瞬间挂出自然的微笑。   “我有点事情跟夏长老谈谈。”   略显不满的雪麒麟拉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夏雪缩到房里的角落,一边用余光窥视着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的水云儿,一边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呀!这不会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吧?“   语气之中隐含着些许责难。   “不是。”   对于这近乎于质询的问句,夏雪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你的三脚猫功夫,用来踩蚂蚁还行。”   蚂蚁不会是指那班捕快吧?雪麒麟一阵好笑。   夏雪绕着头发,斜眼望向女孩。   “但是,你觉得能够登上大雅之堂吗?”   这并非坏心的挖苦,只是纯粹的询问。   夏雪是认真的。   如此一来,雪麒麟不得不认真应对。   自己的拳脚功夫是不是真如小雪所说般不堪呢?   女孩尝试回想过去,寻求答案。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好几次战斗都一度因为自己近战不佳而陷入险境。   ──答案呼之欲出。   “唉,的确是啦……”   女孩长叹口气。她无法否定自己功夫不行的事实。   然而,这又与自己成为外门弟子有什么关系呢?   雪麒麟稍加细想。   大概是想自己伪装成新入门的弟子在外门练练近战功夫吧,女孩为夏雪的用意下了这样子的结论。   “可是我好歹也是师祖辈,混进外门扮弟子像话吗?要是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夏雪用鼻子发出既像“呵”又像“哼”的单音节。   “师祖辈?”   “……你这轻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少女勾起一边嘴角。   “没什么。”   “……”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不像是师祖辈!雪麒麟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与此。   “总之这行不通啦!”   雪麒麟连连摇头。   “为什么?”夏雪一脸好笑,“你不会以为外门很多人认得你吧?”   “咦?”   难道不是吗?雪麒麟眨着眼睛,脸上堆满狐疑。   “你可以更令人发指一点。”夏雪“服了你”地叹了口气,“你又没有出现过在外门弟子面前,外门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你。”   “是咩……”   “别说外门了,恐怕连内门也不全认得你。”   “呀?”   被人打了一拳般,雪麒麟懵了。   “不会这么衰吧?”   如果连内门的人都无法尽数认出自己,那自己这个师祖岂不是很失败?雪麒麟感到一阵挫败。   不过,她也没有立场抱怨。   要怪就怪自己一点长辈的自觉都没有吧,雪麒麟百般无奈地想道。   顺带一提,齐绮琪曾经提出要帮雪麒麟举办庆祝出关的宴会,提供一个机会让天璇宫上下认识这位刚出关没多久小师祖,可是雪麒麟懒于应酬,把这个提案给拒绝了。齐绮琪拿雪麒麟没办法,只好就此作罢,她可抓不住一心想要玩失踪的雪麒麟。 33、超级无敌漂亮的大姐姐   “可是小七那边怎么办?”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夏雪发出夹杂着自信以及不屑的笑声。   “不值一提。”   “什么意思?”   “要说服宫主妹妹这种外硬内软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怎么说?”   夏雪闭起一只眼睛,另一只满溢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   “只要你让她认为你是正确的、有道理的,即使她内心万般不愿,还是会咬牙答应。”   这跟外硬内软有关系吗?一瞬间,雪麒麟脑海中闪过想要吐槽的念头。   不过,比起吐槽,夏雪对齐绮琪的分析更让她在意。   “哟哟哟,竟然还是这样!”   活像要把夏雪的话刻在脑袋深处般,雪麒麟竭尽全力将之牢记。   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招来对付小七呢?女孩不怀好意地盘算着。   “没有疑问了吧?”   雪麒麟龌龊的意识被唤回。   对方的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如果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了。   “真的要吗?”雪麒麟犹豫不决。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夏雪毫不在乎地看着墙壁,“那样很没意思。我比较喜欢说道理。”   简直就是大言不惭!   如果你哪里看去上有一丁点喜欢说道理的样子,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你当椅子坐──就在这句话快要冲口而出的一瞬间,雪麒麟将之硬吞回去。   “哦,对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跟你的梦中情人水云儿加深感情,毕竟生活在一起嘛。”   “唔……”   雪麒麟的耳朵抖了一下,对“加深感情”四个字起了很大反应。   显然,她动摇了。   就差一点了吧,夏雪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这么说。   “怎么样?”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   雪麒麟陷入挣扎之中,该如何是好呢?答应还是不答应?   视线无意义地游移时,发现夏雪正在凝视着自己,无声地在催促自己尽快作出决定。   其实,她是倾向于答应下来,一来她平时无事可干,练练功夫正好消磨时间,而且她也有学好功夫的小意向,二来她的确很想与水云儿加深感情。   然而,她却有个顾虑。   小七会生气吗?她会准吗?   如果得不到答案,女孩只会一直纠结下去。   所以──   “还是先问问小七的意见?”雪麒麟略显为难地说,“如果她说可以,那我就……”   “哦──”夏雪故意拖长声音,“说到底,你还是怕宫主妹妹?”   “这……”   雪麒麟想要否定,却又觉得对方早已看透自己,便唯唯诺诺地说:   “是呀……所以还得问问咩……哈哈!”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夏雪忽然站直身体,望向门外。   雪麒麟一头雾水,正想出声问个明白之时──   “喵──!”   一声猫叫。   雪麒麟下意识望向声音响起处,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在门口电光火石般窜了进来,猛地扑向自己。   “吃我萝──”   雪麒麟本能地想要一脚踢向来袭之物,却在千钧一发间看清楚白色身影的真身,而急忙止住动作。   白色的猫咪拖着两道活像流星的尾巴,在空中转体三周半。   仪淋⑴气%④舞玖似⑨(八)   落点是──   噗的一声,雪麒麟感觉头上一重,白猫精准地在她的头顶上着落。   “白板!”   女孩惊呼出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齐绮琪所养的武妖。   自从洛青“去了远方”之后,白板就总爱黏着雪麒麟。据齐绮琪所说,这是因为女孩身上有一种武妖、动物特别喜爱的自然气息───刚才上山时遇到的松鼠也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白板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呢?不会是闻到自己的味道了吧?在中峰之上?   不可能!直觉如此告诉女孩。   如此一来,就只可能是──   “雪麒麟!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门外传来一声大喊。   雪麒麟浑身一抖,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齐绮琪的声音。   女孩迅速转动视线望向门口。   下一瞬间──   红色涌了进来。   宛如摇曳的火焰,一双夺目的红色大袖在空中飞舞。一袭乌丝彷似被人泼出的墨水随风飘散。   少女一身红色长裙盛装,宛如火焰的奔流自门口席卷而来。   当那副倾国倾城的精致脸蛋暴露于人前的一瞬间,其余一切都失去了色彩,甚至模糊消散。   如同烈火般的存在,压倒一切的存在。   她以近乎暴力的纯粹方式闯进别人的思绪之中,将一切都染红。   视线无一不集中在那一抹红色的身姿之上。   ──只有两个人除外。   一个是夏雪,另一个是……   “小七!”   雪麒麟活像见到老鼠的猫咪,浑身汗毛倒竖。她慌张地四处张望,视线最后落在一扇半开的窗户之中。她慌不择路地奔向那里。   然而──   “你给我站着!”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雪麒麟瞬间冻结,无法动作。   “哈哈……”   雪麒麟额头冷汗直冒,僵硬地回头。   天璇宫宫主齐绮琪正在快步靠近自己。一种类似茉莉的幽香扑鼻而来。   “小七……很久没见咩!”   女孩打着哈哈,连连后退。   “你再退一步试试?”   “呃……”   本能让雪麒麟停下脚步。   下一瞬间,红色覆盖视野。   “真是气死我了!竟然瞒住我出门!   鲜红的眼眸里有火焰在燃烧。名为怒气的火焰。   “哇,你明明知道的!”   对于齐绮琪的指责,雪麒麟惊慌地喊冤。   可是于事无补。   红裙少女大袖猛地掠飞,白玉般的手掌高速袭向雪麒麟的耳朵。   “等……!”   “嗯?”   雪麒麟惊恐地想要躲开,却因为被齐绮琪瞪了一眼而作罢。   最后,女孩却平安无事。   在明黄色的瞳子里,对方的手掌极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送了夏雪一个感激的眼神,刚才正是对方的一句“宫主妹妹,有外人在。”救了自己。   夏雪却用口型说了一句话──“可还满意我的惊喜吗?”   原来由头到尾都是夏雪搞的鬼!雪麒麟差点咬碎银牙。   “你们是新来的弟子吗?”   在环视一周之后,齐绮琪摆出端庄的表情,面带浅笑地如此问道。   她的那副表情雪麒麟怎么看怎么别扭,大概是因为对方脸颊上那一抹像憋出来的红色之故吧。   “……”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应齐绮琪。   他们大概还沉溺在首度看见红裙少女所产生的惊艳余韵之中吧。   ──没想到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南宫冥夜。   “哇,超级无敌漂亮的大姐姐呀!”   南宫冥夜惊叹一声,张开双臂奔向略显茫然的齐绮琪。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紫色在雪麒麟眼里高速掠过,后发而先至地赶过南宫冥夜。   南宫冥冥奔到齐绮琪的面前,一把牵起她的双手。   “齐、齐宫主,妾身、妾身喜欢你很久了!”   被激动破坏得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总觉得南宫冥冥的眼里有冒出很多小星星。   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目光。 34、还用问?一定是夏雪!   “呀?”   齐绮琪似乎有点不知该如何招架,一度用求救的眼光望向雪麒麟。   我才会不蠢到帮你解围了呢!女孩抱胸别开视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如果齐绮琪得以脱身,倒霉的就会是自己了。   雪麒麟的动作使齐绮琪嘴唇扭曲。   “齐、齐宫主,妾身叫南宫冥冥,妾身之前在道一教的宴会中有幸见过齐宫主,齐宫主当时的风采妾身还历历在目。”   “呃……是吗?”   齐绮琪的反应略显尴尬。   大多数人在面对过盛的热情时,总会显得不知该如何反应──齐绮琪似乎也不例外。   “妾身还记得当时齐宫主一身红裙飘飘,率领天璇宫的众位长老走进宴会大厅时,那凛然端庄的身影……那时妾身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齐宫主这样子的人!”   南宫冥冥似乎并没有发觉齐绮琪越发手足无措的表情,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倾诉仰慕之情。   追星的小粉丝。一瞬间,雪麒麟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比喻。   “是、是吗,我很高兴……”   求救的视线再度向女孩投来。   如果再不帮她,她一定会怀恨在心,秋后算账!   雪麒麟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帮她解围,自己就有麻烦了。   然而──   “冥冥,你吓着别人了。”   回应求救的,并不是雪麒麟,而是水云儿。   经别人提醒,南宫冥冥才惊觉自己言行的不妥,慌张地放开了齐绮琪的手。   “对、对不起,妾身一时激动了。”   道歉的同时,南宫冥冥鞠躬。   “冥冥呐,我觉得你能喜欢齐宫主,她一定很高兴,但是表达的方式可能要稍加克制哦!”   “是、是这样吗?”   南宫冥冥像是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子,不安地望向齐绮琪。   “齐宫主,你说是吧?”   水云儿面露微笑,不动声息地朝齐绮琪打了个眼色。   齐绮琪如蒙大赦地说:   “我的确很高兴。”   从南宫冥冥看不见的角度,齐绮琪巧妙地朝水云儿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雪麒麟不禁噗哧地笑出声来,却换来齐绮琪的一个瞪眼。她只好突兀地止住笑声,摆出一副假正经的表情。   “说起来,雪九九,你不是有话要跟宫主说的吗?”   夏雪忽然出声。   “雪九九?”   齐绮琪一脸“那是谁”的表情。   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地望向雪麒麟。   “该不会是你吧?”   硫邻er⑵(三)是吧芭IV   “呃,是我……”   得到了答案,齐绮琪的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她用既像审视又像诧异的目光,由下到上打量了雪麒麟一遍。   “你有什么要问我?”   齐绮琪并没有问及“雪九九”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天璇宫宫主自然也不是蠢人,她肯定是想到这其中可能有一些难以言及的因由。   雪麒麟略显迟疑地看了水云儿等人一眼,有他们在实在是不太好开口。   “齐宫主、夏长老、小师姐,我们先告辞了。”   水云儿突然开口如此说道。   她是注意到自己的为难了吗?雪麒麟愕然地抬起视线望向对方。她忽然觉得水云儿有点洛青的影子,同样善解人意。   在得到齐绮琪的应允后,水云儿带着一脸遗憾的南宫冥冥和南宫冥夜离开。南宫冥冥三步一回头望向齐绮琪,脸上尽是不舍。   这个小追星派!雪麒麟暗自发笑。   ①貳〇伞⑵澪奇IV罢   “我得去仓库整理一下宗卷。”   丢下这一句话,男弟子打开大柜子旁边的木门,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屋里顿时只剩下雪麒麟、齐绮琪还有夏雪三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见水云儿等人已经离开,齐绮琪没好气地问道。   “小……咳,夏长老让我混进外门练练拳脚功夫……”   再次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雪麒麟用商量的口吻说:   “你觉得怎么样?”   惊讶在脸上一闪而过,齐绮琪挑起眉头,望向坐在一旁的夏雪。   “夏师姐,这是你的意思?”   “是呀。”   夏雪简短地回答,没有解释。   “原因?”   夏雪望了雪麒麟一眼,似乎是要女孩代为回答。   果然把球给踢过来了!雪麒麟无奈之下,只好开声说:   “小雪的意思是,让我从零开始学好拳脚功夫。”   “不是胡闹?”   齐绮琪目露怀疑。   这也难怪,谁叫雪麒麟前科累累呢?   虽然有所自觉,但是雪麒麟依然嘟囔地提出抗议。   “不是咩,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呢?”   “你还真有脸说。”   这人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呀?百般无奈的齐绮琪翻了翻白眼。   “你准不准呀?”   雪麒麟试探性地问道。   齐绮琪沉吟了一好阵子,忽然无头无脑地冒出一句:   “可是,这么一来你就得住外门了。”   “咦?”   有关系吗?雪麒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重点会放在“自己要住进外门”上。   “什么嘛,真讨厌……别误会了,我只是怕你搞不定自己的生活起居,而不是因为你会搬走而觉得寂寞哦!”   喂喂,你这已经算是自曝了好吗!雪麒麟哭笑不得地望向视线游移的齐绮琪。   与此同时,有一种窝心的感觉。   那是被人记挂的感觉。   “我也不一定住进外门呀,反正离朝雪楼也不远,每天跑一趟不就好了吗?”   “这不合规矩!”   “你真的很别扭耶!信不信我以后叫你齐傲娇?”   皱了皱鼻子,雪麒麟不大高兴地说。她原本以为齐绮琪会很高兴答应下来的。   “我、我怎么别扭了?”齐绮琪茫然问道。   雪麒麟自然不会蠢到去解释一番,所以她把话题拉回正轨。   “所以咩,你同不同意?”   “嗯……”   齐绮琪沉思起来。   同意还是不同意呢?这个选择似乎让齐绮琪很是苦恼。她不时发出“不行,门规……”、“哎,这是件好事耶……”、“可是……”诸如此类的自问自答。   这是什么可爱的生物?雪麒麟不合时宜地想道。   经过好一阵子的天人交战,齐绮琪终于得出了结论。   “好吧,我准了。”   她同意了。   不过她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雪麒麟一阵奇怪。   “我先声明,你得每天给我交代你做过什么事情,有没有给别人惹麻烦。”   说到这里,齐绮琪双颊微红,唯唯诺诺地说:   “所、所以,你每天都得回、回来吃饭哦!”   你这是宫天晴上身了吗?雪麒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话虽如此,女孩还是察觉到少女的小小心愿。   所以──   “好,我每天都回来吃饭。”   雪麒麟掷地有声地答应了齐绮琪的请求。   齐绮琪露出打从心底的喜悦,却又很快地敛去。   真是不老实,雪麒麟窃笑。   “对了,水云儿是谁?”   齐绮琪忽然这么问道,语气之中隐合一抹道不明言不清的情绪。   雪麒麟的表情瞬间冻结。   一定是夏雪!女孩狠狠地望向天璇宫五长老,发现对方已经是一副准备看戏的表情。 35、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被人刻在脑海里似的,那红色的身影久不散去。   红的裙,红的眼。   那少女的身姿彷若在漆黑中盛开的红莲。   “……那就是天璇宫宫主吗?”   宛如把声音放在舌尖上打转般,水云儿悄然喃喃。   ──假的。   那副精致得堪称鬼斧神工的容貌,漂亮得像是假的。   若将五官分开独立欣赏,便会发现其实每一样都平平无奇,不具有任何倾向和特色。   然而,若果将它们以最适合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却能焕发出极为夺目的光彩。   一种纯粹的美丽。   这恐怕是形容火红少女的最恰当形容了。   而且,对方的感情也相当纯粹直率,像是火焰不会遮掩自己的光芒般。   跟自己完全不一样,是个纯粹的人呐,水云儿心想。   “──水姐姐小心!”   听见提醒的同时,水云儿感觉到有人从后拉住自己的手臂。   “呀!”   失去重心的少女惊呼一声,连忙后退几步止住跌势。   站稳之后,水云儿抬起视线,发现面前数步之外有一条流水小溪。   刚才如果不是南宫冥冥及时将水云儿拉住,水云儿绝对会一脚踏空踩进溪内。   话说回来,即使事出突然水云儿还是没有松开怀内的天璇宫派服。   “冥冥,谢谢你呐。”   回头看向心有余悸的南宫冥冥,水云儿苦笑了一下。   “水姐姐,你怎么不看路啊!”   放开水云儿的手臂后,南宫冥冥困扰地叹了口气。   “你那天也是这样失神撞到妾身的啊……水姐姐以后得多注意看路。上次是我,这次是小溪,但如果下次是悬崖呢?要是不小心掉下悬崖,那就白白浪费生命了耶!”   “唔……”   对方苦口婆心的劝导,让水云儿难得支吾其词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听见别人的训导了,所以一时之间有点不习惯。   “这的确是不好的习惯……我会改善的。”   别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忠告想必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吧,南宫冥冥略显高兴地点头。   “那就好,生命是自己的,水姐姐得好好珍惜呀!”   是不是说得有点严重了呐?水云儿暗自苦笑,但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迈开脚步。   南宫冥夜突然加快脚步,赶过水云儿。然后,他转身望向水云儿,倒着走路。   “呐呐,水姐姐,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啊?”   男孩眼里满溢着名为“好奇”的色彩。   “南宫冥夜,你给我正经点走路!”   南宫冥冥大声喝止南宫冥夜那在她看来非常危险的动作。   “……真没趣。”   南宫冥夜嘟起嘴巴再度转身。   水云儿默默地看着两人,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的笑容。   下一瞬间,这道笑容却染上几分苦涩,变得复杂起来。   家人。   那是少女所没有的东西。   “──水姐姐,你还没答我啦!”   南宫冥夜再度询问。   “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南宫冥冥表面上目不斜视的样子,实际上数度以眼角余光窥视着水云儿。   看起来她似乎也很好奇。   ⑵⑼ 邻⒌(三)⒏器衣删   “我刚才在想齐宫主真漂亮唷。”   注意到南宫冥冥的小动作,水云儿不禁生起恶作剧的念头。   “宫主姐姐吗?”   南宫冥夜眼里有光芒在闪烁,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嗯,她真的很漂亮!比冥冥姐姐还要漂亮得多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单论美貌连长安四大美人在宫主姐姐面前也得服输!”   “老实说,我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水云儿笑意盈盈地望向南宫冥冥,“也难怪冥冥会那么‘喜欢’咯!”   喜欢两字水云儿故意咬得很重。   她的声调虽然沉稳,但是字里行间的调侃之意还是相当明显。   “喜、喜欢?”南宫冥冥慌张得连连摆手,“妾身……只是仰慕齐宫主的风采而已,绝无其他意思!”   “真的吗?”   水云儿眨着双眼表示怀疑。   “咱从来没见过冥冥姐姐跑得这么快。”   南宫冥夜自顾自地抱胸点头。   “冥冥姐姐绝对是对宫主姐姐一见钟情了!只有这样才可能跑得这么快,就像我平时看见美女姐姐一样。”   男孩擅自作出的推论,惹得他的姊姊嘴唇扭曲、眼角抽搐。   “南、宫、冥、夜!”   紫裙少女伸手想要敲男孩的头,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躲开。   “哇,冥冥姐姐又想打人了!”   “你给妾身站着!”   南宫冥冥提起裙摆追着一溜烟地往前跑去的弟弟。接着,一场你追我逃的戏码在天璇宫外门上演。   几位路见南宫姊弟打闹的外门弟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一对有趣的姊弟唷。”   并拢五指捂住嘴唇,水云儿窃笑几声。   接着,她落寞地叹了口气。   “你们真的能够让我体会到久违的心情呐……”   少女从南宫姊弟那里汲取到一丝暖意。   那是一种光辉的温存。   然而,那种温暖并不属于她。   因为那是从他人而来的。   少女早就失去了家人,无法再度享受到属于自己的温暖。   “事到如今……”水云儿苦笑摇头。   一阵舒服的微风轻轻抚过。   水丝般的头发在视野中凌乱舞动间,她闭上眼睛。   树木枝叶的摩擦声从四方八面传来。   除此之外,还能听见南宫姊弟的打闹声和混杂其中的潺潺流水声。   她深吸呼。   一阵清新的自然香味扑鼻而来。   混杂了花香、树香、草香、木香的味道充斥在鼻腔之中。   “……这里就是天璇宫吗?”   水云儿张开眼睛,目光幽远。   “我能在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力量吗?”   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答案。少女只能期盼自己能够如愿以偿。   水云儿抬起眺望隐没于云层之中的天璇山中峰。   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36、关系户,自然住隔壁了   外门的建筑要比内门的密集得多。在数量上,前者更是压倒性地多。   其中占地最为宽广的两座建筑,分别是连云院和合云院两座大院子,是供外门弟子生活起居的主要地方。   两座院子相邻而建,中间只隔着一条供马车通过的车道,各有房间约莫五百间,里面的设施全面,除了小型的练武场之外,还设有能供数百人用膳的大食堂。   话虽如此,两座院子给人的感觉却有天壤之别。   供男弟子居住的连云院,总是吵杂不堪,粗暴的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相比之下,女弟子所住的合云院则多了几分恬静,就算偶尔响起刀剑交击的声音,感觉也比连云院那种粗暴的形式要婉转得多。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合云院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息。这恐怕要得益于偶尔响起优美的颂诗声吧。   合云院的走廊上,女弟子来来往往。   有的拿着长剑,似乎是准备去练武,有的抱着讲述武学或是文化之类的书籍,走往书斋的方向,有的则是三五成群并肩走着,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她们看起来朝气蓬勃,洋溢着青春应有的活力气息。   如此一来,那垂头丧气地走在长廊上的娇小女孩就显得有点违和了,甚至还有点碍眼。   明黄色的眼珠神色黯淡,垂到腰际间的双马尾像是失去活力似的无力垂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位于两边马尾根处的包包髻看起来干瘪瘪的,活像两个蔫巴的包子。   不单灰溜溜的表情,女孩连走路模样也格外无精打采。   整个背部往前微弯,犹如驼背的老人。似乎抱着的是什么重物般,怀内被分配的物资摇摇欲坠。   这女孩自然就是伪装成“雪九九”的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   如果让天璇宫宫主看见雪麒麟现在这副模样,恐怕又是一顿数落吧。   可是,雪麒麟已经不在乎了。   很累,真的很累。   毕竟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从齐绮琪的盘问之中脱身。   ──‘水云儿是谁?’‘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为什么要取录她?’‘你比较喜欢那种个性的吗?’   “唉……”   那根本就是精神上的折磨呀!回想起刚才被问得一额冷汗的境况,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强打起精神。   “这是几号房来着?”   雪麒麟扭头望向最为靠近的房间,上面的门牌写着“六十二”。   “快到了啊……”   她被分配到的房间是七十七号,就在水云儿的旁边。   沿着走廊又走了好几十秒,雪麒麟来到一间房间门前。   “就是这样吗?”   雪麒麟瞥了旁边的房间一眼,听见抹布擦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知道水云儿应该正在打扫房间,便打消与对方打招呼的念头。   再三核对门牌号,确定无误后,雪麒麟从袖里掏出由内务房得来钥匙。   咔嚓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时,房里静止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卷起一阵灰尘。   “──乞嚏!”   雪麒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哎呀,这里有多久没人住过呀!”   女孩皱了皱鼻子,同时扬起一边眉毛。她一边双手在脸前连连扇动,阻止灰尘入侵鼻子,一边走进房间之内。   房间并不大,但是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日常所需的家具无一或缺,甚至连梳妆用的桌子和铜镜也齐备。   唯一让女孩不满意的,恐怕就只有整座房间都铺满灰尘这一点了。   “还是先清理一下灰尘吧……”   雪麒麟并没有马上着手清理,反而抬起了腿。她原本踩住的地方,积尘描绘出一个小巧的脚印,就像沙画一样。   “好,尘够厚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雪麒麟移动双脚。   宛如婆娑起舞,她踏出的步伐之间都富有某种独特的规律。   那是一种奇妙的步法。   依(二)林⑶⑵O奇司爸   女孩一连踏出七步,在地板上留下相应数目的脚印。接着,女孩跺地。   彷佛响应女孩的动作,七个脚印同时泛出柔和的光芒。   “从杜门吹来的春末之风呀,卷走一切污秽之物吧……”   雪麒麟有气无力地喊出咒语。   下一瞬间,一道气流从房门吹来。这道气流凝而不散,活像一条无形的灵蛇在房内游走,将房内的灰尘一一卷入无形的驱体之中。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房间已经呈现出一尘不染的状态。   “灵蛇”完成使命,带着灰尘从房间离去。   虽然灰尘已被清理干净,但是其他污垢还是遗留了下来。如此一来,雪麒麟就得亲自动手了。   ⑵韭玲物叄把七一叁   为了寻找盛水的工具,雪麒麟在房内翻找起来。   没有任何发现,连抹布都找不到一条。想来也是,谁会为她准备这些东西呢?   “唉……”   毫无干劲地叹了口气,雪麒麟心想,只好去借了。   百般无奈之下,女孩离开房间,敲响了隔壁──水云儿的房门。房门很快就打开了。水云儿自门后现身。   或许是为了方便打扫,她把袖子卷了起来,头发也绑成长长的一束,露出白皙的脖子和手臂。   “咦,小师姐?”   发现来人竟然是雪麒麟,水云儿略显惊讶。   “小云呐,你这边有没有木盘之类能够盛水的东西呀,能借我咩?”   雪麒麟毫不见外,一开口就直接提出请求。   “有一个木桶……小师姐等等哦。”   水云儿旋即返回房间,把一个木桶抱了出来。   “这个可以吗?”   易磷易⒎似污九似韭坝   “嗯嗯,可以了。”   雪麒麟从少女手上接过木桶,将之抱在胸前。   眼前稍稍一暗。   由于体形比较娇小的原故,她的视野几乎被木桶完全遮挡。雪麒麟歪头,从桶边探出视线。   “我先回去打扫房间了。”   “小师姐等等!”   水云儿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雪麒麟。   “嗯?”   雪麒麟放下刚抬起的脚,回头望向水云儿。   “小师姐,我的房间已经搞定了,你要帮忙吗?”   “呃,可以吗?”   “当然可以呐,还是说小师姐嫌我碍事?”   “想也没想过。”   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故作生气地回答。水云儿窃笑几声,然后走出房间,转身把房门关好并上锁。   “小师姐,你住哪里?是几号房呢?”   雪麒麟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就在你隔壁呗。”   “咦,是这样吗?原来住这么近啊……”水云儿娇俏地拱拳,“那以后就请小师姐多多指教了。”   “哎,彼此彼此吧。”   雪麒麟想要回礼,却发现自己正抱住木桶,只好无奈地耸肩表示自己无法还礼。水云儿笑了笑,示意没所谓。 37、扎根的想法种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雪麒麟的房间。   “小师姐不用打水吗?”   刚放下木桶,女孩就听见水云儿如此问道。   “远吗?”   雪麒麟想了想,然后如此问道。   水云儿脸上不禁露出疑惑,大概是觉得雪麒麟这个问题有点没头没脑吧。   “还好呐。”   “哦,有超过三十步吗?”   水云儿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超过唷。”   然而,她还是照实回答。   “哎,好远呀,那就不打了。”   雪麒麟嫌麻烦地摆了摆手。水云儿歪着头问:   “那我们怎么打扫呀?难道小师姐还能凭空变出水来?”   嘿,我当然可以!在心中如此低语的雪麒麟得意地抬起头,向水云儿招手。   眼见水云儿靠近过来,雪麒麟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子。   “看着咯!”   稍微理了一下裙摆,水云儿也蹲了下来。她又疑惑又好奇地直盯雪麒麟竖起的、并拢的两只手指瞧。   “坎!”   雪麒麟柔而不弱地吐出一个字。   下一瞬间──   一小道水流在水云儿的注视下,自雪麒麟的指尖喷射而出,精准地落到木桶里。干净纯正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生辉。   水云儿双眼瞪大,好一阵子没有反应。   “怎么样,方便吧?”   雪麒麟得意地俏声说道。水云儿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开口说:   “小师姐,这是不是你在招生大会,帮我使出来的……”水云儿迟疑了一下,“‘招式’呐?”   水云儿似乎并不太肯定,雪麒麟所使用的到底算不算一种武术招式。   雪麒麟点了点头。   “这叫‘法术’。”   明黄色的眼眸里,有神秘而又暗晦幽远的情感在轻轻摇曳。   “──驾御森罗万象的外道之法。”   “外道之法……?”   水云儿愕然地与女孩对视,口里反刍着这四个字。   II〇扒武磷酒伞陸疚   外道。   偏离了应走的道路。   理所当然地,“武者”应该走的道路是“武道”。   如果说“法术”是偏离“武道”的话,那就代表着──   “小师姐,你的意思是说……法术并不是武术吗?”   水云儿向雪麒麟询问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雪麒麟面带正色地点头。   这想必是一件颇为严肃的话题吧,少女还没见过这位一直对自己出奇地亲切的小师姐摆出过如此严肃的表情。   “‘法术’并不是‘武术’,所以它不属于‘武道’。”   所以,我才称呼它为外道之法──水云儿擅自猜测对方话里未完之意。   “我能够学会吗?”   这一道问题,她问得很是急切。   彷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水云儿胸中的澎湃情感难以压抑。   答案来临之前,心里就是不安。极端的不安让她的思绪渐渐停滞,她因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渐渐乱了。   自己并不适合习武,水云儿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真气是武者的力量之源,如果无法拥有真气,那么就成为不了武者。然而,经脉闭塞的她根本就无法从天地之间吸收游散的灵气,将之转换成真气。   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武者。   明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却因为心中的坚持而特地选择走这条道路──这只是一种纯粹的自我满足。   关于这点,水云儿还是有所自觉的。   可是她只剩下这么一个选择,因为她没有人可以信任。   器弍珊霖丝九⑦⒊师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单靠自己的力量达成目的。而能够赋予一个人最强大的个体力量的,就只有‘武术’。   所以,她欺骗了自己,跟自己说,天无绝人之路,期盼着那不可能出现的可能。   自欺欺人,但也正因为这样才能拥有盼望而不致死于绝望的荒野。   而现在,希望出现了。   一丝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千年之久,雪麒麟伏下双眼。   “……可以。”   丰润的樱唇编织出回答的话语。   一瞬间,如同乌云散开,夺目的阳光照亮了一切。   “真的可以?”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水云儿再次询问。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她是喘着气说出来的。   “可以,‘法术’并没有拒绝你。不──”   雪九九抬起了视线。   “或许该说,你是为了‘法术’而生,备受眷顾的人。”   真的?水云儿不敢置信。她张开了嘴巴,却没能说出哪怕是一个字。激动的心情夺去了她的说话能力,打散了她的思绪。   可以学会法术──唯独这一句话的每个字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留意那近在咫尺的脸蛋上有复杂的情感一闪而过。   至少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到。   待心情稍稍平伏后,水云儿既期待又不安地问道:   “小师姐,可以教我吗?”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教我法术。”   不知为何,雪九九别开了视线。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懂‘法术’,也只有她能教你。”   水云儿想也不想就反问:“谁?”   “我──”话语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师父。”   不自然的语气。   然而,到底是哪里不自然呢?水云儿不知道。   换在平时,她一定会深究,可是现在──她不在乎。   “你是指雪麒麟前辈吗?”   天璇宫小师祖。   拥有‘天灾’异名的天境大高手。   可是──   “她会教我吗?”   如此遥不可及的人,她会教自己吗?水云儿总觉得不踏实。   “呀,关于这个,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她老人家了。”   她什么时候告诉她师父的?这个疑惑突然在脑海之中冒出,水云儿将之扫到思绪的角落里,暂不深究。   “那雪前辈是怎么说的?”   “嗯,她说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   “就这样?雪前辈没有说其他了吗?”   好一阵子都没有听见下文,水云儿才知道雪九九的话已经说完了。   “哎,她老人家最近在忙事情,没空,待她有空就会来找你的啦!”   雪九九说得肯定无比。   然而,这听在水云儿的耳里,却像是一句敷衍。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雪九九的用字遣字实在是太过随便了,水云儿没办法不生出这种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却落地生根,紧紧驻扎在水云儿的脑海之中。 38、所以,别害怕   黄昏时,雪麒麟回到了小别的朝雪楼。   斜阳的辉映相照下,朝雪楼像是穿上一身昏黄的金衣,泛着微弱的辉芒,平添了几分诗意。   雪麒麟穿过前院,路经了自己的房间,却过门而不入,反而拖着不断变化的影子继续前进,来到齐绮琪的房前。   早些时候,她与齐绮琪作出晚上要一起吃饭的约定,所以她是为了应约而来的。   笃、笃!她敲响了门。   “谁?”   如同敲打玻璃的清脆声线从房里传出,雪麒麟回味之余,也不忘朝房内喊答。   “我啦!”   “等等。”   以椅脚与地板磨擦的沉响为前奏,细碎的脚步声随即富有节奏地响起。   门开时,一阵渗着水味的清幽花香扑面而来。   “──!”   雪麒麟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眼圆睁,直盯着眼前的身影。   已经换上一身居家红色长裙的齐绮琪就在眼前。   大概是刚洗完澡吧,她的双颊红得吓人,微微吐息间带着一丝水气。墨色的发丝湿漉漉地黏贴在她的躯体之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娇艳曲线。   一滴水珠从她姣好的脸蛋滴落,顺着锁骨的线条滑落。   “喂,你怎么呆住了啊?”   “呀!”   白嫩的手掌忽然出现在眼前晃动,吓得雪麒麟尖叫一声。   “你鬼叫什么啦?”   然后,齐绮琪挥动拳头,敲了雪麒麟的头顶一下。   “哎哟,你干嘛打我咩!”   而且劲道还不小!雪麒麟眼角泪水直冒,揉着被打的地方。   “谁叫你吓到我了!”   “那也不用动手打人呀!” 雪麒麟愤愤不平地提出抗议,“还是说我比较吸引你的拳头呀?”   “呃……这个嘛……”   齐绮琪支吾起来。她双手十指交缠,扭捏起来。   “我先声明,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不知不觉间就……”   原来打我已经成为你的下意识反应了吗?雪麒麟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哎,对不起啦……还痛嘛?”   齐绮琪难得扯下脸皮,低声下气地道歉。她伸手揉起女孩被打的地方。   “最多帮你揉揉啦。”   “当我小孩子哄吗?”   女孩丢出一个白眼,但是没有抗拒少女的“补偿”,任由她摸着。   “话说回来,饭好了咩?”   雪麒麟一边说着,一边探头探脑地想要越过眼前这个占去自己大半视野的少女,看看房内是不是已经备好饭菜。今天打扫了一整天,女孩着实是有点饿了。   齐绮琪轻啐一声,缩回了手。   “进来吧,就在等你而已。”   然后,齐绮琪百般无奈地让开身子。   “是咩,那就好了!”   雪麒麟嘿嘿一笑,踏进房间。   ──朴实淡雅。   这是齐绮琪房间给人的感觉。   地面铺有木制的地板,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家具也是木制的,样式十分普通,而且看上去有点陈旧,似乎有点年头了。   雪麒麟的视线不经意间飘向房间的角落里。   已经是习惯性的动作了。每次来到齐绮琪的房间,她总是如此。   视线所落之处,有一个大得吓人的书柜。   书柜高及屋顶,约莫有十人并肩宽,上面放满各式各样的书。雪麒麟曾经从中抽出过几本书来看,但她愣是没看懂任何一本。   什么《墨家的理念详解》、《内功与人性》、《纵横家方略》……鬼才看得懂呢!至少,雪麒麟是没看懂。“──你看什么啦?明明来过这么多次了,还没看够吗?”   没好气的声音促使雪麒麟收回视线。   不知不觉间,齐绮琪已经关上了门,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落座。   圆桌上,有鱼有肉,三菜一汤。   饭菜很精美,单是卖相,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   “不是饿了吗?赶快过来吃饭啊。”   “来了!”   雪麒麟快步走近。   她一拉开椅子坐下,齐绮琪就把盛满饭的碗子递到她面前。   “谢啦!”   刚接过碗子,雪麒麟就急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送进口中。没怎么咀嚼,她就把肉片吞了下去。   然后──   她“咦”了一声,扬起了左边眉毛。   “有问题!”   “什么问题?”齐绮琪焦急地问,“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倒是好吃,可是──”   雪麒麟放下碗筷,摸起下巴来。   “味道还是有问题!”   “什、什么问题?”   不知为何,齐绮琪的脸上多了几分忐忑,说话的语气也渗着些许慌张。   注意到这个情况的雪麒麟奇怪地问:   “咦,小七,你慌什么呀?”   “这个先不提,你倒是说说味道有什么问题啦?”   说到这里,齐绮琪突然变得欲言而止起来。   “难道……不好吃吗?”   “不呀。”   “那是什么问题啦!”   齐绮琪一副“我要疯了”的表情。   “你那么在意干嘛?”   明明味道再怎么样也不关她的事呀!雪麒麟心感诧异。   齐绮琪眼角抽动,缓缓地举起了拳头。   咦!丢脸地发出短促的叫声,天璇宫小师祖猛地抖了一下。   “有话、话可以好好说呀……”   “那你说,还是不说?”   齐绮琪臭着一张冷脸如此说道。   说着的同时,她还扬了扬拳头,吓得女孩缩了缩脖子。   “我说,我说……”   望着那一只随意能够打碎桌子的拳头,雪麒麟怯怯地提议:   “可以先放下拳头咩……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赶快说!”   女孩窝囊废般的反应惹得齐绮琪用鼻子哼了一声。   “……味道不对。”雪麒麟万般肯定地说:“这不是方一快煮的。”   “咦,你还真能试得出来呀?”   齐绮琪似乎完全没想到雪麒麟的味觉竟然会如此敏锐。   “味道有点清淡,绝对不是方一快煮的。”   方一快作为天璇宫内门厨房的掌勺,所煮的饭菜专供天璇宫的骨干人物享用,而身为天璇宫小师祖的雪麒麟自然也在能够享用之列。   雪麒麟早就吃习惯了方一快的饭菜,很清楚他的调味习惯。   他煮的东西味道都比较丰富,而绝不是像刚才那块肉片般清而不淡。   然而,若果不是方一快煮的,那又会是谁呢?雪麒麟索性将疑惑化为话语。   “这是谁煮的呀?”   “还能是谁啦──”齐绮琪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我呀。” “Excuse me?”   雪麒麟一副“我听不太明白”的表情,齐绮琪也摆出同样的表情。   “什么……咪……你说什么呀?”   “你刚才说……”   雪麒麟眉头一挑,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饭菜,试探性问道:   “这是你煮的……?”   “是呀。”   眨着眼睛的齐绮琪轻轻点头。   啪嗒!筷子自雪麒麟松开的手指间掉落,活像见到鬼的惊吓尽现于雪麒麟的脸上。   “雪麒麟,你什么意思!我会煮饭难道就那么值得惊讶吗!”   齐绮琪气呼呼地提出质问。雪麒麟呆然地直盯着她瞧,没有回答。   在女孩的既有认知之中,齐绮琪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按理来说都是与厨房有仇,是只能煮出黑暗料理的存在才对。   然而,这个认知却在此时遭到颠覆。   小七,竟然会煮饭?雪麒麟脑海一片混乱,不敢相信这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敢相信”的事实。   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怒气已经快要从齐绮琪的眼里满溢而出了。   ──破风声突然响起。   “哎呀!”   雪麒麟捂着阵阵发痛的额头,寻找袭击自己的东西。很快地,她就发现桌子上多出了一枚铜钱。   那想必就是凶器了。   可是凶手呢?雪麒麟不假思索就知道是谁了。   她慌张地抬头一看,刚好看见齐绮琪从不知何时掏出来的、拿在手上的绣花荷包之中拿出一枚新的铜钱。   然后,齐绮琪以钱为镖,朝雪麒麟疾射。   “等──”   雪麒麟一个歪头躲开。   “你干嘛啦!”   “谁叫你惹我生气了!”   又一枚铜钱射来,从女孩的耳边擦过。   “哇!你不讲理!”   “谁不讲理啦!”   齐绮琪明显受到了刺激,一口气扔出五个铜钱。   “别扔了,你先听我说咩──”   接下来,是一场长达一刻钟的漫长安抚。   雪麒麟好不容易哄得齐绮琪消气之后,饭菜已经半凉了。   然而,两人颇有默契,都没有为此抱怨对方的不是,只是很自然地吃着饭。   并不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她们聊起琐碎的话题。   话题由天璇宫的杂事渐渐移向雪麒麟在招生大会的所见所闻。   “──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水云儿?”   话题无可避免地提及水云儿。   “哎,怎么又说小云啦!中午不是把来龙去脉都告诉过你了吗?”   一听见齐绮琪问及水云儿的事,雪麒麟就莫名地不自在。   然而,齐绮琪的反应与雪麒麟预想的不同──   “我不是在问之前的事,我是在问之后的事。”   齐绮琪用认真的眼神逼视着雪麒麟,深邃眼眸里的红色彷佛就要在下一瞬间奔涌而出。   之后的事?雪麒麟顿时呆住。   “你是打算收她为徒吧?”   “这个……”雪麒麟放下筷子,“我是有这样的打算没错……”   “可是……”   巫医⒎岜⑧霖气⑥亦   雪麒麟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如果坐在她对面的不是齐绮琪,女孩甚至连“可是”这两个字也不会说出口。   “可是,你又犹豫了。”   那双漂亮眼睛是不是真的能够看透世间一切真相呢?   雪麒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双红得夺目的眼睛看透了自己。   “是,我的确是犹豫了。”   “为什么?”   理所当然的追问。   “……”   看见雪麒麟沉默不语,齐绮琪脸色一暗,叹了口气。   “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不是,雪麒麟轻轻摇头。   然后,女孩视线飘远,飘得很远很远,远得超越了天际。她的视线所落之处,是有她才知道的地方。   “我以前呢──”   雪麒麟把她侄女的事情娓娓道来。雪麒麟说得很细致,由她的侄女如何缠着要自己教导魔法──法术开始说起,甚至把之后的趣事点滴都告诉了齐绮琪。   齐绮琪默默听着,听得很用心。   听见有趣的事,她不禁会心一笑;听见哭笑不得的事,她无奈地翻起白眼;听见雪麒麟说到自己的侄女因为意外而一睡不醒时,她惆怅地伏下眼睛。   回忆述说迎来终结,齐绮琪起身。   她以无比温柔的动作,从背后将雪麒麟拥入怀中。   “你是在害怕吗?”   她的声音柔和而又温暖。   汲取着背后传来的温热,雪麒麟不自觉缩起身子,陷进齐绮琪的怀里。   此时此刻,雪麒麟感觉到最为纯粹的温暖。   那是只有在母亲怀中备受呵护的孩子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害怕会重蹈覆辙,害怕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悲剧、这样的意外再次发生在眼前,而自己又无力以对吗?”   她的口吻也如同母亲在关怀女儿般温柔。   而雪麒麟也只能像孩子一般,无法抗拒地点头。   “我在害怕。”   “可是,你已经把她带了回来呀。”   “那时候,我在她身上看见了影子,自己的影子,小晴的影子……所以,我答应了她,带了她回来。然而……”   人是会退缩的。   雪麒麟并不后悔带水云儿回来。在那时,她的确是下定了决心要收水云儿为徒,然而随着时间的飘离,她的决心动摇了。   她知道,只要一天无法忘怀侄女的事情,自己一天就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去承担别人的一生。   她不想害了水云儿。   她没有自信。   因为,过去仍在苦苦纠缠着她。   然而,齐绮琪却说──   “小雪啊……”   她又用这个称呼叫唤雪麒麟了。   “你既然已经抬起了脚,除了抬出下一脚,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雪麒麟欲言又止,齐绮琪把下巴顶在雪麒麟的头上。   “你知道吗?最让人难过的,是‘来不及’呀。”   齐绮琪放开了雪麒麟,绕到她的身旁。   “我会在旁边看着,看着你,也看着她──”   在女孩眼前,少女蹲下身子。   红透的眼珠之中泛着柔和的涟漪。   “所以,别害怕。”   言语或许未必能够瓦解一切纠缠于心的枷锁,但它的确有力量。   抚慰人心的力量。 39、“错过”   离开齐绮琪的房间后,雪麒麟下意识走向自己的房间。就在她拿出钥匙想要开门之际──   “等等,你去哪里啦?”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房呀。”   雪麒麟止住动作,扭头发出的回答。   站在自己房门前,目送她离开的齐绮琪扬起一边眉毛。   “真是的,你现在只是‘外门’弟子呀!”   外门弟子不应该住在朝雪楼,而是住在合云院才对──这大概就是齐绮琪的言下之意吧。   对哦,雪麒麟惊醒。   “差点给忘了。”   女孩把钥匙从锁里拔出,收进怀里。   抱胸倚在门框上的齐绮琪不禁叹息一声。   “你到底有什么是不会忘记的呀?”   真过分,雪麒麟不忿地耸动鼻子。觉得这种隔空对话有点累人的她走向齐绮琪。   “我不是记得跟你一起吃晚饭的约定吗?”   虽然只是因为怕你生气打我,才不敢忘记罢了──雪麒麟把这个想法深藏于心底,没有蠢到说出口。   “如果连今天中午说定的事你都能给忘记,那么就真的得找大夫帮你看看了。”   “放心,我还年轻得紧,脑袋灵光着呢。”   雪麒麟赏了难得毒舌的齐绮琪一个白眼。少女轻哼一声作为回应。   短暂的沉默后,齐绮琪开口破冰:   “话说回来,水云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问题之中掺杂着关心。   “嗯,我决定了。”   雪麒麟的回答之中没有一丝犹豫。   她并没有告诉齐绮琪自己决定了什么。   尽管如此──   轻轻地,齐绮琪微笑点头。她还是明白了。   “嗯,我不会再犹豫了。”   像是复述给自己听似的,雪麒麟微笑喃喃:   “已经不会了。”   因为,决心已经下定。   过去再怎么样,也只是过去。可是,人却不能只为过去而活。   万物流转,永不止息。   无论失去再多,时间依然会流逝,明天依旧会到来的,而人也一定要继续迈动脚步。   然而,若果因为拘泥于过去,而害怕明天的到来,将希望与美好埋葬在黑暗之中的话──   那么就未免太过可叹了。   而更让人痛苦的是,无法回应内心的呼唤。   最为纯粹的呼唤。   所以,女孩决定──   “我会收水云儿为徒。”   剎那间,笑容绽放。   “那就好了。”   齐绮琪熏然微笑。   温柔的脸上透着一抹喜悦。   宛如在月色之下盛开的一朵夏日之花。   “呀,对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齐绮琪再度叫住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雪麒麟。   衣淋一奇斯屋⑼斯韭罢   “怎么了呀?”   雪麒麟没好气地回头。   “不久之后的擂台赛,你不能用真气哦。”   “擂台赛?”   “咦,你不知道吗?”   女孩茫然摇头,她听都没听过什么擂台赛。   愕然的表情在脸上维持了一瞬间,齐绮琪困扰地揉着太阳穴,苦笑着说:   “我倒是忘记了,通知还没发下去。”   雪麒麟用轻佻的语气反将了少女一军。   “哟哟哟,到底是谁记性不行呀?”   齐绮琪瞪了女孩一眼,但是没有作出追究。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总之,月:费,?群85?76"63'4''42不准用真气。”   受不了,雪麒麟百般无奈地直接指出:   “喂喂,我连擂台赛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在提醒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呢?”   更重要的是,雪麒麟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出来。如果不搞清楚擂台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必会纠结得睡不着觉吧。   “唔……”   齐绮琪低头沉吟。   II疚澪V衫罢齐仪散   几秒之后,她抬起视线。   “告诉你也无什么关系,反正你早晚也得知道。这已经是惯例了,一年一次。其实主要就是提供一个平台,让外门弟子互相比武切磋,同时也──呀,当然是竭尽全力、分出高下的那种切磋啦。”   话语出现了极短时间的停顿。   “除此之外,这还是一个让他们能够在内门长辈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当然,表现得优异的,而且有幸能被咱们内门的人看上,那么就有机会被收为弟子,加入内门。”   换言之,这变相也是内门发掘人材、筛选弟子的活动吧。哎,还真像是运动会呢,不过运动项目比较单一就是了。   雪麒麟擅自在脑海之中作出这般联想。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不准动用真气。”   原来如此,雪麒麟终于明白齐绮琪的用意了。   如果身为天境的她在擂台赛上动用真气的话,恐怕真的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别说车轮战,甚至她一个单挑所有参赛者也依旧绰绰有余。   正因为如此,齐绮琪才需要特地叮嘱雪麒麟。然而,这一切都是以雪麒麟会参加擂台赛为大前提。   这是为什么呢?雪麒麟不解。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参加?”   “得了吧。”齐如绮琪的双眼之中轻蔑尽露,“有热闹你会不凑?谁信啦!”   “如果麻烦的话,我还真不会凑呀!不过……”   这擂台赛有点意思呀!雪麒麟咧嘴一笑。   “这好像不太麻烦,而且还挺有趣的咩。”   “说到底,你还是要参加嘛……”   “哎,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你的期待嘛!”   “我不是在期待,而是在担心你会不会捣乱好不好!”   已经无法在忍受下去似的,齐绮琪激动地吐槽。   “原来是这样咩……”   老实说,雪麒麟还真受到了些许打击。   但是,她很快便恢复过来,询问擂台赛的详情。   “话说,这个是全民参与,还是报名的呀?”   “我们天璇宫不喜欢强逼别人。”   这句话怎么好像在谁的口中听到过呀?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溜邻弍(二)散④把芭似   “所以得自己报名咯?”   “废话!想参加就自己去内务房报名吧。”   “好麻烦呀。”   雪麒麟最怕麻烦了。   而且要是人多,可能还得排队。她也很怕排队。   于是──   “小七呀,你帮我报名吧。”   不待回答,女孩自顾自地补充:   “顺便也帮小云报一下吧。”   她会想参加的。   没有什么根据,仅仅是直觉如此告诉雪麒麟。   终于反应过来的齐绮琪,连忙说道:   “等等,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报名啦!”   该怎么回应呢?雪麒麟歪起了头,在脑海之中寻找合适的理由。最后,她想起了夏雪的话。   “我又不是要你开后门,只是要你帮我填一个名字……哦,两个才对。这不算什么违规的事吧?而且,你想想看呀,那对你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嘛──我们报个名还得排队咩,而你……最多就只是去内务房把报名表要来,填上两个名字而已。”   然而,夏雪的招数似乎并不管用。   “一堆歪理,这还不是利用了我的宫主之便吗?”齐绮琪断言,“你就是懒!”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不肯定也不否定。   “那你帮不帮咩?”   齐绮琪疲倦地揉着眉心,轻叹了一口气。   “我先声明哦,仅此一次。”   “嘿,怎么好意思呢?那就麻烦你咯。”   “……你有时候真的好不要脸。”   齐绮琪投出鄙视的目光。   然后,目光转为疑惑。   “不过,你不是说要收水云儿为徒的吗?为什么又要帮她报名,你想让她打擂台赛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小云的体质很特殊,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雪麒麟换上商量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今晚写一个清单给你,你能帮我上面所列的东西弄来吗?”   “是很难到手的东西吗?”   雪麒麟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所需的东西,之后才回答说:   “不呀,很普通的东西。”   “不过有点多就是了。”她补充。   “这样啊……”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齐绮琪正在思考。   “好吧,你把单子给我,我让人去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哦,费用得算在你头上。”   “你有时候真的很一毛不拔耶……”   “你管我!而且那是你徒弟又不是我徒弟,凭什么要我出钱。”   齐绮琪气呼呼地的反驳让雪麒麟无言以对。   “而且先不提这个,你该不会还不打算告诉水云儿自己的身份吧?”   “这个咩……”雪麒麟的脸上写满为难,“总不好我现在就找上她,说自己就是天璇宫小师祖吧……如果换着是你,你会信吗?”   “……不会?”   齐绮琪犹豫反问,雪麒麟无奈地摊手。   “就是说咩……”   “可是总不能这样拖下去吧?”   齐绮琪面有忧色。   她是在担心夜长梦多吗?可是,梦从何而来呀?雪麒麟觉得齐绮琪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行啦,我有分寸了。而且你想想呀,当一切准备好之际,再来给她一个惊喜不是很好吗?”   这次反倒是雪麒麟安抚起齐绮琪来了。   不过,这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雪麒麟一阵好笑。   然后──   “而且……”   表情忽然在脸上消失。   女孩遥望天上弦月。   “我还在等──”   充满灵气的明黄色双眸蓦地变得幽远起来。   月圆之夜还未到来。   *   “你还是没懂……”   望着雪麒麟渐行渐远的倩影,齐绮琪垂下视线。   “什么叫做‘错过’啊……”   孤独伫立在房门前的娇俏身影,莫名地染上了几分萧瑟、孤寂。   但更多的,却是哀愁。   一阵晚风路过,拂起少女的头发。   她重新抬起眼睛。   深红的眸子似是怀念般,直直地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夜幕深处。   “爹爹,你说是吧?”   轻柔的话语自樱唇之间流泄而出,在苍夜之中彷徨。   因为──   语话并没有应该到达的地方。 40、讲武   隔天早上──   衣⊙吆(七)(四)五久司韭疤   外门广场聚满了人。   广场原本空无一物的中央处架起了木制的高台,人群以高台为中心聚集,占去了广场宽阔空间的大半。   虽然原本就是建作集会活动用的场地,但是像现在一样的情况还是十分罕见的。   外门采取放任政策,从不强逼弟子参加任何一个非必要的活动,而对于目标是成为一名合格武者的他们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活动之上,倒不如把时间用来练功更为实际。   如此一来,几乎全部非必要的集会或者活动都总有弟子缺席,至于缺席的数量就得视乎集会内容了。   然而,不论何种集会活动都难聚集到这种程度的人气。   唯独例外的,就只有──   “人还真多呀……”   置身于距离高台稍远处的人群之中,雪麒麟边东张西望,边如此慨叹。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清一色身穿天璇宫派服的年轻男女。保守估计至少有六百人左右。   原本给人感觉相当空旷的广场,就是因为他们而变得如此挤逼。   而雪麒麟也是其中一员。   今天的她仅仅是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出席这个集会。   理所当然地,她身穿着昨天刚分派到手的天璇宫派服。   平常背在身后的一之乾坤,也由一把轻巧的长剑所取代。   那是天璇宫的制式练功剑。   剑还未开刃,严格来说算不上一把真正的剑,只是徒具样式的东西罢了──昨天雪麒麟就将之仔细研究过了。   “毕竟是‘讲武’唷。”   理所当然的语气。站在雪麒麟身旁的水云儿轻笑着说。   她今天不再是一身水蓝色的裙装,而是换上了天璇宫的派服。   过去一直随意披散的水色长发,今天也有些微的改变,原本遮住额头,触及眉毛的前发被向后梳去,用发夹子固定,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⑦er(三)玲IV(九)VII③私   藏匿在两边修饰着脸部轮廓的侧发后面,水滴型的水晶耳坠从耳珠处垂下,在晨光的眷顾下,映着淡薄的光辉。   经常不离手的琵琶也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跟雪麒麟一模一样的天璇宫制式练功剑。   顺道一提,刚才水云儿以这个新形象来找雪麒麟一同参加讲武时,骤然之间女孩竟然没有认出少女。   水云儿相貌、体形跟以往并没有多大不同。   然而,她给人的感觉却有了些许变化。   或许是发型的原因吧,水云儿比以往更显得温婉柔弱,手上的佩剑却又赋予了她凛然、沉稳的气息。   正是这种不平衡所造成的反差感,导致雪麒麟生起水云儿变成其他人的错觉。   对此,雪麒麟表示惊叹。   难道女生只要稍稍改变,就能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吗?   “而且,今次还是传功长老亲自上阵唷。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吸引那么多人参加。”   “是咩,这样啊……”   雪麒麟的眼珠转了一圈,相当敷衍地这么说。   “不过,我不是在说这个啦……”   “嗯?”水云儿有点意外,“那小师姐你是什么意思吶?”   “……”   听水云儿这么一问,雪麒麟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她真正惊讶的,是天璇宫人数远超想象,她没有想过天璇宫单是外门就有这么多人。   然而,难道要她把这个想法据以实告吗?   水云儿曾经问过,雪麒麟为什么会像她一样成为外门弟子。当时,雪麒麟按照一早想好的说辞:“师父让我来练练拳脚。”蒙混过去。   所以在水云儿的眼里,雪九九这个人好歹算是天璇宫小师祖的弟子,是进来外门练练拳脚的是内门人物,而这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才惊讶于天璇宫的人数之多呢?   既然如此,雪麒麟只好拼命组织说辞以图蒙混过关了。   最后,她想到“传功长老”四个字。   “话说啊,我还不知道传功长老是谁呢,小云你知道吗?”   “嗯,连小师姐你也不知道吗?”   “嘛,毕竟是新上任的咩,我还没打探到呢。”   虽然根本就没有在打探就是了,雪麒麟在心中补充。   “原来如此。我早就听说过传功长老的位置空悬已久,看来是真的呐……”   我在事前还不知道天璇宫有一个传功长老的位置呢,雪麒麟无声自嘲。   实际上,齐绮琪应该提起过关于传功长老的事──女孩有点印象,但没有记牢。   “说起来,小师姐好像也是昨天才知道传功长老有人继任的事呐,我昨天听见你跟夏长老说过差不多的话题。”   原来她听见了呀,雪麒麟瞄了水云儿一眼。   “嗯,差不多呗。”   “不过……”水云儿的双眼流露出好奇的色彩,“小师姐难道没什么头绪吗?我是说,传功长老的人选。”   “嗯……”   既然被冠以长老的名头,其修为必定已至地境,而地境只能是内门中人。如此一来,有机会的人十去其九。另一方面,现有的几位长老也可以剔除。   剩下来的人选有十位左右,传功长老想必就是从这些人物之中诞生。   可是,会是谁呢?雪麒麟毫无头绪,无法从这些候选里推论出最有可能的一位或是几位。   这也难怪。   即使只是内门的地境,她真正熟悉的也不多,大多都只是寥寥数语的关系。不了解那些人的能耐、性格,便很难作出合理的判断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不够熟悉这个“家”呀……刹那间,雪麒麟忽然觉得齐绮琪平时对自己的各种责备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女孩并没有改的打算。   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她是这样想的。   “我也不太──”   后半截回答卡在喉咙之中。   在雪麒麟感知之中,一直渐渐在靠近的某股气息进入了广场范围。   正是这个变化让她硬生生吞下了半截回答。   沉厚的气息彷如一堵会移动的高峻岩壁渐渐压来,给人有如巨大山岭般的压迫感,   从气息的浑厚程度估算,其主人虽然还不到天境,但已经很近了。   ──合乎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原本是他啊……”   雪麒麟眯起眼睛,眺望气息传来的方向。   那里的人群正渐渐分开。   空出来路上,他正走往高台。   高大且横阔的身影,有如深山老林之中的巨熊一样。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宽厚扎实的肩膀,浑身肌肉紧绷──单是外貌身材就已经给人充满力量的感觉。   与之相对,他的表情却显得木讷得多了,恐怕是因为他的双眼略显呆滞之故吧。   然而在女孩的回忆之中,那一双眼睛是会爆发出惊人的狂热光华。   而最让女孩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是他横挂在腰间的剑了。   长度与阔度同样惊人的剑。   那并非大剑。   从样式来看,那依旧是一把长剑,只是尺寸大得吓人罢了。   在天璇宫,符合上述形容的剑只有一把。一把曾经偷袭过雪麒麟的剑。   长剑──“贯岩”。   其主人正是──   “小师姐认得这位长老前辈吗?”   注意到女孩脸上的恍然,水云儿出声询问。   “当然咩,谁不认识他呀!”   雪麒麟收回视线,皱着鼻子说:   “咱们副宫主的爱徒,现任内门弟子首席──司徒木头呗。”   让司徒木头担任传功长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他是连齐绮琪也得摇头叹息地评为“武痴”的人物啊……雪麒麟心想。   单论对武术的热情司徒木头从不输给旁人。   就在这时,一道视线穿过人群直射而来。   雪麒麟回望过去,发现司徒木头正望着自己,木然的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惊讶。   纯粹是没有反应呢,还是事前已经知道?雪麒麟无法从对方的反应之中判断出任何信息。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遭到揭穿。   虽然齐绮琪办事不算滴水不漏,但也绝不会丢三落四到,连她伪装身份在外门学习拳脚的事情也忘记知会众位长老。   司徒木头微不可察地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向她打招呼。   她点头回应。 41、学拳脚不?   “想不到竟然会是内门首席呢。”水云儿惊讶地眨着双眼,“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不用多久就能踏进天境了吧……说不定不用一年呢。”   “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   亿磷医七丝⑸酒似⒐爸   对水云儿来说,天境一定是个很遥远的境界,即使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触及的地方。   话说回来,雪麒麟不得不对司徒木头另眼相看。   小木头进步得未免太快了吧?   就以这次她离宫来说,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司徒木头的修为竟然又取得了些许进步。   按理来说,地境的修为上升会比人境缓慢得多,其进步所造成的感觉差距往往要累积数个月时间才能被天境察觉得到。   换句话说,司徒木头的进步速度超越了常理。   当然,若果将雪麒麟异于寻常天境的敏锐感知力也考虑在内的话,其实司徒木头的进步速度也仅只是比普通人快上许多,还远说不上异常的程度。   说到修为的进步速度,不能不提的是齐绮琪。   她修为上升速度堪称骇人听闻,几乎每一、两个星期就能感觉到她的修为上升。   不过,她法术的进展不怎么样就是了……反倒是──   雪麒麟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天生经脉闭塞的水云儿在法术方面却有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   她以后学起法术来,绝对就是另一个“齐绮琪”。雪麒麟如此深信。   哎,小七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以后水云儿也得拜在自己门下,这么一来,武术与法术的两位天才不都是自己门下了吗?   想到这里,雪麒麟不禁傻笑起来。   “小师姐,你在想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如果可以,我也想听听呐。”   水云儿轻笑着说。然后她话锋一转。   “不过在这之前讲武好像要开始了,小师姐若果真的想学好拳脚,还是用心听听比较好唷。”   “哦、哦。”   雪麒麟抬头一看。   不知不觉间,司徒木头已经伫立在高台之上。   广场静默一片。   本来说着不同的话题,轻声地互相交流的弟子们都在司徒木头高站到台上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传功长老的发言。   这是一种应有的尊重表现。   除此之外,女孩还发现众人的视线之中都缠附着一种色彩。   那种色彩叫“敬畏”。   在众人的注视下,司徒木头翁声翁气地朗声说道:   “今天要讲的是天璇剑法入门篇。”   无数的期待却只换来这么一句短短的话。 没有任何前言,直进主题──完全符合司徒木头风格的发言。   如果能从他口中听见长篇大论的言论,雪麒麟反而得关心他是不是脑袋出了毛病。   不过换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开场白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广场的人大部分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理所当然的反应。   突然,雪麒麟发现有一小撮人在脸上摆出露骨的失望。   造成一切的原因,并非是没有听见感人肺腑的开场白,而是──   “为什么是天璇剑法入门篇啊!”   “明明上一次还在讲静水剑法的!”   “唉,偏偏是入门篇,白浪费时间了。”   “好歹也讲天权篇呀!”   大部分人不满地议论纷纷起来,其中部分甚至大有“如果不是已经开始了,就马上离开”的架势。   在零碎的内容之中,能够判断出让他们不满的,在于讲武内容是“天璇剑法入门篇”这一点上。   “这是什么一回事呀?”   雪麒麟下意识地扭头询问水云儿。水云儿不禁为之苦笑。   “小师姐,我可不是闲逸庄的情报柜子,不会什么都知道唷。”   接着──   “不过还是猜到一二。”   她调皮地闭起右眼,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雪麒麟眨着眼睛催促对方解释。   “天璇剑法虽然是天璇宫最为精妙的剑法,不过也是一套循序渐进的剑法。也就是说,它是由浅入深的。最高深处自然精妙无比,反之,最浅显处便会显得简疏容易。”   水云儿呼吸的动作带来了短暂停顿。   “而入门篇,正是其最为浅显的部分。”   原来如此,他们是嫌司徒木头要讲的内容太简单。   “委屈司徒长老为我们费心了。”   话刚说完,水云儿便发出一声夹杂着感激与歉意的叹息。   “咦,这话怎么说呀?”   “这天应该是新弟子入门后的第一次讲武,司徒长老恐怕是考虑到新弟子的需要,才特地挑了天璇剑法入门篇来讲的。只是这么一来就要得让资历较老的弟子失望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   ⑴⊙仪奇是巫究是⑼把   所有人都想获得更多资源。   令人遗憾的是,资源是有限的。   每一次的分配间,若果有人得到多了,就会有人得到少了。   得到多了的自然开心,得到少了的则会不满、失望。   仅此而已。   好歹也是特地来为你们讲武呀!雪麒麟还是替司徒木头感到一丝不值。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司徒木头似乎毫无感觉。   他不顾众人的反应,拔出了“贯岩”。   ──宛如火山突爆。   他的双眸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仅仅是拔出了剑,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透着慑人的气势。   彷佛连风也为之凝滞。   “第一式,直破天!”   司徒木头沉声念出即将使出的剑招名字。   下一瞬间,剑动了。   “贯岩”疾刺而出。   那一剑,惊为天人。   映着锐芒的剑尖彷佛穿透空间,刺到雪麒麟的眼前。   司徒木头剑法之精炼,由此可见一斑,比之叶震虽不及也不远。自洛青不在之后,天璇宫第三号人物的头衔他受之无愧。   广场众人的表情都因为这一剑而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不一的表情尽同化为惊讶。   他们的表情似乎在问:“这一剑到底要怎么刺出才能有如此程度的威势呢?”   没有人解答这个疑问。   众人的眼里除了站在高台上舞剑的司徒木头之外,就已经再容不下别人了。   水云儿不例外,雪麒麟也不例外。   天璇剑法入门篇之中的剑招只不过是一些冠有好听名字的基本使剑方式,甚至还谈不上是剑法。   虽然只是普通一招直刺,若果由不同人使出,却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与威力──在一开始司徒木头就用实演告诉了众人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他们该思考的、该学习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为什么对方能把平平无奇的一招用得如此凌厉而自己却不行呢?其中的差距到底在那?   很快就使完为数不多的剑招,司徒木头把剑入鞘。   医⊙吆柒思吴韭师⑼VIII   但是,众人似乎还沉溺在余韵之中,无法自拔。   难道还在回味、思考刚才的演武吗?雪麒麟如此猜测。她与众人不同,凭着过人的战斗经验,很容易就理解到自己与司徒木头的差距到底在那里。   她所或缺的,就是将一招练到极致地正确无误的付出。   (二)霖把无零IX三溜揪   “仅仅思考是不够的,练武最重要是持之以恒的锻炼。”   司徒木头的话惊醒了沉思的人们。   “回去勤加练习吧。”   留下这句话后,司徒木头迈动脚步。   就在移动到高台边缘的时候,他突然猛拍额头,折返回去。   “新入门的可以留在这里练习,我会从旁观看指导,其他的就先回去吧,如果遇上什么问题,可以下次讲武完结后提问。”   明明生硬得像是念白般的一番话,字里行间却又透着司徒木头独有的心意。   全然不顾众人反应的他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走下高台。   听见司徒木头的话,弟子们有一些直接离开,有一些则在经过短暂议论后才动身。 42、学?那就要先挨打了   不消一会儿,广场瞬间空了大半。。   留在广场里的人不到三十人。他们没有一个超过二十岁,看起来都相当年轻,其中包括雪麒麟和水云儿。   这些留下来的人都是新入门弟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或与人为伍或孤身一人地各自找了个地方,拔出练功用剑,按着司徒木头刚才所演示的剑法,照画葫芦般练了起来。   “──南宫妹妹在那边唷。”   来到广场边缘的雪麒麟刚拔出了剑,水云儿就突然用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   在那里,雪麒麟瞧见了南宫姊弟的身影。   他们身穿派服,手持练功用剑。   也是来听讲武的吧?雪麒麟揣测。   或许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南宫冥冥突然回过头来,发现了两人的存在。她顶了南宫冥夜一肘子,然后带着他走了过来。   “水姐姐──”   南宫冥冥开口打了招呼。   躲在姐姐身后的南宫冥夜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连“两位漂亮的大姐姐好”这句招呼听上来也无精打采的。   他怎么了吗?不会被人欺负了吧?雪麒麟讶异得挑起眉头。她想开口问问对方怎么了,但在这之前,南宫冥冥抢先开了口。   “小师姐,真的……留在外门了?”   “这个咩……”   雪麒麟把昨天向水云儿解释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拿出来再用。   “这样啊……”南宫冥冥认真地重重点头,“妾身明白了,妾身保证守口如瓶。”   其实也不需要保密到这个程度啦,反正“雪九九”这个身份也是假的,雪麒麟暗自发笑。   然后,她稍稍放低视线,看向南宫冥夜。   “话说,小家伙你怎么了呀?闷闷不乐的。”   南宫冥冥面露困扰,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他想跟我一起住,可是……男女有别……而且天璇宫的规矩摆在那里。”   “也不一定是冥冥姐姐,水姐姐也行呀!我也要求不高,只要是漂亮的姐姐我就能接受耶!”   这小色鬼!雪麒麟翻起白眼。   一直旁听的水云儿打从心底觉得有趣地掩嘴轻笑两声。   “小冥夜那么小就想找妻子了唷。”   “妻子?”南宫冥夜连连摆手,“才不是呢!妻子哪有姐姐好。对着姐姐我才可以耍性子嘛!”   南宫冥冥气得脸色通红,猛地弹了男孩的额头一下。   “南宫冥夜,你还要不要脸呀!”   南宫冥夜并没有一如既往地喊痛,反而轻“咦”了一声。   “那个叔叔看过来了!”   司徒木头离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广场角落抱胸旁观各人的演练。   他正朝这边看过来──严格来说,他的视线只落在雪麒麟身上。   雪麒麟轻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彷佛被人勾住了似的,司徒木头的视线跟着移动。   “……”   II韭#零! 物叁把祁 壹三   果然是在看我!女孩无奈静默。   要是被人察觉到了怎么办?雪麒麟瞪了司徒木头一眼,示意他赶快移开视线。   司徒木头并没有收回目光。   这家伙!女孩气得直跺脚。   然而,让她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只见司徒木头突然踏出步伐,快速走近,停在雪麒麟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眼角抽搐的她。   “……传功长老有事?”   女孩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司徒木头“嗯”了一声。   “我做你的对手,我们切磋一下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惊疑神色。   这家伙绝对缺了不止一根筋!竟然在大庭广众邀请一个外门弟子跟身为传功长老的他切磋?境界差那么多!雪麒麟差点直接昏倒过去。   “如何?”   期待司徒木头能够读懂气氛想必只是一个奢望吧。   “这不妥当吧,司徒长老。”   雪麒麟提高了音调。   “我不用真气,只是技巧上的切磋。”   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技巧远高于我呀!雪麒麟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冷静、冷静!她轻呼出口气。   “传功长老没有剑吧?”雪麒麟瞥向他腰间上的剑,“你不会是想用这把开了锋的剑跟弟子打吧?”   “嗯,的确。”   司徒木头同意点头。   唉,终于说服这木头人了!雪麒麟疲倦地吐了口气。   不过,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广场种了好几栋树。雪麒麟惊讶地看着司徒木头走到其中一棵大树旁边轻身跃起,摘下一根树枝回来。   “我用这个吧。”   “……”   雪麒麟白眼一翻,向后倒去。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样晕倒过去,可是司徒木头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在女孩身体刚开始倾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伸手将她扶稳。   “小心点,别再绊倒了。”   “我那是绊倒吗!”   雪麒麟真想一拳打在那张熊似的脸上。   “嗯?难道不是吗……也罢,赶快站起来,我们开始吧。”   司徒木头放开女孩的手臂,解下贯岩,手持树枝摆起了架势。   妻貳珊霖事疚漆叄丝   拿他无办法的雪麒麟转头面向水云儿,用眼神寻求帮助。   在雪麒麟期待的目光下,水云儿眨了好几下眼睛。   几个呼吸后,她露出恍然的表情,用“我明白了”的眼神作出回应。   “冥冥、冥夜,我们去那边练习吧。我们还待在这里长老跟小师姐说不定放不开手脚唷。”   见水云儿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雪麒麟欲哭无泪。   南宫姊弟答应了一声。水云儿闻言,望向司徒木头。   “司徒长老,我们先告退了。”   司徒木头“嗯”地点头。   “等等呀!”   雪麒麟连忙叫唤。   “小师姐,你生前可是个好人唷。”   水云儿轻眨单眼,脸上是忍俊不禁的调皮笑容。   什么意思?少女的话令雪麒麟陷入茫然不解之中。   水云儿并没有解释的打算,领着南宫姊弟转身离开,走向广场的另一个角落。   至于雪麒麟,她还在思考水云儿留下的话语。   刚才小云的表情,怎么那么像在恶作剧呢?雪麒麟疑惑地看向已经走远的少女背影,发现她的肩膀正不住地抖动着。   “呀!小云你是故意的!”   银铃似的笑声随即传来。   你这叛徒!雪麒麟暗咬银牙。   貳林巴无⊙⑨三镏就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先等──”   劲风袭来。   一道闪电般的斩击骤然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急速奔向雪麒麟。   女孩连忙抱头蹲下。   树枝带起的劲风扫过头顶,雪麒麟不禁低声地作出控诉:   “司徒木头,你这是欺师灭祖!”   “小师祖,你现在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   斩击明明去势未尽,树枝却诡异地在空中停住,然后朝女孩的头顶直落而下。   虽然只是用树枝使出的斩击,但是雪麒麟却明确感受到里面蕴含着十足的威力。   要是被打中的话,绝不会仅止于小痛小痒的程度。明白到这一点,雪麒麟不顾形象,咬牙往旁边翻滚。   “而且宫主有令,要我好好照顾小师祖你。”   “这哪里是照顾啦!”   与此同时,树枝轰落地面。   地板被击中的地方在雪麒麟骇然的视线注视下产生龟裂。   “来真的吗……”   ⑺弍三龄④就柒衫(四)   雪麒麟呻吟一声。   能把地板打碎的斩击怎么想都不可能手下留情了吧。   “自然!”   树枝离地,然后横扫过来。   “唔──!”   雪麒麟脑海之中迅速计算出迎击轨迹,伸手拔剑迎击。   按照她的预想,树枝与自己的剑应该会在中途互撞弹开。   就在两者快要相触的那一瞬间,司徒木头突然把手腕往下一压,树枝瞬间下斜,直刺向地面。   然后──   “天龙抬头!”   树枝前半截突然不自然地往上弯曲,绕过雪麒麟的长剑。   “什么!”   对于这完全不合逻辑的一击,雪麒麟始料未及,思考出现一瞬间的空档。   “噢!”   女孩痛呼一声,长剑脱手掉落。   手腕处被狠狠地抽了一下,雪白皮肤顿时现出红色的瘀痕。   然而,这还只是苦难的开始。 43、水色的名字   单方面的虐打自开始以来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之久。   雪麒麟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体无完肤。她浑身沾满了沙尘,看上去极为狼狈。   尽管如此,司徒木头依然还没有收手的打算。   直至──   “咦?”   司徒木头突然收“剑”伫立,遥望远处。   见此空档,雪麒麟并没有出手反击。她丢掉长剑,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仪容尊严?鬼才管呢!浑身肿痛让她无力计较司徒木头突然停手的原因。   “她练过刀法。”   雪麒麟只觉得地板舒服得不得了,完全没有答话的打算。   虽然没有得到响应,司徒木头还是径自说道:   “这刀法……小师祖,你的同伴到底是何来历?”   我的同伴?雪麒麟终于有了反应。   她翻转身体趴在地上,沿着司徒木头的视线寻去。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在空中飞舞的水色发丝。   “你是说小云?”   雪麒麟有气无力地问道。司徒木头面不改色,抬手一指。   “头发白中带蓝的。”   “那就是小云咩……她怎么了吗?”   “她练过刀法?”   “我怎么知道?”   雪麒麟并不喜欢追究别人的过去。她对于水云儿的过去可以说是毫不知情,自然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练过刀法。   “她是带艺入门的,就算懂点刀法也不足为奇吧?”   “那不是普通的刀法。”   “什么意思?”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雪麒麟挑起眉头。   司徒木头眼里有精光闪过,用肯定的语气作出断言。   “那是一种特别的横刀刀法。”   横刀。   冷兵器的集大成者,是与大马士革刀、武士刀相媲美的名刀。   他口中的横刀会是那流传于世的名刀吗?雪麒麟的双眼亮了起来。   “横刀?刀身直笔笔的那种?”   司徒木头点头,回答“没错”表示同意。   还真是!雪麒麟兴趣满满地伸长脖子,抬高了头。   “我们天璇宫有吗?我能要几把来玩玩嘛?”   “我们是剑派。”   “哦……没有啊……”   雪麒麟一脸失望,垂低了头,继续把下巴撑在地板上面。   “所以呢?就算是练过横刀刀法又怎么样呀?”   “没问题。”   顿了顿,司徒木头接着说:   “可是她剑法之中所暗含的刀法影子……是我似曾相识的。”   “似曾相识?”   司徒木头点了点头。   “皇家刀法的影子。”   压抑的语气。   皇家?朝廷?稍稍理清思绪,雪麒麟迟疑地提出问题:   “你是说,小云可能跟皇家有关?”   司徒木头疑惑地看着雪麒麟。   “小师祖,怎么会这么想呢?”   慢了半拍,雪麒麟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那你又说什么有皇家刀法的影子云云!”   “因为很久没见过了。”   听见这个回答,雪麒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她猛地跳起身来,想要一拳打在司徒木头那写满无辜的国字脸上。   或许是动作太急太猛太大了,伤势因而被牵动,痛得女孩眼角冒泪。   “噢!痛死我了咩!”   雪麒麟躺回地上,仰望蓝天白云。   天气很好,她很沮丧。   “木头,来吧……杀了我吧。”   就算是天境也有可能会败在地境手上,雪麒麟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   “噢……别别别!轻点……你说过会温柔点的……痛痛痛──呀!也咩爹!我不──”   “你鬼叫什么啦!”   正在力竭声嘶地宣泄痛楚的雪麒麟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后脑勺。   强大冲击逼使她头部撞进软绵绵的枕头里,陷了进去。   一阵花香窜进鼻子里。   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抱起红色的枕头,一脸享受地磨蹭着。   她正趴在天璇宫宫主的床上,赤裸上身露出玉背。   虽然看不见,但女孩知道自己的背上一定尽是竖七倒八的鞭痕。   那都是司徒木头早上与她切磋时下的毒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背后传来一声不满的咋舌。   “痛还不能叫吗?”   雪麒麟微微扭头,从枕头里探出一边眼睛。   “小七,你还讲不讲理咩……”   齐绮琪正坐在床边。   她的右边袖子卷了起来,白得晃眼的手掌泛着略显油腻的水光。   “你也不看看自己叫的什么鬼?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我在……”   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却越来越红。   红色的眼珠正在左右游移。   还真是脸皮薄的家伙呐!雪麒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你在什么咩?说我听听呗。”   “你混蛋!”   啪!齐绮琪狠狠地一掌打在雪麒麟的背上。   “呀呀呀呀呀──你还打我!我早上已经快被司徒木头打死了!你不可怜就算了,竟然还落井下石……”   “谁叫你耍流氓。”   齐绮琪气冲冲地抱起双手,却又在下一瞬间急忙松开。   她刚刚正帮女孩在伤处上擦酒,手掌上都是跌打酒,还未洗干净──大概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她才会这般反应吧。   齐绮琪低头察看衣裙,果然发现了油渍。她上下看着雪麒麟和衣服,用力咬着银牙。   “气死我了!都怪你!”   “这个完全不关我的事呀!”   莫名其妙被迁怒,雪麒麟一阵傻眼。   “如果不是你气我,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啦!”   “大家赶快来看,好横不讲理的天璇宫宫主呀!”   “别、别乱喊呀!”   看着齐绮琪手足无措起来,雪麒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你慌什么,又没有外人在。”   “叶师叔可能听得见……”   齐绮琪怏怏地回答。雪麒麟的表情一僵。   “不会吧?”   “叶师叔还在偏殿书房处理公文呢……他的耳朵特别灵光,而且又是天境……”   朝雪楼与偏殿书房相隔不远,以他天境的耳力说不定还真能听得见。   “他不会那么恶趣味吧?”   “叶师叔当然不可能故意偷听啦。”   齐绮琪坚定不移,似乎还是挺相信叶震的为人。   ⒉霖⑧^武零⒐III六'⑼   “那你怕啥?”   “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这是典型的怕天突然塌下来。”   对于齐绮琪的说法,雪麒麟不以为然。   “比起担心这个,你还是帮我揉揉吧。我待会还要下峰回外门呢。”   “那你趴好点呀。”   齐绮琪拍了雪麒麟的屁股一下。   哦,雪麒麟应了一声,然后稍稍调整姿势,再度把头埋进枕头之中。   香味再次涌进鼻子之中,女孩不禁大吸了一口。那是齐绮琪的发香味,很是好闻。   背上有温暖的触感在移动。   被齐绮琪揉着的地方渐渐热了起来。跌打酒似乎有在发挥功效。   雪麒麟舒服地嗯了一声。   “话说小宗最近还有怎么你吗?”   女孩闷在枕头里发出疑问。声音听起来格外模糊。   “真讨厌,什么叫‘怎么你’啦……这说法很容易引起误会呀。”   “哎,懂就可以了,用得着说得那么清楚吗……”   “真拿你没办法……”   齐绮琪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师伯倒是没再缠住我了……”   然后,齐绮琪又说了句“可是”。   “怎么了吗?” ⒍〇II ⑵散⑷扒爸⑷   “嗯……最近柳师伯好像……”或许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吧,她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在查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在调查别人呀?”   “重点不在这里吧!是叶师叔说的,他好像不小心听见了。”   雪麒麟扭头,眯着双眼直盯着齐绮琪。齐绮琪皱起了脸。   “你那轻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呀……”   亿邻仪齐泗(五)鸠泗⒐爸   “不,我只是想起来有人才言之凿凿地说小震不会偷听……”   “这怎么一样呢?叶师叔那只是刚好不小心听到,又不是特地偷听……”   雪麒麟托起了头,丝毫不介意自己是不是春光外露,似笑非笑地挖苦道:   “哟哟哟,你以前不是跟小震看不对眼的咩?咋了,现在怎么又变得要好了呀?还这么袒护他。”   “才不是啦!”   齐绮琪撇起嘴巴,语带不满地指出:   “你的语气怎么听起上来酸溜溜的呀?”   酸溜溜?雪麒麟目瞪口呆。   为什么自己说话会让小七觉得是酸的呢?慢着……难道自己呷醋了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雪麒麟拔去,抛出脑海。   怎么可能!自己在想什么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咩。”雪麒麟决定言归正传,“所以小宗到底在查谁啦?”   齐绮琪默然不语。   半晌后──   “水云儿。”   樱唇编织出一个名字。   水色的名字。 44、这人属于有些小恶魔的   让齐绮琪揉完药酒,并与她吃过晚饭之后,雪麒麟回到了合云院。   “哎,痛死人了咩,混蛋司徒木头也不知道留手……”   满脸苦色的雪麒麟按着腰间,活像个闪到腰的老头子,步履蹒跚地走在长廊上。   “我这么一只可爱的萝莉还真能下得了狠手呀!难道就不怕被雷劈吗!”   她不时发出丢脸的抱怨。   附近的女弟子不时对女孩投以古怪的视线,十有八九是在奇怪这丫头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吧。   连路也不看的雪麒麟无暇他顾,只是按着记忆移动,走向自己的房间。   合云院严格来说并不是由一个院子组成,而是一个大规模的院落。   每十间房间组成一个小院子,然后这些小院子并排成列,最终一列一列地组成了偌大的合云院。   “咦,谁在打架呀?”   刚走进自己房间所在的院子范围,雪麒麟就听见一阵金属交击之声。   月光交映下,水色与紫色互相交缠。   声音来处,双剑再度交击,闪烁出火花。水色与紫色错身而过,分置两边对立。   “有事慢慢说──”   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身影,雪麒麟连忙冲了出去,介入两人之间。   “──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咩!”   左右看着水云儿以及南宫冥冥,女孩苦口婆心地劝架起来。   水云儿与南宫冥冥互看了一眼,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讶神色。她们好像不知该如何反应般,面色很是古怪。   最后,由水云儿率先开口。   “小师姐,我们只是在切磋唷……”水云儿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打架呐。”   “哎,是这样咩?”   雪麒麟眨着眼睛,转而面向南宫冥冥寻求答案。   “是的,就如水姐姐所说,妾身只是在与水姐姐切磋啊……”   这次糗大了!雪麒麟难堪地摸着鼻子,边退到一旁,边喃喃说道:   “我还以为先是口角,继而动武呢……”   听见雪麒麟如此低语,水云儿的发丝微微摇曳起来。   她的肩膀在抖动。大概是在偷笑吧。   “水姐姐,抹一下汗吧。”   南宫冥冥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递给了水云儿。后者回了一声“谢谢”,接下毛巾。   然后,紫衣少女转而望向雪麒麟。   “小师姐,刚才去那了?妾身与水姐姐想找你一起吃饭,却没找着人呢。”   雪麒麟顿时重新意识到浑身伤口在隐隐发痛,痛得她苦起脸来。   “还能怎样咩!找人上药去了呗。”   话到此处,她瞪了水云儿一眼。   “见死不救……”   口中如此嘟囔。   女孩很明显是在抱怨水云儿不帮自己解围的事情。   听见雪麒麟愤愤不平的指责,水云儿反而浅笑起来。   “如果我帮你,反倒是害了你啊。”   雪麒麟闻言,气得直跳脚。   “什么!你很想看见我被打得落花流水,体无完肤,趴在地上生不如死吗?!”   正所谓佛都有火,更何况她并不是佛祖那些大圣人,这下子还真有点生气了。   “不是唷。只是小师姐留在外门不就是想练好拳脚的吗?我觉得如果能够得到传功长老的亲身指导,应该会很有帮助吧?”   雪麒麟找不到说话反驳。道理站在了水云儿那边。   更何况,她是为女孩着想,那时才会选择“见死不救”。   既然对方出于善意,雪麒麟无法把事情认定是水云儿的不对。   “……我惨死了。”   话虽如此,雪麒麟还是不禁哀怨了一句。   水云儿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叹了口气。   易零I祁IV务久④⒐把   “我也没想到传功长老下手会这么狠呐……”   就是呀!还美名曰照顾自己呢!雪麒麟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司徒长老的剑法倒不是浪得虚名,如果单说技巧,或许在天璇宫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水云儿略带敬佩地这么说道。   “毕竟是武痴嘛。”   虽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然而雪麒麟心底里还是同意少女这个说法的。   “妾身觉得齐宫主应该也不差。”   南宫冥冥忽然轻声插嘴。   若果说是为齐绮琪抱打不平,声音未免稍微显得小了一点,也没有什么气势,可能纯粹只是忍不住要出声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这冥冥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啊?刚才的对话不论雪麒麟怎么听,根本就没提及齐绮琪。   “哟哟哟,冥冥这就维护起自己的偶像来了吗?”   南宫冥冥先是噤声,随即焦急地左右摆手。   “不、不,妾身只是坦舒己见,并没有其他想法啊!”   “其他想法咩……”   雪麒麟摸起下巴,故作沉思。   “难道冥冥还对我们齐宫主有其他不轨的想法?”   “怎、怎怎怎怎怎么可能呢,妾身对齐宫主绝无非非非非非份之想啊……”   南宫冥冥的双眼闪烁得厉害。   喂喂……这反应难不成……雪麒麟脑海的一角突然冒出“百合”这两个字。   “小师姐,也差不多该放过冥冥了。”   一直旁观的水云儿用无奈的语气出声,为南宫冥冥解围。南宫冥冥难为情地唔了一声。   ①龄依器事务玖丝咎⑻   事实上,雪麒麟并没有追击下去的打算。   怎么可能会是百合呢?她正在努力驱赶那毛骨悚然的想法。   或许是见气氛有点尴尬,水云儿打开新的话匣子。   “擂台赛,小师姐有打算参加吗?”   陆玲⑵⑵III司芭疤IV   “哎,通知已经发出来了?”   “嗯,通告已经挂在告示板上了唷。”   水云儿所说的告示板,位于合云院的正门入口大厅处,上面挂满了通告。   那是天璇宫发布通知的手段之一。   “这个我是有打算参加啦,毕竟挺有趣的嘛。”   “我跟冥冥也有参加的打算。”   雪麒麟心想,她果然也打算参加嘛。   水云儿露出喜悦的笑容,似乎在为雪麒麟也有参加擂台赛的打算感到高兴。   接着,她试探性地问道: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内务房报名?”   雪麒麟轻呀了一声,“关于这个,我已经报名了。”   ⑸艺齐⒏⑻霖柒陆I   “那么快?通知才刚下来呐!”   水云儿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嘛,刚才路过咩。”   “这样啊……”   水云儿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如女孩所料般轻轻点头。   她看起来似乎是释然了──看起来。   “小云呀,我想着你一定会有兴趣参加,所以也顺便帮你报名了。”   “帮我报名了?”   “是呀,报了。就是顺便嘛。”   “那妾身……?”   这时南宫冥冥迟疑地提出询问。   “呃,这个咩……”   雪麒麟干笑两声,摸着脑袋。   “那个啊,我忘了……”   弃貳衫〇⒋⑨起⑶IV   “啊……没关系,妾身明天自己去就好了。”   被人遗忘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深知这一点的雪麒麟没有试图解释。   “抱歉咩。”   女孩给出歉意。诚恳地。   “没关系没关系……”   南宫冥冥连连摆手,笑得相当勉强。   雪麒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登时尴尬起来。   结果,开口破冰的,是水云儿。   “说起来,明天我好像也有点事要去内务房一趟呢。”   自言自语般的发言。   有点突然,雪麒麟与南宫冥冥一时间没有反应。   “冥冥有时间陪我走一趟吗?”   南宫冥冥呆了一会儿,才连忙回答。   “好、好的。”   水色少女这是在打圆场。   雪麒麟暗里给了水云儿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样就扯平了哦……”   水云儿嘴角噙笑,用口形无声说道。   还真是精明的家伙呀!雪麒麟不忿地撇嘴。 45、骗子   水云儿再度踏进内务房。   她是为陪南宫姊弟报名擂台赛而来的。   虽然昨天晚上在雪麒麟和南宫冥冥面前宣称自己有事云云,但实际上那只是缓解尴尬情况的说辞。   关于这点,南宫冥冥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   在问过一位看似在内务房担任职务的弟子,水云儿与南宫姊弟按着指示来到报名地点后,发现报名地点竟然就是上次报到的那间偏房。   与之前不同,房里挤满了人。粗略一数,至少有五十人。办公桌子后也不再是只有一位弟子办公,而是多达五位。他们都在处理同一样事情,就是擂台赛的报名登记。   换句话说,房里正在排队的人们都是来登记参加擂台赛的。他们很可能就是水云儿之后的对手。   水云儿他们三人选择了一条目测较短的队伍,排在队尾。   排前面约莫有十多个人,数量并不多。   不知道到底是报名手续简单,还是内务房的人办事效率高,水云儿与南宫姊弟还没说完一个话题,就轮到他们了。   “咦,师弟,师妹们,我们又见面了啊。”   桌子后面,负责办理报名手续的青年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   他正是早两天帮水云儿他们办理报到手续的那位内务房师兄。   “看来我们跟师兄挺有缘的唷。”   水云儿露出笑容。   这一次相遇纯粹偶然。   三人并没有特地就长度之外的因素拣选过队伍。   “哎,是啊,水师妹。”   “师兄记得我的名字?”   “漂亮师妹的名字我都记得牢牢的。”   似是在炫耀般,青年夸张地抱胸点头,引得水云儿掩嘴轻笑出声。   “喂,把妹子可以先放一放吗,我们还在等着呢!”   或许是不满两人交谈妨碍了报名进度,排在水云儿他们身后某位男弟子粗声粗气地提出抗议。   “赶着投胎啊!不满就排隔壁去啊,别碍着你师兄我追求终身幸福。”   青年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妥,反而开声骂了回去。   那位弟子闷不做声,别开了头,没有应话。   “真是的,以为自己什么人物啊……”   “师兄,我们还是赶快开始吧,毕竟耽误了其他人的时间并不算一件美事啊。”   见这位师兄还在骂骂咧咧,水云儿苦笑劝道。   “好好好,既然水师妹这么说,那我就不计较了。”   “嘻嘻,那就多谢师兄了。”   “话说水师妹、南宫师妹,你们才刚进门就要参加擂台赛了吗?”   “一直闭门造车也不会进步,况且也可以取取经验呐。”   (二)淋扒舞邻疚III柳酒   “说得也是。”   他提起毛笔,翻开了桌子上的簿本,摆出公事公办的表情。   “那么要报名的就水师妹跟南宫师妹吗?”   “不是唷,只有南宫师妹跟她弟弟。”   水云儿指了指跟在南宫冥冥身后,青年移动目光看去,瞧见了正在对他撇着嘴巴的南宫冥夜。   “这样吗。”   他点头示意明白,随即又问道:   “水师妹不参加?”   “关于这个,小师姐说已经帮我报了名。”   “小师姐?”   “就是那天跟我们一起来报到的那位。”   说着,水云儿还向青年打了个眼色。青年似乎也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哦哦,原来是那位,她也长得很可爱啊……姓雪来着?”   “是的,跟咱们小师祖一个姓唷。”   “是啊……”   (二)玲八武林韭③留酒   他突然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说她已经帮你报了名?我没有见过她来着。”   嗯?水云儿愣住,小师姐没有来过?   “小师妹是什么时候帮你报的名啊?今天一早吗?”   “……应该是昨天吧。”   水云儿也不太肯定。雪九九并没有告诉她详情。   “不可能啊……”青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报名今天才开始啊。”   是这样吗!水云儿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把到了喉头的话硬吞回去   报名今天才开始,小师姐昨天却说帮自己报了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会是在骗我吧?为什么?水云儿一片混乱。   “水师妹……?”   青年唤了她三声,少女才反应过来。   “没事没事……小师妹她会不会只是跟你开玩笑啊?”   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水云儿不知道。如果眼前这位师兄所言非假,那她希望是。   “水姐姐,说不定小师姐另有门路呢。”   语中若有所指。   南宫冥冥这是在婉转地提醒水云儿,雪九九并非普通外门弟子。   对啊,水云儿转念一想,觉得有可能。毕竟雪九九是雪麒麟的弟子,绕过内务房报名并非没有可能。   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却是──   “那么烦请师兄也帮我报名吧。”   当她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纯粹下意识的反应。   水云儿垂下目光。   她并非怀疑雪九九──不,说不定她真的对女孩有所怀疑。   不论如何,她必须再报名一次。   只有这样,动摇的心才能够踏实。   “……”   看着满脸哀戚的水云儿,南宫冥冥欲言又止。   “好,我知道了,那么就是水师妹还有南宫师妹、师弟三位是吧。”   青年没有多问,动笔为水云儿他们办起报名手续。   手续并不复杂,无非就是登记名字,分派类似编号的东西,很快便完成了。   就在手续完成之际,一直默不作声地呆站等候的水云儿终于有了动作。她让南宫姊弟先行一步。   而留下来的她──   “师兄,或许有点唐突,但是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想请教一件事。”   看见水云儿急切的样子,青年放下毛笔。   “水师妹,你先等等。”   留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座,走到内室找来其他人暂代自己的工作。   “我们那边聊吧。”   暂时自由的他指了指房内的阴暗角落,水云儿回答好的。   “什么事情?师兄一定知无不言。”   刚走到角落里,青年便开门见山地如此说道。   水云儿默然了一阵子,接着才用莫名的语气开口。   “我们──”声音像是哽住了一般,顿了一下水云儿才接着说,“我们小师祖有徒弟吗?”   她目光之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或许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问题,青年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但很快,他又低头沉思起来。   “应该没有。如果小师祖才出关没多久,那里来的弟子呢?更何况,小师祖的徒弟按理来说比叶副宫主辈分还要高,如果她真的收徒,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们没可能不知道。”   ⑵林把(五)⊙玖(三)VI(九)   “那师兄知道小师妹是谁的弟子吗?”   她语气有点不稳,声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内心的动摇显而易见。   青年脸上惊讶尽现。   “你是说小师妹是小师祖的弟子?”   水云儿重重地点头。她脸上浮现不安的色彩,像是害怕接下来的答案。而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可是,昨天我帮她登记时,齐宫主说她是夏长老的弟子呀!”   言语伴随着巨大的冲击,狠狠地刺进她的内心。   强烈的刺痛抹去了她的思绪。   唯一剩下的只有──   骗子。   ──这两个字。 46、谁在偷听?   意识迅速凝聚。   感觉到敌意的她从沉睡之中醒了过来。   女孩下意识握起斜搁在床头旁边的大剑,坐起身子朝床边的不速之客疾扫而去。   威势十足的一击并没有砍中目标。   剑在千钧一发间停了下来,就停在来者的脖子旁边。   然而,剑劲依然掠起了对方的头发。一头白发。   “小宗,偷窥别人睡觉可不是好习惯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无奈地把剑刃移离来者的脖子。   将大剑放回原本的位置后,她重新看向来者。   带着些许憔悴的苍老面容,略显佝偻的身体被墨绿色长袍所包覆。   来者是个看起来快要行将就木的老头。   可是,没人敢把他当成普通的老人,因为──   他的眼光之中深藏着某种星光。   那是地境应有的生命光辉。   ──没有人敢把地境当成普通人看待。   “徒孙来访前没想到小师祖日上三竿还没起床。来到之后看见小师祖正在呼呼大睡,不敢打扰,只好等小师祖醒来。”   说话时,柳承宗端足礼数,字里行间却透着讥讽之意。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完全无视对方的挖苦。   “人老了咩,自然就喜欢睡觉。”   “的确。”   柳承宗不屑地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对待长辈的样子。   话虽如此,雪麒麟也没有身为长辈的自觉。   或许,这就是一种造化吧。   “你找我有事?”   不待柳承宗开口,雪麒麟又皱着鼻子接充说道:   “先声明,如果还是‘那件事’的话,就免开尊口了。”   女孩并没有明说那件事到底是哪一件事,但是她知道柳承宗一定明白。   er究磷物伞岜企⒈III   柳承宗一度露出择人而噬的表情。   “徒孙知道小师祖不想再提那件事。”   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话来。   “很好。”   雪麒麟抱胸点头,从床边伸出双腿穿上鞋子。   凌乱披散的一袭乌黑长发缠着娇小的身驱,惹得女孩皱起眉头。   若果要把头发弄成以往的发型,恐怕得耗费大量时间。稍稍斟酌之后,她拿来丝带把长发简单束起,随手挽到右胸前。   然后,她站起身来,伸手抚平长裙的皱折。   柳承宗默默看着她整理仪容没有作声,给予最低限度的尊重。   “好啦,你可以说了。”   雪麒麟打量着自己的仪容,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说道。   “徒孙这次来找你是想跟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水云儿。”   从柳承宗口中听见水云儿的名字,雪麒麟不由自主地挑起眉头。她在床边坐下,交叠双腿。   “小云的事?”   “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刹那间,雪麒麟彷佛听见倒吸口气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移动视线,打算一探究竟。   “小师祖,你又想回避我的问题吗?”   不快的语气。   或许,是雪麒麟左右张望的动作让他误会了,以为她又想敷衍了事。   “不,我只是刚才听──”   “那只是你的借口吧。”   不留情面地,柳承宗打断了女孩的话。   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打算相信就是了?雪麒麟烦躁地长呼了口气。   “我没打算回避,刚才也不是借口。”   “那就请小师祖正面响应我的问题。”   雪麒麟双手抱胸,挑着眉头斜眼看着对方。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问我是不是想收小云为徒?”   她的语气明显透着一丝厌烦。   “不管你想不想收她为徒,我的问题只有一个。”   “说呗。”   “你真的有能力、有自信、有把握,能够解决她的体质问题?”   雪麒麟哂笑一声,她听出了对方的口吻是在质疑自己。   “你觉得我没有咩?”   “我不是在跟小师祖在玩文字游戏。外门的大小事务,都是我的管治范围,我的工作就是确保天璇宫外门不会出现一个不能习武的异类。”   顿了顿,柳承宗冷声地说道:   “或是一个让其他门派贻笑大方的笑话。”   他把话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彷佛水云儿已经是一个笑话一样。   雪麒麟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快的色彩首度展露在她的脸上。   “说得有点过分了吧?”   “职责所在。”   去你的职责,你根本只是来找茬的吧?雪麒麟在心里把柳承宗骂得狗血淋头。   她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所以才没骂出口来。   彷佛想把心里的红色情绪一吐而尽般,女孩深呼吸。   “我是认真的,对小云她。   “换句话说,你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能打通她的经脉?。”   “打不通,但是──”   “别开玩笑了,小师祖。”   柳承宗忽然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既然打不通她的经脉,那你凭什么说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   “我能用别的东西──”   取代经脉──她的后半截话并没有离开嘴巴,因为在那之前柳承宗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   然后,是一声足以贯穿耳朵的怒声大喊。   其中蕴含的怒气甚至吓得女孩身体猛缩了一下。   “小师祖,我一直觉得就算随性而为也要有个限度。”   柳承宗怒火中烧,沉声指责:   “可是,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什么鬼呀?雪麒麟只觉茫然,完全不明白柳承宗的话里之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史以来,天生经脉闭塞断绝了多少人们想要成为武者的愿望?”他越说越激动,“连宗师境也束手无策的死症,而你竟然说有办法?竟然说有办法!”   原来如此,雪麒麟终于明白了。   对方根本就不相信天生经脉闭塞有解决之法,所以才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小宗,你先听我说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心中的火气稍稍归于虚无。   她觉得这并不能怪对方。   女孩的话语在千百年来的历史面前实在稍显无力。   齐绮琪会取信雪麒麟,大概只是因为她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女孩的本身。   至于柳承宗……   雪麒麟并不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情谊深厚得无法容纳一丝怀疑。   所以,她理解并试图解释。   “经脉虽然是最好的真气通道,但并非无可取代的。”   “小师祖的意思是指,有东西能够取代经脉?”   雪麒麟轻轻点头。   柳承宗沉默下来。他用审视的目光直视眼前娇小的女孩,似乎在分辨对方话语的真假。   雪麒麟毫不退缩地回望着他,用坚定、真诚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柳承宗叹了口气。   女孩以为这是他明白了自己而释出的信号。   然而,她错了。   “小师祖还要骗我吗?”   “……”   雪麒麟一时语塞。   他还是没相信她的话。   ⒍零II⒉叄(四)⑻疤肆   “经脉受之父母,何来取代之物?”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咩……”   雪麒麟只能这么说。   除此之外,她难道还要把自己那套“法术”理论从头说起吗? 溜⊙II @弍彡私⒏⑻泗   更何况,她这次真的是有几分火大了。无他,她仅仅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徒费唇舌罢了。   “我知道,小师祖是那种耐不住无聊的性子。”   柳承宗突然苦口婆心。   那是像个和蔼的老头教导孩子般的口吻。   “但是再无聊也不应该戏弄他人打发时间啊……”   戏弄?谁戏弄谁?一时间,雪麒麟无法反应过来。   “水云儿是无辜的,如果小师祖真的──”   “等等,你是说……我是在耍小云为乐?”   雪麒麟拧紧眉心,不太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柳承宗如释重负般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   这一刻,女孩明白了。   柳承宗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这个人。   所以,任她怎么说,他都怀疑,然后否定,而且没有丝毫尝试相信的意愿。   这种情况让女孩很是烦躁、郁闷以及──   心彷佛被人轻轻地鞭了一下般,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自问,然后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是秦辰的事。   他还在耿耿于怀。   有如刺般深扎于心。   然后,痛苦促使他厌恶自己、拒绝自己。   一定是这样,她以为。   琦⒉珊O……师就⑦衫IV   那时,她并不知道──   “总而言之,我有办法解决小云的问题。”   雪麒麟不再解释,因为只会得到徒劳无功的结果。所以她选择终结话题。   “小师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别人一生啊!”   心情莫名地烦躁。   对方的不信任,让她烦躁至极。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解释,你不信,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把小云赶下山,你才安心吗?”   “无证无据,小师祖教我如何相信?”   见雪麒麟一脸烦厌,柳承宗也硬气起来了。   “还是说小师祖能够拿出证据?既然小师祖说有办法解决,为何拖到现在?”   雪麒麟轻呼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冲动。   “……我还需要点时间。”   “小师祖,你一而再再而三在找借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柒⑵叄玲四(九)弃散(四)   “够了!”   女孩怒吼。   然后,她对柳承宗投以怒目。   “失望?你跟我说,我让你失望?”   宛如决堤般,积存已久的怒气倾泄而出。   失望──是这个字让她的心情再也压抑不住的。   女孩站起身来,食指连续不断地猛戳柳承宗的胸口。   “柳承宗,你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相信我,甚至没有尝试相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而这样的你竟然说一直试图解释的我令人失望?到底是谁让谁失望?”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小巧的指尖每落在老者身上一下,他都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   “你说我是在耍小云,就算是,关你什么事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番话纯粹是因为怒火攻心导致冲口而出的。   她并没有反悔。   至少,当时没有。   “你根本只是针对我!因为秦辰的事情,你还怀恨在心!所以一抓到机会就──”   骂声戛然而止。   女孩忽然扭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向紧闭的房门。   下一瞬间,她飞身扑向房门,闪电般打出一掌。   房门承受不住女孩的力量飞脱出去,轰然撞到院子墙上化为碎片。   女孩来到门外,四顾张望。   院子里,只有三位面露惊吓的女弟子。   而女孩想找的人并不在其中。   “有人偷听吗?”   柳承宗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雪麒麟无视他人的惊讶视线,回身点了点头。   “我刚才听见很轻微的急促脚步声,忽然就从门外传来的。”   柳承宗皱起眉头。   “会不会只是有人路过?”   “如果是,你会察觉不到吗?”雪麒麟眼里精光一闪,“明显是压抑过的,如果不是刚才的脚步声过于急促密集,我恐怕也察觉不到。”   武者能够借由真气的运行提升五感。   然而,在平常武者并不会特地把五感提高。   因为过于敏感的五感会为日常生活带来很多困扰,而且也没有必要性。   换句话说,除了战斗的时候,武者的五感并不比普通人来得敏锐。   话虽如此,但是武者真正赖以为存观察能力的并非五感,而是对真气的感知力。   他们能够凭着对真气的感知来辨别其他武者或者预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因此,偷听者只要能够掩盖真气的气息并且手脚足够轻的话,那么即使是天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可能性太多了。   她唯独希望,偷听者并非不该听到刚才对话的人。   ***   当走到水云儿目所不能及之处,柳承宗脸上的怜叹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嘲讽。   “一如所料,是个盲目的人。”柳承宗冷笑一声,“可惜却不明白,过度的执着只会导致毁灭,只会制造无数让人入侵的破绽。”   柳承宗在天璇宫素来有“爆竹”之称,一点就爆。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蠢。   相反,他很有能力也很精明,否则如何担任“执事长老”一职?   那是岁月经历月!费群8;;57"66;!3442所赋予他的智慧。   对于他来说,要看透一个人并不难。而事实上,他的确凭着零碎的资料摸透了水云儿这个人。   一个执着于想要获得武术力量的人。   他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导致她会这么执着于此,但是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   这时一名青年突然从迎向柳承宗,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   “师父,你为什么要与水师妹作出那种约定?”   青年疑惑地问。   如果水云儿见到这名青年,想必马上就能认出他正是内务房里那位帮她办理报到手续的师兄。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天璇宫执事长老刚收入内门没多久的弟子。   “城儿啊,水云儿还没绝望啊。”   (一)⒉〇(三)II零⑺丝拔   柳承宗停下脚步,略有感慨地说。   “只有陷入完全的绝望之中,鱼儿才会甘愿被虚假的希望钓上。所以,我才要把她推向绝望的深处,再把名为希望的东西放在她眼前。”   柳承宗意味深远地望着自己的小徒弟。   “只有这样,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名为‘希望’的毁灭。” 47、养剑灵,玩养成?   少女闭着眼睛,盘坐在床上。   剑身灰中带红的长剑不可思议地飘浮在少女面前。   吾⒈(七)⑧捌磷祁刘艺   整把剑有如被白色的薄雾所包裹着,微微泛着暗淡的白色光芒。   淡淡的朦胧光点不断自剑身冒出,宛如萤火虫般的飘游在少女身边,模糊了剑后的姣好轮廓。   如此光景彷佛让人有身陷于梦中的错觉,彷如能够净化一切不洁之物的至圣领域。   然而,雪麒麟依旧闯了进去──用惊叹的声音。   “哇,小七你这是在干嘛呀?”   与此同时,女孩伸出手,从白色光点之间穿过,企图触摸圣洁的源头。   “──呀!”   受到惊吓的少女下意识睁开眼睛。   泛出的泪珠映射着白色辉芒,悬挂在她的眼角之上。   彷佛身同感受般,长剑忽然躁动起来,在齐绮琪的双掌之上剧烈摇晃。   “不要!”   齐绮琪手足无措地恳求。   “嗯?”   见这样的情况,雪麒麟发出不解的声音。   彷佛响应她的疑问般,无数飘浮在半空之中的光点随即爆散开来,四处激射。   “哎哎,这是怎么了咩!”   雪麒麟眨着眼睛,移动视线追寻那些光点。   然而,光点早已如同消散的雾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心!”   齐绮琪突然惊呼出声,促使雪麒麟下意识回头。   明黄色的眸子瞬间映照出锐利的寒芒。   不知何时飞射而出的长剑,已经袭至女孩的眼前。雪麒麟向前踢起右腿,上半身大幅度后倾至水平。长剑以分毫之差掠过她的鼻尖,带走几缕乌黑的发丝。   咚──!   入木三分的响声自背后传来。   保持着回避的姿势,视野倒转的女孩看见长剑拖着余辉,在空中留下白色的残影,直贯屏风,深深地没入嵌在墙中的木柱里。   祁er珊零似韭祁③私   剑柄犹在颤抖,剑身完全陷于木柱之中。这一击的力量由此可见。   如果自己闪避不及,绝对就被做成串烧了,女孩一阵后怕。   “……”   惊魂未定的雪麒麟调整姿势,重新站好,好半晌说不出话。   “呜呜……我的天璃呀!”   齐绮琪泪眼汪汪地下床,连短靴子都顾不上穿,轻身绕过仍在呆立的雪麒麟,慌张地奔向长剑。   少女拔出长剑,相当紧张地审视着它。   什么呀!见到齐绮琪担心长剑多于自己,雪麒麟心里顿时有点不平衡。   “小七,你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我有没有事咩?”   “你活该,谁叫你吓我啦!”   齐绮琪扭头瞪着雪麒麟,气呼呼地这般说道。   沐浴在气愤的视线之中,雪麒麟心虚地别开视线。   “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用剑掷我吧!”   女孩撇嘴嘟囔着。   “我才没有!我被你吓了一跳,一时控制不住真气,天璃才会失控,嗖地飞走啦!”   听见少女的解释,雪麒麟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啦?”   “‘嗖地飞走啦’!嗖地!”   “咦──”齐绮琪疑惑地偏头,“这不是很合适的拟声嘛!”   合适是合适,但怎么听都像是小孩才会用的形容咩!   雪麒麟噙着笑容,没有把这个想法诉诸言语。   接着,女孩毫无顾虑地爬上齐绮琪的床,蹬去鞋子,盘脚而坐。她拿起红色的枕头抱在怀里,彷佛把别人的床当成自己似的。   “话说,你刚刚在干嘛呢?”   “我在养剑啦!──哎,剑鞘给我一下。”   “哦。”   床脚处正搁着黑色的剑鞘,上面雕有红色的纹路。   雪麒麟将剑鞘拿在手上打量了两眼后,才将它递给齐绮琪。   “养剑是什么一回事咩?”   “嗯?”齐绮琪还剑入鞘,“你说养剑吗?养剑就是用真气蕴酿剑器啦。”   雪麒麟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啪地拍掌。   “哦,你在养灵咩。”女孩径自点头,“原来如此,这边也有器灵呀!”   “器灵?那是什么?”   说着,齐绮琪推了雪麒麟一下。   “让点位置给我。”   雪麒麟一边挪动屁股空出位置,一边疑惑地问:   “你不是在养剑嘛,养着养着不就会养出剑灵咩?”   少女轻身在床边坐下,床垫因而稍稍下陷。   “剑灵?能吃的吗?我听都没听过咯!”   你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其他东西吗?雪麒麟暗自吐槽。   女孩侧身躺下,把头枕在少女的大腿上。鼻腔里顿时充斥起幽香。   “你干嘛啦……真是的,有枕头你不睡,偏要睡我腿上。”   齐绮琪似乎有点嫌弃的样子,但是没有做出反抗。   “舒服呗。”   雪麒麟稍稍调整姿态,打了个呵欠。她有点累了,意识几乎在一瞬间便朦胧起来。   齐绮琪的大腿很匀称,而且由于习武的缘故,具有良好的弹性。那种温热以及适中的回弹触感的确要比枕头舒适得多。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膝枕呐……雪麒麟迷糊地想着。   “你真不知道剑灵是什么吗?那你养什么剑啊……”   为了不致沉沉睡去,雪麒麟强打精神重启话题。   “你还真好笑,用真气淬炼器物,能够提升器物的质量呀。”   齐绮琪逗弄着女孩头顶的其中一个发包。   “至于剑灵,我听都没有听过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让我想想怎么解释。”   “什么嘛……”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呢?雪麒麟沉思原因。   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因由。   真气亦是一种灵气。   器物在凡举魔力、法力、咒力、真气、内力──统称为灵气的特殊力量长期温养下,会渐渐萌生出灵性,继而获得意识,最终衍化出肉身,成为器灵。   然而,器灵需要很久岁月的灵性积淀。视乎强度,需要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岁月。   所以齐绮琪才不知道剑灵的存在。   灵性是最为纯净的存在,必须持续在完全相同性质的灵气长期温养下才能茁壮成长,最终成为独立的灵性存在。   另一方面,即使同样是真气,基于每个人的心法、体质等各种差异,不同人之间的真气会有一定程度的差异。   换句话说,器物只能由一个人的灵气──在这边就是真气,来持续温养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之久,才有可能从中诞生出器灵。   可是,就雪麒麟所知,纵然是宗师境,其寿命也仅有二百五十年左右。如果是武妖可能更多,但也绝对不过四百年。   如此一来,武者终其一生,其所拥有的时间依然不足以温养出器灵。   因此,器灵并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不过,这该如何解释呢?雪麒麟有点烦恼,如果将这一切都据以实告,齐绮琪会不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可是还有一件让女孩在意的事。   当器物开始拥有灵性之后,它们会产生出一种追求完整的本能,尤其在产生朦胧的意识之后。   当这些器灵失去原主人后,它们会依据本能,主动摄取触碰者的真气甚至吞噬其灵魂。   人们把它们称为禁忌之物。   “小七,如果有一位武者不幸过世,他温养过的剑会怎么处理呀?”   说着的同时,雪麒麟轻轻翻身,望向齐绮琪的下巴。   齐绮琪诧异地低下头来,对上女孩的眼睛。   “一般就是与人葬在一起啦……不过,若果是天境或是宗师境的佩剑就得另外处理了。”   齐绮琪脸庞染上几分惮忌。   “它们有点邪门,听说会吞噬人的魂魄。”   天境的佩剑至少经过百年的灵气温养,或多或少都具有一定的灵性。   “怎么处理?”   “我们的话就是放在剑冢咯。”   原来如此,这恐怕就是剑冢成为禁地的原因之一。雪麒麟心想。   “话说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剑灵啦!”   齐绮琪还没有忘记这个陌生的名词,再次提问。   “哎,关于这个我也不懂怎么解释……简单来说就跟十月怀孕的道理一样──”   接下来,雪麒麟胡扯了一通,说得天花龙凤,听得齐绮琪头顶问号狂冒。   “──你懂了吗?”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那就对了咩,这些东西就像道德经一样,玄之又玄,似懂非懂是很正常的哈。”   “这样啊……”   齐绮琪勉为其难地点头。   “可是道德经我能看懂呀!”   “那只是比喻好吗!”   雪麒麟抽了抽鼻子,齐绮琪随即皱起眉头。   “可是并不恰当呀。”   “那就凉拌呗!”   雪麒麟翻起白眼,表示无能为力。   “也罢。”   六零②弍③逝⑧疤肆   顿了顿,齐绮琪又开声说道:   “待会教教我法术,你好一阵子没教我了。”   “好好好。”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   “我先睡一会儿,吃饭叫我。”   雪麒麟翻身就睡,头依然枕在齐绮琪的腿上,丝毫没有想换枕头的打算。   齐绮琪见状,不满地挑起了眉头。   “喂,你要睡倒是睡好呀,睡在我腿上了是什么一回事啊?”   “嗯……”   女孩意识模糊地应了一声。   (二)久林吾三芭祁艺彡   接着,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渐渐放松下来,规律的鼻息随之传出。   “唉……真是的,你倒是舒服了。”   轻轻拨开沾在女孩脸上的几缕头发,齐绮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烛火摇曳下,少女轻手轻脚地拿起放在床头处的书本,阅读起来。 48、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与齐绮琪吃过晚饭后,雪麒麟回到合云院。   穿过长廊,走入自己房间所在的院子,她随即看到整个下午都不见踪影的少女。   亮白剑身反射着阵阵银白的光芒,破风的声音极有节奏地响起,彷如一曲优美的乐曲。   沉浸在银白月色之中,水云儿轻身舞动,手上的练功剑在空中描绘出一朵又一朵剑花。   她在练剑,而且练的赫然就是天璇剑法。   虽然不精于武术,但是雪麒麟的记忆力并不差。   她只看了两眼,便认出少女现在所练的正是天璇宫的独门剑法。   为了不打扰对方,雪麒麟从旁观察。   看着看着,女孩的脸色渐渐化为惊讶。   天璇剑法入门篇的剑招竟然行云流水地在水云儿手上重现。   即使仍然与司徒木头有一段距离,而且剑招之中多了几分婉约,但是水云儿的而且确地、一式不差地使出了天璇剑法的入门剑招──少女的学习能力由此可证。   过没多久,少女收剑伫立,呼出一口长气。   雪麒麟随即拍掌表示赞赏,并且迈开脚步靠近水云儿。   “小云练得不错呀,天璇剑法都使得这么有声有色了!”   水云儿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闪而过的笑容略显牵强,而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   这时候雪麒麟忽然想起了早前的事情。   旗er(三)林司鸠旗③师   “小云,你下午去哪啦?我找了你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影咩。”   在与柳承宗争吵过后,为了确定偷听者到底是不是水云儿,她四处寻找少女的踪影。她找了整个下午,几乎把外门都走遍,甚至也问过南宫冥冥,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嗯……有点事。”   “哦哦,这样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觉得水云儿好像有点奇怪,好像不太想说话似的。   “虽然有点啰嗦,不过你一整天没回过院子吗?”   轻轻地,水云儿的身体抖了一下。   “……没有。”她说。   真的没有吗?雪麒麟疑惑。虽然她经常没个正形,看起来蠢蠢的,但并不代表她是傻的。很多时候,她只是懒得思考──不对,她其实只是不习惯怀疑别人罢了。   然而,如果深究下去,恐怕会令水云儿有不被信任的感觉。   所以,雪麒麟不再追问。她选择相信。   对话就此中止,两人之间充斥着沉默。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再练一阵子。”   结果打破沉默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呀……好、好吧。”   雪麒麟一时适应不了水云儿的冷淡,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怎么了呢?   “小云,你……心情不好?”   总觉得水云儿有点失落,雪麒麟稍带迟疑地探问。   水云儿轻轻摇头。   “没有,只是有累了。”   雪麒麟看了眼天色。已经是子时了。   惊讶的心情涌上心头。她没想到仅仅是为齐绮琪开的“小灶”,就花去了一整个晚上。   “已经不早了,小云还是早点休息嘛……而且你也说累了。”   水云儿再度摇头。   “不,我还是再练练吧。”   “哎,劳逸结合嘛……休息也是很重要的说。”   雪麒麟继续劝说。她可不想看见水云儿因为疲劳过度而病倒。   水云儿还是摇头。   “我再练一会儿。”   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呢?雪麒麟在为对方听不进去自己的话而生气之前,她思考这个问题。   水云儿习武是有原因的,她想要获得强大的个人力量,所以才选择了习武。   而且,她似乎很急切而且坚定。   这些雪麒麟都是知道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练剑呢?她会是以为法术也有体质之类的要求吗?如果真是这样,雪麒麟就不难理解为何水云儿要这么努力了。   “小云呐,其实‘法术’对体质什么的没多大的要求,所以──”   女孩的说话被一声大喊给打断了。   “我知道!”   雪麒麟大吃一惊,肩膀弹了一下。她从来没听见水云儿这么大喊过。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   近乎质问的口吻。   完全没想到竟然会遭到水云儿的质问,雪麒麟瞬间愣住,完全忽略了对方用的是“你”,而不是“小师姐”之类的称呼。   嗯,她用的是“你”。   “……这个还需要点时间,有点东西得准备一下。”   雪麒麟稍作解释。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说话实在是过于苍白无力,会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道明真相的缘故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如果是的话,那么是不是该说清楚了呢?   可是,又该从何说起呢?雪麒麟为此感到烦恼。   她有时候实在是太笨拙了。尤其是在对待自己在乎的人的时候。   人这种存在其实意外地无能,越重要越在乎的事,往往不得要领,甚至会不知所措、失去自我,他们往往会忘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有些时候,犹豫足以致命。   “──呐,你说需要时间,是需要多久呢?”   少女突然笑了起来。   灿烂而纯粹的笑容突兀地绽放,其光华驱散了一切,就连──   水云儿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感情。   空洞洞的,彷如无星无云的深幽夜幕般。   那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表情。   笑容与眼神构成了落差,强烈的不协调感似乎化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寒气,让人不寒而颤。   雪麒麟思绪停滞,不能反应。她的眼里只剩下少女的脸庞──那诡异的表情彷佛带着某种恶质的力量,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云?”   声音意外地沙哑。   那几乎是从喉咙里强挤出来的一声叫唤。   有如戳破泡沫般,这声音虽然无力却意外地成功抹去了少女脸上的诡异表情。   伴随着水云儿回复正常,刚才的一切如同谎言般消失不见。   剩下的,就只有铭刻在脑袋里的一幅画面。   似乎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画面。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   漆二三霖丝酒奇III思   水云儿露出虚弱的笑容,活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雪麒麟忽然有点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仅仅是有那种感觉罢了。   害怕水云儿就此在眼前消失?或许吧。   一定要说点什么,雪麒麟深切地如此认为。   “我有话想跟你──”   “我累了!”   水云儿打断了女孩的话。   彷佛是在人群之中宣示自己的存在般,激动得力竭声嘶。   “我……”   ──我真的有点累了,可以让我静一静吗?   水云儿自言自语地留下这句话,随后一个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连剑鞘都没有拿,就这样消失在雪麒麟的视野之中。   雪麒麟完全没法适应刚才水云儿的反常,只能呆呆地目送少女的离去。   女孩错过了时机。   叫住那个背影的时机。 49、朋友   隔日一早,雪麒麟来到水云儿的房门前。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跟水云儿谈谈了。   不正常。   昨天的事告诉雪麒麟,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   或许,昨天偷听的就是水云儿?女孩不禁如此猜疑,水云儿一定是偷听到自己意气用事而冲口而出的那一番话。   巫易妻捌芭零企VI依   雪麒麟很难不去这么猜测,如果不是的话水云儿昨天的态度就很难解释清楚了。难不成会是女生特有的那么几天吗……想什么呢?雪麒麟摇头,甩去这个无聊的想法。   虽然雪麒麟已经三十岁了,但是魔法师的身份让她远离于正常的人群──魔法师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行走于黑暗间,独立而乖僻。   尤其她是学习东方法术的,需要长期在深山修行。在这种生活之中,唯一亲近她的就只有她的侄女──那时候雪天晴可以说是她的唯一。   这种过去让她疏于与人的交流,也缺乏某种程度的社会经验。   很多时候,她很笨拙,笨拙得令人忍俊不禁。   可是,她还没天真到能够相信水云儿真的只是因为生理期,而表现得像昨天般反常。   那样未免太乐观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跟水云儿有一次交谈。她觉得自己低估了水云儿的心情──不对,应该说她误会了。是水云儿一直以来的表现让她误会的。   因此,雪麒麟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房门。   没有回应。   水云儿并没有开门。   “不在咩……?”   对方并不在房里。雪麒麟并没有从房里感到一丝气息。   “那么早会去哪里了啊……”   昨天的事情让雪麒麟一直介怀。   受此事缠绕而辗转反则的她,明明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入眠,但是天一亮却马上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已经起得足够早,可是水云儿比她更早,而且在她毫无所觉之下离开了房间。   她去哪儿了呢?雪麒麟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这时候──   吱呀。   门开了。   然而,打开的却不是水云儿的房门,而是南宫冥冥的。   神清气爽的南宫冥冥从门后探出她那张漂亮的瓜子脸来。她左顾右盼了一圈,最终发现站在水云儿房门前的雪麒麟。   “哟,冥冥,早安呀!”   “小师姐早安。”   雪麒麟打着招呼。   南宫冥冥面露微笑。   “小师姐,你找水姐姐吗?”   少女眨着眼睛问道,同时步出房间。   “是啊。”   “水姐姐一早就出门了。”   南宫冥冥“嗯──”地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   “她好像去练武场了。”   ②⊙岜吴〇就(三)榴(九)   咦,雪麒麟感到讶异。   “去练武了?那么早?”   “是呀,妾身刚起来的时候,碰巧撞见水姐姐。她拿着练功剑,说要练剑来着。”   “这样啊──”   “嗯嗯,对了,小师姐,你那么早找水姐姐有什么事啊?”   不待雪麒麟回答,南宫冥冥忽然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啊,妾身只是……有点好奇。”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多事吧。   I〇伊七思⑤)(九)司玖疤   雪麒麟没好气地抱起胸来。   “冥冥觉得我很可怕吗?”   “为什么这样说?妾身没觉得小师姐可怕啊……”   南宫冥冥不解地歪着头。   “那你有问题就问呗,干嘛要不好意思呢?”雪麒麟稍稍斟酌用词,“嗯,我们不是朋友吗?干嘛要那么见外咩!”   原本雪麒麟打算用“家人”的,可是考虑到这样说可能会太过唐突,便折衷成“朋友”。   “朋、朋友吗?”   南宫冥冥稍稍提高了声量,似乎很惊讶雪麒麟把她当成朋友。   雪麒麟故意用鼻子哼了一声,挑起眉毛,语气不快地说:   “冥冥,你这反应难道是没把我当成朋友?”   “咦咦咦,妾身绝对没那种意思!”   南宫冥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模样可爱极了。   雪麒麟忍不住笑了出来。   南宫冥冥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雪麒麟很可能只是在捉弄自己。   “呜……”少女咬着下唇,“小师姐也跟水姐姐一样特别爱欺负人……!”   雪麒麟笑得更是厉害,笑得前倒后仰,一度惹来路过女弟子的讶异目光。   莫名地,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这么开怀地笑过了呢?这个念头让她突兀地呆住。   睁着双眼,呆滞地盯住地板,她好一阵子没有反应。   直至──   “小师姐,你怎么了?”   南宫冥冥担心地望向雪麒麟。   “没什么……”   雪麒麟连连摇头。   “可能是人老了,愁善感也多起来呗!”   女孩摊着双手,逗眉弄眼地说。   “咦,小师姐很老了吗?”南宫冥冥随即摸着下巴沉思起来,“不会吧……小师姐才人境,从外貌看来,再老也不会超过二十吧?”   抱歉,还真超过了,雪麒麟苦闷地翻起白眼。   话说回来,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呐,是什么时候呢……对,自己跟水云儿好像有过类似的一次交谈。   一想起水云儿,雪麒麟就不禁苦起脸来。   “冥冥啊……你有没有发现小云最近好像有点奇怪啊?”   她说不定会知道什么,雪麒麟心想。   “奇怪……?水姐姐吗?”   南宫冥冥双目圆睁,讶然地反问。   雪麒麟点头并“嗯”了一声。   “嗯──”南宫冥冥拖长语调,“好像……没什么不对劲啊──啊!昨天晚上吃饭时,水姐姐好像怪怪的。妾身跟她说话时,她一问三不答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有昨天吗?”   南宫冥冥回答,是的。   昨天。   似乎一切变化都是从昨天开始的。那么昨天发生过什么呢?雪麒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跟柳承宗的那一场交谈。   她绝对是听到了!然后,因此对自己产生了误解,以为我是在作弄她!雪麒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必须解释清楚。   误解会在两人之间撕出狭缝──会随时间而渐渐加深、扩阔最终成为洪沟的狭缝。   “冥冥,我先去找小云了,待会见!”   不等南宫冥冥有反应,女孩转身离开。   必须找她谈谈!这个念头促使雪麒麟立即行动。 50、失去的,再建立,难   长剑从手里飞脱,映着银光高高抛起。   它描绘出优美的孤线,最终掉落在地。   “水师妹──”   剑尖止在水云儿的脖子前,锋芒刺痛着她的皮肤。   几缕被剑劲带起的头发,轻轻飘落。   “你输了。”   持剑者如此宣布。   她是一位颇为年轻的外门女弟子,约莫二十出头,名叫黄衫衫。   修为大概在人境上下──这是水云儿的估算,她没有问过对方。   “谢谢黄师姐的指导。”   稍稍平伏呼吸后,水云儿拱拳致谢。   “客气了,水师妹的剑法练得不错。”   水云儿报以微笑,随即捡回落在不远处的练功剑。   “黄师姐,我们再来一场?”   水云儿重新转向黄衫衫,并以稍显调皮的口吻提议。   “已经是第三场了。还是稍稍休息一下吧?水师妹,你的体力应该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才是啊……”   黄衫衫露出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   正如对方所说,水云儿的体力在经过两场切磋之后已经耗去了一大半。   “更何况,那边好像有人在等你啊。”   “等我?”   水云儿略带意外地转头,往黄衫衫所指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雪九九──不,或许是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也说不定。   看见水云儿看向自己,雪麒麟连连挥手,高声喊道:   “小云!”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会是冥冥告诉她的吗?水云儿不禁皱起眉头。   说实在,水云儿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她有点搞不清楚对女孩的感情。   又爱又恨的感觉。   不论是认识雪麒麟之前还是之后,水云儿对她都抱有好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没有原因,仅仅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可是,自从听见那一番话之后──不,或许从偷听之中得知她的真正身份之后,就有一根刺深深扎在少女的心中。   欺骗?或许说不上,但是水云儿就是觉得不舒服。   这也难怪。   明明自己对她抱有好感,对方却向自己隐瞒了某些事情。   虽然水云儿明白每个人或许都会有他的难言之隐,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当得知对方有所隐瞒这个事实后,就算理性上能够明白理解,感情上怎么都会觉得有点不舒服。   更何况,水云儿本就对这类隐瞒、欺骗很是敏感而且厌恶。   不过,水云儿亦没有因此而讨厌雪麒麟。   讨厌不起来。   她只是不懂如何处理、宣泄、面对在看见对方时内心的复杂情感,以及由其所衍生的隔阂感。   毕竟她只有十五岁。   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太难了。   “小云,我有点话跟你说,有空吗?”   恍惚间,娇小的雪麒麟已至眼前。   水云儿怔怔地盯着那双明黄色的眼眸。   “小云?”   见水云儿一脸呆滞地直盯自己瞧,雪麒麟在她眼前摆起手来。   “呀……我在唷。”   水云儿终于完全回过神来。   (二)澪坝无林玖叄流九   “抱歉,刚才发呆了。”   “没事咩……对了,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有空吗?”   雪麒麟二度询问。她脸上挂着诚恳的笑容。   “我……”水云儿迟疑了一下,“我跟黄师姐还有点话要谈……”   听见水云儿的说话,黄衫衫脸上透出一闪即逝的惊讶神色。   自己撒谎了呢……明明那么讨厌别人欺骗自己……水云儿别开视线,逃避了对方的目光。她有点无地自容。   “真是这样吗?”   雪麒麟目光灼灼,双眼明亮得可怕。   “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水云儿明白,自己应该答应对方的。   可是,她迟迟没有答应下来,有如将要告白似的。   最后她轻轻摇头。   “我晚上再找小师……姐你吧?”   水云儿差点把对方叫成“小师祖”。   真丢脸,少女在心中暗骂自己的不堪。   然而──   ⑵(九)玲吾III⒏奇衣伞   “不,我现在就要说。”   雪麒麟出乎意料地强势,一把抓住水云儿的前臂。   “不能再等了。”   不容抗拒的力量从手臂传来,水云儿被硬拉硬扯得踉跄了几步。   “等等……!”   雪麒麟不听,依然顾我,没有放手。水云儿又被拉得走了几步。   ──一定是有某根弦断了。   “呐,为什么不放开我呢?”   水云儿的声音很小,抽手的力量却大得吓人。她一下子就从雪麒麟的手掌中抽回手臂。   ⒌亿⑦【 】八扒淋 弃硫⑴   雪麒麟扭过来的脸上描绘着讶异。   “对不起,我……”   雪麒麟睁大双眼,怔怔地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水云儿的声音很微弱,却意外地清晰。   “小云,你还好吗……”   雪麒麟迟疑地问道。她的双眼之中透着关心。   水云儿忽然看见了。   女孩漂亮清澄的双眸之中映照出一张姣好的脸蛋。是水云儿自己的脸。   双眼没有焦点,涣散至极,可偏偏嘴角却弯成好看的弧道。   水云儿僵住了,这是我吗?   自己一定是有那里不对劲了。有什么地方坏掉了。   自己坏掉了吗?这个念头像一根刺般,刺醒了水云儿。她退后了几步,扶住额头,大口喘气。   这一定不是我!一定不是!   “我没事……”   水云儿强装笑脸。   ⑦II三O私玖齐伞事   雪麒麟好几次犹言又止,最后陷于沉默。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问道:   “……你昨天听见了,是吗?”   “……”   若果听在不知情者的耳中,或许会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水云儿听懂了。   她偏偏就是听得懂,因为昨天偷听的人就是她。   “我那时候说话有点冲动,我不是真心的。”   雪麒麟把水云儿的沉默当成默应。   “……有什么是真的?”   水云儿终于开口。   “我会教你‘法术’,也会收你为徒──这都是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水云儿的语气略显激动。   “我需要一个时机,月圆之夜我就能证明一切。”   雪麒麟掷地有声。   水云儿垂下眼睛,默然半晌。   “好,我信你。”   那是一个虚假的回答。   然而,雪麒麟并没有发现。   女孩仅仅……   仅仅露出了纯粹的笑容。   没用的,雪麒麟。   我已经无法相信你应诺的未来了。   ──嗯,已经相信不了。   那怕我知道你并没有骗我。   水云儿的心声并没有传达出去。   她把它们深藏于心里。 51、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吗?也许有。   水云儿无言地目送雪麒麟离去的背影。   貳〇VIIIV玲韭三镏酒   直至女孩的身影完全从视野消失之后,少女终于收回视线。   “黄师姐,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事。”   黄衫衫轻轻摇头。   “刚才的小师妹……嗯,还是小师姐呢?她是哪位内门长辈的门下啊?”   “我也不知道。”   那个身份实在不宜直说。   太吓人了,而且也很难令人相信。   谁能够相信刚才来找自己的,就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呢?水云儿暗自苦笑。   “这样啊……”   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黄师姐,可以跟我说说擂台赛的事吗?”   水云儿以这么一个话题重新开启对话。   “哦哦,水师妹参加了擂台赛?”   “是的,参加了唷,黄师姐有参加吗?”   “参加倒是参加了,不过只能算是陪跑吧……”   说完,黄衫衫自嘲地摇头。   “连黄师姐也没办法名列前茅吗?”   在水云儿的认知之中,黄衫衫的实力已经算得上高了。   在刚才的切磋之中,水云儿几乎占不到任何优势。而且对方还没有动用真气,只是纯粹的技巧性对练。   “水师妹,别小看外门……即使是外门也不乏卧虎藏龙之辈,踏进人境或是已经摸到门坎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名声在外的还有好几位呢……以我的能耐,能打进前二十已经算好了。”   稍微呼吸了一下,黄衫衫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擂台赛看重的多是资质,而非长年积月的努力所成就的实力。”   说到这里,黄衫衫换上苦闷的口吻。   “你应该知道,武者首重天赋,如果没有那种天赋,哪怕你再努力,在武道的路上也不会走远──这是千百年来永恒不变的真理……唯一的真理。”   最后的五个字咬得很重。   “我的天资只能算平庸,而内门都是精挑细选之辈,当然再加努力也不是无望进入内门……只是机会还是很渺茫了,我已经第七年参赛了。”   七年──人生能有几多个七年?五个?十个?谁都不知道。   然而,水云儿却连一个都没有。   她不想花费七年才得以进入内门。   她没有那个时间虚度光阴。她必须进入内门。   然而──   “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黄衫衫露出犹豫的表情。   “黄师姐,我可是把当成朋友唷。”   “这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黄衫衫苦笑地说。   接着,她摆出认真的神情,压低声音问道:   “水师妹,你的经脉好像天生闭塞?”   她怎么知道?水云儿睁大双眼。   “我是听来的,最近外门私底下都在传言你是靠关系进来的关系户。”   “传言?”   “嗯,而且好像还说你跟执事长老起了冲击云云的……真有这件事吗?”   “是有。”   水云儿皱着眉头回答。   “这么说来,那个约定也是真的吗?”   “约定?”水云儿故作不太肯定的样子:“你是指我与执事长老的约定吗?关于擂台赛的那个。”   是的,黄衫衫点头。   难道有人听见了自己与执事长老的谈话?怎么就流传出来了呢?水云儿的眉头皱得更是厉害。   而且更让少女烦恼的是,这些传言很可能会让她成为瞩目焦点。   源自群众的压力将会在无形之中间接加深这个约定的约束力。   如此一来,她将会逼自无路可退。   假如她真的无法在擂台赛获得佳绩,即使执事长老松口也好,还是齐宫主出口相说,事情恐怕也很难以产生转机。   因为她答应了这个约定。   如果她不去兑现,必定会给外门的众人,甚至内门一种不好的印象,认为她食言。   这将会使她寸步难行。   “你为什么要定下这种约定呢?”   黄衫衫托着腮,很困扰地叹了口气。   她是在真心的为自己着想吗……?虽然深知道这样子猜疑是有失风度,水云儿仍然无法止住这种疑神疑鬼的想法。   “我不能不答应,毕竟执事长老已经算是退让了,原本我连外门都没有资格进来。”   “哎,这么说也没错……可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实在是……”   或许是不想让水云儿难堪吧,黄衫衫没有把“不够”两个字说出口来。   我知道,水云儿脸上苦涩尽现。   “不能不答应呀!答应至少还有机会,不答应的话……”   说完,水云儿露出苦笑了一下。   即使少女知道雪九九就是雪麒麟,而且她能入外门很可能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然而,她却不能够肯定掌有实权的执事长老到底在天璇宫之中有多重的份量。   万一他的权力要比雪麒麟的说话来得要重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天璇宫是她的希望,她万不能放弃这个希望。即使只是一丝希望。   虽然水云儿知道路不是只有一条,她大可以选择另一种方法报仇,可是她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   不,或许水云儿仅仅是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只相信自己,不相信他人。   水云儿再度苦笑。   这次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自嘲的韵味。   “也是辛苦水师妹你了。”   水云儿缓缓摇头。   “不过距离擂台赛也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黄衫衫说出了水云儿最担心的事情。   比起其他外门弟子来说,水云儿的体质并非致命的,毕竟外门大部分人仍未拥有真气。   水云儿与其他外门弟子的唯一差距就只有累积。经验的积累。   虽然有些许武术底子,但是入门没多久的她比起在外门潜心修习武道的其他人来说,仍然远不可及。   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正因为认知到自身的不足,她才会竭尽全力──甚至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去提升剑术。   如果擂台赛不是限定只能使用练功剑一种兵器,她说不定还能借一借兵器之利。她藏在琵琶里的刀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尽管如此,我除了努力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如果你不是天生经脉闭塞就好了,你的进步很快,想来是有武术方面的触觉。一般来说,有这种触觉的人,就算天资再如何不济,想来要晋身人境也是不难的──可是,你是完全没有天资,不能将灵气转化为真气,一切都无从谈起啊……”   这就是有与无的区别。   如果一个人完全没有天赋,就算再努力,也只是白用功罢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水云儿神色黯淡起来。   “说起来,太师祖好像有研究过怎么打通完全闭塞的经脉来着……”   黄衫衫微微低头,一副沉思的样子。   “太师祖?”   “小师祖的师兄,我们的前任掌门。”   说话时,向往的神色,仰慕的语气。   “你是指齐归元前辈吗?五百年来唯一进入飞仙境,成功踏碎空虚的那位大武者?”   飞仙境是武道上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凡是达到这个与天同寿的境界,不为世界所容的武者都足以载入史册、永世流传。   齐归元自然也不例外。   “没错,连北冥前辈也要敬仰三分,我们天璇宫最引以为傲的存在。”   纵使已然不在,但是黄衫衫提及他的语话之中仍然透着深深的自豪。   齐归元仍然活在天璇宫众人内心之中,铭刻于所有的武者的灵魂深处。   五⑴⑺拔罢霖VII陸亿   而这么一个人物竟然研究过解决天生经脉闭塞之法?   衣〇I柒事巫酒⒋疚芭   这一刹那,内心里那片被乌云浓罩的天空彷佛透出一抹崭新的曙光。   “太师祖有成功吗?”   水云儿双眼一亮,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   这句话经过好半晌的沉淀,终于从黄衫衫的口中缓缓流出。   见水云儿露出失望的表情,黄衫衫急忙说了下去。   “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提的……”   没关系的──在说着的同时,水云儿轻轻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黄衫衫犹豫起来,视线落在地上。   她一定是在挣扎吧,深知这点的水云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有一个传言……”黄衫衫加重语气,“只是传言哦。”   水云儿点头,诉说着她明白。   似乎下定了决心,黄衫衫凑近水云儿的耳边。   她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水云儿直瞪双眼的话。   “传言并不能尽信,而且那个地方你也进不去……不过,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即使经脉闭塞说不定也能成为高手。”   “嗯……”   然后,水云儿抬头。   她的视线彷佛穿透了填满视野的中峰,直达其背后的某个地方。   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吗? 52、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水云儿的房间里,雪麒麟直盯着搁在床头处的琵琶瞧。   “小云,你那个琵琶能给我看看嘛?”   雪麒麟早就对那个样式普通,却长得吓人的琵琶感到兴趣。   直到今天,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摸摸这个名流千古的乐器。   “不要!”   水云儿的反应意外地激烈。   她伸手握住正伸向琵琶的纤细手臂。   手臂的主人眨了眨眼。   “呀!不能碰咩……?”   “这是家母的遗物,所以……”   “哦哦,这样啊!”   难怪这么宝贝了,雪麒麟暗自点头。   “──哎,已经这么晚了!”   视线不经意扫过窗户,女孩发现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我得去吃饭了。”   “小师──”水云儿换上调侃表情,“呐,我到底要叫你小师祖,还是小师姐好唷?”   “嘛,这个的话……私底下随便你怎么叫呗,不过在人前还是最好先喊小师姐吧,毕竟我还要在外门混上好一阵子呢……”   看着雪麒麟挤眉弄眼的模样,水云儿轻笑出声。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雪麒麟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其实你叫我‘师父’也可以呀!”   “师、师父吗……?”   水云儿眼睛眨啊眨,似乎并没有料到对方会提议自己这么称呼她。   舒爽!雪麒麟打了个响指,水云儿喊的这一声“师父”她怎么听怎么悦耳。   “小师父──如何?”   水云儿沉吟了半晌,最后一本正经地如此提议。   雪麒麟闻言,差点跌倒。   “咳咳……为什么要加个‘小’字呢?”   “小师祖,你看起来比较小,所以我觉得‘小师父’这个称呼正好合适。”   水云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女孩一时之间难以反驳。谁叫她长得比较小呢?不论是体形,还是外貌。   “哎哎哎,小就小呗!”   雪麒麟皱皱鼻子。反正横竖也只是一个叫法罢了,只要不是太离谱她也就放任对方了。   “那好。小师父,接下来是要去吃饭吗?我其实有点好奇,你每天晚上都去哪里吃饭……”   “跟小七吃呗!我答应了她每天都要陪她吃晚饭咩!”   自从水云儿在阴差阳错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雪麒麟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把实情说了出来。   “……齐宫主一定是很寂寞吧。”   轻轻地,水云儿如此说道。   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亿磷⑴气丝(五)IX丝九芭   小七,她寂寞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多陪陪她吧!”   水云儿笑着推了雪麒麟一下。   这一瞬间,某道身影彷佛重叠在水云儿的身上。   让人怀念的身影。   ──原来如此,小云不但像我,也像她吗?   “好!”雪麒麟咧嘴一笑,“那我先走了咯。”   然后,她转身,划开步伐。   “──对了。”   雪麒麟停在门前。   “小云呐,关于小宗……就是执事长老──不论他说什么,还有逼你跟他约定了什么,你全忘掉了吧。”   传言早已传进雪麒麟的耳中。   “这个……其实执事长老说的话也有道理。”   器II叁磷思酒妻(三)四   雪麒麟的语气稍稍失去了起伏。   平淡的语调之中暗含着某种──东西。   陸玲er⒉彡师爸⑻(四)   某种不容抗拒的东西。   “小云,你知道吗?”   女孩依旧没有回身。   水云儿看不见她的表情,看不见——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一双透着微光的明黄眼眸。   ***   天璇宫的小师祖与宫主正在享受饭后的悠闲时光。   雪麒麟捧起茶盏,凑到嘴前。   茶杯里的普洱茶色泽乌润,散发着一阵陈香。   入口时,醇厚回甘,留香于唇齿之间。   茶是齐绮琪泡的。她的手法很熟练,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活生生的一个茶道高手。   雪麒麟靠在椅背上,吐出舒服的叹息。   II揪〇⑸伞捌气依删   这种生活还真是不错呀!望着屋顶的瓦片,雪麒麟怔怔地想着。   这时候──   “小雪,你还没说──”   “叫我还是叫夏雪咩?”   雪麒麟悠悠的一句,堵住了齐绮琪的嘴巴。   “当然是叫你啦!”   雪麒麟维持着原本的姿态,仅仅移动眼珠看向一脸不满的齐绮琪。   “我把夏雪叫成小雪,你又把我叫成小雪……我人比较迟钝,会反应不过来的咩!”   她当然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然而,齐绮琪却出奇地摆出认真的沉思表情。   “好像有点道理……”   她歪着头,喃喃地说道。   这小七还真喜欢纠结些无伤大雅的事呀!该说她是认真还是死脑筋好呢?雪麒麟胡乱想着。   齐绮琪忽然猛拍手掌,吓得雪麒麟浑身一颤。   “吓死人啦!”   “啊……抱歉。”   “所以呢,你想到什么了?”   “嗯,我想到你的新称呼了。”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点子,齐绮琪“嗯”地径自抱胸点头,颇为自得。   其实小七有点自恋来着?这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呢……雪麒麟暗自偷笑。   “哟哟哟,说来听听?”   离开椅背,雪麒麟的身体往前倾去。她用手肘撑着桌面,托起腮帮子来。   “就叫小麒麟吧!”   雪麒麟的头猛地往下一跌,幸好及时在与桌面亲密接触前停住。   “你的起名能力能与司徒木头的妈妈有得一比呀!”   被激动地吐槽,齐绮琪呆呆地反问:   “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   “什么嘛,真讨厌。”   齐绮琪微微别开视线,皱了皱眉头。   “刚才你到底想说什么呢?回归正题吧。”   齐绮琪“呀”了一声。   “差点忘啦!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所以呢?”   “小麒麟──”   齐绮琪已经把新的称呼用上了。雪麒麟受不了似的“哈”了一声。   “你说水云儿的体质有点特殊,到底是什么地方特殊呢?”   对方的问题,雪麒麟始料未及。   见到雪麒麟脸上的诧异,齐绮琪忽然脸颊泛红。   “先声明,我只是身为宫主,有需要了解罢了。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更没有想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想法哦!”   什么鬼!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颇为无奈。   “五行知道吗?”   女孩悠悠地呷了口茶,用问题回答问题。   “知道,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嘛。”   似乎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齐绮琪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那就好说了。”   雪麒麟又喝了口茶。   “别喝,先把话说完!”   齐绮琪从雪麒麟手上夺去茶盏,把它放在自己的臂窝里。她瞪着双眼警告女孩的模样,就像一只守着自己小窝的猫咪。   雪麒麟摊了摊手。   “好吧。阴阳衍生出五行,五行构成世间的一切并且阐释了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那是很近乎本源的概念,而小云她有很强的灵气──灵气你知道吧?”   齐绮琪点头后,雪麒麟才继续说下去:   “小云有很强的灵气亲和性,很容易引起五行的共鸣。我将这种体质称为‘共鸣’体质。只要有真气,她就能操纵五行,甚至不需要‘术式’的辅助。”   雪麒麟以极其清晰的语调作结:   “这是一种天赋。无与伦比的法术天赋。”   “原来如此……”   回答的话语有点模糊。   “……那么她的法术天赋比我还强吗?”   “不在一个层次。”   雪麒麟虽然奇怪齐绮琪为什么要作出比较,但是她还是照实回答。   “如果有一天,她能够拥有真气,那么在她的感知里,她的世界很可能跟我们不一样。她……”   说到这里,雪麒麟的语气顿时复杂起来──羡慕、赞叹、苦涩以及一丁点的怜惜。   “说不定能够看见水气。”   “水气?”   “嗯,她是受水行所眷顾的。”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正好应合了水云儿的姓氏。   ──文字、言语都是具有力量的。   齐绮琪不知道想着什么,怔怔地盯着桌面瞧。雪麒麟则是趴在桌上,打起呵欠来。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对了,小七。”   雪麒麟转用下巴撑在桌面上,没精打采地看向齐绮琪。   “嗯?”   “小宗有点调皮了。”   她懒洋洋的一句话,却让齐绮琪睁大双眼。   “已经很近我的底线了──不,或许已经踏过了。”   “你……”   “我呢,不喜欢端长辈架子,也没有那种自觉,所以我把你们当成朋友、家人看待。比起事事认真,我更喜欢傻呵呵地过活。”   她眯起双眼,清澄的双眼泛起幽光,映着齐绮琪无言的脸蛋。   “可是,这不代表我真的好欺负。”   雪麒麟并不蠢,她只是傻。很多事情,她知道,但不计较;她猜到,但不追究。   因为她觉得天璇宫都是自己人──这是洛青用生命来告诉她的事,所以她一直奉行,给予最大的宽容。   但是如果有人觉得,这种宽容只是懦弱、愚蠢的话,女孩不介意拍歪对方的嘴巴,打掉对方几颗大牙,甚至──   再次下山订造一副棺材。   “……我知道了。”   齐绮琪只答了这么一句。   她没说自己知道了什么,但是雪麒麟觉得以她的聪敏没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言下之意。   (六)淋IIII彡④岜芭私   雪麒麟是要齐绮琪介入这件事。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雪麒麟喃喃自语,似在告诉自己又似在告诉眼前的少女一般。   在她的自我之中,有着最重要、最不容侵犯的人。 53、剑冢里埋有希望吗?有吗?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在雪麒麟离开后,水云儿马上卸去脸上所有表情。   她“哈”地叹了口气。   “小师父吗……”   像是咀嚼食物般,少女口中反刍着这三个字。   刚才她虽然在雪麒麟面前尽量表现得跟平时一样,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隔阂的。   然而,对方并没有发现她的口不对心,会是因为真的相信了自己已经打开了心扉吗?   ──不想失去、伤害对方,却又不拿出真心。   貳九林⑸散⒏⑦⒈删   矛盾。   而且卑鄙。   说不定,还是一种自欺欺人。   “对不起。”   她连在女孩面前说出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少女怔怔地直盯着琵琶瞧。   它无时无刻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了,忘记了那些失去──被夺去的重要事物。   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孤独死于荒野之中吧,水云儿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随着时间流动,心里泛起的波澜渐渐平伏。   水云儿起身,离开房间。   “剑冢……吗?”   少女站在院子之中,遥望远处的禁忌之地。   然后,她划开步伐。   *   一双眼睛潜藏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地跟随少女的脚步。   视线紧紧地钉在眼前的水色身影之上。   “……难道又要去练武场吗?”   声音很小,只有其主人能勉强听见。   在他的监视之中,水云儿每天都会去练武场练武。   即便如此,他还是跟了上去。   他的师父交待,水云儿在的地方,他就得在。   跟着跟着,跟踪者发现她的目标并非走向练武场的方向。   “……她打算去那里?”   怀着这个疑问,他继续跟踪行动──不管他是不是想知道答案。   绕过中峰,水云儿正步向意料之外的地方。   “路不对劲!这条路是通往北峰的……”   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水云儿终有一日会去那里。   ──可是并非现在。   换言之,意外出现了。   这个意外导致少女的行动偏离了他们的计划。   “不行,得赶快通知师父!”   跟踪者结束跟踪,全力赶往西峰。   *   “你说……水云儿去了剑冢?”   柒⒉③⊙四酒起叄丝   得到弟子回报的消息后,柳承宗在房里来回踱步起来。   她怎么就去剑冢了?柳承宗沉吟起来。   不论是什么原因,唯独能够肯定的,就只有水云儿的行动偏离了预想。   难道她偶然从某个地方得知了那段“过去”吗?   那段过去。   柳承宗自小拜入天璇宫,单论资历他比叶震还要高。   在他刚拜入天璇宫内门时,宗门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那真的近乎于灾难降临啊……事至今日,那时的境况柳承宗仍然历历在目。   当年的护冢长老某位弟子擅闯剑冢,不顾禁忌拔出了剑冢里的剑。   好死不死,那位弟子拔出的,偏偏还要是门派始祖的剑──天玑。   一把宗师遗剑。   谁都知道所谓的遗剑是邪道之物,即使其主人生前再如何正气,遗留下来的剑必定带有禁忌。它们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狂暴而且极具攻击性,甚至能够操纵人心。   得到“天玑”的弟子理所当然地失去了自我,杀死了当时身为天境的护冢长老,重伤两位天境以及十数位地境。   而更可怕的是,该名弟子修为只是刚好地境罢了。   那么他的力量从何而来?   答案恐怕只有一个,就是从“天玑”而来。   不断恶化的情况终于惊动了正在闭关的天璇宫宗师──齐归元,逼使他提早出关。   然而,齐归元还未出手,该名弟子却突然倒下。   他并没有死去,但是却像是失去了内心似的,只剩下一具空壳般,再没有任何反应。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柳承宗终于明白到剑冢的存在意义。   并非只为悼念,更是为了镇压。   ──镇压那些禁忌之剑。   关于这段过去,现在的天璇宫恐怕只有柳承宗一个人亲身经历过,而其他人就算知情,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深切明白剑冢所暗藏的危害。   而他现在却想借水云儿之手引爆这个危害。   如果他所料没差,水云儿拔出了“天玑”,将过去的灾祸再度重现的话,在齐归元已然离开的当下,天璇宫之中有能力应付这次危机的,就只有叶震与雪麒麟。   虽然拔出天玑的水云儿到底能不能达到匹敌宗师境的程度,重创雪麒麟还是未知之数。   然而,不论结果如何,水云儿应该也难逃与当年那名弟子相同的结局才是。   至于叶震,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嗯,无法护好秦辰而产生的愧疚像块黑布似的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近乎疯狂。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看见秦辰的死状时的窒息感,以及随后而来的自责。   不过,现在更为重要的是──   “拿着我的玉佩,去找张鸣,说我有要事与他相谈,让他马上来见我……”   柳承宗从怀里掏出雕有“柳”字的玉佩──代表执事长老的玉佩,交给了自己的弟子。   “弟子该用何种理由呢?”   弟子如此询问。   “你就说关系到剑冢,他就会过来了。”   张鸣是个死脑筋,只要事关剑冢他就会抛开一切。   说白了,他是个尽责的人。   通往剑冢的路只有一条,而张鸣就守在那里。   虽然张鸣只有地境的修为,但是水云儿连人境都不到,绝对无可能从张鸣的眼皮底下通过。   而柳承宗借故调走张鸣,实际上就是在为水云儿开路。   通往剑冢的路。   通往她以为是希望所在的路。 54、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从北峰脚下通往剑冢的路只有一条。   如果走这条路的话,被人撞见的机率实在是太高了。   因此,水云儿并没有选择这一条路。   她选择穿过道路旁边的山林。   山林中若有似无的道路虽然尚未算得上崎岖难行,但是绝对比不上经过人为修建道路的平坦。   夜幕已经降临。   月亮的眷顾几乎完全被密集的林木拒之门外。借着些微穿透林木枝叶间的月光,少女总算不至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难境。   即使如此,这一条路仍然不易行走。   她走得很小心,可是依旧几度遇上麻烦。   被树根绊倒,被枝叶勾破衣服,甚至差点掉进被动物挖出来的暗穴之中。   当水云儿来到那一片墓碑林立的地方时,浑身上下已经变得凄惨无比。   即便如此,她却没有打算就此停下。   因为进入剑冢的狭道已然映入眼里。   接下来的路程,她不能继续“暗度山林”了。   墓地太大了,大得无法尽收眼底。   然而,若过要绕过墓地,以山林为掩护前进的话,不知道要耗去多少时间。   为免夜长梦多,水云儿决定直接从这一片墓地的隐蔽处穿过。   ──或许,只是巧合。   穿过墓地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最高处的地方。   一座黑色的墓碑孤零零屹立在那里。   树叶沙沙作响,微风荡起水色的头发。   天上星辰像是突然旋动起来般,化为深邃的旋涡。   ──请别让她伤心。   刹那间,水云儿彷佛听见了声音。   青色的声音。   少女吓了一跳,戒慎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源头。   “……错觉吗?”   她再没有听见声音。   (七)⒉衫〇事韭弃③⒋   越过墓地之后,是最为困难的一段路。连接墓地与剑冢之间的道路平坦开阔,难以藏匿身影。   更重要的是,水云儿看见了一间木屋。   换句话说,有人住在剑冢之前,很可能就是传闻之中的护冢长老。   自己能通过吗?会被发现吗?水云儿顿时紧张起来。   她放轻呼吸、动作,屏蔽气息,然后踏上最后的一段路程。   水云儿脚步很轻,却走得意外地快。这是她从以前学来的技巧。   那位教她的人──她很久以前的师父曾经说过,这种屏息技巧很可能会在危机来临时救她一命。   明明是为了让我在面临威胁时,能够夺得一线生机的技巧,自己却用来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水云儿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以前的师父了。   她很轻易来到剑冢的狭道口前。中途甚至没有出现任何即将被人发现的征兆。   虽然奇怪于事情未免太过简单、顺利,甚至多了几分戒心,但是水云儿仍然没有收起脚步。   如果里面真的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水云儿下定决心,穿过了“界线”。   在踏进剑冢的一瞬间,世界为之一变。   是剑。   构成细长狭道的两壁之上插满了剑,散发着某种强大的压迫力。   犹如在警告:别再向前了。   稍微顿了顿的水云儿没有理会,继续向前。   ──首先是声响。蜂鸣似的声响。   深扎在岩壁之中的长剑急荡,发出悲鸣似的叫声。   下一瞬间,无数长剑像是获得了生命般脱离岩壁,凭空飘浮。   在水云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在半空转向,朝她激射而出。   “──!”   太快了。   连倒抽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长剑已经掠至眼前。   要死了吗……水云儿下意识闭上双眼。   “……?”   痛楚迟迟没有来袭,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寒光微微刺痛着双眼。   ⑴〇亿祁(四)伍疚私IX扒   无数长剑悬停在水云儿周遭,剑尖透出的冰冷寒气渗进皮肤之中。   水云儿不禁为之冷颤。   她知道自己正在徘徊在生死之间。   如果这些长剑再进一步,就会刺破她的皮肤,将她万剑穿心。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屏息以待。   该怎么办?水云儿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明明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她不甘心地轻咬下唇,情绪有点焦躁。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   长剑突然退去,回到原本的位置。   刚才的一切如同泡影。   “怎……么回事?”   雷声大雨点小。   长剑为何会突然凭空自动?又为什么突然退去呢?水云儿有点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现在并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说不定刚才的异动已经引起门派里天境的注意。她得争分夺秒,加快脚步。   没过多久,视野蓦然扩展。   映入眼中的依旧是剑。   被高耸岩壁所围绕的这片开阔空间里,尽是笔直竖立的剑。   样式不一,种类繁多。   水云儿首先注意到的,是一间上了年代的木屋。木屋很简陋,千疮百孔的。   据说太师祖齐归元曾经在剑冢闭关多年,木屋大概就是那时候他的居住之地吧。   “咦?”   水云儿在木屋前面发现了某些东西。   那是奇怪的裤子以及鞋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衣服样式。   少女有点好奇,但是那并不是她正在寻找的东西,所以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视线最终落在──   在剑冢的中央处,有一座微微隆起的小丘。   不,或许剑丘这个名词更为合适那个地方吧。   剑。密密麻麻的剑。数之不尽的剑。   压抑的感觉。   太让人不舒服了,少女一度想要别开视线。   然而在这之前,她看见了剑丘最顶端的那把剑。   那把剑看起来就是一把普通的天璇宫制式练功剑。   但是少女知道,两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存在感天差地别。   任谁都不会注意一把练功剑。   相较之下,剑丘顶上的那一把虽然并不显眼,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就难以再次忽略。   天璇宫的练功剑都是以某一把名震天下的剑作为原型的仿造品。   剑的名字是──天玑。天璇宫始祖的佩剑。   同时,也是水云儿的目标。   她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地走向天玑。   “真的在这里……”   彷佛响应少女的呼唤般,天玑微微抖动了一下。   水云儿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地靠近天玑的剑柄。   轻轻地,少女拔出了天玑。   “这就是──”   天玑吗──后半句话止于喉咙。   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突然透出夺目光辉。白色的光芒覆盖了水云儿的视线。即使以袖遮挡,也无法抗拒那近乎暴力的色彩。   然后──   某种东西。   有某种东西入侵了水云儿的体内,如同丝线般沿经脉蔓延开来。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稚嫩的声音如远若近。   嗯,是在脑海之中响起的。 55、你要陪我玩吗?   那是一闪即逝的气息。   雪麒麟“咦”了一声,起身离座。   在齐绮琪疑惑的视线注视下,女孩推开了房间里的一扇窗户。   窗户向北。   雪麒麟眯着双眼遥望隐于云雾之中的北峰。   “你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感觉到……一股气息──强大的气息。”   女孩不太肯定地说道。她现在已经捕捉不到那股气息了。   貳(九) OV⑶吧器I⑶   “有吗?”   齐绮琪似乎并没有相同的感觉。   “嗯……可能是错觉吧。”   衣弍邻⑶二磷器泗坝   貳咎淋⒌叁吧奇亿彡   雪麒麟关上窗户。   真的是错觉吗?直到现在,雪麒麟皮肤上还留有某种寒意。   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的寒意。   *   是谁?水云儿惊吓地后退一步   她下意识想要松手,却惊觉手竟然松不开。   天玑的剑柄有着吸力,牢牢黏着水云儿的手,彷佛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水云儿几度用力,依旧挣不脱天玑的剑柄。   这时候──   “你能听见我的话吗?能吗?可以吗?给点反应呀!”   水云儿又听见那个稚嫩的声音了。   是女童的声音。她一连三问。   什么回事……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在头里?怎么可能?水云儿一阵骇然连连退后,按住额头。   低下的视线不自禁移向手上的天玑。   难不成──   “你你你终于发现了啦!”   声音透着惊喜。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是吧!”   语气之中有藏不住的激动。   不是错觉。   直觉告诉水云儿那声音并非虚幻之物。   它确实地存在,而且直接在脑中响起。   而源头──很可能就是她手上久经岁月却依然光洁如新的长剑。   水云儿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把心情平伏。   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她缓缓移动眼珠,望向长剑。   “你到底是……”   谁?   水云儿艰难地开口。   “我是天玑啦──”   活像是小孩子气鼓鼓的语调。   果然如此,真的是天玑剑的声音。   可是一把剑为什么能够说话呢?水云儿一片混乱,完全在状况之外。   “喂──喂!”   呼声在脑海之中连续响起,水云儿惊醒似的响应了一声“嗯”。   “呼──”   松了口气的声音。   弍O吧巫龄(九)珊流⑨   “我还以为你傻了呢!”   少女彷佛看见一个女孩嘟起嘴巴的样子。   “看你呆呆的样子……嗯,我是不是出来比较好呢?”   “……什么意思?”   水云儿很快得到了答案。   天玑盛放光芒。无数光点自剑身冒出,拉出一道星河似的涟漪,最终在少女面前数步远汇聚,构成娇小的模糊轮廓。   从轮廓可以判断出,那是一名女孩。   由光构成的身体。   无法辨清的面貌。   水云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孩的身体。   手掌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只有轻微的触感。   如水一样的触感。   “我这身体是由天地灵气构成的啦──摸不到的哦!”   “这样啊……”水云儿随即又问,“你真的是天玑,为什么你月费群'857.6:6:344,2能够说话?”   光的女孩嘿嘿两声,得意地捏起腰来。   “因为我厉害咯!”   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可爱,水云儿轻笑出声。   “这可算不上解释唷。”   “嗯?是吗?不过不管了,我今天太开心了。”   “开心?”   “嗯,因为终于有人能够听见我的声音了……”   语气听起来很是兴奋,水云儿却从中感觉到些许辛酸与痛苦。   如果能够看见女孩的表情,那一定是满布黯淡的色彩吧。   “……没有人陪过你说话吗?”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问句已经冲口而出。   女孩缓缓摇头。   “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只有你……”   “我?”   “因为你是特别的……嗯,特别的。”   似曾相识的论调。   从哪里听过呢……对,从雪麒麟的口中。   “所以,我打算把力量借给你哦!”   女孩甜甜地说。天真无邪的语气之中有着某种纯粹。   “你要借给我力量?”   “嗯嗯,你不正是寻求力量而来到这里的吗?”   女孩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跟你已经是──”   ──一体的了哦。   女孩这么说道。   水云儿好半晌没有出声。她在思考对话的话中之意。   “……你住进了我的体内?”   少女是如此理解的。   “唔──”   天玑用食指轻戳自己的太阳穴,烦恼了好一阵子。   “差不多呗。”   水云儿皱起眉头。   “可是,我没有同意过……”   她已经尽量放轻语气了。   任谁遇上同样的情况,都不会一声不吭的吧。   “可是,你是第一个听到我声音的人嘛……”   女孩委屈得像个向父母讨喜,却反遭责骂的孩子。   水云儿突然无法生气了。   很纯粹的感觉,喜、怒、哀、乐以及说话也透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这就是天玑吗……那把传说中的剑。   能够说话已经足够奇怪了,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性格?水云儿有点哭笑不得,   “不要生气嘛──”   天玑伸出双手想要握着水云儿的手掌。   ──理所当然地无法触碰得到。   自己身体并非实体,根本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在看见自己的手穿过水云儿的手掌之后,天玑终于想起这一点。   “摸不到呢……”   天玑耷拉着头,活像一双下垂的兔耳。   该怎么安慰她呢?正当水云儿纠结之际,天玑又打起精神说道:   “算了,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就已经足够了──嗯!”   顿了顿,女孩无视水云儿企图开口的动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说起上来,很久以前也有人拔起过我呢……可惜他听不见我的说话呐。”   她既怀念又失望地说。   水云儿从黄衫衫听来的天璇宫过去曾经发生过一场灾难,她是在说这个吗?。   “所以,我只好夺了他的身体咯。”   “夺去?”   这两个字让水云儿不得不问。   “是啦,他又听不见我的说话,我想请他帮忙也没办法啦!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咯!”   天玑给人的感觉依然天真无邪得纯粹。   可是水云儿却莫名地打了个冷颤。她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轻描淡写呢?   “所以,你也会夺去我的身体吗?”   “嗯?”女孩似乎摆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为什么啊?你能听见我的说话,那我不就能请你帮忙了吗?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夺去你身体的必要嘛~”   明明是很可爱的声调,听在水云儿耳中却是透着某种寒意。   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如果自己听不见她的声音,那么很可能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而且──”   女孩的声音突然渗入了惆怅。   “我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   太孤独了,她这么说。   如果……如果天玑真的拥有自我意识的话,她留在剑冢的岁月一定是孤独的。   没有说话的对象,甚至连活动都不被允许。   这种生活能够说是不孤独吗?如果换成自己,自己到底会不会疯掉呢?水云儿觉得大概会吧。   想到这里,少女不禁对天玑产生出些许怜悯之情,以及一丁点感同身受的认同感。   “呐,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我想认识更多的人,想跟人一起玩耍……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哀求。   天玑是在哀求水云儿。   少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是以为水云儿在犹豫了,天玑的语气急切起来。   “我会把力量借给你的,也会不惜一切成就你的梦想……所以,请别留我在这里了。”   “……我──”   “请别留我在这里。”   女孩再三请求。这一次已经带上了哭腔了。   “好,我带你离开……”   水云儿最终答应了这个请求。   她不知道这将会是灾难的开始。   善意与恶意只有一线之差──这个道理,她当时仍未明白。 56、她是不是换了把剑啊?   擂台赛开始至今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作为举办场地的习武场一共有十座石制的擂台。这原本就是为了让外门弟子有一对一切磋场地而建成的设施,自然也可以用作比赛擂台。   ①二磷珊⑵龄器肆扒   简单的梯型木制座位围绕习武场搭建,提供座位给参赛者和观战者。   天璇宫的高层人物则有另外搭建的特制高台就坐观战。   齐绮琪就坐在高台之上。   她今天卸去平时便于活动的服装,换上一身大红长裙。其娇艳的身姿、倾国倾城的脸蛋不时引来外门弟子的目光。   这个时候,十座擂台皆有比赛正在进行。   台上的参赛者各施本领,务求将最好的表现呈现于人前──尤其是内门长辈的面前。他们在竭尽全力争取进入内门的机会。   看着台上的你来我往,水云儿稍微有点紧张起来。   她与雪麒麟、南宫冥冥坐在九号擂台附近的一排座位。   待会她们三人都会在九号擂台与对手比武,所以才选择了这个位置。   距离她们首次上场应该尚有一段时间。   毕竟擂台赛的参赛人数众多,即使以十个擂台同时进行比赛,也无法在一个上午完成首轮比赛。   “啊哈──”   可爱的呵欠声窜进耳朵之中。   水云儿侧脸望去,发现坐在身旁的雪麒麟正无精打采地托着腮,扁着嘴巴。女孩看起来很是无聊的样子。   “……我有点困咩。”   察觉到视线,雪麒麟瞄了水云儿一眼。   “我知道唷,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水云儿困扰地笑了笑,同时又觉得格外亲切。   比起天璇宫小师祖这个身份,眼前的女孩更像是年纪尚幼的妹妹吧。   虽然很奇怪对方竟然会是这种性格,但是水云儿并不讨厌这样子的雪麒麟。   长辈或多或少都会给后辈些许压抑的感觉。然而,雪麒麟这种性子却让她稍微有点与众不同。也正因为如此,水云儿才能够如此轻松与雪麒麟交流。   她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才不舍得放弃雪麒麟。若非如此,在知道雪麒麟隐藏身份,甚至有欺骗自己的嫌疑之际,水云儿早就会与她完全割裂关系。   她讨厌任何近似于隐瞒欺骗的行为,因为那样会让她失去安全感。   ──水云儿反感与一个不能让她安心的人相处下去。   可是唯独对雪麒麟,她却讨厌不起来。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对女孩抱有一丝希望吧。   “──小云?”   惊醒的水云儿发现雪麒麟皱着鼻子。女孩似乎已经喊了几声。   “你怎么又发呆了咩?”   “我在想点小事情呐。”   “感觉你最近经常走神呀!”   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吗?水云儿并没有那种自觉。   “嗯──可能有点累了吧。”   雪麒麟脸色不悦地抱起胸脯。   活似猫尾巴的马尾随着女孩动作轻轻晃动,荡起一阵阵的薄荷香气。   “谁叫你天天那么疯狂地练剑呐!也不知道休息。”   那口吻完全就是在责怪水云儿。   这几天水云儿并未松懈于练习。   虽然得到天玑相助,但是少女深知道那种力量并不属于自己的。   “常言道,勤能补拙──天资不行的我只好将勤补拙咯。”   水云儿的回答让雪麒麟眉头皱得更紧。   “我不是说过‘法术’对体能的要求不高的咩?”   “这……反正闲着也没事可做,倒不如练练剑,既可能消磨时间,又可以锻炼体质。你看,一举两得唷。”   水云儿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一番说辞。   不过,说服力似乎稍为欠缺。   “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咯……”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的视线像是被吸引过去般,直勾勾盯向水云儿的练功剑──不,或许该说是天玑比较准确。   ‘怎、怎么办哦,我可能被发现了啦!’   软糯糯的慌张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彷佛是在回答天玑一般──   “小云,你是不是换了一把剑呀?”   雪麒麟提出问题,语气之中透着踌躇。   她真的察觉到了?水云儿内心为之一紧。   正当水云儿纠结该如何蒙混过关之际,南宫冥冥从她的身旁探出身子。   “有吗?妾身看着没有什么不同呐。”   说着的同时,南宫冥冥还观察了天玑好几次。   单说外观,天玑跟练功剑并没有任何分别。   “是咩,或许只是错觉吧。”   雪麒麟逗弄着头顶上的发包,不再深究。   水云儿见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九号擂台上的均衡遭到打破。   一位参赛者被对手打中一掌飞出了擂台。   依〇⑴齐似V(九)司鸠拔   “胜负已分,胜方是──”   评判放出胜负宣言。   得胜者随即发出一声欢呼,冲下擂台,与几位相熟的同门相拥起来。   “──下一场,水云儿对李铁柱!”   评判看了一眼名单,宣读出下场比赛参战双方的名字。   “小云,到你了呐!”   上一秒还是百无聊赖的雪麒麟表情猛地亮了起来。   终于来了!水云儿深吸一口气。随着呼气,她握着练功剑站起身来。   “水姐姐加油。”   南宫冥冥握拳为水云儿打气。   “你这样我会感到压力呐……”   水云儿叹了口气,语带为难地说。   “我……这……”   南宫冥冥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在愧疚地手足无措。   “这只是玩笑唷。”   水云儿对南宫冥冥眨眨眼睛,留下强忍着笑容的雪麒麟以及惊愕不已的南宫冥冥,踏上擂台。   “你就是水云儿吗?”   站在擂台中央的评判如此问道。   “是的,我就是水云儿。”   不待评判要求,水云儿便递上用作辨别参赛身份的字据,评判仔细地看了两眼,确定无误后,便将之交还。   这时候水云儿的对手也进场了。   那是名年轻的男弟子,大概只有二十出头。   他长得颇为高壮,虎头虎脑的,给人相当老实的印象,非常贴合他的名字。   在确认过李铁柱的身份之后,评判让两人移到擂台的两端,相对而立。   视线交错。   水云儿朝对手点头,算是招呼。李铁柱似乎有点讶异,但还是点头回应。   “同门比武,点到即止。”   评判分别望了水云儿以及李铁柱一眼,得到了同样的点头响应。   “那么──”   他高举手臂──   “开始!”   然后,猛然挥落。   铿──!   两人同时拔剑。   天玑发出高昂的剑鸣,剑意震荡四方。   李铁柱瞪大双眼,随即摆出极为惮忌的样子。他谨慎地直盯着水云儿瞧,戒备着她的一举一动。   水云儿并没有动。   “……天玑,我想赢──你能把力量借给我吗?”   水云儿轻阖双眼,低声呢喃。   ‘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吧!作为代价──’   天真无邪的声音忽然掺合了某种杂质。   ‘来吧,水云儿。挥舞我吧!’   或许已经按捺不住,李铁柱率先抢攻。   他急速迫近,几步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抹去,手中的长剑从上而下斩落!   水云儿猛地睁开眼睛。   在李铁柱的双眼倒映之中,她的眼睛深处多了某种不属于她的辉芒。   天玑拉出漂亮的孤线,从下而上迎向袭来的锋刃。   锵──!   清铃般的碰撞声刺痛着众人的耳膜。   两剑交击,火花四溅。   ──战斗的序幕就此拉开。 57、拔出了不该拔出的东西   天玑与练功剑已经交击数十次。   每一次碰撞都会激起火花,荡出空气涟漪。   七②⑶(玲斯⑼旗③师   奇⒉珊?林师⑨ VII三似   李铁柱施展浑身解数,拚命狂攻。   面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水云儿却一步不退,只是专注地挥剑格挡。然而,她的动作却诉说着游刃有余。   宛如汹涌骇浪不断冲击坚固的海岸,任前者再如何狂烈后者依旧不动如山。   这并非代表李铁柱实力不足。凭其表现而论,他的实力甚至比黄衫衫来得还要高。   可是,水云儿今天的发挥不同寻常。   像是看透了对手的一举一动般,少女往往洞悉袭来的攻击轨迹,精准地以天玑介入其中,将攻击瓦解。   究其根源──   ‘下一剑──右面斩击,目标在肋下!’   天玑发出警告。   虽然李铁柱的剑正在袭向面门,然而水云儿想也没想,就依从天玑的警示,将剑挡在肋下。   铿──!   金属的碰撞声响起。   彷佛是按照计划一般,李铁柱果然一个变招,变直刺为横砍,攻向少女的肋下。   李铁柱讶异地瞪大双眼,似乎在问:这也无法得手吗?   ──一瞬间的空档出现。   有机会!水云儿扭动持剑的手,拨开李铁柱的长剑。   (二)疚林⑤③巴器伊叄   然后,直刺而出。   “唔──”   李铁柱闷哼一声,横剑抵挡。   可是──   “天龙抬头!”   伴随着水云儿的宣言,天玑不自然地弯曲,绕过抵挡的长剑。   剑尖点缀着寒芒袭向李铁柱的右肩。   “开锋的剑!”   李铁柱低呼一声,连忙侧身躲开。   I零衣奇肆屋IX(四)鸠吧   ‘拳头,肚子!’   水云儿空着的手随即猛地往下一压,以侧敲之法击开与袭来拳头相连的粗壮手臂。   “你犯规了!”   李铁柱站前一步,化拳为掌印向水云儿的胸膛。   “擂台赛并没有写明不得使用真剑唷。”   水云儿笑着回答的同时上挑左脚,白皙炫目的纤腿逼得青年放弃后退。   她查过规条无数次,的确是没有注明禁止使用经过开锋的练功剑。它只要求弟子使用练功剑参赛。   所以水云儿严格来说并不算犯规──单看评判只是挑一挑眉头,却没有说什么就知道了。   “耍小聪明!”   李铁柱哼了一声,躲开朝腿斩去的一击,往后拉开距离。   那怕是点到即止的比赛,双方也不会夺人性命,但是被开锋的剑碰到,不免要多出伤口。这些伤害积累起来会确实损扣人的体力。   天玑原本就是开了锋的,水云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利用开锋之利获得优势,毕竟她已经从天玑那里借来了力量。   话说如此,但也只是最低限度的力量。她只借了天玑的洞察力。   根据天玑所说,她体藏有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灵气。虽然水云儿不知道天玑的灵气从何而来,但是只要动用那份力量,她想必能够立马获得短暂匹敌天境甚至宗师的力量吧。   上千年的灵气累积,单从量来说,绝对超出宗师境的真气保有量了。   然而,一旦动用这份力量,别说雪麒麟,甚至南宫冥冥都会发现异常。一个天生经脉闭塞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真气或是灵气呢?   ‘挑,下面来!’   凭着天玑精准的预测,水云儿再次瓦解攻击。   天玑并非真的能预测未来,她只是从对方的身体动作、剑划破空气的动向之中抓到端倪,并作出推测罢了。   而这需要很多的阅历累积。   天玑哪里来这种深厚的阅历呢?水云儿不知道。她没问过。   少女只是借着天玑的预测,以自己的判断做出应对,一次又一次化解对方的攻击,甚至还击。   “没想到水姐姐竟然这么强!”   南宫冥冥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七)II③澪司咎漆⒊泗   水云儿的剑招虽然仍然略显稚嫩,但是却使得恰到好处。她每一剑都正好应对了对方的攻击。   ──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隐隐感到不安。   就她所知,水云儿的实力并没有这么高。   是隐藏了实力吗……但是原因呢?雪麒麟抿着嘴巴。   而且她手上的剑,真的是普通的练功剑吗?   ──已经不止一次了。   【南锦小说群】——517880761   气⒉删邻④疚旗彡④   水云儿的剑偶尔会泄出灵气。   虽然不具任何性质,与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别无二样,但是一把普通的练功剑,怎么可能会拥有灵气?   雪麒麟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于是转头望向高台。   污易漆疤⒏⊙气VI⑴   视线瞬间交错。   齐绮琪正脸色凝重地望着她,坐在她身旁的叶震面无表情地挑起眉头。   他们也感觉到了吗?不,或许是小震感觉到,然后告诉小七才对!   水云儿的剑所泄出的灵气若有似无,恐怕天境才能勉强捕捉得到。   雪麒麟鬼使神差看向坐在齐绮琪右边的柳承宗。   他面色如常,板着一副臭脸。   然而,雪麒麟留意到对方嘴角有那么一丝将近微不可察的小弧度。   ──他在笑。   “……他笑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雪麒麟一言不发,秀丽的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候,擂台上出现一丝变故。   或许是久攻不下而着急起来,李铁柱展现了隐藏已久的力量。   他用了真气。   是人境。   只有人境才能够动用真气。   想不到李铁柱已经踏入人境,观望席一阵哗然。   “李师兄什么时候达到人境了!”“这小子隐藏真够深呀!”“这弟子资质不错。”   在杂乱无章的议论声之中──   “咦,不错!长得够壮,打铁必定一流!”   即使相隔甚远,李婉婷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见。   II澪VIII午磷揪珊刘九   换在平时,雪麒麟会吐槽一句。   但是,现在她只是直盯着水云儿瞧。   小云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还不投降?   面对人境,水云儿绝无胜算──雪麒麟是这么想的。   在李铁柱展露真正实力的那一瞬间,水云儿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出乎意料的变化──她没想到对手竟然是人境……   ‘糟糕了啦!那大块头竟然有真气,怎么办!?要输了啦!’   可是──   “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水云儿苦笑,低声呢喃。   ‘怎么打啦!对方有真气呀!’   天玑气馁地说。   “不能输……”   为什么我会这么弱呢?如果我能够强上一点的话,有天玑的帮助说不定仍有一战之力。   局势呈压倒性的不利。   即使能够洞悉先机,如果挡不下也只是徒劳无功。   在真气的加持下,李铁柱的能力必定获得飞跃性的上升,他接下来的攻击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肯定与先前是两种概念。   李铁柱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踏着沉重又清晰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压向水云儿。   在还有数步距离时,他猛然蹬地,一瞬间便来到水云儿的眼前。   ‘右下,斜砍!’   剑光疾砍而来。   水云儿勉强使剑介入斩道,然后──   冲击四散。   “嗯、啊──!”   少女的口中泄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身体被无情地抛上半空。   会飞出擂台!天旋地转间,察觉到这一点的她强忍痛楚,在空中扭转身体,同时把天玑直刺进擂台的边缘地面,借着去势以剑为轴改变方向,回到擂台的范围。   着地时,她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手在颤抖。   刚才一击的力量由此可见。   那是真气为人们带来的奇迹之力。   会输!水云儿脑海之中掠过这两个字。任凭技巧再如何纯熟,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是没有意义的。   ──以力破巧,以刚制柔。   ‘赶快用我的力量呀!’   天玑焦急地提出建议。她要水云儿动用藏在剑身之中的磅礴灵气。   水云儿摇头。   如果被发现了她拿走了天玑,不论雪麒麟再如何保她,她也一定无法待在天璇宫。   如此一来,她就前功尽废了。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通通打倒!’   天玑气呼呼地说道。   水云儿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所以没有多加注意。   现在还不是投降的时候。   深吸口气后,水云儿缓缓地站起身来。   “还要继续吗?”   李铁柱脸上写着露骨的惊讶。   下一秒,惊讶变为混合苦涩与赞叹的表情。   “我原本没打算在首轮比赛就暴露出人境的境界……你很好,我很欣赏你──听说你才入门没多久?”   “是的。”   水云儿婉约地点头。   “意志不错,但是……”李铁柱凭空握拳,“我也有自己的梦想,不能让你挡在路上,也不能放水,所以……对不起了!”   资源、机会有限,远远无法平均分配给所有人。   用句俗话说,就是僧多粥少。   谁都想获得有限的资源和机会,因为它们能够成就梦想。   如此一来,在追寻梦想的路上,就只有掠夺、践踏以及伤害。   ──踏着众人的尸身,成就自己。   这是世界的真理之一。   无容置疑。   即便如此,李铁柱还是释出了一丁点歉意。   “我可不一定会事唷。”   水云儿微笑着摆出架势,剑尖直指对手。   “很好!”   声音刚传进耳朵之际,长剑模糊了轮廓,化为剑雨刺向水云儿不同的位置。   如同乐曲奏起──   连续而且富有节奏的声响紧凑地响起。   水云儿咬紧牙关,用天玑抵挡骤雨般的攻击。   她没有尽数挡下。   对方的攻击太快了,即使看得清楚,也无法反应。   漏网之鱼不断在她身上造成伤害。   “这样如何!”   拳头陷进肚子之中,蛮横的力道穿透身体直达背部。   “哼──”   ⑴⒉〇(三)二澪棋是爸   水云儿闷哼一声,被打退数步差点松开手上的天玑。   脚步不稳间,她强忍涌上喉头的热流,挥剑试图挡开对方的乘胜追击。   “天龙摆尾!”   李铁柱高喝一声,手上长剑借着真气弯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戳向少女的手腕。   ‘不──’   天玑的声音骤然而止。   她从水云儿的手中飞脱至半空,摇晃着夺目的光芒直刺进擂台中央处。   水云儿已是手无寸铁。   “给我下去吧!”   李铁柱旋动身体,粗如树木的腿势如砍竹地劈向连连后退的水云儿。   要输了要输了要输了!   水云儿眼睁睁看着踢击逼近,脑海之中充斥着自己即将败北的事实。   “──小心!”   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李铁柱止住动作,抽身后退。   怎么回事?水云儿站稳身体后,马上带着疑惑抬头一看。   ──耀眼的光芒晕炫了双眼。   天玑正不自然地飘浮在半空,挡在少女的身前。   她剧烈抖动的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芒。   光芒之中混杂着──某种不祥的东西。   “──不能原谅!”   稚气的呐喊带着憎恨贯穿了天际。   源头是由天玑散发而出的光芒所组成的模糊人影。   自己是不是……拔出了不该拔出来的东西呢?此时此刻,水云儿首度有了这种想法。 58、天玑的意志   “……这是剑灵!”   雪麒麟从观众席探出身体,惊讶地大叫。   虽然还未拥有肉体,但是那模糊的灵气躯体绝对是器灵之一的剑灵没错。   怎么回事?小七不是说没有剑灵的吗?不,在这之前一把练功剑怎么可能会有剑灵?不合理,那可是制式兵器呀!   雪麒麟脑海之中一片混乱,然而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凝重。   从灵气之中诞生的灵性存在,是天底之下最为纯粹的事物。她们经过数千年来的灵性蕴酿,拥有的力量绝对不会差于宗师境界。   但是一把普通的练功剑怎么可能会有剑灵呢?   忽然,一阵灵光闪过。   齐绮琪曾经提过,练功剑都是仿照天璇宫始祖的佩剑而造的。   如果小云手上的剑并不是练功剑,而是天玑呢?雪麒麟思如电转,急速思考。   天玑曾是当时天下第一人的佩剑,在经过如此多年岁月的温养,就算真的生出具有雏型的剑灵也不足为奇。   不过当下最为重要的是──   糟了,小云有危险!雪麒麟内心一紧。   她没有深究水云儿到底是从何处得来天玑。   在她眼里,这些都不重要,她只知道水云儿很可能会遭到波及。   “冥冥,赶快离开这里──带上你弟弟……赶快离开!”   “发生什么了吗?”   南宫冥冥一头雾水地反问。   这也难怪,她恐怕根本没无法理解当前的情况吧。   “别问!照做!”   雪麒麟无暇解释来龙去脉,只是不容置疑地厉声命令。   “妾、妾身知道了!”   南宫冥冥起身离开,寻找不知坐在何处的弟弟。   “小震!”   雪麒麟扭头望向高台。   这时候叶震已经站起身来,神色惊讶。   齐绮琪、夏雪和李婉婷三人则面面相觑,似乎也摸不清情况。   至于柳承宗──他脸上的笑容更显深刻了。   果然是你这老不死!雪麒麟紧咬银牙。   但是,此时并非追究的时候。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竟然想分开我与水云儿!”   童音再次回响。   生气了!绝对是生气了!   孩童生气会发生什么?哭骂打闹──不顾一切地发泄。   糟透了!雪麒麟暗骂一声。   “小七,那是天玑!赶快疏散观众!”   也不管齐绮琪是否能够反应过来,雪麒麟视线回转,直盯着半是茫然半是理解的水云儿。   小云,你做了蠢事呀!   “小震──你救人,我制剑!”   “知道!”   叶震不问因由,飞身而出,拔出佩剑──天煌,扑向水云儿。   然而,光芒大盛。   几乎刺盲了众人的双目。   天玑划出流光,诡异地回到水云儿的手上。   一脸难以置信的水云儿不自然地活动身体,猛然划下天玑。   璀璨如同天上弦月的剑气呼啸,直斩向高速掠近的叶震。   “唔──!”   叶震注气入剑,横剑抵挡。   两者猛然地撞在一起,外泄的劲气吹得观众东歪西倒   如同两只巨兽相博,凶猛的气息浓罩下来。   ──没想到,最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叶震。   他用尽全力将剑气卸向无人之处,然后飞身后退,落在雪麒麟的身旁。   “宗师!”   “还不到!”   雪麒麟出言纠正。   双眼早已染成金黄,圆溜溜的瞳孔剧烈收缩成竖线。   “你左,我右──但是别伤到人!”   “……这种情况下已经顾不了!”   的确已经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了。   女孩深知道这一点,但是……   “我说不准!”   雪麒麟猛地扭头,锐利的视线直透叶震的眼底。   “……我知道了!”   叶震虽然不能释然,但仍然答应下来。   蓝白的电光闪现,缠上了一之乾坤。   雪麒麟的眼眸有光芒泛起。   “不管你是天玑还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敢伤害我在乎的人……”   ──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然后。   雪麒麟身缠雷电,弹射而出。   有什么正在侵入身体之中,向着灵魂深处迈进。   某种纯粹的东西狂暴地试图牵扯意识,甚至一度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水云儿知道那是什么──   “天玑……你在做什么?”   天玑没有回应。   ‘不能饶恕……不能饶恕,竟然又想从我手上夺去……’   壹⑵霖珊二澪⒎师(八)   她只是盲目……盲目地在重复着这句话。   二龄⒏武淋鸠衫VI酒   不能饶恕什么?水云儿想问,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能饶恕!竟然想让我再次回去那个地方!”   天玑的声音不再稚嫩,也不再如远若近,失去了应有的模糊距离感。   因为这句话她是借水云儿之口说出来的。   一定是在哪里出问题了……水云儿狼狈地扶着额头,余光瞥向手上的天玑剑。   她无法松手。天玑牢牢吸在她的手上,彷佛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   水云儿只能无言地竭尽全力抗拒对方的入侵。   “水云儿,你为什么要抗拒我呢?”   er⑨〇舞三八漆壹叁   轻轻地,天玑诉说着疑惑。她绝对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抵抗。   听着自己的声音说出不属于自己的话语,水云儿试图开口。   “已……经……够……了。”   这句话是被挤出来的。   明明嘴巴是自己的,然而水云儿历尽艰辛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语调。   “够了……什么够了?”   水云儿的头不受控制地歪了起来。   “那个姓李的想试图分开我们呀!那个叶震也想要分开我们呀!他们通通都想分开我们呀!”   天玑只是用水云儿那空灵的声音,平静地在述说着事实,以及──   “所以他们都该死。”   某种黑色的企图。   “呐,你不这样觉得吗?”   天玑的声音透着疑惑,活像小孩子向大人询问自己感到好奇的事情般。   ……天玑,那只是你的想法。水云儿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把她带出来的。   正当她无助之际,薄荷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II揪磷无III罢七仪散   少女知道这种香味,她曾经从某位女孩身上闻到过。   “──小云,把天玑放下。”   灵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水云儿缓慢而僵硬地抬头,对上了金黄色的双眸。   这双眸子与过去的印象有所不同。竖线状的瞳孔,其四周被金黄色所包裹,泛着明亮的幽光。   ──宛如猫眼。   尽管如此,水云儿还是马上认出它的主人。   泛着愁苦的双眸之中,倒映着水云儿此时的狼狈模样──满额冷汗、长发凌乱、衣服不整。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   水云儿从女孩小巧的嘴巴之中听见断断续续地细语。   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水云儿的听觉已经渐渐模糊。她的意识正在逐步、逐步踏进深渊之中。   “小云,没事了……所以──”   女孩泛起微笑。那是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是在自责吗?这是水云儿接近直觉的理解。   清澄、不带杂质的视线直透水云儿的心底。   “把剑给我好吗?”   彷佛对着水云儿眼睛深处说的话。   笑容与话语带有某种力量,促使水云儿试图移动持剑的手,递出天玑。   然而──   “不要!你是坏人!”   拒绝的话语从水云儿的嘴巴之中流泄而出。   “水云儿,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声音之中充斥着失望与悲哀。   雪麒麟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过来,眯起双眼。   弍零岜污零就三⑹咎   “你是……天玑?”   天玑没有理会雪麒麟的提问。她继续用水云儿的嘴巴、声音,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她是骗你的!你看看,她的手里拿着武器,她跟那班人一样是想杀你的!”   正如天玑所言,雪麒麟手中的确握着一把大得吓人的剑。   那把大剑正泛着暗晦的寒光。   别说了……别说了……水云儿脑海一片混乱。然而,她的心声并没有传达给天玑。   “你忘了吗?她是怎么瞒着你?是怎么胡言乱语?‘法术’我听都没有听过!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她是骗你的!”   天玑迫切地说道。她的话不似作假。   没听说过“法术”?连已经存在于世上千年的天玑也不知道什么是“法术”?水云儿怔怔地望向雪麒麟。   女孩只是眉头紧皱,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不成你真是如同天玑所说,是在骗自己的吗?这些问题水云儿已经问不出口了。   水云儿并不知道,女孩只是沉溺在发现她身体一部分已经被天玑所控的惊讶与担心之中。   至少,那时她不知道。   “你忘了以前是怎么样遭到背叛的吗?你当时怎么办?你不是杀了对方吗?所以──”   察觉到少女心里的动摇,天玑继续说道。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充满了媚惑。   “杀了她!”   亿〇艺旗事⑤韭肆就罢   不──不对!水云儿单手按头,在心里大声咆哮。   “不对?”天玑疑惑不解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捏住她的脖子呢?”   她在说什么?我捏住了谁的脖子?水云儿茫然地寻找。   不知何时,她白皙的手已经捏住了女孩纤幼的脖子。水云儿捏得很用力,手指头发紫,已经陷进对方的脖子之中。   然而,女孩只是一言不发,惆怅地望着她。   金黄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没事的,小云。把剑交给我吧──你要相信我。”   雪麒麟以清晰的语调,微笑着说。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捏住她的脖子呢?我是想杀了她吗?水云儿不知怎么办,一股不完全属于她的黑色情绪正在心里横冲直撞,扰乱了她的心志,搅混了她的思绪。   “你要相信她吗?水云儿,你要相信她吗?你要抛弃我吗?不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所有人!他们都不值得相信,他们都要分开我们!”   天玑的话在不断回响,刺痛着水云儿的脑袋。而雪麒麟只是静静地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水云儿。   忽然一阵耳鸣,水云儿缓缓举起天玑。   不要!她连忙按住不受掌控的手。   ‘你果然是忘了!’   忿忿不平的声音在脑海之中直接响起,天玑不再用水云儿的嘴巴说话。   ‘你想抛弃我!明明说好的!’   天玑生气了。   ──宛如洪水倾涌。   黑色的某种东西狂暴地撕开水云儿的身体,模糊了她的意识。   那一瞬间,在水云儿的眼里,她的仇敌──镇国卫以及那个人的面孔重叠在雪麒麟身上。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嘣──!   在脑海之中不断回响的声音割断了一根弦。少女的意识四分五裂沉进黑暗之中。   剩下的,只有一种感情以及天玑的意志。 59、不只是骗子,还是白痴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水云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张开眼睛之时,水蓝眸子被透出的白色光芒所覆盖,漆黑的瞳孔深处泛起一抹腥红。   那双眼珠之中,没有感情,没有焦点。   “……小云?”   这不是小云!这绝对不是小云!雪麒麟的直觉在咆哮。   水云儿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以樱唇编织出两个字:   “骗子。”   “小心!”   水云儿的声音与叶震的大喊几乎同时间传进雪麒麟的耳中。   下一瞬间,冲击袭向雪麒麟。   她被撞飞出去,难看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与此同时,慑人的剑光划过她原本所在的位置,朝远方轰鸣疾驰。其蕴含的力量近乎天境的全力一击。   糟了!恍惚间,雪麒麟发现剑光的轨迹之上仍有几位走避不及的弟子,立马心头一紧。   面对紧迫而来的“死亡”,弟子们目露骇然。   怎么办?轰雷焰龙很可能赶不上,但是换成飞焰的话威力就不够了……雪麒麟思绪急转。   在雪麒麟纠结之际,一阵劲风带起她的衣袖。   叶震全力蹬地,贴近地面飞掠出去,挡在剑光之前。贯满真气的天煌直刺进地面,石制的地板瞬间龟裂开来。   “起!”   叶震大喝一声,挑起地面的一部分。巨大的石板块弹起,形成防护的墙壁,挡下剑气弧光。   【南錦小说群】——1017459498   爆散的剑气裹带着石板块碎片四处乱射。   雪麒麟咬牙,以袖挡脸。   是自己的错!如果打从开始就把事情据以实告,事实一定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雪麒麟真想痛殴自己一拳。   她低估了水云儿的复仇心以及──   在雪麒麟眼里,自己只是隐瞒了身份以及法术的详情,根本算不上欺骗,完全没想到水云儿竟然会如此敏感,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耿耿于怀。   雪麒麟以为自己的事后补救已经足够让水云儿释然,弥消两人之间的芥蒂。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述说──她错了。   在远处,叶震已经与手持天玑的水云儿短兵相接,迸出无数火花。   外泄而出的剑气不断破坏地面。   叶震的剑法精妙无比,荡起的剑光既炫目又缭乱,在空气之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残影。   面对如此密集而有力的攻势,水云儿只是轻描淡写地舞动天玑。她每一剑的走向都要比叶震的清晰得多。换言之,她挥剑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叶震。   尽管如此,水云儿仍然有如看透了叶震的所有动向般,精准地将所有威胁拒之门外。   这样的画面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水云儿的剑术造诣比叶震来得要高。   但是,这可能吗?入门没多久,连人境都没达到的水云儿,她的剑术能够匹敌一位浸淫于剑术数十载的天境吗?绝不可能。   这远超水云儿本身程度的实力,绝对是拜天玑所赐的。   是天玑在操纵水云儿的身体在应战!雪麒麟不假思索就知道原因所在。   然而,发挥远超自己极限的实力没可能不需要代价──体力、健康乃至生命。   而且雪麒麟更担心,天玑会摧毁水云儿的灵魂。关于这点雪麒麟无从判定,她只能期盼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就在水云儿与叶震再度错身而过之际,一道血花溅起。   “哼……!”   手臂被天玑所伤的叶震闷哼一声。   我在做什么?现在不是恍神动摇的时候!雪麒麟惊醒般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的不争气。虽然事情不全因她而起,但是也得负上很大的一部分责任。   而且,她还必须负起从天玑手中救出水云儿的责任。   小云在等着你呢,雪麒麟,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女孩猛拍双颊,清净思绪。   她需要思考的、在乎的就只有“如何救出水云儿”这一件事。   “等我,小云,我现在马上就来救你!”   雪麒麟下定决心,撇去无补于事的杂念。   “不过──”   曳地的大袖无风自起,雪麒麟双眼所透着的幽光变得更加明亮,小巧的润唇微微开合,吐着火焰的碎屑。   她勾起单边嘴角。   “不听话的孩子还是得吃点教训呀!”   下一瞬间,她挥舞大袖。   袖角在半空划过的轨迹上,凭空出现了火焰的箭矢。   “飞焰!”   一声令下,火矢射出。   留磷弍② 叄IV吧芭司   叶震似乎早有所察,在空中翻转身体,退进飞焰射线的空隙之中。   直面突然介入战场的火焰,水云儿加深笑容。   “果然是想杀我。”   彷佛斩开空气般,水云儿举起天玑,在空无一物的面前轻轻划过。   砰砰砰砰砰……   随着爆炸声接连响起,飞焰化为火尘纷飞。   趁此空档,叶震绕到水云儿的身后,一剑戳向水云儿持剑手的手腕。她以不可思议的直觉察觉到,继而回身一踢。叶震收剑挡下迎击,却依旧被踢得倒飞出去。   击退叶震后,水云儿蹬地冲出,直指雪麒麟。   “晚了!”   雪麒麟已经完成准备。   火焰不断从雪麒麟的身边凭空自现般冒出,纠缠成两道焰流,在女孩的头顶形成火焰的漩涡。   “轰雷焰龙──”   红莲似的漩涡流速加快,冒出龙首自其中心处现出形体。   “──之三!”   火焰的巨龙张开嘴巴,气势汹汹地连续射出三个火球。   水云儿完全没有回避的打算,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将火球尽数一刀两段。被切为两半的火球就这样随风消逝。   不过,这也是雪麒麟的意料之内。   “轰雷焰龙之七!”   龙首发出无声的咆哮,挣扎着从漩涡之中拽出身体。骇人的灼热让周遭空间的水气蒸发。   它在空中翻腾一周后,旋即咬向朝其主人急袭而去的水云儿。   那是即使叶震也无法轻易接下的凶猛一击。   “蚯蚓?”   水云儿嗤之以鼻,手上天玑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然后,她轻轻一挑,天玑前端拍在火龙的下颚。仅是如此,就让火龙改变了前进轨道,从少女的头顶上掠过。   这正是名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看着轻易而举就触及自己领域的剑尖。   话虽如此,雪麒麟仍然马上做出反应,阻止对方更进一步。她挥动一之乾坤,挡下刺击。   叮!尖锐的声响几乎贯穿耳膜。   与此同时,一阵巨力传来,逼得雪麒麟在地面上拖出两道长痕,后退了好几步距离。   什么怪力!雪麒麟惊愕万分。   这时水云儿已经近在眼前。   “小云,快醒醒!”   雪麒麟急切呼唤。   水云儿凑到雪麒麟的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   “杀了你。”   “天玑,你──”   水云儿没有给予雪麒麟说话的机会,一掌打向她的肩膀。   临急之下,雪麒麟轻啐一声,驱使一之乾坤变为大盾──盾之玄武的形态。一口气扩展开来的剑身阻断了水云儿那一掌。   沉闷的响声伴随冲击撼动着娇小的女孩,将她打得直飞出去。   失衡感支配着女孩的身体。   雪麒麟刚在空中急速完成调整姿势后,水色的身影便闯进视野之中,劈下利刃。   好快!雪麒麟双眼圆睁,来不及挥剑抵挡,只好展现界域弹开天玑,总算以手臂被划伤的轻微代价,化解了致命的一击。   然而,水云儿的攻击还没完结。   “呐,可以去死了吧?”   水云儿借势来到雪麒麟的身后,天玑再度透出夺目的光芒。   “──!”   糟了!雪麒麟只来得及扭头,水云儿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千钧一发间,一道剑影以惊人的速度划过水云儿的眼前。她立即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   “抱歉,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叶震挡在雪麒麟身后,语调平淡地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紧绷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点。   雪麒麟很快就意识到,叶震的玩笑是在试图缓解严峻战况所带来的压力。   同时,这也是为了平伏心里战斗时油然而生的杀意。   “得救了!”   雪麒麟转身,与叶震并肩浮在空中。   如果不是叶震来得及时,她恐怕得吃点大苦头了。   “这是要以多欺少吗?”   水云儿微微偏头。   接着,她释然地甜笑起来。   “嘛,也罢,一次过杀掉正好省点功夫唷。”   “呐,小震,我的徒弟大言不惭地说要把我们俩同时打趴,你怎么看?”   即使额头已经流下冷汗,但是雪麒麟仍然无伤大雅地调侃起来。   “打屁股。”   叶震简短地答道。   想不到小震也有点小幽默呀,雪麒麟皱皱鼻子。   “小云,你听见了吗?你已经被我跟小震重重包围了,识趣的话就赶快弃械投降,让我可以少打几下!”   当战斗的剧烈程度突破某个临界之后,难免会生出杀意。   为了不致此,雪麒麟开起玩笑来。   ──绝不能让自己陷入杀戮的冲动之中。   她已经不想再伤害水云儿了。   “不只是骗子,还是白痴。”   水云儿轻笑一声,再次展开攻击。   一道剑光乍现,朝叶震斩去。   彷佛早就预测到他的行动,在叶震闪身避过第一击之后,第二道剑光直劈向叶震现身的位置。   叶震一剑刺向剑光的中心位置,将之弹开。反作用力将他推开好一段距离。 60、向右   接着,水云儿的轮廓模糊化开。   她高速逼近,所瞄准的并非叶震而是雪麒麟,十有八九是看穿了雪麒麟的近战短板,所以想率先将之收拾。   雪麒麟吐出夹带火屑的吐息,高高举起的一之乾坤迅速变成比她身躯还要巨大的枪斧。   正是斧之破军。   背后的火焰漩涡射出两道焰之吐息,火焰洪流化为两道细小的长龙,如同龙卷般包裹着枪斧。   “──轰雷焰龙之一!”   枪斧狂暴地斩落,直将水云儿一刀两段。   “──!”   雪麒麟未及惊讶,便发现没有砍中的手感。这时水色的身影便如云雾般消散。   那是水云儿高速移动时所留下来的残留影像。   去哪儿了?雪麒麟快速扫视四周,寻找失去的少女踪影。   “在后面!”   叶震大声警告。   火焰翻腾,雪麒麟随即回身一斩。天玑与一之乾坤激烈地磨擦迸射出无数火花。   “小云,快醒醒,这力量、感情也不是属于你的!”   雪麒麟企图唤醒水云儿那不知被挤到何处的意识。   然而,她的声音并没有传达到。   “可以闭嘴吗?”   水云儿透光的双眼诉说着疑惑的情感。她手腕一转,卸开一之乾坤,然后一脚踢向雪麒麟。   叶震快速赶至试图介入两者之间。察觉到了的水云儿在空中弯曲身体,在躲开天煌的同时在不可思议的角度砍出一剑,逼使叶震退开。   “──去你的天玑!”   雪麒麟用剑柄挡下水云儿的一脚,借着冲击拉开距离的同时,唤出龙首,以火球的轰击阻止对方靠近。   “小云,你难道想将一切都交给天玑吗?不论是报仇还是力量,都必须真正属于自己才拥有意义!你想想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想要靠自己去到报仇──”   “说完了吗……?天旋刹!”   水云儿在空中急速转动,化为战轮劈开火球,在空中留下无数斩击残影后,直接袭向女孩。她如同剑刃的风暴,将迎击的火焰之矢尽数驱散。   雪麒麟消除浮空法术,借落势再度拉开距离。   “小云,你说过不想连累别人,但是你看看四周!这难道就是你所响往的力量吗!”   正如她所说,习武场已是一片狼藉。破烂不堪地板上能够看见一些走避不及,遭到波及的外门弟子所留下的血迹。   没有回应。   不行,沟通不了!雪麒麟暗暗咋舌,只能把她打趴了再说了!   她双手急速结印,然后高喝一声。   “轰雷焰龙之七!”   火焰巨龙呼啸而出,在空中留下焦烫的痕迹。   “轰雷焰龙之三!”   轰、轰、轰……   焰龙在袭向水云儿的同时猛吐出数个火球。   “战轮”突然延伸出一道剑光。剑光一闪即逝,将火球连同焰龙斩成两段。   火焰纷飞间,浑身冒烟的叶震凭空出现。   “给我停下来!”   他手上的天煌闪烁着炫目的光芒,随即失去了形体,化为剑雨铺天盖地刺向水云儿。   “哎呀,竟然藏在火龙的里面……”   水云儿惊讶的声音响起,同时停下转动。   ──仅仅是一剑。   天玑在剑雨的空隙穿过。   铿──!   剑雨合而为一。   重新凝聚的天煌横于叶震之前,挡住天玑的剑尖。   “天龙抬头!”   “──!”   叶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天玑的剑尖突然一歪,擦过他的剑。   先是一阵难听的金属磨擦声响起,然后是捅破气泡的声音。天玑成功破开叶震的护体真气,戳中了他的肩膀。   “唔──!”   他闷哼一声,连忙退开。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肩膀恐怕就得落个被刺个对穿的下场。   水云儿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展开追击。   “来得好!”   叶震战意盎然,高声叫好。   无数剑光闪现。   他与水云儿手上的剑同时幻化出无数剑影互相纠缠交错。   刚落地的雪麒麟并没有袖手旁观。她轻轻舞动,口中颂唱咒语,双脚踏着富有某种规律的步法。随着动作,火焰漩涡缓缓移动到她的面前,然后收缩,重塑形体。   “破军之三,天焰之枪!”   火焰的长枪在雪麒麟的面前汇聚成形,随即被乍现的雷电光芒缠上。雪麒麟放下一之乾坤,紧握附有电芒的火焰长枪。   高温灼烧着空气,雷电啪啦作响,却伤不到她娇嫩的双手。   “小震退开!”   雪麒麟的左脚踏前一步,掷出手上的火焰长枪。   ──火焰撕开大气,在空中留下一道蓝白相间的辉芒。   衣龄仪VII是五⑨司玖吧   “威力倒足够了,但是有点慢哦!”   焰枪掠过微微偏身的水云儿,射了个落空。   然而──   “转向!”   焰枪飞出一段距离后,突兀地停止,调转枪头,再次射向水云儿。   “嗯?”   水云儿发出疑惑、惊讶参半的声音。   她绝对不蠢,而天玑的战斗也相当经验丰富,她们想必也是明白到再次采取回避的应对也只会换来火焰长枪的再次转向。   如此一来,就只有迎击一途。   而这也正是雪麒麟的期望。   水云儿斩出凌厉的一击,削进火焰长枪的枪尖,长驱直进。   在天玑深入到焰枪一半的时候,焰枪突然四分五裂散开,身上缠着的雷电转移到天玑身上,宛如锁链般锁住天玑,束缚着它的动作。   “咦?”   水云儿目露疑惑。   就是现在!雪麒麟猛地瞪大双眼。   “逆转吧、逆转吧,从阳离之火回归为纯粹之力,然后化为天地之环!”   ──就像支离破碎的零件拼凑成形般。   纷飞的火屑化为透著白色的光芒,在半空描绘出数个纹样。纹样回转起来,互相靠近咬合,最终构成巨大的复杂阵式。   “显然吧!大缚术!”   从不同位置的虚空之中渗出五个由金色光芒构成的圆环,它们分别位于水云儿的四肢以及腰间。   “缚!”   光环急速回转,瞬间收缩,扣住了水云儿的手脚以及躯体,束缚住她的行动。   “这是什么?”   就在水云儿面色如常,试图挣扎之际,雪麒麟高高跃起,越过水云儿。   大袖后掠,猎猎作响。鬓发和马尾如同流星。   雪麒麟跃势已尽,从空中急速落下,手上的一之乾坤再度变成枪斧。   “天玑!给我离开小云!”   沉实的破风声撼动耳膜。枪斧夹带雷霆万钧之势以斧面敲向水云儿的右腕。   如果这一击能够命中的话,水云儿的手腕绝对逃不过折断的命运,甚至出现粉碎性骨折也不足为奇。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当务之急是分开天玑与水云儿。   可是,雪麒麟失策了。   ──那道剑光是突然出现的。   在她认知到水云儿右手已经挣脱束缚的时候,天玑已经破开了界域。在它的前行的轨道上,有着雪麒麟的脖子。   所谓的时间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雪麒麟能够清晰地看见正在靠近的天玑,甚至能够看清楚它剑身上的暗晦纹路,眼角的余光隐隐捕捉到水云儿脸上的甜美笑容。   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在水云儿的手上?雪麒麟的脑海一片空白。   ──那一定是希望的声音。   “──麒麟,向右闪!” 61、交换条件   “──麒麟,向右闪!”   雪麒麟本能信任了那把声音,维持着直盯从左方靠近的天玑,向后微微仰头。   一个火球从眼角闯进了女孩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小得可怜的火球,其中隐含的力量与轰雷焰龙之三更是天地之别。   尽管如此,它在击中水云儿手腕之后,仍然足以让斩击微微一滞,足以让一把剑身灰中带红的长剑介入到天玑与雪麒麟之间。   女孩认得这把救了自己一命的长剑。   是天离。   天离以小角度倾斜卸开天玑。   与此同时,叶震赶至从后抱住水云儿。   “麒麟,别发呆,赶快夺剑!”   熟悉的声音惊醒仍在恍神的雪麒麟。   “好!”   雪麒麟放开一之乾坤。大剑随重力落下。   “吃我萝莉腿!”   女孩旋动身体,蓝白的光芒缠绕着纤细幼腿。   “不要!”   水云儿终于惊慌起来。   不,应该是天玑才对!   套着蓝色绣花鞋的小巧脚掌鞭在水云儿右腕前关节,狂暴的力道直透她的整只手臂。   咔嚓──难听的骨头断折声响起。   水云儿的右掌顿时失去力道。   然而,天玑还牢牢黏在她的手上。   “再吃我一腿!”   雪麒麟借着反作用力改变旋身方向,从下而上踢出猛烈的一击。   天玑的剑身被击中,终于离开水云儿的手,高高抛起。   与此同时,水云儿头微微一歪,失去了意识,闭上了双眼,浑身无力地松软下来。如果不是被叶震抱住,她恐怕会立即朝地面坠落吧。   天玑在空中诡异地止住去势,激烈地颤动。   雪麒麟见状,便知道它想再度回到水云儿的手中。   “别妄想了!小屁孩!”   落在地面的一之乾坤受界域牵引,腾空而起,将天玑撞飞得更远。   “小师祖,接住!”   “什么!”   叶震突然抛出水云儿,冲向再度止住去势的天玑。   雪麒麟连忙接下水云儿。   一阵近乎水的香气扑鼻而来,少女身体传来的温软触感让女孩感到安心。   抱住水云儿降落到地面之后,雪麒麟随即察看怀内,发现水云儿睫毛轻颤,似乎只是睡着了似的。   “应该没什么大碍……”   雪麒麟如释重负地轻呼口气。   亦澪亦柒是舞久斯鸠(八)   “那就好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让雪麒麟顿时感到一阵窝心。   她扭头一看刚好看见齐绮琪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已经找大夫来了。”   齐绮琪火红的双眼透着坚定的色彩。   “哟哟哟,还真是安排周全呀!”   “也不看看是谁。”   齐绮琪翻了翻白眼,可是嘴角的得色却未逃过雪麒麟的双眼。   “是是是,我们的小七最可靠了。”   雪麒麟让水云儿在地面上平身躺下,把她的头移到自己的腿上。   水云儿正一脸安稳地睡着,似乎也察觉不到折骨之痛。   想必是昏倒了吧。   雪麒麟伸出白皙的手掌,盖在水云儿的额头上。   “你在干嘛?”   见女孩的手掌突然透出柔和的白色光芒,齐绮琪便好奇地问道。   雪麒麟闭上眼睛,没有回话。齐绮琪见状,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没多久,雪麒麟收回手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是在检查她的灵魂有没有受到伤害咩。”   “结果呢?”   “你猜?”   齐绮琪只是举起拳头,就让雪麒麟脸色一滞。   “别别别……没事啦!天玑似乎没对她怎么样,只是夺去了她的身体。”   这时叶震走了过来。他手上正紧握苦苦挣扎的天玑。   “小师祖,我先把天玑放回剑冢。”   “等等……”雪麒麟淡淡地说,“把天玑给我。”   “你想干嘛?这是始祖的剑!再怎么样,你也不能──”   “不会拿她怎么样的,放心呗!”   齐绮琪似乎不能释然,怀疑地看着雪麒麟。   “真的?”   “我还能拿一把剑怎么样咩?”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   “好吧……”齐绮琪转移面向叶震,“叶师叔,把剑给小师祖吧。”   叶震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把天玑交给了雪麒麟。   女孩一手握着天玑的剑柄,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剑身。天玑渐渐平静下来。   默然良久后,雪麒麟终于开口。   “天玑,我是能够听见你的声音的。”   ‘……你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清脆的童音在雪麒麟的脑袋里直接响起。   “可以。”   ‘……真的可以?’   难以置信的语气。   这也难怪。   天玑距离完整的器灵尚有一段距离,只是徒有意识的雏型。寻常人根本就没办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如果不是水云儿体质之故,她恐怕也无法一度展现出自己的意志。而水云儿的体质远比万中无一更要罕有。   可是,雪麒麟却能够听见她的声音。   ‘不要让我再回去那里了!’   天玑激动而又哀戚地恳求。   “说真的,我其实很生气,你把一切都搞成这样……可是,我不得不说,我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小云也不会擅闯剑冢,把你给带出来。”   雪麒麟轻轻垂下眼睛,淡淡地如此说道。她的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般。   ‘我……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再回到那里而已……’   天玑的声音听起上来很是委屈,活像做错了事被家长责骂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难得遇见能够听见我的声音的人,我真的不想再回去那里了,那里好静、好黑暗、好冰冷……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了。’   “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剑灵,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知道……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是……我还是毫无变化。’   雪麒麟点了点头。   “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我不会再把你交给小云了,我信不过你,我不想再发生这种事了。”   ‘谁的身边也可以!’   天玑的声音很是急切。   ‘我只是……想找有个人能够陪我说说话。’   “哟哟哟,我也可以?”   雪麒麟调侃了一句。   天玑沉默下来,反倒是剑身轻抖了一下,似乎是点头的意思。   “那好,不过你不能再留在天玑剑里面,因为这把剑并不是属于我的,它的归处就只有剑冢,那是它应该存在的地方──你能把自己的灵性从天玑剑之中分割出来吧?”   ‘可是……’   天玑很是犹豫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她在天玑剑之中住了许久,有点舍不得吧。   “我有办法继续温养你,让你成为剑灵。”   雪麒麟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的?’   眼前彷佛出现一张瞪圆双眼的女孩脸容。   我说的话就那么没有说服力吗?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不信拉倒。”   ‘我信我信。’天玑相当激动,但仍不忘说道:‘骗人要掉大牙哦!’   “行行行,我可不想没牙吃饭呢!”   雪麒麟不耐烦地敲了天玑的剑身一下。   然后,她转而望向叶震。   “天玑剑先放在我这里几天,没问题吧?”   “如果宫主同意的话。”   叶震把皮球踢给了齐绮琪。   雪麒麟把视线移向齐绮琪。   “小七,你看?”   “这倒是没所谓……”   齐绮琪想了想,然后如此回答。雪麒麟打了个响指。   “那就说定了!”   “我先去善后一下。”   留下这句话后,叶震转身离去。   在他的身影完全从视野消失后,雪麒麟抱起水云儿向中峰走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火球?”   那个在她临危之际,为她争取到一丝生机的火球就是齐绮琪所发出的。   与她并肩而行的齐绮琪双颊冒出两朵小红花似的红晕,唯唯诺诺地说道:   “有、有……一段时间了。”   雪麒麟没有高兴,反而挑起眉头。   “为什么我不知道咩?明明学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   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大惊喜啊……雪麒麟哭笑不得,不但学会了火球,还用来救了她一命。   齐绮琪忽然停下脚步,面色黯淡下来。   察觉到了的雪麒麟跟着停步,眨着眼睛问道:   “你怎么了吗?”   弍⒐林巫叄把弃仪衫   “……柳师叔,你打算怎么处理?”   雪麒麟微微一愣,然后冷笑一声。   “没完。”   她一再忍让,对方却得寸进尺。   ──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忍耐。   更何况,雪麒麟跟“圣人”两字完全拉不上一丁点关系?   “水云儿这下算闯了大祸,不能留在天璇宫。”   齐绮琪的语气忽然冰冷起来,毫不忍让地直望雪麒麟。   她说什么?雪麒麟难以置信地回望着齐绮琪,完全没想到竟然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不但擅闯剑冢,盗走天玑,破坏擂台大赛,毁了习武场之余,还伤了副宫主以及数十名外门弟子,你说该不该逐出师门?”   齐绮琪目无感情地扳着手指,数着水云儿的罪状。   “逐出天璇宫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我不准!”   “不准又如何?”   “我是你的长辈!”   齐绮琪用鼻子哼了一声。   “还真卑鄙,每逢这个时候才端出师祖辈的架子。不过,我告诉你,没门!”   齐绮琪咄咄逼人地继续说道:   “你虽然是师祖,但是我才是宫主,我才是主事人!如果我不把水云儿逐出师门,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天璇宫上千弟子交代?”   一阵无名火起,雪麒麟怒声放话。   “如果你硬要逐小云出门,我就──”   后半句话雪麒麟没能说出口。   齐绮琪露出惆怅而又失望的神色,像是一盘冷水泼熄了雪麒麟的怒火。   “你就怎么样?你说呀?要离开天璇宫吗?”   齐绮琪总是在这些情况下,敏锐得像是看透了人心般。   “我……”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无言以对。   刚才她的确是想这么说来着。   然而,在冷静下来之后,她便无地自容了。   她竟然忘记了齐绮琪,忘记了洛青,忘记了夏雪,忘记了宫天晴──这些她曾经以“家人”称之的、最重要的人们。   “……对不起。”   齐绮琪的脸色变得更冷了。   “天璇宫与水云儿,你自己选吧。”   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语气之中透着疏离。   “我……”   雪麒麟左右为难,不论是天璇宫和水云儿她都不想舍去。   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作出选择,可能会两者都失去。   几经考虑之后,她得出了答案──   “我两样都要!”   齐绮琪斜眼瞥着女孩,哂笑一声。   “你还真霸道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   “嘛,其实也不是不行。”   齐绮琪伸出食指。   “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所有损失都算在你的帐上!每月例钱由五两扣至一两!”   “等等!这不是我的错呀!”   我的零花钱本来就是全天璇宫内门最少的,竟然还要扣?雪麒麟发出悲鸣。   “徒弟的债,师父分担一半天经地义,水云儿的例钱我也会着量扣除!”   齐绮琪无情地的语话,让雪麒麟无言以对。   “第二──”   听到齐绮琪的第二个要求后,雪麒麟呆了好一阵子。   齐绮琪刚才都是装作出的,为的就是让雪麒麟答应她的第二个要求。   被算计了!雪麒麟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过来。   “小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咩!”   “怎么,你想吃拳头吗?”   齐绮琪尾角上扬,挥了挥拳头,吓得雪麒麟浑身一抖。   “不不不!”   “那你答应不答应!”   齐绮琪还没有放下拳头。   “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了!”   百般无奈之下,雪麒麟只好答应她的请求。   这只小狐狸!见齐绮琪一脸得意地笑呀笑,女孩恨得咬牙切齿。 62、为什么不杀?   一(二)淋叄(二)澪⑦④捌   老者坐在书桌前。   彷佛稍早之前的意外从没有发生一般,他一如既往地手执毛笔处理公文。   ⒉韭澪武叄岜VII壹叁   执事长老柳承宗悠然自得,心里甚至有点舒爽。   虽然目标并没有达到,但还是为雪麒麟带来麻烦的这一点让他心情愉悦吧。但是──没有想象之中的满足感。   这是他唯一不满的地方。   至于因此造成的损失,他并没有考虑到。他是故意忽略的。   ──不得不忽略。   否则他定必再度陷入内疚之中。再怎么说,天璇宫也是养育他的地方。所以他只能选择闭上双眼、掩上耳朵,不问不闻。   很矛盾的一件事。   但是人心本来就是矛盾的。   一直被他故意无视的烦人脚步声持续响起。   柳承宗皱起脸庞,缓缓抬头。   “你走来走去,走够了吗?”   青年正在他的书桌前来回踱步,看起来很是烦躁的样子。   “你慌什么?”   听到柳承宗不满地指责,青年才停下脚步。   “师父不是啊……弟子能不慌吗?如果被小师祖发现了怎么办?”   青年视线游移地说道。   见状,柳承宗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于事无补。而且她又没有证据,有什么好慌的?”   “可是……如果让小师祖知道是师父你借故调走张长老的话……”   老者苍白的眉毛往上扬起,对于自己弟子的说法很是不屑。   “那又如何?巧合能够解释很多事情。我只是找张鸣商量修缮剑冢的事宜,谁叫水云儿特地选择那个时候去闯剑冢?这只是巧合知道吗?”   顿了顿,老者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道:   “小小事情都慌成这样,你如何能成大器啊?”   “是的……”   青年灰溜溜地月,!費,.群8.5?'7'6.63;4.42垂下头,低声应诺。   “沉稳一点,别露马脚。害了自己之余,也连累为师,到时事情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柳承宗“唉──”地长叹了口气。   “你要记住,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就算被问及也闭口不语或是说‘不知道’,那她也奈何不了我们……”   “我知道……”   虽然自知有所不妥,但是青年依旧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是弟子觉着小师祖不会讲这些东西……以我所知,她太自行我素了。”   柳承宗本想拍桌直骂弟子的不争气,但是稍加细想之后却马上愣住了。   因为青年说得实在有道理。   柳承宗不禁想起了怒极之下的雪麒麟直闯天剑门击杀华天极一事。   一个能够仅为相识不久的女子──她称之为家人的人──的死,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真的会讲求所谓的“证据”吗?   柳承宗不知道答案。   ──一个清脆的打击声突然响起。   有如茶盏轻力碰到木桌时所发出的声音。   “小宗看看咩,你弟子比你更了解我哦!真好。”   充满灵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空气顿时为之凝结。   柳承宗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根本不需要回头。   从青年惊讶地圆瞪双眼的倒映之中,柳承宗清楚看见了两珠明黄色的眼眸。   宛若琉璃般通透,泛着若有若无的神秘光芒。   绕着二郎腿的娇小女孩正坐在柳承宗背后的书柜顶端,半没于阴暗之中。   “有句话叫隔墙有耳,小宗你不知道吗?”   该死,她怎么就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她到底听到了多少?柳承宗额头流下冷汗,完全没想到刚才自己的一番言论竟然会被人听见。而且那偏偏还是最不应该听见的人。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他刚刚才说什么巧合能解释很多事情来着。   “我不知道小师祖在说什么。”   强装镇定的柳承宗头也不回,死口不认账。   他大意了。   不,这是他根本没把雪麒麟放在眼里所导致的恶果。天境的气息虽然如同黑暗中明灯般,极度容易感知得到,但是并非没有相应的隐藏之法。   然而,在柳承宗的感知里,中峰仍然存在着两道磅礡的气息。如此一来,雪麒麟应该还远在中峰才是。   “看来小宗你很奇怪为什么一个明明应该在中峰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咩……嘛,你小师祖咱耍了个小把戏。如果不是这样,还真听不见这种自吐罪状的精彩大戏哦!”   雪麒麟悠悠地说道。   她没有明说耍了什么小把戏。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骗过了柳承宗的感知,出现在这里。   “话说回来,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小宗的弟子呀……”   雪麒麟望向站在书桌前,仍然一脸呆滞的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青年。   “我……”   青年吞吞吐吐地望向柳承宗。他是在求救。   见青年不回答自己,雪麒麟又望向仍然背向自己的柳承宗。   企⒉(三)邻⒋(九)⑦彡⑷   “小宗,你这弟子叫什么名字啊?”   彷似闲话家常的语气。   “……”   柳承宗也不回答。他觉得一旦回答了,自己的弟子很有可能会遭殃。   “真是的,连名字也不告诉我,我好歹也受过你的‘照顾’咩。”   她故意咬重了“照顾”两个字。   书房骤然之间沉默充斥。   灯火轻轻摇曳。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划破寂静,雪麒麟交换了纤白双腿的位置。   “也罢。”   她前倾上半身,同时以手肘撑在膝盖之上,托起腮来,摆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居高临下地俯瞰青年。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跟小宗谈。”   “可是……”   青年瞥着自己的师父,犹豫不决。   唉──雪麒麟失望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连区区的小弟子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咩。”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是谁。”   轻轻地,她挥动衣袖。   仅是这样,书房里就卷起一阵狂风。   “哇呀!”   青年悲鸣一声,被突如其来的阵风扫出了门外,再无声息。   气息依然存在,应该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大概只是晕倒过去罢了。   柳承宗终于按捺不住,猛拍书桌站起身来。   “雪麒麟,你别得寸进尺了?”   “我得寸进尺吗?”   雪麒麟微微抬头,眨着双眼反问。   “你……”   竟然厚脸皮成这样!柳承宗浑身颤抖指着雪麒麟。   “我现在没名字你叫吗?你什么你。”   雪麒麟“嘿哟”一声,从书柜跳了下来,落在柳承宗的面前,叉着腰仰望着他。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为水云儿的事而来的吧?说吧,你想怎么样?”   柳承宗板着一张脸,语气阴沉地说道:   “杀了我吗?”   “嘛,小宗其实还很懂我的嘛……”   听着雪麒麟的话,柳承宗暗中摸向搁在书桌上的佩剑。   原本还在歪着头的雪麒麟脸上忽然失去了所有色彩。   “你敢碰一下,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柳承宗,冰冷的视线直刺进他的心底。   宛如寒冬袭来,柳承宗感到一股寒气爬上了他的背脊。   她不是在开玩笑!柳承宗直觉在自己拔剑的那一瞬间,雪麒麟就会让他人首分离。   他不禁止住动作。他的本能在咆哮,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壹澪易妻⑷V揪肆(九)捌   “这才乖嘛。”   雪麒麟满意地抱胸点头,脸上再次出现笑意。   “来来来,关于小云的帐,我们现在来算算,你觉得要怎么报偿呢?”   “……”   柳承宗狠狠地瞪着雪麒麟,完全没有应话的打算。   “看来你没有谈的打算呀。”   雪麒麟失望地摇了摇头。   “也罢。你不说也没有所谓,我最多就把躺在外面那位的头给捏爆罢了。”   怒气冲上柳承宗喉头,继而爆发。   “你敢!”   ──轰爆巨响。   雪麒麟猛然跺地,地面瞬间下陷龟烈。   “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女孩冷冷地望着柳承宗,其中蕴含的杀意,慑得柳承宗后退一步,撞上书桌。   死亡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他从来没有离死亡这般靠近过──自从五年前之后。   “我告诉你,柳承宗,如果不是小七为你求情,我不是念在小青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剁碎喂狗了!”   雪麒麟外泄的真气刺痛着柳承宗的皮肤。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执事长老?对不起,我还不放在眼里。我知道影门的事是你干的,不过我不问,因为我知道你恨我──一直都在恨我,恨我把洛青葬在那个地方。”   雪麒麟一把抓住柳承宗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的面前。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凭什么要害小云?凭什么要利用她来报复我?”   柳承宗清楚地看见雪麒麟双眼之中被极度压抑的怒火与杀意。   “我不介意你恨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想杀我──我不计较。但是,你偏偏要害我身边的人,偏偏要祸及他们。”   (二)澪扒呜〇玖③溜(九)   她轻轻吐出口气,敛去眼里燃烧的火焰。   “我只把话说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五马分尸。”   说完之后,雪麒麟猛地推开柳承宗。后者连人带桌被推开好一段距离。   也不顾柳承宗是不是反应过来,女孩绕过他,步向房门。   “……你不杀我?”   犹豫了一下,柳承宗语气复杂地叫住那道娇小的背影。   打从青年点醒了柳承宗之后,他就已经有所觉悟。雪麒麟若果得知是自己在幕后策划了一切,她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事实却是另一回事。   心里的疑惑让他不得不开口。   雪麒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小七跟我说了一句话,要我把你交给她处理。”   “宫主……?她说了什么?”   别让洛师姐白白牺牲了──雪麒麟淡然留下这一句话,飘然离去。   只剩下一脸呆滞的柳承宗。   “这是讽刺我吗?竟然是你间接救了我一命……”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内心复杂的感情。   被自己所恨的人救了一命──这种事实让他很不好受。   忽然,他听见了叹息的声音。   “叶师弟吗……”   他是为了在雪麒麟失控之际保下自己的性命才会一直待在周围的吗?柳承宗猜测。   然后,他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叶震、齐绮琪了。   “我错了吗……”   没有回答。   答案大概只能由他自己寻找了。 63、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茉莉花似的幽远香气窜进鼻子。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里。   头有点痛。   这是哪里?水云儿按着额头,坐起身来。   “你醒了吗?”   声音自床边传来,如银铃般清脆。   水云儿移动视线,随即对上充满知性的鲜红双瞳。   五官兼具稚嫩和妖艳,奇异的落差营造出某种高贵感。   眼前这张脸庞实在是过于虚幻美丽,导致水云儿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彻底被那红色的存在感给压倒。   “你还好吗?”   眼见水云儿失神地直盯着自己瞧,齐绮琪既疑虑又担心地这般问道。   “我还好。”   将扶额的手移放到大腿上后,水云儿露出苦笑。   “就是头有点痛……”   “这也难怪,毕竟昏迷了那么久。”   “昏迷……我吗?”   水云儿疑惑地如此提问。齐绮琪缓缓点头。   “差不多快两个星期了。”   “……”   自己昏迷了两个星期?怎么回事?水云儿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齐绮琪迟疑了一下,“你还记得擂台赛的事吗?”   “擂台赛……?”   水云儿眼神涣散起来,沉入回想之中。   在擂台上我被李师兄打掉了天玑……在临急之际,天玑又突然飞回我的手中,然后……然后呢?   她想不起来之后的事,就像记忆突然中断了一般。   水云儿皱起眉头,尝试寻找记忆的角落。   但是──   她想不起来。   彷佛把一堆石头塞进脑子之中,水云儿的头沉得要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去,以手按脸。   指缝间,眼珠在不自然地抖动。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有很可怕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如同梦呓般,她一直喃喃地在重复“想不起来”四个字。   “水云儿,你没事吧?”   水云儿惊醒似的猛然回头望向齐绮琪。她的动作太大太突然,吓得齐绮琪差点摔在地上。   “对不起,齐宫主……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   齐绮琪苦笑着摆手。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水云儿问道。   “对了,你的手还好吗?嗯,我是指你的右手。”   “我的右手?”   水云儿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右手。   “你试试能不能好好地活动?”   哦,水云儿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活动右手。   “……嗯,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齐绮琪点头。   “这是怎么了?”   “那天……你的手骨折了。一般来说,那伤势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治好的,但是小师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在一星期之内给治好了。”   水云儿张开嘴巴,欲言又止。   “嗯?”   水云儿抓紧盖在身上的被子。   “我是不是……闯祸了?”   “这……”   齐绮琪默然了好一阵子,然后缓缓点头。   “是的,你给天璇宫带来了大麻烦……”   或许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吧,齐绮琪为难地闭上嘴巴。   “齐宫主,请你告诉我!”   水云儿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她无法不闻不问。   不能逃避。   否则当以后避无可避时,更为沉重的罪恶感将会把她埋没。   齐绮琪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   “那时候你被天玑控制住,然后失控了。”   经齐绮琪这么一说,水云儿终于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的意识被天玑撕得四分五裂,沉没于黑暗之中。   她还记得当时那种感觉。   如同朝深渊坠落时的游离丧失感。   “你摧毁了半个习武场,伤及数十位外门弟子之余,还打伤了前来制止的叶副宫主……”   彷佛事不关己般,齐绮琪淡淡地述说着。   水云儿看不出齐绮琪那面无表情的漂亮脸庞背后藏着什么感情。   “她也受了伤。”   我都做了些什么?水云儿看着颤抖的双手。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连累他人,可是事实上呢?有多少人被自己所伤?还有小师祖她……我竟然把她打伤了!   我……我……这是做了什么啊!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水云儿很难受。   她很愧疚,觉得无地自容。   如果可以她很想挽回一切。   然而,过去是无法挽回的。   那么──   “对不起,我……我会离开天璇宫的。”   至少,表达一点点歉意。   声音干涩得可怕。   这真是我的声音吗?水云儿露出难看的笑容。   “执事长老被撤职了。”   齐绮琪没有接话,反而说起在水云儿看来毫不相关的话题。   “为什么唷?”   “因为他要面壁思过。”   “哦……”   水云儿的眉毛扭成浪波形,摆出不解的表情。   “你不懂我为什么会说到执事长老,是吗?”   齐绮琪淡淡地笑着问道,水云儿坦率地点头。   “因为他帮你负了一半责任。这件事原本就只是……嗯──一场闹剧罢了。”   水云儿没有问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问。   “当然,你擅闯剑冢,还把擂台赛搞得一塌糊涂,不可能不用处罚。一般来说,是要逐出门外的,可是你那位不务正业的小师父偏偏摆出长辈架子要保下你。没办法之下,我只好让你留下。”   “小师……父?你是指小师祖吗?”   “嗯,她已经决定收你为徒……当然,你可以拒绝,不过就算你真的说不要,她大概也会缠你一辈子吧……”   说到这里,齐绮琪窝心地会心一笑。   “嗯,她就是这样的人。”   在她脸上的一定就是幸福的笑容吧,水云儿心想。   然后,水云儿语气复杂地问:   “她──小师祖她……人在哪里?”   雪麒麟并不在这里──这房间之中。   水云儿虽然自知已经算是奢求了,但是她还是希望在自己醒来的时候,能够看见那充满灵气的女孩。   “你觉得她是怎么样的人?”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水云儿完全不明白齐绮琪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点。   “感觉是很率性的人……就是有点呆?”   齐绮琪噗哧一笑。   “的确,她平时真的呆头呆脑的……活像一只企鹅。”   “企鹅?”   “哦哦,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过麒麟她说,那是一种呆呆的动物。”   “虽然……虽然很多时候她都蠢蠢的,但是在某些时候偏偏又能够看透人心,甚至有点小可靠……”   齐绮琪的语气活像说起自己最喜爱的妹妹般,充满溺爱与自豪。   然后,她以透着柔和色彩的眸子直视水云儿。   “但是她绝不会欺骗你,所以请你相信她。”   “我……”   水云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II疚龄吾三扒VII(一)珊   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或不好──明明只是这么简单,她却说不出口来。   “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也不会追究。但是如果说话、承诺对你来说是苍白无力的话,那就──”   齐绮琪站起身来,然后转身。   “跟我来吧,水云儿。”   她微微侧头,鲜红的双眼彷佛幽远起来。   “你想要的东西,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I零一⑦逝吴咎丝⑼芭 64、把她的笑容刻在心底   泛着一圈光晕的圆月孤零零地垂挂在夜幕。   今天是个无星的晚上。   取而代之的,是朝雪楼的零星烛火。   水云儿跟着齐绮琪的步伐离开了朝雪楼,走进沉没黑夜之中的树林。   淡淡的木叶香气渗在空气之中,稍稍舒缓了缠绕着她的不适。   在床上睡了两个星期之后,水云儿的身体略显虚弱,每踏出一步各处关节便会咯咯作响。脑海沉昏昏的,仍带着轻微的晕眩。   即便如此,她仍然抱紧特地从自己房间取来的琵琶,紧跟着领先半步的红火身影。   两人无言地走着。   没过多久,在视野开阔起来的同时,一阵光芒突然袭来,几乎盲了水云儿的双眼。她别开视线,直至眼睛缓缓适应突如其来的耀眼光芒。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如梦似幻的光景。   林木环绕的空旷草地上,娇小的女孩伫立在中央处。   近乎透明的淡白月色轻轻地抖落,晕开了她的轮廓。无数像是萤火虫般的水滴映着月色,飘浮在她的身旁。   一幅由水描绘而成的复杂图腾就在女孩的脚下,泛着不可思议的水色光芒。   几近曳地的大袖轻轻晃动,透着微光的明黄色眸子对上两人的视线。   “你们来了。”   雪麒麟轻启润泽的樱唇,编织出飘渺的话语。   然后,她微笑。   那笑容让她看起来像是一碰就碎的泡影般没有实感。   这时的她与水云儿的印象,有着天地之别。   正因如此,少女才能真正体会到雪麒麟果然就是天璇宫小师祖的事实。   “嗯”了一声,水云儿下意识地错开目光。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洁,怕自己的视线会染污眼前的女孩。   ──她终归,还是感到歉疚。   细碎的脚步声,抹去了沉默。   “小云,跟我来吧。”   雪麒麟来到水云儿面前,抬头凝视着她。   “我……”   水云儿的嘴巴在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   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的……水云儿咬着下唇,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少女想向女孩表示感谢,感谢女孩对自己的照顾。   ──少女想向女孩表示歉意,为伤害女孩的事实道歉。   可是,不论道歉抑或是感谢,她都说不出口。满载感情的话语一到喉头便烟消云散。   她只能把怀内的琵琶端在面前,递给雪麒麟。   “这里面……藏了我的──”   “已经足够了。”   雪麒麟只是轻轻摇头,没让水云儿说下去。   已经足够了?我明明什么还没有说……什么都还没有说啊……水云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那股感情──混杂了释然与内疚的矛盾情感。   “你的过去,我不追究,也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水云儿想问,但在这之前雪麒麟已经回答了。   “──我只在乎你的现在以及将来。”女孩这么说。   现在和将来。   到底要多么喜欢一个人,才能不计较对方的过去,只看着她的背影呢?水云儿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得不合常理。   雪麒麟皱皱鼻子。这时候的她彷佛变回了“雪九九”──那个让水云儿感到亲切的人。   不,或许打从一开始,女孩就是这种模样、这种性格。   嗯,从没变过。   “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呀!”   雪麒麟这么回答。   这就是答案吗?水云儿怔怔地望着雪麒麟。   然后,她垂下视线。   “你也未免……太狡猾了。”   er(九)〇午③芭起艺彡   “怎么了?难道你不是我的徒弟吗?”   水云儿望着雪麒麟。在她的脸上,是一个快要哭出来似的难看笑容。她用力地抓紧了裙摆。   “我没有……资格。”   伤害了她的自己没有资格。   然而──   “最重要的是,你想还是不想,而不是有没有资格。”   雪麒麟深深地回望着她。   那深邃的眼睛彷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让水云儿难以移开视线。   “你告诉我,你讨厌我吗?不想成为我的徒弟吗?”   “不是!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咩?”   雪麒麟不以为然,毫不在乎水云儿心中所纠结的一切。她只是轻轻地、缓缓地牵起水云儿的手。   那温暖的触感让手掌为之颤抖。柔和的暖意深深地渗进少女的心房之中,将她包裹起来。   “跟我来吧。”   “我……”   “去吧。”   齐绮琪从背后推了水云儿一把,让她踏出了一步。   然后,步伐再也收不住了。   脚步好几次踉跄,水云儿被拉到草地──由水描绘出来的图腾中央。   “你站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雪麒麟松开了水云儿的手。   水云儿有点不舍得那股温暖,差点直接抓住对方的手掌。   “我说过会在月圆之夜证明给你看……”   雪麒麟抬起眼睛,遥望天上的圆月。   月亮很大很低,彷佛随时都会重压下来。   “今天是阴之灵气最为充盈的日子,而水行属阴。”   她的声音忽然悠远起来。   水云儿其实并没有听懂雪麒麟的话,她不知道什么是“阴之灵气”,也不知道水行是不是属阴。   但是,她没有问,只是静静听着雪麒麟的话。   “你天生经脉闭塞,我的确没能力为你打通──但是,经脉作为灵气通道虽然是至高无上的,但并非无可替代。你看见脚下的术式图了吗?那是由灵水构成的,它将会成为‘术纹’刻铭在你身上,取代经脉。”   雪麒麟收回视线,扭头望向水云儿。   “──你相信我吗?”   “我……”   别信她!水云儿的心中有某个声音在咆哮。   可是──   水云儿缓缓点点头。看起来很艰难的样子,但她的确点头了。   如果再不作出回答,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东西就此毁灭。   “那好!待会或许有点难受,但请你相信我……撑过去。”   “……好的。”   嗯,雪麒麟笑了笑。   er韭邻五删八琦伊(三)   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   “衣服,得脱掉哦!”   说完这句,也不管水云儿是不是答应,雪麒麟径自迈开脚步,走向齐绮琪。   “这……”   水云儿想起了招生大会时,她也曾经被要求脱下衣服,所以她并不惊讶。   只是这次她却难为情起来。为什么呢?水云儿边解着衣服的钮扣边思考原因。   大概是……她的原因吧,少女瞄了雪麒麟一眼。   衣裙轻轻脱落,她捡了起来,叠好递给了不知为何视线游移的雪麒麟。   接过衣服后,雪麒麟退出了图腾,来到齐绮琪的旁边。她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   “小云,准备好了咩?”   雪麒麟轻咳一声,然后如此询问。   水云儿点头。   “那我们就开始了吧!”   雪麒麟望了齐绮琪一眼,后者会意地退后好一段距离。   ──宛如颂赞歌唱。   曳地的大袖随着女孩的动作轻轻飞舞,她舞动起来,吟唱起某种宛如赞歌般的颂辞。   彷佛响应女孩一般,术式图的线条像是突然获得生命般,跃动、流动、延伸,然后脱离它原本所在之处,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攀上水云儿的赤足,然后一直往上,一直往上,在左胸处蔓延开来,爬向全身。   有一种泡进暖水之中的包裹感,彷佛身心都为之发出欢呼般。   那种感觉很舒服。水云儿不禁呻吟出声。   然而──   “刻!”   歌声终止,雪麒麟高喝一声。   一切都为之变化。   爬满全身的线条突然发出强光,缓缓渗进水云儿雪白的皮肤之中。   剧痛。   像是无数锐针刺痛了皮肤般,又像是有人扯开她的身体,强塞进某些东西似的。   水云儿悲鸣出声,咬着下唇扭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女孩。   雪麒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表情,唯独目光之中的担心和紧张已经呼之欲出。   冷汗渐渐模糊了视线,渐强的虚弱感正在将她吞噬。   “坚持住啊……”   祈祷般的口吻。   雪麒麟的声音很小,却确切地传到水云儿的耳中。   仅是如此,水云儿就觉得自己有能力,有能力坚持下去。   痛苦让时间无限地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已经上千年了,光芒终于消散,浑身彷如刺青的纹路也已经消失不见。   水云儿瘫坐在地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那吐息之中,混有水色的光芒。   然后,她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光点。   无数水色的光点飘浮于视野之中。   这是什么?水云儿伸出手,企图触摸那些光点,却什么都摸不到,手很轻易就穿了过去,没有触感。   “你应该看见了吧?那是水气──水行的灵气。”   雪麒麟的声音听上来很是遥远,远得彷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般。   “水气?”   “嗯,那是只属于你的‘真气’,是你的领域。”   她说,这是属于我的真气?真的?水云儿瞪大双眼,一度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似乎是感受到水云儿心里的疑惑,雪麒麟来到她的面前,将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柔声地说道:   “你试试呼唤它们……只要是你的声音,它们定必会响应的。”   “呼唤……”   水云儿喃喃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如何呼唤?   方法,其实一早已经藏在她的心中。   因为那是一种本能,就像是天生已经懂得活动双手一般。   水云儿放空自己,净空脑袋。   然后,隐没于皮肤之下,宛如刺青般的纹路顿时透出水色的光芒。   游离于天地之间的水气受到光的指引,汇聚成洪流,以少女为中心旋动起来。   化为漩涡中心的水云儿,不断吸收应召而来的水气。它们沿着她身上的术纹游走,流向左胸处的灵性中枢,贯注其中。   ──一种如同初阳般温暖的渐盈感。   纹路渐渐消散,充斥于天地间的水气也回归于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晶莹的泪水。   她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自己体内游走。   那一定是所谓的水气──只属于她的“真气”。   没有原因,不过她就是知道,知道她那一定就是她苦苦觅求的东西。   所以,她哭了。不自觉地哭了。   雪麒麟在水云儿面前蹲下身子。   “如果,言语是苍白无力的话,我就以时间来证明我的真心。”   很温暖。   真的很温暖……很温暖啊……水云儿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扑进雪麒麟的怀内,泪水沾湿了雪麒麟的衣衫。   “傻孩子,哭什么啊……”   雪麒麟受不了似的抚上水云儿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水云儿抓住雪麒麟的双臂,埋在她的怀内不断地表达现在的心情。   “别哭了咩……”   雪麒麟轻轻抬起水云儿的下巴,抹去她的眼泪。可是,眼泪源源不绝,抹之不尽。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吗?相信我的话,相信我的人,相信我的心。”   清透的双眼穿透一切,凝视着她的内心深处。   答案只有一个。   “──嗯!”   水云儿重重地点头。   ──笑容在雪麒麟的脸上绽放。   嗯,那一定是幸福的笑容。 1、九命猫   浓稠的昏黄色彩穿透薄雾般的行云。   深暮笼罩这片大地、这片森林,彷佛在宣告:一切终将毁灭。   嗯,毁灭真的发生了。   她的世界正在崩溃,宛如被敲碎的砖瓦般掉落在地,然后粉碎。   女孩所在之处尸横遍野,被流出的血液染成不祥的颜色。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呢喃,发出毫无对象、毫无意义的控诉。   在厄灾降临之际,她无能为力,甚至无从反应,只能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所有──家人、朋友变成一具尸体,缓缓失去温度。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弱?女孩咬紧下唇。   那时候,她害怕得不得了。   这也难怪。在面对如此突然的死亡阴影,恐怕任谁都难以动作,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然而,在一切都落幕之后,自责和悔疚就避无可避了。   它们会与这份回忆一直纠缠幸存者,至死不渝。   痛苦是可以分担的。拥有相同经历者能够互相依偎、互相支持。   然而,只有女孩得以从死亡之中幸免。   因为她是特别的,在这里唯独她拥有近似于人的形体,让她得以逃过一劫。   她并不为此感恩。   如果自己不是“特别”的,是否也能随它们而去呢?   若然死亡真的代表终结的话,她很想就此逝去,免得经历这份难以言喻的情感,不用一再质问苍天“为什么”。   可是,她偏偏……偏偏──   “哎,师姐,这里还有一只武妖耶!”   某处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为什么还要回来?因为还没满足吗?女孩生硬地移动视线。   视线最终所落之处,能够看见异类──名为“人”的异类。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他们很年轻,充满生气,大概还不到二十。   即使女孩的容貌依然充满稚气,但是他们依旧要比女孩年轻。   因为……   “四条尾巴……是九命猫吧。”   少女瞇着眼睛说道。   “九命猫!那不是很稀有的武妖吗!”   青年听见,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师姐,要不……”   “别轻举妄动……已经修成人形的武妖,恐怕离地境不远了,而且武妖大多都拥有奇怪的天赋技能。若果真的打起上来,师姐我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医II邻III貳龄奇私⒏   伸手拦住蠢蠢欲动的青年,手持染血长枪的少女警戒着说。   嗯,女孩是特别的。   她并不是人类。   无论是头顶上的那一双猫耳,还是瘫软在地上的四根尾巴,都证明了女孩是一只武妖──一只拥有女童形体的武妖。   “可是……”   被拦住的少年相当可惜地嘀咕道。   “没有什么可是,你忘记了灵月谷?”   “又是那个武妖窝……”   少年撇撇嘴巴,不满地咋舌。   “她们远在天边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呢?即使那个大名鼎鼎的北冥前辈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啊!我们有什么好怕。”   “不万一怕,只怕万一。”持枪少女语重心长地劝导自己的师弟,“你要知道,天下间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吶。”   “师姐,你太胆小了吧?”   “胆小?你是没见过,那可是宗师境的人呀!”   持枪少女的语气掺杂着惮忌、畏惧以及向往。   【%南_锦@小#说*群】——1+0`1*74"59:49.8   宗师境那是武者梦寐以求的至高无上境界。   女孩曾听说过北冥有鱼这个名字,也知道她是一只宗师境的武妖。   可是,她既然如此强大,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同胞弃之不顾呢?为什么不保护我们呢?女孩很想问,但是北冥有鱼却远在他方,即使自己的同胞被一一杀害也没有出现。   “哼,咱们还不是有齐归元齐前辈!”   “你真是……”   似乎拿少年没有办法,持枪少女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他们在闲话家常,女孩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你们还能如此轻描谈写地在笑谈风生?”   “咦,师姐,那只武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啊?”   茫然的眼神。   “恐怕还搞不清楚情况吧?从外貌看来,她应该也只是刚修成人生没多久……而且她的父母可能死在这里?”   “父母?那堆猫猫狗狗吗?”   少年哂笑一声,然后猛拍额头。   “我倒忘了,不论看上去再怎么像人,武妖还是武妖,依旧是畜生。哎呀,畜生的父母不就是畜生嘛。”   “……不准侮辱我们!”   武妖女孩抓紧地上的杂草,尾巴愠怒地四处乱动。   “我没听错吧?一只畜生竟然说起人话来……”   青年的脸上尽是露骨的厌恶。   “真让人反感明明就只是一只畜生而已。”   武妖明明是野兽,却能修成人形,获得类似人的肉体──人类很反感这一点,觉得自己的独一无二遭到侵害。   杀了他!脑海之中,一瞬间响起了杀戮的声音。持枪少女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皱起眉头提醒道:   “别说了,已经刺激到她了。”   “那岂不是正好吗!”   少年从背后抽出一长一短两把枪,将之分持在两手,摆出架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还没跟地境的武妖交过手呢!”   “你真是呢……”   持枪少女长叹了口气。   ──我讨厌人类。   他们夺去自己的一切,嗜杀成性,听说连他们自己的同胞也不放过。   野蛮、卑劣、残酷、贪婪、自以为是以及永无止境的欲望。   这就是她眼中的人类──丑陋不堪的存在。   “……可恨。”   ⒈II澪删er零器私VIII   武妖女孩的口中泄出了仇视。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黑色情感填满了她的思绪。   所以──   她露出尖锐的牙齿以及指甲,狰狞地朝人类扑了过去。   “来得好!”   “真是的!”   少年高呼一声,率先迎上。他的师姐紧跟其后。   光花闪烁,外泄的真气卷起落叶尘土。   刚交上手,武妖女孩身上就已经多了好几道伤痕。   少年与少女合作得天衣无缝,几乎压着武妖女孩打,他们的枪法极其刁钻,总是从意料不到的地方或削或刺而来。另一方面,女孩虽然已至地境,但是她几乎没有什么武艺可言,只能凭着本能作出反应。   女孩虽然不致于马上落败,对方的攻击无法一击夺去她的战斗力,但是不断新增的伤口,的而且确地在削减她的体力。   战斗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   不到十个回合,武妖女孩就落败了。   “地境?我呸。”   少年一脚踩在女孩的脖子上,面露不屑地俯视着她,手上短枪的枪尖就停在她的双眼之前。   ──为什么我会这么弱?面对死亡威胁,女孩脑海中只有向自己的质问。   如果我能够拥有力量的话……   可是,女孩并没有。她空有境界,没有武术。   “何苦呢?”   持枪少女一边警戒着武妖的反扑,一边在悲天悯人的叹息摇头。   假惺惺,女孩心里所浮现的字眼。   “给我去死吧!”   少年高举短枪,判决女孩的死刑马上执行。   枪尖落下,女孩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住手!”   红色的声音。   那道清脆的声音彷佛隔绝了世间的喧嚣,甚至让时间凝结,世界为之颤抖。   “是谁?”   女孩刚睁开眼睛,马上看见止在眼前的枪尖。   是谁救了我?她挣扎地缓缓移动视线。   不远处,女童正气呼呼鼓着脸颊,叉着腰看着这边。   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年纪,稚气满满的脸庞之中却有藏不住的美丽,假以时日,一定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吧。   而在女童的旁边,侧站着一位青衣少女。   月如秋水,玉颜清丽,透着淡淡的柔和气息。   “那是天璇宫的少宫主,还有那个天才,好像是姓洛的……”   持枪少女颇为惮忌地如此说道。   “天璇宫!”   少年惊呼一声,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你们是那个门派的人!武妖试炼不准杀害人形武妖,这是我们五大门派定下的规矩!”   “是这武妖先出手的!”   “你们已经将她打伤成这样,何必赶尽杀绝呢?”   青衣少女皱着眉头,地境的气息表露无遗。   “你们──”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的师姐给阻止了。   “别说话,天璇宫我们可得罪不起……”   然后,持枪少女转身拱拳。   “我们并没有杀害这位武妖的意思。我们只是自卫罢了。”   “哼,那你还不让你旁边的将脏脚移开?”   “撤脚。”   “可是……”   “我说了撤脚,你听不见吗?”持枪少女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连师姐的话都不听了吗?”   虽然还是一脸不甘心,但是少年还是依言照办,还武妖女孩一个自由。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持枪少女拱拳之余,不断窥探女童的神色。   女童哼了一声,也代表答应与否。反倒是她旁边的青衣少女轻轻点头,说道:   “去吧。”   持枪少女如蒙大赦,拖着一脸不忿的少年离开。   武妖女孩强忍浑身痛楚,无言地爬起身来。   “你没事吧?”   红衣女童急步靠近过来。   武妖女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来晚了。”   红衣女童沮丧地说道,好像是她错了一般。   为什么要道歉呢?武妖女孩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娇小身影。   然后,女童环视四周,看见了那不堪入目的血色光景,咬着下唇说道。   “真过份!”   与此同时,青衣少女在武妖女孩身边蹲下身体,轻轻牵起她的手腕,简单诊了一下脉,然后又检查了她的身体一遍。   “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了!”   女孩欢喜地拍着手掌。   然后,她露出探询的表情。   “洛师姐,我们能带她回去吗?她看上去好可怜……”   “这……”青衣少女面露难色,“这恐怕不方便……我们天璇宫并没有收留人形武妖的先例,这恐怕得问问掌门……”   “要问爹爹!”   一瞬间,女童露出害怕的神色。   随即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困扰地不断瞥向武妖女孩。   为什么人类要可怜我呢?武妖女孩很烦躁。   人类都是丑恶的存在,她才不需要人类的可怜。   ⑺er叄淋司久七⑶斯   “我没事。”   她强撑起身体,拖着不稳的步伐离开。   “你去哪啦!”   背后传来女童的呼声,但是小跑地追了上来。   武妖女孩一言不发,走进阴暗的森林之中。   “真是的,你要去那里呀!”   女童止步于林木之前,连连高呼。   女孩没有响应,她并不需要人类的怜悯。   与女童的邂逅并没有让武妖女孩得到任何救赎。但是,至少没让她深陷于仇恨的泥沼之中。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自那一天开始──那场厄灾之后,武妖女孩就一直寻求力量。   不为复仇,只为悍卫自己的所爱。   ──她已经不想再让这种惨剧发生了。 2、不要乱吃东西好吗?   一轮暖阳悬挂在天空正中。   随着微风摇曳的树叶映着阳光的明亮,奏响宛如乐章的韵律声音。   彷佛一呼一吸间都有着那么几分春天的气息。   沐浴在四月的阳光之下,雪麒麟枕手躺在朝雪楼的屋顶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她分束在脑门左右的两个团子髻松软软的,与之相连的墨黑马尾平铺散落在瓦片之上,坦露在外的皮肤色泽宛如掺了蜂蜜的牛奶,彷佛随时都会融进淡黄的阳光之中。   “四月真是个睡懒觉的好季节咩……”   雪麒麟伸了个懒腰,彷佛一折就断的纤细四肢紧绷了好一阵子,随即瘫软下来。   说起来,雪麒麟以前有位名叫四月的朋友,明明是个女的,却天天说着自己全天下最帅之类的话。对此,女孩只能表示,这人有毛病。   “天气真好啊……”   这种柔和、温暖的天气真的很适合睡懒觉,尤其是午饭之后,雪麒麟心想。   “──喵。”   突然,一阵猫鸣传来。   随后有某个东西在女孩的肚子上着落,附带的冲击让雪麒麟闷哼一声 “要死了……”   雪麒麟一边抱怨,一边抬头。   “白板,你上来就上来咩……能不能用爬的,别用跳的咩!”   白色的双尾猫咪正蜷缩着身体,舒服地躺在女孩的肚子上。听说猫这种生物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它大概也是想睡懒觉吧。   “我不行了,好想睡……”   雪麒麟瘫软身体,一只手横放在额头上,挡住阳光。   “喵──”   怀内再次传来猫的叫声,似乎是在说:睡呗。   “不能睡呀。要是出什么事……”   想起某个在下面练习法术的人物,雪麒麟不禁打了个冷颤。   “要是起来时,发现房间被烧就惨了。”   齐绮琪最近不知为何勤于练习法术,比刚学习的时候还要努力得多,每逢有时间就练习一下。可是,练习总没可能不出差错。这段时间里被齐绮琪的法术意外毁掉的东西不计其数,小至纸张毛笔,大至家具花草。   与之相比,水云儿就让人安心得多了。当然,她用的是水法术,能造成的破坏比用火的齐绮琪要小得多。   不过即使撇除这点不说,水云儿仍然相当优秀,使起法术来就像玩水似般儿戏。   她不但把水法术用得如臂使指,而且理解力惊人,凡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只要雪麒麟稍加提点就能理解并能自己处理解决。相较之下,齐绮琪就像是个问题宝宝般,左问右问,在雪麒麟说明一番之后,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惹得女孩直抓头发喊苦。   话虽如此,齐绮琪也不是白痴,她不明白的大多都是跟武术理论有决定性差异的地方,毕竟她自幼习武,熟读武术理论并将之内化成一种本能。因此她在试图理解截然不同的概念时,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间先入为主以“武术理论”去到解释、阐明这种新概念,以致无法绕过弯来。   说白了,就是于文化差异吧,胡思乱想着的雪麒麟意识渐渐朦胧。   “不行……要睡着了咩……”   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再给一点时间,她肯定会就此睡着吧。   “算了,还是睡吧……”   貳磷芭(务 龄咎⑶六久   就在雪麒麟即将败给睡魔之际──   “──小麒麟,你赶快来看看,我成功了!”   从朝雪楼的院子传来欢喜的呼喊声。   “哦……什么成功了呀?”   雪麒麟高声回话,但是声音却无精打采的。   “轰──唔……好痛!”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是咬到舌头了吧……话说有需要那么激动吗?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企图直接撑起上半身,却又发现白板已经在自己肚子上安静地睡去,只好作罢。   ──等等,她刚想说什么来着?轰什么?难不成……   “你刚才说什么?轰……不会是轰雷焰龙吧!”   雪麒麟一边将白板抱起,放到自己的旁边,一边半是疑惑半是意外地问道。   “是呀是呀!”   还有点口齿不清的齐绮琪语气显得十分激动。   “我使出来了,轰雷焰龙之七!”   不会吧,竟然学会了?雪麒麟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她其实没打算这么早就教齐绮琪“轰雷焰龙”的。毕竟一个初中生怎么能学习大学生级别的法术呢?   即使雪麒麟真教了,齐绮琪也绝对理解不了,就算理解了,也绝对使不出来。   然而,天璇宫宫主不知抽了那根神经,一直纠缠着雪麒麟说要学,再加上她又再使出小拳头威胁,逼于无奈之下女孩只好将术式教给了她。   不过,齐绮琪竟然只花两个星期就习成,还是完全超出女孩的预想。   “赶快来看看呀!”   雪麒麟半爬半滚地来到屋顶边缘,趴着身子,探出视线往院子看去。   院子里有好几处焦黑,活像被火烧过似的,而站在其中央处的少女更是不堪入目。   极具通性美的漂亮容貌污脏脏的,曲线优美的身体沾满了灰烬似的污迹,看上去活像是刚从某座火炉里跳出来般。一头如同涮过墨汁的长发四处乱翘,套着纤幼长腿的过膝袜体无完肤,多处露出白里透红的嫩滑肌肤,惹得雪麒麟多看了两眼。   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是介于袜子与短裙之间那一截白皙大腿。   屋I弃八$ 扒邻⑦ 溜亦   顺带一提,她腿上的袜子是雪麒麟特定订造送给她的,理由是:方便行动,又不会暴露过多。当然,这并不是雪麒麟真正的理由。至于真正的理由,由于过于龊龌,就不在此多述了。反正齐绮琪也乐得穿着就是了。   此时的齐绮琪与平时的形像大相迳庭,然而这也是她努力的证明。   雪麒麟比谁都清楚,少女会狼狈如此,都是练习法术时的失败所致。   不过,这些在当下都不重要。   “还真使出来了……”   清澄的明黄色眸子透露着不可思议的心情,雪麒麟呢喃细语着。   在齐绮琪高举的双掌之间,有一条火龙正在飘浮游动。   “看、看!我把轰雷焰龙之七使出了啦!”   她很兴奋,鲜红双瞳里的红色似乎快要满溢而出似的。   “别动!”   雪麒麟轻身跃下,来到齐绮琪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移到自己的面前。随着少女的手掌移动,火龙也跟着移动,犹如被磁力所连系起来般。   女孩眯着双眼,探头探脑地端详着小巧的焰龙。   的确是轰雷焰龙之七没错,不过……雪麒麟瞥着脸上透着得色的齐绮琪,噤声不语。   “哼,我看你还敢不敢说我是笨蛋!”   早一阵子,齐绮琪不小心烧了雪麒麟新订制的秋千吊椅,被痛骂了一顿狠的。对于这件事,她似乎还在耿耿于怀。   真的很想泼她冷水……雪麒麟生起恶作剧的念头,用怜悯的表情瞄向齐绮琪的胸部。   “好小……”   “你说什么!”   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齐绮琪活像被踏到尾巴的猫咪,瞪大了鲜红的双眼。她会如此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一直以来都非常自卑自己胸部的平坦。   流O(二) ⑵③师疤岜逝   任谁都不想被人揭露自己的不足。   “哟哟哟,小心眼珠掉出来了。”   雪麒麟皱着鼻子,似笑非笑地说: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咩,那么大反应。我只是想说,你的这个太小了。”   雪麒麟指向齐绮琪的胸部──不对,应该是飘浮在她胸前的火龙。   正如女孩所说,齐绮琪的“轰雷焰龙之七”大概只有不到一指粗两指长的大小,相较于雪麒麟的,体积要差上几十倍,其中蕴含的力量更是天差地别。   若果以武者境界来作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人境与天境的差距吧。   雪麒麟忽然想起,天玑曾经说过她的“轰雷焰龙”是一条蚯蚓。如果天玑身在这里的话,女孩还真想把齐绮琪的“轰雷焰龙”拍在她的脸上,让她看看什么才是蚯蚓。   齐绮琪似乎也自觉到自己的“轰雷焰龙”并不合格,因而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她头顶上的七字形呆毛彷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变得格外蔫巴。   “呜──”   齐绮琪不甘心地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节。   泼的水冷过头了吗?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雪麒麟尴尬地搔头。   “嘛,其实已经比我想象之中快了咩,我完全没想到竟然你能这么快就学会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齐绮琪更显灰心。   “可是与水妹妹差远了!”   她口中的水妹妹自然就是雪麒麟的入门弟子──水云儿。   事实上,水云儿所学的并不是火行法术,自然也不可能使出“轰雷焰龙”。   她学会的是“水苍之帘”。   那是一种水行的结界法术,能够依据主人的意志形成不同形式的水幕,是与“轰雷焰龙”相同等级的法术。   当然,这并非说水云儿能够发挥出能够与雪麒麟威力比肩的一击。   法术的威力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时的灵气消耗量。消耗越多灵气,法术的威力越强。   水云儿单从灵气量──真气量来说,远不及雪麒麟,甚至也不到齐绮琪的一半。   然而,在消耗相同真气的情况下,她法术的威力比齐绮琪的来得更为可观。   其中的差距在于对外放灵气的掌控力。   水云儿是“水行共鸣体质”,几乎能百分百操纵水行灵气,而齐绮琪现在大概只能完全操纵外放真气的三成左右,因此在使用法术时,前者的真气流失要比后者来得要少,威力的差距由此体现。   “唉,小七,我该怎么说你好咩?你好比不比,偏偏要跟小云那个天才比……有什么可比性呐?就像小云学武进展慢如某只叫闪电的树懒一样……有优必有缺咩,你拿自己不擅长的部分去跟别人擅长的部分比,这不是自找虐待吗?还是说你是个‘抖m’,有自我虐待的倾向呀?”   小七看上去也不蠢,怎么就不明白各有优劣的这个道理呢?雪麒麟只觉得好笑。   “真的讨厌的说法!什么叫有‘自我虐待的倾向’呢……话说,什么叫‘抖m’呀?”   “就是被虐狂的意思啦……”   雪麒麟轻描淡写地解释。齐绮琪不满地提出反驳:   “我才不是被虐狂!你再敢说我是‘抖m’我就……”   齐绮琪恶狠狠地跺脚。如果并非手掌不方便,她恐怕就得挥拳了。   “是咩,那你就不要跟小云比呗……说起上来,她还真的有吓人,进步得太快了。”   如果将法术的智识比喻为水的话,那水云儿就是一块容量无限的海绵,永无止息地吸收法术知识。   “可是我不想输啦……”   齐绮琪看着在自己手掌上转呀转的小巧火龙,灰溜溜地说道。   这小七怎么就对小云产生了竞争意识呢?难不成是同为某个领域天才的好胜心在作祟?雪麒麟眨着双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还想着能给你一个──”   话到大半,齐绮琪忽然慌张捂上嘴巴。大概是说漏嘴吧。   虽然话没说完,但是雪麒麟还是猜到那未完之意,并很想就此作出调侃。但是在那之前,她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对方。   “……小七,你把龙给吞下去了。”   雪麒麟脸色古怪地说道,同时疑惑为什么齐绮琪不觉得烫口。   “……”   经她这么一讲,齐绮琪无言地睁大双眼。   时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然后──   齐绮琪像是吃了特辣辣椒似的,双颊刷地通红起来。   她怪叫一声,冲向院子里的小湖,直接跳了进去。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底下闪闪生辉。   雪麒麟无法反应,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3、白板胡闯   齐绮琪好不容易才从水里爬上来,此时的她已经不是狼狈能够形容了。   虽然她浑身衣服湿透,使到遮掩的肌肤若隐若现,勾勒出煽情的曲线,但是目不转晴地看着她的雪麒麟却生不起一丝歪念。   女孩只想笑。   实在是太惨了吧!   其中一只袜子因为湿水而滑下,水注满了曳地的大袖,穿透衣料,沿着袖子的边缘如同水帘般落下,湿漉漉长发滴着水珠,凌乱地黏在其主人身体的各处。   “……”   齐绮琪默不作声。她脱下短靴,倒出里面的水。   雪麒麟见状,终于忍无可忍,噗哧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   齐绮琪把鞋子扔向雪麒麟,却被她用手接着。   “哈哈哈……这可不能怪我咩。”   雪麒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你还笑!”   “哎,我接!”   雪麒麟接住另一只迎面扔来的鞋子。   “不准躲不准接!”   齐绮琪对此似乎感到很不甘心,索性先后脱下一双袜子,扔向幸灾乐祸的女孩。   “哟,连袜子也不要了?”   面挂贱笑的雪麒麟照单全收,通通接下。   “你竟然接了!”   齐绮琪见多击不中,不忿地跺着匀称的赤脚。   糟糕,这活像小孩子闹脾气的生物是怎么回事?有点可爱呀!雪麒麟一阵恍神。她有点心动了。   想什么呢,你又不是冥冥!女孩暗自对自己说道,摇头甩去那奇怪的念头。   “──话说小七你啊……可能更适合一些比较暴力简单的法术呐!”   为了转移注意力,雪麒麟提出了新的话题。   即使如此,这个话题还是经过考虑的。   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雪麒麟发现齐绮琪对真气的掌控力有着先天的不足。   究其原因,是因为她修习的是剑宗心法。   剑宗的心法原本就讲求真气的凝练。简单来说,就是着重提高真气的密度。   高密度的真气原本就不适合于外放体外并加以控制。打个比方──压力越高的水流,要改变方向越难。   齐绮琪“咦”了一声。   “暴力简单的法术?怎么说?”   ②IX澪屋叄扒企吆(三)   她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浑然忘记了自己处于春光半露的状态。   “简单的法术构建术式步骤少,那么在构建术式时的真气散失自然也少,对于你来说会比较好发挥出威力。嗯……”   雪麒麟想了想,然后给出例子:   “例如‘天之焰’。”   “天之焰?”   雪麒麟摇头晃脑,意味深远地说:   “嗯,那是史上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齐绮琪喃喃地反刍着,目光渐渐透出向往之色。   最强──这两个字对武者的诱惑可谓不小。   “嘛,口说无凭咩。正好这里有湖……”   雪麒麟打量起了不远处的人工小湖。她打算以小湖的湖水来吸收天之焰的破坏力。   小湖的水深约两米左右,面积看起来并不算大,但实际上有多大,雪麒麟仅靠目测无法具体估算得出来。   “……小七呀,这个湖有多大呀?”   “嗯?约莫五亩吧。”   “五亩?一亩六百六千六平米……那就是约莫半个足球场咯……”   雪麒麟喃喃出声,换算着单位。   天之焰是大范围的破坏法术。在没有缓冲的情况下,即使只有最大威力的三成,也足以一击毁掉朝雪楼。所以,她必须根据缓冲用小湖的水量来到调整威力,好让在最大程度展示天之焰的威力同时,不殃及朝雪楼的一花一草。   “足球场?”   吴仪器[巴八澪企六亦   首次听见的字眼让齐绮琪歪头。   对于她的疑问,雪麒麟避而不答。   “那不重要啦!来来来,我给你示范示范‘天之焰’呗──我全力三分之一威力的!”   雪麒麟让齐绮琪后退数步。   “看着咯!”   雪麒麟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体内真气急速运转。   她的一吐一吸之间都带有火屑。   然后,她用脚尖在地上描绘法阵,彷若在轻轻舞动般。   “高悬在天空之中的日轮啊──”   富有韵律的吟颂自樱唇之间流泄而出。娇小女孩的周遭燃起无数火焰。   “请移驾至南方离宫景门之所在──”   火焰汇聚成流,于湖上半空集结,蕴酿着毁灭的红光。   其磅礴的气息慑人心神,其耀眼的辉芒灼人双目。   宛如一轮赤日染红了天幕。   “以干之威、离之象,化为天之焰,燃尽一切吧!”   雪麒麟并拢两指,猛地往下一划。   ──天之威从穹苍落下。   毁灭的火焰奔流无可抵挡,撕破一切,轰向底下的渺小湖泊。   那一瞬间的光景,彷若张大嘴巴的巨兽,咬向兔子般,让人窒息绝望。   就在这种让人不禁屏息的时刻,齐绮琪竟然──   “白板!”   突然惊呼一声,齐绮琪朝湖边跑去。   起二散澪似玖祁散逝   她跑向之处,双尾白猫刚从湖里抬起头,茫然往回看,全然没注意到从天上降临的毁灭之焰。   它怎么会在那里?是喝水吗?雪麒麟一下子就懵了,尽管白板的位置尽管不处于打击中心,但是被波及的机率依然很高。   然而,正如箭已离弦,“天之焰”已经发动,根本无法收回。   齐绮琪想必也是理解到这一点,才会采取当下的行动。她想要从毁灭之中救走白板。   并非所有人在临急情况之下救人时,都有充分的考虑自身安危,齐绮琪大概也没有考虑过,如果慢上一步遭到波及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   不,她或许有考虑过,但仍然作出救猫的决定。   无论如何,这对于雪麒麟来说都不重要。在她心里齐绮琪远比白板重要。她并不准许齐绮琪涉险。   只见雪麒麟一个闪身追上齐绮琪,把她扑倒在地,重重压住。   ⑵九玲吾三巴漆吆三   “你疯了吗!”   斥责刚离开嘴巴,就被令空气为之震动的轰鸣声所湮没。   然后,混杂火屑、沙石、蒸气、湖水的冲击席卷而来,敲在由雪麒麟那的外放真气构成的护罩之上。   “咚咚咚咚”的沉闷响声不断响起,被压倒在地的齐绮琪喊着什么。   虽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声音,不过雪麒麟的眼睛确实把齐绮琪的嘴形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放开我!”   ──“白板,白板!”   尽管齐绮琪不断挣扎,也无法挣脱束缚。地境与天境的力气差距在此体现。   直到一切渐趋平静之后,雪麒麟抬头朝白板原本所在的位置看去。   湖水被自天上而来的火焰所蒸发,化为水雾弥漫在这片空间,模糊了视野。   “……”   雪麒麟眯起双眼,眸子的颜色转为金黄,泛起幽光。   锐利的视线穿透重重浓雾。   小湖旁边的树木被冲击吹歪,缠绕着缕缕烟丝,面向小湖的一边焦黑一片。描绘出小湖轮廓的石头透着暗黯淡的红光。   白板所在的位置,有水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半球形的水墙罩着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白板。它似乎并没有受伤。   “──这是要拆楼吗?我觉得朝雪楼挺好的唷,用不着重建吧?”   清透轻柔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这种恶作剧般的口吻……雪麒麟扭头一看,瞬间对上水色的视线。   娉婷的水色身影就在女孩的背后。   少女笑意盈盈,打从心底觉得有趣地上下打量着趴在地上的两人。   如同纯洁水丝的及肩长发在阳光底下闪闪生辉,肌肤比雪还要白皙,清澄剔透的水蓝色眸子泛着柔和的涟漪。   她拥有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清丽容貌和自然气质,是个像小溪流水般的少女。   这名少女正是雪麒麟的入门弟子──水云儿。   “怎么可以这样……太让妾身羡慕了。”   又一道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水云儿身旁的紫衣少女。   典雅可爱的容貌,乌黑的长发挽成松软坠髻垂脖子右边,配上一身绣有暗金色花纹的浅紫色裙装,显出某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   然而,这样子的她竟然咬着随身手帕,摆出饮恨万分的表情。   她的外貌与言行营造出某种不协调的反差感。   “嗯,难道这不是一桩意外?”   水云儿微微歪头,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不知为什么,雪麒麟却无法从水云儿那里感受到一丝笑意。   这让女孩不寒而颤。   “──放开我!”   齐绮琪激动地大叫,让雪麒麟下意识松开双手。她不待女孩移离身体,就撑起身体,近乎疯狂地冲了出去。   “哎──痛!”   丢了重心的雪麒麟一屁股坐在地上。 VI〇& 二 )⒉③斯疤爸泗   “难道宫主姐姐有这种爱好?不可能呀……妾身怎么看都不像呐……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妾身也可以推倒宫主姐姐呀……”   南宫冥冥双眼发怔,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危险的发言。   雪麒麟追着齐绮琪的背影,没有理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南宫冥冥。   “白板!”   水墙化为雨点洒落。听见叫唤的白板,抬起了头。   “喵……!”   当看见正向自己跑来的齐绮琪之后,它叫了一声,声音之中明显透着恐惧。   白猫好几次想要撑起身体,但是也没有成功。   它的身体仍在颤抖,看来真的被吓到了。   “白板,你没事吧?”   齐绮琪抱起白板,然后举在眼前不断打量。   彷佛是想说自己没事般,白板又喵了一声。   “没事就好了。”   不知道是听懂了白板的意思,还是亲自确认了它平安无事,齐绮琪终于松了口气,把白板抱到脸颊旁边,轻轻磨蹭着。   “白板没事咩?”   雪麒麟从齐绮琪的背后探出了视线。   听见询问,齐绮琪愤怒地转身,望向女孩。   “你怎么不看清楚!”   对于齐绮琪的责难,雪麒麟无言以对。   她的确有一定责任,没有确认清楚环境就发动“天之焰”。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这不是没有料到白板会突然跑到湖边喝水咩……”   雪麒麟尴尬地抠脸。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白板!”   齐绮琪的语气已经近乎于质问了。   一说到这里,雪麒麟就来气了。她下意识挑起眉头,但随即又想到自己有错在先,便尽量放软语气地数落道。   “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吗……”   “那就放着白板不管吗?”   “……在我心目中,你比白板更重要。”   雪麒麟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不作隐瞒。她虽然喜欢白板,但是若果要她在齐绮琪与它之间作出取舍,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所有人都不可能平等,在这世界上不可能,在人的心中更不可能。   一视同仁只是个天大的谎言。   谁能够真正做到平等对待所有人呢?圣人?   不论如何,能够做到的,肯定是个无情的人。   而雪麒麟并非无情的人,所以她做不到。   听见雪麒麟的回答,齐绮琪的面色稍稍一僵。   怒气仍没有从她的脸上褪去,但是已经缓和得多了。   “白板只是一只猫,你比它重要得多了。”   雪麒麟诚恳地说道。   ──如果她不是想趁胜追击,一下子哄回齐绮琪的话,之后的事恐怕就不会发生了。   “白板也是有生命的!”   雪麒麟一下子就懵了。   “喵……”   白板望着齐绮琪,弱弱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劝她不要生气了。   齐绮琪长呼口气,缓和心中的怒气。   “如果白板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齐绮琪冷冷地瞪了雪麒麟一眼,抱着白板离开了。   不知为何已经好转的情况会一下子恶化,女孩茫然地望向水云儿。两人面面相觑。   “齐姐姐好像很珍爱白板呐……”   水云儿苦笑着说。   想来也是,否则齐绮琪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大了。   雪麒麟有点头痛,不知道该如何哄回齐绮琪。   “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   她叹了口气。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硬着头皮,追上齐绮琪的背影。 4、你的袜子破了,弄双新的呗   “喂──还在生气嘛?”   天璇宫宫主房间里,经过好一阵软磨硬泡后才得以进门的雪麒麟,从坐在桌子前的齐绮琪背后探出身体,扭头斜斜地仰视着她的脸。   换上一身新净衣服的齐绮琪漠无表情,摆明是在生气。   瞥了雪麒麟一眼后,她别开了脸,把好看的后脑勺送给女孩。   竟然话都不说,哼都不哼?雪麒麟狼狈地缩回了身体,好一阵头大。   她探头探脑地观察了齐绮琪好一阵子,发现她脸上的怒气其实已经消退了不少。   大概只是在闹别扭吧!看见希望的雪麒麟决定再接再厉,重复刚才的动作,只不过换了另一个方向。   “别生气咩!”   雪麒麟摇着齐绮琪的手臂,活像个向家长撒娇的孩子。   “……”   齐绮琪还是瞄了她一眼,再度别开视线。   雪麒麟厚着脸皮,跟着齐绮琪的视线移动脑袋,把精致的脸蛋死活赖在对方的视线之上。   “你看我都快要哭了!”   她伤心地眨着眼睛,假装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珠。   被齐绮琪抱在怀内的白板似乎有点看不下去,“喵”地叫了一声,用毛茸茸的猫爪子推了她的手掌一下。   漂亮的助攻!雪麒麟从齐绮琪看不见的角度,向白板投以感激的眼色。   “喵?”   白猫似乎没懂她的意思,可爱地歪起了脑袋。   不过雪麒麟没有再管它,哭着一张丧脸在齐绮琪面前晃来晃去。   齐绮琪推着那张怎么推也推不开,令她又爱又恨的小巧脸蛋,皱着眉头说:   “我警告你,别再晃了!很碍眼啦!”   “怎么会碍眼呢?你看我多么可爱咩!”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然后蓦地摆出一个鬼脸,吐出玲珑的小舌头。   “噗!”   看见那搞怪的表情,齐绮琪忍俊不禁,噗哧地笑出了声。   “喔,你笑了!”   雪麒麟露出一副像是孩子发现别人犯错时的表情,指着齐绮琪。   “那就怎样?”   齐绮琪语气不善。   “没怎样咩……”   雪麒麟卸去可怜的表情,坐到齐绮琪的对面。   弍零⑧午澪⒐III柳疚   “笑就是代表已经不生气了咯。”   “嗄?”   或许是一时之间无法适应雪麒麟的态度改变,齐绮琪愣了一下。   “谁说我不生气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齐绮琪鼓起腮帮子,再次撇开了脸,开始碎碎念。   “真让人讨厌,什么逻辑嘛……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明明不让你进门,你还死赖活赖硬是挤进来。明明不想跟你说话,你还死缠烂打!”   雪麒麟托着腮,笑咪咪地看着齐绮琪,闷声不响地听她说个不停。   “哎!烦死人了。”   齐绮琪又瞪了雪麒麟一眼。雪麒麟不以为然,“啦啦啦”地哼起歌来。   “赶快给我出去啦,看见你心烦。”   才不出去呢!雪麒麟全然不管齐绮琪是在赶客。她甚至为拿起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咩,你会心烦的原因──”   雪麒麟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说:   “不外乎就是在纠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原谅了对方,却不能坦率告诉对方真相’呗。”   “滚!”   “不滚。”   “你……”   “我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咩!你只要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跟着你。你去到哪我跟到那──你上茅厕,我就蹲在门外;你洗澡,我就盯着你洗;你睡床,我就睡在你旁边。”   “你无赖!”   “既然你不吃可怜求饶那一套,那我就只好无赖咯。”   雪麒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小巧的贝齿,同时摊了摊手。   “真是难以置信!我看错你了!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   说着,齐绮琪的眉头皱头越来越紧。   “你好说歹说也是咱们的小师祖,如果你这种没羞没臊的言行传了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天璇宫啦!”   桌子上放着盛有果脯的盘子,雪麒麟悠然自得地捻起一块丢进口中。嗯,是桃子果脯。   “只要你不再生我气,不就完事了吗?”   “哪有人道歉是你这种态度的!”   齐绮琪气不过,抬手又想拍桌子。不过大概是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桩意外吧,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掌。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无处发泄了。   齐绮琪将长发乱搓乱揉了好一阵子,随后又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般垮下脸来,长叹口气。   “你实在是太可恶了啦……”   语气之中透着无奈,齐绮琪略显疲倦揉着大阳穴。   差不多了吧!雪麒麟心想。   “好啦,是我错了嘛……别生气!来,给你吃!”   无艺弃扒疤淋棋遛医   “嗯?”   雪麒麟捻起一块果脯,递到少女的嘴前,想要喂她。   “不吃!”   齐绮琪向后缩开,拒绝了女孩的好意。   “哟哟哟,这可是难得小见的福利哦!真的不要吗?”   齐绮琪皱着眉头,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张嘴打算接受雪麒麟所谓的福利。   然而,她却什么都咬不到。夹着果脯的手突然缩开了。   察觉到自己被戏弄,齐绮琪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有难为情的缘故,也有气愤的原因。   “你……!气死──”   “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块橙色的东西就被雪麒麟丢进齐绮琪的口中,堵住了嘴巴。   齐绮琪一边瞪眼,一边咀嚼果脯。   随着反刍动作,她的双颊不断脸形,看起来鼓鼓的,很是可爱,惹得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戳了一下。   弹性很好,而且很嫩滑。   “你干嘛啦?”   齐绮琪吞下果脯后,嫌弃地瞅着雪麒麟瞧。   “丑话说在前头,我还没有原谅你哦!你别以为拿我的果脯来喂我,就能让我原谅你,我还没有那么廉价!”   “是是是,是小的错了咩!七宫主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嘛。”   雪麒麟抱着小巧的拳头前后摆动,讨好地如此说道。   齐绮琪的双眼忽然黯淡下来,眸子里的红色彷佛一下子失去原有的夺目光华般,脸上的气焰也迅速消失了。   “在你出关之前,那五年来一直是白板陪着我的……”   她轻抚着趴在腿上的白板。   “所以,我真的很生气。”   没想到少女竟然会突然向自己诉说心声,雪麒麟呆滞地眨着眼睛。   仔细算算,失去父母的那一年,齐绮琪只有十一岁。   医霖吆企⑷⑸酒逝咎扒   孤独是一种冷冰,会冻结人的内心,最后将人推向黑暗的深渊。   失去父母的爱,大概就是世界上最让人孤独的事了。   那么只有十一岁的她,是如何度过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呢?是谁给予她温暖的呢?雪麒麟不觉得是叶震,也不觉得是夏雪。   那么会是洛青吗?抑或是白板?雪麒麟不太清楚。她又不是齐绮琪自然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但是无论如何,在那五年间,白板肯定是齐绮琪的温暖源头──至少,是其中之一。   深厚的感情会诞生在这种依依相偎之中。   如此一来,齐绮琪会这么爱惜白板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了。   “这样啊……”   雪麒麟应话的声音有点微弱。   然后,便是一阵失去话题的沉默。   亦淋仪奇@ 四舞 玖泗久⒏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 “在你出关之前……”   就在苦苦寻觅说辞之际,雪麒麟忽然回想起齐绮琪的话语。   这里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呢?雪麒麟略感喜悦。   不知道答案。   不过,她月費群85"!7663?44.?2希望是,她希望自己在齐绮琪心目中是有份量的。   任谁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心目中拥有容身之地,雪麒麟也不例外。   尤其是她比任何人都要在乎自己所喜欢的人。   ──人们之所以愿意付出爱,是因为有所期盼,期盼能够得到爱。   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或许答案根本不是如此,可是雪麒麟依然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相信这个猜测。   或许,有人会说她很傻。   但是傻人有傻福,不是吗?   “你现在还有我呀!”   雪麒麟打从心底感到一丝幸福,咧嘴露出傻傻的笑容。   “我我我……我、我才不是……”   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小得完全听不见。   齐绮琪的脸和耳根都红了。   她嘴唇在发抖,视线在游移,看起来十分狼狈心虚。   她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害羞之情吧。   而雪麒麟只是笑咪咪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你真讨厌!”   哼,齐绮琪抱起胸来,扭开脸斜眼瞥着雪麒麟。她的颊上还透着红晕。   “要原谅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呀?”   齐绮琪伸出食指抵着嘴唇,“嗯──”地歪头沉思。   如此看来,她在这之前完全没有想过什么交换条件,纯粹是临时想出来的罢了。   “我的胭脂快用光了,帮我去镇上买一盒回来。”   齐绮琪似乎很满意自己提出的要求,径自抱胸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廉价的要求。   “那就别再化妆呗。”   说实在,雪麒麟其实不太喜欢齐绮琪化妆后的样子。   这并非说齐绮琪化妆后会失去她那份倾国倾城的美丽,也不是说她化妆后她的美丽会得到升华。   只是,女人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若妆点容颜,说不定就能焕然一变成为他人。   齐绮琪的妆容实在是太艳丽了、太夺目了,令人不敢直视。   即使是雪麒麟也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妆后的少女。   “我也不喜欢呀,可是有些场合我不能不化妆嘛。”   “这倒也是……”   雪麒麟表示理解。   齐绮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素面朝天,但是她身为宫主,有些场合为显尊重,她不得不化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端庄一点。   “话说,这东西不是内务房帮你准备的吗?”   内务房负责全天璇宫的必须物品,日用品、化妆品自然也包括在内。   “他们准备的颜色都太艳了……我不太喜欢。”   “是咩,那你叫他们准备点淡些的咯!例如樱色的!”   雪麒麟情不自禁地瞄向齐绮琪的嘴唇。   呈樱花色的嘴唇很漂亮,形状姣好,丰润之余又不显厚,厚薄度难以置信地维持在微妙又脆弱的平衡之中。   “他们说,颜色鲜艳一点才会显得端庄……”   “端庄?那是妖艳吧!”   雪麒麟想起齐绮琪化妆后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抖。   太妖太艳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拗不过他们,所以就想着自己准备……”   齐绮琪怏怏地说:   “可是,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什么那种地方咩……”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然后指着自己问道:   “话说回来,你觉得我会去过脂粉店吗?”   雪麒麟绝对是素颜主意的,因为她嫌化妆麻烦。   单是一袭长发就已经把她搞得头昏脑胀了,更别说化妆了。   “就是没去过才要你去呀!如果太简单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去脂粉店买个东西很难吗?雪麒麟一额冷汗,想吐槽也无从吐起。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齐绮琪慌张地摆着手,想要蒙住雪麒麟的眼睛。   “我这不是没有去过吗!”   “那你更应该去一次咩!”   雪麒麟左闪右躲,不让齐绮琪得逞。   “哪你去不去?”   齐绮琪气呼呼地缩回手,似乎恼羞成怒了。   雪麒麟其实也有点为难,因为她也没去过脂粉店,不过她忽然想起水云儿好像也有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顿时就有了主意。她决定拉水云儿陪自己去。   “好,去就去呗。”   直盯着齐绮琪匀称的赤足瞧,雪麒麟牵起嘴角。   “正好你的袜子破了,我再帮你弄一双回来吧。”   齐绮琪眨了眨眼睛,回答了一句“可以啊”。   这时候白板又喵了一声,似乎是在为两人的和好感到高兴。 5、老子也要买脂粉   水云儿的房间就在雪麒麟房间隔壁。   她摇身一变成为内门弟子之后,作为雪麒麟的入门弟子搬进了朝雪楼。   不能不提的,是她的辈分。   由于雪麒麟与齐归元同辈,是后者的师妹,按辈分来说,她应该是齐绮琪的“高师叔祖”。至于为何会将雪麒麟称为“小师祖”纯粹是因为方便之故。   无论如何,作为天璇宫小师祖弟子的水云儿辈分自然也不会低到那里去了。按理来说,齐绮琪也得将她称为“曾师叔祖”。   只是如此一来,齐绮琪就犯难了。   虽然在武林,出现年纪较小,但是辈分却比自己高的情况不少,然而齐绮琪还是为着怎么称呼水云儿一事纠结了好久。   另一方面,不知道水云儿是不习惯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辈分,还是根本不在乎,反正她提出与齐绮琪姐妹相称的建议。   对于这个建议,齐绮琪自然是乐得接受。   两人很快就“齐姐姐”、“水妹妹”地叫个不亦乐乎。   言归正传──   雪麒麟径直走向水云儿的房间,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哎,瞧我这记性!”   看着没有人影的房间,雪麒麟轻拍额头。   “这个时间,小云应该在剑冢才是吶!”   早一段时间,水云儿曾经擅闯剑冢,盗走了始祖佩剑──天玑,引起一系列祸事。   在事件平息之后,齐绮琪与雪麒麟协议只追究幕后黑手柳承宗部分责任为条件,将水云儿从轻发落。   最后,水云儿得到的惩罚是:每天在剑冢当值半天,协助护冢长老的工作。   这惩罚之轻等同于无。   齐绮琪大概也只是抱着聊胜于无的态度,好向天璇宫上下交代罢了。   话虽如此,然而非议还是少不了的,但是在叶震的安抚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当然,其中还有事关于天璇宫小师祖,议论者有所忌讳之故。   一如所料,雪麒麟在通往剑冢的狭道口前面的小屋找到水云儿,然后说了一句“走了,陪我买东西去”就把一头雾水的水云儿硬拽下山。   仅花了一刻钟,两人就出现在落天镇人来人往的闹区大道上。   镇子一如既往地热闹,车火马龙的。道路两旁的摊贩高声斥喝,叫卖着各种东西──手工品、吃食、活物乃至饰品、衣衫。   除了普通镇民外,这里不乏天璇宫弟子的蓝白身影。他们利用闲余时间来此逛街消费,购置物品,或是寻觅各种娱乐,休闲放松。也有因为各种原因来往天璇宫而路经此地的。   二灵扒舞零玖三六九   由于雪麒麟身份特殊,水云儿又是早一阵子的话题人物,为了不引起天璇宫弟子的围观,两人特地披上短摆的薄披风,同时载上兜帽,遮去身体和容貌的大半。   “咦?”   走着走着,雪麒麟突然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只见一名天璇宫弟子朝着好几米远的、卖水果的摊贩丢出两枚铜钱,大喊了一声“桃子”,然后精准地接住摊贩抛过来的桃子。   整个买卖过程都在隔空进行,活像杂耍似的。   雪麒麟也有样学样。她从荷包掏出几枚铜钱,朝摊贩丢出。   然而,对方却没有把水果抛过来。   正当雪麒麟奇怪之际,摊贩大喊道:   “姑娘,你要什么水果来着?”   雪麒麟这才想起来她没有告诉对方要买什么。   她原本就不是想吃东西,只是纯粹想试试这种新颖的购物方法罢了。   “随便吧!”   雪麒麟高声回话。   “好勒!”   摊贩蹲下身子,边翻找着摊下,边大声说道:   “我这里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没什么人喜欢,虽然味道有点怪,不过还是挺好吃的。来货也不便宜呐,我就便宜卖你吧!”   结果,摊贩双手棒出一个长满尖刺的水果。   竟然是榴莲!雪麒麟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看到人称“水果之王”的它。   “来,接着咯!”   “哎,等、等等!”   雪麒麟没来得及阻止。   器②删霖泗韭棋叄司   看着划着漂亮弧线,越过几名路人的头顶,朝自己飞来的榴莲,雪麒麟手足无措,下意识伸手去接。   “哎哎哎!痛死我了!”   榴莲上的尖刺扎痛了雪麒麟,害她下意识缩手,同时发出喊痛的声音。   水云儿在水果落地前一秒,灵巧地抓住它的蒂头。   “挺沉的,小师父接不着也是理所当然地唷。”   水云儿抿嘴而笑,调侃了雪麒麟一句,然后把榴莲放进吊在肩上的绣花大长布袋之中。   这袋子用麻布制作,是雪麒麟为了方便购物而特别向裁缝师订造的东西,样式彷照了现代的环保购物袋,比起这个时代的用来装载东西的容器,例如:蓝子、背篓之类要轻便得多了。   所以,这种袋子刚出炉,就被双眼发光的齐绮琪要了过去,让内务房请裁缝彷制量产,最终变成内门弟子的标准配给品。   “小师父,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唷?”   雪麒麟打了个响指。   “帮小七买脂粉!”   雪麒麟顿住脚步,转向水云儿。   “小云,你知道哪里有卖吗?”   水云儿歪头想了一阵子,随即指着前面说:   “前面有一间不错的店,店面不大,但是卖的东西都很精致,价钱也不贵,我比较推荐唷。”   “是咩,那走呗!”   雪麒麟率先划开步伐,水云儿配合着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   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双胞胎似的。   水云儿净身高比雪麒麟高出半个头有多,但是雪麒麟的鞋子有鞋跟,让她增高了不少,而水云儿却是平底的绣花鞋。如此一来,她们的身高差距就拉近了许多。   走了没多久,雪麒麟走进水云儿推荐的脂粉店。   正如水云儿所言,店面并不大,乍看之下还没有雪麒麟在朝雪楼的房间大,然而装潢却十分别致。   淡淡的脂粉香气窜入鼻子。味道没想象中浓烈。   雪麒麟在这之前还一直以为脂粉店跟现代的化妆品店一样,是混杂充斥着不同浓香的地方,现在看来是她搞错了。   女孩在货架上挑选了好一阵子,最后看上一盒淡粉色,带着茉莉花香的胭脂膏。   “小云,你觉得这款如何?”   水云儿沾了一点胭脂,涂抹在掌背上。   嫩白的肌肤染上一抹淡粉色,宛如一片樱花花办掉落在白玉之上似的。   “我觉得还不错唷,色淡薄透看起来挺自然的,味道也很好闻。”   “好,那就这款了──老板,结账咩!”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呼唤店老板,付了钱。   “小云,你也选一款呗!我送你。”   雪麒麟忽然觉得自己只送给齐绮琪,好像有点对不起被强拉来陪自己买东西的水云儿。   跟她比较亲密的女性大多都喜欢素颜朝天,毕竟化妆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美的修饰手段,而她们本身就是个天生丽质的大美女。   然而胭脂水粉作为女性的必备品,她们还是会备有一些,以防不时之需。   话说回来,好像就只有雪麒麟没有那些东西而已。   “不用了,我自己的还没用完呢。谢谢小师父了。”   水云儿轻轻摇头,笑着婉拒了雪麒麟的好意。   “这样咩……”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随即在店老板“谢谢惠顾”的欢送下,离开了脂粉店。 6、裁缝北方   雪麒麟还没给自己唯一的弟子送过礼物。   虽然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应该体现于对象之上,但是比起摸不着的无形之物,拥有具体形体的东西更能让人心里踏实。   送点什么好呢?走在路上,雪麒麟低头沉思着这个问题。难得下山一次,她想买些东西送什么送给水云儿。   想着想着,她想起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顿时有了想法。   “小云啊……”   “嗯?小师父,有事吗?”   雪麒麟上下打量着水云儿的身材,直到心里有了个大概后,才回答说道:   “我送你一套衣服,怎么样呀?”   “衣服?”   雪麒麟这个提议让水云儿愣住了。或许是太突然了吧。   “嗯,我想着还没送过东西,就想给你送点什么咩。刚好我要去相熟的成衣店拿东西,就打算给你订造一套咯!我亲自设计的衣服哦!”   “小师父对我已经够好了唷,不用再送什么礼物给我呐……”   水云儿听了之后,露出淡淡的苦笑。   “而且你还教了我‘法术’,给了我想要的东西,给了我应有的……”   或许是斟酌用词吧,水云儿稍微顿了顿。   “温暖……?”   她微微偏头,不太肯定地说道。   然后,她露出笑容。   那是个如同初春暖阳般的笑容。   “我已经很幸福了。”   突如其来的、近乎深情的表白。   水云儿的话语想必是发自内心的吧。   只是想送她一份礼物,不用说到这个地步吧……雪麒麟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加坚定了雪麒麟送东西给水云儿的决心。   “不管你要不要,总之衣服我是一定会买的!”   雪麒麟撇了撇嘴,强势地说道。   “这……”   水云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果你不要,我就丢进洛阳城的护城河!”   见女孩说到这个地步,水云儿难以拒绝。   “为了避免小师父暴殄天物,遭人指责,徒儿只好抱着‘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接受小师父的礼物咯。”   水云儿闭上一只眼睛,俏皮地说道。   雪麒麟“哼哼”两声,抱胸配合道:   “知道就好!”   水云儿掩嘴偷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雪麒麟报以微笑。   然后,她拉起水云儿的手。   “那我们走吧!我来带路!”   水云儿笑了笑,任由雪麒麟牵着,奔跑了起来。   两人相连的身影,在地上拖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   雪麒麟与水云儿越过了世界的界线。   这是一条昏暗的巷弄。   依磷衣奇斯屋就?事咎吧   环境阴湿寂静,充斥着呛鼻的酸臭味道。组成小巷两边建筑的墙壁上染满各式各样的污迹──油迹、墨迹、鞋印,甚至是近乎于黑色的血迹。   明明还未日落西山,巷弄却显得深幽幽的,望不见尽头。   大概是建筑过于密集,遮住了阳光的缘故吧。   置身在这条巷子之中,彷佛连生命的温度都变得遥远起来。   这里正是通往落天镇最深暗的部分──贫民窟──的道路。   “小师父,我们真的没来错地方吗?”   水云儿以袖遮鼻,皱着眉头说道。她大概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吧。   与之相对,雪麒麟神色就自然得多了。   她以前曾经游走于战场之中。   堆积如山的尸体、挥之不去的血腔味──再没有比战场的环境还要差劣的地方了。   “这种地方才卧虎藏龙咩!”   对于水云儿的担心,女孩颇为不以为然。   “我知道……我以前也曾经在类似的地方买过药物,可是我想,应该没人会把店开在这种地方……”   “是咩?”   雪麒麟回想起那个即使在自己店内也穿着夜行衣,蒙着脸的奇怪家伙。   “嘛……那家伙有点奇怪,他很讨厌阳光,但不是什么坏人。”   雪麒麟先给水云儿先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在见到对方之后,惊吓过度一刀砍了他。   “真的没问题吗?”   水云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嗯,是个很厉害的裁缝。”   至少,他能重现雪麒麟的“设计”。   水云儿不再追问,可是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无法释然的表情。   两人穿过千回百转的巷弄,最终止步在一座平房门前。   写有“卖衣服的”四个字的招牌高高挂在门上方。这似乎就是店名了。   “就是这里吗?”   水云儿眨着眼睛,视线在眼前建筑上游移。   “嗯。我们进去咯!”   雪麒麟直接推门而进,连门也没有敲。在门开的瞬间,她马上用袖子遮住鼻子。   水云儿正奇怪雪麒麟之际,一阵带着腐烂味道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咳了好几下。   真的没问题吗?少女边抹去眼角的泪水,边跟随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店面之中的女孩的脚步。   首先映入眼里的,是密麻麻的货架子。   那上面挂满了形形式式的衣服,款式都各具特色,难得一见。但是作为“商品”来说,这些衣服并不讨喜,因为上面铺满了灰尘,看起来十分肮脏。   “混蛋家伙,你倒是打扫一下店面呀!”   灵动的声音从店面深处传来,水云儿依着声音寻去,很快就看见女孩娇小的身影。   在她对面是一个柜台,而他就站在柜台之后。   那是个奇怪的人。   从体形看来,应该是一名男人。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遮去了身形,掩去了大部分容貌,只露出了黑色的双眼。   或许是察觉到水云儿的视线,男人望向水云儿一眼。他的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如同一滩死水,充满着腐烂、厚重的腥味。   那是重度杀人者才有的眼神。   他一定杀过很多人!说不定以前还是杀手!水云儿下意识警诫起来,右手摸向横挂在腰后的横刀。   少女无法判断男人是不是一位武者,她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息──包括人的气息。   男人似乎注意到少女的动作,瞄向她的腰间。   但是下一瞬间,他又把视线移开,重新放在雪麒麟的身上,似乎并不对水云儿的动作感到兴趣。   “不乐意,可以不来。”   男人语气冰冷地回答。因为蒙面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哟哟哟,翅膀硬了呀!不想想是谁当初看见我的图纸时,哭喊着要用自己的双手重现我的设计的呢?”   雪麒麟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没有。”   黑衣老板的双眼瞇了起来,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雪麒麟。   然而,雪麒麟彷佛没有感受到似的,全然不把那股习惯性透着杀意的视线放在眼里。   “怎么,想打架吗?”   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张椅子径自坐下,雪麒麟翘起二郎腿,旁若无人地摇晃架在上方的那一只腿。   “……”   男人一言不发,但是收回了视线。   “小师父,这个人杀过人──而且很多。”   水云儿皱着脸蛋,贴在雪麒麟的耳边轻声说道。   男人似乎听见了她的说话,藏在黑色布料之下的耳朵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注意到对方的反应,水云儿加深了心中的警诫,右手已经握上了横刀的刀把,随时能够把刀拔出,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是咩……说起上来,他以前好像还真是刺客来着。”   雪麒麟紧张全无,轻描淡写诉说着令人不安的事实。   “喂,北方,你之前是刺客吧?”   男人的名字似乎叫北方。   可是水云儿觉得那应该不是他的真名。   “刺客都是没有名字的。”   IO吆柒肆(五)⑨事⒐芭   或许是注意到水云儿的疑惑,雪麒麟忽然开口说道:   “我猜他是出身在北方,所以就以北方为名呗──对吧,北方?”   雪麒麟双眼泛起幽光,凝视着北方。   看来连小师父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叫北方这个名字呐……想来也是,这个男人实在不像会对外人谈起过去的类型啊……   水云儿忽然觉得对方或许跟自己在某些地方是类似的,都不愿意谈起自己的过去。   ──因为那些是必须深藏的秘密。   否则当它们暴露在人前后,自己必定会失去容身之处。   不过,比起男人的过去,水云儿更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刺客的男人,为什么会当起裁缝来。   “姓雪的,你太多话了。”   “是咩?”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歪起头。   然后,她有点怀念地笑了笑。   “也是,你们这些藏在世界背后的人物确实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光明之中。”   女孩偶尔会露出这种像是想起了故人、故乡、故物的表情,然而水云儿却不知道她到底在追忆着什么。   每逢这种时候,水云儿都能感觉到,即使乍看之下无忧无虑、率性而为的女孩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嗯,人都是一样的。   现在将会在下一瞬间变成过去,化为人的回忆。   没人能够完全抛弃“过去”。   然而,却可以选择是背负过去,还是被过去所束缚。   前者可敬,后者可悲。   “所以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吗?”   男人皱起了眉头,摆明是有点不满了。   “我才没那么闲呢!”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如果可以,我才不想来你这个鬼地方,尘多得要命。”   “……最好别来。”   笑咪咪的雪麒麟把手肘撑在椅把之上。   “哟哟哟,我倒是没所谓,可是你舍得我的设计吗?”   女孩托着腮,戏谑地挖苦对方。   “……”   北方沉默不语。   他到底是不想回答,还是无言以对呢?   看着堂堂一个刺客竟然被自己的师父挖苦得无话可说,水云儿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好气。   接下来,沉默充斥着整个店面。   冷冰的视线与悠然的视线在空中交缠,北方与雪麒麟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作声。而水云儿也没有说话。   最终破冰的,是一声叹息。   “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北方“败给你了”似的收回目光。   VI磷⑵er三(四)捌扒⑷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啦──上次在你这里订造的长袜子,你应该有剩下吧?再卖我几双吧。”   “一样的尺寸吗?”   “嗯,对!”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给我的孩弟也造几双吧!要白色的!”   “你徒弟?”   北方一阵愕然,半是惊讶半是不信地质疑:   “没个正经,还喜欢用奇怪的语尾──这种人还能收徒?这不是祸人子弟吗?”   “嘿,你说谁呢?”   雪麒麟眉毛一挑,皱了皱鼻头。   呜伊祁(八)⒏霖VII留(一)   “看来自知之明已经舍你而去了。”   这位曾经的刺客好像比水云儿想象之中还要健谈一些。   “话可不能这样说咩!”   雪麒麟扭头望向水云儿。   ⑹⊙②②叁似⑻扒⑷   “来来来,小云,赶快告诉这个肤浅的人,我有没有资格收徒,有没有祸人子弟!要凭良心哦!”   水云儿点了点头,然后板着一张脸,注视北方。   “虽然小师父她的确经常没个正经,又特别率性而为,不但特别喜欢‘什么咩’、‘是咩’──在语尾加上‘咩’字讲话,而且看起来还傻傻呆呆的。”   碰的一声,雪麒麟摔在地上。   “小云,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呀!”   女孩激动地提出抗议,可是水云儿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不过在我看来,她配得上‘师父’这两个字。”   听水云儿说完之后,雪麒麟哼哼两声,摆出一副“怎么样”的得意表情瞧向北方。   “哦,是吗。”   北方语气冷淡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上次的袜子……我又做了三双,够了吗?”   说着的同时,他蹲低身子在柜台下好一阵子翻找,最后拿出三双迭好了的黑色长筒型袜子,并将之抛给雪麒麟。   水云儿认得那种特别的袜子。是齐绮琪经常穿着的大长袜。   “够了。”   雪麒麟把袜子交给水云儿,让她收好。   水云儿原本想把袜子直接放进布袋之中,但是又忽然想起袋子里已经放了一个奇怪的水果,便将水果拿出来,把袜子放了进去。   “咦?”   当她想要抱起水果的时候,却发觉那满是尖刺的水果已经被雪麒麟扔了出去。   “请你吃的!”   北方不知从那里摸出一把匕首,朝着迎面袭来的水果连斩数下。   几道刀光闪过。   水果稳稳地落在柜台之上。   然后,如同花朵绽放──奇异水果的坚硬外壳剥离、散开,露出淡黄色的果肉。   某种难以分辨是臭是香的浓烈味道传了出来。 7、武妖拍卖   “接着!”   北方用匕首把其中一瓣果肉挑向雪麒麟。   雪麒麟稳稳接着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   吃了两口,女孩露出忽然惊觉的表情。   “北方,你的刀子不会是抹了毒的吧?”   听见这个问题,水云儿双眼猛地瞪大。   衣龄⑴⑦/司武久逝(九)捌   刺客在刀上涂毒是闲话家常的事。   “你猜猜看?”   北方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水云儿扭头,直瞪着对方。如果雪麒麟出了什么事,她敢肯定自己会马上拔刀找眼前的男人拚命。嗯,她一定会。   北方无言地瞥向了她,毫不在乎那满是敌意的视线。   就在气氛逐渐沉重之际──   “嘛,也罢,就凭你那些劣质品,还毒不死我。”   雪麒麟若无其事地继续咬起果肉来。   好像没有毒……见女孩吃得津津有味,水云儿稍稍松了口气。   你也吃点吧──北方这么说完之后,又用匕首把一瓣果肉挑向水色的少女。   “谢谢。”   水云儿接住果肉。   它的质感很奇怪,既软又凝,有点像猪油膏。   吃还是不吃?水云儿一阵犹豫,直至见到北方已经吃了一口,她才鼓气勇气咬下果肉。   两人同时露出奇怪的表情。   口感很好,滑似奶脂,但是味道很怪。   水云儿直盯着手上的果肉瞧,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用这种奇怪的味道。   两人露出看见珍禽异兽的眼神,望着已经把果肉吃完的雪麒麟。   这时候,她正用嫩红的小舌头舔着残留在手指上那些膏似的果肉。   “嗯?怎么了?干嘛都停嘴了咩,很好吃呀!”   注意到他们的眼神,雪麒麟讶异地问道。   “这个……小师父,此味实在是只应天上有,不应流落于凡尘唷。”   水云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苦笑起来。   “什么咩……真不懂吃吶!”   雪麒麟怏怏地接过被水云儿咬了一口的果肉。   北方大概也对这种味道奇特的果物不感兴趣,只见他将果肉放在柜上台,然后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一块手帕,把手指抹干净。   “你让我做的衣服,快做好了。”   听见北方这么一说,雪麒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已经快好了?”   “嗯,就是你说的‘蕾丝’有点困难,我找不到类似质感的布材。”   “哎哎,那可是重点呀!”   雪麒麟有点失望叹了口气。   早一阵子,女孩向北方订了两套女仆装。一套订给齐绮琪,一夺订给宫天晴──至于原因就不多说了。   图纸理所当然地是她画的。   考虑到现代的女仆装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她加入了许多中国的元素。虽然她没有学过服装设计,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在现在女仆装的款式众多,又和风、又中国风,雪麒麟自认为还是设计得不错。   不过,一套没有蕾丝女仆装,能称得上是女仆装吗?女仆装必须有蕾丝,这是雪麒麟的底线。   ⑤一七巴巴灵气流仪   然而,若果真的弄不到,雪麒麟也没有办法。她又不知道蕾丝到底是怎么织出来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就随便找点东西代替吧。这方面你比我更熟悉,我就不出主意了。”   北方“嗯”了一声。   “对了,也给我徒弟做一套咩。”   雪麒麟摩挲着下巴,低头沉思起来。   “嗯,我想想看哦……配色就用白蓝吧!”   北方皱着眉头,端详着水云儿的全身。   那一瞬间,水云儿觉得对方目光好像能够穿透衣服般,让她有自己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人前的错觉。   收回视线后,北方翻开一本簿,提笔写着什么。   “我记下了。”   北方把笔搁在一旁。   “嗯。话说回来,我拜托你的事应该还有一件来着。”   “……我已经查到了。”   查到了三个字让雪麒麟的眉头抖了一下。   “谁?”   她随口咬了一块果肉,爱理不理地如此反问道。   “影门门主的独女──黑猫。”   留霖(二)II珊⑷扒扒(四)   北方的语气首度透出人性的味道。名为忌讳的味道。   雪麒麟知道他在惮畏什么,不外乎就是影门门主──一个能杀人于无影的天境刺客。   “真名呢?”   “刺客都没有真名,就算有也不会让人知道。”   “哦,是叫黑猫咩?”   北方默默地点头,然后以过来人的口吻劝导说:   “如果你有想找她麻烦的念头,还是尽早打消为妙。要杀黑猫不难,但是她老爹可不是善与之辈。”   顿了顿,北方脸上描绘出颇为复杂的表情。   “没人想一生都活在不知从何而处的死亡威胁之中……一个也没有。”   ⒉〇扒⑸霖玖③硫九   “是咩?话说,你这番话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的?过来人吗?”   雪麒麟意味不明、语气不清地提出问题。   ⒌吆祁疤芭〇弃(六)亿   北方沉默以对,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雪麒麟耸了耸肩,“我又没想特地找她算账。”   默然半晌后,北方不解地问:   “那你查来干嘛?”   “人呀,总是想要知道一切。”   雪麒麟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没什么比‘不知道’更让人不安了”   “‘不知道’吗……”   水云儿怔怔地反刍着,她似乎有所领会。北方则是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然而──   “──叫黑猫是咩,你最好别让我碰见你!我绝对把你抓起来,痛揍你一顿屁股!真是要反了,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要刺杀我!”   雪麒麟突然咧牙龇嘴地挥舞起拳头,自言自语之中透着愤愤不忿的情感。   严肃沉重的氛围一瞬间被咬牙切齿的女孩给破坏掉。   对此,水云儿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   “如果没什么事,你就给我滚吧……你太累人了。”   北方揉着太阳穴,烦嫌地摆着手赶客。   “我好歹也是客人咩……那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嘛。”   雪麒麟一边委屈地投诉,一边站起身子。   “赶快给我滚!”   “走就走咩……”   北方瞪了雪麒麟一眼,惹得她撇了撇嘴巴。   “对了,姓雪的。”   女孩刚转身打算离开之际,被北方给叫住了。   “咋啦?”   雪麒麟回身看他。   “你上次问我的拍卖会有消息了,就在今天。”   在这种贫民窟,必定有用作分销赃物的黑市。   如果一些价值不菲的赃物流落到黑市之中,掌控黑市的组织一般都会举行拍卖会进行拍卖,以图卖得一个好价钱。   正因为如此,在黑市拍卖会之中往往能够掏到好东西。   不得不提,贫民窟是没有道义的地方,所以这种黑市很容易出现“黑吃黑”的情况。在投得东西之后,能不能安然离开,就要看个人本领了。   “哎,终于要举行了吗?有什么好东西嘛?”   “不太清楚。听说有武妖要拍卖。”   “武妖?”雪麒麟皱起眉头,“什么武妖?”   “不太清楚。”   “你这个情报屋是怎么当的呀!一问三不知!”   雪麒麟差点被气死。   “没办法,我没留意。”   北方淡淡地说道,全无身为情报贩子的自觉。   “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听说──”   又是听说!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是人形的武妖。”   人形的武妖。   换言之,就是已经拥有地境境界的武妖。   地境的武妖被人拍卖?雪麒麟不可思议地微睁双眼。 8、武妖拍卖(2)   “应该是这里了……比相像之中还要大啊!”   雪麒麟眺望着不远处的建筑,自顾自地如此断言。   那是一座平房建筑。   它由实木建成,有着厚重的质感,看起来十分坚固。楼高比起一般的两层楼房还要高出一点点,至少有七、八米高。建筑面积也不小,堪比小型的院落。   “是呢,估计应该是仓库之类吧……”   水云儿点头应和,然后她把视线定在建筑正门上。   “似乎有看守呢……”   “嘛,大概是守门兼接待吧。”   两名壮硕的巨汉分站在门的两边,佩有大刀,散发着微弱的真气气息。   他们很敬业,也很有警惕性。即使雪麒麟与水云儿与平房仍有一段距离,他们却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惯用的手甚至摸上了刀柄。   “人境吗……”   雪麒麟摸摸下巴,对看门两人的境界作出了判断。   “怎么办?我们该以何种立场进去呢?”   水云儿有这样子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根据北方所说,这类黑市拍卖会并不欢迎陌生人,或者说它只对受邀者开放。这自然是一种保险措施,防止官府渗透或是一些心怀不轨之辈捣乱。   依〇①七(四)无玖IV揪罢   “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呗!”   “没问题吗?我们可没有招待状唷。”   正如前述,这种拍卖会是封闭的,若果想进场的话,就得拥有类似于招待状或入场票之类的东西。   然而,她们并不持有那种东西。   “关于招待状的话……我有哦!”   雪麒麟扭头朝水云儿得意地打了个眼色。   “嗯?刚才的刺客不是说没搞到招待状的吗?既然如此,小师父你是那里来的招待状吶?”   你当然不知道啦!雪麒麟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   水云儿眨着眼睛,似乎不明白女孩的意思。   “哎,就是我啦!”   水云儿愣住了。几秒后,她才恍然地拍了拍掌。   “小师父,真聪明唷。”   她似乎是明白过来了。   “哼哼,还用说嘛!”   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迈向平房。   ──雪麒麟不需要招待状。   作为天境,她有着境界所赋予的“特权”。   没有人想与天境为敌──想必掌控着黑市的组织也不例外。对于这些组织来说,天境拥有覆灭他们的能力,它们不会愚蠢到惹一位天境武者不高兴。   换句话说,对方不会为着区区一个拍卖会的参加资格就将身为天境的雪麒麟拒之门外。   “──等等。”   雪麒麟与水云儿理所当然被拦住了。两名壮汉同时伸手挡在了门前。   “这里是私人地方,不欢迎外人。”   站在门右边,看起来较年轻的壮汉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着藏身于披风之下的两人,一边沉声闷气地说道。   “是咩?那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吶?”   ⑵O! 吧武磷韭散(六)九   两名壮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露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喂喂……竟然是小姑娘?’   雪麒麟彷佛听见他们的心声。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松懈。   这次换成较年长的那位开口,他说:   “既然你会问出这个问题,就表示你没有受到招待。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赶快离去……否则──”   两名壮汉同时握紧刀柄,言外之意呼之欲出。只要雪麒麟与水云儿有一丝异动,他们必定毫不犹豫地拔刀砍杀两人吧。   在黑暗里,一切都是混沌不堪的。   不值钱的道德,不值钱的人命,所讲究的唯有利益与欲望。   雪麒麟皱皱鼻子,全然不把两人的警告当作一回事。   “怎么,想打架吗?不是我说,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扳倒你们两个了。”   说完,女孩还摆出“不信你们试试”的不屑表情。   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没有人会高兴受到这种挑衅,尤其是身怀武技的武者。   “我再说一次!给我赶快离开这里。”   大刀半离刀鞘。   坦露在外的刀身泛着微弱寒光。   那并不算得上一把好刀,但是用来把人砍死还是绰绰有余的。   “咦,你们的刀……”   雪麒麟露出发现了什么似的意外表情。   “……”   壮汉不为所动,却在下一瞬间──   “什么!”   同时惊呼出声。   只是一个眨眼,雪麒麟左右两手分别多出了一把大刀。   “有点轻呀!”   她一边把弄着大刀,一边喃喃说道。   壮汉们同时惊觉到什么,慌张地望向别在腰间的刀鞘。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现原本紧着的刀柄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消失不见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刀被眼前的女孩给夺走了。   然后,红色的光芒稍稍驱散了这里昏暗。   两把大刀的刀身突然透出红光,活像被人丢进火烬里似的。   光芒越来越亮,刀身甚至冒出了烟丝。   壮汉们还来不及理解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把大刀就在他们惊骇的视线之中渐渐失去形体,熔化为铁水,滴落在地。   “质量太差了!我建议你们换一把比较好的。”   雪麒麟一本正经地提出建议。   她完全没有把别人的刀弄坏了的自觉,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至少,看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   实际上她是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震慑对方,同时展现实力。   “天、天境……”   壮汉慌不择路地退后了几步,“碰”一声撞上了平房的墙壁,然后瘫坐在地。他们那副惊恐的模样,活像看见了猫咪的老鼠,刚才强势凶狠的表情如同云雾般消失不见。   嗯,目的似乎是达到了,雪麒麟在心中暗笑。   在她背后的水云儿一面扭曲,大概是强忍笑意之故吧。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进去了咯!”   没有回应。   负责看守的两人早已吓得发不出声音。   “嗯,看来是没有什么事了!”   吱呀──   沉重的大门突然自动开启,露出昏暗的走道。它是被雪麒麟外放的真气给强硬地推开的。   “小云走吧!”   “好的。”   水云儿抿嘴偷笑,紧跟着女孩的脚步,踏入平房。   玄关之中,简陋的屏风隔开了走廊与大门,挂在墙上的微弱烛火在轻轻摇曳。   “小师父,你真坏。”   “那里坏了咩?”   雪麒麟眨着眼睛,眼里是笑意满满的水云儿。   “明明不用把刀弄坏唷,可是你偏偏就要熔掉。”   两人边说着,边绕过了屏风,沿着与玄关相连的唯一通道朝平房深处深入。   “我这不是见他们的刀不过关咩……所以就弄坏了,给他们理由换一把新的呀!”   “为什么小师父不索性给钱他们换把新的呢?”   水云儿调皮地说道。   “我穷嘛……”雪麒麟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小七一个月只给一两银我花啊……”   见雪麒麟在那里装可怜,水云儿不禁露出苦笑。   “难怪齐姐姐整天说你没个正经吶……”   “赤裸裸的冤枉!”   这时,她们终于到了走廊尽头。   推开门后,一片广阔的空间呈现于眼前。   整个空间处于密封状态,没有一丝光芒透入。   中央处搭建了一个平台,是烛火最为密集的地方。座位以平台为中心等分为四个区域,向外幅射扩散。每个区域之间空出了一条走道。   座位并没有满座,人数似乎比举办者预想来得要少。   雪麒麟视线落在平台之上。   那里摆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把颇为精美的剑。   担当拍卖官的年轻人正站在桌子后面,口若悬河地极力推销着那把剑的独到之处。   拍卖似乎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雪麒麟能够看见打着呵欠的竞投者。   “就坐这里吧。”   雪麒麟收回环视四周的视线,指着就近的空位如此提议道。水云儿点头示好。   ──说起来也是巧合吧。   就在两人刚落座之际,水云儿突然倒抽了口气。   清脆的碰撞声随即从不远处传来。   是锁链拖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   “接下来的拍卖品是地境武妖!没错,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成武妖!”   传来了拍卖官夸张的斥喝声。   天成武妖──仅靠吸收天地灵气成就人身的武妖。   嗯?雪麒麟抬头往平台投出视线。   平台之上的桌子不知何时被移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瘫坐在地的女孩。她有着一袭白色的长发,讨喜的圆脸稚气未脱,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   而最吸引视线的,莫过于头顶上的一双兔耳。   雪麒麟眉毛猛地一抖。她认得这种耳朵。灵月谷的白幽月就拥有一双这种模样的耳朵。换言之,这名被拍卖的武妖很可能也是月白兔。   女孩很娇小,说不定比雪麒麟还要矮。   尽管如此,那一身麻布长裙依然遮不住她的身体。裙太短太小了,逼使女孩外露出大量肌肤。   然而,这远远不算得上是春光外露。   因为──   在她的纤幼的四肢上能看见横七竖八的鞭痕,虽然已经结痂,看上去却依旧让人瞩目惊心。   她显然是受到虐待了。   察觉到这点的雪麒麟皱起眉头。   除了完好无缺的肌肤外,她还失去了什么呢?   尊严、自由?   抑或是贞洁呢?   ──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当真实呈现在眼前时,雪麒麟还是感到一阵压抑。   “这就是最深邃的黑暗……”   雪麒麟喃喃自语。   其语话弥漫消散在空气之中,没有传到任何一人的耳里。 9、拍卖命案   在武妖女孩正式登上拍卖台,拍卖者简单介绍了她之后,场内众人瞬间哗然起来。   “这可是稀有品呀!”“是呀是呀,天成武妖!”“想不到真的能弄来这种东西!”“赶快通知主人,告诉他有‘天成武妖’拍卖,让他追加资金!”   各种对话交杂,人声变成了噪音,把原本寂静的环境破坏得一干二净。   一切都因为武妖女孩的出现而改变。   就如前述所言,天成武妖是极为稀有的存在,它们只靠吸收日月精华,不靠习武修成人型。其导致的结果就是──它们虽然拥有地境境界,但是却不具备地境实力。当然,它们在成就人身之后,透过某种途径习得武术就得另当别论了。   但是撇除这个可能不提,天成武妖一般而言易于受控,因为它们并不透过武术修练成就人身,大多都不懂得如何运用真气,又不懂武术,只要封住他们的经脉,就会变得跟一般人没有两样。   然而,雪麒麟并不清楚竞投者对天成武妖趋之若鹜的确切原因。或者说,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看待天成武妖的。   于是,她就此询问水云儿。   水云儿默然了半晌,用压抑的口吻回答道:   “……因为它们独特呐。”   顿了顿,少女才详细解释起来,她继续说道:   “人与武妖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至少,没有你想象中好。人很惮忌武妖,因为它们是这个以人为主宰的世界之中,唯一可以威胁到人们地位的存在。   人类以天生的与别不同的天赋、形体为根本,立足于世界之上,而武妖却能透过修练或是借由吸收天地灵气的成就人身。这原本是一种自然法则,可是偏偏却有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一种侵害……”   独一无二的地位被侵害了。   不,或许是说人类在害怕武妖的可能性。   人性都是共通的……雪麒麟叹了口气。   “所以,他们厌恶、惮忌、看低武妖,借由这种方法获得心灵上的安稳──是这样吗?”   水云儿略显哀伤地轻轻点头。她并不认同这个普世价值,却又无力改变整个世界的观念,所以对武妖产生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怜悯与悲叹──雪麒麟觉得水云儿的表情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得到答案后,雪麒麟心里其实对于武妖与人类之间原来有着如此大的隔阂感到一时的难以置信。或许是齐绮琪与白板的亲密所造成的错觉吧,就不同物种来说,雪麒麟以为人与武妖属于比较亲密的关系。   “可是,拍卖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惊喜,按道理来说不是杀掉更好吗?”   “地境的武妖的身体对于武者来说,原本就是一种……”   大概是即将出口的那个词语实在是过于令人反感吧,水云儿皱着眉头。   “补品。”   这两个字堵住了雪麒麟的呼吸。   所谓的境界完全取决于“武根”的强度,修练说白了其实就是在淬炼“武根”。   武妖的身体饱含灵性的营养,能够滋养灵性中枢──武者口中的“武根”,而且这种效果随着武妖的境界上升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说白了,武妖的身体对于武者其实就是一种能够有助境界提升的补药。   女孩虽然早就有所预感,但心里还是为此感到不舒服。   太残酷──不,太理所当然了。   世界的资源全部都是一种转移。   要活得更好,就需要得到更多。这是赤裸裸的事实。   然而,水云儿的话还没结束。   “除此之外,武妖的身体还是很好的素材。它们的血比起上好泉水更为适合淬剑,皮毛可以做成坚韧的衣服,筋骨能制成性能一绝的长弓。”   她近乎于无情地继续述说着。   雪麒麟渐渐抹去了脸上的表情。   唯有冷漠,才能使她不致动怒。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动怒,因为愤怒往往会她难以自控。   “最后就是……”   水云儿深吸了口气,让雪麒麟有不好的预感。   “可以满足人的不同欲望。”   什么欲望?性欲、贪欲、满足欲、虚荣欲?恐怕都有。   性欲自不用说,人形的武妖具备人的所有身体机能,自然也可以与人类进行性行为。   另外,拥有一只武妖作为奴仆对于某些人来说,能够很好地满足虚荣心。稀有的天成武妖在他们心目中恐怕已经与“奢侈品”已经划上了等号。   雪麒麟默默无语,她很清楚这就是人性的丑恶。   没有谁对谁错,正如有光就有黑暗一般,即使人们极力彰显本性的善良,也无法完全遮掩相之相连的黑暗。   如果硬要说是谁的错,大概就只能怪这个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世界吧。   然而,那毫无意义。   在两人交谈的期间拍卖已经开始,双眼冒光的竞投者不断竞价。   “一千两!”,“一千二百两!”,“二千两!”……   本已无价的生命被量值化,失去了应有的崇高。   人会吃肉,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可以摆出道德桌上谈论的事情。   然而,偏偏那是武妖,具有与人类相同可能性的存在。   拥有与人类等同的天赋以及能够后天造就的灵性与智慧──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归类为家畜或是货品吗?至少,雪麒麟在心理上是不能容忍的。   但是,她知道……知道自己与水云儿一样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所以她选择默不作声,也没有出手拯救武妖女孩的打算。   如果没办法管到底,那么一开始就别管,否则就是自我满足罢了。   雪麒麟的背上已经背负了两个人──或许还有天璇宫的几位,这样的她还能再背上一个人吗?   生命的重量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了。   水云儿似乎也是拥有相同看法,所以一直默不作声。   不应该来这里的……看着容貌隐没于浏海阴影之中的武妖女孩,雪麒麟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自找难受了。   “小云,我们走吧。”   就在雪麒麟站起身子之际,她对上了武妖女孩的目光。   那是双空洞的眸子。   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没有希望,没有……灵魂。   彷佛一切都与之无关的模样。   她恐怕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长久以来的痛苦磨灭了她的灵魂。   雪麒麟好不容易才收回视线。   可是,这个时候水云儿终于忍耐不住。   “小师父,我们买下她吧……”   她这么说。   “……”   雪麒麟默然不语,在心里忠告自己不能心软。   “小云,我知道……可是,你知道买下她是代表什么吗?代表你得照顾她的一生,你可以吗?你能够放弃自己的追求,照顾她的一生吗?”   衣⑵龄③弍澪器思八   水云儿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吆邻亦气师屋玖IV(九)(八)   现实并没有想象之中简单。   如果真的买下了武妖女孩,水云儿就得负起责任照顾她。然而,水云儿正在追求复仇,她要走的路异常艰辛,如此一来,她真的还有余力去照顾一只武妖吗?   另一方面,或许连安顿的地方也是问题,天璇宫并没有收留人形武妖的先例,齐绮琪真的会破例吗?即使她会,可是叶震会同意吗?其他人会同意吗?天璇宫并不是齐绮琪的一言堂,即便加上雪麒麟说情,也抵不过长老们的反对。   正是因为明白到这一点,水云儿才说不出话来。   当然,她能够把这个责任交给雪麒麟,但那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还是一种连累他人的行为。曾经为着连累天璇宫外门而感到自责的水云儿想必不会这么做的吧。   “三千八百两!这位公子出价三千八百两,还有没有更好的呢!”   叫价似乎到达了最高点,拍卖官的声音已经喊得嘶哑。   这名暂时的领先者是一名贵气的公子,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富家子弟。   他长得很是俊俏,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可是,雪麒麟却觉得无比碍眼。   嗯,真的很碍眼。   “成交!”   武妖女孩以三千八百两──与一把名剑差不多的价钱被那名富家公子投得。   在拍卖官宣布结果的那一瞬间,富家公子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站了起身,打算上台收取战利品,完全没有在意四周的那些怨毒、羡慕、不怀好意的眼神。   雪麒麟看了他一眼,带着水云儿转身离开。   就在她们走到走廊入口时──   “──!”   异变陡生。   雪麒麟猛然回身,视线急速扫向平台之上。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   明黄色的双眼映着一颗高高抛起的头颅。   头颅在空中旋转,当转至面向雪麒麟的一瞬间,女孩看见了,那张属于富家公子的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   咚。   头颅落地敲响了地板,沉闷的声音重重地回响。   慢了半拍,鲜血自脖子断处朝天喷发,如雨般洒落,沽染上在场的众人。   众人失神地盯着眼前的光景,直至──   一直立着的无头身体终于失去力量。   它跌倒在地引发了第二道沉闷的响声,惊醒了失神的人们。 10、凶物   ⑵淋吧巫⊙就(三)榴揪   “──死人了!”   既理所当然又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引爆了名为“惊慌”的炸弹。   停滞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先是拍卖官按着扎满长针的脸,发出贯耳的尖叫声,然后混杂着怒吼、喝骂、哭泣、悲鸣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回响。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化为强大的洪流将人的理性给冲散。   在这之中,只有雪麒麟在注视平房顶上的破洞,默默不语。   一切似乎都在熊熊燃烧着──   黄昏的色彩穿过破洞,流进昏暗的平房之中,驱散了最为深邃的黑暗,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着仍在不断流出的鲜血。   “小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水云儿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怔怔地从喉咙中挤出断续的声音。   “……还能怎么样?‘绳子’不够粗,被那女孩挣脱了。”   雪麒麟淡淡地回答道。她的声音很小,却仍能在声音杂乱的环境之中清晰地传进水云儿耳中。   水云儿闻言,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小师父是说……刚才的武妖破开了‘枷锁’?”   枷锁──那是指雪麒麟曾经遭受过的,用作封闭经脉的手段。   易龄衣企丝⒌韭逝九⒏   “嗯,都小瞧她的决心了……”   微弱而淡泊的语气。彷佛在自言自语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感情。   可是双眸之中却泛着莫名的涟漪,证明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动。   琉磷⒉②③司⒏芭斯   虽然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而雪麒麟也没有目睹发生的经过,可是仍然能够凭着当下的情况猜出一切。   被作为商品拍卖的武妖女孩已经失去了踪影。   II邻岜物?龄酒衫陸就   她单凭己力强硬地逼出早已深扎、隐没于体内各大要穴里,封锁着经脉的长针──贯穿拍卖官双目的,恐怕就是从女孩体内被真气逼射而出的长针吧。在挣脱枷锁,击杀了近在眼前的富家公子后,武妖女孩随即打破平房屋顶逃之夭夭。   曾经从华天极那里遭到同样手段对待的雪麒麟,比谁都要清楚,想要挣脱枷锁到底需要多大的代价。   那是沉重到她也不敢轻易付出的代价。   到底是多重要的东西才能……才能逼使那个女孩愿意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呢?   尊严、贞洁、信仰、理念?   抑或仅仅是在寻求解脱呢?   答案,雪麒麟无从得知。   她唯独肯定的,就是那女孩一定是在捍卫某种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还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追!”   发号施令的,是一个男人。他站在拍卖台前,应该是负责人或是打手头领之类的人物。不过,雪麒麟对他并没有多少兴趣,所以只瞄了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不论生死,总之别让那只小畜牲惊动天璇宫!不然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黑暗暴露在光明之下,将会变得无比碍眼,让人无法再睁一眼闭一眼。   正因为如此,黑暗只能是黑暗,永远都要深藏在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   男人想必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下达搜捕令吧。   得到命令,几位穿着黑色劲装,腰挂佩刀的壮汉离开了平房。他们都是武者,清一色人境修为。   虽然看不见,但是在雪麒麟的感知之中,平房外也有好几道人境气息急速远离,大概都是去追捕逃脱的武妖。   “小师父,此地恐怕不宜久留……会惹上麻烦的吶。”   水云儿皱着眉头,目光四周游移,语带担忧地提醒。   雪麒麟收回视线。   “小云,你先赶回天璇宫。”   “那小师父你呢?”   “我去追那武妖。”   雪麒麟望向水云儿,注视着水蓝色的眸子。   “小玑应该醒了,你让她来与我会合。”   “这……小师父是想救她吗?”   雪麒麟摇了摇头,说了声“不是”,然后划开步伐。水云儿紧跟上去。   “那是担心她祸及无辜?”   “也不是。”   雪麒麟瞇起双眼,通往玄关的走廊已经近在跟前。   她用锐利的目光瞪向几位想要阻止她们离开的打手,吓得对方后退连连。   走廊漆黑一片。   女孩那双总是泛着微光似的瞳子,顿时亮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来了。”   “不好的东西……?”   水云儿下意识地反问一句,觉得雪麒麟说的话很玄,完全摸不着其中的意思。   在少女的印像之中,她这位师父偶尔会讲一些她不能理解的话或是要花许长时间才能理解的话。   或许,这就是境界所体现出来的差异吧,水云儿心想。   “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预感。”   女孩那一双总是泛着微光似的瞳子,在这一瞬间──在摇晃烛火的映亮下,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五行之气在躁动着。”   什么意思?水云儿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   舞①七扒把O企硫衣   她想要开口询问之际,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打开了自己的“灵觉”。   眼里的景象马上发生了变化,多出了无数水蓝色的光点。   那是水气。   “水气……在不安……?”   水云儿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水色的光芒在左右摇晃,似乎在惊慌闪躲在某种东西般。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   “不安吗……”   雪麒麟目光呆滞。   然后,她喃喃地说:   “嗯,或许真的是在不安。”   水云儿似乎也被水气感染般,露出既疑惑又不安的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但是……”   雪麒麟眺望天空。   “我只希望那不要是──”   绯红色在天空无限地延伸。   一轮斜阳半隐于天璇山之后,其光芒正在灼烧一切。   “凶物。”   *   雪麒麟拖着由黄昏余辉描绘而成的细长影子,飞越民房之间的空隙。   与水云儿分别后,她四处寻找武妖女孩的去向。   大概是为了追捕而抹去了气息吧,武妖女孩的气息很微弱。对此,即使身为天境,拥有强大感知力的雪麒麟也花了不少功夫,才能成为捕捉到那股几乎融和在空气之中的气息。   “……在那边吗?”   女孩在空中翻身转向,改变了前进方向。   气息渐渐浓烈起来。   她离武妖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这个距离还正在迅速缩减。   武妖的气息没在动,但是越来越微弱了。   是发现自己的接近,而加大了压抑气息的力道,还是……   第二个可能性让雪麒麟加快脚步,化为白色的流光赶往气息所在之处。   “──亲爱的,看这里!”   远处传来了响彻天际的呼声,声音如同黄莺初啼。   这称呼是谁教她的?雪麒麟眼角一跳,望向声音来处。   映入目中的,是白色的庞然大物。   如同蛇身的白色细长躯体满布鳞片,在昏黄的阳光下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芒,略显狰狞的鳄首拖着两条长长的胡须,分置头两侧的鹿角泛着隐晦的光芒。   白色的龙。   只记载于传说之中的生物,正于落天镇上空翻腾,急速靠近雪麒麟。   “我来啦!”   看着来到身旁,还向自己眨了眨眼的白龙──不,应该是天玑,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子是怎么一回事咩……还有,谁教你叫我亲爱的呀?”   说完,她敲了敲近在手边的龙头。   “普通人都看不见我,什么样子也没关系嘛……”白龙露出委屈的表情,“把喜欢的人叫做亲爱的──齐姐姐房里面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这小七都在看什么小说啊?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好好好,总之赶快给我变回去。”   一般人无法感知灵气,自然也无法看见由灵气构成的白龙。   话虽如此,但是落天镇之中并不乏武者。   在这些人之中,到达人境或是其上境界者是能够看见白龙的存在。   作为证据,雪麒麟已经看见好几个天璇宫弟子露出惊骇的神色,呆呆地望着这边。她甚至还听见有人大喊“何方妖孽”了。   “真没趣。”   白龙诡异地嘟了嘟嘴巴,浑身发出耀眼的白光。   然后,那蛇似的躯体如同被风吹袭的沙丘般,化为无数光点飘散在空气之中。   “这样可以了吧?”   女孩在光尘飞舞间现身。   她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肌肤白里透红,长得很是可爱讨喜,眉目间隐隐有几分雪麒麟的影子。   一袭泛着微弱金芒的长发盘成一个团子髺,斜挂在右耳的后方,平整的浏海与自然垂下的鬓发修饰着包子似的小圆脸。水汪汪的杏眼呈碧绿之色,乍看之下像极两珠翡翠。   “嗯,这样好看得多了咩!”   雪麒麟勾起嘴角,捏着天玑肉嘟嘟的脸颊。   触感很舒服,却没有应有的温度。   天玑仍不是完全的器灵,虽然此时的她拥有人的形体,然而那只是利用法术之能,以灵气构成拟人身体,覆盖在天玑寄宿之剑的剑体上,并不算得上真正的肉体。   顺带一提,天玑已经被雪麒麟从天玑剑分离出来,放进一之乾坤之中。换言之,天玑现在的本体不再是天玑剑,而是天璇宫小师祖的佩剑。   当然,这种转移并非没有代价的。   作为代价,天玑失去了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大部分灵性与全部灵气,只剩下意识部分依旧完整。   “别捏啦!我痛。”   天玑气呼呼地猛地扭头,甩开雪麒麟的手掌。   “真冷淡咩……明明我才是你的主人。”   “也不准捏!要是越捏越圆怎么办啦?”   “圆脸不好看咩?”   “我喜欢齐姐姐那种脸,我一定要长成那样子!”   说着,天玑的双眼闪闪发光。   “哟哟哟,说得你还能长大似的。”   器灵的形体都是固定的,不会随着年月而有所变化──还未成灵的天玑也不例外。   “鸣……都怪你长得那么小只!”   “什么叫小只咩?”雪麒麟哼哼两声,“我这叫娇小玲珑。”   天玑委屈地扁着嘴巴。   “呜呜……我应该跟水云儿才是的……”   俗话说,物似主人形。   器灵成灵后的相貌、体形是取决于“提供灵气予其蕴酿灵性者”的面貌。   而天玑的灵性现在是汲取雪麒麟的灵气来到滋养的,所以她会长得像雪麒麟并不足为奇。   “──我们到了。”   雪麒麟突然敛去笑容,停止与天玑的打闹。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减速下降,最终落在一条幽暗小巷的巷口前。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呀?”   天玑好奇地把头探进去小巷之中,眨着眼睛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好像有人在里面!有血的味道。”   “……走吧!”   藏于黑袍之下的白色大袖翻飞,雪麒麟融入小巷的黑暗之中,朝深处迈进。   “呜──等、等等我啦!”   天玑惊呼一声,连忙追上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 11、九尾   雪麒麟沿着巷子深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天玑。   光与暗相逢的时刻已然逝去。沉厚的乌云遮去了满天星辰,剩下半轮红月妖娆地高挂在夜幕之下。   空气之中有股异臭。那是新鲜的血味。   ──不止一个人。   一个人的血量不可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气味,应该死了不少人吧。   “有点呛鼻咩……”   让人厌恶的气味在鼻腔肆虐,逼得雪麒麟以袖掩鼻,防止更多气味的入侵。   天境的感知力赋予她远超常人的五感,导致在她的嗅觉里,腥臭的气味已经到了呛鼻的程度。   她只好调整体内真气的循环,降低五感的敏锐度。血的味道因而变淡了许多。   作为压抑五感的代价,她的视野瞬间暗了下来,连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也伴随“嗡”的一声消失不见。   “不是有点,是很呛鼻啦!”   天玑捂住嘴巴与鼻子,导致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的。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我想回去了。”   天玑厌恶地皱着眉头,一边抱怨,一边拽着雪麒麟的袖子,让她离开。   “别拉咩,路都变得难走了咯。”   雪麒麟停下脚步,把袖子从天玑手中扯走。   然后,她换上调侃的表情,扭头斜视着缩在自己身后的天玑。   “哎哎哎,真不像话!你好歹也是剑灵咩,这就受不了吗?”   “这是两码字事啦!就算是剑灵,该讨厌的东西还是会讨厌啦!”   说完,天玑“唔”地鼓起双颊,睁着一双大眼盯住雪麒麟。   “是咩──”   雪麒麟面向前方,眯起眼睛。   “那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去呗。”   她明亮的双眼在深深的黑暗之中透着淡淡的光辉。   “可是可是……”   雪麒麟的提议让天玑为难万分。   “如果出事了怎么办,你没我在身边怎么行啦?”   听见天玑的担忧,雪麒麟哂笑一声。   “嘿,也不想想早一阵子某把剑调皮的时候,是被谁收拾掉的。”   “呜……你又欺负我,我明明都道歉了。”   天玑委屈地咬起下唇,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而且当时你们二打一不公平……”   雪麒麟既无奈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是是是。当时我有两个选择,与你单挑和让你一个单挑我跟小震,我选择了后者。”   说到这里,她掰起手指来。   “现在你也有两个选择,跟着我和在外面等我,你选哪个?”   “……一定要选吗?”   天玑困扰地翘起脚尖,互相磨蹭着。   “不选就跟着我走呗!”   瞥着天玑那双正在打架的白色绣花鞋,雪麒麟摊了摊手。   然后,她不等天玑作出决定,便迳自再度动身。   “咕呜,怎么能这样呢!”   天玑怪叫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又走了一段小距离,原本已经淡薄下来的血味渐渐浓烈起来。   在一处拐角转弯后,像是踩进积水般的声音响起。   踩到什么的雪麒麟马上停下脚步。   “哇!”   天玑瘁不及防地撞上了前方的雪麒麟,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后退几步稳住身子,揉着鼻子埋怨道:   “怎么突然停下来啦!”   “……”   雪麒麟默然不答,低下了头。   蓝色的绣花鞋踩到一摊莫名的液体,鞋尖因而被液体染成腥红的色彩。那些液体甚至渗透布料,沾湿了女孩的脚趾。   这种色彩、这种触感,雪麒麟记得很清楚,它们都是属于血的。   雪麒麟无言地弯身,伸出手指碰撞地上的血泊。   温的。   血还未失去应有的温度,表示才刚离开人体没多久。   天玑疑惑地探出脑袋,望向雪麒麟的身前。   “你在干嘛……呃!”   疑问的声音随伴一个短促而猛然的抽气声而中断。   “好多血……”   她似乎吓了一跳,声音因而变得有点不稳。   “……怎么会这么多血!”   惊讶大于害怕的语气。   这也很难怪天玑会如此惊讶吧。   失去了灵性的她,感知力大不如前,恐怕无法与雪麒麟一样从环境之中察觉到蛛丝马迹,预先对即将迎来的遭遇作出猜测判断。   不言不语的雪麒麟抬起视线,往前寻去。   在黑暗中,首先闯入视野的是断臂。   仍然握着大刀的手臂,其断面并不平整,雪麒麟甚至能够从中看见被撕裂的肌肉。   这只手是被人强硬地扯下来的。   视线再度往前,结果找到断臂本该连接之处──倒在血泊之中的壮硕躯体。   套着黑色的劲装,他应该是黑市的打手之一。   雪麒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因为他的头并不完整,只剩下一半,上半部分完全不见了。女孩无法从他剩下的半张脸之中,判断出他是谁。   还真是野蛮残忍的杀人方式啊……雪麒麟心里有点不舒服。   “小玑,留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雪麒麟猛然起身,强硬地说道。   “……我知道了。”   天玑弱弱地答应下来。   雪麒麟深知道这之后会是一片地狱,所以她不准天玑跟着自己。   ──如果过多窥探地狱,终有一天会坠落其中。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雪麒麟瞥了天玑一眼,同时留下这句话。   然后,她跨过断臂,饶过残缺不堪的尸体,继续朝深处前进。   狭窄而又幽暗的小巷中,满布着血的痕迹。   墙壁上、石制的地块上、放置在小巷里的杂物上。   几乎能让置身在小巷中的人,产生即将溺毙在血海之中的感觉。   无数残肢断体零落地散在整条小巷。   即使偶尔能够看见算是比较完整的尸体,它们的死状还是凄惨无比。   有些头被扭至身后。   有些像是被什么压过般,全身骨头都碎了。   还有些身体上被开了个洞般,内脏流了一地。   不论死相如何,这些尸体全部都是男性,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他们都是黑市的打手。   或许是有什么追踪手段吧,让他们能够赶在自己前头找到了武妖女孩,然后与她产生激战,最终因为不敌而命丧黄泉。   雪麒麟一边猜测,一边继续追寻着越来越微弱的气息深入。   最终,她来到了小巷的尽头。   厚重的云层在这个时候飘离,露出本被它藏在背后的红月。   月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照亮了那副光景。   然后,雪麒麟终于看见了她。   武妖女孩靠在墙壁之上,无力地低着头。   沐浴在月色之下的她,皮肤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浏海的阴影之中,雪麒麟依稀能够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若隐若现的安祥笑容。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释然。   彷佛完成贯彻了某种信仰,并得到了解放似的。   如果不是武妖女孩右肩上失去了应有之物,不是她头顶上的其中一只兔耳被齐根斩断的话,雪麒麟一定以为对方只是安静地沉睡于此,静待天明的来临。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雪麒麟轻轻地靠近过去,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色脚印。   武妖女孩感受到有人靠近,吃力地睁开眼睛,空洞的双目精准地咬上雪麒麟的视线。   “……你是谁?”   她的声音很吵哑很微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随时都会消散于空气之中似的。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雪麒麟无言地摇了摇头。   似乎没有看见雪麒麟的否定,女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我是武妖,所以你们就要伤害我吗?”   这时雪麒麟发现了异常。   对方无神的目光花了些时间才追上了持续靠近的自己,并非一直钉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不见东西吗?”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问呢?这不是你们的惯用手段吗?”女孩凄惨地笑了笑,“弄瞎我的双眼,防止我逃跑。”   原来如此……   雪麒麟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在长久的虐待之中失去了希望、感情,导致眼睛之中的灵魂光采消散,根本没有想过她只是纯粹盲了──被人弄盲。   沉默的期间,雪麒麟终于来到女孩的跟前。   “我不是来杀你的。”   女孩歪了歪头,似乎接着就会问出一句:“那你为何而来?”   雪麒麟跪下身子,审视着女孩的身体。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得出的结果让她问出这么一句。   武妖女孩的命数已定,已经没救了。   失去了左臂和耳朵,身上多处致命的刀伤──她伤得太重了。   更要命的,是她的经脉和内脏已经毁了。   毁得一塌糊涂。   这恐怕就是她强硬地破开枷锁的代价吧。   “你愿意帮我吗?即使我是武妖?”   “嗯,只要我力所能及的话。”   她会提出什么要求呢?是帮她报仇,还是让自己救她呢?雪麒麟心思千回百转,无数可能性在她脑海之中闪过。   然而,她实在没料到对方会提出那么的一个请求。   嗯,完全没有想过。   “那么你可以帮帮我吗?”   武妖女孩吃力地在地上摸索着,最后抓住了那个“东西”。   当看清楚“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后,雪麒麟瞪大双眼。   那是一只被齐肩斩下的手臂。经过无数锻炼、肌肉线条分明的粗壮断臂。   女孩拿着这么一只手臂按压在自己的左肩断面上。   当她松开手后,手臂理所当然地掉落在地。   然后,她再一次捡起手臂,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啪──手臂再次掉落。   er邻芭武邻酒⒊陸究   雪麒麟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到她是想把手臂拼接到自己的肩膀上。   女孩不可能成功。   因为那只手臂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某位死在巷子里的打手。   即使手臂是属于她的,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够接回去。   但是,她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雪麒麟,感到一阵窒息。她的心房像是被人捏住般揪痛着。   “呐,为什么接不回去?你可以帮帮我吗?”   雪麒麟不忍地别开双眸,没敢回应对方的期待。   “可以帮帮我吗……我……我……不想死。”   女孩终于哭了出来。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咳咳!”   她猛烈咳嗽,甚至咳出血来。   被咳出来的血液之中混杂着不知名的肉碎。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看着眼前的悲剧,雪麒麟无能为力,只能张开双手,给予女孩一个拥抱。   这会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吗?雪麒麟不知道,不过这是她唯一能够给予女孩的。   女孩伤痕累累的身体松软下来,把头靠在雪麒麟的肩上。   “啊啊……好温暖。”   女孩的哭声止住了。   (二)揪邻舞⒊扒七衣删   “跟羲和姐姐一样温暖……”   女孩已经不再咳嗽了。   雪麒麟知道,对方的身体正在急速死亡,已经无法作出反应了。女孩仍然能够如此清晰地说话,已经是天太的奇迹了。   “呐呐,羲和姐姐……你在那里啊?”   武月"费群!,85,7;66""34?,4?2妖女孩抬头望向天际的深处。   她伸出了手,手指像是在企求什么般张开。   “你在那里?赶快来接我,好吗?我好怕。”   虽然明知道她在渴求的并不是自己,但是雪麒麟仍旧松开了对方,握着她伸出的手,紧紧地缠握。   “我来接你了。”   尽管只是谎言,但是比起渴求之物没有回应来得要好。   “羲和姐姐,你终于来了。”   女孩意识已经很模糊了,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口中的“羲和姐姐”。   或许,她仅仅是在渴求回应罢了。   雪麒麟温柔一笑,伸手抚着女孩的头发。   “嗯,我来了。”   那一瞬间,笑容绽放,如盛开的夏花。   女孩满足地笑了。   然后──   “麒麟,她死了。”   在雪麒麟背后站了许久的天玑在这时开了口。   “嗯,死了。”   雪麒麟松开了女孩的手,将她的遗体平放。   “要安葬她吗?”   天玑如此问道。   雪麒麟轻轻摇头,站起身子。她乌黑的头发尾端沾上了武妖女孩身上的血色,衣服上下随处可见红色的印记,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接她的人已经来了。”   雪麒麟缓缓转身,看向小巷的另一端。   “是吗?”   “──谢谢你。”   凛然得不可侵犯的声音传来。   少女自巷子的黑暗之中现出身形。   白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散。   高贵的姿容在月色之下闪闪生辉,充满知性蓝紫色双瞳正凝视着雪麒麟。   即使少女容貌再如何光辉夺目,也无法掩去她身上的非人部分。   少女并不是人。   她头顶上长有一双白金色的猫耳。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身后的九条细长尾巴。   “你来是接她的吗?”   看着从素白长裙下露出的赤裸玉足,不忌污秽地踩在血泊上靠近过来的少女,雪麒麟淡淡地问道。   “是的。”   “可是……你来晚了。”   “嗯,我来晚了。”   少女与雪麒麟擦身而过,走到武妖女孩的身旁。   “你打算给她报仇吗?”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阻止我吗?”   “……会。”   雪麒麟犹豫了一下。   是武妖女孩的凄惨让她犹豫的。   “我不会报仇的。”   少女轻轻摇头。   “因为那没有意义。”   逝去的事物已经无法挽回了──她补充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保护好你。”   少女坐在地上,以极度温柔的动作,抚上了武妖女孩的脸庞。   她的语气很苦涩、很自责。   “我会带你回家的。”   貳霖VIII物〇九⑶刘IX   抱起武妖女孩的仍然带有余温的躯体,少女起身,望向默然不语的雪麒麟。   “谢谢你。”   那是相当真诚的感激,真诚得雪麒麟无地自容。   “我本来可以救下她的。”   她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就算事先能够预料到这种情况,自己会救下这女孩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雪麒麟也不太清楚。   “已经足够了。”   少女轻摇头,神色幽幽地说:   “我们对于你们来说是邪魔、是外道,你能够在这孩子最后一刻的时间里,给予她温暖就已经足够了。”   “你不怨我?不恨人?”   少女怔怔地默然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污①七芭疤玲七⒍⒈   “……我只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   雪麒麟默默地目送着少女抱着武妖的遗体融入黑暗之中。   她那时还不知道,少女最后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12、我也要去武妖之境   水云儿微微倾斜手上的洒水壶。   清水从莲蓬似的壶口洒下,如同春雨般落在郁郁葱葱的茂盛花甫上,敲响绿叶、花瓣,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渗入散发着芬芳香味的松软泥土之中。   自从住进朝雪楼后,她就主动担起照顾院子里植物的责任。   其实也算是重拾以往的习惯吧。   她过往曾经住过的“那座院子”里也种满了花草,种类甚至比这里还要繁多。在那里居住的期间,少女尝试开始打理植物,长年累月之下养成了相应的习惯。   说起来,她手上的洒水壶也是雪麒麟特地找工匠订造的。这新奇的工具比起以往用的要瓢子要方便得多了,据说还是雪麒麟亲自设计的。对此,水云儿又感激又窝心,觉得受到重视和关心。   这顶工作原本是在午后进行的,但是因为她被拉去陪雪麒麟买东西的缘故,所以才推辞到现在。   壶的重量逐渐减轻,洒落的水滴映着白银的月色。   水云儿心神不宁地盯着花草瞧,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眼里。   因为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小师父为什么还没回来呢?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呢?自从与女孩分别,回到天璇宫后,水云儿就一直记挂着追武妖而去的雪麒麟。   雪麒麟的境界已经是天境,论实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一般天境,而且又有天玑陪在身边,补足了她近战经验的不足。水云儿知道世界上能奈何了这对组合的人恐怕屈指可数,可是仍然不由自主地会担心,而且这份担心在日落之后越加浓烈。   没有原因,就像父母总担心孩子一样。   水云儿很想出宫,去找雪麒麟,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即使找上了对方,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归根究底,还是实力不足。   她也想过要告诉齐绮琪这件事。是派人去找,还是静待对方回来──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清楚该如何处理这一件事。然而齐绮琪似乎正在忙于事务会议,水云儿实在不好在情况未明的当下打扰对方,所以只好自个在担心。   “唉……”   自己真没用啊……水云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水洒光了哦?”   伴随着一阵茉莉花幽香,银铃般的声音突然闯进耳中。   “呀!”   水云儿始料未及,吓得缩起身体,一时没有拿稳不知何时空了的洒水壶。它脱手掉落。   洒水壶在落地前的一瞬间被齐绮琪稳稳接着。   “啊,麻烦齐姐姐了。”   水云儿接过齐绮琪递回来的洒水壶,抱在怀内。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呀?”   齐绮琪尴尬地问了一句,水云儿无伤大雅的调侃道:   “都怪齐姐姐走路没有声音唷。”   “哎?我只是很平常走过来,没有刻意来要吓你哦。”   见齐绮琪好像把自己的玩笑当真了,水云儿不禁苦笑:   “只是一个小玩笑唷……我刚才有点走神,没有注意到你吶。”   亿②磷III②霖妻思岜   “哦,这样吗?”   齐绮琪眨眨眼睛,关心地询问道:   “水妹妹有心事吗?”   “不……只是有点在意的事情。”   “嗯?如果可以你不妨告诉我哦,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但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只是出出主意的话,我多少也可以的。”   “这个……”   水云儿为难地笑了笑。   与其说她是犹豫该不该把自己所担心的事告诉对方,不如说她只是有点羞于出口。不知为什么,水云儿觉得在齐绮琪面前谈起雪麒麟很是难以为情。   “是不能跟我说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呢……”   齐绮琪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随后笑了笑。   “嗯,也是啊,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事情,是我唐突了,不过如果真的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声哦?”   水云儿不禁把视线从那副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孔上移开。   Ier林伞(二)邻漆事⑧   不论齐姐姐还是小师父都是善良的人呢……水云儿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能遇上她们的自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一生有多少次邂逅,能遇上愿意关心你,无偿地为你付出的人呢?人都是自私的,愿意不求回报地付出的人屈指可数。对于这点,或许没有比水云儿更清楚的人了。   所以,她真的很庆幸遇上雪麒麟。   面对如此真诚的关心,谁可以抗拒打开心扉呢?   “──对了,水妹妹应该知道武妖之境吧。”   武妖之境位于华朝西部边陲的大森林,其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成为不受人类虐见的武妖的乐园,是武妖的聚居地。   这个地方可以说闻名天下、无人不知,水云儿自然不会不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武妖之境呢?难不成──想到某个可能性,水云儿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是‘武妖之境的试炼’吗?”   水云儿的聪敏出乎所料,齐绮琪难掩讶异地看着对方。   然后,天璇宫宫主垮下肩膀,呼出口气。   “麒麟没有说错……”   她不服地低声沉吟。   小师父她说了什么吗?水云儿好奇雪麒麟到底说了些什么,并为之提问。   “……没、没什么。”   不知为何,齐绮琪慌张地摇头,飘忽不定的视线转来转去。那心虚的模样像极恶作剧被抓个正着的孩子。   注意到水云儿的奇怪目光,齐绮琪尴尬地把拳头凑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啦。”   太可疑了。   虽然满腹疑惑与好奇,但是水云儿还是强压下来,没有表现在脸上。   “武妖之境的试炼要再次举办了。”   齐绮琪面色很复杂,有自责、有不服、有失落、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为难。   不过水云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全在“武妖之境试炼”六个字上。   武妖之境试炼。   若论世间有什么存在可以与武者匹敌的话,答案就只有“武妖”一个。   由于武妖是可以与武者匹敌的唯一存在,所以才有了武妖之境的试炼。其实说白了,就是借着与武妖的交手积累经验,达到提升实力的功用。   可是随着 “灭武之难”对五大门派造成沉重打击后,为了休养生息、为了不再刺激朝庭,很多武林活动与盛会都遭到停办,借此远离朝廷的视线。   而遭到停办的盛会之中,其中最为有名的莫过于就是武林大会和武妖之境试炼了。   不过,经过五年时间的打磨,灭武之难为世间做成的动荡余波已经渐渐平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不甘寂寞,早已蠢蠢欲动的武林终于要再次举办一系列的活动与盛会,还天下一个生机勃勃的江湖。   对于世界来说,这或许才是应有的姿态,可是同时也预兆着多事之秋的来临。   ⒍澪②⒉珊是坝VIII司   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吶……水云儿暗自叹息。   话说回来,齐绮琪会提到武妖之境试炼,也就是代表着──   “咱们也会派人参加吧?”   嗯,齐绮琪缓缓点头。   “天璇宫虽然大不如前,但毕竟还是五大门派,从道理来说,是不能缺席这种盛会的。”   据说,最初的武林之境试炼是五大门派之中,除了灵月谷之外的另外四派,在道一教主导下所协议举办的盛会,并且在之后的武妖之境试炼,也采用这种方式举办,最终成为一种惯例。   有见及此,作为举办者之一的天璇宫自然不好缺席了。   “齐姐姐选上了我参加试炼了吗?”   老实说,水云儿对这个试炼没什么好感。   不论如何粉饰、如何冠上美名,其本质依旧是──杀戮。   宛如狩猎,既残酷又无情。   I(二)淋彡弍玲齐丝坝   “是的,这是叶师叔──就是叶副宫主的意思,毕竟你是小师祖的弟子。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你条件也算是合乎要求,所以就答应下来了。”   看来是关照到我的身份了,水云儿一瞬间就明白叶震为什么会给自己一个试炼的名额。   易⒉零彡②零棋⑷捌   在讲究实力就是一切的武者世界里,没有比力量更让武者响往的东西,他们想方设法提升实力以及境界,为的就是获得强大力量为他们带来的各种恩赐或是好处。   踏碎空虚,与天同寿实在是太遥远、太飘渺了,真正为其努力的武者实际上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知道那只是一种愿想,根本无法实现。   如此一来,对于实力为唯一真理的武者来说,武妖之境试炼就是一种福音,其为武者带来的经验是无可比拟的──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生死战斗更能提升自己实力的方法了。   然而,资源永远是有限的,分配给各派的武妖之境试炼名额也是有限的。   由于武妖之境的深处仍属于未知之地也是一处险境,不能贸然深入,所以试炼只能在其外围进行,如此一来,不论是容许活动范围的大小,还是武妖的密度,都非常之小。为免出现因为僧多粥少而产生冲突的情况,每次进入武妖之境的人数也有严格的限制,最多只有二百人。虽然天璇宫贵为五大门派,其得到的名额也不过是二十名上下。   武妖之境试炼资格的珍贵程度由此可见。   如此一来,在分配名额的时候,首要考虑的是候选人的资质,然后才是其他因素。   而叶震之所以把一个如此珍贵的名额给了水云儿,大概也是看在雪麒麟面子份上,才给予的一种眷顾吧。   当然水云儿的资质至少也得合乎基本要求,否则就算过得了叶震那一关,也绝不可能让凡事认真的齐绮琪答应。   “你意下如何?要参加吗?”   齐绮琪审视似的窥探着水云儿的双眼。   当她看见水云儿有所犹豫的一瞬间,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般松了口气。正在陷于艰难选择之中的水云儿,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这几乎微不可察的反应。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去。”   虽然不对武妖试炼感到兴趣,曾经失去一切的她甚至对这个试炼的本质有点反感。然而武妖之境试炼对于一直追求力量的她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再加上这也算是天璇宫宫主与副宫主好意,曾经为天璇宫带来麻烦的她实在是没有立场拒绝,若果执意拒绝就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参加武妖之境试炼。   得到答复,齐绮琪轻笑着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水妹妹你的名字加上的,三天后出发,你记得准备一下哦。”   然后──   “──我也要去。”   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彷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齐绮琪与水云儿对视一眼,同时转身看向的声音来处。   从围绕朝雪楼的走廊阴影下现出娇小的轮廓。当看见她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瞪大双眼,惊讶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武妖之境……我也要去。”   平淡语气之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彷如巨轮的白银明月下,站着浑身是血的娇小女孩。   她面容藏在黑暗背后,唯独一双眸子透着明黄色的幽光。 13、武妖镇   马车快速行进着。   飞逝而去的单调景色中,狭窄道路渐渐开阔起来。   “已经能看见了……武妖之境。”   车厢的布帘被人揭开,一张讨喜的包子脸从驾驶座探进车厢之中。   平整的浏海触及眉毛,泛着婴儿红的脸颊给人软呼呼的感觉,水汪汪的大眼像是小动物看见人类般挂着闪缩的目光。   “到了?”   听见宫天晴的话,缩在车厢深处呼呼大睡的雪麒麟马上醒了过来。   武妖之境距离天璇宫相当遥远,加上这次又是集体出行,天璇宫的车队足足由五辆马车组成,车队为了互相兼顾,自然就不能全速前进了。   如此一来,车队总共花了十五天有多才走完这段距离,一向烦厌长途旅程的雪麒麟早就不胜其烦,无聊得丢了半条麒麟命,如果不是有齐绮琪、水云儿以及宫天晴陪着,她说不定早就受不了逃回天璇宫了。   所以,她甚至兴奋得跳了起身。   ⑴邻壹气(四)巫⒐师韭扒   妻②三玲④韭琦伞⒋   “哎哟!”   她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力道,“碰”的一声撞上了车顶,痛得眼角泪水直冒。   “呜……痛死我了!”   双手按着撞到的地方,雪麒麟蹲下身子。似乎也感到同样痛楚的宫天晴把身体缩成一团。   “真是的,没事吧?”   “小师父,没事吗?”   齐绮琪与水云儿同时伸出了手,打算帮雪麒麟揉揉被撞到的位置。只是当两人发现对方也伸出了手,对望一眼后,随即不约而同地缩回了手,错开尴尬的视线。   而这时,已经喊完痛的雪麒麟,迫不及待地把身体大半部分从车窗探出车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露出了裙下春光。   “喂喂,小心掉下去了啦!”   见雪麒麟摇来摇去,齐绮琪抓住她的裙后摆。   等马车终于离开狭道后,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哎,真的耶!已经见到了!就是那里咩?”   填满整片视野的翠绿之色一直延伸至地平线的另一端,完全看不见尽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是森林,一片连绵万里的广阔森林。   忽然在视野角落发现异物,雪麒麟移动视线追寻过去。   “咦,有个城镇呀?”   以无尽的翠绿为背景,有一个城镇沿着森林的边缘延展开来。那小镇规模并不大,但传出很多武者的气息,应该是先到一步的其他门派吧。   “嗯?”   齐绮琪从雪麒麟上方探头出去,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彰显天璇宫宫主身份,而特地换上一身宫主服饰──一套蓝、白配搭的长裙装,她恐怕也已经像身下的女孩一样早就春光乍泄了。   “啊,那是武妖镇呢!”   齐绮琪喃喃地接着说:   “很久没来过了……”   她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武妖之境了。   “武妖镇?住满武妖的吗?”   “小师父,不是这样唷。那纯粹是因为邻靠武妖之境所以才叫武妖镇哦。”   水云儿一边抓住雪麒麟和齐绮琪的裙摆,防止她们掉下车去,一边轻笑着解释。   “是咩?但是为什么那么多马车呀?”   眺望小镇的城门,能够看见无数出出入入的人和马车。   “那些都是行商唷。武妖之境蕴含丰富的独特天然资源,包含木材、矿石以及动植物资源,有一些甚至非常稀有少见,乃至这个地方独有,这些看来以牟利为目的的商人来说,可都是亮闪闪的金银珠宝哦。”   “水妹妹说得没错,而且那里也是我们的目的地哦。”   “不直接进去咩?武妖之境。”   这纯粹是随口的反问。   “你的脑子难道只会想什么奇怪的事吗?我们得在那里落脚一晚,准备一些必须品啦。”   “必须品?干粮什么的吗?”   水云儿接过解释的任务,取代齐绮琪回答雪麒麟。   “虽然武妖之境资源丰富,很多东西都可以就地取材,但是由于地型相当复杂,危机也同样丰富,所以事先准备相当重要,否则遇上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就麻烦了。至少,食水与粮食是需要尽可能多带的。”   企二叁霖IV久器衫泗   “原来如此!”   嘿,雪麒麟打了个响指。   简单来说,就是跟野营前的准备差不多呗!   六玲II⒉叁似岜疤事   “你看看人家水妹妹做足功课,可是你呢?明明傻呆呆的,还这么懒散!你好歹也是天璇宫的大长辈,稍微有点自觉好吗?讲得不好听,你这是在丢天璇宫的架呀!我也不是要你当什么大圣人,要如何洁身自好,但是至少有点师祖的样子,别活像个小孩子似的,我行我素得来又孩子气……”   大概是对雪麒麟完全不了解武妖之境的情况而感到不满,齐绮琪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说教的语话连珠爆发地袭向雪麒麟。   “咦,讯号不太好咩,听不太清楚吶?喂喂?先挂了哦!”   雪麒麟双手掩耳,无趣地缩回车厢。   然而,跟着缩了回来的齐绮琪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揪住她的耳朵。   “我还没说完!”   “别别别,痛!”   雪麒麟连忙求饶,随即对上水云儿笑意满满的视线。   小云在这家伙在看热闹呢!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雪麒麟陷于齐绮琪的说教轰炸之中。虽然摆着一副烦死了的表情,雪麒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过完全左耳入右耳出就是了。   在这期间,雪麒麟多次向水云儿投出请求支持的视线,都被对方巧妙地忽略过去,气得她嘴都歪了。   直至车队落天镇通过洛天镇的大门后,雪麒麟实在是忍耐不住来自齐绮琪的精神折磨。   “哎呀,好厉害呀!好像好多好玩的咩!”   ⒌I漆⒏把林棋榴仪   她硬是挤过坐在驾驶座的宫天晴和钱多多之间,跳下马车。   与此同时,一直蜷缩在水云儿腿上的黑猫竟然口吐人言,说了一句“不准丢下我!”,窜出了车厢。它吃力地迈动四肢,追上雪麒麟,跳到她的肩上,然后扯着马尾爬到女孩的头顶趴着。   “麒麟,你去哪啦?”   齐绮琪掀开车帘探出头。   “我四处逛逛!”   齐绮琪连忙把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前扩音。   “闲逸客栈!有听到吗?我们在那里落脚呀!”   雪麒麟高举右手,摆出一个的手势──拇食两指相触构成圆型,其余三指竖起,齐绮琪想了想,才记起那是表示“没问题”的意思。   回过神后,娇小的女孩已经走进人群之中,丢了踪影。   见雪麒麟一溜烟地逃过没影,像是在躲避什么猛兽般,齐绮琪轻啐一声。   她本来想追出去的,可是与体形娇小的女孩不同,她若果想要照画葫芦,势必会把宫天晴以及钱多多其中一人挤下马车吧,而且一个不小心被人看见她贵为天璇宫宫主,竟然如此不顾仪态的话,又得惹来一阵闲言闲语了。   “这混蛋真是属鼠的呢,逃得比谁都要快!”   “齐姐姐,差不多该放过小师父了吧。”   看了一路戏的水云儿终于以轻柔的口吻帮雪麒麟打圆场。   “她这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呀!水妹妹,你也别太惯着她呀!”   依澪 伊⒎⒋V鸠思(九)坝   齐绮琪气呼呼地说道,但是语气之中却隐隐透着某种宠溺的气息。   “好的,我知道了。”   水云儿笑了笑,轻声应道。   齐绮琪挑起眉毛,她真的有听进去了吗?她觉得水云儿跟洛青在对待雪麒麟的态度上异常相似,都采取容忍政策──这大概是因为水云儿与洛青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相似之故吧,若果要说两者比较不同的地方,就是前者并不像后者会马上为雪麒麟解围,总喜欢先旁观一阵子。   有点小恶趣味呢,齐绮琪心想。 14、密宗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一间客栈之前。   这间叫作闲逸客栈的大院,正是天璇宫众人今晚落脚的地方。   不得不提,虽然拥有挂着客栈的头衔,但实际上闲逸客栈只在武妖之境试炼期间营业,是专门接待各门各派参与试炼者的地方。这是因为它是闲逸庄旗下的资产,是凡举武林活动都喜欢插一脚的闲逸庄间接参与进来的证明。   这里的住宿并非是免费的提供,不过其性价比远超同镇的其他旅馆,所以一般来说各门各派都会选举在这里落脚。   水云儿才刚走下马车,一名看起来很机灵,身穿白色劲装的少年快速迎了过来。   他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容,拱着拳环顾天璇宫一行。   “在下闲逸庄内门弟子夜风铃,负责武妖之境试炼期间闲逸客栈的营业工作。”   说到这里,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用力握起水云儿的手。   “能拜见齐宫主您的尊容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啊……以前经常听说齐宫主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不不,更胜遥传才对!”   大概是因为水云儿比齐绮琪先下马车的缘故吧,夜风铃明显是认错人了。   刚一只腿着地的齐绮琪见状,差点摔下马车。   “谢谢你的赞赏。”   吆龄伊奇肆午玖④⑨(八)   水云儿大方地点头道谢,然后补充了三个字──代宫主。   啊了一声,夜风铃顿时愣住。   “这位才是我们家的宫主唷。”   水云儿掩嘴偷笑,转身指了指刚站定的齐绮琪。   夜风铃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随即放开了水云儿,转而握住刚下马车,站在水云儿身后的齐绮琪的手。   “哎哎,我真是蠢得像西瓜!对不起齐宫主,只怪小的双眼长得跟齐宫主的胸脯一样小,错过了眼前倾国倾城的姿容!”   (七)II彡O⒋IX齐衫IV   听见这一句话,站在旁边的水云儿连忙后退数步。   忍耐忍耐!齐绮琪眼角抽搐,深吸呼好几次强忍住马上拔剑的冲动。如果不是要顾及宫主的仪容,她恐怕早就拔剑了。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呢?”   齐绮琪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夜风铃连连摆手,但又马上露出愤愤不平地的表情。   “传言通通都是苹果,完全不能尽信!”   传言不实跟苹果有一毛钱的关系吗?齐绮琪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美若天仙嘛,简直都是在放屁!”   听见这话,齐绮琪的脸立即黑了下来。虽然她不因为自己的美貌而自傲,可是也绝非喜欢被人间接地说丑。   就在她快要发作之际──   “我看那些传言的始作俑者都是白痴,就算数尽所有形容美的词汇,都没有一个能与齐宫主的美貌媲美呀!”   水云儿忍俊不禁的笑声传来。   齐绮琪一额黑线望着眼前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夜风铃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足无措,自顾自地吐出赞美之词,大有将齐绮琪直夸上天之势。   当听见对方说到自己的美貌能够拳打西施,脚踩樱桃之际,齐绮琪的羞耻心终于冲破了临界。   “停停停!”   夜风铃呆然地望着齐绮琪,那一脸不解的表情,似乎在说,我还没说完。   “我们舟车劳顿了十天有多,已经很疲倦了,如果夜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安排我们入住吗?”   齐绮琪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谨慎,怕一个不小心就说出不应该说的话,例如:你这家伙脑袋有问题吗?   “哦哦哦,差点给忘了!”   夜风铃猛拍一下额头。   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里面请吧,我已经为各位预备了四座上好的独立院子,手续也都办好了。”   在夜风铃的带领下,天璇宫众人以齐绮琪为首,终于踏进闲逸客栈。   “水妹妹,你真不够厚道!”   齐绮琪嘟着嘴,凑到水云儿耳边小声抱怨。   流龄弍II彡⒋把(八)事   “齐姐姐是指你刚才被赞得天花龙凤的事吗?我的立场不好开口吶……”   水云儿露出苦涩的笑容,眼里却透着一丝得色。   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齐绮琪气得直翻白眼,却又不好点明水云儿的小九九。   众人穿过前堂,沿着长廊走向客栈深处。   这时候有个穿着怪异的人出现在长廊的另一端。   “嗯?”   齐绮琪停下脚步,目光诧异地看向迎面走来的人。   那是个头戴斗笠的男人。   他高鼻深目,轮廓远不及华朝人般柔和,显然来自异国之人。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他的衣着。   玄黑色的海青之下露出白色的底袍,外罩金色袈裟。   那正是典型的佛教法衣。   这个人明显是一位僧侣,而且还是──   “密宗的人?”   华朝里的唯一佛教流派就是禅宗。   这个门派曾经是一流的门派,却因为华朝重道轻佛的政策而逐渐衰败,其中最为有名的禅宗门派七莲寺也因此在两百年前从五大门派的宝座掉下,被道一教取而坐之,沦为二流门派。   有别于禅宗,密宗是属于西域的门派。   密宗独门武功真言大手印、金刚不坏身作为至阳至刚的武功独步天下,在自古重佛的西域,密宗得到很好的发展,时至现在其地位以及实力已经远超禅宗,甚至比经历过“灭武之难”的五大门派任何一派都来得要强。   作为区别禅宗,他们的海青一般都是以黑色为基调。   密宗僧人止步在天璇宫一行面前,双手合十轻轻行礼。   “喜祥如意。”   僧人说着齐绮琪唯一能听懂的西域语言。   “喜祥如意。”   齐绮琪以华朝语回礼。她并没有用武者之间打招呼的拱拳礼,而是用了华朝一般的拱手礼──双手合抱举起胸前。   僧人笑了笑,随即再次迈开脚步,绕过齐绮琪他们。齐绮琪目送他的离开。   “这些密宗都是木梨子,带刺的!恐怕来者不善呐!”   夜风铃叹了口气。齐绮琪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   “闲逸庄为什么接待他们呢?”   其实这问题已经有点失礼了。   “庄主的意思是中立,绝对的中立。”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齐绮琪重重地吐出口气。   密宗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比起惊讶更多是疑问。   密宗作为西域的门派,一直没有参与华朝的武妖之境试炼。毕竟武妖之境按理来说,是属于华朝的强域领土。   然而,为什么密宗这次会出现在华朝呢?会是借机查探华朝各门各派的元气是否已经恢复过来了吗?   不,或许,他们就是看准五大门派仍未完全恢复的现在,想要介入华朝武林!齐绮琪望着密宗僧人的背影,眼里有精光闪过,不禁生起惮忌之心。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华朝武林恐怕又要迎来一个多灾多难的时期了。   华朝唯一大宗师就是灵月谷的北冥有鱼,然而她身为武妖与人的关系一直处与若即若离的状态。一但其他四派真的遭到密宗打击,她会不会顾及同国之谊出手相助仍是未知之数。反之,西域密宗在二十年前出了一位大宗师,渐渐变得强势起来,已经多次间接介入华朝武林的事务。   如果他们真的有意渗透华朝武林的话,天璇宫又该如何自处呢?   想到这里,齐绮琪不得不忧心起来。   既然天璇宫占去五大门派的一席,就有责任履行相应义务,在武林遭到灾难之际,挺身而出。   直至密宗僧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齐绮琪才重新划开步伐。 15、武妖镇所卖的皮毛   走在武妖镇人来人往的市集中,雪麒麟拿着几串三色丸子,一边享受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一边四处张望,感受着异地的气息。   无数路边摊凌乱地排列在大道两旁,摊贩的叫卖声震耳欲聋,热闹喧嚣程度比落天镇的闹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摊位大部分都是贩卖原材料的,没有多少出售加工成品。看来武妖镇因为靠近武妖之境而盛产原材料的说法是真的。   “哎哎,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耶。”   头顶上响起天玑的声音。   “嗯?哪里呀?”   雪麒麟往上一瞄,趴在头顶上的黑猫正用一只毛茸茸、肉呼呼的猫爪子指向某个方向。她沿着看去,视线最终落在左手边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   那是个卖吃食的摊位。   简陋的棚架下,一口大锅架在炉灶上。摊老板站在灶后,把几颗肉丸子丢进大锅之中,伴随油炸的清响,一阵白烟荡起。   “哎,好像很不错咩。”   雪麒麟抬腿走向摊贩。随着距离渐渐缩小,肉香味窜进鼻子之中。   “哟,小姑娘,买吃呢?”   店老板注意到停在自家摊前的娇小女孩。   慢了一拍发现黑猫的存在,他瞥向雪麒麟头顶上。当幻化成黑猫的天玑对他吐了吐舌头后,店老板马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不会是想把我的猫给煮了吧?”   雪麒麟佯作怀疑地盯着店老板。   他先是一呆,随即马上咧嘴大笑出声,还伸出熊掌大的手想要摸眼前女孩的头。   “小姑娘你真可爱呢!”   “是咩,人尽皆知的事你就不用说了。”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躲开店老板的手,探头看向锅里。   几颗肉丸浮在油上滚动,透着金黄的色泽,让人食指大动。   “怎么样,想吃吗?看你这么可爱,买二送一怎么样?”   店老板一边捞起丸子,放在一旁的盘子上,一边朝雪麒麟眨眼打眼色。   然后,他摆出好奇的表情。   “话说,小姑娘第一次来武妖镇的吧?看你一身打扮,是那个门派的弟子吗?”   “是呀。”   店老板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雪麒麟盯着香脆的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   “哦哦,果然是来参加武妖之境试炼的吧!”   几名武者路过,店老板瞄了他们几眼。   “早几天我还想着为什么最近来了这么多武者,直到家里婆娘说了一句‘你不记得武妖之境试炼了吗’,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毕竟啊,都已经好几年没办过了。”   “是呀,好几年了咩。”   雪麒麟没有理会店老板的感概,依旧在盯着丸子。   这是什么肉做成的肉丸?她有点奇怪,依稀能感觉到丸子里面隐隐蕴含着微弱的灵气。   “话说回来,武妖之境试炼是只有那些天之骄子才能参加的吧?难道小姑娘你很厉害?”   店老板在空中挥了两拳。说不定习过武,他的拳头带起劲风。   终于抬头的雪麒麟咧嘴一笑,捻着手指说道:   “一根手指就能捻死大叔你的程度吧?”   不知道是认为雪麒麟在说大话,还是压根不觉得她会对自己不利,店老板不以为然地爽朗地大笑。   “哈哈,真吓人啊!小姑娘恐怕已经有人境修为了吧?”   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是天境的时候,会不会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呢?雪麒麟不怀好意地想着。但是如果她真的说自己是天境,店老板会相信吗?大概只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吧。   “差不多吧。”   “果然啊……知道五大门派吗?昨天几位道一教的弟子还在我这里买过吃食呢!隔一条街的卖酒的老王说,丐帮也到了,还买光他的酒来着。然后,我也听说天璇宫的人好像也在刚才到了。看来这五大门派是齐了呀!”   店老板突然神色一滞。   “呃,不过灵月谷似乎不会出席就是了。”   “当然不会出席了,同类相残吗?”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觉得对方是在说废话。   “这倒也是……话说回来,小姑娘是那个门派的人呀?青山派吗?”   那是什么鬼门派?雪麒麟听都没听过什么青山派,应该是某个山沟里的小门派吧。   “我是天璇宫的人啦。”   “哎呀,原来是天璇宫……”店老板微微一愣“哪个天璇宫?”   与其说店老板是不知道天璇宫,倒不如说他只是对眼前女孩竟然是天璇宫的人感到难以置信吧。   雪麒麟没好气地瞅了对方一眼。   “还有那个咩……就是宫主漂亮得不像话的那个呗。”   “……真的?”   店老板怀疑的目光让雪麒麟皱起鼻子。   “骗你有丸子吃吗?”   店老板怔怔地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女,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   “再看就要收钱哦。”   听到这句话回神的店老板,尴尬地搔着头。   “没有想到啊……小姑娘竟然是天璇宫的弟子。”   我还是师祖呢,雪麒麟哼哼两声。   “听说你们的宫主长得很漂亮?”   “漂亮?那已经是毁天灭地级数的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雪麒麟有点自豪。   “比小姑娘还要漂亮?”   “是呀,漂亮到没救了。”   “哎,这样吗?我还真想见见呐。”   “你不是有家室了吗?”   雪麒麟似笑非笑地说。   店老板缩起下颚,似乎在害怕什么的样子。   “呐呐,还没聊完吗?”   天玑介入对话之中。   店老板四处张望寻找说话者,完全没有发现刚才说话的,其实就是趴在女孩头顶上的黑猫。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呀?”   “你的错觉咩。”   雪麒麟伸出纤长的手指,晶莹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   “言归正传,这丸子怎么卖呀?是什么肉来着?”   “嗯?啊啊……如果你要买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吧?不是我吹的,我这里的丸子远近驰名,可是全华朝独有的哦!   然后,他拿来长竹签,扎起一颗肉丸子递给雪麒麟。   “要试试吗?叔叔请你吧!”   怎么听着像是诱拐犯的台词呀?雪麒麟面色古怪,伸手打算去接。这时候,老板突然补充了一句。   “这可是月白兔的肉哦!”   雪麒麟的手顿时僵住。   “月……白兔?”   她怔怔地望着近在眼前的肉丸子。   “小姑娘不知道月白兔吗?就是那种白色的大兔子啦!”   雪麒麟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什么是月白兔。   灵月谷白幽月还有早一阵子被拍卖的武妖女孩,她们的真身都是月白兔。   换言之,月白兔就是一种武妖。   这店卖的竟然是武妖肉。   理解过来的瞬间,马上就是一阵反胃。看着眼前的兔肉丸子,雪麒麟表情僵硬。   “嗯?小姑娘你怎么了吗……难道是不喜欢兔肉?明明很好吃呀!”   店老板遗憾地说道,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在她眼里,武妖其实与人类没有什么分别,实在很难与食物联想到一起。   如此一来,武妖的肉就变成了人肉。   雪麒麟会吃人肉吗?   她是有良知的人自然不会吃人肉,甚至极度反感人肉。   所以──   “我没胃口了。”   雪麒麟面无表情地丢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   店老板“哎哎,怎么了啦!”地叫着,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或许就是价值差异吧,雪麒麟叹了口气,没有责任店老板的不是。   那样并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会理解她的,正如她不能理解为何有人能如此安然地吃下他卖的肉丸子。   她一边走着,一边抬眼看了看四周的街道,结果发现了一间卖毛皮的摊位。   那卖的毛皮,是不是武妖的皮呢?   这个疑问自然没有得到答案。   有几位狩人打扮的人在她身旁走过。他们正合力抬着体形大得不可思议的野猪。野猪头上长着犄角,应该也是一只武妖吧。   听着他们谈论着自己的战利品能卖多少钱,雪麒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陌生。 16、欺负天玑是真的爽   经过刚才的事情,雪麒麟完全失去逛街的心情,离开了市集。   在镇里漫无目的走着,发现猎人、伐木工和矿工的数量惊人地多,整个镇里似乎都在从事开采类的职业,一直从武妖之境获取原材资源,换取赖以生存的金钱。   如果武妖之境的主人就是武妖的话,那么这算不算得上一种掠夺的行为呢?当然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把武妖看成与人拥有等同价值的存在。   连人都可以标上具体价钱的世界里,武妖又算得上什么呢?   杀死动物取得鲜肉,破伐树木获得木材,堀挖石矿得到石材──借由掠夺得到自己所需,然后活下去。   不论是何种生物,其生存必定建基于掠夺行为之上。   没有例外。   万物流转,永不止息,这正是世间的真理。   但是一切可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吗?只是如果这么想的话,未免又太过伪善了。毕竟雪麒麟睡觉时是躺在由木头制成的床上,也会吃肉。   归根究底,问题就在于把武妖认知成什么样的存在,是与人差不多的生物,还是纯粹只是畜禽野兽。   正因为雪麒麟是前者,所以才会觉得不妥。   然而,在这整个都把武妖当成是低等动物的世界里,或许她才是奇怪的那一个。   所以她才一言不发,否则很可能会被当成异类而遭到疏远。   ⒍邻貳弍⒊师⒏⒏四   远离不能理解的人──这种行为是人的本能。   唯一值得庆幸的、让她觉得亲切的,是她似乎并不孤独。齐绮琪大概是跟她一样,都没有把武妖与普通的畜牲等同。关于这点,从少女对白板的爱护,以及在得知道黑市竟然拍卖武妖之后,怒而派人端了黑市负责人的老窝一事上,就可见一斑了。   “吶吶,你心情不太好吗?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黑猫探出身体,半挂在雪麒麟的头顶,用爪子上的软呼呼肉垫拍了女孩的额头一下。   很明显吗?雪麒麟叹了口气,伸出手指逗弄着天玑的鼻子。   “嘛,是有点儿咩。”   “为什么呀?”   雪麒麟默默走了几步,完全不顾周围听见黑猫竟然开口说话,而惊讶得愣住的路人。   “小玑,你觉得……武妖算是什么?”   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深意,黑猫歪了歪头。   “武妖就是武妖呀。”   陸O貳II叁⒋爸扒似   “可是他们又不只是武妖啊……”   简单而又率直的答案,从某种角度看来正确无比。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适用于这个复杂的世界。   自己并不一定只是自己。   因为人的身上总会背着无数的不同的标签,就像雪麒麟,她除了是雪麒麟之外,还是天璇宫的小师祖,水云儿的师父,拥有“天灾”之名的天境大高手,杀了华天极的人。   最为讽刺的是,“雪麒麟”三个字本身并没有赋予女孩任何价值,她的所有价值都是产生于附加在这个名字之上的无数标签中。   那么武妖呢?除了武妖之外,他们还被标上什么样的标签呢?   “换个说法咩,小玑,你觉得自己算是什么呢?”   从某种程度上,作为准剑灵的天玑跟武妖非常相似。它们都能借由后天的机遇、努力获得与人类匹敌的灵性,成为与人相近的存在。   世人认为武妖侵犯了人类这种生物的独特性,所以下意识将对方划为低等动物,那么如果天玑不是唯一的、不为人所知的剑灵,会不会也成为被世人所唾弃的存在呢?   “我吗……?”   “是……你觉得,你是什么东西咩?”   “呜……你这么好像在讲自己不是东西啦!”   噗噗噗──肉呼呼的猫爪子不断拍着雪麒麟的额头,表示抗议。   “别打咩,都不看见路了!”   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天玑缩回身体。   黑猫坐起身来,抱着双臂,身体随着雪麒麟的步伐而微微晃动。   “我是你的剑嘛,还能是什么东西?”   “不是一个人?”   “嗯……应该是?可是我也是一把剑……呜……这么讲我岂不是不人不剑吗?”   天玑烦恼地抱头。   好像是问错人了呀,雪麒麟暗自叹息。天玑的心智按人类的年龄来算恐怕只有十岁左右,怎么可能会懂得这种复杂的问题呢?别说天玑,即使是雪麒麟自己也不太懂。   “你还能变龙变猫变狗咩!”   将天玑移植到一之乾坤里之后,为了让她能够与外界接触,雪麒麟在李婉婷帮忙之下,于一之乾坤核心部分刻下复杂的法阵,使天玑能够借由幻化法术将剑体,幻化成不同的形态。   顺带一提,在天玑入驻之后、齐绮琪的提议下,一之乾坤正式改名为“天之乾坤”。一来是响应天玑之名,二来是切合天璇宫的剑名样式。   “对呀!那我算是什么东西啦?”   雪麒麟耸了耸肩,阴声怪气地说道:   无医⑺拔八淋⑦刘艺   “爱捣蛋、怕寂寞的任性小屁孩呗!”   雪麒麟一使坏,天玑就马上抿着嘴巴鼓起脸颊。现在看来,她当时操纵水云儿大杀四方的过去,简直就是个谎言。   “呜……你又欺负我!”   雪麒麟没心没肺地大笑出声,全然不在乎周围投来的讶异目光。   嗯,只要身边的一切安好就够了。 17、小玉   穿过武妖镇的东边大门,再走一段小距离后,一片广阔田野映入雪麒麟的眼里。   几座农舍民房零散地座落在这片土地之上。   这些田地种满稻穗庄稼,排列得相当整齐。田间能看见为了来回调度灌溉用水而建的水道,而在水道源头──自武妖之境延伸过来的小溪河上,有一座水车在咯咯地转动着。   大概是提供武妖镇基本内须的农业用地吧。不论走到何处,粮食也是人的基本所须。   说起上来,雪麒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田地。   “我们逛逛咩?”   “嗯……好……”   声音无精打采,天玑似乎是困了。   沿着田间小道走着,脚底下传来沙石的磨擦声,旁边小溪奏著名为“流水”的乐章,伴之而来的还有混杂着牛粪气味的稻香。   稻穗迎风摇曳,天空高而清澈。   浸沉在风和日丽的自然拥抱中,雪麒麟不禁伸起懒腰,打起呵欠。   真想找块田躺着就睡!不过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绝对会惹来田主的抗议,斥责她这样会压坏农作物吧。   几位正在田里工作的农民抬眼看了她好几眼,脸上讶异的表情似乎是想问:“这姑娘从哪里来的?”   雪麒麟给了他们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已经昏昏欲睡的天玑一个没抓稳,差点从雪麒麟的头顶摔下来。   “哟哟哟,摔下来我可不管你哦!”   “……呜,很困啦。”   “要不你变回剑体,我背着呗!”   反正重量都一样,雪麒麟心想。   妻er⒊霖泗究⑦叁司   “不要啦,那样不就不能动了?”   “睡觉动什么咩……”   “总之不要!”   雪麒麟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呜……”   真气人!天玑气鼓鼓地呻吟出声。   视线不经意间瞄过雪麒麟微开的领口,看见在那之间若隐若现的两处隆起,天玑顿时有了主意。   天玑从女孩的头顶爬了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从她的领口钻了进去。   “喂,你干嘛啦?”   毛茸茸的东西在胸前钻来钻去,令到雪麒麟脸上泛起红晕。   似乎已经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了,黑猫的头从领口之间冒了出来。   “我睡了!”   祁(二)③邻④鸠琦珊私   棋貳珊零斯⑼妻衫肆   把头靠在雪麒麟的锁骨之间,天玑仰头就睡。   “给我出来!”   “不要!”   雪麒麟拎住黑猫的后颈,想要把它拉出来,可是对方用后爪抓住她的衣服内侧,硬是不出来。   打闹僵持间,两人不知不觉地来到田野的角落。   这里已经是武妖之境的外沿了。   深幽幽的森林就在眼前。   一澪亦气事物疚④九八   还真是大呀!雪麒麟仰头看着高大的树木发出感叹。不论是往左看去还是往右看去,都无法看见森林的尽头。似乎整个世界之中,就只有一片森林似的。   “──好,我赢了!”   突然响起一阵欢呼。   嗯?雪麒麟扭头一看,随即在一块大石旁边,看见两个蹲着的娇小身影。   那是一对孩童,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说不定还不到十岁。   当看清楚他们的面貌之际,雪麒麟目瞪口呆了。   女孩只是随处可见的人类女童。   至于男孩──   他头顶上长有一双犬耳,毛茸茸的尾巴穿过裤子近腰部分的那一个小洞,坦露在外。   显然,他是一只武妖,而且还是天成武妖。如果他是靠着修练成就人身的话,恐怕就不会感应不到雪麒麟的存在了。   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也没有让雪麒麟惊讶至此的能耐,可是当两个人凑在一起,似乎还相处得相当和睦,有说有笑的话,就不同说法了。毕竟自从黑市拍卖会之后,雪麒麟就认为武妖与人类和谐共存的光景是非常罕见的。   “我又输了啦……”   武妖男孩灰溜溜地说。与之相对,女孩就显得意洋洋了。   两人之间地面上划有一个用石头在地面划出来的圆圈。圈内有几颗指头大的小石子。   应该是类似打弹珠之类的小游戏吧。   看来他们正在进行某种游戏,而男孩输给了女孩。   雪麒麟有点好奇,遘步走了过去。   “你们在玩什么?”   医②〇叁貳林企④吧   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两人一跳,把身体缩成一团,活像恶作剧被抓似的。   两人僵住身体,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我吓到你们了吗?我没有恶意的。”   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女孩生硬地扭头,警戒地直盯着雪麒麟瞧。   怎么了吗?雪麒麟歪了歪头,难道他们是以为遇见歹徒了吗?   “呐呐,她们好像很怕你耶!”   “是咩,说不定是怕你。”   天玑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雪麒麟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你们是村里找来的人吗?”   “啥?”   雪麒麟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什么嘛……”   女孩长呼口气,拍了拍胸口。   “我还以为是村里找来的人呢!”   村里的人?雪麒麟看了看四周,原来这里还是一条村呀?   “不过,看你那蠢样子也不像是武者之类!”   女孩像个小大人般叉起腰来,上下打量着比她高没多少的雪麒麟。   蠢、蠢样子……?雪麒麟一时没有反应到对方是在说她蠢。   别计较别计较,跟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雪麒麟强忍想揍人的冲动,嘴角抽搐地问道:   “你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那么怕被村里的人发现。”   没有多想,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我们……没有做……什么啊。”   完全没有说服力呀!雪麒麟看着女孩心虚的模样,挑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雪麒麟发现女孩好几次瞄向早就缩在自己她身后的男孩。   原来如此,这么一回事咩……难怪缩在这么一个角落玩了!雪麒麟叹了口气。   大概就是村里的人并不欢迎武妖吧,女孩知道如果被村里人发现自己跟武妖玩耍,恐怕就免不了一顿骂,所以才会害怕被村里人发现。   “既然你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跟他玩啊?”   “我……我没害怕!”   女孩明显在嘴硬。   孩子就是这样,心情都反映在脸上,比大人要坦率得多。   “请怪责怪小玉……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来找她玩的。”   原本躲在女孩身后的小武妖,突然张开了手挡在雪麒麟面前,似乎是想要保护身后的女孩。   只是他的脚却抖得不象话。   怎么觉得自己成了坏人吶?雪麒麟尴尬地揉着鼻子。   “我、我只有……她……她一个朋友,请别责怪她!”   后半句话,他是喊出来的。   朋友吗?雪麒麟反刍着这两个字,视线瞟向名为小玉的女孩身上。她大概只是涉世未深,还未受到社会影响吧,所以才能跟武妖以朋友身份相交。   “小狗,你说什么啦!这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是村里找来的人啦!”   这丫头竟然说自己是黄毛丫头!雪麒麟差点摔了一跤。   “不、不是吗?”   叫作小狗的男孩唯唯喏喏地扭头望着小玉。   “当然不是啦!”   小玉把小狗拽到身旁,边窥探着雪麒麟,边说道:   “我爹说武者都是三头六臂的。你看她那里三头六臂了,顶多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嘛……而且你瞧她那娇滴滴的模样,说不定连我也不打过呢。”   她爹到底教了她什么乱七八槽的呀!怎么不教教她不能以貌取人呢?雪麒麟撇着嘴巴,暗自吐槽。   “吶,我说你这丫头!”   雪麒麟瞪着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头。   “你叫我咩?”   “咩……?什么语癖,真奇怪!”   女孩抱胸露出轻蔑的眼神。   雪麒麟撇撇了嘴巴,然后拎着天玑的后颈,想她递到小玉面前。   “小丫头,你信不信我放猫咬你?”   “哇,好可爱的猫咪呀!”   小玉一把从雪麒麟手里夺走黑猫,架着它的双腋,将它高举过头顶。   “真、真的!”   小狗试探性地伸手,戳了黑猫肚子一下,结果却换来它一个瞪眼,吓得他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好精灵的猫咪呀!竟然还会瞪眼!”   小玉爱不惜手地将黑猫抱在腹前,另一只手不断揉着它的脑袋。   天玑可怜兮兮地望着雪麒麟,向她求救。   雪麒麟用口型说了一句:“忍耐一下!”结果天玑马上鼓起猫颊。   “我才不要啦!赶快放开我!”   天玑挣脱了小玉的环抱,轻盈地落到地上。   时间彷佛有一瞬间的停止。   “它、它说话了!猫咪说话了!”   小玉难以置信地指着黑猫,吓得躲在小玉身后的小狗呆若木鸡。   “哈哈,你们听错了吧!”   雪麒麟摸着后颈,打了个哈哈。   谁知天玑一个扭头对雪麒麟咧牙龇嘴。   “我才不是猫咪啦!”   然后,黑猫周身发出光芒。   轻飘飘地,周遭突然扬起一阵风。   无数光点凭空出现,汇聚成数道由灵气构成的光之奔流围绕着天玑旋转。   螺旋状升起的灵气模糊了天玑的身影,并逐渐收缩,描绘出女孩的轮廓。   伴随着一阵玻璃落地的清脆声响,光芒爆散开来。   飞散的光尘间,黑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幻化成女孩体形的天玑。   “我叫天玑,可不是猫咪哦!”   像是玻璃碎片的光尘随风飘舞。   天玑挺着胸膛,得意地如此说道。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孩早已吓得说出话来,以及站在一旁直翻白眼的雪麒麟。 18、天璇宫宫主是死脑筋   闲逸客栈的一隅,天璇宫的院子。   院子规模不小,房屋数量足以分配予天璇宫每人一间,装潢的奢华程度也超越了天璇宫,除此之外,甚至还备有正厅之类的配套房间。   坐在主房旁边,用作会面的小偏厅之中,齐绮琪一边打量厅内的摆设装潢,一边感叹着闲逸庄的富有。   如果要在各大门派之中选出实力最强的门派,恐怕无一能稳胜,毕竟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秘密底蕴。   然而,换成要选出最富有的门派的话,闲逸庄绝对能毫无悬念地稳定。他们的开派祖师来就富可敌国,况且闲逸庄经营的各种产业都颇为成功,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财产想必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吧。   如果什么时候天璇宫也能这么富有了,我就不用天天对着帐本发愁了……齐绮琪有点羡慕闲逸庄了,要不是身为天璇宫宫主,一举一动都与天璇宫的声名挂勾,她还真想把这小厅里几件看上去十分值钱的古玩字画顺手牵羊地给带走,拿去变卖帮补“家”计。   说起来今个月好像又赤字了,齐绮琪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哎呀,宫主妹妹你这是重临旧地的叹息吗?”   “……夏师姐,你偶尔还真是会惹人讨厌啦!”   齐绮琪叹着气抬头,一脸调侃地手抵桌面撑着头的夏雪就坐在桌子对面。   这次武妖之境试练夏雪也是参与者之一。当然,她与齐绮琪一样,还身兼带队工作。天璇宫将会分为两队进入武妖之境,每队由一位地境带领──齐绮琪一队,夏雪一队。   至于雪麒麟,她原本就是预定之外的参与者,并不计算进天璇宫所拥有的武妖之境试练名额之中。这大概也是利用了“武妖之境”并不禁止他人进入之便吧。   原本武妖之境就处于开放的状态,一直以来都有艺高人胆大者孤身踏入武妖之境闯荡,而五大门派之所以组织试练,纯粹是因为团体行动能有效减低深入武妖之境的危险。   污一气吧拔玲齐VI吆   雪麒麟只是有要事到武妖之境走一趟,而不是参与试练──这就是齐绮琪对外的主张。虽然这或多或少都有点狡辩之嫌,但是也没有人不识趣到向天璇宫追究这等小事。   我竟然会耍这种小聪明,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怪麒麟那家伙!齐绮琪心想。   “我只是实话实说。”   夏雪翘起二郎腿,本来就短的裙子,因而往上滑退,露出一片雪白。   “古人说,忠言逆耳,诚不欺我呢!”   “忠言逆耳?这哪里算是忠言了呀!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听见齐绮琪的反驳,夏雪不知为何牵起嘴角。   那是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哦──?”   她故意拖长音调,似乎意有所指。   “怎么了吗?”   被夏雪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盯住,齐绮琪浑身都不对劲了。   真讨厌的目光!她皱起眉头,虽然夏雪纯粹只是对她使坏,而非抱有恶意。   “呐,宫主妹妹。”   “嗯?有话就说呗。”   ⑺②③淋师韭起⑶私   她想说什么呢?齐绮琪暗自猜测。   夏雪倾身向前,抵在桌上的丰满胸脯受到挤压,变得更为“宏伟”。齐绮琪不由自主地瞄了几眼,眼角不断抽搐,总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若论美貌,齐绮琪冠绝天下,可是若论乳量,齐绮琪骑上“麒麟”也追不上夏雪。   这或许也是某种“平衡”吧。   硫林弍二散私(八)疤肆   “你有点变了呢。”   有点感概的语气。   “变了?”齐绮琪眨着眼睛,“我吗?”   “谁说不是呢?你比以前要坦率得多了。”   那口吻就像是姐姐对待妹妹般。   齐绮琪对此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有种久违的感觉。   事实上,夏雪是看着齐绮琪长大的,看着她由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以前总喜欢戴着面具装老成呢。明明正值如花似月的好年华,皱纹都没有几条。现在想想还真好笑。”   夏雪失笑出声,既不是轻蔑也不是嘲笑,纯粹是因为觉得有趣而笑。   “什么嘛!”齐绮琪扁了扁嘴,“讲得那么难听……”   “难听吗?”夏雪习惯性地绕起头发来,“所以说忠言逆耳啊!”   所以她是打算一直抱着这个论调来表示自己说话的正当性吗?齐绮琪重重吐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真的变了吗?齐绮琪怔怔地想着。   或许,真的有吧?她不敢肯定,但是正所谓旁观者清,说不定夏雪已经把自己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了。   唯一让她的迟疑的,就只有夏雪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凭空的挖苦。   “你其实是有自虐的倾向?”   齐绮琪微微愣住。这句恶言来得太突然了。   “才不是呢!真讨厌,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我是说──”   夏雪嘴角噙笑,流露出几分无奈与惆怅。   “你其实不用来的。”   “为什么?”   齐绮琪表情顿时僵住。   “你不是很讨厌的嘛。”夏雪顿了顿,换了一只手托头,“武妖之境试炼,你很讨厌吧?”   “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   齐绮琪默然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   “嗯,没有。”   她再次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少女说谎了,自欺欺人。   其实她很讨厌,真的很讨厌武妖之境试炼,因为她曾经在这武妖之境之中目睹过“地狱”。   “唔──真的吗?”   夏雪意味深远地望着齐绮琪,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彷佛已经把她看透。   齐绮琪知道对方肯定是把自己看穿了。   “夏姐姐,你知道吗?我可是天璇宫宫主啊……”   身为一派之主,就无法任凭喜恶。   大局为重这个框架、这条锁链将她重重绑住,绑得很紧很紧,紧得她经常都有一种快要溺毙的错觉。   先是天璇宫宫主,然后才是自己──必须这样,否则又该如何承担起偌大的门派呢?   “死脑筋。”   夏雪无趣地别开视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19、可爱的凶意   落日余辉下,沉默在这片空间里弥漫。   小玉与小狗瞪着双眼,呆滞地望着变为人形的天玑,久久不能言语。   刚才那副光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超才想象了。   其实别说是他们了,即便是意识多广的叶震,在第一次目睹天玑的幻化之术时也好一阵子无法反应,齐绮琪更是吓得昏倒过去。当然,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天玑变成了白龙那种传说中的生物。   法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许是过于陌生了。   尤其是这种能够随意改变形态的法术,他们大概想都没想过自己体内的真气竟然还有这种巧能。   “哇!变成人了──猫咪变成人了!”   两人之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小玉。   她没有雪麒麟想象之中般,被突如其来、超乎想象的光景所吓倒,反而相当兴奋地冲到天玑的面前。   “吶吶!你也是武妖吗?”   女孩似乎知道武妖能够变成人形。   这也难怪,毕竟她有一个天成武妖朋友。雪麒麟瞥了一度想要走近天玑,却姑终没有鼓起勇气而收回脚步的武妖一眼,觉得他有几分宫天晴的影子。   不,或许还是有点不一样,宫天晴纯粹只是胆小,但不怕事,而武妖小狗却是真正的懦弱,说不定还有些自卑的情结。   雪麒麟不难理解他的这种性格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嗯,真的不难理解。   那是长期遭到排挤、欺凌者的典型性格。   尽管如此,小狗还是能够鼓起勇气挺身保护自己的朋友。   虽然他不会运用体内的灵气,而雪麒麟也没有释放天境应有的气息,但是比人类要敏锐得多的武妖在本能上应该或多或少感受到来自雪麒麟的威胁。   可是,他依然在那一瞬间挡在雪麒麟的面前。这种勇气是很难得的。至少,对于一个生性懦弱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可是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哎!”   小玉热情得有点可怕。   她不断围着天玑转,甚至伸手戳了戳天玑好几次,想要确定由猫咪变成的女孩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我才不是武妖,我是麒麟的剑灵!”   笨蛋,别说些多余的话呀!雪麒麟猛地瞪了天玑一眼。   剑灵──或者说器灵在这个世界是无法想象的存在,天玑大概是首例,雪麒麟无法肯定若果天玑的存在传了出去,会引起何等程度的骚动。   先不论完整的器灵本能就具有能够匹敌宗师,拥有破坏世间平衡的威能,即使是遭到大幅弱化的天玑,在灵气满载的状态下,也能够为身为大天境的雪麒麟带来短时间匹敌宗师的能力。   若果说天境与宗师之间的差距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恒河的话,那么天玑就是能够短时间架在河上的一座桥梁。   自知说漏了嘴的天玑“啊”了一声,连忙捂住嘴巴,用弱弱的眼神窥探着自家主人的面色。雪麒麟没好气地给了她一记白眼。   “吶,姐姐姐姐!你的猫咪能变成人耶!一定是只仙猫吧,我娘说神仙都有七十二变!”   小玉不但没有追究什么是剑灵,反而跑到雪麒麟的面前,一惊一乍地这般说道。   雪麒麟一时没有跟上对方跳跃的思维而愣住,结果对方又问了个雪麒麟难以回答的问题:   “姐姐,你是仙女吧?”   小玉瞪着发亮的眼睛问道。   “仙女?”   在华朝北方边陲的天山上有一座天湖,传说能在其湖面看见“仙女”的踪影。   传说中,仙女们有着超凡脱俗、一尘不染的纯净美貌以及制御森罗万象的力量。她们会于悠静的晚上从天上降临,在蕴含着龙脉之气的天湖里沐浴更衣,吸收日月精华提升道行。   所以,小玉口中的仙女是指这个传说之中的仙女吗?雪麒麟眨着眼睛。   “怎么又呆了,神仙都是这样子的吗?”   小玉老气横秋地抱胸,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被她误会为是拥有无上威能的仙女的雪麒麟。   该说她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天真无邪呢?恐怕两者都有吧。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突然生起使坏的念头。   “哼哼,你就不怕我这位仙女姐姐用仙术把你变成虫子咩?”   雪麒麟故作凶狠,伸出手指划过小玉的脸颊。   小玉浑身一抖,惊吓得彷佛要跳起来似的。   亿O依⒎四吾玖事久捌   “我……我不信!”   即使语气颤抖,小玉仍旧不服输地说道:   “除非你表演仙术给我看!”   这小家伙打得好响的如意算盘呀!不就是想看仙术嘛……雪麒麟哭笑不得。   “那你看好咯!”   “嗯嗯!”   ⒈er邻③⒉磷企泗八   小玉双眼直瞪着雪麒麟伸出的食指瞧。   突然,一小撮火苗在雪麒麟的指尖上冒出,照亮了小玉的双眼。   在明黄色的眸子之中火焰的倒映在轻轻摇曳。   “骗人……”   小玉吃惊地来回看着雪麒麟“看你还信不信!”的表情以及她指尖上的火焰。站在一旁的小狗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样咩?”   雪麒麟一边哼哼两声,一边晃着手指,指尖上的火焰随之摆动。   “这难道是那些江湖神棍的把戏吗!”   小玉一把抓住雪麒麟的前臂,将之拉到眼前,四处端详。   “没有机关……”   小玉的喃喃自语,让雪麒麟耸了耸鼻子。   “真是讨厌的小丫头,明明是你说想看‘仙术’的咩,结果把它呈现在你眼前,你又不相信。”   “真的是‘仙术’?”   “爱信不信咩!”   雪麒麟抽回了手,把火苗给灭了。   严格来说,雪麒麟并不算是说谎。东方的法术在魔法体系里,原本就有“仙术”的异称。   “……”   小玉跟小狗面面相覤。   雪麒麟抱胸站在一旁生着闷气──当然是装的,她还没有小气到跟小孩子计较,而天玑则站在一旁眨着眼睛看着他们。   “呐呐,仙女姐姐,你可以教我仙术吗?”   小玉讨好地凑到雪麒麟跟前,双手交握在胸前拜托。   嘿,典型的发展套路!雪麒麟睁开一只眼睛望着小玉。   “我为什么要教你咩?”   “我……”   小玉欲言又止,瞄向小狗。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雪麒麟不禁如此猜测。   “我想把小狗变成真正的人!”   结果小玉这么说。   “变成人?”   小玉点了点头。   “这样小狗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   雪麒麟无言以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武妖受到人的歧视,但是如果武妖成为真真正正的人,那么就不会再受到歧视了吧。   要加入一个族群,最好的方法不是互相理解,而是由内而外彻底变成跟那一个族群应有的面貌──言行、文化、衣着、打扮。   “你不能学。”雪麒麟轻轻摇头,“学不了,你没有那方面的天资。”   虽然很残酷。然而,与其给予虚假的希望,倒不如把事实直接诉之言语。   嗯,一戳就破的希望跟谎言没有分别。   “这样啊……”   小玉灰溜溜地垂下头去,像根格外蔫巴的茄子。   雪麒麟想要安慰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小狗他──   “小玉,没关系的!”   他战战竞竞地牵起小玉的双手,开解她,让她不要在意。   “吶,麒麟,不能帮帮他们吗?”   天玑不忍地拉了拉雪麒麟的衣袖。   听见她的询问,小玉也用希冀的眼神望向雪麒麟。   别这样看我……雪麒麟尽量避开那热切期待的视线。她不喜欢这种视线。   “没有办法。”   er咎澪无⒊⒏旗伊散   “你可以用幻化之术呀!”   天玑并没有察觉到雪麒麟内心的矛盾。   别多嘴!雪麒麟用眼神警告天玑。   天玑缩了一缩,完全不知道到底是那里惹雪麒麟生气。   雪麒麟的确可以把幻化之术的法阵借由“刻铭”描绘在小狗的身上。如此一来,小狗只要把灵气输入到法阵之中,就能行使“幻化之术”。   可是,幻化之术终究只是一种高级的变化之术,其效力并非永久,需要依赖灵气来到维持。万一小狗遇上什么意外,施加在身上的幻化之术不得不解除,又碰巧给他人看见,知道他是假扮人类,混进人类圈子之中的话,小狗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下场不难想象。   欺骗和隐瞒。   人类最讨厌的行为。   若果实施者本就是他们不待见的武妖,那么他们的愤怒想必会更为可怕。   所以,雪麒麟才不打算答应这件事,推对方进火坑。   她没办法永远跟住小狗,在他面临困境时出手相助。   既然无办法负责到底,那就索性不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   “──吶,你们谈完了吗?我已经等了很久啦!如果谈完了的话,可以教教我刚才的把戏吗?”   天真无邪的甜腻嗓音源于雪麒麟的背后。   很近。   大概就在身后,雪麒麟甚至感觉到对方说话时的吐息。   “──!”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背后的?一阵凉意袭来,雪麒麟猛然回身。 20、珈蓝   深红的两珠呈现在眼前。   与齐绮琪的红不同。她的红是娇艳的、鲜明的,如盛开的花。   而眼前的红──   宛如一片赤红的星空。   浓稠、深邃,却又意外地清透。   或许,这双眸子里面藏了一个世界。   雪麒麟被这双红瞳所吸引,差点迷失于其中,被红色所包裹的瞳孔之中彷佛有螺旋的吸力,牵扯着她的意识。   不能看!本能发出警号,促使雪麒麟错开视线,后退几步。   然后,她看见了。   金色的辉芒。   有如随风起舞的麦穗,蕴含着光辉的波浪在空中摇曳,取代已经隐没在山后的日轮,照亮了一切。   那是一袭璀璨的金色长发。   “嗯,你知道吗?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发呆。”   响起的声音彷佛压抑已久。明明嗓音带着挥之不去的稚嫩,听起上来却凛然宛若晨晞朝拜时回荡的佛钟声。   如此反差尽含于娇小的躯体之中。   “你是谁?”   疑问脱口而出。   这个个子娇小的女孩到底是谁?雪麒麟无法压抑心里的疑问。或许,对方的身份并不重要,但她偏偏却急切地想要知道。   “嗯?”   女孩歉意一笑。脸上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彰显出与外貌毫不吻合的优雅。   “请恕我怠慢了。”   女孩脸上绽放笑容。满溢着光辉的笑容。   如果这光辉是水的话,恐怕早就从她的笑容之中倾泄而出。   “我叫珈蓝。王加的珈,蓝色的蓝,可是别人一般叫我──”   名为珈蓝的女孩是一道光芒。   “‘修罗儿’”   仪弍澪衫弍玲起似捌   然而,这道光芒却不是柔和可亲的。   那是强烈、灼目的慑人光芒──能够将万物融化,暴力地辗压一切的一种毁灭光辉。与之一起倾压而来的磅礡气息,几乎要淹没雪麒麟,将她溺毙。   雪麒麟知道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从何而来。   宗师。   517880761   在雪麒麟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词语。   名为珈蓝的女孩身披既像裙装又像法衣的奇怪黑色袈裟──雪麒麟并不肯定那是不是袈裟,但是那上面的金丝锈纹与印象之中的袈裟非常相似。她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容貌优雅可爱,双颊白里透红,轮廓不像寻常东方人般柔和,稍稍显得有点立体,应该混有东、西方血统,活像一具让人怜爱的洋娃娃。   真的吗?她真的是宗师吗?   望着眼前的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的女孩,雪麒麟难以自禁地怀疑自己的猜测。   即使武者境界到了某个程度会返老还童──她自己也是这种情况,可是她实在很难将眼前的女孩与宗师两个字联系起来。更何况,她唯一见过的宗师北冥有鱼也没有年幼到如此程度。   眼前的宗师女孩给予雪麒麟,一种宛若太阳与月亮相邻于天空似的强烈不协调感。   “请问刚才的‘仙术’可以教我一下吗?”   明黄色的眸子映照出珈蓝的金色光辉。   女孩端正礼仪。   然而,雪麒麟却觉得有虫子爬上了她的背脊。   是出于本能的恐惧,还是其他更为深沉的东西呢?   医淋①琦泗⒌酒思咎⒏   嗯,女孩的眼里深处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人恐惧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呐,我应该说过──”   珈蓝敛去笑容,脸上乌云密布。   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冻结了空气,驱散了声音。   距天只有一步之离的宗师境,其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现界的法则。   “我很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发呆。嗯,很讨厌。”   这不是普通的女孩,而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怎么办?雪麒麟瞥了一眼触手可及的天玑。   天玑在害怕。她身旁的小狗也在害怕。   浑身发抖,脸上布满冷汗──他们似乎也从珈蓝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压倒一切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例外──   “哇,好可爱的大姐姐呀!”   没想到,打破当下沉重气息的,竟然是在场最弱的人。   小玉绕过雪麒麟,蹦蹦跳跳地来到珈蓝面前。她似乎毫不害怕。   “大姐姐叫珈蓝?你的头发很漂亮哎,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   珈蓝笑了笑,强大的压迫随之散去,凝结的空气也就此解冻。   这就是宗师吗?雪麒麟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骇然惊叹。   她以前遇见北冥有鱼时,并没有感到如此沉重的压力,想必是对方特地压制了气息的外泄吧。   换言之,这是雪麒麟第一次真正而直接地感受到宗师不容亵渎的气场。   “我是西域的人,金色头发在西域并不罕见。”   果然不是华朝的人。   不过,西域吗……雪麒麟皱起眉头。她曾经听齐绮琪说过西域的密宗有一位宗师。   那么,会是她吗?   “我听说西域的人头发都是五颜六色的,什么红啊、绿啊都有,是这样的吗?”   小玉瞪大泛着好奇光芒的双眼,像极看见了新奇事物。   西域对于居住于华朝穷乡僻壤的寻常孩童来说,或许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毕竟他们终其一生也未必有机会离开出生的城镇,亲眼见到一个西域人。   “嗯,没错哦。”   现在珈蓝所表现出来的和蔼,彷佛就像在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不是宗师,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吗?那么西域是不是有背着两座大山的马呀?”   “那叫作骆驼哦。”   一位当代大宗师竟然与小玉有说有笑,雪麒麟为之感到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   “呐,麒麟,我们快走吧……”   天玑拉着雪麒麟的袖子,弱气地请求道。   嗯,雪麒麟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直觉在咆哮。刚才从珈蓝身上隐隐透出的敌意,让雪麒麟余悸犹存。   当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到某个程度后,世间的各种束缚却会变得软弱无力。如此一来,他们的行事依据将不再遵从常理,而是以心为本。   面对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回避。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何时动怒、何时心血来潮以及何时想要杀人。   “小玑,我们走吧。”   就在雪麒麟转身打算离开之际──   “嗯?你去那里呢?”   那句话语冻结了雪麒麟的动作。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从樱唇流泄而出的声音依旧甜美──甜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21、破邪之剑   似乎有一双大手捏住了脖子,又像一把利刃抵在心脏之上。   在无尽寒意包裹之下,雪麒麟身体僵硬。即便如此,她仍然毫无迟疑地转身。   “家有恶姐咩,我得回去了。”   雪麒麟强抑心中的本能恐惧,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是吗?还真辛苦你了。”   珈蓝柔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是呀,可恐怖了咩!经常动不动就使用暴力,你说可不可怕呐?”   为了使效果更为逼真,在说话的同时,雪麒麟甚至故意打了个冷颤。   ──不,或许她早就想打了。   对方的甜美、对方的优雅、对方的话语,都深深潜藏着某种让人害怕的东西。   “这样啊……”   珈蓝困扰地叹了口气。然而,她的嘴角依稀还有一抹笑意──一抹让人不安发抖的笑意。   即便是在叹息,她也依旧闪烁着某种光芒。   然而,光芒的背后不一定是善意,也有可能是被遮掩的黑暗泥泞。   “真让人为难呢。”   美妙的音色缠绕着神秘,隐隐透出某种黑色情感。   “你说,如果我把你姐姐杀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回去呢?”   珈蓝微微歪头,脸上纯洁无邪的笑容,让人有她只是突然心血来潮,询问“今天晚上吃什么”的错觉。   那怕早就心里有数,但当女孩真的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一番话之际,雪麒麟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   在的珈蓝眼里,生命似乎并没有重量。   外人的生命远不及自己在乎的人,但必须仍保持一定的重量。将别人的生命视若无物是一种扭曲。   小玉似乎也感受到这种扭曲,害怕地与珈蓝拉开距离。小狗微不可察地将她护在身后。   “你到底想怎样?”   雪麒麟眯着眼睛牵起了天玑的手。只要她愿意,天玑将会在瞬间现出原形,成为一把杀人毁物的凶器。   “请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想你教我刚才的小把戏而已。”   为着再微不足道的欲望,仅仅是因为要求得不到回应就动了杀机的她,随心所欲得让人有种纯粹的感觉。   没有价值观、没有善恶、没有道德,在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情感。   她是纯粹的,纯粹得让人可怕。   她是真实的,没有一丝虚假。   “这不是短时间可以学会的东西。”   对于这样子的她,道理有用吗?雪麒麟不知道,但她作出尝试──尝试避免一场必死的战斗。   还有人等着她回去。她身上还有应许的责任。她还有重要的人。   所以,她不想死。   “这样吗?那么,需要多长的时间呢?”   ②⑨O武叄疤齐易③   “不知道,视乎各人的情况而定。”   既然珈蓝身为宗师,其灵性天赋必定惊世骇俗。然而,法术与武术是两种概念的东西,对于真气──或者说灵气的运用有着根本性的方向不同。这种理念、方法的差异并非天资能够弥补的,齐绮琪就是很好的例子。   “你说为什么世间那么多事不能尽如人意呢?”   珈蓝面带愁苦,宛如正在为着爱恋烦闷。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回去西域。”   “……”   她真的觉得自己会答应吗?雪麒麟觉得很可笑,如果眼前不是一位宗师,她恐怕就笑出声来了。   “为什么不回答呢?答应还是不答应,很难选择吗?”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   珈蓝轻轻点头。   但是雪麒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彷佛印证她的所想般──   “我只好打断你的手脚,把你带回去了。”   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恐怕这场战斗是无法避免了。   II林坝⑤玲⑨珊(六)疚   一直以来,雪麒麟都抱持着“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逃”的理念,但是在战斗避无可避之际,即使是一场必死的战斗,她也不会求绕,只会全力一战。   雪麒麟有她的骄傲。一种强敌当前绝不屈服坚持与必死的决心。   要死也只能站着死!   天玑似乎也感受到这股决心,用力握了雪麒麟的手一下。两人眼神坚定地对视一眼。   然后,雪麒麟面向武妖男孩。   “你是叫小狗吗?”   即使浑身发抖,但是小狗还是重重地点头。   “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去通知村民,让他们赶快离开。”雪麒麟深吸了一口气,“武者要在这里打起上来了。”   “我、我知道了!”   小狗畏畏缩缩地看了珈蓝一眼。她的表情依旧光辉甜美,甚至在与小狗的视线对上之际,微微一笑。   “这可不行,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哦。”   困扰什么?雪麒麟真的很想问,但是也知道即便问了,也不会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   “天玑!”   在听到雪麒麟呼唤的一瞬间,天玑闭上眼睛。.;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習交流使;:用,小?说"'版"权歸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請"?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歡迎加入   “仅遵吾主所愿。”   短短的宣告轻轻地月?!费?群8!,57.6?6!3,4.4.2响起,   天玑的身体发出强烈的光芒,然后失去了体形,化为无数光尘散开。   光尘互相纠缠,形成螺旋状的奔流,于雪麒麟的右手掌心中汇聚、收缩,渐渐描绘出剑的形体。   “吾乃剑,破邪显正的证道之剑。”   光芒如同被人剥离般从锋尖开始朝剑柄退去,露出暗晦沉重、刻满复制纹样的剑身。   一O亿(七)思巫(九)泗IX岜   下一瞬间,缠绕着寒气的破敌之剑终于展露于人前。   天之乾坤。   得到天玑加护的机关重剑。   “别管她,快走!”   真气急速在体内游走运转,雪麒麟吐出灼热的气息。白色的真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缠带着火屑的吐息之中,其中甚至有蓝白的光芒闪现。   雪麒麟的身体浮现如同刺青的蓝白色纹路,闪烁着光芒的线条延伸到刻印在天之乾坤剑身上的法阵中。这意味着女孩体内的经脉已经与刻印在天之乾坤剑身上的法阵连结起来,扩展成更大的真气回路。   “这可不是明智的决定呢。”   “是吗?我觉得不论自己做出什么决定,结果都不会改变。”   雪麒麟冷笑一声。   眸子染上金黄之色,火焰与雷电缠上手中大剑。雪麒麟压下身子,左手两指并拢,准备随时凭空描绘法阵。   “为什么……”   珈蓝失望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对我拔剑相向呢?”   而此时,小狗早拉着小玉跑出很远。   可是──   冲击四散。   在地面突然龟裂凹陷的那一瞬间,雪麒麟看见了一道金色的残影。   连火眼金睛也无法追上的速度。   那是依靠纯粹的力量所产生的、如同瞬移般的极速。   只是一个眨眼珈蓝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挡在小狗的面前。小狗吓得后退连连,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呢?”   彷佛告白遭到拒绝般,她神色哀伤而又惆怅,惹人怜爱。   “不听话的孩子,都应该──”   她轻轻地抬起了手掌。   糟了!雪麒麟心感不妙。   “以死谢罪。”   所有感情一瞬间在珈蓝的脸上消失。与此同时,她挥落手掌。娇小的手掌轻飘飘地落下,但是雪麒麟知道当这手掌触及小狗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不要!”   雪麒麟连忙扑向珈蓝。   可是,她远不及珈蓝手掌挥落的速度快。 22、来自天空彼端的纯白之光   “──偷袭可不是淑女应有的礼仪呀!”   在千钧一发间,珈蓝突然回身拍出一掌。   由真气构成的金色大手印呼啸而出,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变大,最终化为院子之大的手印撞上从远处奔袭而来的白色光球。   两者相撞爆散,磅礡的真气四处乱窜,吹倒树木、卷起沙石。   趁此空档,雪麒麟一手拎起小玉的后领。   就在把手伸向小狗之际,她被珈蓝回身一掌打中。   “唔──!”   狂暴的力道沿着挡下一掌的天之乾坤透进雪麒麟的五脏六腑之中。她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视野急速飞逝间,她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拖曳着九条细长的尾巴,如同流星般急速介入到珈蓝与小狗之间。   雪麒麟将手中大剑猛刺进地面之中,缓减速度,并以此调整姿势。   成功以双脚着地后,她马上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血。   仅仅是一击!   而且还是没有直接打在身上的一掌,就让雪麒麟受到创伤。虽然并非什么重创,但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松忽略的。   稍稍平伏凌乱的气息,她抬头一看,马上看见一道朝自己撞来的白色身影。   糟透了!雪麒麟连忙将小玉推开,接下少女。   然而,少女所夹带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雪麒麟被撞飞,但总算在撞上一块大石之后停了下来。   冲击透体而入,肺部受到挤压吐出了所有空气。   雪麒麟一阵晕眩,但仍然察觉怀中少女的情况。   少女的嘴角挂着一缕血丝,似乎受了伤,但应该伤得不重。而在少女的怀中,则是早已吓得昏倒过去的小狗。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少女离开雪麒麟的怀里,把好不容易救下的武妖男孩安置在一旁。   看着九条在眼前晃动的尾巴,雪麒麟无奈地笑出声来。   “这个人情还真不想你欠啊……痛死了!”   少女──与雪麒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境武妖,站起身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知道什么叫含笑而终咩?”   “我觉得如果就这样死了,应该会是含恨而终才是。”   “的确。”   雪麒麟失笑一声,站起身子。   两人所注视的方向,在尽头处有面无表情的珈蓝。   那是她们有生而来最强大的敌人。   一位宗师。   能够“一人成军”的宗师。   “吶,我记得你好像叫羲和吧?”   物⒈旗把岜⊙七六I   少女“嗯”了一声,以示肯定。   “喂,我们联手吧。”   “好。”   羲和答应得毫不拖泥带水。   因为,她知道在宗师面前,没有任何犹豫的机会。   “不过,还是没什么胜算呢──要不我们逃?”   雪麒麟似笑非笑地说,惹得羲和叹了口气。   “明明才说完要联手,下一瞬间却又说出这种丧气话。”   “也对,那么──”   火焰在雪麒麟的冉冉上升,汇流成如同天上烈阳般的漩涡。羲和身后的九根尾巴绕到身前,每根尾巴的尖端都闪现金属特有的寒芒。   面对严阵以待的两人,珈蓝只是叹了口气。   “我改变主意了。”   她踏前一步,浑身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那是宗师的光辉。   瘤霖(二)⒉删师爸爸肆   让一切都为之失色的绝对之光。   在光辉缠绕下,珈蓝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动作。   “我要杀了你们。”   她的神色陶醉,面色出现不自然的酡红,像是早已酒醉不浅,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啊啊,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   纯粹得异常、纯粹得扭曲,那就是名为珈蓝的宗师,其纯白无垢面貌下的本质。   光辉之下,必深藏着无数黑暗。   “谢谢你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她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笑容。   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   然后,风停止了,声音消散了。   这一瞬间,这一剎那,只剩下灼目光辉的存在。   而这股光辉将会马上化成毁灭的奔流,吞噬雪麒麟与羲和两人。   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存在,雪麒麟流下冷汗。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冷汗了。而与她并肩的羲和神色凝重,显然也不轻松。   “要怎么杀死你们好呢?”   珈蓝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终于,她停下脚步,拍了拍双手。   “我想到了!”   她诡异一笑。   “做成肉饼吧!”   “哟哟哟,还真是恶趣味咩!而且你话会不会有点多啊?”   雪麒麟举起大剑,遥指珈蓝。   遛邻弍⒉* 散师疤扒四   以言语挑衅,让对方失去冷静,产生的破绽──雪麒麟使出不太喜欢用的小谋略。   珈蓝先是一呆,随即歉意一笑:   “你们竟然如此急不及待想要变成肉饼,这倒是我失礼了。”   女孩摇头晃脑,彷佛在听着最美妙动听的乐章般。   “那么,让我们开始厮杀吧。”   伴随地塌的轰鸣声响起,珈蓝的身影从视野之中消失了。   “──!”   好快!雪麒麟瞪大双眼。   那已经不是快能够形容得了的,根本就是瞬间移动。   泛着喜悦的红色眸子已经来到眼前。   满布光芒的双掌缓缓印出,同时打向雪麒麟与羲和。   雪麒麟挡剑,企图介入对方掌击的轨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看上去很慢,但为什么会赶不上呢?   因为雪麒麟比对方更慢。   那么用法术呢?   也不赶不及。   她甚至没有时间念上那怕一个字的咒语。   雪麒麟眼睁睁地看着珈蓝的手掌向自己胸口靠近,却无能为力。如果被直接打中,她恐怕就得丢去半条命了。   然而,死亡没有袭来。   它在即将触及雪麒麟的前一刻,缩了回去。   珈蓝猛地蹬地,急速后退。   因为──下雨了。   如同白昼再临,天空的黑暗被尽数驱散。   光之怒涛从天而降。   数之不尽的流星箭矢轰落于雪麒麟眼前。   轰鸣不绝于耳,回荡在这片土地之上。土地遭到剜挖、粉碎,飞沙走石模糊了视线。雪麒麟受到冲击波及,举起手臂护住身体,等待毁灭的结束。   周围再次回归沉静,雪麒麟放人挡在脸前的手,望向前方。   烟尘弥漫间,能够看见多处凹陷的土地。在其正中央处,有一根深入地面的玄铁重箭,单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已经有短枪的长短,在它的四周地面以其为中心蔓延着密密麻麻的裂痕。   只有一支箭绝对无法做到遮天敝月。   刚才的箭雨之中,大部分的箭都是由真气构成的,只有那根玄铁重箭例外。   暗藏,杀机。   以光之箭雨麻痹敌人,并把真正的杀着藏在箭雨之中。若果敌人真的因为光之箭雨中每根真气箭的威力不大而放松警惕的话,那根玄铁重箭将会告诉轻视者什么叫做死亡。   珈蓝并没有及时离开箭雨的攻击范围。   然而,她却毫发无损。   到底是因为没有轻视突袭而来的攻击,还是受到直击却仍然毫发无损呢?雪麒麟不知道答案,她根本就没清楚过程。   “碍事的人来了。”   嫌恶在珈蓝脸上一闪而过。   然后,她叹了口气。   “世事都不如人愿啊……没有兴致了。”   不待雪麒麟来得及反应,珈蓝的身影就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她离开了,连同骇人的气息消失在雪麒麟的感知范围之中。   “你没事吗?”   雪麒麟望向羲和。   眼见对方默言不语地眺望某个方向,她移动视线追寻过去。   在远方某处,一抹白色的辉芒隐没于黑暗之中。   是另一位宗师的光芒。   不论如何,雪麒麟还是得救了。   一放松紧绷的身体,雪麒麟便失去力量,瘫坐在地上。   残留在周围的微弱气息,是雪麒麟有印像的。   “我又欠她一个人情了,看来过年过节还真得跑一趟咩……” 23、北冥有鱼的无奈   在距离雪麒麟与珈蓝交战地的远处,武妖镇的角落里有一间小客栈。   II林扒污#磷(九)⑶刘韭   与闲逸客栈呈天地之别,这间客栈不单规模小,而且看起来还残破不堪的。只要稍微有点经济能力的人也不会选择这里吧。   无艺起爸拔淋(七)瘤(一)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间客栈却被两个人租下。   既然有包下整座客栈的钱,想必也能够租下更好的地方吧   在看见对方把一疉银票放在柜台上,说要包下整个客栈的时候,店老板第一时间觉得她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更何况,那两位女性客人身穿奢华裙装,又漂亮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间便宜客栈的人。   不过,店老板想想又觉得不足为奇了,毕竟很多地方都不接待武妖嘛。   嗯,包下这间客栈的是两位武妖。   她们看上去十分年幼,说不定只有十岁出头,但是店老板也知道武者都不能以貌衡量,尤其是寿命比凡人要长,修成人型的武妖。两人之中,一位长着狼耳的、抱着比她还要高的华美长弓,另一位则是像是从白色的纸上跳出来般浑身雪白,及地的长发、狐耳甚至是闪闪生辉的嫩白肌肤。   一开始,想着两人是不是从武妖之境跑出来的店老板并没打算接下这单生意,可是当两人报上灵月谷的名号之后,他就改变心意了。   没有人想得罪五大门派,即使灵月谷是一个武妖门派。   北冥有鱼。   是以出类拔萃的天姿,仅用百年成就宗师之身的她,让灵月谷能够在华朝之中拥有一席之地的。   她是唯一例外的存在。   不但修为超然,其风操声名也是备受赞许,曾多次出手解决祸及华朝的危机。   拜此所赐,世间对武妖的观感近年来多少有些好转。不过这个改变仅限于对灵月谷的武妖,而灵月谷之外的武妖并没有受到多少惠及。说白了,他们只是对灵月谷这个门派产生了好感,而并非武妖本身。所以店老板才会答应租出整间客栈。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两位完全不用伺候的客人根本不是普通的灵月谷弟子,而是──   *   客栈的屋顶边缘处有“纯白”存在。   及地的白色长发随风飘扬,有如光的丝线。雪白的狐耳和毛绒绒的尾巴在月色之下泛着不可思议的银白光芒。   浑身纯白的武妖少女架着弓身雕满金色花纹的银白长弓,明亮而又深邃的紫色眸子泛着点点星光,眺望着镇外的彼端。   人们常说宗师的眼里藏着一个世界,因为他们的眼睛总是蕴含着无尽的光芒。   嗯,伫立在客栈屋顶边缘的这位少女也是一位宗师。   她的名字叫北冥有鱼。   “雪麒麟,你也是倒霉,偏偏遇上那个西域变态。”   北冥有鱼缓缓垂下手中长弓,露出戏谑的笑容。如果不时她刚才及时出手相救,天璇宫小师祖恐怕不死,也得躺床一两个月了。   或许,即使雪麒麟在宗师之下再无敌手,也绝对敌不过一位宗师。这就是境界之间的绝对差距。更何况,她遇上的还是性格恶劣、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儿”。   “梦琪。”   “是的,师父。”   听见北冥有鱼的叫唤,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的狼耳女孩应了一声,同时快步走近。女孩叫宁梦琪,是北冥有鱼最小的徒弟。   宁梦琪恭敬地接过北冥有鱼递出的长弓,将之抱稳在胸前。她一边注意不要让灵月谷的至宝──灵弓“琼月”的末端碰到瓦片,一边后退几步。   北冥有鱼轻轻吐出白色的吐息,体内真气渐渐平稳。   然后,她的身体突然透出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缩小,直到变得跟宁梦琪差不多大小才停了下来。缩小成孩童大小的北冥有鱼连面容也稍稍变得稚嫩。   由于真气在体内循环时会与外界灵气产生共鸣,有助于后者的吸纳。所以当体形变小,体内经脉的规模缩小后,真气的循环路径也会直接变短。   如此一来,真气通过灵性中枢的频率也会提升,能够更好地淬炼灵性中枢的强度。也就是说,相较于大体形,小体形的修为上升速度会更快。当然,这种差距是微乎其微的,但积小成多,长年积月下来还是相当可观的。   然而有利就有弊,相较于较大的体形,小体形却有输出不足的坏处。   按理来说,人的生长是不可逆转的,但是宗师却偏偏有违这个常理能够自由控制身体的大小,并透过这种自主变化获得相应体形的优点。   “这袜子舒服吗?”   视线不经意扫过宁梦琪的腿上,北冥有鱼如此问道。   “这个吗?还好的,挺舒服。”   白色袜裤套在宁梦琪匀称纤幼的腿上,透出些许底下的肉色。   袜子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造成的,既不像绵麻又不像绸缎,看起来很薄的样子,硬要说就是比较像纺纱吧。据说还很保暖的样子。   “看来雪麒麟那丫头送来的东西还不错的样子。”   原本穿在宁梦琪身上的袜子,是雪麒麟为了感谢北冥有鱼上次助她解决功法问题而特地订造,并请人送到灵月谷。   然而,当北冥有鱼拿起袜子,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模样后,觉得虽然好看,但未免有点不成体统。最终她碍于颜面,还是没有把袜子留给自己用,反而送给了她新收入门的亲传弟子宁梦琪。   宁梦琪穿了几天竟然对这种袜子赞口不绝,说挺保暖又舒服,而且也不碍行动,惹得众多女弟子的羡慕。对此,北冥有鱼意外之余也稍微有点后悔,觉得错过了好东西。   可是覆水难收,既然她已经全部都送给了自己的弟子,也不好开声要回,毕竟她一向以清心寡欲的形像示人,也落不下这个面子。   “要不要找她再要几双呢?”   北冥有鱼喃喃地说道,惹得宁梦琪直眨双眼。   “咦,师父,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北冥有鱼轻咳了一声,淡淡地回答道。   “哦。”   宁梦琪歪着头“哦”了一声,没有深究。   “不过没想到密宗的‘修罗儿’竟然也来到了这里,而且还与天璇宫的‘天灾’前辈发生了冲突呢。师父,难道‘修罗儿’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听见自己徒弟的以兴奋语气如此说道,北冥有鱼冷笑一声。   “就算真知道我们会来,她又有什么理由跑到这里来?”   “找师父打架?我听说密宗的‘修罗儿’很喜欢打架来着。”   “你啊……”   北冥有鱼对于自家徒弟的奇思异想感到无奈,轻叹了口气。   “梦琪,你知道两位宗师打起上来意味着什么吗?”   宁梦琪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是毁灭呀。”   北冥有鱼神色幽幽望向天上月亮。   “宗师之间一直在避免互相战斗,因为那种程度的战斗,只要有一个闪失,很可能就会永远地失去那个机会。”   “哪个机会?”   北冥有鱼伸手指着天空。   “超越那里的机会。”   “师父,是指踏碎空虚?”   宁梦琪看了看天空,不太肯定地问道。   结果北冥有鱼点了点头。   “历尽艰辛跨越界线,踏进宗师境界,在那之上的终极境界──飞仙境终于也不再是不可触及。没有一位宗师想要失去超越“天”的机会,即使是任性妄为的‘修罗儿’。”   “那么师父为什么还出手救下‘天灾”?不怕挑起与‘修罗儿’的战斗吗。”   “我之所以会救下那丫头是因为我还欠着齐归元的人情,而且羲和也在场……”   说到这里,北冥有鱼自嘲一笑。   “我欠她太多了。”   北冥有鱼伸手摸了摸宁梦琪的头。她只会在自己这位小弟子面前露出这种温柔。   “更何况,如果她死在这里,我们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北冥有鱼转身,眺望难以尽收眼底的武妖之境。   “羲和,我即使身为宗师,但是仍然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啊……”   幽远而无奈的声音。   她说得很轻很轻,轻到一离开口中就消散于空气之中,没有荡起一丝涟漪。 24、快脱,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你说珈蓝?”   坐在对面的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雪麒麟呷了口茶,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看她那副悠闲样子,完全不像刚死里逃生。   II⑼零吴③拔奇衣⒊   “修罗儿?”   “是呀,就是西域那位宗师咩。”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在华朝?”   齐绮琪猛地站起身子,脸上的表情写满惊讶。   “谁知道。”   雪麒麟放下茶盏,摊了摊手。   “她来这里干嘛?有什么企图?不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不过,如果她真的一如传言那样,还真有可能耶……不,那么密宗的人又怎么解释?她总不会拖着密宗的弟子来陪她吧?”   “别转了,转得我都头晕了咩。”   望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的齐绮琪,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话说她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武仪琦扒芭邻⒎熘依   “当然奇怪了!”   齐绮琪相当激动,声音十分高亢。   见雪麒麟一头雾水,坐在一旁的水云儿苦笑地开口解释:   “小师父,宗师拥有匹敌一军的战斗力。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其他国家的宗师就是他国的一支军队。假设你是一位统治者,如果他国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你国家的境内,你会怎么想?”   侵略──雪麒麟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答案。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实际上也不会因此而发生战争,毕竟宗师并不代表一个国家的意志。不过,他国宗师等于他国军队的观念是确实存在的。”   没有想到宗师竟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雪麒麟一时无法反应,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宗师的存在。   “不过,这又关小七你什么事咩?”   “‘修罗儿’出现在华朝,首当其冲的不是朝廷,而是武林。既然事关武林,自然也就关我这个天璇宫宫主的事啦!”   齐绮琪瞪了雪麒麟一眼。   “当然也关你的事了。”   如果真的有天璇宫的事,身为天璇宫小师祖的雪麒麟自然也脱不了身。   这算不算连带责任呢?雪麒麟闷闷不乐托着腮。   “对了,北冥有鱼好像也来了。”   “那个北冥有鱼?”   齐绮琪停下脚步,傻眼地望着雪麒麟,似乎无法理解她话中之意。   “‘月华万象’呗!”   “北冥前辈也来了?”   这次齐绮琪甚至走调了。   “怎么可能!灵月谷一直都不参与武妖之境的试炼呀!北冥前辈来这里干嘛?”   齐绮琪眉头深锁,缓缓坐下。   “说不定是来散心的咩?”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闲吗?人家北冥前辈可是灵月谷的掌门,日理万机呢!”   “是是是,我最闲,我天天吃白饭。”   雪麒麟扭脸,撇着嘴巴,不岔地嘟哝道。   这时候,雪麒麟忽然想起与羲和分别时,她说过的话。   “──我希望不会在武妖之境里面看见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复杂。   如果武妖之境的试练真的如同雪麒麟想象之中般,那么羲和会坐视不管吗?一个能够舍身在宗师手下救走小狗、愿意横越千里只为把被拐走的武妖带回故乡的人,会坐视自己的同胞受到伤害而默不作声吗?   显然不会。   那么,武妖之境试练的参与者会与那位天境武妖产生冲突几乎是必然的事。   “武妖之境试炼,我们还是不参加了吧。”   “为什么?”   齐绮琪面带奇怪地反问。雪麒麟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对方。   “还有这种事吗……”   齐绮琪低下头去,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摇头。   “不行,这终究是你的猜测。仅凭这样无法取消武妖之境试练,即使言明状况,而他们又取信于你的说法,但是也不会害怕,甚至可能主张要正面对抗也说不定。”   原本武妖就因为有危及人类地位的能力而受到惮忌,既然如此,人类的自尊心能够容许他们在武妖面前退缩吗?大概不会。   “好吧。”   原本她想着,不如就天璇宫退出吧。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齐绮琪一定说:“其他门派不退出,天璇宫怎么可以退出?”之类的,便没有把话说出口。   “我去要点朱砂。”   雪麒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你要朱砂干嘛?”   齐绮琪眨着眼睛问。   “画点灵符给你们傍身呗!”   “哦哦,这样啊……”   齐绮琪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哎,刚刚才被拍了一掌,也不让我好好休息。”   雪麒麟一边抱怨,一边走向房门,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内其余两人已经面色大变。   齐绮琪与水云儿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冲向雪麒麟。   “小师父,没事吧?”   “麒麟,你被打中那里了?”   两人从左右两边架起雪麒麟。   易澪⒈齐-是舞⑨似久⑻   “等等,你们要干嘛啦!”   心感不妙的雪麒麟慌张地问道。。   可是,齐绮琪与水云儿完全毫不理会,架着雪麒麟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   “先等──”   雪麒麟刚想起身,就被水云儿用力按到床上。与此同时,齐绮琪伸手去拉雪麒麟的腰封。   “喂!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咩!”   看着自己的腰封脱落,雪麒麟慌忙地发出威胁。   “闭嘴!”   齐绮琪把雪麒麟的腰封丢到一边,随即扯起雪麒麟的外衣来。   被扯得衣衫不整,半身赤裸的雪麒麟一直喊着“不要”,不断挣扎。可是水云儿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雪麒麟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挣脱束缚。   “小师父,你这样我们怎么帮你检查伤势呢!”   见水云儿面露担忧,雪麒麟激动地大喊:   “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像受了重伤吗!”   “不看过怎么知道!”   齐绮琪大喝一声,一把将雪麒麟裙子扯了下来。   “不要!”   雪麒麟的悲鸣响彻了闲逸客栈,贯穿了天际。 25、武妖之境的奇怪情况   不知品种的树木高耸,繁盛密茂的枝叶间几乎没有空隙。   明明已经时近中午,太阳也早已高悬,森林之中却依旧幽暗万分,只有片缕阳光穿透叶的屏障,落到这里。   虽然早在看见武妖之境的那一刻,雪麒麟就已经对它的规模有一定认知,不过还是缺乏了深刻的实感,直至真正置身其中,她才能真正体认到这片森林之大。   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森林之中看不见任何人造建筑,甚至连可以称为道路的东西都没有。据齐绮琪所说,人们尝试过在武林之境中铺设道路,但是铺好的道路很快就会遭到武妖的破坏,最后莫名地消失不见。   ──“人走过的地方会成道路,武妖走过的地方会回归原始。”   当时齐绮琪会这样说过。雪麒麟觉得这句话很好地反映了人与武妖的差异。   至少,人是无法在这种昏暗的地方长久生存。   高低不平的林地遍布各式各样的障碍物,大小不一的石块、露出地面的植物根茎、动物和武妖挖出的洞穴。   这些障碍并无法对武者产生有力的威胁,而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不少的危机。他们如果一个不慎被树根绊到,并撞上某块大石的话,很可能就会命丧黄泉了。   实在很难想象猎人、伐木工和矿工等,这类从事开采职业的人们到底是如何克服无数天然危机。就连身为天境的雪麒麟都好几次因为一时大意,而被树根绊到。当然得益于自然的反应力,她并没有真的跌倒就是了。   队伍中的其他人也多少遇上一些小麻烦。拜其所赐,整支队伍前进得非常缓慢。   刚跨过一滩积水后,雪麒麟又遇上了麻烦。   这次她被灌木勾住了衣袖。   “这是什么鬼地方呀!鸟不生蛋的!”   边把衣袖从长满倒刺的枝茎上解下,雪麒麟边烦躁地抱怨道。   跟在女孩身后的水云儿掩嘴偷笑,同时上前帮忙。   “这也算是试练的一部分唷。”   这么说着的水云儿,情况比雪麒麟还来得要惨。水蓝色的头发挂着这几嫩叶,身上的裙子沾有泥泞──这是她刚才一度掉进某个坑洞的证明。   “我又不是来参加试练的咩。”   雪麒麟不服气地撇着嘴。水云儿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小师祖大姐姐,我来帮你!”   被齐绮琪吩咐殿后与自己姐姐一起殿后的南宫冥夜一边高呼,一边跑向这边,似乎打算过来帮忙。   这次试练南宫姊弟也是参加者之一。   南宫冥夜被司徒木头那个武呆子看上,将他收入门下,这个每逢看见陌生的美女就喊“漂亮大姐姐”的男孩因而成为了内门的一分子。   至于南宫冥冥,她虽然还待在内门,但是齐绮琪曾经向雪麒麟表示有收她为徒的意向,那时雪麒麟还想着,如果南宫冥冥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开心到昏倒,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很仰慕齐绮琪。   南宫姊弟分别靠着齐绮琪和司徒木头两人的关系,再加上天资优异,会入选也不足为奇。   似乎终于注意到这边的状况,领头的齐绮琪止住脚步。整支队伍因而停下。   “又怎么了?”   她回头问道。队伍一直遇上阻滞,似乎让她有点郁闷了,语气隐隐透着不耐烦。   众人的目光刷地扫到雪麒麟身上。一开始,他们还会对自己的小师祖竟然会碰上跟自己一样的问题而感到惊讶,但是随着女孩出状况的次数增多,就渐渐麻木了。   眼见今次出状况的竟然又是雪麒麟,齐绮琪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或许是顾虑到辈分有别,她倒没有出声责怪,只是说了句“小心点。”便继续带队前进。   “你想摸那里啦,死小色鬼!”   发现南宫冥冥伸出的手正摸向自己坦露在外的大腿,雪麒麟白了他一眼。南宫冥夜吐了吐舌头,跑回待在队尾的南宫冥冥身边,结果却被她敲了一下头。   终于解下被勾住的袖子,雪麒麟却发现队伍已经前进了好一段距离,原本一直走在队伍比较靠前位置的她,已经落后到队伍尾段。   “这小七也不等我一下。”   “妾身觉得小师祖错怪齐宫主了,她身为一宫之主不能只顾着小师祖你的。”   走到雪麒麟身旁的南宫冥冥,不出意料地开声为齐绮琪抱打不平。   换着其他普通弟子可不敢对雪麒麟这样子说话,虽然她一直都显得随和易相处,但是辈分终究摆在那里,他们总得对她敬畏三分。   可是雪麒麟偏偏很讨厌别人对自己恭恭敬敬。   幸好南宫姊弟似乎并没有变成那样。这大概要归功于雪麒麟伪装成外门弟子与他们相处过的时间吧。   雪麒麟闻言,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咩,不就是发发牢骚嘛。”   “呵呵。不过要是给齐姐姐听到,她说不定又会不高兴了唷。”水云儿轻声笑道。   “别别别,千万别告诉她,不然我又得挨训了!”   说着,雪麒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亦貳⊙叁erO旗司疤   女孩最怕的人就是齐绮琪了。怕她的啰嗦,更怕她的拳头。   “小师祖大姐姐,要不我背你?”   “哈……?你?”   雪麒麟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南宫冥夜的小身板。他并没有比她高出多少。   “你能背得动我咩?”   “当然可以!”南宫冥夜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已经是人境了。”   南宫姊弟在入门前就已经碰着人境的门坎,只要契机到了,随时晋身人境也不足为奇。   南宫冥冥也在早几天在练剑时顿悟,踏进人境,比她那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晋身人境的弟弟要晚上一个星期有多。   接着,南宫冥夜蹲下身子。   “小师祖大姐姐,赶快上来吧!那样我就可以变得幸福了!”   “哟哟哟,为什么咩?”   雪麒麟一头雾水,歪着头问道。   南宫冥夜双眼冒光,兴奋地说:   “你看呀你看呀,如果你被我背着的话,你的胸得贴在我背上吧!再加上你的裙子那么短,我还能摸到大腿呢!”   这小色鬼怎么回事!雪麒麟真想一脚踹死眼前的小鬼头。她还没遇过能把自己的龌龊打算,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口的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个刚十岁出头的小孩。   “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南宫冥夜竟然还这么问,惹来南宫冥冥的一声咆哮,同时被揍了一拳。   “哇,冥冥姐姐又打──”   一见南宫冥冥把眼睛睁得斗大,南宫冥夜马上住嘴。   “这色小鬼还真只有冥冥才能治得住呀!”   雪麒麟感慨了一句。   然而,水云儿强忍笑意地说:   “不,还有一个人唷。”   “谁咩?”   “他师父呗。”   “司徒木头?”   “司徒哥哥他似乎一直在监督冥夜练功,没让他看见任何一位女弟子。”   雪麒麟先是一呆,随即意会地笑出声来。   老实说,她完全想象不了司徒木头是如何跟南宫冥夜相处的,毕竟一个木讷,一个活泼好动。仔细想想,说不定南宫冥夜早就在他那油盐不进的师父座下憋坏了。   “──小师祖,师父姐姐她让我来叫你们走快一点……”   宫天晴不知何时从队伍前头来到队尾这里。   雪麒麟向前望去,发现自己的小团体已经落后了些许。她们只好加快脚步,追上队伍。   “还有要走多久咩?”   说着的同时,雪麒麟一心想着如何不让自己再遇到麻烦。   水云儿轻皱眉头,不太肯定地回答道:   “应该还有一半距离吧……”   “是咩──什么?还有一半?我们只走了十里路?”   听说在武妖之境正西面深度约莫十五里处,有一座名为映月湖的小湖,各自出发的各大门派会在那里的湖畔集合建立据点。   顺带一提,武妖之境试炼之中,天璇宫众人将会分为两个小队行动。为了尽早适应各自的小队,自踏进武妖之境的那一刻,天璇宫便马上分成两队行动,各自沿着早就定好的路线朝集合地前进,而齐绮琪队伍的路线则长二十里左右。   “正、正确来说,我们已经走了一千六百八十丈,剩下还有一千三百二十丈才对……”   宫天晴弱弱地插嘴纠正,换来雪麒麟惊讶的目光。   这小晴还能精准到这个地步呀?雪麒麟对宫天晴别眼相看。   “话说一千三百二十丈是多少里来着?”   “差不多九里。”   宫天晴几乎是速答。   “哎,还有四点五公里呀……”   雪麒麟快要虚脱似的呻吟出声。   虽然以她的体力,即使走上一百里也不成问题,可是武妖之境的林地实在是太崎岖难行了。话虽如此,雪麒麟的身体还是丝毫不见疲态,她更多的是烦厌。   唉,如果可以好像天玑那样变来变去就好了咩!雪麒麟羡慕起变成了猫咪,缩在钱多多背篓里呼呼大睡的天玑。   “如无意外,夏长老他们应该差不多要到了,所……所以我们也得加快脚步才是。”   顿了顿,宫天晴接着说:   “而且路况并没有想象中差。”   “没有想象中差?那么应该差成啥样?”   雪麒麟瞪着双眼反问。宫天晴缩了缩肩膀,说话都变得唯喏起来。   “原、原本,应该会……遇到武妖才是……可是……”   雪麒麟这才惊觉他们走了那么久,竟然没遇上一只武妖。   “这正常吗?”   “我也没来过……”   宫天晴似乎也是第一次参加武妖之境试练。如此一来,她无法判断当下的情况是不是有所异常,也不足为奇。   “这样咩……”   “不、不过──!”   “不过什么咩?”   宫天晴露出迟疑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师父,昨天我出门采买物资的时候,曾经打探过情况,其中一位卖干粮的老板说,一般人很少会深入武妖之境超过十里。”   “就算是猎人?”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含糊,雪麒麟补充道:“我是指专门狩猎武妖的那种。”   “不太清楚,我没有细问。”   水云儿歉意地摇了摇头。   雪麒麟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如果连专门以狩猎武妖为生的那一类猎人都不会深入到这种程度,那就是说武妖应该也会出没于武妖之境里靠近边缘十里的范围。   然后,他们一行人却直到现在仍然没有看见那怕是一只武妖。   “师父姐姐,一直在念唠‘有点奇怪’……”   宫天晴终于把话说出口了。   齐绮琪口中的有点奇怪,会不会就是指没有遇上这种情况呢?想着想着,雪麒麟脑海之中闪过羲和的面容。   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别说没有除他们以外的生物了,周围甚至连风都没有。   伍医⑺八⒏淋VIIVI(一)   “……”   雪麒麟眯着眼睛,望向前方。   眼前的森林幽暗不见尽头,宛如某只张开了嘴巴的凶兽。 26、无忧道长   随着逐渐深入武妖之境,雪麒麟察觉路况竟然不可思议地有所好转。   地势渐趋平缓。穿透枝叶间的阳光变多,驱散了充斥在林中的阴暗之色。   因此,众人得以加快了脚步。   尽管一切都在好转,但是齐绮琪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嘴上还一直念念有词,不知道说着什么。大概是因为没有遇上武妖吧。众人似乎也受此影响,而稍微显得有点不安。   沉浸在这种气氛下,雪麒麟总觉得随时会有穷凶极恶的猛兽跳出来,袭击他们。   不过,雪麒麟或许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最后,他们一行人平安无事来到了集合地点。   映月湖。   虽然有着优美的名字,但是镶嵌在森林之中的这座小湖也未免有点过于平平无奇了。   湖面映照阳光染上跃动的辉芒,稍微有点刺眼。湖畔长满杂乱不堪、高低不一的青草,先到步门派所派出的几名弟子正在奋力将之清除,务求辟出空地架设简单的营账。映月湖并没有与河川相连,其水源应该是地下水或是暗河之类。   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片与原始森林相配的光景吧。   只是越原始的森林,聚居的动物应该也会越多,但是别说是飞鸟了,甚至连昆虫的踪影都没有看见。   难道是被先到的人给赶走了?雪麒麟猜测。   柒弍伞零泗酒旗III④   湖的旁边已经矗立着几座简单的营帐。其中一座营帐之前,站了几名地境武者,夏雪也身在其中。他们正在商谈着什么的样子,估计是各大门派的领队吧。   先到一步的试练参与者也聚集在那里。他们穿着不同颜色、款色的制服,有的在聊天,有的坐虚脱地坐在地上休息,部分甚至已经直接躺在地上打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已经用从附近搜集得来的石子,架起简单的炉灶,烹调食物。   雪麒麟边扫视四周,边跟着队伍靠近过去。   一些人发现了雪麒麟他们这支天璇宫小分队,边窃窃私语,边对他们行起注目礼。   “看,是天璇宫的人耶!”   “真的啊,不过天璇宫的人不是早到了吗?”   “听说是分开行动了。”   “领头的是谁呀?”   “蠢材,那是天璇宫的齐宫主呀!”   “哎,真的吗?天呀,好漂亮啊……果然是名不虚传。”   “还真别说,这天璇宫的美女还真多。虽然那紫色服的也挺不错,但是你看看那个水色头发的,是我的菜!”   “哎,是挺漂亮的呀!不过我反而喜欢那个黄色眼睛的。”   黄眼睛?不会是指我吧?雪麒麟的耳朵擅自捕足到感兴趣的字眼,让她注意起正在谈论天璇宫的两名男武者。   他们各自的手边都搁着一长一短的一对长枪,不知道是那个门派的弟子。   “哎,你喜欢的姑娘好像听见了,还不赶快上去搭讪交流一下?”   其中一人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调侃他的同伴──坐在身旁的青年说。   青年怒骂了一声“你说什么呢!”,惹得一阵哄堂大笑。他有点无地自容地瞥了雪麒麟一眼,结果刚好回神又玩心正起的女孩对他报以甜笑,羞得他脸红低头。   “说得也是,你怎么看都不是美男子啊,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呢?”   “别、别说了!”   青年慌张地出言制止。   就算是大帅哥,我也不会有兴趣啦!雪麒麟暗自吐槽。她可是喜欢异性──不,应该说同性才对。虽然变成了女儿身,但是雪麒麟的性取向还是没有改变。   不过让她无奈的是,随着修为不断上升,她发觉越来越难变回男儿身。她有种感觉,一但自己真的有机缘晋身宗师境,在那之后说不定就变不回去了。   话虽如此,她也不可能放弃现在一身修为,而且到底是不是功法的问题,导致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还得商榷呢。   如果真遇上喜欢的女生,大不了就“百合”呗……雪麒麟没心没肺地想着,一红一蓝的两道身影随之掠过她的脑海。   怎么刚说要“百合”就想起她俩呢?她不禁为之失神。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加入到试练者团体之中,来到营账附近了。   “辛苦了。”齐绮琪转身柔声地慰问了队伍众人,“你们应该都累了,先去休息吧。”   “是的!”   众人拱拳应好,然后各自散去,剩下雪麒麟、水云儿、宫天晴以及南冥姊弟没有马上离去。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想要找个地方睡懒觉。   “──小师祖,等等。”   但是在她动身之前,就被齐绮琪叫住了。   有几个比较靠近的人听见齐绮琪对雪麒麟的称呼后,愕然地面面相覤。   “怎么了咩?”   “你也一起来。”   齐绮琪凑到雪麒麟的耳边,轻声地如此说道。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幽香,吹得雪麒麟耳朵痒痒的。   斜眼瞥着近在眼边的粉嫩红唇,雪麒麟突然很想咬上一口,不过总算在吞下一口口水后忍住。   “为什么啦?”   “把你介绍给其他门派啦。”   听见齐绮琪的话,水云儿提议道:   “齐姐姐,那我们先去帮忙其他门同的兄弟姊妹了。”   齐绮琪说了一声“好”,水云儿点头示意明白,随即领着宫天晴以及南宫姊弟离开了。   雪麒麟一边目送他们的离开,一边没好气地说:   “有什么好介绍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应酬这种事。”   “让你跟来已经是破例了,所以至少得向其他门派打个招呼啦──总之跟我来就是了。”   “哎哎哎!我自己会走咩!”   齐绮琪一把拉起雪麒麟的手,拽着她走向夏雪所在的、尽是地境武者组成的小团体。   几名地境武者之中,一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男子似乎注意到正在走近的齐绮琪与雪麒麟。他的视线在扫过雪麒麟之际,稍稍停留了一瞬间,随即落在齐绮琪身上。   “──喔喔,这不是齐宫主吗?”   男子呵呵一笑,迎向齐绮琪。   他面貌清奇,一头夹杂几缕灰色的长发以布冠束起,身穿黑白两色搭配的八卦衣,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这一身打扮让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道一教的人吗?”   雪麒麟微微倾头,压低声音问道。   “嗯,道一教的无忧道长,与道一教现任掌门紫云童子差了一辈。”   齐绮琪满面笑容望着无忧道长,不动声息地回答雪麒麟。   “无量天尊──”   摆了摆手上的拂尘,无忧道长拱拳行礼。   “贫道见过齐宫主。”   “无忧道长近来可好?我们应该有一两年没见了。”   还礼之后,齐绮琪沉稳地说着典型的问候。   无忧道长点头应是,接着颇为慨叹地说:   “不见多时,齐宫主美貌更胜往日啊……连一向清修的贫道都不禁有点心动了。”   话虽如此,他眼神清澈,完全不像因为看见漂亮女子而丢了魂的样子。显然,那只是他的客套话罢了。   雪麒麟好笑地看着无忧道长,觉得他有点幽默。   “哎,好一个灵气逼人的姑娘呀!   注意到她的眼神,无忧道长扭头瞧向她,随即惊呼出声。   “真是相见恨晚,有缘无份吶!如果姑娘不是天璇宫的人,我都想马上收入门下了。”   他既遗憾又悔恨地顾自说道。   “我才不想当道姑咩……”   雪麒麟小声地嘀咕,同时翻了翻白眼。   既然身为地境,在这种距离下无忧道长没可能听不见雪麒麟的牢骚,但是不知道他是故意忽略,还是根本不在意,只听他若无其事地问道:   “敢问姑娘芳名,师从何人?”   “我──”   雪麒麟刚下意识开了口,马上就惊觉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才是合适的,只好向齐绮琪给出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   无忧道长见了,也把视线投向齐绮琪。 27、谁说我怕虫子   仍带着客气笑容的齐绮琪没有料到雪麒麟会突然将皮球踢给她。她感觉到一口气哽在喉头,狼狈地咳了几声。   “齐宫主还好吗?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没、没事!”   齐绮琪摆手连连,同时瞪了雪麒麟一眼。女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辜。   天璇宫宫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前臂,并拢五指,手掌向上倾斜指向雪麒麟。   “这位是我们的师祖。”   ⒌⑴奇芭巴霖奇流亦   “师祖?”   无忧道长怔怔地来回看着齐绮琪与雪麒麟,思绪似乎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在他们寒暄期间,围拢过来的另外几位地境武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突然,一阵甜香飘进雪麒麟的鼻子。   “小师祖,你吓到人了,看来你引以为傲的美貌也不外如是啊。”   一如既往的挖苦语气。   不知何时,绕到雪麒麟身后的夏雪好笑地这般说道。   “哟哟哟,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被本仙女的美貌所惊艳到呢?”   “说不定──”夏雪摸着下巴说道,“是被你的厚脸皮吓到了。”   就在两人斗嘴期间,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天灾’?”   提问的是一名身穿麻布粗衣的壮汉。   他衣衫褴褛,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像极小说中丐帮弟子的形像。实际上,他应该真的是丐帮──那个天下第一大帮的弟子。   夏雪贴近雪麒麟,倾身趴在她的背上。   “喂,别得寸进尺了咩。”   浑身不舒服的雪麒麟没有注意到齐绮琪的脸角在微微抽搐,也没有察觉到水云儿从远处投来那不带感情的视线。   “怎么,害羞了吗?”   夏雪不以为然地把下巴撑在雪麒麟的肩上。   “虽然你可能转头就会忘记,不过我还是循例地提醒你一下,他是丐帮分舵护法江山,大地境的修为,极有希望晋身天境。”   谁知道雪麒麟连 “转头就忘”都不如,压根就没有把夏雪的话听进耳去,只一心想着如何不去在意从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   自从那次醉酒之后,这小雪是不是就跟我亲密了许多呀?雪麒麟有点烦恼,就算是跟齐绮琪也很少有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是的,正是我派师祖。”   “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号就是了。”   齐绮琪端庄而又含蓄地缓缓点头,雪麒麟则闷声闷气地补充了一句。   得到答案的地境武者们先是噤声,下一秒便以不同方式──表情、动作、声音──表达心中的讶异。   他们想必没有预料到最近名声鹊起的雪麒麟会出现在这里吧,毕竟武妖之境试练是举办予人境以及地境武者,一直以来都没有天境参与其中。至少,就他们所知的是这样。   “贫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看出眼前的仙人儿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灾’雪麒麟雪前辈呀!”无忧道长一脸歉意地拱着手,“真是失敬失敬,幸会幸会啊!”   这无忧道长真的有办法把这种装模作样的话一口气地说出口来呀!雪麒麟哭笑不得。   “有礼有礼,幸会幸会!”   她不忘回话。与此同时,她伸出右手想要与无忧道长握手。   “雪前辈……这是何意?”   无忧道长瞅着悬在半空,白玉似的玲珑手掌,完全摸不着头脑。   呆了一秒后,雪麒麟轻拍额头。   说起来,现在不流行握手来着……她尴尬地笑着,笨拙地拱手。   “齐宫主,这应该不符合规矩吧?”   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木柱上,穿着一身夜行衣,用黑布蒙面,只剩两个眼珠外露的黑衣男人突然插话。他活像含着坚果在说话似的,声音略显模糊不清。   “我家师祖并无意参与试练,她来此是另有要事,正好同行罢了。”   黑衣男人嗤笑一声。   “好一个另有要事。”   “我想来雪前辈也没打算干涉试练才是──是吧?齐宫主。”   江山表面看起上来是在打圆场,实际上也是在给齐绮琪施压。察觉到这一点,雪麒麟不太高兴地挑起眉头,觉得齐绮琪被欺负了。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齐绮琪却依旧满脸笑容。   “这是自然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无忧道长终于一脸苦涩地开声,算是把话题给结束掉了。   至于,黑衣人似乎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一言不发地闭着眼睛在养神。   “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一下,那是影门的人。”   这应该是雪麒麟来到这里,听过的最简单介绍了。   不过这也难怪。影门的人尽是刺客,既然是刺客身份自然需要保密。既然如此,夏雪不知道对方的详细资料也是意料之中。   “不过千万别把别人给揍了哦,说不定影门的那位现在就在附近偷窥着呢!”   “不会吧?”   一想到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影门门主随时可能会跳出来咬自己一口,雪麒麟便马上浑身一抖。   “谁知道呢?说不定下一秒就──”   说着,夏雪戳了雪麒麟的腰间一下。   “呀!”   雪麒麟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叫出声。   众人愕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她身上。   “雪前辈因何而惊吓?”   无忧道长既讶异又疑惑地眨眼,注意着雪麒麟。   “没事没事,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而已。”   雪麒麟随口胡扯。夏雪似有其事地附和道:   “嗯,我们小师祖很怕虫子什么的。”夏雪叹了口气,“明明身为堂堂天境竟然还怕那些东西,真让人困扰呢。”   真有你的!暗咬银牙的雪麒麟瞟了夏雪一眼,发觉她脸上满是戏谑之色。   这个时候,无忧道长微微倾身,把话题导向一直让齐绮琪不安的事情上。   “话说回来,不知道齐宫主是否察觉到异常之处呢?”   “无忧道长,你是指武妖一事?”   无忧道长叹了口气。   “果然齐宫主也遇到相同的情况。”   接着,众人谈论起这个异状来,各自发表意见。   “你们也没有遇到武妖吗?”   雪麒麟边问夏雪边扭头。   突然,嘴唇传来软腻柔滑的触感。   发现自己的嘴唇碰到夏雪的脸颊,雪麒麟连忙把头面向前方。   夏雪似乎并没有发现雪麒麟在一剎那吻上了自己,语气凝重地说:   “没有,一只都没有。”   “果然很奇怪吧?”   “嗯,按理来说,不可能遇不上的。只有少部人没遇上还可以勉强解释,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全部人都没有遇见武妖。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奇怪,而是诡异了。”   雪麒麟听着夏雪的话,脑海之中又闪过羲和的面容。   会是她动的手脚吗?雪麒麟皱着眉头。 28、天妖   “──雪前辈?”   恍神之间,突然听见有人叫唤自己,雪麒麟“嗯──”地抬头。   叫她的原来是无忧道长。雪麒麟眨着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咩?”   “呃……”   无忧道长看似没想到会遭到反问似的,尴尬地苦笑。   “贫道想请教雪前辈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雪麒麟的眉毛呈波浪形扭曲。   “先说来听听咩?”   在听到要求之前,她不可能答应对方的。   对于外人的请求,都要留有拒绝和思考的空间。   “自然自然。”无忧道长理解地不断点头,“我想请雪前辈能不能感知一下附近的情况呢?”   五一七八八零七六一   er⒐林V彡巴企衣③   气⒉彡玲丝咎棋叁⑷   “主要是针对武妖是吧?”   “不愧是雪前辈,一点就透。”   这算是拍自己马屁吗?雪麒麟好笑地想道。   接着,她扭头瞥向站在身旁的齐绮琪,用眼神征求意见。没有原因,纯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结果齐绮琪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女孩重新看向无忧道长。   “好吧,我试试咩。”   “那就麻烦雪前辈了。”   无忧道长抱拳鞠躬,表达谢意。   嗯,雪麒麟点了点头。   然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下闭上双眼,张开双手。   思绪遭到放空,脑海空白一片。   渐渐变得能够听见体内的声音,心跳声、血流跳、呼吸声甚至是真气流过经脉的脉动声。   然后,这一切却在下一瞬间又渐渐消逝,彷佛世界之中只剩下她一人。   渐渐地、轻轻地,一种飘浮感包裹着她娇小的身体。   女孩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离开肉体,融进空气之中,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在这种游离的状态下,个体的概念遭到模糊,她因而踏进近乎天人合一的境界。纯粹直觉的感知遭到极大的扩展,如同一张从天空罩下的大网,牢牢地覆盖着女孩的周围区域。   空白的脑海里,渐渐出现四周的轮廓,这些轮廓很模糊,但确定与记忆之中的周遭环境吻合,宛如一个存在于脑海之中的地势沙盘似的。   而雪麒麟的本身彷佛化为振翅高飞的乌儿般,鸟瞰着沙盘里的一切。   嗯,这是她的领域,只有靠近宗师之人才能拥有的感知领域。   在这个领域之中,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的感觉。   ──宛如在黑夜之中,纷纷亮起的无数烛火。   她的感知里,颜色不一的光点彷佛被点亮了一般,跃动着光芒。   这些光点聚集于她的附近,代表着各大门派众人的气息,其中最亮眼的光点就在她的身旁。   反映着气息的光点,其亮度是依据生物外泄的灵气所决定的。换言之,修为最高者,其对应的光点也会越亮。当然,如果有人特地隐藏气息,其对应的光点也会越黯淡,甚至压根不呈现在雪麒麟的感知领域之中。   在更外围的地方有着寥寥可数的黯淡光点,气息相当微弱,应该就是武妖没错了。可是,即使最靠近的一点,距离雪麒麟所在之处也至少有差不多二、三里左右。   然而,最奇怪的,是代表着武妖的光点都是以几点为一组,疏落地分布于远处。   简直就像有组织地维持着这种距离在监察我们!这个念头在雪麒麟的脑海之中萌生,驱散了感知景象。她的意识被迅部拉回身体之中。   雪麒麟张开眼睛,眸子中有若隐若现的光芒在流转。   “雪前辈,怎么样?”   感受到雪麒麟突然变得涣散的气息重新凝聚,无忧道长知道她已经从某种状态中脱离,便开声这般问道。   “嗯,是这样的──”   雪麒麟把在感知领域里“看见”的一切,避轻就重地诉之言语,简略地告诉众人。   听完在场唯一天境的话,无忧道长摸着下巴,沉吟起来。半晌后,他抬头环视在场数人。   “各位怎么看?”   无忧道长的视线先落在齐绮琪身上,却在几秒犹豫后移开,最终定目在江山身上。   虽然从问题之中用上“各位”一词,但是实质上他只是在问江山的意见。察觉到这一点的雪麒麟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些人小九九真多!”同时不满地皱皱鼻子,别开视线。   江山似乎察觉到雪麒麟的心情,瞥了她一眼,但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我觉得应该是雪前辈多疑了,武妖会‘有组织地’行动根本就无例可循,可以说史无前例。”   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雪麒麟,被问及的他特地用了雪麒麟说明情况时的用字。无论如何,这都让雪麒麟不快地挑起眉头。   齐绮琪安慰地望了雪麒麟一眼,似乎是在说:“忍耐一下。”   然而──   “是我就不忍了。”   夏雪小声在雪麒麟的耳边这么说道。   唯恐天下不乱咩!雪麒麟没好气地扭头,白了对方一眼,结果却换来一记妩媚的眼神。   搞什么啊!雪麒麟差点一口气哽死,不禁开始怀疑夏雪是否真的只是在捉弄自己。   陆邻⒉⒉珊逝(八)岜司   当然她也不会多心到认为夏雪是喜欢自己。毕竟,她们都是女的──至少,雪麒麟当下是。   无忧道长终于把视线移到一度被他忽略过去的齐绮琪身上。   “齐宫主,你呢?”   “虽然无例可循,但是过去不能完全作为预测未来的依归,凡事都总有第一次,我们还是该小心为妙好。”   齐绮琪目如秋水,柔声回答。这种语气配上那副摆着得礼表情的精致容貌,让人生不起她其实是在针对着别人的念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貌有时候就是一种极为致命的武器。   当然,也是祸端。   “的确……”无忧道长苦恼地叹气:“双方都说得很有道理吶。”   接着,他再度环顾众人。   “大家觉得应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是否需要取消武妖之境试练呢?”   “在谈这个问题之前,你不先讲讲你的看法咩?”   雪麒麟突然插嘴。发觉无忧道长一直在问别人的意见,但自己却并没有发表相关意见的她认为,无忧道长这种做法是在为自己留后路,等到问题真正发生后,他就有借口推卸责任,说“他们没问过我的意见”。这是一种卑劣的做法。如果没有意见,就明言没有意见,而不是避而不说。   老实说,要是在平时雪麒麟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管这种事。   可是这次不同,齐绮琪已经牵涉其中。如此一来,她就不能放着不管了。她可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们被她以外的人欺负。   “贫道的门派讲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所以──”   “无为而治?”   雪麒麟提高音量,对于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我还信春哥得永生咩!无为而治不代表没有想法吧?我学识少,你别骗我。”   “这……齐宫主,你看?”   无忧道长似乎没想到雪麒麟会这么露骨地针对自己,无奈地向齐绮琪求助。齐绮琪轻点头。   “小师祖──”   “小七,你别说话。”   齐绮琪露出惊讶的神情,她很少看见雪麒麟会如此强势。   “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发表一下意见,包括你还有你。”   雪麒麟指了指无忧道长以及一直隔岸观火的黑衣人。   “慢着,雪前辈未免管得太多了吧?据我所知,雪前辈在天璇宫并没有实权,那么在壬真正能够代表天璇宫说事的,就只有齐宫主与夏长老──”脸上写满不快的江山转向齐绮琪,“齐宫主,我说得没错吧?”   “这……”   齐绮琪首度露出为难的表情,无奈地看向雪麒麟。   “小七,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说事?你听不听我的话?你信不信我?”   雪麒麟一连三问,惹得齐绮琪眉头直挑。   “如果有道理,我自然是会听啦!”   齐绮琪有点烦躁地说,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⑦貳三霖是九旗伞师   说实在,雪麒麟有点害怕。如果齐绮琪答不听的话,她除了尴尬之余,肯定也会觉得有点受伤。   不被自己喜欢的人信任,对于女孩来说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   幸好,齐绮琪的回答并没有让她失望。   得到齐绮琪的应允后,雪麒麟小人得志似的哼哼两声。   “你……!”   江山眼里燃起怒火。   “江护法,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察觉不妙的无忧道长又当起和事佬来。对此,江山咋舌一声,别开投在雪麒麟身上的视线。   话说回来,他怎么一直针对自己?满腹疑惑的雪麒麟用眼角余光窥视着江山。   她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这江山据说跟华天极私交不浅。”   一双美丽的眼睛彷佛看透了雪麒麟的疑惑,夏雪幸灾乐祸地说道。   原来如此咩!雪麒麟有点理解江山的心情,便把打消转头把他的名字记录在她那本“屁股欠打名录”上的念头。   顺带一提,“屁股欠打名录”中排名第一名的,是影门的黑猫。   “好了,说说吧。”   虽然被一度打岔,但是雪麒麟仍旧没有忘记自己刚才的说话,来回扫视无忧道长与黑衣人。   依旧闭着眼睛的他冷声地速答:   “我没有意见。”   至于无忧道长则面露苦笑。   “雪前辈也是明白人呀……贫道觉得这件事虽然怪异,但仍不足以让我们畏惧,而且武妖怕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不定只是纯粹感受到我们的气息而特地拉开距离罢了。”   “很好!”   雪麒麟点了点头,然后用眼神将话语的主导权交给齐绮琪。齐绮琪意会地微微点头。   “无忧道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认为应该再加斟酌才是。据我派师祖所说,她曾经在武妖镇外面遇到过天妖。也不排队,那只天境武妖拥有号令其他武妖的能耐,并有意加害于我们。”   天妖──天境的武妖。 29、为什么世事都如此不尽人意呢?   “那又如何?区区一只天妖我们丐帮还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你所说的‘头大无脑,脑大长草’吧。”   夏雪不屑地望着江山,用只有雪麒麟听到的声量如此说道。   雪麒麟暗自点头同意,如果这江山不是一个草包,怎么可能说出如此草率的发言呢?就当他是意气用事,讨厌雪麒麟连带讨厌上天璇宫,但是也不代表他可以拿自己同门弟子作赌气的资本。   一只天妖在整个丐帮面前翻不起任何风浪并不奇怪,可是他并没有考虑到在武妖之境中丐帮只有寥寥二十人不到,而且还缺乏地境或以上的高端战力。   不止齐绮琪,就连“墙头草”无忧道长也不禁为了江山的发言而皱起眉头。他说:   “江护法此言差矣,如果真的有天境武妖在组织武妖群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慎了。”   江山用鼻子哼了一声。   “先不论天境武妖的存在是否确有其事,就算万一真的遇上,我们这不是还有‘雪前辈’吗?”   他把“雪前辈”三个字咬得很重,透着深深的怨念。   这江山跟华天极不会是有基情吧?雪麒麟不怀好意地作出猜测。   她不经意地想象了一下两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光景,一种恶心随之沿着背椎往上爬,雪麒麟因而干呕了一下。   “如果可以,还请雪前辈帮忙镇守此处,让我们遇上天妖时,有处可逃。”   无忧道长弯身作揖,语气听似很是诚恳。   然而──   “小无忧啊……”   雪麒麟悠悠地开口。   “小、小无忧?”   无忧道长目瞪口呆。   想来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已经很久没被人以“小”称呼过了吧。   “你忘记了咩?我来这里是另有要事的呀!”   无忧道长顿时语塞,只能怔着一张脸。   一零①⑦④五酒④⑨⑧   女孩根本就没有什么要事,那只是齐绮琪编出来的借口罢了。尽管如此,雪麒麟却依旧没有打算答应对方。   为什么要答应呢?   如果羲和真的有所企图,而这个企图将会危害试练参与者的话,雪麒麟唯一会保护的,大概就只有天璇宫的人,而且当遇上必须舍弃一部分人,才能保住她比较在乎的人的情况,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天璇宫其他人给舍弃掉。   嗯,雪麒麟是个自私的人。她一直如此。   在一个人的心目中他人的生命本就是不平等的,都是有着可以抉选的优先次序。   所以谁又能怪她呢?她为什么又要去保护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呢?   七二删玲⒋玖祁⑶思   天璇宫以外的人的生死,雪麒麟并不在乎。   她甚至也不在乎武妖的生死。她之所以会硬是跟来武妖之境,纯粹是因为参加者之中有她在乎的人。   ──不,说不定,她还有一点点在乎羲和吧。   “你还真敢说呢,就不怕树敌了吗?”   夏雪压低声音,笑意满满地说道。   她的语气听起上去,与其说是不满,更像是在赞同雪麒麟吧。   不过,另外一个人似乎就有不同的想法了。   明显是觉得雪麒麟太过不会说话了,齐绮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无忧道长无须在意,如果各位遇上危险,我派必定尽速赶来。”   义正言辞地的齐绮琪许下了承诺。不过齐绮琪应该也留有心眼,她所许下的不过就是个口头上承诺,就算其他门派真的遇上危险,天璇宫就算没有出现支持,因而在往后被各派追究,也有诸多理由可以使用。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无忧道长他大概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场也不好要求太多,得到这个承诺就已经足够了。所以,他乐得有个下台阶,顺便也能让人有“他让步了”的错觉。   既然齐绮琪接过了话头,雪麒麟也索性闭口不语。   貳⊙吧武玲⑼叄遛IX   她不知道齐绮琪会否兑现承诺,但是依齐绮琪意外地富有正义感的性格来看,当其他门派遇上麻烦时,她说不定真的会让雪麒麟出手相助。   不过,雪麒麟会不会帮忙就不是她可以拿主意的了。   有见及此,女孩也无须把话说死,搞僵气氛。   “天妖的事只要应付得当,无须担心,而且即便是天妖,恐怕也无法号令灵智未开的武妖。”   黑衣人再度开腔介入话题,这次他的话比较长而且有营养。   “的确。”   无忧道长同意地颔首。   “可是,天妖出没在武妖之境已经是非常罕见,我们无法确定它到底有多少能耐,与灵月谷的天妖是不是相同。”   一般来说,大部分修成人身的天成武妖都会加入灵月谷,以寻求北冥有鱼的疪护。另一方面,很少武妖能靠在不修习武术的情况成就天境之身,故此天境的天成武妖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这些知识是雪麒麟闲着无事阅读齐绮琪的藏书而知道的。   “我觉得比起这种事,我们真正应该担心的──”   黑衣人离开靠着的木柱,缓步走近这边。   “是密宗。”   无忧道长苦着一张脸,稍显沮丧地说:   “差点忘记还有这事儿!似乎连密宗的宗师也来了。”   “昨天有人跟密宗宗师打起上来了,那应该是你吧。”   黑衣人眯着眼睛,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雪麒麟。   “是我。”   “亏你还能有命活得下来。”   黑衣人冷哼一声。   这人又是怎么样?很想我死吗?雪麒麟翻了个白眼。这时候齐绮琪用催促的眼神看了雪麒麟一眼。   是让自己说清楚点的意思吗?小七这家伙不会以为我是她肚子里的虫吧?雪麒麟半是疑惑半是无奈。   “我是被救下的。”   “被谁?”   面对黑衣人的追问,雪麒麟摊了摊手。   “在整个华朝能够匹运‘修罗儿’的还有谁呀?”   “雪前辈,你是说‘月华万象’北冥有鱼前辈吗?”   “是的,正是北冥前辈救下我派师祖。”   齐绮琪代替雪麒麟回答无忧道长。   “没想到呀!竟然连北冥前辈也来了?”无忧道长感叹完毕后,猛击双掌,“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担心‘修罗儿’了!”   嘿,你们还在北冥有鱼同胞的地盘里乱转,打算伤害它们呢!雪麒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密宗他们好像也是来参加武妖之境试练的吧?怎么没见着人呢?”   无忧道长目露疑惑,四处打量。   “哼,自知不请自来,无颜现身吧。” V I VII VIII VIII 0 VII VI I   江山阴声怪气地说着这话的同时,还瞟了雪麒麟一眼,摆明是在暗讽雪麒麟明明是不请自来,竟然还有颜面现身于人前。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计较,反而眯着眼睛凝视着某个方向。   她的眸子之中有着深深的惮忌。   “──天玑!”   雪麒麟高声呼唤。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一阵细碎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只黑猫从远处跑近,轻踢地面,跃上雪麒麟的肩膀。碧绿色的猫眼正以戒备的目光望向它主人视线所落之处。   似乎从雪麒麟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齐绮琪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麒麟,是他们来了吗?”   齐绮琪压着声音地问道,不自觉地握紧一直拿在左手上,没有离身的天璃。   夏雪也似乎也若有所感地站直了身体,不再趴在雪麒麟身上。她惯用的右手缓缓地摸上了横挂在腰后的“天瑶”的剑把。   ⑵霖捌⑸玲?咎衫⑥酒   至于无忧道长、江山以及黑衣人三人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什么,各自绷紧了身体。   那如同黑夜明灯,强烈得刺痛皮肤的气息,他们不可能感觉不到。   没过多久,他们看见了。   一道让雪麒麟极为惮忌的──金色光辉。   当那道光芒确实地映入眼里之后,众人不禁屏息。   太耀眼了。   娇小的修罗儿──珈蓝拖曳着一袭金色的长发,带着一班身穿海青,外披法衣袈裟的僧人缓缓靠近。   她暗红的双目扫视在场众人,最终停在雪麒麟的身上。   喜出望外的色彩在脸上晕开,珈蓝的双眸透出惊人的光芒。   那是一种异常灼目的光芒。   被其目光所慑,众人别开目光。   唯独雪麒麟除外。   就在此时──   珈蓝的身影突然化为金色的光影散开。她消失在雪麒麟的视野之中。   “──!”   要来了吗!雪麒麟下意识地伸手探进袖中,捻住那一疉特地准备的东西。   可是,她还来不及将之抽出,无数金色的光点就在眼前凝聚,描绘出娇小的形体。   只一瞬间,珈蓝就跨越不短的距离来到雪麒麟的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珈蓝轻轻拉起法衣的外摆,优雅地屈膝行礼。   这种礼仪是在场众人没有见过的,可是雪麒麟偏偏知道那是属于西方的屈膝礼。如此看来,在这个时代,西域那边已经可能与欧洲有所接触了。   “这次我没有找你玩的打算,我只是来给你打个招呼罢了。”   珈蓝甜美地笑着说。   然后,她娇俏地嘟起嘴巴。   “那个烦人的贱狐狸还在紧紧跟着我呢。”   北冥有鱼也在吗?雪麒麟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最怕就是北冥有鱼根本就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为什么世事都如此不尽人意呢?”   丢下这一句话,珈蓝全然不顾打算先下手为强的雪麒麟,径自转身。此时,那群密宗僧人已经在湖的对岸驻足,等着他们的宗师回来。   竟然背对自己!目送着珈蓝缓缓踱步离去,雪麒麟暗咬银牙。她知道,珈蓝根本没将自己看在眼里。   嗯,天境对于宗师来说,的确是算不上什么。   即使明白到这一点,但是雪麒麟依旧觉得有一口气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然而,其余众人却松了口气。   仅仅是因为他们逃过了一劫。 30、月下,狐与猫   冷冽的银辉自苍月抖落。   月色穿透枝叶的间隙,晕开了这间小木屋的轮廓。   小木屋的周围种满了蓝色的妖异幽花,旁边还能看见一道流经此地的小河川。简易的木制水车咯咯作响,潺潺的流水奏着韵律优美的安眠曲。   这个地方──这个空幻的地方有如传说中的妖精乡般,带着几分童话的色彩。   ──“纯白”踏进这片幻境之中。   女孩曳着素白长裙,赤裸的玉足踏在河面,轻飘飘地划着细碎的步伐。   净白无垢的头发透着比天上明月更为耀眼的辉芒,形状优美的雪色狐尾轻触河面,拖出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妨纱编织而成的衣服过于轻薄,在月辉的映照下,透出底下女孩娇躯的优美轮廓。   女孩──北冥有鱼踏水而来,拜访了这间位于武妖之境深处的小木屋。   小木屋的窗户透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北冥有鱼来到木屋门前,然后轻轻敲门。门响的声音很轻,瞬间就融进了月色之中。   没有回应。   可是北冥有鱼却知道屋子的主人就在门的另一边。嗯,她确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正当她抬头想要敲第二次之时──   吱呀,门开了。   门开时,白金色的发丝自门缝中漫出。   两双同为紫色的瞳孔互相映照。   自门后现身的少女看上去竟然与北冥有鱼有几分相像。近似的发色,近似的瞳色,近似的气质。   北冥有鱼知道,对方的外貌是特地模彷自己的。   ──“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我们的光辉。”   所以少女才会特地舍弃原有的容貌。嗯,她也想变成像北冥有鱼一样的“光辉”。   “你来了啊。”   少女轻声说道。   她的话语描绘着欣慰的形状,还有兴奋的轮廓,宛如是一直期盼的父母终于回家了般。   然而,这一切都在下一秒崩溃。   “北冥姐姐,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难看地笑了,甚至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   把所有翻腾的情绪倾诉而出的一句话,如同夺命的利刃般撕开胸膛,深深扎入北冥有鱼的心脏。   “羲和,我知道的。”   北冥有鱼淡淡地应声。   可是,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地面。   嗯,她没敢面对羲和,因为那是她唯一无颜面对的人。   “先进来吧。”   丢下这一句话,羲和转身回到屋里。她的身影像是融进烛火之中,轻飘飘地消失于眼前。   北冥有鱼默默地走进屋里,看见了既昏暗又简扑的光景。   屋子里只有简陋的木制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一张陈旧的床被摆在屋内唯一的窗户下,放在上面的床铺简单轻簿,叠得整整齐齐。   在木屋的中央处有一张方形桌子,只有与它配套的有两张椅子,一新一旧。其中新的那张,散发着新鲜的油漆光泽,明显是新造没多久,也是屋内唯一漆上了油的家具。   没有看见羲和的身影。   然而,后屋却传来阵阵茶香。   原来是去了泡茶吗……北冥有鱼笑了笑。她举步走近桌子,打算坐下静待芳羲和,却因为踌躇该选择哪张椅子,而驻足于桌子旁边。   依照性格,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旧的那一张,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新的那张很可能是羲和──   “坐新的吧。”   已经泡好了茶的羲和端着放满有茶壶与茶盏的托盘,从后屋转了出来。   果然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吗?她这是一早预料到我会出现的吗──不,她只是相信自己的话罢了……明明都已经十年了,她还一直相信着自己吗?   怀着千回百转的思绪,北冥有鱼暗叹口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应了羲和的好意,在新的椅子上落座。   “我的手艺不好,泡的茶没你泡的那么香。”   羲和先把茶盏放在北冥有鱼的面前,然后提起茶壶注满茶盏。   北冥有鱼拿起茶盏,浅呷一口。   她闭上眼睛回味着缠绕在唇齿间的清香。那是她久违的香气,武妖之境特有的味道。   “茶喝的不一定是味道,还可以是心意。”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白气。   “你能喝得习惯,那就好了。”   羲和淡淡一笑,径自在北冥有鱼的对面落座。   “怎么会喝……不习惯呢?只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喝过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呢?十年?二十年?   或许,已经百年了。   望着杯中有波纹荡漾的嫩绿茶水,北冥有鱼怔怔地发呆。   茶是一种名为“白龙舌”的灵花,其花瓣所泡成的。由于白龙舌生长之处极为险恶,加上位于武妖之境的极深处,人类难以踏足,所以几乎没有在武妖之境以外流通。这种茶她打从离开武妖之境,加入灵月谷之后便再没有喝过了。   “因为你舍弃了这里。”   这句话语带着巨大的冲击撞痛了心房。   “是啊,我的确是舍弃了这里。”   声音干涩而又刺耳。   北冥有鱼的说话中彷佛混杂着令人不快的骨头磨擦声。   多年之前,以前无古人的超然天资踏进天境的她舍弃了武妖之境,阴差阳错地毅然创立了灵月谷。岁月流转间,她成就了宗师之身,灵月谷自此获得立足之地。百年过去,在她的领导下灵月谷挤下衰落的空城派,成功坐上五大门派的宝座,并且逐渐状大至如今的盛况。   可以说,灵月谷的所有一切都是以北冥有鱼的努力换取而来。   然而,相比于日渐强大,作为武妖门派却能在厌恶武妖的世间里,开辟出容身之处的灵月谷来说,作为武妖故乡的武妖之境却在人类不断排挤、掠夺之下日渐萧条。   如果北冥有鱼没有抛弃武妖之境,而选择灵月谷的话,当下的武妖之境会不会也能在世间获得安稳幸福,成为武妖的安身之处呢?活在武妖之境的武妖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人类的加害呢?   答案没有人知道。   更何况,没有人知道北冥有鱼如果留在武妖之境,而没有走上武道之路的话,还能不能成为宗师。   不,大概没可能吧。   毕竟正因为在武道之上走到极端,才会被称为宗师啊……北冥有鱼轻叹口气。   er久邻⑸伞疤企易⑶   然而,不论如何,不能改变的事实唯有她真的没有为武妖之境做过什么。   在武妖之境的同胞备受凌辱、蹂躏、践踏之时,北冥有鱼默不作声。   她不能作声,因为她知道人类对武妖的惮忌,以及由此衍生的不安与厌恶从没减少过。   灵月谷之所以能在人类主宰的世界里获得一席之地,纯粹是因为她的存在,诱使他们将本来加诸于灵月谷之上的黑色情感,转移并集中到武妖之境罢了。   二⒐澪呜衫八齐伊伞   自此,武妖就有了种类之分──灵月谷的武妖以及武妖之境的武妖。   一磷I祁(四)巫究司就罢   在对武妖的憎恶总量不变的情况下,人们对灵月谷的武妖产生了好感,自然也就加倍反感武妖之境的武妖。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转移。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妖的故乡陷于痛苦之中,而且不能作声、不能动作、不能痛斥,否则人们说不定就会想起,想起那被他们刻意藏在意识深处的事实──灵月谷的武妖与武妖之境的武妖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如果真的如此,灵月谷将会被扯进那足以绞碎一切的黑色涡流里,而变得七零八落。   北冥有鱼虽然身为宗师,可是──   “羲和,我没有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力量。”   语气平淡得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隐藏住她内心中的无奈与内疚。   没有人能在故乡受难时,不流下一滴眼泪,不感到痛心。   北冥有鱼也不例外。   所以,当收到羲和寄来的信件时,本以为早已把眼泪流光的她哭了。 31、羲和的决心   ──“我会代替你成为武妖之境的光辉。不惜一切。”   信上只寥寥数语,写着这么的一句话。   北冥有鱼还记得初次见到羲和之时,她还是只能向自己哭诉失去家人之痛的小武妖。   然而,在她以过人的毅力,成就天境之身之后,却说要成为武妖之境的光辉,不惜一切捍卫属于武妖之境的幸福。   明明天境在世界面前比宗师更为渺小,羲和却愿意倾尽一切,试图以卵击石。   她想要守护的,正是被北冥有鱼抛弃的。   所以,北冥有鱼不得不来。   就算无法相助于对方,她也必须见证即将发生的一切。   “你打算怎么办?”   北冥有鱼放下茶盏,抬起视线,清透的视线凝聚于映着自己面貌的紫色双瞳之上。   这真的是自己吗?倒映之中,她惊觉自己的表情竟然有着几分懦弱。   “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我不容许他们在这里肆意妄为。”   羲和斩钉截铁地断言,淡然的脸上首次有了激烈的感情起伏。   渲染少女脸庞的感情并非生气,而是决绝。   “你还真敢说呢……”   北冥有鱼嗤笑一声。   她笑的不是羲和,而是她自己──永远只能委曲求全的自己。   “单凭你一个,要如何面对各大门派的人?”   北冥有鱼很想抛弃所有顾虑出手相助,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仅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在灵月谷之中静待她回去的无数弟子。   因为北冥有鱼是一派之主,所以她不能自私地为了一己之愿,而把灵月谷拖进万劫不复之地。   “更何况,你已经遇见过那丫头了吧?”   羲和愣了半晌,然后才出言试探:   “北冥姐姐,你是指‘天灾’吗?”   “嗯,就是那丫头。”   “看来北冥姐姐挺喜欢‘天灾’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羲和有点神色落寞。   然而,已经陷入讶异之中的北冥有鱼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这么说?”   “你提到她的时候,嘴角若有若无地含着一丝笑意呢。”   是这样吗?北冥有鱼呆了一会儿。   “我知道‘天灾’来了,但是她不一定会与我为敌。”   “你认识她吗?”   “两面之缘。”   “那么你了解她吗?”   羲和轻轻摇头。   “不了解,只听说过一点。”   “那你如何肯定她不会与你为敌?”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北冥有鱼哂笑一声。   她觉得羲和有点天真了,竟然以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作为行动准则。   “只要我不碰天璇宫的人,她应该会对我睁一眼闭一眼吧。”   这番话为北冥有鱼带来了惊讶。   她无言以对,因为她觉得羲和在很大程度上说中了。   在北冥有鱼的眼中,雪麒麟是会为自己所重视的人而发疯的──独闯天剑门一事就是最好的助证。   “所以我打算将天璇宫与其他门派分隔开来。”   “不碰天璇宫?”   “不碰。”   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雪麒麟吗?北冥有鱼想要如此询问。   可是,羲和却彷佛看透了她的内心,在北冥有鱼问出口之前,就率先把问题给解答了。   “因为,天璇宫的少宫主救过我。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原来那时你是被齐老头的子孙给救下的。”   十年前的武妖之境试练,羲和一度徘徊于生死之间。当事救下她的,正是天璇宫少宫主。   “话说回来,那丫头已经不是天璇宫的少宫主了。”   “嗯?”   “自从齐归元那老头──”   北冥有鱼话才说到一半就吞了回去。老实说,她不想提起齐归元这个人。   那混账老头总把我当小女孩看!每当想起他对自己的态度,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月?;費!群857:6??6344!2“救下你的人已经成为了天璇宫的宫主了。”她说。   羲和感叹地说:   “已经成了宫主呀……她还好吗?”   “你没有见过她吧。”   羲和不知道想着什么,怔怔地摇头。   北冥有鱼突然感到有点苦涩。武妖之境这个框架已经牢牢把羲和给束缚住了,让见救命恩人一面的空间都没有给她。   “回归正题吧……‘修罗儿’你又打算怎么对付?她可比雪麒麟难搞得多了。”   羲和没有回答。   她只是恬静而又坚定你注视着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马上就意会过来了。她露出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的表情。   “你这丫头是连我也给算计进去了?”   “我事先不知道‘修罗儿’会来。”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并没有抱持北冥有鱼能够对付“修罗儿”的期盼。   “你应该也知道宗师之间是不会轻易交手的。”   “可是,你当时还是救下了我。而且你不用出手,只需让她知道你在这里就可以了。”   威慑吗?   “你真的有把握应付各大门派的武者?”北冥有鱼瞇着眼睛,“将他们杀死?”   这只是一种试探。北冥有鱼并不知道羲和打算怎么办。   如果羲和真的打算与武妖之境中的武者死战,最终受害的只会是武妖之境。   人懂得宽恕,但对象从来都不会是武妖。   ──幸好,羲和的答案让她稍为心安。   “我没打算杀死他们。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是想赶走他们。”   “你没有明白。”北冥有鱼皱起眉头,“被武妖驱逐,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屈辱,说不定比杀死他们更让他们难受。”   “如果他们真的因此再次涉足我们的故乡,我就再把他们赶走一次。”   “一次又一次?你要赶到何时?”   听见北冥有鱼的质问,羲和的目光流转起某种光芒。坚定的光芒。   “赶到他们不敢再进入武妖之境为止。”   她的声音凛然坚定得如同在山谷里回响的钟声。   神圣不可侵犯,没有可以置疑的余地。   羲和,你比我勇敢得多了……北冥有鱼勾起嘴角。   不过,北冥有鱼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你需要我的力量吗?”   羲和端起茶盏的动作顿时凝结。摇曳的烛火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她放下茶盏,脸上笑容绽放。   那是一个哀凄的笑容。   可是──   “它们把力量借给我的。”   她的语气之中却又夹杂着自豪与感动。   它们──武妖之境的武妖。   想必是武妖之境的武妖能够将力量借给她,而让她自豪的吧。   然而,这又预兆着将会有众多生命逝去。   “你将把它们也拖进即将开展的血斗之中吗?”   “它们已经身在其中了。”   “这样子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没有比自己所爱的事物更值得我们亲手悍卫了。”   那一定也是一种幸福吧?比起身不受己的自己要幸福得多了,北冥有鱼抬头望向天花板,直至张开的双眼变得干涸,她才收回视线。   “我该走了。”   北冥有鱼起身。   已经明白对方决心的当下,也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不多留一会儿吗?”   (七)(二)③⊙肆究祁删司   羲和跟着起身,作出了挽留。   北冥有鱼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回头看她。   “你有属于你的地方,我也有我该回去的地方。这样子的相聚原本就是……”   吆貳磷衫(二)磷起是吧   一种奢望──北冥有鱼用苦涩的语气作结。   羲和没有多说什么。   “北冥姐姐,你先等等。”   接着,她转身走到后屋。   当她再次来到北冥有鱼面前之时,手上多了一包东西,里面传出了白龙舌的香味。她把用油纸包裹着白龙舌花瓣递给了北冥有鱼。   “我知道你喜欢喝,拿回去吧。”   “谢谢。”   “这可能是最后的了。”   就在北冥有鱼伸手去接之际,羲和却又说了这么一句,让她已经摸上油纸的手掌凝于半空。   她是抱着必死决心的……理解到这一点,北冥有鱼微微失神。   “你该走了。”   “嗯……”   这才回过神来的北冥有鱼接下了羲和的心意。   走到门外的北冥有鱼再次停下脚步。   “我会一直留在我们的故乡,直到事情的结束。”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回身。   伍一奇⒏⑻林齐瘤仪   “但愿你能见证,并且明白到我们的决心。”   羲和的声音缠上了北冥有鱼的心房。   就算门已关上,将她们隔绝开来,北冥有鱼依稀仍能听见羲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然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   直到北冥有鱼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就连气息也感知不到后,羲和才回到屋里。   “又剩我一个了。”   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她其实很想有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嗯,真的很想。她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重得她想找人与自己分担。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让人与自己共同承担,说白了,也只是一种自私。更何况,找遍整个武妖之境又有谁有能力与她背负起一切呢?   其实,她也可以对武妖之境即将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毕竟,外面再怎么闹,也不可能牵涉到住在武妖之境深处的她。   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看见那悲惨的一幕再度于眼前呈现了。   血淋淋的杀戮,毫无怜悯的蹂躏以及在那之后的痛哭。   已经不想再看见了。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捍卫这片作为她故乡的森林。   嗯,不惜一切。   再度下定决心后,羲和来到桌子旁边,打算收抬东西。   结果,她却发现了──   “羲和,我知道你想用天赋困住那丫头,但是她精通外道之法,你恐怕无法得逞。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你可以──”   秀丽却又透着一股苍然感的字被人刻在桌子之上。那是用真气刻的。   摸着桌上的字痕,羲和怔怔地说道:   “北冥姐姐,你的力量我收下了。” 32、持双剑的羚羊   营火左右摇荡,啪啦啪啦地熊熊燃烧着。   沐浴在火光之中,恰到好处的暖意唤起了睡魔,雪麒麟打了一个很大的吹欠,眼角更因此冒出了泪珠。黑猫形态的天玑早已经蜷缩着身体,在她的怀内沉沉睡去。   雪麒麟时常不怀好意地挖苦天玑,说她是因为变成了黑猫才会如此嗜睡。   不过实际上,天玑只是因为全天候维持幻化之术而消耗了太多体力罢了。正如使用武术不但消耗真气更会花费体力一样,法术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火光的另一头,水云儿正在练习着法术。只见一道水流环沿着她的手臂向掌心游去,彷佛拥有生命般,穿梭在纤长的指缝间。   这是一种锻炼法术控制力的小游戏。   在雪麒麟刚开始学习法术的时候,这种小游戏是她的至爱。由于在深山之中修练,这种小游戏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达到锻炼效果,渐渐就变成她闲余无事的喜好了。   不过,当她学成下山后,由于外界的玩儿更多,在众多诱惑之下,她才渐渐舍弃了这个曾经陪伴她度过十多年时光的小游戏。   雪麒麟又打了个呵欠。她索性就地躺平身体,百无聊赖地起望向营帐外面。   “什么咩,都在练剑呀……”   从卷起的布制门帘之间,能够看见宫天晴与南宫姊弟正在湖边对练。   观看了一阵子,雪麒麟佩服似的吐出一口气。   “真没想到呀……小晴竟然这么厉害。”   宫天晴正手持着“天之阴”与“天之阳”两把剑,左右开弓应付从两边同时袭来的攻击。   南宫冥冥由于拥有气宗的资质,她自带入门的短剑经过雪麒麟的法术加工,刻上了法阵,成为了法术的媒介。只要南宫冥冥往短剑注入真气,激活刻在剑身之上的法术,就能依据个人意志以短剑为基体建构出各种各样的真气剑体,可以说是已经掌控了简化版的凝气成剑。   现在的她就是以气剑,从不同的方位朝宫天晴发出连绵的攻击。   相较于姐姐,南宫冥夜就粗暴得多了。他手上通体紫色的阔剑正以大开大合之势砍向宫天晴。   或许是血脉的羁绊在发挥作用吧,南宫姊弟配合得异常有默契,只要其一个作出攻击,另一个就会牵制对手,让对手难以还击。   尽管如此,宫天晴在两下的夹击之下,却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毫不拖泥带水地挥舞双剑,不论是迎击还是反击都完美精准到带着某种美感。   这真的是宫天晴吗?雪麒麟不禁怀疑。   “别看宫妹妹平时看起来很弱气哦──”   注意到雪麒麟的惊讶,水云儿将目光从不断描绘着各种线条的水流上移向她。   “她在所有天璇宫的人境弟子之中,可是最强的呐。”   “什么!”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怎么可能”四个字吞回肚子之中。   水云儿伸出手掌,五指并拢地挡在嘴前,咯咯地笑了两声。   “很难相信吧?宫妹妹明明看上去那么胆小,无论何时都像小动物似的。”   雪麒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可是啊──水云儿像是含着这三个字般,扭头望向刚用一个侧身躲开斩击的宫天晴。   “她其实很强啊……不论是武术,还是内心唷。小师父,你能想象吗?一个看起来如此懦弱的人,竟然可以拥有如此高超的剑法。”   水云儿脸上略带佩服,似有感叹地作出评价。   “人都是不能以外貌衡量的。很久以前,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让一个人强大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内心’,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强大的力量或许能给予你很多,但是它永远无法武装你的内心。”   直正让人耀眼的,并非是宗师的光辉,而是一心一意地追求着某种东西时的身影。   雪麒麟若有所感,同时反问自己:“自己是一个强大的人吗?”   没有答案,她答不出来。   “有点人看上去很坚强,实则上却是无比脆弱。”   水云儿挂在脸上的自嘲神情,彷佛在说着“就像我一样”似的。   无法相信别人,最后导致闯下大祸,伤害了一直惨惜自己的人们──这样子的水云儿说不定真的是很软弱吧。   可是,一直害怕重蹈覆辙的自己也没有比她好上多少,雪麒麟心想。   “小师祖,水──”正利用营火烹调肉汤的钱多多望着水云儿,搔了搔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才好。”   他或许是一时无法适应水云儿的辈分改变吧。   “钱师兄,我觉得无需太在意辈分唷,不论资历还是修为,你都还比我深得多了。”   资历暂且不说,钱多多与水云儿打起上来,谁胜谁负实在是难以预料。   钱多多的修为虽然已经逼近地境了,可是水云儿因为转修法术,而且由外置的“术纹”取代经脉,作为依循心法循环的真气流动的路径,难以用武者的境界衡量真正的实力,所以她在全力状态下到底能不能打赢钱多多,即使连雪麒麟也难以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钱多多并没有纠结很久,很快就爽朗地笑出声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叫你一声水师姐吧。”   “其实像以前叫水师妹就可以了唷。”   “这可不行,叫师姐已经是赚了好几层辈分了,叫师妹就实在是太过了。”   钱多多连连摆手。水云儿无奈一笑。   “那就随钱师兄──钱师弟了。”   见他们两人像是刚情窦初开的小情侣般难以为情,还没谈过恋爱的雪麒麟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呢?小多,你刚才到底想跟我讲什么呢?”   雪麒麟一边问道,一边把怀中的天玑放到一旁,撑起身体。   “小师祖跟水师姐刚才不是谈起宫师姐吗?宫师姐的剑法一绝,同辈的弟子们私底下都叫她‘持双剑的羚羊’哦!”   持双剑的羚羊是什么鬼?雪麒麟愣了好一阵子。   “你们看呀,羚羊平时不是很温顺的吗?但是一生气的话,却又会变得很恐怖。宫师姐的气质跟羚羊很像呢!”   雪麒麟想了想,又觉得用“羚羊”来形容宫天晴实在是贴切,不过她没见过宫天晴生气,也不知道对方生气上来是什么样子。   下次叫她‘持双剑的羚羊’看看!雪麒麟不怀好意地想象着宫天晴想找个洞钻进去的样子。   “嗯,差不多了。”   钱多多一边搅绊着锅子里的肉汤,一边满意地点头。   能吃了?雪麒麟手脚并用地爬向架在营火上的大锅,探头察看锅里。   肉在淡黄色的汤汁上翻腾,切得大小恰到好处的红萝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食指大动的女孩伸出纤长的手指,不惧滚热直接捻起一块红萝卜,丢进口中。   “哎哟,不错咩!”   说着,她又吃了一口熬煮得宜的肉块。 33、试练之中别伤及武妖的性命   “味道不错!口感很好咩!”   雪麒麟一脸严肃地点头,然后又伸出了手。   水云儿见状,无奈地笑说:   “小师父,偷吃是不好的习惯吶……齐姐姐还没回来呢。”   物⑴漆八(八)淋齐柳衣   “谁知道她要开会开到什么时候咩?反正我饿了!”   齐绮琪一不在,雪麒麟又不自觉地耍起无赖来。她拿起放在一旁,用布垫住的木汤匙,舀起一勺肉汤,就想往嘴边凑去。   结果有人一把抢走她的木汤匙。   “喂!谁敢抢我的匙子!赶紧还来!”   “谁?我叫齐绮琪!”   听见由熟悉声音所编织而成的责骂,雪麒麟浑身一抖。   然后,有人从后方抓住她的后颈,将她拎起。   “我那么辛苦在处理事情,你却偷吃?”   齐绮琪转动雪麒麟,让她的面向自己。   “我可不记得我有养一只会偷吃的麒麟!”   看着近在眼前,染有薄怒的娇颜,雪麒麟干笑两声。   “这是误会……误会啊,我只是想试吃一下咩!”   “试吃?”齐绮琪哼了一声,“那我看你应该试吃饱了吧?等下晚饭没你份儿!”   “怎么可以这样!”雪麒麟哭着一张丧脸,“万事有商量呀!”   “我听说麒麟是草食动物呢,你赶快去那边吃草儿!”   齐绮琪嫌麻烦地将雪麒麟丢出营账。   雪麒麟在地上滚了两下,连忙跳起身来,冲回营账。她可不想被其他人见到自己被丢出来的样子,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小七,你太不给面子了!”   雪麒麟怒气冲冲想要找齐绮琪理据,结果齐绮琪只是转身瞪了她一眼,就让她像只泄气的气球般没了声息。   “别给我捣蛋了,正烦着呢!”   齐绮琪苦闷地在水云儿身旁坐下。   怎么了吗?雪麒麟眨了眨眼睛。   “齐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能怎么样?密宗硬是把最好的地方给要去了。”   比齐绮琪慢了一步才回到营帐的夏雪绕着头发,阴声怪气地说。   为了避免各派试练地点的重合,所以每次武妖之境试练开始之前,各派代表也需要开会将可供试练的区域进行划分,并各自选择自己门派进行试练的区域。   齐绮琪刚才就是去参加这个会议。   原本信誓旦旦保证说会抢到最好的区域,但此时看来她是失败而回。   “夏师姐,你还说风凉话?”   齐绮琪无奈地白了夏雪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对此,夏雪只是耸了耸肩。   “怎么回事啦?”   雪麒麟虽然不算得上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但是齐绮琪的感情非常直率,她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齐绮琪是真的在烦恼。   齐绮琪又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地图。   “这里──”   齐绮琪将地图平铺开来,然后圈了圈地图上的某个范围。雪麒麟凑近一看,发现那里是一处距离映月湖较远的平原地带,叫做护龙原。   “这里怎么了?”   “这里是大平原呀!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有好几种武妖长期聚居于此,量多却又不密集,是处很好的试练之地,而且只要有一个不妥,大可以逃回森林之中。”   哦,所以呢?──雪麒麟这么问道。   “原本我跟其余三派都在为着这个地方争破头,可是密宗的那‘修罗儿’进来说了句‘我要了’就把地方给要去了!”   艺O仪齐IV五九事IXVIII   雪麒麟没有问齐绮琪为何不拒绝,毕竟珈蓝可是宗师,谁敢在她面前说一个“不”呢?更何况,珈蓝本就喜怒无常,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嘛,丢了最好的地方也不要紧,不是还有次好的咩?”   雪麒麟出言安慰,还轻抚齐绮琪的头发。   然而,齐绮琪不知道为何像是遇溺般,把脸憋得涨红。虽然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很可爱,但是雪麒麟却鼓不起勇气戳上一下。因为,齐绮琪已经气得把坐着的木头给捏碎了。   怎么回事?雪麒麟对夏雪投以询问的眼神。   “嘿,还能怎么样?抽到下下签呗!”   夏雪事不关己地摊了摊手,但是雪麒麟却莫名地觉得她的眼里好像透着一丝内疚。   是因为觉得自己也有部分责任吗?   “所以我们最后被分配在那里呐?”   “这里啦!”   齐绮琪气冲冲地在地图上圈出一个范围。   “这……”   齐绮琪圈出的区域位于这个据点的西南边。从地图上可以看见这个区域是密林区域,而且在靠近据点的位置有两道互相邻近的不规则条段。   那是一处峡谷。   这意味着,天璇宫在往返试练区域之时,需要绕过或是找方法跨过这道峡谷。   当然,对于能够踏空而行的雪麒麟来说,要跨越峡谷并不难。   问题在于天璇宫大部分人都没有跨越峡谷的能耐。然而,将人一个一个地运过去也是严重缺少效率的,说不定比绕过峡谷更费时间。   不论如何,每次往返被分配的试练区域与这个据点都得浪费大量时间。   雪麒麟想了想,然后提议道:   “我们可以转移阵地,直接在那里建立据点咩!”   齐绮琪与夏雪面面相覤,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在说:“我怎么没想到!”   注意到挺着胸脯,一脸得意的雪麒麟,齐绮琪没好气地说道:   “瞧你那得意劲!我都替你丢脸了!”   “什么呀!赞赞我会死吗?”   “是是是,我家的小师祖最棒了。”   齐绮琪学着雪麒麟平时的敷衍口吻,不耐烦地打发着雪麒麟。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虽然有点辛苦,但是为了转移阵地,我们明天早点起来把帐营拆了,东西都收拾好吧──钱多多,待会你替我通知其他同门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只有雪麒麟苦闷地想着自己的睡眠时间又要减少了。   “──以下只是我自私的个人请求。”   齐绮琪突然站起身子,面带诚恳地微微鞠躬。   对于齐绮琪意料之外的突兀表现,帐营里的众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可以,请在试练之中别伤及武妖的性命。”   那已经是恳求的语气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让她纡尊降贵到如此地步呢?雪麒麟觉得,齐绮琪一定是不想看见武妖受到伤害的。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带领天璇宫参与武妖之境的试练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她是一宫之主,她的生命是属于天璇宫的。   污一⑦罢吧邻漆刘仪   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舍整个门派的利益而不顾。   所以,她才会以个人身份向大家请求不要伤害武妖,而并非命令。   这样活着,不累吗?雪麒麟为齐绮琪感到痛心。   “蠢人儿。”   夏雪的幽幽叹息声轻飘飘地窜进雪麒麟的耳中。   的确是很蠢呢……雪麒麟心想。 34、最讨厌无聊的宗师   一个细小的黑影鬼鬼窜窜地来到正在熟睡的雪麒麟身旁。   “果然还在睡。”   四肢着地的黑影伸出前爪推了推雪麒麟。   结果雪麒麟呻吟着“团子……好吃……”,看来是在作着什么美梦的样子。   然后,她调整睡姿,在平躺身体后,继续发出丢脸的呼噜声。   “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黑影一边推着雪麒麟,一边喊道。   女孩皱皱眉头,但也仅此而已,完全没有醒来的迹像。   “什么呀,果然不起来嘛……”   黑影吐出细长的呼气声。   接着,它叫了一声“好”,稍微退后几步。   经过一阵助跑后,它借着冲势起跳,然后在空中做出数个前空翻,落向雪麒麟的肚子。   “鸣哇!”   肚子承受了突如其来的冲击,雪麒麟反射性地坐起身子,悲鸣出声。   “终于起来了吗。”   神清气爽的声音从肚子上传来,雪麒麟发现那是天玑的声音。   “小玑,你干嘛啦!痛死人了。”   瞪着维持着黑猫形态的天玑,雪麒麟吼了一声。   “什么嘛……是绮琪让我来喊你起床的,谁叫你不起来啦!”   二IX玲物散把⒎(一)散   天玑撇撇了那张猫嘴,怏怏地跳到地面。   “已经要出发了咩?”   雪麒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已经被卷开布帘的门之间往外看去,随即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么早?”   外面黑漆漆的,不过已经夹杂着灰白的色彩,应该已经快要清晨了。然而,这还是比雪麒麟预想的出发时间来得要早。   “还早?赶快给我起来,这个营账也要拆了带走啦!”   齐绮琪一边数落雪麒麟,一边走进来营账。   看着容光焕发的齐绮琪,雪麒麟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打着吹欠伸了个懒腰。   “东西都收拾好了咩?”   女孩拭去眼角那里因为打呵欠而被挤出的泪水。与此同时,天玑跳上她的肩膀,抓住头发,爬到女孩的头顶──它专属的位置趴好。   “都好了,就差这个营账跟你了。”齐绮琪扠着腰说道,“明白就赶快给我出去啦。”   “喔,是哦……”   雪麒麟快速扫视了营账内一眼,发现为了方便今早出发,而在昨晚打包好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帐营还有贪睡的自己。   “云儿他们在你还睡着的时候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哦。”   趴在头上的天玑如此说道。   “是咩──”   雪麒麟完全没有身为长辈的觉悟,拖着长音走向营帐的出口。   目送着自家一脸懒散,头发乱翘的小师祖,齐绮琪不满地轻啐一声,然后喊了一声“接着”便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脸帕丢向雪麒麟。   “赶快去梳洗一下,要出发了。”   接过脸帕雪麒麟“哦”了一声后,离开房间找清水梳洗去了。   然而,雪麒麟找遍营地都没有见着清水。   虽然映月湖就在旁边,可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她总是觉得湖水不够干净。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打扰正在忙得热火朝天的弟子们。   如此一来,她只好抱着一个木盘子,来到偏僻处。   一边说着“什么鬼地方咩,水也没有一滴……”,雪麒麟一边用法术聚集水气,注满盘子。   就在盘子半满之时,雪麒麟突然僵住了身子。   “早安。”   一声招呼从头顶上传来。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小巧的罗汉鞋闯进视野里。   能够让自己浑身汗毛倒竖的人,雪麒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你不用绷着身体,我只是恰好路过,并没有活动身体的意思。”   哦,这样吗?雪麒麟眼也不抬地问道:   “修罗儿小姐有何贵干呢?”   “只是在散步期间正好遇见你罢了。”   “哦,是咩。”   ⑵〇把⒌O玖III⒍鸠   雪麒麟完全没有取信珈蓝的说辞。   伍医祁罢吧邻气柳医   “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呢。这就是所谓的外道之法吗?”   珈蓝指了指雪麒麟仍在冒水的指尖。   “我听说过道一教也会耍这种小把戏呢,不过没想到以剑法独步天下的天璇宫也有类似的功法呢。”   你当然没想到,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天璇宫的功法──这句话雪麒麟并没有说出口,反而闷在心里。她可没蠢到说一点惹人怀疑自己来历的话呢。   “所以呢?修罗儿小姐不会又打算要我教你这种小把戏吧?”雪麒麟用挖苦的语气强调道:“你口中的这种‘小把戏’。”   “你真是让人讨厌呢。”   珈蓝咯咯地笑了两声。   “不过,你这样跟我说话真的好吗?”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吗?”   雪麒麟没好气地瞄了珈蓝一眼。   话虽如此,若果不是没有感到杀气,雪麒麟说不定早就先下手为强了。不过,在宗师手里抢得先机并不能为她带来多少优势就是了。达到“宗师境”之后,只有纯粹的力量才会有所意义。   “你真是有趣呢……”她诡异地喘起气来,“啊啊,我都把你抱回去西域了。”   那口吻彷佛像是在诉说着梦想似的。   虽然没有看见,但珈蓝的脸颊应该又出现了那不自然酡红了吧。   雪麒麟伏着视线,把脸帕浸进盘子的水里。水哗啦啦地溢出,浇湿了地上的杂草。   把脸帕扭干之后,她一边抹着已经拨湿了的脸,一边闷着声音说道:   “如果要削掉我的手脚的话,我还是敬谢不敏了咩。”   “嗯,我倒是想呢。”   这个人还真能若无其事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呢,雪麒麟咋舌一声。见到雪麒麟的反应,珈蓝似乎很开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下一秒,她却又突兀而苦恼地叹了口气。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啊,‘月华万象’那只臭狐狸的视线直到现在还黏在我的身上呢。”   北冥有鱼似乎就在附近的样子,不过雪麒麟并没有捕捉到她的气息,想必是用了某种方法隐藏起来了吧。   “真是的,姓北冥的臭狐狸还真是狡猾到家了,只会利用自己擅长远攻的优势,躲在暗处射冷箭。”   看样子,身为宗师的珈蓝只是感觉到北冥有鱼就在附近,却没有办法对她的具体、、位置作出准确的定位。   “毕竟我们家的宗师可是气宗咩。”   扭干脸帕后,雪麒麟随口答道。   气宗原本就擅长真气的外放与控制,所以北冥有鱼擅长隐藏气息以及远距离攻击也是理所当然的。   另一方面,就着珈蓝的话,雪麒麟能够作出“对方应该是剑宗”的猜测。而事实上,在上次交手期间,珈蓝展现了惊人的速度与力度,这都是经过真气强化体能后的特征。   如果硬要区别剑宗与气宗的话,大概就是前者将大部分真气作用于体内,而后者则是相反,将大部分真气用于体外吧。   “真是没趣呢。”   珈蓝闷闷不乐。   “那还真是可惜咩,不能再耍性子。”   不知为何,雪麒麟突然觉得珈蓝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妹妹,而北冥有鱼则是唯一能治得住她的姐姐。   雪麒麟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忍耐得面容扭曲。   “你这是什么表情?真难看。”   雪麒麟面色一滞,连忙揉开缩成一团的脸蛋。   “话说,你既没有剃度,又是女儿身,为何会混在一堆男人的密宗里面呢?”   “因为我根本算不上密宗的人呀。”   珈蓝突然说了句莫名奇妙的话。   她说什么?她不是密宗的人?雪麒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珈蓝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现任密宗宗主的养女。”   原来如此……不会是亲生女,因为佛门中人不能结婚,所以只能是养女。   不过真的是养女吗?雪麒麟不禁如此猜忌。   话说回来,这密宗宗主到底是怎么教自己女儿的呀?竟然教出这么一个变态。   “真的很无聊吶,要不我们来玩点什么吧?”   “免了。要不你找北冥有鱼玩去呗?”   原本以为珈蓝又会叹着气说“为什么世事都不如人愿”之类的话,可是──   “吶,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呢?”   珈蓝敛去脸上的感情。   盘子里的水,倒映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红色眸子。   “如果我真的找上北冥有鱼,你觉得她会应战吗?”   什么意思?雪麒麟终于抬起头,与珈蓝对视。   结果修罗儿极为失望地呼出细长的吐息。   “瞧,你果然搞错了。那只狐狸几对不会应战,反而会转身就逃哦。”   “怎么可能?”   珈蓝天真无邪地微微歪头,满溢着笑意的樱唇编织出意味深远的话语。   “因为她比我更怕死呀。”   稍稍瞇着眼睛的她这么说道。   接着,不管一脸呆滞地思考着自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雪麒麟,珈蓝横抬起一只腿,借着重心的移动转身。   “真的好无聊呢,我最讨厌无聊了。”   珈蓝大踏步离开,娇小的身体很快就消失于视野之中。 35、搭桥   在梳洗完毕,抱着面盘回到映月湖的据点后,雪麒麟马上就发现唯一剩下的,属于天璇宫的营帐已经被拆掉,变成了某位弟子的行李。   看见雪麒麟回来,齐绮琪拍手吸引众人注意,说了一句“好,人齐了!我们出发吧。”。早已集合好的天璇宫众人随即动身,离开映月湖,踏进森林之中。   路况比一开始走进武妖之境还要崎岖,而且还相当陡峭。   是一段上坡路。   一直唠念着“什么鬼地方”的雪麒麟皱着眉头,一直盘算不如自己先飞过去,再等其他人的到达。不过,当她一想到在完全陌生的广阔森林里,胡乱独自行动很容易会迷失方向,便只好强忍下来,默默地跟着大队进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穿出了森林,来到一片开阔之地。   然而,取代密集林木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   “这个还真是深呢……”   雪麒麟来到横亘在队伍前的峡谷边缘,踮着脚把大半身子探了出去。如果有人从背后推她一把,她想必会毫无疑问地掉下去吧。   女孩维持着极为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俯视如同地狱入口的深渊。   峡谷深不见底,缠绕着重重浓雾,雪麒麟不敢确定到底有多深,但至少拥有绝对能摔死任何一个人的深度,搞不好比天璇山的高度还要深上一点。   二(九)林⑸伞罢妻一⒊   雪麒麟的耳朵耸动了几下,捕捉到若有若无的流水声。   “哎,下面是河咩……”   “河?真的吗?”   站在雪麒麟背后拎住她的衣领,不让她掉下崖去的齐绮琪如此提问。身为地境的齐绮琪耳目的敏锐远不及眼前的女孩,应该不能听见从峡谷深部传来,几乎消散于空气之中的流水声。   雪麒麟缩回身子,“是呀……”这么回答道。   “齐姐姐,这里的确充满了水气唷。”   大概是与浓厚的水气产生了共鸣吧,水云儿刻满全身的“术纹”闪烁着微弱的水色光芒,看上去竟然带着几分妖异的美感。   在水流过的地方,会渐渐地吸引大量的水行灵气聚集,而大量水行灵气长期聚集的地方,在经年积月之下也会催生出水脉。   灵气与环境是相互影响的。而所谓在东方法术体系里的风水理论,也是建基于这种原理之上。   雪麒麟眺望着峡谷的对面,一边估算距离,一边问道:   “我们怎么办呢?要绕过去吗?不过──这还是挺阔的咩,大概有二十丈了吧?”   “小、小师祖,应该是二十三丈左右才对。”   ⒉霖扒污磷⒐叁陆疚   宫天晴弱弱地插嘴纠正雪麒麟的估算。她发挥了难以置信的目测能力。看来宫天晴不单记性、计算能力好,连目测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雪麒麟忽然想起宫天晴昨天晚上在与南宫姊弟的对练中,所表现出那精准到彷佛经过缜密演算,甚至比司徒木头还要完美的动作。   那应该也是宫天晴这种天赋所带来的好处吧。   “唔……”   齐绮琪用手挡住嘴巴,沉吟了半晌。   “麒麟,你有办法把我们都弄过去吗?”   她望着雪麒麟的侧面如此问道。   “嗯?可以当然是可以咩,毕竟我能飞嘛。”雪麒麟皱皱鼻子,神气地说:“一次带两个人完全没难度。”   伊⑵!淋三⑵〇VII是⒏   “你别忘了还有一堆行李。”   “呃……”雪麒麟面色一滞,“那恐怕要多走几个来回了。”   齐绮琪皱起眉头。   “太费时了。”   “不过总比绕过去来得要好吧?”雪麒麟指了指峡谷的两边,“没有一边是能看见尽头的咩。”   “是这么讲没错──话说你不能用法术想想办法吗?能不能搭一座桥出来呀?”   “这个咩……”   雪麒麟搔了搔头,有点尴尬地说:   “我不太擅长土系法术……有点难度咩……”   就与灵气的亲和性来说,雪麒麟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天才。   一般而言,每个人的体质都有偏向与属性的,例如水云儿与齐绮琪,前者明显是全水行的体质,只能行使水行法术,但并因此获得无可比拟的水气掌控力,后者则是倾向于火行法术,所以没什么法术的天赋的她,才能如此简单地学会火行法术。   至于雪麒麟,她的体质相对独特,基本是不带任何属性的,简单来说,就是对五行元素的亲和性比较平均,唯独对土行灵气除外。如此一来,她能够很轻易使用金、木、水、火这四行的法术。   当然,一切都是倾向平衡的。   比起有某种属性的人来说,她行使相应属性法术时的威力会稍稍偏低。   齐绮琪默不作声地用轻蔑的眼神凝视着雪麒麟,直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别用那种‘你真没用’的眼神看我好吗!”   气死我了!雪麒麟跳着身子,提出抗议。   “你那么厉害你来呀!”   或许也是觉得自己要求太高了吧,齐绮琪满脸疲倦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一个一个运过去了。”   “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干啦!”   “谁理你啦!”   齐绮琪狠狠地扭头,瞪着雪麒麟。   “你要是不干,晚上就没饭吃!”   “哟哟哟,真不讲理咩……”   雪麒麟虽然仍然别着脸撇着嘴,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时有人介入到正在赌气的两人之间。   “小师父,如果用冰的话,或许可以……”   “咦?冰?”   雪麒麟扭头一看,随即立刻看见水云儿正瞇着眼睛,神色认真地来回打量着峡谷的两边。   “嗯,是唷。”   水云儿收回视线,直面雪麒麟。   “小师父以前说过,能够利用法术将水凝结成冰吧。”   “是呀。”   水遇低温会凝结──这只是一种纯粹的物理现象,而法术只是抽光里面热能的手段罢了。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集结水气,然后控制水流将峡谷两边连接起来,并将其冻结呢?”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可以架冰桥呀!雪麒麟微微一愕,在心里暗骂自己笨。   见雪麒麟一脸呆滞,水云儿略带不安地问道:   “小师父,这可行吗?”   雪麒麟猛然回过神来,连连说道:   “可行!当然可行呀!──小七,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嗯……这听起上来很不错呢,但是能够保证坚固吗?”   听见齐绮琪的询问,雪麒麟与水云儿对望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如果足够厚的话。”   亦邻亦VII肆舞⑨⒋IX爸   “很好。”齐绮琪满意地点头,“嗯,就这么办吧!”   “哦,好。”   “还愣住干嘛啦!赶快开始呀!”   齐绮琪催促还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的雪麒麟。   还真会使唤人呀!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随即说了一句“你们退开点”让齐绮琪他们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雪麒麟望着峡谷的对面,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然后,她从袖子里掏出八张绘满复杂法阵的黑色符纸,在手中展开。   “细数一至八──”   雪麒麟大袖一挥,洒出灵符。   “尽数赋予坎之象──”   灵符彷佛被点亮的烛火般,画在符上的法阵透出光芒,然后飞至峡谷两边的正中位置,以相等的间距组成圆形,浮在半空急速转动起来。   “地脉之水,化为龙形──”   灵符之间延伸出无数光之线条互相连接,描绘出更为复杂的巨大法阵。   “应唤而来吧,水脉之龙啊!”   由灵符组成的法阵停止转动,迸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谷底腾空而起。   灰色的迷雾间,能够看见细长的黑色阴影。很快地,一条紧缠着雾气半透明的水色巨龙,穿出雾气,发出无声的龙啸,在峡谷顶端盘旋。   那是由谷底河川的水所构成的巨龙。   “是龙!是龙呀!”“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之中的法术吗!”   注视着在空中不断翻水龙,天璇宫众人不禁发出惊叹的声音。   在他们的注视下,水龙一个翻身,冲向峡谷的对面,一口咬住悬壁的顶端,而其尾巴则轰炸敲在雪麒麟的跟前。   被其带起的阵风吹得雪麒麟头发乱舞,大袖猎猎作响。   相隔近八十米的峡谷就此连结起来。   雪麒麟再度呼气。这一阵绵长的吐息之中带着冰屑,在初晨的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凝结吧!”   女孩并拢两指,猛然往下一划。   八张灵符一瞬间分散开来,划着不同的轨迹,印在水龙的身上。   然后──   有如宝石碎片般的银辉漫散。   一座连通峡谷两边的巨大冰桥赫然映入众人的眼中,在阳光底下映着宛如月色般的银白光芒。 36、搭个营也那么多讲究?   就如雪麒麟的宣言,由水龙凝结而成的冰桥看起来相当结实。   全长二十三丈,两端的厚度平均有半个人高,并且向着正央处渐渐增加,最中央处的冰桥甚至有三人高的厚度。这是考虑到承重性能,雪麒麟特别设计的。   另一方面,冰桥既然由所冰构成,总会有点湿滑,为了不让人滑倒而轻易掉下桥去,冰桥的阔度也相当可观,两边甚至是微微弧起的。   而这一切竟然只是在完成于眨眼之间。   天璇宫的弟子全都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地直盯着散发着无数冰尘的冰桥瞧。   他们想必已经陷入极度的惊愕之中了吧。即使齐绮琪与夏雪为了测试冰桥硬度而身先士卒地走上冰桥,然后在上面又跳又踩,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抱着胸,站在一旁的雪麒麟单眼瞥向冰桥的方向。   “怎么样,我就说了足够坚固咩!”   语气透着几缕得色与快意。   刚用剑鞘敲了冰桥两下的齐绮琪无言地回头,白了雪麒麟一眼。   “好了,我们出发吧!”   说完之后,齐绮琪率先走向峡谷的对面。   终于回过神来的天璇宫弟子们连忙拿起行李,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却驻足在冰桥前,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犹豫。   “掉下来怎么办……”“我可不会飞啊……”“可是宫主都说没问题了……”   雪麒麟能够听见诸如此类的话语。   这也难怪。   这条临时搭建而成的冰桥之下可是百丈深渊,一个不慎失足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更何况即使齐绮琪与雪麒麟都保证过冰桥的质量,但是他们的心底或多或少仍会有一丝怀疑才是。   已经走到冰桥中段的齐绮琪察觉到这个情况,回身望向仍然踌躇的众人。   然而,她并没有发出催促。   ──没想到最先踏出一步的人竟然是宫天晴。   硫〇# 貳erIII私吧把似   只见她在冰桥上战战竞竞地走了好几步,然后回身说道:   “没、没问题的。”   众人面面相覤。   连一向胆小的宫天晴都为自己作出榜样了,那么还有什么好怕呢?大概是怀着这种想法,众人终于鼓起勇气踏上冰桥,朝峡谷的另一边进发。   “想不到小晴意外地可靠呀!”   雪麒麟感叹了一句。水云儿则嘴角含笑,睁着单眼说:   “宫妹妹是在临急情况特别可靠的类型呢。”   两人相视而笑迈步跟在队尾。   冰桥的长度对于武者来说并不算得上长。   换在平时,要走完这段距离恐怕不用花上多少时间,绝对不用一刻钟之久。追根究柢,是不安与害怕拖慢了他们的脚步。   最后队伍安然通过冰桥。冰桥没有断裂,也没有那个迷糊鬼滑倒。   越过峡谷后,雪麒麟他们再次回到密林的怀抱之中。   走没多久,齐绮琪突然下令队伍停步。   “小师祖,你过来一下。”   齐绮琪隔空叫唤雪麒麟。   “干嘛啦?”   雪麒麟大声回话后,随即看见齐绮琪在向这边招手,要她过去,似乎是有事商量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吗?殿后的雪麒麟抱着疑问离开了队伍,跟着齐绮琪来到某个角落。   “怎么了吗?”   雪麒麟瞄向站在齐绮琪身旁的夏雪,结果却换来一记媚眼,惹得她一口气哽在喉头,狼狈地咳了几声。   搞什么呀?这小雪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会是脑抽了吧……?雪麒麟觉得夏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齐绮琪没有给时间雪麒麟深想。   她边环视四周,边皱着眉头说:   “我们得先找到合适的地方建立据点。”   原来是要商量这件事呀……这下子雪麒麟也明白过来了。   密林里往往隐藏着各式各样的危机,谁都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林木间会冒出什么东西来,显然不适合建立据点。   然而,沿路上除了靠近峡谷的地方林木比较疏落外,无一处不是充斥着密集的林木。   虽然天色尚早,但是谁都不知道要费上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驻扎地,所以越早开始寻找越好。毕竟,入夜后的森林可是比白昼还要危险上数倍。   “那我们可能得分头行动了。”   夏雪难得认真起来。   她停下绕着发尾的动作,一脸严峻地说道。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我们还是这样子聚集在一起行动,很可能找到明天也不见得能够找到合适的地点。”   夏雪的论调显然是正确的。   众人一起行动单是前进就需要分神留意有没有人走散,而且对前进的路径也有所讲究。然而,若果将天璇宫众人打散成数支小队伍的话,不但会因为机动性的显着提高,而变得更适合在密林之中行动,另一方面还可以增加寻找的范围,在同一时间里踏足更多地方。   雪麒麟抱着胸,点头连连。   “分头行动的确更好咩。”   然而,面对如此恰当的提议,齐绮琪却迟疑起来。她似乎有着另外的考虑。   雪麒麟见状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开声提问:   “小七,你不同意吗?我觉得小雪的提议非常合理来着。”   “夏师姐的提议好是好……我也知道这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可是……如果真的分头行动,我们的战力也会变得分散起来──我这样说对吧?”   听见齐绮琪的反问,雪麒麟与夏雪对视一眼。最后由夏雪开声应话。   “是这样没错。”   “小七,你是担心队伍分散后,一但遇上危险,会没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吗?”   眨着眼睛,雪麒麟说出心里的猜测。   齐绮琪立刻点头说了一句“嗯,就是这样。”   “那么就分成两队呗!”   觉得齐绮琪的担心未尝没有道理,雪麒麟皱皱鼻子如此提醒道。   ②零拔物林IX衫流揪   “总比不分来得要有效率吧,而且原本试练不就是打算分成两队进行的嘛。”   “不是的──”齐绮琪斩钉截铁地摇头,“情况不同了。怎么说呢?在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有预想到武妖之境竟然会变得如此诡异,完全出乎意料,所以我才不敢随便分队。”   一边绕着头发,夏雪一边窥视着齐绮琪的表情。   “宫主妹妹还是在惮忌武妖突然都消失不见的事吧──”   夏雪突然止住说话,瞥向森林深处。她换上一副戏虐的口吻,继续说道:   “哎,也不能说是消失不见,只是完全没遇上罢了。”   像是一下子失去力气似的,齐绮琪靠在背后的树干上,撑着膝盖叹了口气。   或许是怕齐绮琪天璇宫弟子面前失态吧,夏雪自觉地挡在她的面前,同时把雪麒麟拉到身旁。她们两人形成屏风,从众人眼里遮住齐绮琪的身影。   “我的确是在顾虑这件怪事啦……”   齐绮琪扶着额头说,看起来十分烦恼疲倦。   面对未知的奇怪状况,确实是不好贸然分散战力。   可是,如此一来又该怎么办呢?维持现状吗?雪麒麟戳了戳头上的发包,她也没有很好的意见。   “啊啊啊──烦死了。”   齐绮琪抱头蹲下,双手插进头发之中就是一阵乱搔。见到她的反应,雪麒麟面露出苦笑,抓了抓脸颊。 37、武妖之围   这时夏雪想到什么,望向来路。   “峡谷边缘还是有一片空地,如果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索性就选那里吧。”   “嗯……”   齐绮琪一边撑起身体,一边说道:   “只能这样了……不过,我们还是再找找吧。毕竟是峡谷旁边,那里完全可以说是后无退路,并不是上佳的选择啊……要是一个不察被武妖围堵的话那就麻烦了。最怀的情况就是被逼得掉下峡谷。”   “这不是有我在咩?”   “如果你口中的天妖也来了呢?你能应付得来吗?我得考虑最坏的情况。”   “那可能真的有点麻烦了……”   雪麒麟讷讷地回话。她完全没与羲和交过手,并不知道对方会有多少实力,自然也不敢一口咬定自己能够取胜于对方。更何况在那之前,她们同为天境,一但交上手就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得出战果。在她们缠斗期间,就足以发生许多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仅是建立一个据点就要考虑得如此长远,还真是为难了小七了……雪麒麟自觉绝对不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在有点佩服的同时,也对特地找她过来商量的齐绮琪感到惭愧,因为她没能帮上什么忙。   “宫主妹妹说的,我都明白了。”   夏雪不知为何翻了翻白眼,接着又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所以呢?我们要分头行动吗?”   怎么感觉问题又回归原点了呀?雪麒麟也有点烦了,心想着“什么鬼地方呀!”。   “我也不知道啦!”   齐绮琪自地自弃地喊了一句。   不过,随即察觉到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的她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将自己烦恼到想要大吼大叫的心情强压下去。   “怎么讲呢……虽然我很想慎重行事,但是现况似乎又并不允许我如此鸡婆行事。”   齐绮琪有点沮丧,发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   “嘛……你也只是尽责而已。”   雪麒麟出言安慰,齐绮琪却苦着一张脸表露出懊恼的心情,红色的眸子也因而变得黯淡起来。   “如果是叶师叔的话,他一定能更好地作出处理才是……”   大概是齐绮琪的发言让她有点不满吧,夏雪嗤笑一声。   “宫主妹妹,现在说这种丧气话有什么用呢?”   “我只──”   “而且你这么说,不就是代表我加上你也比不上一个叶震吗?这我可不能只当作你的牢骚而一笑置之。”   夏雪以相当不快的语调打断了齐绮琪的解释。   说起上来,大概是因为性格问题吧,原本夏雪跟叶震的关系并说不上算是好,直到自从齐绮琪与叶震冰释前嫌后才有所好转罢了。不过夏雪在他人面前直呼叶震名字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过来。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   齐绮琪很坦率就道歉了。她抿紧嘴唇,用参杂着歉意和不安的眼神偷瞄夏雪。   这怎么看起来就像是犯了事的孩刺啊……不过敢于承认错误或许也是她的可爱之处吧,雪麒麟如此想道。   夏雪长“嗯”了一声,没有表示原谅不原谅对方。   “比起向我道歉,你还是赶快想想之后要怎么办吧。我们已经是在浪费时间了,再不作出决定,天就要黑了咯。”   雪麒麟抬头看了眼天色。   “小雪,这有点夸张了吧?别说是天黑,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咩。”   “嘿,你以为我们已经谈了多久?再这样谈下去,我们做好在这里露宿的心理准备得了。”   物I柒八坝龄器遛伊   的确,无法导出结果的讨论并没任何意义。   但是雪麒麟依然觉得,夏雪说得有点过分了,小七明明那么努力来着。   就在她刚想为齐绮琪说上几句之际──   “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呢……”   齐绮琪自嘲一笑。   然后她突然喊了一声“好”,用力拍了脸颊一下。   啪──清跪的响声。   “哎呀,痛死我了!你干嘛啦!”   眼角泛着泪光的雪麒麟揉着被拍红了的双颊,气愤地提出抗议。原来齐绮琪刚才所拍的,并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雪麒麟的。   “讨厌……因为会很痛嘛。”   齐绮琪撇着嘴巴,快快地说道,不过雪麒麟还是捕捉到那一抹挂在她嘴角的笑意。   “哇,那我就不痛了咩?”   “好,我打起精神了!”   齐绮琪挥了挥粉拳,完全无视雪麒麟的抗议。雪麒麟见状,气得快要晕倒。   “小师祖,你身为长辈就别跟小辈斤斤计较了,这会显得你气量小哦。”   夏雪一脸看见了好戏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幸灾乐祸。   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不过看见齐绮琪脸上的烦闷似乎因而渐渐褪去,自认大人有大量的雪麒麟只好吃下这个暗亏,不再计较。   雪麒麟的气量其实也不算小,否则柳承宗怎么可能还在天璇宫活蹦乱跳呢?   “唔──看来还是有点气量的嘛。”   不知道是在讽刺雪麒麟气量小还是纯粹只是赞赏,夏雪如此评价道。   “不过还是先得探探情况呀……”   齐绮琪扫视周围,最后把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   “麒麟,附近有武妖吗?”   “谁知道呢。”   雪麒麟摊了摊手,表达出我不会跟你合作的态度。虽然决定不再追究,但并不代表她就容许齐绮琪得寸进尺地向自己求助。   “什么嘛……真小气!”   齐绮琪怏怏地撇着嘴巴,但接着又用催促的眼神瞪向雪麒麟。   “好啦,是我错了。帮帮忙呀!”   雪麒麟闭上单眼,瞥向齐绮琪。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来干嘛?”   从未听闻过的名词促使齐绮琪微微歪头。   “警察,那是什么?”   “喂,你脑海之中难道只有吃的吗!”   还真是名正言顺的吃货,每逢听见不懂的东西都会联想到吃!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的雪麒麟激动地吐槽对方。   “好了,不说这个……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拍你的。”   “已经太迟了!”   见自己已经低声下气了,雪麒麟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齐绮琪嘴唇扭曲,似乎也有点生气了。   “帮还是不帮?”   “就是不帮咩!说帮就帮,我才没有那么廉价呢!”   “那你晚上就别想吃饭了!”   “啥!你怎么又威胁我,气死我了!”   就在两人互不相让之际,夏雪悠悠地抛出一句。   “五两。”   “五两?夏师姐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五两?”   本来还在互相瞪视的两人同时把视线移到夏雪身上。   夏雪不以为然地抱起胸来,垂着眼睛用手指缠绕发尾。   ⑺弍(三)邻IV⑨⑦彡④   “如果小师祖愿意帮忙的话,宫主妹妹就给你五两奖例。”   齐绮琪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并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耳朵早已竖了起来。   雪麒麟摆着一副“我才不会受到赂贿”的表情,用鼻子哼了一声。   “就是咩,区区五两就想收买我?你也未免──”   “十两。”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夏雪就提高了价码。   这时齐绮琪终于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无奈地说道:   “夏师姐,你不会真把麒麟当成孩子哄了吧?再怎么说──”   “真的?”   结果雪麒麟却丢脸地这么反问道。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没有那么廉价的吗?真不敢相信,竟然区区十两就回心转意了,你的骨气呢!”   齐绮琪恨铁不成钢,颇为气愤地望着雪麒麟。   “骨气是什么咩?能饱肚吗? 我只知道近来囊中羞涩,急需银包充盈荷包咩。而且说到底,这还不是因为我的零花钱被某人克扣得死死的原因嘛。”雪麒麟摊了摊手,“你看,我穷嘛,那就只好向金钱屈服咯。”   看见雪麒麟完全不觉得丢脸,反而还长篇大论起来,齐绮琪掩住脸蛋,既无奈又失望地叹了口气。   “唉,真不知道怎么讲你才好啦……好啦,十两就十两──”   齐绮琪蹙着眉头,竖起右手食指。   “不过话说在前头,这只是例破!只有一次──一次哦!”   “哦,是咩,我知道了。”   有一就有二咩!雪麒麟在心里暗笑,认为自己发觉了一个新的捞钱方法。   然后,她在齐绮琪面前摊大手掌。   齐绮琪似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眨着双眼。   “你要让我看掌吗?可是我不会看掌哎──”   什么鬼啦!雪麒麟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谁要你看掌啦!”   “不是要我看掌……?”   齐绮琪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来,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拳头捶了手掌一下。   “啊──你难道是要吃的?”她的鲜红双眸里多了几分责任之色,“麒麟,距离中午也没多久,你就忍忍吧。”   “是钱啦!”雪麒麟抖着手板说道,“我这是要你给钱啦!”   “什么呀!原来是在要钱吗……”   齐绮琪恍然大悟,相当意外地眨着眼睛。   “明白就赶快给我咩!”   “那个……你觉得我身上有钱吗?”   齐绮琪摇了摇两边袖子。   让人意外的是,袖子里竟然传出古怪的碰撞声。   那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呀?宫主专用的碗子不会也放在里面了吧?想起齐绮琪的碗子,雪麒麟面色顿时古怪起来。   似乎也察觉了不妥,齐绮琪轻咳一声。   “我的荷包放在晴儿那里啦。”   “好吧,那我以后记得给我呀!”   “真讨厌的说法呢,说得我好像会食言似的。”   “最好不会咩。”   雪麒麟耸了耸肩,不过在她的记忆之中,齐绮琪好像真的没有食过言。   “那你赶快开始吧。”   “我知道了啦!”   雪麒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闭上眼睛。   她再度展开感知领域,其感知的范围以极高的速度扩展。   然而在下个瞬间,雪麒麟却猛然睁开眼睛。   “已经好了?”   齐绮琪连忙询问。   “看来是不用找了……”   雪麒麟眯起眼睛,已经染成金色的双瞳望向远方。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齐绮琪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被谁!”   默然半晌后,雪麒麟凝声答道:   “武妖──很多武妖在靠近!从四方八面靠近!”   彷佛印证雪麒麟的宣言般,四周同时传来密密麻麻的微弱蹄声。 38、在天上看看情况   “快!赶快上树!”   雪麒麟大袖一挥,急切地转身大喊道。   或许是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他们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呆然地面面相覤。   “还呆在那里干嘛!没听见小师祖的话吗?赶快上树备战,武妖要来了!”   听见齐绮琪的喊叫,天璇宫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让开!”“混帐,你撞到我了!”“这里已经有──呀!”   弟子们乱成一团,情况十分混乱。   有的在慌乱间互相撞倒,行李散落一地;有的在情急中起跳,企图跃起树上,却没有看清树上的情况,被枝叶划伤;有的被树根绊倒,摔坐在地上,甚至部分还被自己的同门撞了好几下。   只有为数不多的弟子能够临危不乱地跃到树上,拔出佩剑,屏息静待即将成群来袭的凶险。   宫天晴发出指示,试图组织零散的弟子们。然而,他们就如同败溃而逃的士兵,即使宫天晴再如何力竭声嘶,声音也没有传到众人的耳中。   这并不奇怪。   经验也是实力的一种。   即使身为武者,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经验尚浅,没有足够的阅历让他们突然置身于危险之中,仍能冷静沉稳地作出行动。   所以才需要试练。   雪麒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头顶上的天玑下达命令。   “小玑,飞到空中看看情况!”   “我知道了!”   早已醒来的黑猫马上答应下来。   接着,天玑变成一只浑身雪白的怪异乌鸦,振翅高飞并在空中盘旋起来。   沉实的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一阵又一阵地不断响击耳膜。   由此能够判断出,武妖的数量很多,说不定有近百只。   武妖恐怕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了,届时一片混乱的天璇宫弟子能够很好地应付这道奔流吗?显然不能。如此一来,最怀的情况就是被奔流冲散,甚至命丧黄泉。   宛如划破夜幕的流星──   一阵剑光闪过。   某棵大树被斩成两截,发出难听的磨擦声,沿着斜向的切面滑落,最终轰隆地倾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轰炸巨响,如夜里的雷呜般惊醒了众人。   他们纷纷停下动作,看向拔出天璃把树砍断的齐绮琪。   “给我冷静下来!”   齐绮琪的声音清亮而凛然,回响于林中之间,一度盖住越来越大的蹄声,撼动了天璇宫众人的耳膜。   他们因而稍稍平静下来。   “不要急,还有点时间!注意四周,不要撞倒同伴!放弃大件行李,只留下细软与必须品!”   众人遵从齐绮琪的指示井然有序地作出行动,使到情况一下子好转起来。   然而,齐绮琪并不是神仙,她无法令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仍然有一小部分人惊惶失措地盲目行动,甚至拖累了其他人,成为害群之马。   已经没有时间安抚他们,让他们冷静下来了。雪麒麟皱着眉头,走向那些仍然陷于慌乱中的弟子,然后二话不说地将他们逐个抛到树上。   在杂乱的声音之中,雪麒麟捕捉到一阵微弱的振翅声。   她扭头一看,发现天玑正在飞向自己,似乎已经完成情报收集的工作了。   天玑降落在雪麒麟的肩膀上,白色的羽毛翩翩落下,化为光粉散去。   “情况怎么样?有看见是什么样的武妖咩?”   天玑半凸出来的鸟瞳透着严峻的色彩,紧张急切地答道:   “是铁甲牛!很多的铁甲牛从四方八面围拢过来!”   铁甲牛。   雪麒麟曾经听齐绮琪介绍过这种武妖。   那是一种披有坚硬如同金属甲冑,额上向前长着尖枪般的刺角,体形异常粗笨的武妖。它们拥有强大的冲撞能力,而且凶猛非常,寻常的成年人也无法承受它们的一下全力冲撞。   这些特性令铁甲牛成为远优于战车的战争利器,连华朝的军队也特地设定一支铁牛军,将驯化后的铁甲牛运用于战争时的冲锋陷阵上。   由此可见,铁甲牛并非可以轻视之物,尤其是当铁甲牛成群向你冲来之际,即使天境也只能暂避峰芒,否则说不定也会被这股钢铁洪流给绞碎。   “糟透了……”   那种笨重得要死的武妖到底是如何在这种密林里灵活行动的呀!雪麒麟轻啐一声,情况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危险。   原本机动力较差的铁甲牛只擅于单向的平原冲锋,根本没有人想到它们竟然能够在密林里冲刺,而且还是从四方八面涌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群铁甲牛难道就不怕自相残杀了吗?既然是从四方八面同时袭来,那么它们目标很明显就是我们了,然而它们又是如何避免互相冲撞的呢?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   ──它们难道是抱着与我们同归于尽的觉悟吗!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雪麒麟瞪大双眼。   如果只是单向的直线冲峰,很容易就会被拥有较强机动力的武者给躲开,所以只好同时从四面袭来,封杀天璇宫试练团的所有退路。   不,这不重要!雪麒麟摇了摇头。   更让她在意的,是这些树木能不能承受得起铁甲牛的冲击。   如果天璇宫众人所待着的那些树木在它们冲撞下折断,树上的人将会掉进铁甲的奔流之中,惨遭淹没。   这时,树上传来一道呼声打断了雪麒麟的沉思。   “麒麟,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啦!”   站在粗状的树枝上,手扶树干的齐绮琪紧张地如此喊道。   回过神来的雪麒麟抬头一看,发现只剩下她一人还留在地面,其他人早已移动到树上了。   “马上就来!”   雪麒麟隔空应了一声后,扭头看向立在右肩上的天玑。   “小玑,变龙。”   “变龙?”   天玑不太明白雪麒麟命令的意义所在。   “载我啦!”   “你自己不是会飞吗?”   哎,那里来这么多问题啦!明明还未脱离险境……雪麒麟被问得不耐烦了。   镏零②(二)叁泗芭坝司   “叫你变就变咩!赶快啦,不然信不信我将你的毛都拔了!”   “呜……我知道了啦。”   天玑边抱怨着“只会欺负我”,边飞落到远处的地上。   然后,她浑身发出耀眼的光芒,四周游散的灵气以其为中心旋动起来,最终化为龙卷似的光流。   光的漩涡快速澎胀,带起的狂风吹得雪麒麟的衣服猎猎作响,黑色的双马尾如同游龙般飞起。   就在众人猜测不断扩张的旋流会不会就此爆散之际,光流突然一下子收缩,描绘出龙的形状。   接着,随伴玻璃粉碎般的清脆声响,光芒至龙体上掉落。   “是龙呀!”“小师祖竟然养了一只龙!”“没想到真的有龙存在!”“天呀,咱们家的小师祖到底是何方神圣呀!”   无数夹杂着疑问的惊讶声音响起。   光屑飞散间,能够看见泛着光芒的白色坚硬鳞片和深深刺入地面的锐利鹰爪。背上披满毛发的细长躯体,脖子上围有水蓝鬃毛的白龙展配于人前。沐浴在穿透枝叶间的阳光下,那道身影充满难以想象的幻想感,甚至散发着由众多传说所赋予的威严与美丽光辉。   白龙在雪麒麟面前低下龙头。   女孩随之纵身跃起,轻盈地落在一对龙角之间。   一阵冲击四散,白龙在众人的注视下腾空而起,穿过林木间的空隙,朝高空扶摇直上。 39、人马   眨眼间,白龙已经飞至百丈高空,在空中盘旋起来。   雪麒麟解除火眼金睛,原本收窄到近乎极致的视野立刻开阔起来。站在龙头之上的她,将底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即使身处高空之中,密密麻麻的蹄声仍然将雪麒麟给包裹着。   有四股狂流曳着海啸般的烟尘,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靠近,不出意料的话将会在雪麒麟的下方迎面相撞。   从沙尘飞舞间,能够窥见泛着黯晦淡灰色泽的甲壳以及缠带着寒芒的锐角。数以百计的铁牛甲在密林里奔驰,发挥出难以从其笨重躯体挂勾的灵活性避开一切障碍,全速冲向天璇宫众人的所在之处。   不能让它们靠近!雪麒麟深知道弟子们即使已经全部转移到树上,仍然未知能够远离铁牛甲的威胁。   谁都不能保证铁甲牛会不会撞向弟子们所待的树木,也没人知道那些树木能不能承受铁甲牛的全力冲撞而不折断。   铁甲牛与天璇宫众人接触后,会发生什么无人知道。其中存在太多难以估计的因素了。   既然结果无法预料,也不期盼它的来临,那么就只好──   “抹去因由,将因果斩断!”   雪麒麟体皮透出在经脉里急速流动的真气的光芒,在皮肤上形成如同刺青的纹路。这一刻,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只无型大手在搅动着周边的天地灵气,带起一阵狂风。   大气在嘶吼。   与此同时,蓝白的光芒乍现──天雷之界域呈现于人前。   无数电光如同灵蛇般在雪麒麟身边梭巡,发出啪啦啪啦的电击声。   然后,女孩高举右手。   界域的雷电彷佛受此牵引,拖着蓝白色的余辉,急速朝她的手掌之中汇聚。如同无数树根缠扭在一起,数之不尽的电光互相纠缠,然后延伸,最终化为了天之神威。   那是一柄大得惊人的雷之长枪。   握紧雷电之枪,女孩闭上双眼。一口深长的吐息从樱唇间泄出,白色的雾气之中闪烁着电弧。   “给我咬紧牙关吧!如果你们之中有谁不幸因而死去,可别怪我呀!”   雪麒麟嘴角勾起,脸容不自觉地变得狰狞起来。这是她没有打算手下留情的象征。   下个瞬间,彷佛响起了劲弩的机括声。   ──天之轰鸣的落下了。   雪麒麟往下猛力投出雷之长枪。它刚离手就爆发性地加速,带起一阵冲击,化作了光之奔流洞穿了大气。一瞬间乍现的闪光盖过了天上烈阳,雷枪通过的路径留下一抹耀眼的蓝白轨迹。   可是,雷电轰落在地面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一瞬间,缭乱的电光填满视野。宛如被击碎的流星,蓝白色的雷芒突然散开。   由雷电构成的箭雨朝四方八面洒落,从天而降亲吻着奔袭而来的铁甲牛洪流。   细碎而又连续的雷鸣声响起,多如星数的电弧在林木间乱射。   绿叶飞散,砂砾溅起。   地鸣与电鸣声盖过此起彼落的野兽悲鸣,回荡于女孩的耳边。雪麒麟还能听见猛烈的碰撞声以及看见大量树木的倒塌。   那或许是突然受到攻击,而慌乱起来的铁甲牛所撞倒的。   企er¥ (三零逝揪奇珊是   蹄声渐渐微弱,最终隐没于空气之中。   成功了吗?雪麒麟认为自己成功阻止了铁牛甲的冲蜂,却无法透过目视确定,只能屏息静待模糊了视野的尘雾散去。   “麒麟,小心!”   下方突然传来齐绮琪的高声喊叫。   “我知道!”   雪麒麟回身。不用齐绮琪提醒,她早就捕捉到远处的灵气波动。   她的后方,一颗光球洞穿了尘雾射向浮在半空的白龙。那是一团由高纯度真气构成的气弹,从真气量看来接近地境的全力一击。   “小玑,躲开它!”   比起迎击,回避更节省真气。   只见白龙摆动尾巴翻动身体,轻易而举就躲开了从斜下方袭来的一击。与此同时,雪麒麟的视线锐利地直直刺向攻击的源头。   女孩立刻看见了它。   一道怪异的身影曳着白色的烟丝,穿出尘埃弥漫的区域。   ──半人半马。   实在很难想象那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头上的犄角向前弯曲,凝实的手臂握持巨大的方天戟,精练得有如钢条的上半身赤裸坦露。   视线继续往下移,能够发现男性腰部所连接的,竟然不是人类应有的普通双腿,而是雄赳赳的马躯。   一开始,雪麒麟以为看见了西方传说中的人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过,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真正的人马,它的头顶并没有长角。   那一定也是武妖。   修成人身后的武妖将会拥有两种躯体形态,一种是保有原本形态特征的人身形态──妖身,另一种则是被称为“真身”的武妖原有形态。   而正在雪麒麟眼底下高速奔驰的半人半马武妖,就是同时将两种形态显现,以获得各种形态的优点。灵活的上半身以及能够带来高速的下半身──这种姿态让人马外观的武妖获得骑兵般的突破力与多方位的攻击力。   四个马蹄分别着地,踏地声拼接成富有节奏的、每四声一个循环的单调乐章。人马正高速奔向齐绮琪他们所在之处,完全无视源自上空的威胁。   雪麒麟自然没有打算放它过去。她轻踩天玑,后者意会地急速下降。   “还真大胆,竟然敢无视我!”   仅仅是挥动衣袖,无数火焰的飞矢就马上在空中成形,然后劲射而出。   面对从天之降的火焰豪雨,人马肌肉瞬间绷紧,随即舞动手上的方天戟。人马明显懂得武术,方天戟的每一下挥动都蕴含着武术的理念,将飞焰精准地一一打落。   这还是天成武妖吗!雪麒麟暗暗咋舌。   “给我停下来!”   雪麒麟用手掌接连劈出数道剑气弧光。   就在这时,人马突然借着冲势高高跃起。出乎意料的动作让剑气落空,斩进地面之中。   “给我下来!”   简直就是在讽刺雪麒麟刚才的话。   人马大声咆哮,高速接近正在下落的白龙。如无意外,它们很快就会于空中短兵相接吧。   “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呢。”   雪麒麟冷笑一声,然后快速思考起来。   从人马的身体结构看来,它似乎不具备飞翔能力。也就是说,它在空中应该无法改变轨迹。所以,雪麒麟瞄准人马的前行路径,发射飞焰。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飞焰全数落空。不是被挡下,而是没一命中目标。   刚才,人马竟然如履平地般脚踏空中,以复杂的移动轨道躲开了迎面射来的飞焰。   是天赋能力吗!雪麒麟不快地喘出口气。   武妖拥有天赋的能力。   那是近似于法术,能够引起超自然现象的能力。而这只人马似乎能够在脚下凝聚游散在天地间的灵气,造出临时的立足点。   人马不断在空中造出踏脚处,持续奔跑。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达到比飞箭还要快的速度,在雪麒麟的视野之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残影。为了应对这种惊人的速度,雪麒麟再次发动火眼金睛。   武妖的天赋能力是最令武者惮忌的。   因为那纯粹是一种天生能力,能够有如挥舞手臂般随心使用,并不像法术般需要构筑术式,也不像武术般讲究招式,然而却偏偏拥有难以想象的效果与强劲的威力。   人马左跳右跃,沿着曲折重重的路径,朝雪麒麟逼近过来。   “给我去死!”   人马一个急速转折,绕到雪麒麟的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戟。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人马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但是对身为天境的雪麒麟来说,仍然算不上什么。   至少,它比珈蓝要慢得多了。 40、九命羲和   “太慢了!”   雪麒麟旋身,无视朝自己斩落的戟刃鞭出一腿。   “吃我萝莉腿!”   戟刃被雷电界域所弹开。与此同时,雪麒麟纤幼的长腿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陷进人马的腰间。   “唔──!”   人马痛哼出声,被踢飞出去。   然而,雪麒麟并没有趁胜追击。   “你终于来了吗!──小玑,剑!”   “知道了!”   天玑随即口念颂词,白龙的躯体化为光的碎片在空中消散。   从中现身的,是一把暗晦的机关重剑。   雪麒麟紧握剑柄,然后在急速回身的同时,将真气注入机关重剑──天之乾坤。天之乾坤的剑身立刻向左右两边扩展,化为一面巨大的盾牌。   碰──从远处呼啸而来的灵气弹打在天之乾坤之上。   这灵气弹与先前的有着天壤之别,其中蕴含的灵气超越了地境,炸开的灵气瞬间吞噬雪麒麟娇小的身影。   天境──一定是羲和!雪麒麟挥舞大剑,扫开遮挡视野的高密度灵气碎片。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寒意。   ──在后面!   雪麒麟调转身体,然后双瞳立刻对上紫色的两珠。   女孩认得这双眸子的主人。   “──!”   拖着九条细长的尾巴,突然出现的羲和扑到雪麒麟面前。刚才的灵气弹只是障眼法,用来混淆雪麒麟的耳目,同时借由爆炸时产生的灵气乱流干扰了她的感知。   “果然是你!”   “我说过不想在武妖之境里面看见你!”   大气震荡。   彷如被石头击中的湖面,虚空之中泛起空气的涟漪。羲和的拳头贯穿音障,朝雪麒麟的胸口打去。   毫不犹疑的一击。   ⒌依气巴巴霖奇⑹伊   法术严格来说可以归入气宗体系,而气宗相比剑宗来说,有一处难以忽略的弱点,就是身体比较脆弱。如果雪麒麟被羲和这一拳打中,绝对不是断几根肋骨就能了事的。   混帐,她这是完全没有顾及共度患难之情呀!雪麒麟盯着在越来越近的拳头,暗骂羲和不厚道。   不过,她反应也不慢。   雪麒麟连忙将大剑横置胸前,挡下这开山碎石的一拳。   轰──!   大剑发出悲鸣。劲气穿透厚重的剑身,触及雪麒麟胸前的衣服。   “唔──!”   雪麒麟闷哼出声,后退了好一段距离。羲和欺身接近,双拳电光火石地不断击出。   “喂,你是认真想要我的命吗?”   借着火眼金睛带来的优秀动态视力,雪麒麟左闪右避,躲开骤雨般的铁拳连击。   “我应该说过,我不想在武妖之境里面见到你。”   羲和一边提防雪麒麟的反击,一边面无表情地答道。   “还真无情咩!明明我们前天才联手对抗过‘修罗儿’来着。”   “不论是前天的事还是落天镇的事,我也很感激你。”   羲和的语气很诚恳,但是拳头却没有因而慢上分毫。   “感激个鬼!你现在竭尽全力想要拿我性命对吧!你这是恩将仇报啦!”   “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容忍你们侵害我的同胞。”   “哟,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是即将要做,不是吗?”   雪麒麟轻啐一声。   不是无法沟通,而是打从一开始两人的立场就预兆着避无可避的冲突。   因为她们一个是人类武者,另一个是武妖之境的武妖。   ──仅此而已。   “爆!”   雪麒麟的起爆咒。   两人之间的灵气在刹那间遭到压缩,继而爆散,将她们推分开来。   雪麒麟借机拉开距离,同时望向下方。   不时闪现的剑光与火芒表示天璇宫也陷入战斗之中。   在那其中,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手上的长剑缠着火焰不断与一把方天戟对撞。   与齐绮琪交战的,是那只人马武妖。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激烈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人们呐喊的声音。交战的双方估计是曾经一度被雪麒麟挡下的铁牛甲与天璇宫的弟子们吧。   “你还有时间分神?”   九条尾巴划开了爆尘。   “烦人!”   雪麒麟大喊,抡动重剑。   下个瞬间,羲和的尾巴与天之乾坤激烈碰撞,磨擦迸射出火花。   就直就是由金属构成一样的,满注真气的尾巴坚硬得不可思议,天之乾坤竟然无法削进其中。   雪麒麟倾斜大剑,想要卸开对方的尾巴。   可是对方没让她如愿以偿。   其中五条尾巴突然如同绳子般卷住大剑,并且企图拉走大剑。而剩下的尾巴,则缠上了雪麒麟的四肢,拘束住她的行动。   “麒麟,她要分开我们!”   天之乾坤响起天玑愠怒的声音。单从控制水云儿一事就可以得知,天玑极度厌恶被人强硬分开她与她的主人。   “我知道啦!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你给我冷静点咩!”   女孩额头滴下冷汗,握紧剑把不让天之乾坤被羲和夺去。   吆二)⊙三②零起泗捌   武妖的体质完全就优于人类。雪麒麟的力气理所当然地稍逊于羲和。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维持住平衡,不让天玑继续移向对方。   至于四肢上的束缚,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试图挣脱了。   情况陷入互相拉扯的僵局。   接着,羲和从爆尘出现出身影。   一看见羲和手上的东西,雪麒麟马上眯起眼睛。   羲和的手中正蕴酿着真气弹。真气弹是一团高浓度压缩的真气,拥有最纯粹的破坏力。因此,它的威力并不低,如果雪麒麟遭到直接命中的话,说不定身体就会被挖出一个大洞,落得肚破肠流的下场。   “你这是在逼我吗?”   “我不认为你还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不是吗?”   的确,雪麒麟还没有使出全力。   虽然她好像一直被羲和压住打,却没有被真正打中过。体内的真气依然充盈。她没有把真气的循环外扩到天之乾坤之中,也没有激活刻在天之乾坤上的法阵。   “如果你是顾及我们的情分才手下留情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自从你踏入武妖之境的那一刻,我们就是敌人了。”   羲和是认真的──接近直觉地理解到这一点,雪麒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终归还是立场的不同,使到两人必须对立吗?   “那你可别怪我了……”   雪麒麟不能被羲和拖在这里。   天璇宫众人还在她的底下与武妖交战。   她在乎的人正陷于苦战之中。   渐渐地,雪麒麟的脸蛋变得狰狞起来。   嘴唇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给人裂开到脸颊的感觉。   “我眼前有只蠢猫。”   樱唇编织出莫名其妙的话。   “它伸出利爪企图抓伤了我。对此,我应该如何反应呢?”   羲和默默地听着雪麒麟没由来的话。她知道对方口中的蠢猫就是指她。   雪麒麟睁开眼睛。   金黄的眸子深处泛着汹涌的战意。   “自然是抓起来打屁股!”   女孩诡异一笑。   然后──   有什么不同了。   是气势。   雪麒麟的气势正节节上升,手上大剑剑身上的复杂纹路开始泛起光芒。   “破!”   裂帛的声音炸响。   一阵掺带着电芒的冲击从雪麒麟体内透出。羲和的尾巴承受不住这一击的力度,发出快要被折断的紧绷声。   “嗯……”   羲和吃痛地松开尾巴,被冲击推开了一段距离。   这一刻──   施加雪麒麟身上的束缚被暴力地解开。   ──僵局遭到打破。 41、被困的小师祖   “基圆!”   雪麒麟平举天之乾坤。   大剑与手臂连成一线,剑尖曳着火焰,在空中描绘出满月般的圆。然后,由火焰构成的圆环向前移动,快速收窄成女孩双手环抱的大小。   “离!”   雪麒麟射出三张灵符。   灵符在穿过火焰圆环的瞬间燃烧起来,描绘于其上的法阵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轰雷焰龙之七!”   女孩喊出法术的名字。   务吆祁⒏八澪 弃流仪   剎那间,天地间的火行灵气被抽空,三张燃着火焰的灵符扭曲地膨胀,最终归合到一点化为巨大的焰龙。   “给我变成烧肉吧!”   灼热的高温不断蒸发渗在大气中的水分。   火焰的巨龙浑身冒着烟,发出无声的呼啸,咬向刚调整好姿势的羲和。   面对铺天盖地的火光,羲和首度感觉到直刺而来的一丝杀意。   羲和不讨厌雪麒麟。   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好感。   当然这份好感并非毫无由来的,而是源于落天镇一事。那天雪麒麟作为人类代替身为武妖的她给予一只濒死的武妖温暖──最后的温暖,让其能够在他人的怀抱之中死去。   所以,当两人被逼武力相对时,正如雪麒麟顾及曾经并肩作战的情分而没有全力以对一样,羲和也无法真正的恨下心来。   直至现在……   从雪麒麟的法术之中感受到杀意的现在,羲和才终于──终于能够说服自己、终于有理由不再手下留情。   因为她是认真的,所以自己也能认真。   人无法轻易简单地伤害一个对自己毫无敌意的人,却能以“自卫”为理由杀死一个试图加害自己的人。   所以──   “这样就好了……”   羲和如释重负,自言自语地呢喃出声。   然后,她毫不迟疑地掷出手上的真气弹。   “轰雷焰龙之三!”   焰龙张开嘴巴,喷到一团火球迎向不断波动的真气弹曳着银白的尾巴。两者相撞爆炸,巨龙的身影从混杂着火焰与真气的碎屑中脱身而出。   然而──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火焰的巨龙在即将吞噬九尾少女时,彷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障屏,突然爆散粉碎。更奇怪的,火龙爆炸后,散落四周的并非火焰碎屑,而是无数水珠。   “咦……?”   一瞬间,雪麒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② 】韭〇污 叁吧七伊三   她甚至发出了丢脸的声音,因为刚才的那道光景实在是太超乎法理了。   “这是……怎么回事?”   火焰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水呢?脑海中只剩下这个疑问。   然而,雪麒麟还来不及深究“为什么”,就突然失去了浮力,急速朝地上坠去。   一切都太突然太奇怪了。   雪麒麟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瞪大眼珠,仰望着仍然浮在空中,不断变小的银白身影。   羲和的九条尾巴不知何时探进了虚空之中。彷佛是被投进石子的湖水,尾巴末端周遭的空间荡着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耳朵嗡嗡作响。   这时雪麒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法术很可能被消除了。   武者能够借由将低密度的真气外覆于体表以减小自身的整体密度,或是持续朝地面喷射真气这两种方法飘浮于空中。   至于雪麒麟则是有别于寻常武者,借由木行法术里的风系法术来获取飞行能力。   ①〇①⑦④⑤⑨④⑨⑧   然而,就在刚才她的法术却突然失去了效果,最终导致她失去浮力。   可是为什么法术会突然失去效果的呢?   “怎么会……?” 月费群85;;766.;3442  遭到无法理解的情况,雪麒麟陷入极度的惊愕之中,忘记了自己已经离地面越来越近。即使是天境,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落地面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幸好──   “麒麟!”   天玑及时唤醒了她的主人。   “唔!”   雪麒麟立刻作出反应,翻转身体以面朝下,在放开天之乾坤的同时洒出四张灵符。   “缓速,立界!”   雪麒麟双手合十在胸前猛地一拍。   响应她的号令,灵符飞向她的前方,拉出眼不可见的、薄膜般的缓速结界。在穿过结界后,雪麒麟的速度得到缓减。她马上调整姿态,成功双脚着地,踩陷地面。天之乾坤则落在她的身旁。   没有下一次了!雪麒麟瞪视半空的羲和,呼出口气,同时暗骂自己竟然在战斗中失神。   “你到底做了什么?”   雪麒麟的声音不大,却确实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传到羲和的耳中。   “你知道吗?世间万物都必有相克之物。”   羲和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我──就是你的天敌。”   也说是就,她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法术?雪麒麟这么理解羲和的话。   可是,她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是破坏了术式?   雪麒麟稍微思考了一下,却没有得出可以信任的答案。   但是,直觉告诉她关键在于羲和的尾巴。那九条末端刺进虚空之中的尾巴。   现在并非深究的时候,因为羲和的攻击已经来了。   在背面!在背后捕捉到灵气的波动,雪麒麟马上转身。   当她的视野被火焰所淹没的瞬间,随即生出一个疑问:这真的是羲和的攻击吗?   眼前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焰巨浪。其所到之处,树木化为飞灰,石块融化。   灼热的汹涌焰流直扑向娇小的女孩。   雪麒麟再度射出四张灵符,同时并拢右手两指在空中比划起来──她在描绘法阵。   “水壁,立界!”   啪──雪麒麟猛地拍掌。   融和在大气里的水行灵气被完全榨取出来,往分别浮在她四边的灵符集中。   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水的障屏并没有如雪麒麟的预想般出现。   法术又被消除了!雪麒麟瞬间理解到这一点。   这时火焰已经扑至她的眼前,吞噬了浮在她正面的灵符。   不过,这次女孩并没有因为施法失败而丢魂。   她拔起天之乾坤,大剑随即变成“盾之玄武”形态,挡在她的身前。火焰的洪流随即将女孩的身影吞噬。   身陷在如此高温灼热的火焰里,任何人都会在瞬间被烧成焦碳吧。   然而……   “混蛋,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被冒着烟的球形真气护罩罩着,雪麒麟从焰流中冲了出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息,数根冰锥凭空成形射来。   “有完没完呀!”   雪麒麟解除反手握着已经变回大剑的天之乾坤,猛地划出一道剑气劈开袭来的冰柱。   ①②邻叁②邻⑦私(八)   这随手的一击,首次动用了储存在天之乾坤中,属于天玑的灵气,璀璨夺目的剑光狂暴地斩向羲和。其中蕴含的天境隐隐超越天境的极限。   羲和挑起眉头,放弃迎击的打算,从虚空中抽出尾巴,翻身避过夺目的弧光。   ⒈零易妻⑷⒌韭思酒坝   就在这一瞬间──   “飞焰!”   无数火焰箭矢在雪麒麟身边凭空出现,以大范围覆盖的形式散射出去。   这次法术成功施展了。   望着不断在空中跳跃闪躲的羲和,雪麒麟心想果然是尾巴搞的鬼。   界域再次出现。   “干威,震象,破军!”   具有咒语意义的字眼促使界域中的雷电扭成一根长枪。   雪麒麟握紧长枪,摆出投掷的架势。染成金黄色的眼珠不断移动,追纵着不断改变位置的羲和。   “雷鸣!”   接着,光芒一闪。   雪麒麟预判出羲和的某次闪避后位置,掷出雷电长枪。电孤像是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向外扩散,蓝白的光芒撕破空间,大气发出独特而尖锐的高亢鸣响。   “──!”   羲和虽然也注意到了这凶悍的一击,但是雷枪的速度太快了,被精准地捕捉的她来不及回避。   在千钧一发间,她甩动其中五条尾巴,将雷枪拦腰鞭断。   “……”   雪麒麟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整个过程发生在转瞬之间,但是雪麒麟确实看见了对方的尾巴在触及雷枪的前一刻,分别泛起了青、白、红、黑和黄五种颜色。   在法术的理论之中,那五种颜色分别对应木、金、火、水、土五行。   ──难道她的尾巴能够制御五行?雪麒麟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   她刚起了刚才的情况。   飞焰、风翔、水界还有轰炸焰龙四种法术同时失灵,唯独由纯粹真气构成的剑气除外。   在使用法术的时候,为了节省体内的灵气──亦即真气,雪麒麟只会将真气用于构建术式以及激活术式这两个过程之中,而在维持术式──支撑法术威力以及效果──的灵气则是从天地间抽取的。   当然维持术式的灵气也可以完全由体内真气取代。   然而,五行法术的威力强劲,但是消耗同样庞大,而且真气必须经过额外术式的转换,转换成相应的五行灵气术式才能用以维持五行法术的术式。   即使是天境也经不起这种消耗。   而刚才的情况是,运用天地灵气的法术无法使用,而真气却一如既往。   这意味着灵气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响应术式聚集。   如果羲和──九命猫的天赋时能够不依靠法术方法,单仅己身掌控天地间的五行灵气,而这种掌控力比雪麒麟的术式来得要强的话,一切就能够解释得通。   天敌。   雪麒麟想起羲和曾经提到过的这个字眼。   她把自己说成是雪麒麟的天敌,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比雪麒麟拥有更强的五行掌控力呢?   雪麒麟认为十有八九是这样,因为她擅于五行法术,而羲和却能制驭五行灵气,正好克制了她。   然而,这么一来,往后的战斗雪麒麟就只能依靠真气了。   不,甚至连法术都不能使用。   因为真气在转换成五行灵气后,也会纳入羲和的掌控下。   ──这简直就是让我单手战斗呀!雪麒麟暗咬银牙。   失去最重要、最擅长的法术,让她有点烦躁和苦闷。   因为这预兆着她将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苦战。   正当雪麒麟如此认为之际──   “时间差不多了。”   羲和的声音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   什么意思?雪麒麟挑起眉头。   “你到底有何企图?”   “这里是我们的故乡,而你们是侵略者。”   假如故乡遭到侵占,人们会怎么做呢?   答案只有一个。   不惜一切将侵略者驱逐出去。   换言之,羲和打算将武妖之境中的武者通通赶走──用武力。   而这一定是在意味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   “雪麒麟,你什么都不要问,不要看,不要听,静静地待在这里。”   羲和的脸因为类似于苦笑的表情而扭曲。   “求求你了。”   为什么?──雪麒麟下意识问出这么一句。   她的声音并没有传递到应该去的地方,只能如同深谷中的回音般,一直回荡在雪麒麟的耳边。   因为,起雾了。   浓浓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彷佛是从虚空之中渗出来似的,模糊了雪麒麟的视线,将她重重缠绕。   “这是什么东西?”   雪麒麟扫视四周,映入眼里尽是一片白茫。   那不是普通的雾。   这些雾气之中含有混乱的五行灵气,隔绝了声音,夺去了色彩,甚至让人们丢失了方向感──不,不是无法辨别出方向,而是根本没有方向。   这片空间里的森罗万象都被搅乱了。   雪麒麟尝试施展法术,但是灵气像是被凝固了般完全没有反应。   “被困住了……”   雪麒麟呢喃出声,然而她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42、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选择   齐绮琪微微喘息。   她手上的佩剑天离,其剑面上的纹路正透着若隐若现的火芒,剑身不断冒出零星的火屑。   此时的天离远超以前。   它在早一阵子经过雪麒麟的法术加工,两边剑面都被刻上了复杂的纹路法阵,因而变成具有灵性性质的灵器,不再是普通的寻常利器。   只要将真气注入其中,天离就能与外界的火行灵气产生共鸣,借由凝聚高密度的火行灵气,衍生出火焰。   “呼……啊呼……”   齐绮琪长吐口气,以平缓稍显凌乱的气息。   在她眼前,有一道庞大的怪异身影。   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看起来十分紧硬的蹄子被举起,然后轻轻踏前了一步。   伴随这个动作,它──或者说是他,从林木枝叶间的阴影中缓缓现出身形,沐浴在阳光之下。   细长四肢上的肌肉紧绷,强健而壮实,却又莫名地散发着几分柔和美感,披散的棕红长鬃亮泽得如同抹上了油般,柔顺的马尾左右甩动,发出呼呼的破风声。   如果仅是如此,任谁也会以为与齐绮琪对峙的只是一匹神骏。   然而──   从马颈根处长出来,取代马头的却是精壮的男人上半身。   那是将真身与妖身于同一时间显现,半人半马的武妖。   “你是灵月谷的人?”   齐绮琪举起天离,遥指眼前比自己高上一倍的庞然大物。   她把视线锁定在对方身上,警戒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从刚才的交手,齐绮琪就可以得知对方懂得武术。他把手上的方天戟耍得出神入化,即使在对自己的剑法颇有信心的齐绮琪猛攻下,也没有落于下风。   而说到懂得武术的武妖,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就只有灵月谷。   然而,这种事情是相关狭隘的,因为武妖之境并不是与世隔绝的。   “真是意外。”   棕红色的长发迎风飞舞,他在齐绮琪的锐利目光注视下,把方天戟扛在肩上。   嘴角勾出轻佻的弧度,人马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被人与灵月谷混为一谈的一天,可是没想到感觉竟然会如此恶心啊……”   说着,他还做出一个干呕的动作,似乎很反感灵月谷的样子。   “嗯……好像没有说谎呢。”   齐绮琪点了点头,暗地里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真是灵月谷的人,很大机会意味着灵月谷很可能参与到这次针对天璇宫,甚至是整个武妖之境试练团的袭击之中。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尤其是在不知道密宗到底心怀什么企图的情况下。   “所以说,你不是灵月谷的人?”   然而,假如不是灵月谷的人,他又是从哪里习来如此精湛的戟法呢?齐绮琪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腰间。   那里的衣服布料被削开,露出的嫩白肌肤上有一道血痕。那是被被戟尖所划伤的。   伤口很浅,血也止住了,但是齐绮琪却觉得很碍眼,因为那是她竭尽全力,甚至用上法术仍无法战胜对手的证明。   虽然现在看不见,人马的背部其实也有几道由齐绮琪留下的剑伤──当然都并非致命伤。   它身上最重的伤,恐怕就是肚腹上的那一道瘀痕吧。那是被雪麒麟用腿留下的鞭伤。   “肤法。”人马一脸嘲弄地摇头,“真是肤浅。”   齐绮琪认为对方是在挑衅自己。   面对挑衅,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回应,可是她仍然禁不住心中的疑惑。   “什么意思?”她问。   人马用小指挖了挖耳朵,然后把耳垢弹向齐绮琪,她脸色厌恶地侧身躲开。   “嘿,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咯。”   ⑤壹(七)扒⑧O⒎陸吆   “真令人不快,总觉得你是在小瞧我呢……”齐绮琪皱起眉头,“你可别搞错了,字面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说我肤浅。”   人马哂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朝齐绮琪投以鄙夷的视线。   “好笑,懂得武术的武妖就是灵月谷的人──如此窄獈的见解难道就不肤浅了吗?”   “对不起,的确是我肤浅了,但是要怪就怪你不说过明白吧。”   或许是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向自己道歉吧,人马顿时愣住。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是从哪里习得武术的。”   “你这是在试探我的身份吗?”   “……”   齐绮琪不说话,算是默认。   “你们知道武妖之境深处有点什么吗?”   武妖之境的深处──人类鲜少踏足之地。   “你是武妖之境深处的武妖?”   “不过话说回来,明明心里恨不得马上杀死我,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和气的嘴脸,真是虚伪呢……你们人类。”   齐绮琪有点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你说错了,我没有打算杀死你。”   人马先是愣了瞬间,随即捧腹大笑。齐绮琪直皱眉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他边抹着笑出来的泪珠,边好笑地说:   “哎,别惹我笑了。我可是武妖,而你却是人类。”   果然是这种发展吗……齐绮琪感到万般无奈,原本她就是顾虑到人与武妖之间的隔阂,才故意放柔态度,企图以对话解决问题。然而,此时看来对方完全并没有交谈的打算。   齐绮琪不禁自问,难道人与武妖之间,除了互相仇视外,就容不下其他东西了吗?   她觉得不是,但是当下的情况却在否定她一直以来的看法。   “不过还真是有趣啊!”终于笑完的人马神色莫名地说,“你这态度完全不像对待一个突然袭击过来,并试图杀死自己的家伙呢。”   你也没资格说我吧?齐绮琪暗自吐槽。   他突然拍了拍额头。   “不,真正奇怪的是我们吧!明明刚才还在针锋相对,现在却悠然交谈。奇怪,真奇怪!”   “那就表示,我们之间还有能够对话的空间,所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过来呢?”   人马收起脸上的轻佻,首度挂出凌厉的表情。他瞇着眼睛问道:   “你是认真问的吗?”   齐绮琪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喜欢开玩笑。”   人马嗤之以鼻,表现出露骨的反感。   “天真!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看看你的脚踩在那里?这可是武妖之境,是我的武妖的故乡!你们侵略我们的土地,却质问我们为何袭击你们?你难道不觉得很可笑吗?”   齐绮琪一时语塞,因为对方说的完全合乎情理。   不论如何美化,武妖之境试练原本就是一场对武妖之境的侵略。他们在武妖之境掠夺资源,残杀武妖──这跟侵略有何分别?   可是,人们一直都不觉得这是侵略,因为他们根本不把武妖当成是对等的存在来看待。   既然如此,又如何谈得上是侵略呢?杀一只鸡,能跟杀人相比吗?你会因为踩死一只虫子而被判刑吗?   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没有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剥夺武妖。   ──不,或许是意识到了,但是没有去在乎罢了。   ──为什么要特地去在乎家畜是不是受到了虐待呢?   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假,有点伪善。   明明自己就是侵略者,却想着与武妖寻求理解……理解什么?让对方理解自己是有苦衷的吗?说白了,不过就是自我满足罢了。   然而,即使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这一点,齐绮琪又能如何?   带着天璇宫就此退去吗?她的立场真的允许吗?   齐绮琪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她自己,自从她继位天璇宫宫主之后,她的生命就是属于全天璇宫的,她的一举一动、每个决定都牵涉到天璇宫的利益。   大局为重,一切以天璇宫的利益为优先。   正是天璇宫宫主这个名头束缚了她,让她无法随心所欲,然而她却又自愿受到束缚。   既然如此,她的个人意志便变得不再重要了。这也正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你不是无话可说了吗?”   人马舞动方天戟,将戟尖插进地面。   “过家家的朋友游戏就玩到这里吧,接下来让我们继续刚才的撕杀吧。”   “……”   战斗似乎已经无可避免了。   齐绮琪不想战斗,可是天璇宫的众人正陷于苦战之中,所以她不得不战斗。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璇宫。   所以,她只能举剑摆出迎战架势。   人马拔出戟尖。   “很好!”   他四蹄一蹬,如同雪崩般席卷齐绮琪的视野。   “我是双角马──赤痕,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吧!”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齐绮琪,方天戟划出孤光直劈而下。   没有多余动作,快如闪电的一击。   齐绮琪不慌不惊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恰好让她错开戟刃,闯到人马的身前。   “天飞流!”   火屑纷飞。   彷如倒流的瀑布,数道剑光猛地往上往撩去。   赤痕收戟,以戟把挡住这从下而来的一击。然后,他四蹄交错,曳着长戟急速旋身。。   “天惊虹!”   齐绮琪轻身跃起,屈曲双腿躲开横扫而来的方天戟,同时将天离一直线地往前刺出,然后扭动手臂。   缠着寒芒的剑尖一转,在大气中刺出一个洞。   如枪穿刺。   天离化为赤色的闪光,直袭向赤痕的右肩。   以他那副庞大躯体难以联想到的灵活动作后退几步,赤痕让天离刺了个落空。   齐绮琪着地后,马上往后跃去。戟刃削断了几缕头发,在鼻尖之前划过,轰落在她刚才着落的位置。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展开对峙。   短短几秒的攻防之中,两人都奈何不了对方。   而这种不分胜负的攻防在刚才已经重复了数十次。   战况再次陷入僵局,让急于打开突破口的齐绮琪烦躁起来。   天璇宫的其他人正与铁甲牛群、、交战之中,仍然暂时还能保持着毫无死伤的战况,但是铁甲牛数量有压倒性优势,长期交战下去,首先撑不住的铁定是天璇宫的弟子们。   真气并非用之不尽的,当真气耗尽之时,就是天璇宫众人的死期了。   还没好吗?水妹妹。齐绮琪暗咬银牙,瞪视着眼前的对手。   不论是何处,只要打开突破口,天璇宫众人就能在围堵下逃离。在密林之中,身形笨重的铁甲牛绝对追不上灵活的武者。   如果麒麟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齐绮琪便摇头将之甩去。她知道雪麒麟正在与羲和交战之中,根本就抽不开身来。   就在这时──   或许是听见齐绮琪的祈求吧,水云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齐姐姐,上树!”   齐绮琪不经思索,立刻纵身跃到树上。   然后──   水来了。   那是汹涌的狂流。   有如滔大巨浪般的水浪从齐绮琪下方涌过,狂暴地扑向赤痕。   “什么!哪里来的水!”   赤痕马上调转身体,想要逃出巨浪的冲击范围。   结果他没能如愿,被巨浪吞噬。   他在千钧一发间将方天戟刺进地面,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没有就此被水流冲走。   ──然而战力的平衡已遭打破。   就是现在!齐绮琪屈曲双腿,从树枝上弹射而出。   “天旋刹!”   然后,回转。   曳着剑身不断冒出火焰的天离,齐绮琪如同巨大的火焰战轮从天而降。   赤痕拔出方天戟企图抵挡。但是,他正置身于水的狂流之中,无法站稳脚步,错失了抵挡的时间。   火焰巨轮掠过赤痕的身前。   齐绮琪掉进水流里,但在下个瞬间又从其中跳出,落在树干之上。   赤痕的胸膛至腹部突然浮现一道红线。红线的两边有烧焦的痕迹。   “你手下留情了啊……”   赤胸望着那道红线,苦笑地如此说道。   慢了一拍,赤痕的上半身正面斜向裂开,喷出大量鲜血。伤口很深,但对于武妖来说还不算是致命──如果急救及时的话。   “对不起,我无从选择。”   齐绮琪垂剑,伏下眼睛。   “无从选择?”赤痕哂笑一声,“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咳!咳咳咳!”   赤痕没能把话说完。他咳出了一口血,四肢无力地颓然瘫坐在地。血流得太快了,将不断冲刷着他身体的流水染成红色。   “选择……”   终于把最后两个字吐出,赤痕闭上双眼,昏晕过去。 43、打穿包围网   水之奔流渐趋平息。   晕倒过去的赤痕连同几只铁甲牛被水流冲走,不知去向。   齐绮琪回头一看,在不远处外看到若隐若现的水色纹路与余辉。   零星的高密度水气残留在大气之中,萤火虫似的闪烁着微弱光辉。置身其中的水云儿虚脱般瘫坐地上,微微张开的嘴巴正在急速喘息。   看来刚才水行法术为她带来了相当沉重的负担。   辛苦她了……如果刚才不是水云儿竭尽全力施展法术提供支持,齐绮琪也无法轻易击败赤痕。   齐绮琪轻身跃起,落到水云儿的身旁。   “水妹妹,你没事吧?还好吗?”   一边扶起水云儿,齐绮琪一边关切地问道。   水云儿略显虚弱,费了点劲才晃着身子站起来。   “还好,就是有点晕……”   额头满布汗珠的水云儿笑着回答。她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难为你了……”   齐绮琪叹出一口满载歉意的吐息。   水云儿报以微笑,说了一声“应该的”。   天璇宫的其他人仍在与铁牛甲群的交战,斥喝、咆哮以及金属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肆虐着齐绮琪的耳朵。   话说回来,要不是天璇宫小师祖及时阻止了铁牛甲群的冲锋,打乱了它们的步调,天璇宫的众人很可能早就被铁甲的洪流吞噬,当下的混战也不会发生。当然,假如雪麒麟没有被后来出现的羲和拖住,能够趁胜追击的话,天璇宫众人也不会被缓过劲来的铁甲牛成功围堵,陷于混战之中。   在失去赤痕的当下,武妖一方其实已经没有能够阻挡天璇宫突围的手段。它们严重缺乏人境或以上的战斗力,纯粹以数量压制天璇宫众人。   而天璇宫则有齐绮琪与夏雪两位地境,拥有压倒性的单点输出能力,足以在包围网上打出单点突破口。   换言之,原本僵持的战局随时都会崩溃。   理所当然,齐绮琪也有突围的打算。   她环顾四周,在混乱之中寻找夏雪的身影。很快,她就看见借由身法不断转换位置,利用游击战术一口气拖住十多只铁甲牛的夏雪。   齐绮琪把视线留在夏雪身上,偏头朝水云儿问道:   “水妹妹,你能自己站稳吗?”   “……可以的。”   水云儿点了点头。   然而,当齐绮琪一松开搀扶之手,水云儿马上摇晃了一下。   “哎,小心!”   齐绮琪在水云儿跌倒前一秒将她稳稳扶住。   “不行就直说不行,看你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就再逞强好不好!要是跌伤了怎么办!”   齐绮琪发现水云儿双脚颤抖,皱起眉头开声斥责。   “好像说得太严重了唷……不过,我好像真的有点乱来了吶。”   水云儿面露苦笑。   “你自己知道就好啦!”   齐绮琪眼里的责备之色突然全部褪去,脸色变得黯然起来。   “不过我也得负点责任……要是我中用一点,能够独自解决那叫赤痕的武妖的话,你就不用勉强自己了。”   “齐姐姐说错了。”水云儿摇了摇头,“正因为无法独自解决所有事情,所以同伴才会变得有意义,难道不是吗?”   人正因为能够互相依靠才叫作“人”。   无⑴&棋罢VIII澪奇柳亿   齐绮琪愣了半晌,随即脸色微红地别开了脸。   “的、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怎么连你都对我说教了!如此抱怨了一句后,齐绮琪叫来了宫天晴,让她扶住水云儿。   “我们需要尽快突围……”   “那、那小师祖呢?”   宫天晴面露担心地如此问道。   齐绮琪闻言,皱眉眺望远处。   她视线所落之处,是一片被浓雾所笼罩区域。   雪麒麟似乎就在里面与羲和交战中,但是齐绮琪却感知不到两人的气息。估计是出了什么状况,遮蔽了她们的气息。   “那片雾有点奇怪……水妹妹,你能感应到你那位小师父吗?”   水云儿拥有超乎常理的法术天赋,对水行灵气的感知力甚至比雪麒麟还要强,然而境界差距依旧存在,论全面感知力,她远比不上身为地境的齐绮琪。   然而,正所谓死马当活马医,齐绮琪还是忍不住向水云儿提出。   “自从那里起雾之后,就再也感应不到了。”   虽然对方的答复已经是意料之内,但是当齐绮琪看见对方摇头之际,还是不禁有点失望。   “嗯……我明白了。”   看来是不能通知麒麟了……齐绮琪放弃与雪麒麟会合的打算。她现阶段无法掌控雪麒麟的情况,更何况那片雾相当奇怪,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贸然闯进雾里察探情况。   下了决定后,齐绮琪马上朝夏雪大喊道:   “夏师姐,我们要突围了!”   刚好躲开一只铁甲牛的冲撞,夏雪抽空瞥了齐绮琪一点,点头示意明白。   接着,齐绮琪高声喊叫。   “我和夏长老将会打开缺口,大家准备跟上,我们要突围了!”   零散的回应陆陆逐逐、此起彼落地从四方八面传来。   齐绮琪随即快速移动视线,开始寻找包围网比较薄弱之处。   或许是峡谷的存在阻隔了铁牛甲的聚集吧,来路方向的铁甲牛数目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少。   不过,会是陷阱吗?   围三阙一,虚留生路。   如果真的沿来路突围,一但遇到埋伏或是无法摆脱铁甲牛的追击,导致被迫到峡谷边缘,天璇宫马上就会落得走得无路的下场吧。   最终她的视线落向北方。   刚才水云儿利用法术凝聚出来,洪水般的水流正是涌往这一方向。包围网受此冲击,因而出现了缺口,可是铁甲牛群却没有表现出一开始的组织性将之填补。   嗯,就选这边吧!齐绮琪深知道没有时间继续犹豫,直截了当地作出决定。   “晴儿,照顾好你水姐姐,待会我们向北方突围。”   “我知道了!”   扶着水云儿的宫天晴神色坚定地答应下来。   “嗯,那就交给你了。”   宫天晴一但答应下来就会竭尽全力──没有人比齐绮琪更清楚这一点了。   “夏师姐!北面!”   齐绮琪留下宫天晴,向已经定好的方向飞掠而去。   她没有确定夏雪能否跟上自己。   在天璇宫之中,将“踏云步”练到极致的夏雪,其轻功与身法无人能及。齐绮琪确信体形笨重的铁甲牛根本拦不住夏雪的脚步。   夏雪很好地回应了这份信任。   “还真会使唤人呢。”   几乎在齐绮琪说话响起的同一瞬间,夏雪就以极其灵巧的身法、媲美飞燕的速度,脱离战局,横越战场,来到齐绮琪的身旁。   “才不是啦!应该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才对。”   “嘿,那你何不安排一个职位给小师祖呢。”   “要是她搞砸了怎么办?我才不想帮她收拾烂摊子啦!”   虽然雪麒麟的修为与实力都是不容置疑的,可是齐绮琪很怀疑她的办事能力,遑论雪麒麟是那种翻个身也嫌麻烦的性格。   夏雪挂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接话。   大概是察觉到两人的企图了吧,数只铁甲牛前来拦截,却相当轻易地被她们打倒。   接着,齐绮琪与夏雪毫不犹豫地冲进包围网一边的铁甲牛群里。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不消一会儿就成功洞穿包围网。早有准备的天璇宫各人马上从缺口中脱离。 44、不怎么在乎他人的生死   浓雾之中,雪麒麟抱着胸瞭望四周。视野尽是白蒙蒙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完全不行……五行灵气全乱了,‘方位’也乱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她刚才尝试了数种方法离开这里,但是不论法术还是“一直往一个方向走”这种土方法,都无法摆脱这一片浓雾。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只是在原地转圈,却又没有方法确定是与不是。视野太差了,根本没办法辨认出四周的情况。   “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结界吗?”   雪麒麟往前伸手一拨,雾气完全没有被拨散。   空气意外地干爽,湿度并不高。   按理来说,雾气浓烈到这种程度,或多或少都会沾湿衣服和身体才对,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雪麒麟不论是衣服还是肌肤依然维持在比较干爽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片雾根本就不是一般的雾。其本质并非水汽,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雪麒麟也不敢肯定。有可能是某种近乎法术效果的现象。   在诸多未明之中,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片雾气中的灵气乱流干扰了雪麒麟的感知力。她无法辨清方向,感知范围也受雾力干扰而大大地减少。这种情况就好比一个耳力好的人,置身在四周极度吵杂的环境里,难以精确判断出某个声音到底是来自哪里的。   “小玑,你能搞清楚方向吗?”   雪麒麟扭头如此问道。早已变回人形──女孩外貌的天玑就站在她的身旁。然而受到雾气影响,她甚至无办法看清天玑脸上的表情。   “呜……这片雾太怪了,如果我现在放开麒麟的手走两步,说不定就会与你失散了。”   为了防止两人走散,雪麒麟与天玑正紧牵着手。在这片诡异的雾里,她们只有这种方法确定对方的存在。   “所以说,我们被困住了咩……”   雪麒麟长叹出一口气。   经常有人说过她的“法术”匪夷所思,但是现在却有更让人难以想象的现象横亘在她面前。还真是活生生打脸了啊……她轻皱鼻子。   “麒麟,你也没有办法吗?你不是会‘法术’嘛?”   天玑的口吻里明显带着意外之意。   雪麒麟想要摊手,却发现自己还牵着天玑,便改为耸肩。   “小玑,你对还有真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咩……‘法术’或许很办到很多事情,但却不是万能的嘛。”   魔法在理论上能够办到很多事情,但是魔法师却不一定能够办到魔法能够办到的事情。   这是因为没有一个魔法师能够掌控全部魔法,他们都有一定的倾好或是擅长领域,就以雪麒麟为例,她擅长东方法术体系里的五行法术,也略懂结界术、符术以及阵术,却完全不擅长炼丹、占卜等法术。   “那怎么办?我们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对于天玑的担忧,雪麒麟不以为然。   “世界除了自然的事物外,就没有什么是永动的咩,说不定一、两个时辰后,雾就会散去了咯。当然假如有一刻意维持这种现象的话,它说不定真的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麒麟──”   天玑有话想说,不过雪麒麟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保持缄默。   “先听我说完咩──我不觉得羲和会维持这个‘现象’,否则就失去了困住我的意义了。”   “怎么说?”   雪麒麟露出自信的微笑,再度环顾四周。   她那大大的双眸如同熟透的麦穗般金黄,瞳里流光四溢,彷如一抹在燃烧的金色火焰。   “如果她仅仅是想把我拖住,还有很多种方法。缠斗、游击之类的手段也可以将我拖在这里,压根就不需要弄出这片雾气来……这怎么想都不是随手能弄出来的东西咩!羲和一定消耗很大才对。然而要不是这样,她就无法抽身离去,将会跟我耗死在这里。她不惜消耗也要将我困在这里,是想在排除我这个碍事因素的同时,能够抽身进行其他活动。”   “你的意思是说,她并非特地针对你的?”天玑试探性地问道。   “针对倒是针对我咩,不过她并非想杀我,只是想排除我这个唯一能够与她匹敌的因素罢了。”   “呜……她到底是想干嘛?”   雪麒麟收回视线,双手一摊。   “映月湖呗。”   听见这个地名,天玑的身体马上反应出内心的动摇──她抖了一下。她显然明白这三个字的代表意义。   ⒉IX玲⑤彡扒妻亦(三)   “羲和她真正的目标是试练团呀!”雪麒麟既无奈又苦涩地叹了口气,“只要我不在,试练团在她面前就跟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没有分别。”   “可是她只有一个人呀?”   从一般的情况考虑,天玑的疑问十分理所当然。   然而──   “一个人?你忘了那堆铁甲牛群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羲和她似乎可以──调动低灵智的武妖群。”   或许是想起上百铁甲牛冲锋的情境吧,天玑不由自主地屏息。   如果各门各派的试练团都受到与天璇宫一模一样的遭遇,雪麒麟真怀疑他们能不能够在毫无损伤的情况下度过。   “话说回来,北冥有鱼说不定也是同谋咩。”雪麒麟挑着眉头说。   如果没有北冥有鱼牵制修罗儿,羲和根本毫无胜算。不过羲和是一早预料到修罗儿的出现,才特地找来的北冥有鱼吗?这正是雪麒麟不能理解的地方。   “麒麟,我们不管吗?”   天玑询问雪麒麟接下来的打算。她并没有劝雪麒麟介入干涉的意思,纯粹出于好奇才有此一问。   “不管。为什么要管咩?”   雪麒麟以事不关己的口吻回话。   “老实说,咱不怎么在乎那堆人的生死,不过……”   说到这里,雪麒麟突然困扰地乱搔头发。   “我倒是想不管呀。” 雪麒麟的前言不对后语搞得天玑一头雾水。   “怎么了?”   齐绮琪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更别说她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无忧道长,如果对方遇到困境时会出手相助,她就定必会兑应诺言。   如果不出雪麒麟所料,齐绮琪应该也猜到羲和志在驻扎在映月湖的试练团。这意味着她一定会率领天璇宫众人驰援。   “我们要离开这里,找到小七。”   雪麒麟没有回答问题,反而不容置疑地如此说道。   旗(二)⑶霖斯韭器(三)私   “呀,哦哦,好。”   或许雪麒麟的话实在是太跳跃了,天玑不明就里,恍神地点头。 45、方向真的没错吗?   回过神后,她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她问:   “可是,我们要怎么离开?你不是说没有方法的吗?”   “不是没有……只是那意地外麻烦呀!”   雪麒麟耸了耸鼻子,然后边把手伸进袖里一阵翻找,边嘀咕着“正好捡了个合用的东西”。   天玑歪着头盯着雪麒麟的袖子。   “什么东西呀?”   貳邻⑧污林玖叄溜韭   “嗯,就是──呀,找到了!”   雪麒麟把手从袖里抽出,摊开在天玑的面前。   雾太浓了,天玑一时之间无法看清对方手掌上到底放有什么,她因而眯起眼睛。   “这是……宝石?”   嫩白小巧的手掌上放着一颗宝石。   即使被雾所包裹,它仍然闪烁出妖异的蓝光。   那是一颗蓝宝石,形状并不规则,十有八九是刚离开矿床没多久的原石。   “这你是从那里捡来的呀?”   “嗯?就是有一次摔倒后,碰巧发现的。不过武妖之境竟然产蓝宝石呀?”   这是什么狗屎运吗?随便摔倒都能捡到宝石?天玑脸上的惊讶表情似乎在这样诉说着。   不过比起这个,天玑更好奇这颗宝石如何助她们离开这里。   “你要拿这个宝石做什么呢?”   亦②淋! ⑶②澪琦④⒏   “嗯……这个咩,咱认为这片雾只是干涉了人们的感知,实际上物理环境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我们之所以走不出去,大抵只是我们的感官受到迷惑,而一直在绕圈圈呗!”   雪麒麟一边说着天玑难以理解的话,一边又在袖里翻找着什么。找着找着,她皱起眉头。   “糟了,好像没有绳子……”   雪麒麟停下翻找的动作,望向天玑。   “小玑,你有绳子吗?”   天玑摇头,眸子里尽是茫然。她连衣服都是由灵气构成的,哪里来绳子呢?   “哎,没有办法了,只能用咱的头发了咩。”   反正头发多,正好物尽其用。雪麒麟放开天玑的手,吩咐对方别乱动后,伸出右手食指。她将真气从指尖挤出,做出一把小巧的气剑。   见雪麒麟割下一小撮头发,天玑再也按捺不住快要爆发的好奇心。   “麒麟麒麟,你打算做什么呀?”   把割下来的头发扭成麻绳状后,雪麒麟将之比在手臂上。头发有半臂长。   “嗯,差不多了!”   雪麒麟满意地点头。   “小玑,帮我拿着,我要给这宝石加工一下咩。”   把头发扭成的细绳交给天玑后,雪麒麟蹲下身子,用左手的拇食中三指托着蓝宝石在眼前旋转。她眯着眼睛端详蓝宝石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口回答天玑刚才的问题。   “我打算做单摆。”   “单摆?”   终于找准下刀的位置,雪麒麟用气剑切进蓝宝石的一角。   真气构成的小剑虽然锋利无比,但是众所周知一般宝石的硬度并不会太低,更何况她手上的是一颗硬度仅次于金刚石──自然界里最紧硬的物质的蓝宝石。她使出吃奶的劲才得以把蓝宝石的一角削下。   “嗯,小玑知道占卜──就是术数卜卦咩?单摆就是一种占卜用具啦。”   “龟甲、摇竹签之类的吗?”天玑瞪圆眼睛,“话说,麒麟你也会占卜吗?”   “那可是基础咩,我怎么可能不会。”   雪麒麟白了天玑一眼。   占卜是所有魔法师的基础,即使是雪麒麟这种偏科儿或多或少都懂得好几种不同的占卜方法。   “是这样吗……”   天玑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时雪麒麟已经把蓝宝石给切割成一个正八面体。   “那个……”   “嗯?”   “你打算占卜什么呀?”   正专注于蓝宝石表面上刻写各种复杂符号与奇怪文字的雪麒麟没有抬头。   “算方位呀……只要找准方位,要走出这里应该不难。”   在雪麒麟看来,这片浓雾的覆盖范围应该不大,说不定只有不到五十平方米。   毕竟范围越大,对于羲和的负担就越大。她还有一场死战,肯定是能够保留多少实力就保留多少,不浪费一分一毫。   没过多久,雪麒麟完成了刻划工作。一颗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满奇怪符文的蓝宝石就此呈现于人前。   “小玑,绳子给我一下。”   “喏──”天玑把绳子递给雪麒麟,“呜……你是不是弄出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啦?”   “什么叫可疑东西咩?你的本体上面也是刻满类似的符文呢!你怎么不说自己奇怪?”   接过头发扭成的细绳后,雪麒麟将其中一端绑上自己的食指,另一端则十字型地绑在蓝宝石上。   “嘿,终于搞定了!”   雪麒麟兴奋地甩动宝石。结果宝石并没有绑稳,松脱飞出,落进浓雾之中。   “不见了……”   天玑呆滞地指出现状。   “麒麟,现在怎么办?宝石要找不到了。”   她拽着雪麒麟的袖子,急切地说。   “……”   雪麒麟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她伸手在地上摸了好一阵子,但是宝石并没有落在她能够触及的范围里。   ──所谓的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   “气死我了!”   雪麒麟气愤地大吼。   接着,她气呼呼从袖里掏出另一颗宝石原石。这次并不是蓝宝石,而是一颗如火般鲜红的红宝石。   “这也是捡的?”   “昨天被树木勾到衣服时发现的。”   雪麒麟无视快要因为她的好运气而昏倒的天玑,用红宝石重新开始制作单摆的工作。   这次她并没有掉以轻心。在完成宝石的加工并绑好后,她站起身体,小心翼翼地举起绑着单摆的手。   自然垂落的单摆动也不动,连着雪麒麟食指与宝石的绳子笔直得不可思议。   “这样就可以了?”   对于天玑的疑问,雪麒麟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那有这么简单呢?你找个人问路也得告诉对方你要去哪里是吧?来,牵着我的手,准备走了。”   天玑依言照办,雪麒麟随即吟颂起晦涩难明的咒语。与过往的咒语完全不同,这次从她口中吐出的音节不论是发音还是声调都并不属于汉语范畴。   当最后一组音节消散在空气之中后,红宝石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刻划在其表面的符文里有灵气流转。   红宝石缓缓飘起,飞往某个方向,牵动着绑在绳子另一端的、雪麒麟的食指。   “看来就是这边了咩!小玑,我们快走。”   雪麒麟拉了天玑一下。   “好,不过方向真的没错吗?”   V壹祁吧把淋齐流医   “哎哎,错不了的!赶快走吧。”   虽然一脸无法释怀,天玑还是划出了步伐。   透着光芒的红宝石彷如夜里的指路明灯,在浓雾里指引两人前进。   然而,在那尽头等待着她们的,却是── 46、天璇宫宫主之位乃束缚也   再三确定已经摆脱武妖的追击,齐绮琪命令队伍暂时停下进行整顿、休息。   经历过一番高度强的战斗,齐绮琪知道门下弟子都积累了不少疲劳──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入目处尽是密密麻麻的林木。   天璇宫队伍仍身处于密林区域。   不过应该已经相当靠近峡谷了,齐绮琪能够感受到从那里吹来的、若有似无的阵风。   吩咐宫天晴清点人数后,齐绮琪唤来夏雪与水云儿商讨接下来的打算。   在这个突发情况下天璇宫该何去何从,齐绮琪虽然已经有一个想法,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拿不定主意。   不能说她优柔寡断,只是她经验太少,又不是独断独行的人,所以想要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好作出一个相对合适的决定。   当然要她把天璇宫试练团众人的意见逐个问遍也是不切实际的。正因为明白到这一点,她才只找来辈分最高的两人商量。   在说明议题后,齐绮琪望向抱着胸靠在树上的夏雪,打算询问她的意见。   此时夏雪看起来有点狼狈。   橙黄色的衣裙多处破损,沾有泥污。   坦露出来的细嫩肌肤上能看见零碎的擦伤。左臂上的划痕虽然已经止血了,但仍然暗红得瞩目惊心。即使身法再如何高超,她还是在铁牛甲的围攻下受伤了。   在齐绮琪的记忆里,夏雪还没像现在如此惨不忍睹过。   不过我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吧?齐绮琪心里暗暗苦笑。   在与赤痕交战时,她一度落水,浑身早就湿透了。虽然因此除去了身体上的污迹,让她看上去比较干净,但是湿漉漉的布料与头发黏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这个时候并没有多余时间让她们整理了。   齐绮琪摇头甩去杂念,朝夏雪开口问道:   “夏师姐,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撤呗。”   夏雪绕着头发,视线不知道落在地上那里。回答的口吻彷佛事不关己,一个局外人似的,不过这也是她一贯的态度,早已习惯的齐绮琪自然没有为此计较。   不知道是觉得夏雪的说话过于含糊,还是不满她的态度,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的水云儿皱起眉头。   这时的她狼狈程度并不逊于夏雪,衣衫褴褛先不说,她那一袭长发原本就白,沾黏其上的砂尘污垢因而格外地刺眼。   齐绮琪觉得水云儿这一身行头,完全可以与落天镇上的乞丐相提并论了。   “夏姐姐这种含糊的说法可以不好呐,你的意思是撤出武妖之境?还是撤向映月湖呢?”   单从夏雪的发言,的确很难判断她所说的“撤”到底是指撤向那里,不过熟知她性格的齐绮琪认为应该是撤出武妖之境。齐绮琪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夏雪抬眼瞥向水云儿,哂笑一声。   “可爱的水妹妹,当然是前者了,不然你以为呢?”   “不管小师父了吗?”   “怎么管?如果遇到连她都无法全身而退的情况,我们去了也只是成为负累的份,那样根本毫无意义。在救人之前,首要的事情就是确保你有足够能力保全自己,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我们应该尽早撤出武妖之境,别让她担心才是正理。”   她很理性。正因为过于理性,才会显得特别无情冷酷。齐绮琪知道说出这么一番话的夏雪内心其实并不好受。   “水妹妹,我们到现在还完全搞不清楚这湖混水底下究竟有着什么,那么除了尽早爬上岸外,你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咯?难道还去潜水吗?别开玩笑了。”   水云儿并不满意夏雪的解释说法,她望向齐绮琪寻找帮助。夏雪也将视线移到齐绮琪身上。   “嗯……”   在两人的注视下,齐绮琪不禁沉思起来。   夏雪所说的都十分有道理,他们致命地缺乏情报。当下的情况被一阵迷雾所覆盖,完全不明朗。按理来说,唯今的上上之策就是尽快脱身,离开武妖之境。这也是将天璇宫被害情况降到最低的唯一方法。   尽管如此,齐绮琪有着不能轻易同意的理由,也不能就这样丢下雪麒麟不管。   夏雪似乎看穿了齐绮琪的犹豫和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一个地名:   “映月湖。”   夏雪直直地凝视齐绮琪双目,字字分明地说道:   “你想回去映月湖,对吧?”   果然逃不过夏姐姐的眼睛啊……齐绮琪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其他门派……总不能放着不管吧?而且小师祖的情况也很让人担心。”   夏雪先是叹了口气,继而在脸上描绘出极为严峻的表情。   “无谓的正义感。”   盯迫自己的目光浮动着责难之色,但是齐绮琪依旧不闪不躲。   “真是讨厌的说法呢……不过我也知道,这或许只是我的个人坚持罢了,大家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夏师姐……我们还有麒麟挡下铁甲牛的第一波冲击,其他门派可没有‘雪麒麟’呀!再那种阵势的冲击下,他们必定伤亡惨重……我们不能视若无睹呀!”   齐绮琪把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而且假如让别人知道我们见死不救,外界会怎么看我们天璇宫?我们天璇宫的名声定必一落千丈,毁于一旦。”   对于齐绮琪的担心,夏雪表现出不以为然。   “只要死口不认就可以了。借口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被武妖拖住、受到重创所以无法作出救援……借口的确要多少有多少,齐绮琪随便一想,就能想出一大堆理由。   嗯,人从来就不缺少理由。   “你要我撤谎吗?夏师姐,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爹爹、你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呐!”   “你爹爹、我师父还说过‘穷则独善其身’呢。”   夏雪嫌麻烦似的砸嘴一声,然后抬手指向正在休息的天璇宫众人。   “你看看我们现在算是‘穷’还是‘达’呀?”   面对从夏雪眼里压迫过来的质询之意,齐绮琪毫不退让。她没有沿着夏雪的手指看去,她很清楚自己门下的弟子并不轻松。   “可是我们还有一战之力,这就足够了。”   易II霖⒊⑵⊙(七)思⑻   “你……”   话语出现不自然的停顿。   夏雪眯起眼睛,眸子彷佛有某种慑人的光芒满溢而出。   “打算让弟子们去送命吗?”   质问。   赤裸裸的、一针见血的质问。   夏雪的声音无情地刺入齐绮琪的心房。   齐绮琪身为天璇宫的宫主,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她无时无刻被天璇宫这个框架束缚着,一言一行都要以天璇宫的利益为前提,每个决定都要为天璇宫负责。   确保门下弟子的生命安全更是她首要之责。   她其实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可是她……却觉得有东西比起生命、责任更为重要。   ──“不是应该不应该、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雪麒麟曾经这么说过。   可是齐绮琪的身份却注定了,她只能考虑“能不能、应不应该”,从来不能顾及自己的个人想法。   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悲哀所在。   她想要驰援其他门派,也想要寻找雪麒麟的下落,但是她的身份、她的责任却不允许。   齐绮琪是不自由的。 47、去映月湖   “──或许会为你们带来困扰,但是我要找到小师父。我已经决定了。”   突然响起的话语迫使齐绮琪从自怜的情绪中抽身。映入眼里的水色双瞳里诉说着坚定决然。   水云儿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毫不动摇。   “水妹妹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齐绮琪很意外一向柔和的水云儿,竟然也能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   水云儿缓缓地站起身来。她视线低垂,一边拍去衣裙上的污垢,一边说道:   “我自己一个人去,这样应该问题不大吧?”   夏雪神色莫名,默默地将视线移向水色的双眸。水云儿毫不犹豫地与之对视。   两人的视线确实地交会了。   “你是认真的吗?”夏雪率先开口问道。   “我是认真的。”水云儿来回看着齐绮琪和夏雪,“所以请别阻止我。”   紧接而来的,是一段稍显冗长的静默。   渐渐地,夏雪勾起了嘴角。   “你说如果你家小师父早已脱身出来,却发现你还留在武妖之境,说找她去了,会不会发疯呢?”   她绝对会马上冲回武妖之境,就算把武妖之境找个遍,甚至将之反转也要找到水云儿带回来吧。齐绮琪用屁股想都能想到,当雪麒麟发现水云儿行踪不明后的反应。   “可是就这样放着小师祖不管吗?”   小师祖在自己陷入险境时,并没有将自己抛弃,现在自己又怎么能不顾她而去呢?水云儿依然不能释然。   “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跟着大队,哪里也别去──”夏雪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不想某人再多一个‘独闯武妖之境’屠杀武妖的传言的话。”   水云儿面色一凝,话语塞住。   雪麒麟曾经为着洛青的死,击杀当时天剑门掌门华天极重创天剑门。平心而论,水云儿在雪麒麟心目中所占的地位应该并不亚于洛青,甚至有所超越也不足为奇。   齐绮琪深知道雪麒麟相当珍惜水云儿,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假如水云儿在武妖之境掉了一根头发──有个万一,齐绮琪还真不敢肯定发起疯上来的雪麒麟会不会一把火烧了武妖之境。   拦住她?谁拦得住?   有没有三全之策呢?既能保证门下弟子安全,在调查雪麒麟下落的同时又可以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驰援其他门派,捍卫天璇宫的名声呢?齐绮琪思绪急转,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其余两人察觉到她正在思考,中止了争论,默默地等待她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最终决定权注定在身为天璇宫宫主的齐绮琪手中。至于对水云儿来说,齐绮琪的说话远比夏雪有影响力。   半晌后,齐绮琪抬头注视待在眼前的两人。   貳O芭巫霖玖⑶流就   “──去映月湖吧。”   她已经决定了,语气中满载不容分说的魄力。   夏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长叹了口气。   “你……你让我讲你什么好呢?你这个──”   齐绮琪抬手挡在夏雪眼前,将她的说话打断。齐绮琪没好气地说道:   “夏师姐,先听我说完,我是指我与水妹妹去映月湖,而你则带队迅速离开武妖之境。”   “什么意思?我没听错吧,你要与大队分头行动?”   齐绮琪点头同意夏雪的猜测。   “这样就可以保证弟子们的安全了。”   “然后,你就带着水云儿独闯险境?”夏雪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出于无奈还是讽刺,“哈,要是那只小师祖知道了,还不疯掉才怪。”   齐绮琪与水云儿对于雪麒麟的重要性,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任何一位出事,都足以让雪麒麟发疯了。   “而且你身为宫主,竟然以身涉险?傻得要命!”   夏雪似乎是生气了,语气之中的责难之色十分明显。   然而,齐绮琪却坚定地说:   “正因为我是宫主才有足够份量。”   夏雪沉默以对。   她应该也明白,在大队不能赶往映月湖的当下,与其派出弟子或是长老应付了事,天璇宫宫主亲自驰援更有表面意义,虽然实际上并不能为对方带来很大助力,却因为齐绮琪身份之故,能够很好地堵住悠悠众口──我们宫主都亲自涉险了,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而且更重要的,是修罗儿在那里。”   “北冥有鱼前辈!”   水云儿灵光一闪,惊呼出声。   这一道惊呼惹来众人的注意,齐绮琪歉意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后,他们才收回视线。   “对的,关于麒麟的事,我们可以请北冥前辈帮忙。我亲自出面请的话,北冥前辈应该不会拒绝才对。”齐绮琪解释。   “的确,北冥前辈是宗师,如果有她帮忙一切都会简单得多呐……”   水云儿五指抵住嘴唇轻声呢喃。接着,她抬头环视两人。   “我觉得齐姐姐这个方法可行。”   这是建基于齐绮琪身份地位上的计划。如果齐绮琪不是宫主的话,一切都失去意义。   然而不管怎么看,这方法的确勉强算得上一个三全之策。除了宫主要亲自涉险这一点。   “夏师姐,你觉得怎么样?”   眸子里的红化为了期盼的红。   齐绮琪直面夏雪,寻求她的认同。这是一种尊重的表现。齐绮琪本来大可以不用寻求夏雪的意见。   夏雪默默无语。她的沉默比想象之中还要久。   最终抹去沉默的是一道轻长的叹息。   “我还能说什么呢?”   涌上她眉间的,是别具深意的无奈与怀念,在那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认同。   “你是宫主,你既然有所决定,我还能说什么呢?劝你也大概不会听的吧。”   夏雪这是变相同意了。她选择了让步。   “什么说法嘛……真讨厌,你的意见我还是会听的啦。”   “少鬼扯了。”夏雪失笑。   “好了,既然已经作好决定,那就行动吧,再拖下去天要黑了。”   齐绮琪仰望天空,察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去西边,已经是下午了,距离黄昏并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⒈澪⒈七(四)⑤⑨斯玖吧   如果再不作出行动的话,入夜后武妖之境将会变得更为危险。武妖的感官天生比人类来得天为敏锐,在黑暗中有压倒性的优势。   “那么水妹妹,我们走吧──”   无艺弃⑧VIII零奇柳伊   齐绮琪收回视线,望向水云儿。   “去映月湖。”   ──这时候,齐绮琪完全没有预想到自己这个决定,将会为她带来多么糟糕的结果。 48、北冥有鱼在此静候   绑在绳子另一端的红宝石失去力量。   它四分五裂地落在地上,随即像沙尘般随风散去。   “碎了!”   天玑目瞪口呆,伸手试图抓住宝石碎尘。她什么都没有抓着。那些碎屑有如流光,从她的指缝间飘走。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解开绑在食指上的绳子。   “所以说,最讨厌占卜了!”   雪麒麟说过占卜很麻烦。   然而严格来说,占卜前期的准备工序以及施法难度并没有复杂到让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她实际上是讨厌占卜,因为太花钱了。   仅仅是占卜一个方位就得耗去一颗宝石,然而这只是非常简单的占卜罢了。越难的占卜消耗的媒介──宝石和贵金属就越多。更重要的是,并非任何宝石或者贵金属都能胜任工作,占卜对于媒介的规格、质量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在雪麒麟以前的世界,魔法界的某位占卜大师为了预测末来一百年的大事,就花去了数以千计的宝石,而且得出的结果不论是准绳度还是清晰度都低得可怕。   就以雪麒麟刚才的占卜为例,她明明是占卜正东方位的,然而她们实际的走向却是稍稍偏向东北,占卜出现了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的偏差。而这种偏差会随着所占卜事情的复杂程度而增大。   每次最低消费一颗宝石,一向没有什么余钱的雪麒麟完全负担得不起。   说白了,就是她穷。   更何况她完全也不舍得在占卜上面花钱,觉得性价比太低了。   “看来已经出来了咩……”   雪麒麟观察四周。   已经不是白雾缠绕了。   她们没花去多少时间就离开了浓雾区域,回到密林的怀抱之中。   在角落里草缝间,若有若无地闪烁着一抹蓝光。是早前所掉的蓝宝石。   雪麒麟回身看去,发现被浓雾覆盖的区域比预期之中还要小,目测只有二十平米不到。这意味着,那片雾气对认知能力的干涉影响比预想中还要大。   原来我一直在这么小的范围里绕圈子?雪麒麟不禁生起惮忌之心。   这片雾气根本就是一种无形的囚牢,除了手握钥匙的羲和外,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凭着一己之力脱困了吧。要是雪麒麟不是恰好捡了几颗宝石,想要脱困恐怕也得费尽波折。   不知为何,雾气竟然渐渐散去。   雪麒麟的视线因而从中穿过,落在远天云端。   直至雾气消融在空气之中,彷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她才将视线拉了回来。   然后,她看向某个方向。   一棵参天大树立于视线的轨迹上,但是雪麒麟并非在看这棵树。她在看藏身于树后的某个人──不,应该说,某只武妖。   “小狗呀,虽然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不过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咩──”   雪麒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有如实质般穿透树木,刺向其后的娇小存在。   她并没有看见小狗,但是凭着气息感受到他的存在。   “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没有回应。   但是──   仅仅是一步,他就从树后现出身影。   一身粗衣麻布,仍在瑟瑟发抖的一对犬耳。果不其然,从树后现身的就是小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好奇心足以害死猫,难道是好奇心过盛?偶然?不可能,这未免太巧合了。   以他胆小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靠近发生异常状况的地方才对。雪麒麟不敢肯定,但是怎么看,小狗都像在等着谁似的。   等谁?雪麒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小狗是在等她。   “呃,仙女姐姐……我──”   小狗畏畏缩缩的,连话也说不全,突然就闭上嘴巴,视线四处游移。   可疑,太可疑了!雪麒麟无法不去怀疑行迹可疑的小狗是不是对自己有所企图。坏的企图。   雪麒麟给天玑打了个眼色,让她提高警觉。天玑回以颌首。   接着,雪麒麟朝小狗咧嘴一笑。   “小狗,你有什么事咩?有话就直说呗!”   小狗欲言又止,似乎还在挣扎着开不开口。   他难道是在拖延时间?怀疑心不断膨胀的雪麒麟皱起眉头。   “小狗,你仙女姐姐我咩,正在赶时间呢,所以有事就快说吧。”   雪麒麟有点急躁了。她正担心齐绮琪他们的情况,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这里。   其实雪麒麟大可以不询问小狗转身就走,不过一想到他可能真的有紧要事需要自己帮忙,她就狠不下心肠,将他弃之不顾。   其实我还是有点圣母潜质嘛……雪麒麟突然有一种嘴巴突然发苦的错觉。   经常以“自私”自处,主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她竟然会去关心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武妖,看在别人眼里无疑就是自打嘴巴吧。   或许很难讲个明白,但是雪麒麟对武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歉疚感。   会是因为她上次没有及时救下那只在落天镇被拍卖的武妖吗?说实话,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人的感情很难表之言语,诉说明白。   不论如何,她心里深处确确实实浮动着一份亏欠感。   小狗仍然没有作声,搓揉着双手站在原地没动。   这算什么回事?这时急于与齐绮琪会合,确保他们安全的心情终于消灭了雪麒麟的最后一丝耐性。   “如果没有什么事,那咱就先走一步咯?”   雪麒麟稍稍提高了声调。小狗好像被吓到了似的,身体猛震了一下。   就在雪麒麟打算留下他,转身离开之际,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见、见你!”   小狗急得咬到舌头。他痛得眼角冒泪,捂住嘴巴蹲下身体。   雪麒麟并没有等待他恢复过来的耐性,毫不留情地追问道:   “见我?你特地来见我的吗?”   难道是想找我学习法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雪麒麟就把它给捏住了。不可能。小狗身为武妖之境的一员,没可能不知道武妖之境当下的情况,他再不济都是天成武妖,拥有地境修为,感知力不可能捕捉不到那么大的一场骚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已经见到了咩,那我就先走了咯!”   雪麒麟再次间接催促对方。小狗像是被踏到了尾巴般,猛地跳起身,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是的!”   雪麒麟轻哼一声应答,示意他赶紧说下去。   “不是我要见仙女姐姐,而是其他人想见仙女姐姐啦!”   “谁?”   谁想要见自己?疑惑瞬间填满了雪麒麟的肚子。   结果雪麒麟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名字。   (二)九龄无衫VIII⑦医⒊   “是北冥姐姐要见你。”   “北冥?你是指北冥有鱼吗?”   雪麒麟难以置信。   “是的,是北冥姐姐让我来接你的。”   北冥有鱼想见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刻这个地点呢?为什么她又不亲自来找我呢?雪麒麟倏地觉得自己落进云雾之中,思绪被疑问填满。   这时,小狗已经转身,背对两人。   “仙女姐姐,跟我来吧。北冥姐姐已经在等你了。” 49、仙女姐姐   雪麒麟还是跟着小狗走了。   在他的带领下,雪麒麟和天玑朝武妖之境继续深入。   就算以地境的标准来说,小狗目前的脚程已经算得上是高水准了──当然这是遭到雪麒麟多加催促的结果,然而天璇宫小师祖似乎还不满意。   她虽然答应了与北冥有鱼见面,但是心底里依旧记挂着齐绮琪那边的情况,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而越来越焦急。如果要见她的人不是对她有恩的北冥有鱼,雪麒麟才不会理睬对方呢。   必须尽快见到北冥有鱼,然后找到小七!雪麒麟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太慢了!我带你飞,你指路!”   刚走够一里路,雪麒麟突然这么说道。不待小狗反应过来,她就一把将他抱起,夹在一边腋下。接着,在小狗“咦?咦咦咦──”的惊呼声缠绕下,腾空而起。为了更进一步提升速度,雪麒麟升高至半空,脱离林木的环绕,减少因为避开树木等障碍物而费去的时间。   将前进方式由步行改为飞翔后,三人的速度飞跃性提升。   视野里的一切快速往后掠去。   夕阳西下。昏黄的色彩晕散开来,笼罩大地。   带着小狗的雪麒麟和天玑如同焰色天空下的两道直线,拖着笔直地锋利的轨迹飞速划过天幕,向着西北方向移动。   风声挤灌耳朵里,引起一阵“嗡嗡”的耳鸣。   然而,思维却意外地因而清晰起来。   ──等等。北冥小鱼为什么要见自己呢?雪麒麟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仍然不知道理由,于是开口问道。   “小狗,北冥小鱼她有说为什么要找我咩?”   风太大了,她的声量有了不自觉的提高。   尽管如此──   “仙女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小狗大声反问,他似乎没有听清楚雪麒麟的问题。   为了抗拒风声,雪麒麟字字分明地大喊着问道:   “我、说、北、冥、小、鱼、找、我、干、嘛!”   “北──北冥小鱼?”   小狗难掩惊讶,睁大了眼睛。他的表情似乎在问:“仙女姐姐,为什么有勇气将北冥姐姐叫成‘北冥小鱼’?”   换在平时雪麒麟说不定会调侃几句,不过现在她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这个并不是重点!”   雪麒麟目不斜视,正视前方。   “重点是,她为什么要找我?”雪麒麟三度提问。   眼底下满是幽绿,她轻啐一声,已经有点烦厌这种彷佛永无止境的景色了。不,或许真正让她心烦的并非填满视野的、如出一辙的景色,而是当下混乱的情况。   雪麒麟希望小狗的回答能够稍稍为她排难解忧。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   我也不知道──小狗这么回答。   “北冥姐姐只是让我来接你……她没有说具体原因,只是说要见你。”   什么都不知道!   “呀!烦死人了咩!”   雪麒麟抱头鬼叫了好一阵子,甚至把头发搔乱了。   至于突然被雪麒麟放开的小狗,则由天玑及时地稳稳接住。   “麒麟,你是想摔死他吗?”   天玑责怪了自家主人一句,雪麒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把小狗摔死了的事实。   “呃……”雪麒麟尴尬地揉着鼻子,“对不起,一时大意一时大意。”   小狗惊魂未定,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雪麒麟,明摆着还没从差点跌死的意外之中反应过来。   “我真的没有心的咩……小狗,你有听到吗?”   不会吓傻了吧?雪麒麟略显焦急,在小狗面前摆手。   “小狗?”   “呀!有!”   小狗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终于凝聚。   他来回看着雪麒麟与天玑,随即又看了看天玑从后环抱着他的手臂。应该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安然无事吧。   小狗的目光突然止在一个地方。   “仙女姐姐,就是那里了!”   “是咩!”雪麒麟沿着小狗所指的方向看去,“就是那里?”   “是的。”   小狗重重点头,肯定万分。   雪麒麟与天玑对望一眼,随即修正航线。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彷佛是因为森林被挖走了一块而空出来的草地。这片被树海环绕的草地,看上去活像一处地陷。   草地上没有树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木屋。木屋旁边有小溪流经,在那之上,木制的简陋水车正在咯咯地转动着。   “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有人住咩?”   雪麒麟挑起眉头,嘀咕了一句,换着是她才不想住在武妖之境这种鬼地方呢。   “小狗,要降落了!咬紧牙关了咯!”   雪麒麟在空中调整姿势,在缓减速度的同时准备着地。   “好、好的!”   小狗深吸口气,紧接着惨叫出声:“呜哇哇哇哇哇──!”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所谓的“降落”竟然会是如此暴力的吧。   他们三人以近乎失速地俯冲方式向地面靠近。   “仙仙仙仙女姐姐,要要要撞撞、撞上了!”   理所当然地,他们并没有撞上地面。只是也差不多了。   雪麒麟与天玑在与地面接触前,以差点削过地面的方式急速转折着地。着地后,她们因为冲势往前走了几步,才得以站稳跟脚。   天玑放开小狗,让他双脚及地。但是,男孩并没有平静下来,仍在闭着眼睛惨叫。   “鬼叫什么啦?”   雪麒麟踮起一只脚,单手捏腰倾身,没好气地瞥向小狗。   “已经到了咩!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给我沉稳点呀!下次见着小玉,好好向她请教一下怎么当个可靠的男人,她都比你像男的了咩!”   小狗这才回过神来,戒慎地睁开眼睛。   “对、对不起。”   “不要轻易说对不起!”   雪麒麟瞪了他一眼,结果他吓得缩起身子。   刚叫他沉稳点,马上又说对不起,这算什么呀?叹了口气后,雪麒麟不再管他,转而移动视线寻找某人的身影。没多久,她就在水车旁边、小溪前找到了久违的少女身影。   纯白的身影。   她眺望天空的背影,一如既往地飘渺。缠绕着仙气的身姿,有如柳絮随时都会消散于空气之中。这次见面,雪麒麟甚至有少女根本就不存在于世的错觉。   她的存在感变淡了!   “小玑,你跟小狗留在这里。”   “哦,好的。”   天玑眨着眼睛应答。   接着,雪麒麟靠近过去,走近华朝唯一的大宗师──北冥有鱼。   “听说你找我咩?北冥小鱼。”   “小麒麟──”   或许是作为反击,北冥有鱼故意用“小麒麟”称呼女孩。   “你还真敢叫我北冥小鱼呢。”   北冥有鱼把视线从天空彼端拉了回来,转身面向雪麒麟。   “你似乎很不满?眉心都快要拧成麻花了。”   充满知性与高贵感的紫色双瞳精准地对上雪麒麟的视线。   这一瞬间,有种惆怅的感觉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雪麒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种心情。很快地,她就找到原因了。   紫色的眸子不再如同一潭静止的湖水。   它在泛着莫名的涟漪。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呢?   是强烈的忧愁,并且缠附着一抹深藏在眼底的哀色。那之中还有愧疚以及一丝……一丝期盼。   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子的眼神?雪麒麟内心一抽。 50、被打破的护界符   “你怎么了?”   带着深切关心的一句话。   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情感竟然会泄露出来吧,北冥有鱼微微一愣。仅是这一下子功夫,她的目光又再次飘远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很让人难过。   此刻,雪麒麟深切地体会到,宗师跟普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普通人有喜怒哀乐,宗师也有;普通人有生老病死,宗师也有。   那么实际上区别他们的差异,究竟是什么呢?   是压倒性的力量差。   然而,单从本质来看,两者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就在苍凉的空气快要填满画面之际,北冥有鱼终于稍稍回神。她垂着视线,轻轻摇头。   “没什么。”北冥有鱼重新抬头,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我解决不了的事,你能解决得了吗?”   “嘿,这可说不定咩。”   这算不算热脸贴冷屁股?雪麒麟不满地皱皱鼻子。   “哦,那就修罗儿。”   “什么?”   “我是指,我在烦修罗儿的事,你帮我搞定?”   雪麒麟一口气没有接上,猛地咳了起来。   北冥有鱼斜眼看着她,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雪麒麟气得暗咬银牙。   好不容易地顺过气来后,雪麒麟突然惊觉一件事。   “等等,你在这里,修罗儿怎么办?”   她问的是,由谁来牵制修罗儿。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北冥有鱼的目光波平如水。   “我可是武妖,并非人类。”   不自觉地,雪麒麟瞄向少女头上的一双狐耳。是由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雪麒麟不再把北冥有鱼当武妖看待。   “等等──”雪麒麟突然惊醒过来,“你不会打算不管修罗儿,任她四处捣乱吧。”   北冥有鱼轻笑一声,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你猜呢?”   “我觉得现在并没有时间给咱们猜来猜去了吧?我可是急着走呢。”   真没趣──北冥有鱼叹了口气。   “这段距离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什么意思?”   “我只要有那个意思,从这里对修罗儿作出攻击并不是问题。”   “修罗儿离开了映月湖?”   雪麒麟并不认为北冥有鱼的攻击能够从这里直达映月湖,虽然不明确知道两者距离有多远,但是应该不少于二十里。   然而,北冥有鱼嗤声说道:   “她就像一尊佛象似的,坐在映月湖动也不动呢。”   事实与雪麒麟的预测完全相反。   ⑵韭霖五(三)吧妻亿叁   北冥有鱼竟然真的可以从这里触及映月湖?怎么可能?雪麒麟惊愕地嘴巴大张,嘴巴里彷佛响起了空洞的声音。   “你似乎不相信呢。”   雪麒麟没有反应,仍然沉溺于震惊之中。仅仅是攻击能够抵达映月湖是没有意义的,除非是大面积的覆盖式攻击,否则就需要先捕捉目标。   毕竟无法命中的攻击等同于无。   然而,若然是大面积的覆盖式攻击必然会殃及池鱼,雪麒麟不认为北冥有鱼会选择向映月湖实行这类打击,换言之,具备精准性的针对式攻击才是北冥有鱼的唯一选择。   如果北冥有鱼真的能够作出高精准度的攻击,这意味着她的感知力能够跨越极长的距离,锁定远在映月湖的目标。   不过,并非让雪麒麟继续惊讶的时候了。   “──雪麒麟。”   北冥有鱼唤起女孩的全名。她语气诚恳。   “怎么突然叫我全名了?”雪麒麟讶异地反问。   “我有事要你帮忙。”   “哟哟哟,你刚才不是说我帮不上忙的咩?你现在是在自打嘴巴唷。”   “我是认真的。”   北冥有鱼笔直地、锐利地、诚恳地与雪麒麟对视。   女孩因而沉默。好半晌后,她才突然恍然。   “你要我帮忙?”   北冥有鱼点头。   “我要借用你的立场……以及你的势力。”   立场和势力?是指天璇宫吗?雪麒麟猜测,但是她为什么要借用天璇宫的力量呢?   “先说说吧,如果你只是想要借用我的力量,我恐怕已经答应了咩。”   鉴于北冥有鱼对她有恩。   “不过,事关整个天璇宫的话,我不能轻易答应,也没有作主的权利。”   “我知道,你在天璇宫毫无实权,又游手好闲,没有作主──”   听着,雪麒麟眼角渐渐抽搐起来。她举手阻止北冥有鱼继续说下去。   “先等等,你越说越难听了,这是救人帮忙的态度吗!”   “我现在是让你还人情,并不是在救你。”   北冥有鱼理所当然地说道。她的言论正确得有点现实,雪麒麟无言以对。   “……真有你的。”雪麒麟不快地砸了砸嘴巴,“所以说,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呢?”   “来,把耳凑过来。”   “还要说悄悄话,什么东西那么神秘咩?”   雪麒麟念个不停,但仍然微微侧头竖起耳朵。北冥有鱼倾身,把嘴巴凑到在女孩的耳旁。   这个时候,雪麒麟第一次闻到北冥有鱼的体香。是一种近乎于无的清新空气味道。这会不会就是“灵气”的味道呢?雪麒麟胡乱想着。   “我想让你──”   北冥有鱼把她的请求说了出来。听完后,雪麒麟马上挑起眉头。   “你认真的吗?”   “当然。”   “……好吧,可是我拿不定主意,我可以帮你转告小七,具体还得她拿主意。”   “齐绮琪──琪儿她会同意的,你只要在认为适当的时候‘跳’出来就可以了。”   北冥有鱼语带肯定,言之凿凿。雪麒麟不知道她那里来信心,难道她与小七其实很熟?   “跳什么跳呀,难听死了。”   雪麒麟瞪了北冥有鱼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不过为什么是天璇宫?”   “灵月谷的立场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们永远不能做第一个,尤其是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让人们意识到我们有能力改变现状……一丁点也不能。”   否则他们很可能就会想起了某个被他们刻意遗忘掉的事实──北冥有鱼如此说道。   “好吧,这件事我算是应下了,我但不敢肯定能不能成功。”   雪麒麟觉得问题不大,便应答下来。   “嗯,这样就够了。”她更像是复述给自己听,又再说了一句:“这样就够了。”   “你还有什么──”   脑袋突然出现了一下刺痛,雪麒麟突然止住说话。   北冥有鱼觉得奇怪,便问道:   “嗯?你怎么了?”   雪麒麟没有回应。   er龄把V〇九散流韭   她扶着脸,指缝间露出的双眸正在泛着一道又一道涟漪。   不安、动摇的涟漪。   “护界符被打破了。”   er霖八]舞O(九)(三)⒍揪   “什么?”   “护界符被打破了!”   雪麒麟猛然抬头,二度喊道。   护界符。   它内载了法术“护界”,能够在持有者遭到难以抵御的攻击时自动发动“护界”,形成一个全方位结界为持有者挡下攻击。   雪麒麟一共制作了三张,分别交给了齐绮琪、水云儿与夏雪防身,能够为她们挡下数次天境的全力一击。   而就在刚才,其中一张护界符毁掉了。   瘤邻(二)II彡⑷芭吧泗   是谁的护界符?齐绮琪的?水云儿的?还是夏雪的?   然而,雪麒麟当下并没有多余心思稍加推测。   er⑨零武珊(八)旗⒈⒊   “小玑,走!”   她猛然转身,划开步伐。   “咦?”   站在远处的天玑不明就里。   “去哪呀?”   “变龙载我回映月湖,快!”   天玑从没见过雪麒麟露出过像现在如此不安的表情。她也跟着不安起来,但依主人所言,马上变成龙的形态。   跃上龙头后,雪麒麟乘着白龙扶摇直上,留下皱着眉头的北冥有鱼,急速朝远方掠去。   “是修罗儿吗……”   北冥有鱼这一声低喃,理所当然没有传到已然远去的雪麒麟耳里。   伊⒉霖III⒉淋弃IV吧 51、神目鹰   藏身在暗处的她,耳朵正嗡嗡作响。   撼动着她的耳朵的,是难以辨清是责喝抑或是惨叫的高亢喊声,还有那些临死前的哀鸣、刀剑交锋的刺耳碰撞声。太吵耳了,她差点没有听见身旁水云儿倒抽口气的声音。   “这是……”   齐绮琪发出惊愕的低喃。   残阳隐没在远处的山峦沿线,剩余的一抹暗红暮色恪好落在映月湖,有如晕开的线条描绘着狰狞、血腥、野蛮的轮廓。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或许是地狱。   远处,腥红的血不时奔溅,划出妖异的轨迹;一些被迫与主人分离的某部分肉体无力地掉落在地,彷佛传来了它们落地时的沉实声响。   跃动的刀光剑影里,有失去和死亡。   齐绮琪第一次看见如此光景──战争。   武者与武妖在映月湖那小小的范围里互相厮杀。   ②⑼邻⑸衫爸气一彡   双方数量合计多达数百。如此规模的厮杀,难道还算不上战争?   人的怒嚎、武妖的咆哮满载敌意,贯彻天际、回响于耳。武器互相交锋,肉体互相碰撞,企图夺去生命。   他们的双眸里,点缀刺目的红光。   是杀意!是汹涌而狂暴的杀意。   这些杀意交缠在一起,宛如巨大的洪流迎面扑向齐绮琪,闯入了她的感官、她的灵魂,侵入到她的内心深处。   少女茫然地注视着一切,深陷于眼前的画面里,好一阵子不能自拔。   幸好没让弟子跟着来,她突然生出这个想法。   “──齐姐姐小心!”   齐绮琪刚抬头,一阵冲击马上从旁边袭来。   “咦?──呜……”   少女被冷不防地猛力推倒,跌坐在地。   紧接着,一道黑色阴影掠过她原本所在的位置,在混杂着沙石的草地上遗留下深刻的爪痕。   随伴着巨大的振翅声,数根黑白混杂的羽毛翩翩落下。在余辉当中,齐绮琪终于看清急袭而来之物。   那是只大型猛禽,躯体形似猎鹰,体形却要大上好几倍;有三只鲜红的眼睛,多出来的一只位于额上。   “神目鹰……”齐绮琪喃喃吐出武妖的名字。   神目鹰。   那是拥有极强俯冲能力与飞行速度的猛禽型武妖,性情凶猛,但是相当少见。齐绮琪只从书本上见过它的画象,亲眼目睹这种罕见的武妖则是第一次。   这时,神目鹰正盘旋在齐绮琪的上空,目不转晴地直盯着地上的两人,紧绷的爪子闪烁着寒光。   齐绮琪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水云儿及时将她推开,后果不堪设想。那对爪子足以将她撕成两半了。   “水妹妹,谢谢你……”   齐绮琪望向坐倒在自己面前的水云儿。刚才正是水云儿及时推开齐绮琪,让她逃过一劫。   “没事,不过齐姐姐怎么能分神呢?”   水云儿的语气有点严厉,摆明是在责任齐绮琪。   自知有错的齐绮琪吞吞吐吐起来。她略显狼狈地起身,然后伸手打算拉起水云儿。   当水云儿握住自己的手后,手掌立刻传来湿润的触感。齐绮琪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掌被染得一片通红。   ──血……?   当发现血的源头后,齐绮琪屏息。   血的源头位于水云儿的右手上臂,是五道深浅不一,却异常清晰刺目的爪痕。   红色的肉翻了出来,血源源不绝地流出,把整只袖子都染得通红。应该很痛吧,水云儿一张漂亮的脸蛋都紧皱得有点扭曲了。   齐绮琪大惊失色,这种伤势很难说成是轻伤了。   “水妹妹,你受伤了!”   瞄了伤口一眼后,水云儿伸手将之按住,以缓减血液流失的速度。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她“嘶”地倒抽口气。   “看来我身手还不够敏捷吶……”   水云儿吃力地露出苦笑,齐绮琪立刻用力摇头。   “不,都怪我!”   那伤口想必是水云儿推开自己时,走避不及被神目鹰抓伤的。   真是的,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失神呢?齐绮琪暗自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害得水云儿受伤。她与水云儿虽然身在战场外围,藏于密林之中,但不代表能够掉以轻心。感官敏锐的武妖绝对有可能发现她们,当下在她们头上虎视眈眈的神目鹰就是最好的佐证。   “要赶快处理一下!”   “不行唷,我们头顶上面还有只顽皮的鸟儿呢。”   水云儿出言制止企图扯下自己的袖子,帮她包扎的齐绮琪。她故意用上调皮轻松的语气,是想稍稍缓解齐绮琪的自责之心吧。   现在来自上空的威胁仍未解除,的确并非包扎的好时机。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沉闷的口吻。   齐绮琪的脸上写满忧郁。如果可以,她不想动手。但是为势所迫,她没办法,旁边的水云儿还一直在流血,更何况她知道自己这种善良是多余的,终将害人害己。   “嗯,没有办法了。”   彷佛在说给自己听的一句话。   然后,齐绮琪闭上双眼,举起天离。   天离的剑鞘早在与赤痕的战斗之中毁了,坦露出来的灰暗剑身上,术式纹路闪烁灼目的光辉。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眸子如火般鲜红,彷佛真的在燃烧──有某种光芒,在她的眸子深处,螺旋似的在流动着。   “离为焰。自南方席卷而来的火焰啊!汇聚吧、坚聚吧,化为破敌之勉箭,尽破吾之敌──”   无数火屑凭空出现,汇聚于剑尖。齐绮琪以天离为笔、火焰为墨,在面前轻轻一划。天离剑尖曳着焰芒,拖出一道火焰的弧轨。   “──飞焰!”   命令已下。   术式遭到激活,火焰弧轨马上不自然地抖动起来,分化为数根火焰箭矢,劲射而出。说实话,齐绮琪还是第一次使用“飞焰”,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飞焰”曳着火红的光芒,从数个方向逼近在上空盘旋的神目鹰。   神目鹰展现出其巨大躯体难以联想的灵敏动作,将飞焰尽数躲开。它长啸一声,转为俯冲,直扑向齐绮琪。   就在齐绮琪摆出架势,准备迎击之际,一个水球突然从旁介入,击中了从上空袭来的猛禽。   是月費群85""76";6:34"42水云儿的法术。   水花四溅。   被水球击中神目鹰痛呼一声,瞬间浑身湿透,摇摇晃晃地降落在远处。鸟类的羽毛一但被沾湿,就会因为重量增加而无法飞行。马上着陆是明智的选择,看来那只神目鹰并不蠢。   威胁已经解除。   齐绮琪反持天离,一边戒备有没有武妖被刚才的战斗引来,一边走到水云儿身边扶着她。   “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战斗可能已经引起其他的武妖注意了。”   “好,我可没有自信再打中神目鹰一次呐。”   水云儿再度苦笑,开了个不重不轻的玩笑。   “真是的,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事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齐绮琪嘴巴中泄出一声叹息。 52、道一教之阵   她们转移藏身地方,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我们要怎么办?闯进去吗?”   刚靠着大石坐下,水云儿马上这么问道。   水云儿的伤口仍未止血。或许是缺血的关系,她脸色有点苍白。   “先别说这个,我得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齐绮琪扯下一边袖子。   许多东西从袖口掉出,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看得水云儿目瞪口呆。   “齐姐姐,你的袖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齐绮琪翻了翻白眼,“都是一些必须品啦!”   “碗筷也是?”   “你这是什么表情啦!”齐绮琪脸色泛红,“吃饭不是需要用到吗!”   这段对话期间,齐绮琪已经将布料卷成条形。   “袖子我帮你扯掉吧!”   水云儿受伤手臂那边的袖子已经被血染成暗红色。   “好的,不过请温柔点唷。”   水云儿遮嘴轻笑。齐绮琪刚想责骂对方“都什么时候了”,却意外发现水云儿光洁的额头已经冷汗满布。   是想分散注意力吧……所以才开玩笑,齐绮琪如此猜测。   都怪自己!少女咬起下唇。   “我知道了,保证不会弄痛你。”   彷佛接下什么重大的任务似的,齐绮琪神色认真地点头。   然后,嘶啦一声。   齐绮琪撕下那饮满鲜血的衣袖,皱起眉毛凝神观察水云儿的伤口。   “如果让麒麟知道我弄痛你的话,又要来碎碎念我了。”   水云儿忍俊不禁,噗哧一笑。   “小师父,她才不敢呢,她可怕你呐。”   “她有什么不敢?她只是不做罢了──你能清洗伤口吗?我手上只有饮用水呢。”   齐绮琪并非舍不得那些饮用水,只是水云儿擅长水行法术,能够轻易弄出水来,没有必要浪费剩量不多的饮用水。   “没问题,我可是有着‘制水机’的称号呢……”   “呃,谁取的?”   “小师父呀!   水云儿左臂上的纹路综放出水色光芒。她并拢两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光之基圆。大量的水从基圆中央处凭空喷出,直击水云儿右臂上的伤口,一口气冲去上面的血污。   “伤口有点比想象中要浅呢……”   终于能够看清伤口的齐绮琪稍稍松了口气,如果伤到骨头就麻烦了。她从散落一地的物品里找出止血药,拔开瓶塞,将之洒在水云儿的伤口上。   水云儿吃痛,从嘴里泄出一道呻吟。   “好痛!这是什么药呀?齐姐姐,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才不是那种人啦!这可是天璇宫秘制的止血药,效果很好的。”齐绮琪语气变得古怪起来,“不过就是会刺激伤口罢了……”   待齐绮琪把药粉涂抹均匀后,水云儿拭去眼角痛得冒出来的泪珠。伤口冰冰的,痛楚明显减少了。她看了伤口一眼,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太有效了吧?”   血虽然还没止住,但出血量明显在减小。   “我没骗你吧?这药效可以问鼎天下呀!”   齐绮琪抬起眉毛,略带自豪地说。与此同时,她拉紧布条缠上水云儿的手臂,覆住伤口。   “别看这么一小瓶哦,制作成本可是上百两的呀!”   “那么贵?一定用上很多名贵药材制成的吧!”   “呃……”齐绮琪动作微微一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一直都是柳师伯负责的,药方也保存在他手上……”   说话间,齐绮琪已经用布条将水云儿的伤口重重缠好并拉紧。再三确定紧固后,她长呼出口气,抹去一额冷汗。   仅仅是包扎伤口,已经熟习过无数次的简单事情,她却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水云儿。   毕竟水云儿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如果再因为一时大意而弄痛她的话,齐绮琪就无地自容了。   “应该可以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嘛?”   水云儿稍稍活动一下手臂,然后摇了摇头。   “很洗练唷,齐姐姐是闲来无事就做包扎练习的吗?听说齐姐姐精通女红,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关系呢?”   “连水妹妹也戏弄我……话说,水妹妹你该不会是那种一受伤就变话痨的类型吧?”   “话痨?那是什么意思?”   水云儿眨着眼睛问,陌生的词语让她产生了好奇。   齐绮琪起身,拍去衣裙上的沙尘。   “那是个名词啦,就是在说你很多话哦。” 气二 三)玲斯酒奇衫事   “咦,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呀?”   “你小师父的嘴巴哦。”   “原来如此。”   水云儿掩嘴偷笑,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齐绮琪没好气地瞄了水云儿一眼,然后从大石后面探出身子。   映月湖那边的战斗仍在进行,而且越演越烈。   武妖的数量有压倒性的优势,至少三倍于武者总数。在这种程度的数量差下,武者靠着过人的武艺,才勉强把战局平衡维持在微妙而脆弱的一线上。   但是,胜利的天秤正随着一些武者受伤、脱力而渐渐地向武妖一方倾斜。   显然,持久战对众门派的试练团来说是压倒性的不利。   为什么不撤退?齐绮琪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武妖对映月湖实施全面封锁还能说得过去,齐绮琪一开始也认为武妖已经围堵了映月湖,然而事实上她一路走来,乃至来到映月湖边缘位置的这里,也没有发现任何映月湖遭到包围的痕迹。   换言之,武妖们的目的很可能不在于歼灭,而是驱逐。   既然如此──   “为什么要死战不退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捍卫‘人绝不可能不如武妖’这种无谓的自尊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太蠢了啦……”   齐绮琪喃喃自语。问题自然没有得到回答,她继续观察战场。   “咦?”   她突然在映月湖的一角发现了异常。   是密宗的人。他们待在映月湖的角落里。武妖不知为何并没有攻击他们,他们也没有介入到战斗之中,反而在那里打起念经,完全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   是因为修罗儿吧。   齐绮琪猜测,武妖大概是慑于宗师之威,所以才没敢靠近密宗的所在之处。   不过,齐绮琪并没有看见修罗儿的身影,是被人挡住了吗?   “齐姐姐,我们怎么办?”水云儿也从大石之后探出身子,看向映月湖,“只靠我们两个改变不了什么呀……”   “找到其他门派的领队询问情况,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撤退!”   “嗯,我明白了,我们一起去吧。”   “不,水妹妹你留在这里。”   考虑到水云儿身上有伤,实在不适宜再战斗。   齐绮琪甚至想叫她直接追回大队,跟着离开。不过她要是一个不幸在与大队会合前遇上武妖的话,能够应付得来吗?一两只还好,如果是一群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左右为难,齐绮琪才折衷地让水云儿留在这里。这里位置刁钻偏僻,不容易被武妖发现。   结果水云儿却厉声拒绝了这一番好意。   “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为什么呢?你就算跟着我去,场面如此混乱,你一时三刻也找不着人帮忙的。更何况,就算你想找北冥前辈,她可能只待在映月湖的附近,并没有出现在映月湖当中……麒麟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人帮忙的。”   水云儿再度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齐姐姐对小师父的担心并不亚于我,所以我并不担心齐姐姐会将小师父弃之不顾呐。同样,我也知道你不会将我弃之不顾──正因如此,我也要一起去。”   “什么跟什么嘛,你这未免太蠢了吧……”   水云儿说要助自己一臂之力,让齐绮琪有点感动。能不感动吗?有能够愿意与自己共度患难的人。   “齐姐姐可没有资格说我唷,论蠢……齐姐姐可是天底下第一蠢蛋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呢……”   齐绮琪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很蠢,硬是不听夏雪的劝告。   “况且只是伤到右手罢了,对我的战斗力可没有多大影响唷。”   水云儿武术并不差,但是她的法术更为精湛,手臂上的损害对“法术”的施展并没有多大影响。   不得不提的,是法术的消耗大得吓人。与一般使用武术的武者不同,使用法术者很多情况下都会先把真气耗尽,而非体力。关于这一点,齐绮琪深有体会。   然而,水云儿却是个例外。她天生体质特殊,就算体内真气耗光,她也能凭着汇集水气施行法术,可以说拥有极强的续战力。   雪麒麟曾经感叹过,如果水云儿到达天境,说不定能够连续施展三天三夜法术不休息。   这么想来,岂不是比我还要厉害了吗?齐绮琪现在挂在自己脸上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嗯,她有点小嫉妒了。   “好吧,一起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感觉很久没听过‘龙潭虎穴’这个词了呢。”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齐绮琪率先收起笑容,伸出手指递指某个方向。   “待会儿,我们冲向那边。”   在擅长单兵作战的武者里,有一群人擅长结阵而战。他们清一色道教袍装,手持八卦剑,结阵将武妖拒之于阵外。一些受伤的、脱力的武者受他们眷顾,在阵中空间休息。   他们正是──   “道一教?”   齐绮琪收回手指,轻点头。   “道一教的阵法精妙,能够发挥超乎想象的威力。他们尤其擅长防御,在武林上素有‘道乌龟’之称,所以那里就是全战场最安全的地方。”   映月湖上的武者也深知道这一点,以道一教为核心组织了好几道防线。他们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也没有足够的相关知识,组建出来的防线相当松散,漏网之鱼更是十有二三。不过,聊胜于无,道一教大阵受到压力因而减少,变得更为稳固。   “你‘法术’能够远攻,待在那里作出支援攻击是最适合不过了。”   “那齐姐姐你呢?”水云儿蹙眉。   “放心,一旦有什么不对劲,我马上就会撤过来了。”   “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呢……不过──好吧……我知道了,但是齐姐姐也得记住说过的话,一有什么不妥就要马上撤过来吶。”   “讨厌,我记住了啦!”   齐绮琪学着雪麒麟的动作,皱了皱鼻子。   当时,她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不妥”会来得如此突然,令人防不胜防。 53、联手抵御天妖   两人翻过大石,踏步向映月湖冲去。为了迁就水云儿的速度,齐绮琪并没有全速前进。   她们一口气跨越不短的距离,如同疾射而来的箭矢介入战场。   前进路径的不远处,一只黑毛狮子扑倒了某位年轻武者,正要对准他的咽喉咬下去。   齐绮琪见状一个蹬地,往前掠去。她急速回转身体,有如剑刃巨轮般掠过黑毛狮子的背部。血奔溅,狮子痛吼一声,随即倒卧在地,被已经起来的武者一刀了结了生命。   着地时,一头浑身雪白的银狼扑向红裙少女。她轻轻侧身,数根水矢擦过她的身旁击中银狼。攻击受挫的银狼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齐绮琪一记回转踢踢得倒飞出去。   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齐绮琪回头看去,发现一头身浑身散发着岩石般光辉的披壳巨熊。几位人境武者将它重重围住,可是他们手上的武器并奈何不了那坚硬的甲壳。   “水妹妹,冻住它!”   挑起落在一旁的长枪,齐绮琪旋身将之踢出。   长枪发出独特的低鸣声破风射去,贯穿厚实的甲壳,嵌进巨熊那粗短的大腿。但是还不够深。   齐绮琪飞身冲出,无声无地跃起半空,有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鲜红火焰,借下落之势一脚踩在长枪之上。伴随着入肉的声音与野兽的悲鸣,枪尖从巨熊大腿的另一侧穿出。   受到重创的巨熊猛地挥臂,试图反咬齐绮琪一口。然而,齐绮琪的反应快得吓人,一击得手便马上向后跳开。   此时,一颗水球从她脚底飞过,打在巨熊身上。   “冻结!”   然后,水冻结。   湿透的巨熊身体马上被冻住大部分,无法动作。它不断挣扎,也无法抖落结在身上的冰层硬块。   “不要再打了!”   那几名被一直压住打的人境武者,打算乘机攻击巨熊泄愤,但遭到齐绮琪的喝止   “会把冰打碎,放着它别管!”   齐绮琪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听进耳内,马上转投进另一场战斗之中。   她与水云儿合作无间,硬生生从极为混乱的战场中杀出一条直路,好不容易地来到道一教阵前。   数头铁甲牛正冲击道一教大阵的左边。道一教的弟子试图将之击退,然而或许是体力已经稍有不足吧,他们硬是无法将铁甲牛驱逐离开。   齐绮琪接连射出数道飞焰,吸引了铁牛甲的注意。铁牛甲改变目标,对齐绮琪展开冲锋。   在铁甲牛的庞大身躯面前,齐绮琪显得格外渺小,看似只有被蹂躏的份。   道一教某位弟子见状,马上大声警告。   “姑娘小心!”   然而──   他看见了一道火焰旋风。   身穿红裙的少女,像极了火焰的奔流。她不退反进,飞身掠进铁甲牛们之间。与它们擦肩而过时,手上长剑突然迸发出耀目的焰芒。   “天重环!”   伴随她的一个转身,荡出数圆凶猛的火焰涟漪,重重地、阵阵地向外扩散开去。   受到火焰的灼烧,铁甲牛们的外甲瞬间染上炭黑,发出哀鸣,缠着烟丝与阵阵焦肉味,狼狈地撤退。   刚才出言警告的道一教弟子见状,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   他的担心明摆着是多余的,没想到眼前美若天仙的少女竟然有如此程度的实力,一下子就为他们解决了棘手的问题。   医⒉林珊②淋漆事⑧   齐绮琪与水云儿来到道一教的阵前。   “开阵,让我们进去!”   齐绮琪高声喊道。   阵中几位道一教弟子面面相覤,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慌了手脚。   “开阵!”   齐绮琪再度提出要求。   这次有人回应了。   那是位比较年长的道一教男弟子,大概二十来岁吧,看上去比齐绮琪要年长得多了。   青年原本想要踏前一步应话,不过或许是临时想起会破坏阵形吧,刚抬起的腿立马缩了回去。他因而面显尴尬之色,在轻咳一声后,朗声说道:   “抱歉,师尊有令,只能容许受伤的同道进入阵内休息……阵内空间有限还望姑娘谅解。”   是无忧道长的命令吗?齐绮琪猜测。   不论下命令的是谁,他的决定相当正确。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优先分配给最有需要的人,这能最大程度上保持资源的平均。   另一方面,也能给出一个信息:没有受伤就继续战斗。如此一来,能够免除一些不想战斗力胡乱进入阵内,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将战力在有限范围里维持较大值。   然而,规矩不外乎人情,硬梆梆的规矩不能因时而变,灵活地、圆滑地作出豁免,开出特例才能更好应对各种情况。   “……请姑娘离开。”   青年歉意地持剑拱拳,然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齐绮琪。   不过这并不足为奇,道一教大部分弟子都在门派里潜世修行,即使齐绮琪倾国倾城的美貌天名扬天下,但是道一教认得她的人不见得多。换在其他门派,说不定早就有人认出齐绮琪了。   “──我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我有事要找你们的尊长。”   齐绮琪特地亮明身份,寻求特权。   硬闯不一定会遭到追究,但是终究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像。有见及此,那怕当下的情况争分夺秒,齐绮琪仍然打算以谈话寻求理解。   青年听见齐绮琪自报家门后,神色一呆。他看向靠近的另外两名道一教弟子,用眼神寻求答案。那两名弟子似乎也没有认出齐绮琪,只能茫然地摇头。   怎么就没有人认出自己呢?齐绮琪在烦躁之余,莫名地有点受伤。   “那个……我得通传一下长辈。”青年面露难色。   “我门下弟子受伤了。”   既然道一教宣称只有受伤者才能进去,她就顺水推舟运用这一点。   青年视线落在水云儿的右臂上。   “的确是受伤了……好吧──”   青年退开一步,原本紧密的阵形随即出现了细微的空隙。他望向水云儿,微微欠身。   “姑娘请进。”   见齐绮琪跟着水云儿想要进阵,他不近人情地抬手挡住。   “对不起姑娘,你身上没伤……我不能让你进去。”   “咦?”   霎时间,齐绮琪没有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让你进去。”   结果他措词严正地再说了一次。   齐绮琪微微一呆,没想到会差了临门一脚。   “糟透了,怎么会有你这种死脑筋啦!你们都是石头脑袋吗?”   回过神后,齐绮琪不满地如此怨骂。面对如此死板的青年,她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他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变通吗?   水云儿也忍不住开腔了,她说:   “这位道长,你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咱家宫主的确是有要紧事找贵派尊长呐。”   “对不起,实在是师命难违。”青年苦笑。   没有办法了。   面对这种死脑筋,她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硬闯吗?齐绮琪长叹口气,对水云儿说:   “水妹妹,你先进去。找到无忧道长,让他来见我。”   齐绮琪发现青年欲言而止,似乎有话想说。   “我待在这里等总可以了吧?”   “可以是可以,齐……这位姑娘你是要见无忧师叔?”   青年似乎就是无忧道长的师侄。   “姑娘恐怕白走一趟了,无忧师叔他……”   说到这里,青年面色一沉,眸子里却又透出些许不安。   “无忧道长出事了吗?”齐绮琪蹙眉。   “不是,师叔正与丐帮两位长老联手,抵御天妖。”   III霖 -③er玲⒎是巴   天妖?难道就是麒麟口中的?齐绮琪脸色一变,没想到天妖真的出现了。可是为何她没有捕捉到应有的气息波动呢?   “丐帮江山也在吗?影门呢?”   “江护法也参战了,至于影门……”青年反感地说,“早就走了。”   齐绮琪并不意外影门竟然如此不讲道义,将其他门派弃之不顾。   影门现实得可怕,心中没有道德、没有善恶,只有“利益”。然而,他们并不盲目,也没有冒险精神,反而精于审时度势,一见情势不利便马上撤退。   “他们在那里?”齐绮琪问。   青年迟疑了一下,伸手遥指某个方向。   齐绮琪眺望过去。   视线穿过混乱的战场,然后她在远处看见了──   一瞬间,齐绮琪以为那个在数位地境夹击下的银色身影就是北冥有鱼。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   北冥有鱼只有一条尾巴,而那名位于视线尽头的少女却有九条尾巴。银白色的尾巴。   嗯,她并不是“纯白”的,所以她并不是北冥有鱼。   然而──   在最后一抹如同鲜血的暮光照耀下,少女一袭银白色的发丝充分吸收了残阳余辉,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她一身白裙,赤裸的双足就直接踏地上,却依旧晶莹白净,一尘不染。   紫色的双瞳紧盯着她的敌人,透出明亮而又凛然的光辉。即使以一敌三,在三位地境武者的猛攻下,依然显得游刃有余。她娉婷纤细的身姿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天境之力。   “天妖……”   齐绮琪出神地凝视着天妖少女,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一刻,天妖的身姿印进了齐绮琪的脑海之中。   ──奇怪,为何没有一丝气息波动呢?。   回过神时,疑惑缠上了齐绮琪。战斗明明很激烈──至少看起来是如此,然而却连一抹外泄的零散真气也没有。   他们彷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齐绮琪为了甩去杂念而摇了摇头。她重新望向道一教那位青年弟子。   “你们这里谁的辈分最高,能够说事?让人去通知他,让他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这不太──”   齐绮琪抬手示意他噤声。   “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战斗继续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我们这一方。武妖太多了。更何况,我只是让你们准备撤退,没让你们马上就撤退,算不上违抗师命,所以快去吧!”   青年迟疑万分,一副相当为难的样子。怎么会有这种人呢?齐绮琪轻啐一声,已经没有时间说服对方了。   “我言尽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齐绮琪转身离开。   她飞身冲出,如同红色流星划过战场,急速向天妖所在之处靠近。 54、解忧之法   无聊。   太无聊了。   一直隔岸观火的珈蓝撅起嘴巴,打从心底觉得不快。嗯,她很讨厌无聊。   珈蓝严格来说并不算密宗的人。   她是密宗某任宗主的养女。   在密宗里成长、学习密宗的武术、分去了密宗的资源。   医磷⒈琦师午咎泗韭罢   在养父仙逝之后,新一任密宗宗主没有将她弃之不顾──要知道那是她只有地境修为,对于偌大的密宗来说,可有可无。嗯,无处可去的她留在了密宗。   亦②零叁②龄⑺四八   当时她并不知道,新任密宗宗主纯粹看上了自己的天资,所以才没有将她这个密宗里的异类逐出门外。   珈蓝天资近乎异常,在密宗的庇荫下成长。先是天境,然后宗师──仅仅只花去百年时间,她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师。   成为宗师,获得修罗儿称号之后,她依旧没有离开密宗。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并非密宗的人,却成为了密宗的守护神──修罗儿的地位就是如此奇特。   但是,珈蓝很讨厌无聊,而密宗是一个无聊地方。密宗崇尚苦修,门下弟子每天不是念经论佛修养身心,就是钻研练习武术。   沉闷的人、沉闷的地方,简直让她喘不过气。   珈蓝偶尔会趴在房间的窗框上,细看恰巧落在枝头上的鸟儿。听它们唱歌、看它们振翅。她想着,如果自己是一只鸟儿就好了。如果能够像鸟儿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是不是就不再无聊呢?   可是,密宗需要她。她无法就这样离开密宗。   这并非说密宗不能失去她,而是密宗当下的势力,很大一部分是由她──宗师支撑起的。一旦她离开了密宗,西域现有的势力平衡将会遭到打破。   其实她对密宗也没有多大感情,只是那里是她唯一亲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的葬身之地,而且养父临死前曾经交代她:“看着密宗,不要让它毁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所以她不能看着它崩溃瓦解。   养父赋予她现在的一切,所以在把恩情尽数还清前,她忍受无聊留在密宗。这一留就是百年了。   什么时候才算还清?珈蓝自己也不知道。   在百年间,珈蓝离开密宗的次数屈指可数,生怕把视线从它身上移开,它就再也不见了。嗯,就像她的养父一样。只是一个眨眼,养父就要舍她而去了。   可是,她的耐性快到极限了。   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了密宗的无聊。   就在这个时候,珈蓝意外地得知现任密宗宗主打算派人介入华朝的武妖之境试练。   ──这说不定能够稍微打发一下自己的无聊呀!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萌芽,就再也遏制不止它的生长了!珈蓝日思夜想,终于盼来密宗擅自组织的武妖之境试练团出发的一天。她不顾现任宗主反对,毅然离开那放满神佛金像的密宗圣地,来到了武妖之境。   珈蓝对这一趟“旅行”抱有很高的期待。   但是,她失望了。   西域是个很乱的地方,政权经常交替,好不容易有一个比较强大的政权,却被华朝轻易打垮。不但政局乱,武林也乱。   乱世之中,有什么是不乱的呢?没有。   眼前映月湖发生的战斗,实在是太平淡了。嗯,太平淡了。   她所期待着的,并非这种平平无奇的光景,而是更激烈的、更竭斯底里的、更能挑起她心中波动的某种……某种厮杀。   例如天境之间的互相厮杀;又例如华朝武林与武妖之境全面开战。   嗯,那样应该就会有趣得多了。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看见这一番有趣的光景呢?   不经意间,珈蓝的目光落在那抹红色之上。   鲜艳的红,夺目的红。   记得她……好像是天璇宫的现任宫主?珈蓝不太肯定。   “吶!”   她没有特地呼唤某个人,但是她知道──   “护教圣女大人,有何吩咐?”   ──一定会有人回应自己。她已经习惯了。   回答她是某位密宗护法。至于他是什么辈分,珈蓝就不清楚了。   毕竟她已经活了很久,记忆中的脸孔不断地、不断地逝去、变更,她实在是记不清楚。一开始,她还会尝试记住一些出现在自己人生里的新脸孔,但是后来渐渐就麻木了。   注定要逝去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记住呢?   “她是天璇宫现任宫主?”   珈蓝伸出手指,遥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看来很慢的速度──介入到几位武者与天妖战场之中的红裙少女。   “是的。齐绮琪──现任天璇宫宫主,地境修为历任,是天璇宫宫主里最低的。”   “齐?跟齐归元那糟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吗?”   珈蓝在成为宗师后,曾经与齐归元交过手,而结果让她很不快。她还记得齐归元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为老不尊的家伙,时至现在珈蓝仍在心里狠狠唾弃着齐归元的为人。   衣貳玲彡⒉O⑦⑷VIII   “直系血亲。”   “原来如此……”   珈蓝理解地点头。这一刻,她原本没精打采的眼睛渐渐地透出某种光辉。   “听说‘天灾’曾经为了帮某位弟子报仇杀进──嗯……地剑门?天拳宗?反正就是杀进了另一个门派,大闹了一番?有这么一回事吗?”   雪麒麟杀进天剑门,击杀华天极一事在平静已久的华朝武林可以说一件大事,传遍了整个华朝,成为了华朝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一度传进了身在西域密宗圣地里的修罗儿耳中。   “的确有此一事。”   “哦──?”珈蓝拖长声调,“事情似乎有趣起来了。”   女孩勾起嘴角,在脸上刻画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忽然有主意了。   让事情变得有趣的主意。   她很少会有主意,因为很多人不喜欢她有主意,但是有时候她确实忍不住……身而为人,又怎么能够没有主意呢?   er⊙吧五〇玖珊(六)IX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二)O(八)吾淋(九)(三)瘤⒐   彷佛得到了喜欢玩具的满足语调。   珈蓝的手掌缓缓摸上了脸颊。温度出乎意料地高,她双颊不自然地的红了,活像喝醉了酒似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彷佛多了几分活力。   然后,她随手拾起一颗石子。   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子。 55、一群老狐狸   齐绮琪闯进了另一个世界。   当靠近天妖到某个距离后,她越过了界线。   无数不知原因被压缩在一起的真气压迫过来,让她寸步难行。是不是落到水中了呢,这种奇怪的情况不禁让她产生这样子的猜想。   缠带着真气的沙石从不远处飞溅而来。   齐绮琪以袖掩脸,挡住沙尘前进。   天妖已经近在眼前,应该只有不到十丈距离吧。她似乎也注意到齐绮琪。   貳⑼澪⑤散扒弃①III   不知为何,在视线落在齐绮琪身上的那一刻,天妖的眼神蓦地复杂起来。   齐绮琪还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一瞬间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便遇上突发情况,被迫停下脚步。   有人向她飞来。倒飞而来。   是无忧道长。   他一时不察被天妖的尾巴鞭中击飞,撞落在齐绮琪跟前,砸出一个大坑。那吃痛的闷哼声,淹没在溅起的尘土砂石中。   “无忧道长,你还好吗!”   齐绮琪快步冲向无忧道长所落之处,同时关照地喊道。被撞击而掀起的沙尘实在是太大了,她难以看清无忧道长的情况。   “该死的!”   尘幕里,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起身。   “道长你……”   终于看清无忧道长当下的外观后,齐绮琪的说语卡在喉咙里。   太惨不忍睹了。   全身擦伤暂且不说,一身道袍满目疮痍,袍子上半部分甚至变成了碎布,勉强挂在身上。   细长的鞭伤瘀痕横陈在精壮的胸膛上,红中带紫,渗着血水;拂尘断成两截,落在他的脚边;束发的发冠不知去向,导致他的一袭灰色长发凌乱散落。   这还是那个仙风道骨的无忧子──无忧道长吗?   “哦哦,这不是齐宫主吗!是赶来支援的吗?”   无忧道长颇为吃力地站直身子,惊喜地望向齐绮琪。   齐绮琪想报以微笑,但是对方的狼狈模样实在让她笑不出来。   “呵呵,让齐宫主见──”   无忧道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堪入目,苦涩地笑了起来。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串咳嗽所中止。想必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吧,他咳出血来了。   击退几只围堵过来的武妖后,齐绮琪急切地上前关照。   “道长,你还好吗?”   无忧道长连连摆手,齐绮琪只好一面搀扶他,一面伸手抚他的背,帮他顺气。   终于咳完后,他摊开用来拦血的手。手掌心上的血稍微偏暗,但是并没有夹杂什么让人担心的东西──例如肉碎。看来他的伤并不重,估计只是内脏受到震撼,出了点血。   “麻烦齐宫主了!”无忧道长歉意地笑了笑。   远处的战斗仍在继续,江山与另一位丐帮长老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主防一个主攻竟然让天妖一时束手无策。   但是──   天妖的境界摆在这里,仅凭两位地境武者真的能与之打成平手吗?齐绮琪表示怀疑,觉得天妖并没有尽全力。   这时天妖又瞄了齐绮琪一眼,依旧眼神莫名。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齐绮琪感到不解,不过没有多加深究。此刻的情况并不允许深究了,齐绮琪决定立刻切入正题。她警诫四周──尤其是天妖,同时向无忧道长丢出问题。   “道长,为什么不撤退呢?情况对咱们不利,没必要硬碰硬,作出无谓牺牲呀!而且武妖并没有对我们实施包围。这点我能以性命担保,所以赶快撇退吧!”   无忧道长婉拒了齐绮琪好意,不让她继续搀扶自己。   “齐宫主,所说的情况贫道自然心里明白……”无忧道长百般无奈地摇头,“有人不肯退啊……贫道也很──齐宫主小心!”   早在无忧道长的提醒离嘴之前,齐绮琪就已经注意到情况。   “烦死人了!”   (一)II玲珊②林妻⒋把   她旋身,将从后袭来的武妖踢飞。   “是丐帮吗?”齐绮琪蹙眉。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无忧道长刚才在回答问题时一度瞄向丐帮的两人。   丐帮不愿意撤退。   为什么?齐绮琪的脸上写满疑惑。   “江护法说,在武妖之前退缩并非大丈夫所为啊……”   江山那个白痴脑袋少了几根筋?他是不是傻了呀!齐绮琪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把怒气闷在肚子里咕噜作响。   无忧道长闭上眼睛,吐出深远的叹息。   “自尊不允许啊……”   “无聊的自尊!无忧道长,你怎么陪他一起疯呢?”   “丐帮不退,我们也不能退,他们独力难支啊!”   道一教无法对固执己见的丐帮见死不救,因而留下。原因跟自己一样吗?齐绮琪恍然,觉得他们挺讲道义的。   亦er林⑶貳林七私芭   话说回来,丐帮为了所谓的自尊而死战不退,根本就是害人害己。但是正如无忧道长所言,他们不能将丐帮弃之不顾。即使明知没有错,江湖上的闲言闲语却不会对你有所体谅。   ──“天璇宫与道一教在危难之时对丐帮见死不救。”   如果他们真的不顾丐帮死活径自离开,武林上很快就会冒出类似的谣言。不讲理?谣言这东西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另一方面,谣言这东西人们极度乐见,很容易就会传遍开来,雪麒麟闯入天剑门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当谣言遍地时,众口铄金,天璇宫与道一教说不定就会沦为“见死不救之辈”,名声受损。   “名声”的重要性在长久的历史里已经得到了证明。   正因如此,各门各派──影门除外──都特别注重名声,没有人会喜欢名声败坏的门派。   无忧道长就是顾虑到这一点,不想道一教被挂上“见死不救”的标签才特意留下,与丐帮连手抗敌。齐绮琪也是这样。   但是不管如何,试练团都没有死战不退的道理。齐绮琪坚定地要让试练团撤退,如何办到?唯今之计就只有说服江山,或是行使强硬手段迫他离开。   “无忧道长,我打算尝试说服江护法撤退,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齐绮琪的言下之意,是想无忧道长拖住天妖,让江山能够抽身,好让齐绮琪说服对方。   在这种程度的激战之中,对话谈判会变得困难,因为根本没有分神思考其他事情的闲余,而且在战斗中分神往往是致命的。   “贫道早就试过,可惜对方一意孤行。”   “如果他不听,就算强硬点也要将他带走!”齐绮琪气愤地说。   “难!难啊!”无忧道长摇头晃脑,“他可是固执得跟块石头似的吶。不过……”   “不过?”   ⒉〇把屋邻久⒊瘤玖   齐绮琪抬头,意味深远的笑容顿时印入她的眼帘。   “天妖并没有尽全力战斗,在贫道看来她并非想置我们于死地,否则仅凭贫道与另外两位地境,根本不可能与之缠斗这么久,早就身死异乡了,我们也不可能商量这么久对策。与其说她是想让我们命丧于此,倒不说她是想赶走我们……所以关键在于──丐帮身上。”   齐绮琪点头表示明白理解,无忧道长的笑容更深刻了。   “所以──”   无忧道长眸子里染上了某种情感。   “我们大可以将‘他们’留在这里。”   他的意思是指……齐绮琪僵住了。   “你要暗算丐帮的两位地境?”   她语调抖动,大概是被涌上心头的惊愕所摇撼的。   无忧道长默然,不置可否。那深处浮动着凶光的双眼,笔直地凝视红裙少女。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齐绮琪屏息,噤若寒蝉。   她知道,只要丐帮的两位地境一死,丐帮就会失去留在这里的最大理由──师命。   ──我倒是想走,可是师命难违。   丐帮当中一定不乏拥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大部分都应该都是这样想的才对。   没有人不怕死,能够鼓起勇气送死的人并不多。   当然,假如齐绮琪与无忧道长连手暗算丐帮地境,导致他们身死,说不定会激起某部分丐帮弟子的死战决心,拼命也要为师长报仇。   但是,那种决心很大程度上只是一时冲动,要说服他们的方法多如星数,齐绮琪稍微想了想,就想出不下数种手段与相应的说辞。   ──“你们江护法在临死前,要你们好好活下去。”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以说服大部分丐帮弟子了。   谎言?死无对证,谁能知道这只是齐绮琪与无忧道长的说辞呢?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无忧道长早已想到这条“阴狠”之计,为何不早早实施?齐绮琪只是疑惑了一瞬间,马上就明白无忧道长是想自己拖下水。   毕竟众目睽睽,如果有人不经意间察觉到真相,届时无忧道长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果能够把自己拖下水,事情败露时他承受的压力就会轻得多了,因为被齐绮琪分担过去了。   老狐狸!齐绮琪心生反感,同时又不能否定他的办法可行,而且具有效率。 56、小七!   在失去两位地境之后,能够抵御得住天妖?无忧道长已经明言天妖只是想赶走试练团。虽然纯粹猜测,但是他应该有十之八九的把握才是,除非他不要命了。   不过,真的要这么做吗?暗算丐帮……齐绮琪拿不定主意,她个人并不喜欢这种奸诈阴险的做法。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作出决定。   因为战况突变了。   江山与丐帮的另一位地境组织了一次联合攻击。   “神龙碎山河!”   毫无落差、完全同步的呼喝声。   两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攻向天妖。覆盖在他们双掌之上的真气化为龙形,隐隐发出龙啸之声。   面对左右夹击而来的怒龙,天妖不慌不乱。她的其中一条尾巴探进虚空之中,看起来就像刺进了平静的湖面似的。   然后──   天妖的左右两边突然分别喷出水柱。   丐帮两位地境闪避不及,一头撞进水柱之中,然后再无声息。他们被水柱所困,在水里苦苦挣扎。   这是法术?齐绮琪瞬间呆住,一度以为那些水柱是水云儿或是雪麒麟的所为。毕竟除了法术以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凭空变出水柱呢?如果不是法术的话,天妖又是如何引发如此不可思议的现象呢?   天赋,齐绮琪混乱的思绪突然被这个字眼给净空。如果是武妖的天赋能力的话,的确可能凭空变出水柱。   “──你不应该来的。”   声音突然在面前响起。   “呃……”   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泛着涟漪的鲜红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另一双近在眼前的眸子。   紫色的眸子。   天妖已然近在眼前。   她彷佛跨越了空间,在一个眨眼就来到了齐绮琪的面前。   “齐宫主小心──唔!”   无忧道长想要驰援,却再次承受了天妖用尾巴鞭出的一击,流星般轰落在远处。   齐绮琪没有反应。   她的心神早已被天妖吸引住。天妖又露出那种莫名的眼神了。   这次齐绮琪终于知道,深藏在那两珠水晶般紫色眸子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是忧郁。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齐绮琪脑海空白,对方的双眼有着某种魔力,深邃得彷佛会把人吸进其中。   “……你认识我?”   天妖默然不答,眸子却浮现了怀念过去的波动。   她真的认识我!齐绮琪的脑海回响着直觉的声音。   接着,是混乱。   她为什么认识我?她是谁?无数疑问一涌而出,搅乱了齐绮琪的思绪。   渐渐地,有了熟悉的感觉。   齐绮琪对天妖有印象,可是却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离开这里,不要再来了。”   天妖露出想哭的表情。   “求你了。”   什么意思?齐绮琪茫然不解。   或许只是巧合,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十年前的片段。同样是在武妖之境里,同样是在一个黄昏下,有着失去一切的武妖女孩和怜悯她的女童。   难道她就是当时的九命猫女孩?齐绮琪惊讶万分。   “别问。”   天妖厉声制止正欲开口的齐绮琪。   “别问,拜托你别问了。”   像是无颜面对红裙少女似的,天妖垂下视线。   “离开这里。”   齐绮琪张开嘴巴,却依旧没有说出那怕一句话。   因为,她突然被一阵飘浮感包裹起来。   她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抛向半空,往远处急速飞去,只剩思绪留在原本的位置。   “──你是我唯一不想伤害的人啊……”   仪⊙艺(七)私(五)(九)私⑨(八)   惆怅的声音追上了她。   这算什么?齐绮琪咬牙在空中调整姿态,企图回到天妖身边,问个清楚。   结果她没有成功。   因为,突然响起了某种尖锐而清脆的铃音。   声响有点刺耳,像极大块玻璃落地粉碎的声音。   齐绮琪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一阵白色闪光以及随之散落的光之碎片。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是“护界符”所形成的防御结界遭到打破时,所展显出来的光辉。   左胸传来空洞的感觉,她好像失去了某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她没有来得及搞清楚,就吐出了一口血,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   血花散落间,红裙少女无力地坠落。   她没有落在地上。   她落在了某人的怀抱里。   熘玲⒉②叄四八疤⒋   “齐姐姐!齐姐姐!”   齐绮琪睁开眼帘,满是焦急的水色眸子映入眼里。   “我怎么了……”   声音意外地无力虚弱。   齐绮琪想要起身,却发觉使不上一丝力气。   身体里只剩下渐强的虚弱感。   “齐姐姐你先别说话!我现在就帮你止血。”   止血?齐绮琪吃力地摸向胸前,马上感受到温暖而又湿润的触感。她把手掌举到眼前一看,发现已经染满鲜血。   血的颜色很鲜很红,夹杂着一丝让不快的肉碎。   我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齐绮琪懵然。   水云儿双手凝聚着淡淡的蓝色光辉,覆在齐绮琪的左胸之上。流泄在背后的白色长发缠绕着厚重的水气,水云儿浑身的术纹发出耀眼的光辉。   体内某种向外大量流失的“温度”似乎稍稍有所缓解,但并没有止住。   ──是血吗?齐绮琪意识不知不觉间模糊起来。   “怎么办……血止不住了!”   水云儿眼角冒出泪珠。她哭了吗?   真是的,怎么就哭了呢?她这不是觉得自己死定了吗?   ──死?自己要死了吗?   忽然,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是害怕。   我……不想死……   “麒麟……你在那里?”   声音已经近乎听不见,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齐绮琪的意识正在远去。   她的祈求有传达到吗?有传达到女孩的耳里吗?有吗?齐绮琪把手伸向天空,彷佛要捕捉什么似的。   “小七!”   有人回握了她的手。   回握她的,是一双透白的手。手指纤细,手掌小巧,却意外地温暖。   物I器VIII⑻磷琦陆I   她恍惚的视线里,闯入了明黄色的两珠眸子。   女孩倾身在她的一旁。她浑身染满污迹,白嫩的脸上有几道刮伤,血正缓缓地往外流。   “真是的,你怎么搞成这样?”   齐绮琪牵动嘴角笑了笑,然后从对方清澄的双眸倒映里看见一道苍白的难看笑容。   “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   齐绮琪的声音渐渐变小,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接着,她闭上双眼,意识坠进了深渊里。 57、你倒是听我说啊!   浓厚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头枕在水云儿腿上的齐绮琪受了重伤,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左胸被洞穿,血像泉水般往外流──几乎是用喷的,渐渐地染红了她的衣服。鲜红的血泊在地面上形成,瞩目惊心。   所有的意识都快要被这一幕给带走了,雪麒麟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似的。   怎么会这样?雪麒麟差点就此昏倒。如果不是紧握着的手仍然带有温度与脉动,她说不定……说不定会窒息而死。   “小、小师父,血要止不住了!”   水云儿露出极度不安无措的眼神,整张脸都快要挤成一团了,覆在伤口上的双手被血染红。她的声音让雪麒麟惊醒过来。   “让开──让我来!”   雪麒麟在水云儿对面跪坐下来,不顾一切地拨开水云儿的双手。她的手掌一用力地按在齐绮琪左胸伤处,立刻发出温暖的绿色光芒。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然而,雪麒麟还是无法放心。齐绮琪的脸色仍然苍白,面容痛苦地扭曲着。   她并非擅长治疗的白魔法师,只能将从天地间抽取而来的、由自身真气转换而成的大量木行灵气贯注进齐绮琪体内,借着木行灵气蕴酿生机之特性激发对方的生命力,以此加速其新陈代谢,促进伤口快速愈合。   “血流得太多了……体温也很低,怎么办……?”   嘴巴里,有血的味道。   雪麒麟不知不觉间咬破了下唇。她有办法治愈齐绮琪的伤口,却没有办法补充她流失的血液。   齐绮琪彷佛一下子轻了许多。她失血太多了。   沾在雪麒麟与水云儿身上的血、染湿齐绮琪衣服的血,还有地上落在地上的血──若果将这些全部都收集起来,说不起足够填满数壶酒瓶了。   “麒麟……”   齐绮琪无意识地呻吟,喊出雪麒麟的名字。她的声音很小,却意外地清晰。   “我在!我在!”   太好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绮琪嘴唇无声地说出这句话。她露出安心的表情,脸上痛苦的表情稍有缓解。   为什么好?有什么好?仅仅是因为我在你的身边?你觉得我能救你?可是……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保护你好呀!”   雪麒麟觉得呼吸困难,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想哭。   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然而,少女的生命气息依然微弱,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连体内真气的运行也几乎停竭了。   接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能撑得下去吗?   没有人知道。   雪麒麟无力地垂下肩膀,明黄色的眸子不自然地抖动,视线没落在任何地方。   “小、小师父,为什么……伤口不是愈合了吗!齐姐姐会得救的吧?呐──小师父!”   水云儿的声音在颤抖。   雪麒麟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看在地上。   视野渐渐变得模糊,默然半晌后女孩抬眼。水云儿泪眼模糊,清澄的眸子反射着不堪入目的脸蛋。   血和泪混合在一起,将雪麒麟的脸庞涂抹成难看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雪麒麟只是在那里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个时候──”   ①⒉霖伞⒉邻漆司拔   要将她留在那里?   为什么我要离开她的身边?   明明说好要保护好她的,自己有履行好承诺吗?   没有!根本就没有!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了吗!自己又要体验那种窒息的感觉吗!   如果……如果小七真的……真的就此离开自己,我能撑得下去吗?   ──不可能。   她可以失去洛青,却不能失去齐绮琪。   因为那是女孩的存在意义呀!   某股热流涌上喉头,雪麒麟无法压抑地将之吐出。   “小师父!你怎么了?”   易龄依气④⒌九是咎坝   水云儿慌张的惊呼如远若近。   雪麒麟吐血了。   是因为她强行将速度提升至身体无法承受的极限,不顾一切地赶回来吗?还是她无法承受齐绮琪遭到重创一事所带来的打击之故?   大概两者都有吧。   血的味道留在喉头。   浓郁的厚重腥味,让她稍稍回神。   都怪她……   ──都怪她!   在腹部深处翻腾的某种强烈情感一发不可收拾,双眸的颜色瞬间加深成金黄之色   “为什么……?”   雪麒麟如行尸走肉般摇晃起身,拔出插在身旁的暗晦大剑。天之乾坤彷佛有所感受,刻划在剑身上的纹路透出不祥的光芒。   “羲和,为什么!”   一直呆立在不远处,观望着这边的羲和被惊醒。她愕然抬眼,随即虚弱地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无话可说?低沉的吼叫从雪麒麟那樱唇间流泄而出。   “杀了你……”   “小师──”   水云儿似乎想叫住雪麒麟,但没有赶上。   “──我要杀了你!”   雪麒麟猛然蹬地。她有如流光,浑身缠住蓝白电光飞速掠近羲和。   “给我去死!”   呆滞的紫色双瞳里,被狰狞的身影所填满。   然后──   沉厚的破风声响起。   羲和反应迟钝,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千钧一发间以发巴挡住轰然落下的天之乾坤。   大剑和尾巴发生激烈的冲突。   轰然巨响撼动空气,冲击波卷起无数沙砾碎石。   “羲和!”   雪麒麟脸庞扭曲,咬住牙关加重力道。   “嗯──!”   羲和闷哼出声,踩住的地面瞬间龟碎开来。   银白的尾巴像是紧绷的弓弦,发出让不安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你冷静点,不是我做的……”   “冷静!你叫我冷静?”   雪麒麟咆哮一声,突然松手放开天之乾坤。羲和没有料到对方这一番动作,一时无法反应。   女孩趁此空档,撞进对方的怀里。   “──啊!”   羲和被撞飞出去。   雪麒麟的力道太大了,羲和竟然横越过映月湖,掉落到密林之中。落地后,她滚动了好一段距离,撞断好几根树木,最终撞上了一块大石。   羲和咳出渗入嘴巴里的沙尘,“呜──”地呻吟着起身。然而──   “轰雷火龙之七!”   羲和还没有来得及站直身体,灼烧空气的巨龙已经呼啸至眼前。   “糟透了!”   羲和没有接招的打算,迅速往旁边跃开。火龙刨去土地与她擦身而过,烧毁前进方向的树木,脱缰野马般朝远方奔去。   然后,攻击还没结束。   炫目的蓝白光芒刺痛眼球。   一道慑人的闪光撕开空气从天而降,袭向羲和。   宛如夏日惊雷的雷枪,蕴含着足以撞毁一切的雷霆之力。尽管如此,羲和仍没有闪躲的打算。   她将尾巴探进虚空之中。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雷枪就像撞上看不见的障屏般烟消云散。   “果然是尾巴搞的鬼!”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早在声音响起之前,羲和就已经转身了。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背后的雪麒麟了。   雪麒麟飞扑至羲和的眼前,抡动已经回到手中的机关大剑。天之乾坤一边缩减与羲和之间的距离,一边变形成斧枪形态。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可恶!你这个大笨蛋,倒是听我说呀!”   斧枪狂暴地轰落,羲和以尾巴相迎。 58、那是甜的毒   两人展开激战。   每一击都随伴着震耳欲袭的响声,以及锐利得能在树木上留下一道刮痕的风压。大剑与尾巴在黑暗之中不断交错,描绘出无数白色的轨迹。   两人不断的攻防殃及周遭一切──石头遭到击碎、树木被拦腰截断。她们不断持续转换位置,战斗间的光与影如同“移动的天灾”,持续肆虐着这片密林。   羲和瞅准雪麒麟的一个微小破绽,稍稍拉开距离。她将尾巴扭成一根,对着雪麒麟的右腕猛地一抽。   咔嚓!骨折般的声音响起。   雪麒麟吃痛松开天之乾坤。机关大剑轰然落地。   羲和趁胜追击,一掌打向雪麒麟的胸前。然而──   “爆!”   爆炸突然在两人之间发生。   就在羲和挥袖拨开模糊视野的爆尘际,一只白皙小巧的手掌从爆尘中传出,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雪麒麟右臂无力地垂着,左手勒住羲和的脖子,朝一块大石撞去。   “呃、唔──!”   难以相像的撞击力道使到石头龟裂凹陷,逼出羲和肺部里所有的空气。   羲和痛苦地抖动嘴唇,双手和尾巴缠上了雪麒麟,尝试将之拉开。只是当女孩一收紧手掌,羲和便一下子失去了大部力量。   命脉被制,羲和难以抵抗。双脚离地的她眼角开始冒出泪珠,只能以尾巴不断抽打雪麒麟娇小的身体。   身上的创伤逐渐增多,女孩依旧不放开左手,仰视着羲和。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人类,所以你就要伤害她?回答我呀,羲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力遏声嘶的控诉。   雪麒麟质问着眼前的少女,眼里流动着慑人的凶光。   武妖备受歧视,遭遇凄惨?武妖与武者势不两立?因为是侵略者,所以死不足惜?雪麒麟不管。她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伤害齐绮琪,也不会原谅对方。   ⑴②林彡⑵林漆肆VIII   杀意不断涌现,雪麒麟继续加重力道,手指一下子就陷进对方的肌肤里。羲和脖子里的骨头咯咯作响,似乎快要折断了。   “她明明就没有……没有伤害过你呀!”   紫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哀戚之色。   “不……不……是我……”   羲和缓缓地左右摇头,相当吃力地、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么一句。   “废话少讲,不是你是谁!”   护界符的结界能够承受地境的多次攻击任何攻击,甚至是天境的全力一击也能够挡下。数遍整个映月湖,除了羲和之外,谁能轻易打破结界?   “告诉我!为什──”   雪麒麟突然止住说话。   不,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能够轻易打破“护界符”。   那就是──   “──嗯,怎么不说了呀?”   背后传来音调甜腻的愕然话语。   雪麒麟屏住呼吸。羲和也停止了挣扎,愕然地看向雪麒麟的背后。   那大大睁开的眼睛里,将雪麒麟背后的景象──坐在树木上,摇晃着双脚的金色身影清晰地倒映出来。   修罗儿。   难道伤小七的不是羲和,而是她?有可能,雪麒麟脑袋嗡嗡作响,珈蓝的性情难以捉摸,根本无从判断她会作出什么样的行动。   雪麒麟望了羲和一眼,从对方眼神看到一丝难过与委屈。   脑袋骤然冷静下来,像是被迎头拨没盆水般。   我都做了什么?雪麒麟一阵晕眩,松开了手掌。羲和随之跌坐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咦,不打了吗?真没趣。”   珈蓝“嘿哟”一声,从树上跃下。她踱着摇晃的步伐,缓缓靠近。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打得一点也不起劲──嗯,不过也是……‘天境’终归只有这种程度嘛。”   珈蓝双手抱胸,径自点头同意自己的言论。   雪麒麟扶住脸庞,缓缓地扭头。眼珠泛著名为“动摇”的涟漪,从指缝间露出。   “……是你?”   雪麒麟的声音莫名地沙哑。   “嗯?是什么是不是我呀?我就是我哦,你问题很含糊呢?”   珈蓝停下脚步,食拍抵着嘴唇,微微歪头。   接着──   “呀!”   珈蓝似乎想到什么,惊喜地拍了拍手。   双颊上的浅浅酒窝衬托着甜美的唇形,她露出蜜糖般的笑容,嫣然望向雪麒麟。   “是我哦!如果你是问,是不是我打伤天璇宫宫主的话,答案是肯定哦。”   她笑得更甜了,脸庞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嗯,是我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呀。”理所当然的口吻,“因为那样比较有趣嘛。不是吗?”   “……有趣?”   因为有趣,所以就把小七打成重伤?雪麒麟瞪大眼,脑海一片空白。   眼前的女孩已经超越了她的理解范畴。   雪麒麟无法理解。   虽然人命本就是廉价之物,但是她没想到在珈蓝的眼里,人命竟然能够廉价到这种地步。   仅仅因为那样会比较有趣,就夺去他人性命──这是一种扭曲。   扭曲的珈蓝、扭曲的修罗儿、扭曲的金色光辉。   “不过呀,我本来是瞄着她心脏的哦。她应该没办法反应过来才是,但是突然出现了某种像是由真气构成的墙壁帮她挡了一下,救了她一命呢……”   珈蓝不满地踢飞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石子划过雪麒麟的左颊,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连续贯穿了好几棵树干。雪麒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太快了。   “吶,你知道什么回事吗?是你搞的鬼吧?”   珈蓝双眼亮晶晶的,那几经抑压的兴奋表情,像极了充满好奇心的孩童。   只是……她为何能在讲述这种事情之际,露出这种笑容的呢?这种落差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太扭曲了──不,太纯粹了。她只是纯粹地随心所欲。   雪麒麟闭上双眼。   不该存在。   她,不该存在。   雪麒麟莫名地愤怒。她不知道,当时几乎吞噬自己心神的怒意,很大一部分是源于自己搞错对像,伤害了羲和的自责。   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冲动呢?罪恶感在发酵着,足以扭曲女孩现有的任何情感。   “──小玑!”   雪麒麟力竭声嘶地大喊,声音响彻天际。   响应呼唤,落在一旁的机关大剑不自然地浮空,然后转向,朝着雪麒麟激射而出。   然而,天玑并没有回到雪麒麟的手中。   “我可没有允许你们相聚吶!”   伴随着一道闪现的金色光辉,天玑被一掌打飞出去。   厚重剑身被击中的地方,没能承受住宗师那极度暴烈的力道,被印下一道凹陷的掌印。   天之乾坤嵌进远处的一块大石中,再无声息。   “小玑!”   本体受到伤害了吗?为何不回应我?雪麒麟连忙冲向天玑所落之处。然而,珈蓝只是踏出一步,就来到了雪麒麟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   “你去哪儿呢?”   珈蓝甜甜一笑。   然而,她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神色一变,冷冷地直盯着雪麒麟。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想走?这样很没礼貌,你知不知道?”   礼貌?她竟然跟自己说礼貌?太荒谬了,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哂笑一声。   “真是讨厌的反应!”   珈蓝收起脸上所有表情,只剩下冰冷的神色。   接着──   “裂开。”   珈蓝抬腿,往地面猛力一踏。   ──宛如地震发生。   一瞬间,地鸣与冲击在武妖之境窜行。   近乎于骨头不断碎裂的难听声音不断响起,以珈蓝为中心的直径二十米范围里,地形崩溃龟裂。   原本雪麒麟以为只是地面承受不住对方的力道而开裂罢了,却没想到──   裂缝间的一块石头,突然消失不见。   它掉下去了!掉到地表里了!   “──!”   糟了!雪麒麟立即意识到不妙,连忙地想要退开。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地表一口气崩塌,露出黑不见底的地底坑洞。   失去立足点的雪麒麟马上与石块一道掉落。只是两者的下场并不尽相同。   雪麒麟调整姿势,飘浮在半空,伸手抓住与自己一同掉下的羲和。   “谢谢……”   羲和抽离手掌,转为独力飞行。她的语气格外生疏,是因为雪麒麟错怪了她的原因吗?   “现在还不是安心的时候。”   雪麒麟眯起眼睛。   在她的视线尽头,有守在洞口处的珈蓝。   (二)究淋舞叄吧奇⒈⒊   洞穴只有直径二十米左右,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周遭都是坚硬的岩层。而唯一的出口,却被修罗儿挡住。   怎么出去?雪麒麟就算与羲和联手,也不一定打得过珈蓝。只要珈蓝一天守在洞口不离开,她们一天就会被困在这里。   然而,珈蓝似乎没打算将她们困在这里。   火花般的光粒从天空抖落。   洞口处,金色的光辉闪耀。   透着磷光的磅礴灵气,如轻烟般缕缕摇曳。   “去你的修罗儿,竟然要置我们于死地!”   珈蓝笑意盎然,轻轻印下散发着灼目辉芒的右掌。   光芒吞噬了视野。   一个与洞口相同大小的掌印重压下来。   “往下飞!”   羲和先走一步。   “不用你提!”   雪麒麟马上调转方向,追逐着被金色光辉不断驱散的黑暗。   然而,她们终究没有逃过那个掌印。   金色光辉吞噬了两人的身影,继而爆散。   雪麒麟忍住在体内四处肆虐的剧痛,抓住意识的尾巴,在保持清醒下,穿出了爆尘。   坠落感包裹全身。   浑身发出悲鸣,衣服被炸得不堪入目。   “呜……”   雪麒麟勉力睁开眼睛,数之不尽的岩壁碎片顿时映入眼帘。   几块石头打在身上,痛得她直咬牙关。   开什么玩笑!这样下去就算不摔死,也得被砸死!然而,雪麒麟却使不上劲。   就在她想着自己会不会葬身此处之际,有人迎面飞来。   是羲和。   她迎面抱着雪麒麟,九条尾巴互相交错,将两人包裹起来。   最终,两人一头撞进水里。   追逐而来的岩壁碎片慢了一拍到达,溅起大量的水花。   眼前昏暗一片,冰冷的水不断倒灌进鼻子和耳朵深处造成剧烈痛楚,甚至一度流入肺部。   在这种极为险峻的情况下,积累起来的无数伤势同时爆发,夺去了雪麒麟的意识。 59、咱们就是能不能别抓尾巴呢?   失去意识的时间恐怕不长。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女孩猛地吐出一口气。   咕噜咕噜──从嘴巴里冒出的水泡充斥着黑暗的视野。   羲和呢?恢复意识的一瞬间,雪麒麟第一时间确定羲和的去向。   或许是进水的那一刻冲散了两人,在水中视线的可及范围里,她找不着羲和的踪影。   肺部有点痛。说不定进了点水,氧气也不太够。   雪麒麟吃力地划动手脚,游向水面。说实在,她不知道水面是否存在──太黑了,只能盲目地往上游。   “哇──!”   冲出水面后,雪麒麟拚了命咳嗽起来,吐出侵入体内的河水。   “啊呼……啊呼──”   雪麒麟的喘息沉重而又凌乱。   为了平伏呼吸,她深吸口气,然后吐出。   “羲和!听到就应我一声呀?”   雪麒麟抓住一块突出水面的岩石不放,一边勉力和比想象中还要湍急的水流苦战,没有随波逐流,一边环边四周,寻找不知去向的羲和。   然而,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视野实在是太糟糕了,能见度低得吓人。   这时,雪麒麟突然发现──   “这里是怎么回事……?”   她皱起鼻头。   这里的灵气浓度高得吓人,密度已经高得快要发出光芒的程度,甚至干扰了雪麒麟的感知力。   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处于一种游散状态,浓度很低,与存积在武者体内的真气有天地之别。它们虽然偶尔会因为各种非人为因素而自然聚集,但是并不常见,而且几乎不可能自然地聚集到足以干扰感知、自然发光的密度。   不过,现在并非追究原因的时候。   拖着疲倦的身子,打算攀上岩石,结果女孩却发现这压根就不是一块孤石,而是陆地凸出来的一小部分。   是岸边!雪麒麟喜出望外。   右手指尖颤抖,剧痛难当,根本就使不上劲,她只好连忙利用仅余可用的左手爬上岸边。   那里的沙石长期经受流水冲刷,既尖锐又滑手,她在付出几处刮伤后,才好不容易地成功上岸。   “哈……哈……哈…………”   雪麒麟趴在岸边,大口喘气。   像是大部分体力都被水冲走似的,女孩倍感疲累。身体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右手,说不定已经骨折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仰面躺倒在地,沉沉睡去。   然而,羲和仍然下落不明。   “羲和!你在哪里呀?”   坐起身的雪麒麟放声大喊。   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难道是昏过去了吗?雪麒麟有些不安。   宗师很强大,但并非是神,依然不能缺少生物赖依生存的基本要素──食物、水份和氧气,更何况是天境?   如果羲和真的失去了意识,而且无法及时恢复的话,即使是天境也难逃溺水而亡的命运。   谢天谢地的是,雪麒麟的担心多余了。   艺磷I⒎司武揪④IX罢   哗啦──!   不远处传来了冲出水面的声音。   雪麒麟马上顺着声音来源扭头看去。   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朦胧的银色光辉,雪麒麟还能听见微弱的咳嗽声音,混杂在撼动耳膜的吵杂流水声之中。   “羲和是你吗?”   没有回应。   正当雪麒麟打算再次叫唤之际,某样东西缠上了雪麒麟的腰间。她低头一看,发现是羲和的某根尾巴。羲和的声音随之传来。   二林巴吾⊙久⑶柳酒   “──帮我一下,我没力气了。”   “哦哦,我知道了!”   雪麒麟抓住羲和的尾巴,将她拉了上来。   羲和比想象中要重,是因为水流不断推着她的缘故吗?雪麒麟猜测,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咦?”   雪麒麟发现天妖少女的其中一条尾巴缠住某种东西。那东西在上岸时,与岩石拼砌而成的陆地磨擦,发出清跪尖锐的声响。应该是一块很大的金属。   “明明这样了,你还去捡什么奇怪的东西呀?”   少女剧烈咳嗽没能答话。见状,雪麒麟伸手为她顺气。终于咳完后,羲和扭头望向雪麒麟,紫色眸子里浮现出无奈的色彩。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这可是你的剑啊……”   我的剑?雪麒麟马上举起左手食指。   一小团火苗立刻在指尖上冒出,然后缓缓飘离原本的位置,悬浮在雪麒麟的头顶。   靠着微弱的火光,她定睛凝望落在羲和身旁的东西。   它反射着暗晦的火芒,给人沉厚的印象。   果不其然,那东西就是天之乾坤。   雪麒麟连忙把天之乾坤拉到自己的脚上,察看它的损伤。厚重的剑身上,有一处手掌形的凹陷。很难想象如此坚固的大剑,竟然会被重创至此,雪麒麟只能感叹宗师之威果然名不虚传。   “天杀的修罗儿,西域来的兔崽子王八蛋,吃屎啦你!竟然把我的剑给伤了!”   各种方言的脏话从雪麒麟的樱唇中流泄而出。   然后,她皱着一张脸,轻抚剑身。   刘澪②二叁⒋芭芭肆   “小玑,听到嘛?”   “呜……麒麟,我可能要死了。”   泫然欲泣的声音从大剑传来。   听见天玑的哭诉,雪麒麟顿时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咩?核心部分的法阵受损了?”   刻在天之乾坤核心的法阵,是用来锁住天玑灵体──亦即灵魂──的术式,如果那里受损而没有及时修复的话,天玑就会在极短时间内魂飞魄散,归于虚无。也就是说,她会死。   “呜呜……幻化术的术式被毁了……我已经活不下去了……不能见人了。”   “幻化术的术式……?只有幻化术的术式?”   “刻在剑面上的术式与纹路都毁了……全都毁了!怎么办……”   天玑说了一堆,却没有一丁点与重点拉上关系,雪麒麟有点不耐烦了。   “废话少讲,我是在问你核心部分的术式有没有事咩!别说其他有的没的,那些毁了能重做呀!最重要是你的灵体啦!”   “呜……应该没有……我不知道啦,我又看不见……总之我现在浑身不对劲。”   “说到尾还是不知道呀!把外装给我卸了咩!”   “呜呜,连麒麟也欺负我,我不要被脱光光……”   “去你的天玑,你现在是怎么样来着?耍宝也选选时间场合呀!”   雪麒麟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她气得直磨银牙,打着哆嗦握着大剑剑柄的末端,然后将之一百八十度扭转。   “麒麟……别……真的别这样!”   感受着回转的力道,雪麒麟无视天玑的悲呜,往剑柄里注入真气。   “不、不、不不要呀──!”   伴随一阵金属的怪异声响,剑柄瞬间挪移伸长,而剑身部分却像是突然散架般自我解体。   大量金属构件掉落在地,发出清跪的声响。   剩余的主体部分建构复杂,乍看之下有如飞鸟,左右两边延伸着刃面向内的锋利后掠刃件。   接着,形似“翅膀”的刀刃构件尖端划着弧形轨迹,指向与柄把相反的方向,形成突刺用的主刃部分。然而,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并拢,留下一指宽的间隙。   “这是长枪……吗?不,该说是长柄的大剑吗?”   目睹大剑匪夷所思的变化,羲和难掩惊讶。   雪麒麟手上的天之乾坤彻头彻尾变成一把似是疑非的武器,说是长枪,其主刃部分也未免过于复杂庞大了,说是大剑,它的柄也太长了一点,但是更不像斧头。   不管如何,当下的天之乾坤给人的感觉更为慑人。它散发的光泽变得更为暗晦,彷佛能够吸去一切光芒似的,刃面部分却莫名地灼目,缠附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芒。   “我要嫁不出去了……”   “你一把剑还嫁什么人咩!”   雪麒麟吐槽了胡言乱语的天玑一句,然后她才难为情地搔着头,回答羲和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该说是长枪还是剑好了……反正这才是咱的剑真正的面貌咩。”   老实说,雪麒麟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武器。天之乾坤根本就不像普通的冷兵器,更像是现代魔导工学的制品,带着奇异的科幻感。   “这是机关术吧?”   羲和不太肯定地问道。   “嗯,是机关术没错,不过我也不太了解啦……你知道机关术咩?”   “只听说过一点。机关术在很久以前是凌驾于武术之上的一门技术,精妙无比……据说能够制作出在天上飞行、口吐火焰的机关兽和使装备者获取匹敌武者力量的机关兵装,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一座城池。”   羲和的语调之中,带着几分明显的忌讳,彷佛在说什么禁忌之事一样。雪麒麟却有点不以为然。   “太夸张了咩……不就是普通的机械技术嘛。”   而且只能算是机械的雏形,精密度与现代相比还是差太远了。   羲和默然了半晌,然后轻轻摇头。   “……或许是这样。这门技术已经失传太久了,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机关术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已经无从得知了。”   “嘿,不就是个传说咩!传说这东西多少都有点夸大啦。”   紧接下来,雪麒麟开始捣弄天之乾坤的主体部分。羲和则默默地观望着。。   “麒、麒麟,还、还要脱吗?”   “不准把我说得好像变态一样!”   刚说完,雪麒麟便从天之乾坤上拔出一块盖件。   “真、真的要吗?”   “糟透了,你能先闭上嘴巴咩!”   雪麒麟挑起眉毛,然后从天之乾坤内部拎出一颗宝石。   宝石晶莹剔透,中心处闪烁着恍若月光的幽蓝,表面刻满奇怪的符号与花纹。   那正是天之乾坤核心部分,锁住天玑灵魂的宝石。   “好凉!麒麟,你快点好吗?求你了。”   “是是是……”   雪麒麟敷衍一句,继续端详着宝石。   “看来是没事咩……”   “那赶快把我放回去呀!呜……这样很让人害羞啦!”   “好好好。”   再三确定没有损伤后,雪麒麟如释重负地长呼口气,把宝石塞回原处,盖上盖子拧好。   她把天之乾坤放在一旁。 60、黑暗面   “谢谢,你帮我捡回来咩。”   脸上浮现真诚的谢意,雪麒麟望向羲和。   “顺手罢了。”   面对羲和淡然的态度,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噗哧一笑。   “等等,你笑什么……?”   “笑你呀!”   “笑我?我那里好笑了?”   “笑你的行头啦!”   “行头?”   羲和呆呆地审视自己。   此时的她活像一只落水猫。   头发自不容说,还在滴水。   一双狐耳与九条尾巴上的毛发,因为湿水之故黏成一束束的,四处乱翘。   羲和看上去十分落魄,让雪麒麟忍俊不禁。   然而,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对方春光乍泄。   素白的长裙黏贴着羲和曼妙的身体,勾勒出煽情的美好曲线,甚至还透出底下的肤色。   “咳咳……”   雪麒麟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尴尬地移开眼睛。   虽然已经看惯了自己的身体,也看过水云儿的果体,但是对于不太熟悉的异性所泄露出来的春光,她还是无法光明正太地坦然接受。   脸颊有点热,女孩脸红了。   “你怎么了?脸有点红呢。”   本人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自己春光外露,是因为雪麒麟与她同为女性之故吗?   “没事没事……”   雪麒麟敷衍过去,同时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衣服湿着真不舒服咩……”   “的确……我帮你弄干吧?”   “哦,好呀──等等,不会要我脱掉吧?”   “有什么问题吗?”羲和微微歪头,“我跟你都是女的,没什么不方便吧?”   “呃,我害羞咩……”   雪麒麟自个脱倒是没问题,可是羲和也脱的话,就不怎么方便了。至于原因……雪她自然不会坦白告诉别人了。   “奇怪的人。”   羲和伸手挡住嘴巴。   接着,银铃般的笑声自其指缝间流泄而出。她笑得很轻,但的确是笑了。   还是第一次见羲和因为开心而笑的雪麒麟,彷佛遭到感染般咧嘴露齿一笑。   “其实也不脱也行。”   羲和挥笑着挥了一下其中一条尾巴。仅是这样,两人身上的衣服便在顷刻间干透了。   “你把水都抽走了?”   盯着在羲和尾巴上悬浮着的那颗水球,雪麒麟如此问道。   羲和“嗯”地应了一声,随即甩动尾巴。水球就这样被丢进河里。   “雪麒麟,借你的火苗一用。”   “什么意思?”   羲和默然不答,径自伸出一条尾巴凑近浮在半空的火苗。像是被点亮了般,羲和尾巴突然冒出一大团火焰。   “话说,你这是什么能力呀?”雪麒麟迟疑地试探,“你的天赋能够控制五行吗?”   “差不多,九命猫每一条尾巴能够控制五行中的一种。”   “可是你有九条尾巴呀,金、木、水、火、土,还有呢?”   羲和曾经使用过火焰,也试过将火焰变成了水,至于她的尾巴坚硬得能够硬抗天之乾坤,想必是贯满了土气之故。   “风、雨、雷、电。”   羲和毫不忌讳地坦然告之。   “风、雨、雷、电?那不是算在五行之内的吗?”   “我不能很好解释……硬要说的话,我能直接引发的现象,而你的则是由五行演化而来。”   “哦,这样呀……”   雪麒麟瞬间明白过来。   若要形容两者分别的话,就是雪麒麟需要墨水的时候,要用墨砚慢慢现磨,而对方的墨水则是现成的,并不需要经过磨墨的步骤。   说白了,就是方法与手段的不同。   即使是同一个目的,能达到的手段绝对不止一种。   不过为什么她又能掌控灵气呢?这里倒是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难道是多功能合一吗?如果真是这样,雪麒麟还真羡慕羲和能有这么方便的尾巴。   虽然还有点好奇与疑惑的地方,但是雪麒麟觉得再追问下去就有点不识趣了。   毕竟她与羲和现在的立场注定两人很可能再次对立,现在只能算是暂时停战──或早说暂时失去了对战的理由,是敌是友全在两人一念之间。   “──呐呐,我们是不是应该确定一下身在何方呀?”   被放在一旁的天玑突然插话提醒。   雪麒麟惊醒似的,猛拍额头。   “对,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然后,女孩开始观察四周。   在增强了数倍的火光照耀下,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环境面貌一部分已经浮现出来。   “果然是暗河呀……”   两人身在的地方,是一处介乎于宽阔与狭窄之间的洞窟。   岩壁凹凸不平,没有开凿过的痕迹,洞顶有无数向下凸出的钟乳石,意味着这洞窟是天然形成的,没有经过人为改造。   暗河的两端都沿着洞穴,纵向延伸进漆黑之中,任何一端都看不见尽头。它的水源说不定就是来自映月湖。   “接下来咱们怎么──你看什么呀?”   雪麒麟把视线从黑暗的彼端拉了回来,发现羲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后背。   “你受伤了。”   羲和抬起尾巴,指着雪麒麟的后背。   “是咩……”   雪麒麟嫌麻烦似的扭头。   “哎,看不见呀……”   她只能看见撕裂的布料。衣服肯定是破了,说不定整个后背已经处于衣不遮体的状态,坦露在外。   不论她怎么扭头,也无法看见后背上的伤口。   但是,她能感觉到后背传来灼热与刺痛的感觉,应该是真的受伤了,而且感觉上受伤范围颇大的,幸好伤口应该不深,没有深至及骨,否则流到地面上的血液就不会这么快干涸了。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本来就不是伤及筋骨的伤势,而且血似乎也止住了。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对于雪麒麟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羲和闻言,马上皱起眉头。   “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她突然变得欲言又止,“而且你的手……”   “手?你说是右手吗?”   雪麒麟右手前臂被羲和所伤,有一处红肿得吓人的地方,不但掺杂了明显的青瘀之色,还隐隐渗出血水,在原本白嫩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碍眼刺目。   羲和轻点头,清冷的脸庞浮现了歉意   “当时我没有留手。断了吗?”   雪麒麟闻言,顿时一呆。   “呃……其实当时我是真心想要你命的,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咩……”   “嗯……”   羲和没说什么。   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已经释然了呢?雪麒麟无法从羲和脸上的神色作出判断。   雪麒麟一边尝试活动右手,一边沉吟地说:   “嗯……倒是没有断咩,不过抬不起来,应该是脱臼了。”   “我帮你看看吧。”   说完,羲和站起身。   (六)澪⒉②III斯⑧⑻丝   瘤零⒉er删事把八思   雪麒麟有点吃惊,眼睛眨呀眨,似乎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会医术?”   “会。”   简短回应后,羲和在雪麒麟面前跪下。她用尾巴卷起雪麒麟的右手,抬了起来,然后用双手触摸雪麒麟的伤处。   伤口遭到按压的痛楚让雪麒麟皱起眉头。   “我不能不懂医术。”   羲和一边审视伤口,一边淡淡地诉说。   为什么不能不懂不医术?雪麒麟感到奇怪,开口追问。   “为什么?”   “如果我不懂医术,很多武妖都只能等死。愿意为武妖治病的大夫不多──我是指人类大夫。”   “……”   雪麒麟沉默下来,是因为武妖遭到厌恶吗?   “我们只能自力更新……虽然灵月谷偶尔会派人为我们看病,然而一旦遇到紧近情况,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同胞死去。所以我们只能自救。”   “……其他人呢?我是指武妖之境的其他武妖,他们也学医吗?”   “能够化为人形的武妖大多都会医术,不过在武妖之境内的天成武妖数量并不多。大部分地境以上的武妖都离开了武妖之境,去了灵月谷。在那里──”   羲和抬头看向雪麒麟,苦涩与哀愁尽现于脸上。   “他们才能活得更像一个人。”   “活得更像一个──人……吗。”   雪麒麟视线低垂,喃喃地反刍着。   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人类是排他性很强的生物,他们连同为人类的异族也会排斥,更何况是物种全然不同的武妖呢?   二玲⒏⒌O(九)(三)镏酒   人会采取各种行动来排除令他们不安要素。   武妖拥有匹敌人的潜力,能够威胁人的主宰地位。   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排斥、厌恶、歧视武妖了。   戒备心强、以己度人、喜欢猜疑、排他性强──这就是人。   人错了吗?   不,要怪大概就只能怪“黑暗面”的存在吧。   可是,武妖加入灵月谷真就就够活得更像一个人吗?   雪麒麟认为不是。   人们的内心深处一定也没有承认灵月谷才是。   人之所以为人,仅仅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一个“人”。武妖再怎么妥协、模仿,甚至抛弃故乡,放弃武妖的身份,也绝不可能成为一个“人”。   因为,这是打从万物降生世上那一刻便已注定月!费群!8..57!66.3.4!'42的事情,无从改变。   灵月谷的例外,只是人们慑于宗师的光辉罢了,如果这世界上并没有北冥有鱼,灵月谷真的还能拥有现在相对超然的地位吗?雪麒麟觉得答案一定不如所愿。 61、一个极其平凡的梦想   “──忍着点。”   “嗯?”   雪麒麟还未来得及搞清楚怎么一回事,一阵锥心的痛楚就伴随着关节复位的声音袭来。   “噢──好痛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看着按着关节的位置,眼角泪珠直冒的雪麒麟,羲和目瞪口呆。   “有、有那么夸张吗?”   “咦,好像也没有咩?”   雪麒麟摸起后颈来,羲和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呢?”   “下意识。哈哈,下意识。”   羲和没好气地白了雪麒麟一眼。   然后,在雪麒麟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她从袖子里掏出叠好的白布条。那应该是包扎用的。   果不其然,羲和把白布条撕到合适的长度后,便将之缠上雪麒麟的手肘。   “稍微固定一下吧。至于手臂上的伤……你能自己治好,对吧?”   “嗯,没问题!也不看看我是谁咩!”   雪麒麟皱皱鼻子。   接着,她右臂伤处透出绿色的光芒。在木行灵气的温养下,红肿与瘀伤渐渐地散去。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有布呀?”   “常备的。”   竟然随身带着?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雪麒麟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常备在袖子里咩?”   “嗯,怎么了吗?”   雪麒麟抱起胸来,百般无奈地问道:   “我说咩,你们是不是都特别喜欢在袖子里塞满东西?”   “只是一些必须品罢了。”   感觉好像从谁的口中听过差不多的答案,雪麒麟的表情更显古怪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有什么奇怪的吗?──把衣服脱掉吧。”   “也没有什么奇怪咩,就是觉──等等,你最后说什么来着?”   雪麒麟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羲和起身绕到自己的背后。   “后背的伤口,帮你包扎一下。”   “呃,这、这个就不用了吧?”   雪麒麟显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看她这样子,羲和眼里掠过一丝混杂责备与怜惜的感情。她似乎是觉得雪麒麟太不珍惜自己。   “只是顺便罢了,而且总比放着不处理来得要好吧?还是尽可能恢复状态比较好。”   “是这样没错……”   后背伤势说不上严重,并不影响行动,雪麒麟压根就没有治疗的打算。   木行灵气能够加速新陈代谢,拥有优越的治疗效果。然而,这种治疗方法不但消耗真气,也会为身体带来一定负担,毕竟那是一种压迫身体潜力的治疗方法。如果伤势没有严重到不得不马上治疗的程度,一般而言雪麒麟也不会使用这种方法治伤。   如此一来,动用常规的处理手段或许是很好的选择。   只是当着他人面脱衣服,雪麒麟的羞耻心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然而──   “──我其实不喜欢血的味道。”   雪麒麟动作一僵,映入眼里的姣好脸蛋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怀念,还是厌恶呢?   不,都不是。   那是几经压抑的哀愁,以及与之纠缠在一起的痛苦。   羲和凝视着雪麒麟的双眼之中,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雪麒麟没有读懂,只是……她彷佛在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里,看见了一幅画。   昏黄色的画。   然而,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画便消散不见了。   是错觉吗?雪麒麟愕然。   “让我帮你包扎,好吗?”   羲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迅速把女孩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话说到这种地步,还能拒绝吗?雪麒麟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成为了坏人,欺负了羲和。   “好吧,我听你的咩……”   雪麒伸手解下腰间的绑带。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脱掉破烂不堪的上衣。内衣延伸自背后的绑带早已断掉,用不着女孩动作,吊带便轻轻自肩上滑落。   雪麒麟维持着半裸的状态,拉着刚脱下来的衣服两端,叹了口气。   上衣的背面破了个大洞,整件衣服多处损害,血迹斑斑。即使想缝补,也不知道该从那里着手。   “这衣服恐怕是不能再穿了……”   雪麒麟爱惜地将衣服叠好,放在一旁。   这套衣服是洛青所送的,她十分珍惜。虽然经过多次损坏,衣服上能看见无数修补过的痕迹,但是雪麒麟仍然没舍得将之藏起,反而当成自己惯常的穿著。   可是,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永恒的,世间万物终有迎来寿终正寝的一天──雪麒麟的衣服似乎也在今天走到尽头了。   把内衣脱下,放在叠好的衣服上面后,雪麒麟再度看向羲和。   “好了,来──”   不知为何,羲和看似有点讶异。   “你为什么瞪大眼睛盯住我咩?”   羲和从上到下打量着雪麒麟。她的视线有若实感,雪麒麟感到皮肤发痒。   “你身材比我想象中要好。”   “啥?”   话题怎么一下子就跳到这里去了?雪麒麟傻眼了。   在羲和双眼的倒映里,半裸的雪麒麟身材曼妙,完全不像一个外貌年龄不到十四岁的女孩。   肌肤白皙细嫩,晶莹剔透;腰身纤细,盈盈一握,接着丰满的臀部。而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她的双腿──线条匀称完美,长短比例恰到好处。尽管被鬓子遮蔽的胸前双峰远算不上傲人,但配在女孩的娇小身体上,却又莫名地协调。   灵气迫人的她,彷佛是自然的巧手下,一件鬼斧神工的工艺品。   视线在雪麒麟身上完成第三次来回后,羲和终于将之收回。而雪麒麟早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泛红了。   “你应该自豪才是。”   自豪什么?雪麒麟想问,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问出口比较好。   突然,一阵冷冰的触感自背部传来,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好冰!你的手为什么那么冰咩?”   “不是我的手冰,是你的伤口在发热。我帮你抹点药吧。”   羲和把不知道由什么草药磨成的药粉洒在雪麒麟的伤口上。   “好像挺有效的嘛……”   雪麒麟只觉得后背清凉,隐隐约约的痕痒感也稍微遭到驱散。   “这是白龙舌花磨成的药粉,对外伤有很好的疗效。”   “哦,这样咩……”   羲和轻轻地拍了拍雪麒麟的肩膀。   “把手举起。”   “哦,好。”   雪麒麟举起双手,任由羲和摆弄,在她身体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条。   紧接下来的,是沉默。   两人彷佛失去了言语,仅剩下布料卷动时的磨擦声音。   “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最终打沉默沉的,是雪麒麟再也按捺不住的问题。   羲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继续着包扎的工作。   雪麒麟扭头,但是羲和浏海垂下,遮住了脸庞,让人无法窥见她的表情。   “……什么意思?”   几经沉默后,羲和开口反问。   “你明白的,我是在问武妖之境的事。”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你自己不觉得吗?”   “我们只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还是说,你认为我们应该在人的欺凌下默不作声,不反抗、不挣扎才是对的?”   羲和语气微愠,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重了。雪麒麟没有注意到,羲和的尾毛已经皱了起来。   “我不是这种意思咩……可是,这样值得吗?”   雪麒麟按住羲和正在微微发抖的手掌,停住了她的动作。   “你知道吗?尽管你们付出这么多牺牲,结果却未必尽如你的所愿呀……最坏的后果,事态说不定会因此恶化,让我们与你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   雪麒麟稍微加重语气。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武妖们的生死?”   羲和沉默以对。   她的沉默比雪麒麟想象之中要久。   “──雪麒麟,对你来说,什么才叫做悍卫自己的所爱?”   羲和终于开口。   自她嘴口编织而出的,是一道纯粹的问题。并非质询,似乎也没有在寻求答案。   什么才叫做捍卫自己的所爱?雪麒麟微微一愣,一瞬间泉涌而出的杂乱思绪让她无法言语。   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他们──这是雪麒麟的答案,但她直觉这并非是羲和认为正确的答案。   “能够捍卫自己所爱之物,一定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吧……但是,你会不会搞错了一点呢?”羲和的语气变得幽远起来,“捍卫并非保护,而是‘成就’。成就所爱者的所思所想、期盼与渴望──这才叫做捍卫。”   不以自己的意志为主导,仅仅付出一切成就所爱之人的所思所想,将他们的愿望变成自己的愿望──这就是羲和的答案吗?雪麒麟心想。   “我已经不想再见到同胞再经劫难了,而他们也是如此……你知道吗?我们不惜性命也要成就的──捍卫的到底是什么。”   雪麒麟视线低垂,几缕银色的发丝在眼前轻抚而过。   “……是什么?”   ──彷佛有某种光辉。   ②澪VIII⒌玲究③VI究   羲和伸出手,彷佛想要捕捉什么似的。那只手掌映在雪麒麟的眼里,却让人感觉它伸出了很远很远,远得快要看不见了似的。   “──是安稳、是家园、是未来。”   羲和的话语里有味道。   响往的味道。   她所追求的──竭尽全力在追求的,一定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不会受到歧视、束缚、厌恶,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间,不再害怕随时袭来的死亡与恶意。   仅此而已。   一个极其平凡的梦想。   然而,那一定是所有武妖在梦寐以求的未来。   嗯,雪麒麟是这样认为的。 62、救人的理由   伤口被包扎好的雪麒麟穿戴整齐后,与羲和动身寻找出路。由于掉进来的地方已经被岩石封闭,她们只好沿着地下暗河步行前进,向着它的另一端走去。   两团火苗分别悬浮在雪麒麟的面前,以及羲和绕到身前的尾巴未端上,驱散了她们周围和前路的黑暗。   靠着它们的光芒,雪麒麟与羲和一前一后,走在永无止境似的洞窟之中。   汹涌的河水激流不断冲撞岸边或是凸出河面的石头,敲打出“哗啦哗啦”的吵耳声响。   领头的雪麒麟步速很快,三步并做二步──甚至是一步,双脚遘动的频率高得它轮廓模糊。   “雪麒麟。”   背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声音源头有点远。   “在!”   雪麒麟头也不回地应话。   “你等等我好吗?”   雪麒麟皱眉扭头,发现羲和已经落后了许多,只好无奈地缓减速度,等待羲和跟上。与此同时,她感到一丁点不满,羲和已经好几次没有跟上她的速度而滞后了。   “太慢了啦,你走快点咩。”   “是你走得太快了。”   听见对方的抱怨,终于追了上来的羲和稍有不悦地说。   “什么!现在可是争分夺秒,你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同伴吗?”   齐绮琪的情况不容乐观,生死未明,雪麒麟早就为此心烦意乱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想尽快赶回去,守在齐绮琪身边。   “我早就交待过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们便要马上逃回武妖之境深处,所──”   “羲和,你真的能肯定吗?武妖们不会选择救你,而是将你弃之不理,自顾自地逃走?”   雪麒麟打断羲和的说话,出言质疑。   如果自己重要的人下落不明,她能放着不管,任由对方自生自灭吗?雪麒麟敢打保票自己一定坐不住。   那武妖们呢?应该也有跟雪麒麟性格相似的武妖才是。   舞艺(七?)罢捌淋棋熘医   它们,真的能放着羲和不管吗?   “他们会的,一定会。”   雪麒麟穷于回答,因为她从羲和的眼里看见了不容置疑的信任。   遛邻②貳删④八八⒋   “修罗儿呢?你不担心她咩?”   珈蓝随心所欲的个性太让人不安了,完全不能预料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情。至少,雪麒麟预料不到。   “有北冥姐姐在,所以我并不担心。”   话虽如此,雪麒麟依然从羲和的眼里看见一抹担忧。看来,她心里并没有嘴上说的轻松。   然而,她为什么还是表现得如此淡定呢?是因为深信北冥有鱼能够从修罗儿的手中保护好一切吗?雪麒麟感到疑惑。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即使我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我应该尽可能休息,回复状态才是。”   “好咩……”雪麒麟再次加快脚步,“可是我担心小七的情况,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   即使现在回到齐绮琪身边,雪麒麟能办到的事并不多,甚至只能静待对方醒来。   “至少,要陪在她身边。”   归心似箭的女孩轻声低语。   雪麒麟急切地想要回到齐绮琪身边。   至于羲和,她没有时间奉陪。说真的,羲和的想法,雪麒麟完全不在乎──即使对方一度救过她。   然而──   “你真的很在意她呢……”   并非羡慕之类的感情,而是近乎于安心的感叹。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雪麒麟脚步凝滞。   “那就好了……五年前的事,我以为会让她就此孤身一人,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这种说法……雪麒麟蹙起眉头。   “你认识小七?”   “一面之缘……”   语气莫名地温柔。   少女的微笑,洋溢着有如初阳般的暖意。   “仅仅是一面之缘罢了。在这之前,我曾经见过她一次。”   羲和露出怀念过去的幽远目光。她恍惚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十年前……嗯,恰好是十年前。当时也是一次武妖之境试练,我差点被杀,结果就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我。”   “小七救了你?”   吃了一惊的雪麒麟停下脚步,面向羲和。她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还有着这种关系──救与被救。   “是呢……当时我已经修成人形,早就是地境了,结果却被一个刚人境的人类小女童所救,是不是……”   顿了顿,羲和清冷的脸上浮现出苦涩。   “──很可笑?”   被弱于自己的人类所救,而且对方还是对武妖来说与仇敌无异的人类,这样很可笑吗?   可笑吗?   或许有点讽刺,但是雪麒麟认为绝不可笑。   “怎么说呢……”   为了组织合适的句子,雪麒麟沉吟了一段时间。   最后,她抬眼微笑。   “我认为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咦,麒麟你好老土!”   “闭嘴啦!小玑,你是铁了心要拆我台的吗?”   雪麒麟猛敲了拿在手上的天之乾坤一下,天玑在一声喊痛后闭上了嘴巴。   接着,她回望羲和,发现羲和脸露讶异   “干嘛那样看我咩?”   “你刚说……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是呀,难道不是咩?跨越种族间的歧视,出手相救,这难道不是很美好的事吗?嗯,让人觉得这个格外严苛的世界还留有温暖。”   雪麒麟单手抱胸,径自点头。   “温暖……吗?”   羲和目光呆满,喃喃地反刍着。   “是呀,你难道不是这么觉得咩?”   “我不知道。我觉得这是一件……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是温暖吗……”   羲和显得有点激动,她摇头摇得很用力,用力到让人担心她纤细的脖子会不会就此断掉。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那对你来说一定是一次救赎,否则你根本没有理由救我。”   雪麒麟如此深信。   “我救你,是因为你对她有恩。”   羲和几乎速答,彷佛没有经过思考。   “她?”   “嗯,落天镇的事。”   羲和指的是,雪麒麟在落天镇给了濒死的武妖女孩一个临终拥抱的那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由我误会了你,还将你打伤的那一刻起,应该已经一笔勾销了才是咩,可是如此,在刚才你还是救了我、保护了我,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羲和用尾巴保护了女孩,挡住落下的岩石和在着水时承受了大部分冲击,雪麒麟身上的伤势绝不止此。   羲和之所以保护自己,真的仅仅是因为落天镇的事吗?雪麒麟不太相信,毕竟对于羲和来说,她是敌人。这是自从雪麒麟踏进武妖之境的一刻,便已注定的事。   “我很可能会成为你们的阻碍,你正是深知道这一点,才会尝试困住我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应该杀了我,而不是救我。”   雪麒麟沉稳平静地轻声问道:   “吶,羲和,你为什么不杀我?”   雪麒麟目光清澄,彷佛穿透了万物般,紧紧地压迫着羲和。   “我……”   “为什么?抑或对于你来说,你们所追求之物的重量远比我的性命来得要轻?”   “不,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救我?”   羲和几度张嘴,却答不出那怕一个字。她似乎很混乱,睁得大大的双眼视线抖动。   “天妖──”   此刻,潜藏在雪麒麟眸子深处的,是惆怅与哀叹。   “你在动摇啊……”   羲和紧闭几经开合的嘴巴。   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吗?雪麒麟心想,然后她踏前一步。   “你只是纯粹想救我,所以才会在刚刚挺身保护了我,不是吗?”   雪麒麟的大胆猜测,换来了羲和的大声喊叫。   “闭嘴。”   雪麒麟又再踏前一步,步步进逼。   “一定是这样!否则你根本就没有理由救我。”   “我说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羲和猛然抬头,以愤恨的视线紧瞪着女孩。   “看,你果然是动摇了!”   “闭嘴呀呀呀呀呀呀!”   羲和将九条尾巴扭在一起,猛力抽向地面,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或许突然惊觉自己的失态吧,羲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时慌了手脚。   “对不起,我……但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雪麒麟口吻平静。   “我……”   只吐出了一个字,羲和便苦恼地闭上嘴巴。 63、武妖的追求   经过漫长的沉默后,羲和似乎找到了答案,喃喃地说道:   “……幸福──对,我们在追求幸福。”   羲和的视线没有焦点。   渲染在她脸上的坚定,赶不跑、遮不住,宛如铭刻于其上,但是意外地让人觉得模糊。   刚才的一番话语,既像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又像在再次提醒自己──不,应该说她是在找理由来平伏内心的动摇。   衣II龄散二玲漆肆爸   不论如何,这个答案完全牛头不搭马嘴。   她是在转移视线,转移自己的视线。这样子的少女,看起来像极了抓住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   然而,雪麒麟却没打算戳穿对方的自欺欺人,反而语气平淡地问:   “武妖的幸福?”   羲和轻点头。   “是,武妖的幸福。”   “你的呢?你的幸福呢?”   雪麒麟问得飞快,急切的心情表露无遗。   “我的?”   “只要武妖们能够幸福,即使身死此地也可以吗?”   “在我们身上的不幸已经够多了……太多了。对于我来说──我也是真心这么想的,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全武妖的幸福。   武妖们所着眼的是整体的生死,而不是单一个体的生死。   格局。   两人所着眼的格局,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不同了。   然而,这又能代表什么?   “喂,开什么玩笑!蠢爆了!这难道就是你自我牺牲的理由吗?”   雪麒麟能够理解,却无法认同。   她完全无法认同这种自我牺牲的想法。   烦躁的心情引燃起一阵无名火,雪麒麟口气不自觉地激动起来,使到羲和罕见地缩了一下身子。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都是建基于生命之上的啊!正因为活着,它们才可以拥有应有的意义与价值。死亡就意味着失去一切,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羲和激愤地推开雪麒麟,像是逃避似的退后几步。她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甚至已经陷进掌心之中。   然后,几经压抑的感情,从她喉咙深处爆发了出来。   “可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唯一的不幸就是生为武妖──无法被人接受的存在!你知道吗?那怕外貌再怎么相象,人都没有接受我们!”羲和的声音一下子虚弱了许多,“或许,我们一直渴求的,大概只是人的‘接纳’罢了……嗯,仅此而已。”   羲和低着头,脸蛋的大半陷入浏海的阴影当中,让人看不见表情。   “然而,世界太狭隘了,狭隘得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苟延残喘,而你们却连我们的容身之地都不放过……我们能怎么样?我们需要的,仅仅只是武妖之境这个地方──对于整个世界来说,算不上什么的地方。”   羲和眼里涟漪荡漾。她脸上所描绘的,是一副想哭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世界这么小呢?”   这不是一道问题,而是沉重的控诉。对世界、对人类作出的控诉。   羲和,狭隘的并不是世界,而是人心呀……像是吃了黄莲般,雪麒麟内心尽是苦闷之情。   “真是伤脑筋啊……”   可是,世界真的狭隘到连选择的余地都容不下了吗?雪麒麟认为应该不是。   ──不该是如此的,应该还有选择、努力的余地才对。   这时雪麒麟忽然想起了北冥有鱼所交付的事情。   于是她说:   “羲和,我们长有一张嘴巴。”   这句话语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雪麒麟自有意思。   经过一阵漫长的对视后,羲和以压抑的口吻淡淡地问:   “……什么意思?”   雪麒麟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能够沟通,将心意诉之言语。”   “你到底在说什么?”   无法理解对方话中之意,羲和感到一阵烦躁,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   雪麒麟闭上眼睛,长呼口气,把一切阻止她下定决心的障碍都吐出体外。   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淡然而笑。   “你有没有想过,与五大门派交涉,让他们停止武妖之境试练呢?”   似乎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般,羲和呆住了。   半晌后,她试探地问道:   “雪麒麟,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咩,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听我说的?”   “你试过?”   羲和怔怔地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行不通?你忘了在你面临死亡之际,伸出援手的是谁了吗?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你有请过她帮忙吗?”   羲和再次摇头。   “如果是小七的话……她肯定愿意帮你的。”   雪麒麟窝心一笑。   “因为她是个善良到有点蠢的人呀……”   女孩的慨叹之中,流露着渗透人心的暖意。   “然后,只要她愿意帮你,我也会愿意帮你……如此一来,你就能够得到天璇宫的支持。接着,是灵月谷。我想,北冥小鱼一定愿意支持你。至于剩下的三派,我就没有什么把握了。但是,你想想五派之中有两派确定会支持你,这么一算就已经有四成的成功率了,怎么看,都比你现在策划的行动来得要好吧?”   雪麒麟竖起四根手指,夸张地挥舞着。   “四成的成功率耶,为何你不尝试一下呢?”   接着,她笑着伸出手,伸到羲和的面前。   “怎么样,要试试咩?”   或许是在考虑吧,羲和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白皙手掌。   她会答应吗?雪麒麟没法肯定,但是她认为自己已经释出了足够的善意。她已经无法再做更多的事情,剩下能做的就只是在静待羲和的回答。   “……你觉得真有可能会成功吗?”   “呃……”雪麒麟尴尬一笑,“说实在,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原本就不是我想出来的。”   “是谁?”   “北冥小鱼呀!”   “是北冥姐姐……?”   “是呀,她跟我说,让我挺身提倡取消武妖之境一事,她则会从旁协助。不说不知道,你家的北冥姐姐可是狡猾得很,竟然以恩惠相胁,要我当只出头鸟。”   雪麒麟越说越不忿,说到最后更咬牙切齿起来,双肩抖颤。   忽然,羲和噗哧一笑。   雪麒麟还来不及问对方笑什么,便觉得伸出的手突然一紧。   往下一看,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人握住了。是羲和握住了她的手。   这意味着──   “你答应了?”   雪麒麟眨着眼睛。羲和立即无奈地轻笑出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呢?明明是你的提议,怎么我同意之后,你要露出这种不敢相信的表情呢?你难道是觉得我不可能会答应吗?”   “呃,不是这样的啦!我只是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那你应该松了口气才是。”   “等等,怎么现在好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到底──我呸,我才不是太监呢!”   羲和忍俊不禁,露出喜悦的笑容。   “哈哈哈,真是奇怪的人。”   然后,不管还在那里碎碎念的雪麒麟,羲和径自展开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总觉得天妖少女的步履轻盈了许多,身影也不像往前般沉重。   “──等等,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北冥有鱼,才答应这个提议的咩!”   雪麒麟连忙追了上去。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呀!如果你是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也会高兴的呀!”   “你猜。”   想了想后,雪麒麟抵着下巴说道:   “一定是相信我,北冥小鱼是只狐狸,怎么看都不能信咩!嗯,一定是这样!”   走在羲和身旁的雪麒麟很满意自己的猜测,连连点头。   羲和笑了笑,不置可否。   接下来的路程,雪麒麟以一开始的步速前进,而羲和却再也没有落后了。 64、武妖之姿   沿着暗河,好不容易地走出黑暗的洞窟后,两人来到与之相连的狭谷底部。   与清晨时不同,夜里的狭谷月明风清、星光灿烂,不再被浓雾覆盖。   月亮又圆又大,活像卡在狭谷顶部似的。重压下来的皎洁月色,为视野里所有事物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显眼。有多显眼?大概就是能够让人一眼看见,然后再也无法忽视的程度吧。   视线尽头处,一袭金色的长发在空中摇曳荡漾,有如波浪涟漪。   女孩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背靠狭谷底部的河流。黑夜中,她白嫩的皮肤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   ──死缠烂打。   一瞬间,在脑海里掠过的字眼。   雪麒麟觉得除它之外,没有其他字词更适合用来形容珈蓝了。   珈蓝摇着双腿,仰望满天繁星,似乎只是在欣赏夜色罢了。她并没有看向刚穿过嵌在岩壁上的洞口,离开了洞窟的两人。   但是雪麒麟知道,珈蓝一定有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所以没敢贸然行动。   “羲和,能将这附近的灵气都转换成火行灵气吗?”   雪麒麟微微偏头,轻声向羲和问道。   “可以。”羲和简短答道,“但需要时间。”   “尽快。”   羲和“嗯”地应答一声,随即不动声息地抬起五条尾巴,伸进虚空之中。她动作轻微,如果,不专心留意的话,应该察觉不到吧。   然而,珈蓝却深深地呼出口气。   难道她察觉到了?雪麒麟一颗心直沉下去,把手伸进袖里,捏住一叠灵符。   结果──   “没想到,天空明明是相连的,但是在不同地方抬头仰望它,它都会给人大相迳庭的感觉。”   珈蓝似乎没有察觉到羲和的动作。   她双颊突兀地泛红,像是陶醉于夜色之中。暗红的双眼里,掺杂了惊叹的色彩。   “好高的天空,好大的月亮呐……武妖之境是个好地方呢!”   她将双手高高举起,彷佛想要拥抱天上圆月般。   听着女孩的话语,雪麒麟与羲和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她到底在说什么?两人惊疑不定的表情同时在如此询问对方。   “真漂亮。仅仅是一片天空就能如此漂亮动人,那么普天之下,美好的事物一定是多不胜数的吧?真好啊……”   珈蓝的说法,好像在说自己就是一只笼中鸟,响往着自由的天空。   然而,宗师怎么可能是一只笼中鸟呢?雪麒麟不敢相信。   “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像这片天空一样,稍稍排解我的无聊呢?”   珈蓝叹了口气,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寂寞。   下一刻,她从夜幕之上收回视线,望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两人。   “呐,你们觉得呢?”   羲和沉默以对,雪麒麟则摆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嘿,修罗儿,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雪麒麟眯起的眼睛渐渐染上玻珀般金黄之色,透出萤萤幽光,瞳孔大幅度收窄成竖线状。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呀?”   “哎,这样啊……”露骨的失望跃到珈蓝脸上,“世界的事,果然不如人愿呀。”   “除了这句,你就没有其他口头蝉了咩?”   “嗯?你在挑衅我吗?”珈蓝略感意外,“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我还以为你会很‘怕’我。”   她那么想被挑衅吗?雪麒麟扬起眉头。   “是咩,不过你说得没错。既然你知道我们怕你,为什么还不赶快离开我们的视线呢?   “为什么呢?”珈蓝露出像是被人欺负过后的失落表情,“是因为我刚才没注意轻重,乱发脾气吗?”   珈蓝手足无措地不断看着两人,焦急地解释:   “对不起,我刚才并非故意害你们掉下去的!我不知道地面会一踩就碎啊……”   胡扯!雪麒麟在心里暗骂一声。如果真的没那种打算,珈蓝压根就不会打出那一掌。   “你们看,我为了表示歉意,不就特地在这里等你们了吗?”   接着,珈蓝如释重负地拍着胸脯。   “幸好你们没什么事,否则……”   这刻,笑容绽放。   微笑着的珈蓝有如夏日里一朵迎风摇曳的娇花。   异常地耀眼、异常地刺目、异常地让人反感。   在她的双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   纯粹、扭曲──纯粹得扭曲。   “就实在太没趣了。”   话语从轻启玉唇里流泄而出。   珈蓝的笑容更璀璨、更甜美了。   “……”   雪麒麟不寒而颤。   尽管如此,她仍把心里的疑问──唯一的疑问诉之言语。   “修罗儿,你觉得什么才算得上‘有趣’呢?”   雪麒麟在珈蓝身上凝聚视线,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变化。   “嗯……”   珈蓝伸出食指,轻抵嘴唇,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歪头。   “不知道呢!”   “不知道?”   一瞬间,雪麒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这个答案实在太超乎想象了,女孩睁着眼睛,怔怔地张开嘴巴。   “修罗儿告诉我……你一直以来的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   珈蓝的嘴角慢慢地扬起,吊得很高很高,让人有她的嘴唇裂开到双颊的错觉。   “当然有意义了。”   珈蓝张开双手,然后环抱自己。   她抱得很紧很紧,颊上的红晕变得更深更鲜,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   “如果不去尝试,我怎么可能找到呢?找到让我打从心底觉得‘有趣’的事物。”   所以说,驱使她做出一切的,仅是一种存有微弱可能性的、无法预测的未知?只是这样,她就能伤害他人,伤害小七了吗?被怒火加热的血液涌上头顶,雪麒麟一阵晕眩。   怪物。   她是怪物──披着人形的怪物。   捂住小巧的脸蛋,从指缝间瞥着珈蓝的雪麒麟,竭力压抑不断涌现的杀意与愤怒,不让它们左右自己。   “不过,我好像找到了。”   欢快地说出这句话后,珈蓝跳下大石。   看着背起双手,踏着大步左右来回的珈蓝,雪麒麟声音沙唖地问道:   “你找到什么?”   珈蓝平举右腿,转向雪麒麟。   “滋润我逐渐枯死内心的事物。”   五仪琦罢罢林柒陸亿   珈蓝娇俏地微微前倾身体,像是哼着曲子般摇头晃脑地如此说道。   然后──   起弍 三龄!司鸠VII伞丝   “──小心!”   羲和的声音刚响起,勉强捕捉到那一抹金色残影的雪麒麟,便迅速向左边飞身跃开。羲和则与之相反的方向跳去,躲过迎面袭来的“流星”。   撞击的声音炸响。   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珈蓝轰落在雪麒麟原本所在的位置,放射出怒涛般的冲击波将雪麒麟与羲和掀飞。   在空中翻转身体,成功以双脚降落地面后,雪麒麟立即抬眼观望前方。   沙尘弥漫间,金色辉芒描绘着正在缓缓站直身体的女孩轮廓。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激昂、这种兴奋……就是它们了。”   从渐渐地散去的沙尘中现身的珈蓝语调抖动。   “感谢你们……感谢你们。”   ──是兴奋。   是兴奋让她急促喘息的。   是兴奋让她脸色潮红的。   “是你们让我体会到这份感觉的,所以感谢你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眼神迷醉的女孩唇间,漏出呻吟般的嘶哑声音。   “啊……啊啊……可是还不够……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五)(一)棋扒⑧ 零旗柳吆   接着,她笑了。   诡异的笑容。   “吶,你们能给我更多吗?”   她一定是病了。   珈蓝已经病入膏肓了。   背后有个东西缓缓爬上背脊,令雪麒麟不由自主地颤抖。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某种冲动在蕴酿着。她隐隐约约听见了某个声音在怒吼,激烈地喊着什么。   “──麒麟!”   天玑的呼唤让雪麒麟猛然回神。   荡漾着腥红色彩的眸子已经逼近眼前,没有映出任何事物。扩大得不同寻常的瞳孔,彷佛能将注视的一切尽然吸进其中。   珈蓝印出满溢着光辉的一掌,直打向雪麒麟的胸脯。   迎面扑来的磅礴真气,几乎让雪麒麟喘不过气。然而她还是反应过来,洒出数以十计的灵符。   这些黑底红字的、刻画着同样符号和文字的结界符宛如受到他人指挥般,整齐排列在雪麒麟与珈蓝之间。   “界壁,立界!”   雪麒麟弹响手指。灵符马上透出光芒,构成一道阻挡“金色”入侵的光之界壁。   六OII弍叄四疤⒏是   咚──!   有如敲响了铜制大钟,手掌击中界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击不得的珈蓝握掌成拳抵住界壁,手腕猛地一扭。   缠带着极为刺耳磨擦声,一道螺旋形的真气余劲随即穿透界壁,钻进雪麒麟体内。她身体猛地一震,嘴角缓缓流出一道鲜血。   与此同时,先后响起了裂痕快速蔓延的细微声音,和瓷器碎开的清脆声音。   界壁应声粉碎。   用尽力量的灵符随即化为飞灰。   “以火蕴雷──破军!”   雪麒麟强吞下涌至喉头的腥甜,全力刺出天之乾坤,卷缠上无数凭空出现的蓝白电芒。界域现在蕴含的力量远照过往,这得归功于羲和不断将各种属性的灵气转换成火行灵气。   跃动着无数电弧流光的长枪主刃撕裂大气,凶猛地袭向珈蓝的喉咙。面对贯石夺命的一击,珈蓝不闪不躲,任由枪尖直击。   金属猛烈碰撞的声音响起。   “什么!”   雪麒麟惊骇万分。   天之乾坤的确刺中了珈蓝的脖子,却没有深入那怕一分一毫。对方脖子被刺中的位置镀有一层金光,坚硬得不可思议。   “没劲……太没劲了。你只有这种程度吗?”   修罗儿撇起嘴巴,发出不满的声音。   “──那是金刚不坏身!快退!”   银白色的尾巴横扫而来,为雪麒麟争取到一瞬间的空档。她一蹴而起,将自己向后抛飞。   “真不识趣!”   珈蓝轻轻地挥动手臂,拨开羲和的尾巴,然后踏步冲出。   “缠人!”   面对如闪电般强袭而来的珈蓝,雪麒麟以飞焰迎击,同时引爆两人之间的灵气,试图缓减对方的速度。   但是,徒劳无功。   珈蓝身上覆有一层铠甲般的金色光芒,所有攻击在触及它的瞬间无一幸免地灰飞烟灭。   这就是金刚不坏身吗!雪麒麟紧咬牙关,挥斩而出的天之乾坤在修罗儿身上擦出几点火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珈蓝毫发无损地窜进自己的怀里。   下一秒,冲击透体。   幸好,雪麒麟在千钧一发间用天之乾坤的握把卸开了正面拍来的手掌,使到珈蓝的掌击只能擦过自己的肩头。   尽管如此,她仍然被打得倒飞出去。   “修罗儿,请你别忘了自己是在以一敌二。”   羲和凛然的声音响彻天际。   正打算趁胜追击的珈蓝被一道突然从地面喷发出来的火柱吞噬。   “原来如此,吴越同舟、以多欺少。”   珈蓝双手自火柱中伸出,然后猛力往左右两边一拨。火柱立刻从中一分为二,化为火屑飞散。   “但是,你们知道一力破百巧吗?”   漫天火屑纷飞,密宗宗师反手打出一掌,金色的掌印直扑羲和。   “我感觉被小瞧了。”   羲和挑起眉头,巧妙地行步走转,试图躲开笔直袭来的掌印。   “我可没有小瞧你呢。”   珈蓝甜甜一笑,让雪麒麟有不好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在即将两者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金色掌印突然一口气变大了数倍。羲和无法逃离其急速扩大的覆盖范围,被直接命中。   爆散的真气掀起漫天沙尘,溅起无数碎石。   “羲和!”   雪麒麟的视线越过修罗儿,朝羲和所在之处急切喊道。   “所以我才说没有小瞧你呀,你为何不听呢?”   珈蓝一脸沉痛,长叹了口气。   “真是的,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为──”   ②⑨零呜衫爸奇⒈⑶   “不,你小瞧我了。”   宛如要把空间切割开来般,九条尾巴胡乱挥舞,留下一道又一道银白的轨迹,驱散了模糊视线的沙尘。   自那出现的身影,不再拥有人的轮廓。   ──是一只既像猫又像虎的巨大银色生物。   它像是刚从沉睡中醒来似的左右摇头,并踏前一步活动久违的躯体。   体形堪比狮和虎,深扎入地面的爪子形似镰刀,浑身毛发亮丽银白,接在身后的九条尾巴在空中摇曳。   九命猫。   羲和就此显现真身,首度以武妖之姿降临战场。 65、联手战宗师   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气,有如灵气般自羲和的身体各处缕缕上升。硕大身体的重量感,使得四周空气变得沉重。   现出真身的羲和以狰狞的面貌直瞪修罗儿。她嘴巴扭曲,发出断断续续的野兽低鸣声。这是一种野兽出自本能的威吓。然而,那双闪烁着幽光的紫色眼睛仍然冷静而清澈,不带一丝野性。   九命猫在月色下闪烁着银辉,既绮丽又可畏。   飘渺传说中的幻兽。   凡是目睹羲和真身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吧。   就连雪麒麟也不例外,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然而──   “真身?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我已经很久没与展”   珈蓝欢愉地拍着手掌,像极了发现好玩玩具的孩子。   接着,她困扰地环抱双手,闭上一只眼睛,单眼瞥向羲和。   “不过,你为什么要展现真身呢?”   “为什么?”   银色的九命猫微微眯起眼睛,往前踏出一步。风似乎因此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因为这才是我应有的、原本的、真正的姿态。”   如雾的白色吐息从嵌满尖锐利齿的猫嘴中轻轻吐出,九条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灰尘。   “我更习惯这副身体。”   “啊啊……”   像是喉咙干旱时的嘶哑嗓音。   “事情好像有趣起来了。”   微张的樱唇间泄出一口灼热吐息。珈蓝摸着双颊,微微前倾身体。   “心……跳得好快,脸好热呀……”   突兀地,珈蓝抹去脸上所有色彩。   “不过,我很好奇,你能咬痛我吗?”   “……”   看着似乎毫无防备的珈蓝,羲和噤言不语。她没有回应珈蓝的问题,也没有先发制人的打算。   抢夺先机──这种战法在宗师面前毫无意义。   不过,羲和或许只是注意到雪麒麟的行动,而故意与珈蓝交谈,以此拖延时间吧。   在羲和与珈蓝交谈期间,她四处散播灵符。对此,珈蓝似乎毫无所觉,没有制止雪麒麟的行动。   她是真的没察觉到,还是不屑一顾呢?认为答案是后者的雪麒麟憋屈难言,觉得自己没被对方放在眼里。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继续施法。   一边颂吟咒语,雪麒麟一边行云流水地踏着奇妙的步法,在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发光的脚印。   这些脚印似乎与洒落在珈蓝四周的灵符相互对应,随着每一个脚印的出现,便有一张灵符遭到激活,发出光芒。   半空中,无数火屑凭空出现,像是被搅拌般在半空形成一轮巨大的火焰漩涡。漩涡的流速随着雪麒麟的动作而加快,其中心处不断膨胀,最终升华为毁灭的红光。   在此期间,急速升高的温度,蒸发着附近河流的水。弥漫的水蒸气模糊了众人的视野。   “嗯?”   珈蓝似乎终于察觉到事态的发展,惊讶地抬头。   天空正在熊熊燃烧,赤红一片。   有如烈日艳阳的巨大火团印入她的眼帘。   “燃尽一切吧,天之焰!”   时间出现瞬间的凝滞。   然后,在时间解冻的那一刻──   日落了。   悬在半空中的巨大火团化为毁灭的奔流从天而降,彷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火焰的颜色盖去所有色彩,填满了画面。   声音彷佛也被燃烧殆尽似的,整个世界静默一片,只剩下珈蓝的感叹。   务伊(七)吧拔淋棋琉⑴   “真状观啊……”   珈蓝轻轻地举起右手张开手指,似乎想靠着肉体挡下倾卸而来的火焰流光。然而即便是宗师,遭到这样的攻击,应该也不会毫发无损吧。   结果,雪麒麟目瞪口呆了。   因为珈蓝真的把天之焰挡下了。   天之焰彷佛撞上一堵异常坚硬的无形墙壁,停在那只高高举起的小巧手掌前,发出摇动水壶时会产生的声响,狂暴地在空中肆虐,却无法伤及珈蓝分毫。   “怎么可能……”   雪麒麟口中漏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不过,让她更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还不够……还不够!”   暗红双眸在火焰的光芒照耀下,变得鲜艳明亮。   珈蓝慢慢地收紧手掌。   亿二霖伞貳⊙棋师⒏ ⑵IX 邻舞衫%爸VII易删   仅是如此,天之焰就彷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住般扭曲变形。   当珈蓝的手掌完全握成拳头的那一刻,火焰的奔流马上四分五裂、断成几段,最终烟消云散,消散在空气之中。   有如滂沱大雨,漫天火屑飘落。   珈蓝盯住自己的右手手掌,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时间准备……”   金色的女孩语气愁苦,彷佛陷于苦恋中的女孩。   “为什么你就无法回应我的期待,让我──”   伊O一气⒋(五)疚⑷九捌   话音戛然而止。   珈蓝脚下的土地突然激烈地上下颤动,让她脚步不稳、身体摇晃。   茫然地眨着眼睛,她跌坐在地。   然后很快地,她的身影从雪麒麟眼中消失。   珈蓝周围土地像是要把她包围般,猛地高高隆起。转眼间,一座由岩石构成的锥形牢狱便已成形,将修罗儿囚于其中。   始作俑者并非雪麒麟,而是羲和。   雪麒麟并不擅长土行法术,无法在极短时间里,不依靠辅助制造出如此坚固的岩石牢笼。   “雪麒麟,想想办法。我困不住她多久。”   棋⑵衫邻是玖气⒊丝   银色九命猫不知何时来到了雪麒麟的身旁。她知道情况危急,把话说得飞快。   “如果无法打破金刚不坏身,任你的攻击再如何威力十足也毫无意义。”   羲和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是与她当下的硕大兽体毫不搭调,产生出一种异样感,让雪麒麟有点不适应,呆了一下。   眼见雪麒麟竟然惊讶地望着自己,没有出声,羲和伸出一条尾巴,戳向对方的鼻头。   “雪麒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啦!别戳了!”   “啪”的一声,雪麒麟拍开羲和的尾巴,抽了抽被逗弄得发痒的鼻子。   然后,她露出苦思的表情,思考对策。   “天之焰”是她威力最为强大的法术之一,却仍然被珈蓝轻易挡下。如此一来,曾经重创华天极的“奇门遁甲”说不定也奈何不了她。   当然,还有动用天玑积存起来的灵气,提升法术威力这个办法。但是,以刚才修罗儿能够轻易而举接下“天之焰”的情况看来,即使把法术威力翻倍也不见得能打破“金刚不坏身”。   理论上,要打穿金刚不坏身并非毫无可能。   在动用天玑灵气的情况下,雪麒麟能够发出威力极其接近──甚至匹敌宗师境的一击。   但是,修罗儿是宗师,而她的金刚不坏身似乎也是偏向防御的武技。在这种情况下,即使雪麒麟有办法使出威力匹敌宗师的一击,也无法肯定能够打穿金刚不坏身,伤到修罗儿。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只能放手一博了。   只有伤到修罗儿,她与羲和才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如果把“金刚不坏身”考虑成极度坚固的铠甲,那么在同样的力道下,长枪比大槌或刀具更有可能将之击穿,毕竟前者能有效地将力道集中于一点。   换言之,需要的不是破坏力,而是纯粹的贯穿力。   若果将“破军”大幅特化,再加上界域的辅助,天之乾坤说不定能够打穿“金刚不坏身”……   雪麒麟自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仍决定采用这个最有可能的方案。这将会是一场豪赌。   岩石砸落地上的轰然响声。   土之牢狱的狭缝突然流泄出一道又一道的金色光芒。   伴随一阵石头龟裂的声音,锥形的石塔土崩瓦解。   珈蓝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雪麒麟将视线锁定在刚“破土而出”的珈蓝身上,压着声音对羲和说:   “羲和,我说不定能够搞定金刚不坏身,但是你要帮我一把。”   “好,怎么帮?”   “拖住她!我需要时间!”   羲和扭头看了雪麒麟一眼,没有作声。   经过一阵短暂沉默后,她踏出一步。   “尽快,我不能撑多久。”   留下这句话后,羲和奋不顾身地冲出,扑向珈蓝。 66、神雷破军   世界似乎被人翻转了。   雷电自天空劈下、火焰凭空喷涌、土地四处隆起、风刃纵横乱射……展现眼前的,是毁灭般的景象。   羲和巧微地与珈蓝维持着一定距离。她不惜真气使用天赋,抽取天地间的五行灵气。灵气在她的支配下,升华为各种现象,朝珈蓝倾卸而下。   每一击都蕴含贯铁碎石的力量,能够轻易地摧毁坚硬的事物。   然而,位于暴风中心的女孩却不动如山。   珈蓝不闪不躲,任由雷电、火焰等落在自己身上。尽管如此,微微泛着金光的她彷如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域,没有受到一丝损伤。   大概是自傲于自己的防御力之高,她才不屑于回避吧。   很好,你就给我站在那里吧!雪麒麟在内心喊叫,对方的轻敌将会成为她的胜机。   “小玑。”   雪麒麟压低声音呼唤天玑,同时扫视珈蓝脚下四周。有几张灵符零零散散地落在那里,都是刚才施展“天之焰”剩下的。   “是。”   天玑的声音从天之乾坤里传来。   “怎么了?麒麟。”   “你还有多少灵气?”   雪麒麟一边计算剩下的灵符数量,一边对天玑投以疑问。   “什么!麒麟,你又要打我‘小金库’的主意!”   天玑高声惊叫,雪麒麟甚至能想象到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的模样。   “这些灵气是我节衣缩食,好不容易才存起来的啦!你知道──呀,好痛!”   眼见天玑声音不忿,而且似乎有喋喋不休的倾向,雪麒麟踢了天之乾坤一脚。   “滚,别给我小家子气了!你那只眼看见现在是可以吝啬灵气的情况呀?快,有多少都给我拿出来咩!还是说,你想换个主人?”   虽然知道天玑只是口上抱怨一句,但雪麒麟还是因为烦躁而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她觉得天玑太不会看场合了。   “呜──好、好吧……麒麟,净会欺负我。”遭到责骂的天玑声音委屈,“应该比你满载状态下稍微多出一点……”   “最大输出量也跟我差不多,是吧?”   “是的……以我现在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天玑曾经因为在灵体转移到天之乾坤上,积存起来的灵性损失了很大一部分,以致于现在的她不到全盛状态的一半。   如果天玑还保有以前的实力,要打穿金刚不坏身应该不难才是,毕竟那时候的她,至少在最大输出量上,比身为大天境的雪麒麟还要高。   天境的两倍的真气输出,再最大限度调动外界灵气,能打穿金刚不坏身吗?雪麒麟估算着可能性。   “……只能试一试了!小玑,只管全力输出,其他交给我就可以了!搞定之后,我们吃团子去!”   “团子!好呀好呀,说定了哦!”   天玑似乎鼓起了干劲。   小玑这家伙在食物面前出卖了自己辛辛苦苦存起来的“血汗真气”呢!雪麒麟在心里暗笑,珈蓝带来的阴霾稍稍消散。   话说回来,天玑自从在雪麒麟推介下,尝过落天镇名店“花小团”女老板亲手制的三色团子后,便再也难以自拔,每个星期总要吃上一次。   “──小玑,拜托你了!有多少给我多少!”   “麒麟,我是你的剑,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全部!”   天玑平静地宣告自己的决心。   嗯──雪麒麟眼里染上一抹必死的决心,深吸一口气。   她呼出的雾气缠带着电光缓缓上升。   蓝白的电芒在雪麒麟周身闪现,奏着“噼啪噼啪”的和音。   然后,无数灵符洒落。   “──震为雷!”   雪麒麟念口诀的声音如远若近,彷佛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歌声。   灵符应声止住落势,彷佛遭到冻结般,凝滞于半空,不断吸收天地间的金、火两行灵气。符上的咒文、符号同时迸发出微弱的光芒,并且不自然抖动起来,彷佛随时都要脱纸而出。界域的雷电响应呼唤,闪动得更为狂暴。   “苍天之威、灵之离火、春之怒雷,吾以血引之!”   雪麒麟停下结印的动作,咬破指头。   大量血液不自然地从伤口中席涌而出。体内的真气因此急速流失,一口气空了大半。   血液如墨水般不断拉伸,形成无数蕴含真气的线条。一根一根由血液构成的条线蠢蠢欲动,彷佛有着生命一样,在半空中不段交错、延伸、弯曲,描绘着极为复杂的花纹。   磅礴的气息突然爆发。   然而,珈蓝没有察觉。   因为雪麒麟已经把气息锁在自己的四周,没有泄漏出来。   “回转、聚集、加诸,以一为始,以九为终。以北斗七星之一为名的贯敌之器,升华为破军僻邪之神器!”   界域的大部分雷电受到牵引,紧紧地缠上天之乾坤,剩余的部分则在雪麒麟面前构成一个又一个圆环。   长枪形状的天之乾坤缓缓飘起,抖动地飘浮在女孩的手掌之上,但没有离开。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吸引般,紧紧牵系着双方。   雪麒麟举起左手,手掌指向前方,同时后撤右腿,摆出投枪的架势。   然后,她闭上眼睛。   当眼睛再次张开之际,她的视野里一切都像潮水般褪去,仅余下珈蓝的身姿。   “──贯穿森罗万像吧,神雷破军!”   下一刻,天之乾坤激射而出。   ──一道笔直的闪光将世界一分为二,蓝、白色相缠的余光轨迹有如世界的裂痕。   那一瞬间,世界陷于极度的寂静之中,极为耀眼的光芒把一切都映衬得灰暗无比。   枪射出时所产生的冲击波甚至把雪麒麟向后震飞。   千钧一发之际,珈蓝意识到朝自己直扑而来的威胁。   她抬脚想要闪躲,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重压突然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作的凝滞了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散落在脚下的灵符所发出的光芒。   那是致命的瞬间。   被抛离在半空雪麒麟的确目睹了神雷破军触及珈蓝的身体。闪光似乎命中了。   但是,只要稍加细看就能发现──   “……”   雪麒麟无言地瞇起眼睛。 五仪祁#八 ⑧龄⒎榴衣   被接下了。   缠带着无数雷电的天之乾坤被接下了──被珈蓝徒手接下。   珈蓝用满溢着金色光辉的双掌,把快要触及自己胸前的天之乾坤夹住。天之乾坤余势未止,但是寸步难行。 67、来晚了   两方的力量不相上下。   120320748   然而,这也在雪麒麟的预料之中。   “小玑,给我破!”   竭尽全力发出呼喊后,雪麒麟随即摔落在地。   在她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雷电被吸纳进天之乾坤体内。   然后,交缠在一起的蓝、白光芒消失了。   ──天之乾坤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散落的光之碎片。   覆满珈蓝全身的金色光芒终于出现了微小的缺口。缺口不大,露出的地方完好无缺,但的确存在。   或许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吧,只见珈蓝茫然地盯着自己胸前的缺口瞧。   金刚不坏身似乎被打破了。但是还不够,修罗儿还没受伤。   胜机已于眼前呈现。   要伤及修罗儿就唯有在金刚不坏身出现缺口,而她又茫然失神的这一瞬间了。   “羲和!”   “我知道!”   羲和脚踏虚空,快速冲着珈蓝。   九条尾巴扭成一股,尖端贯满了金行之气。   “我说过,你小瞧我──我们了!”   尾巴刺出。   巫(一)弃芭疤邻气榴亿   它撕开大气,缠带着寒气朝珈蓝胸前的缺口不断逼近。   “……破了!虽然不是全力,但是竟然能够打破金刚不坏身……”   珈蓝喃喃自语。她似乎不敢相信金刚不坏身被打破的事实。   陷在极度惊愕之中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近在眼前的银白尾巴。   ──不对,她注意到了。   尾巴突兀地止住去势。   它被头也不抬的珈蓝空手抓住,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麒麟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连忙大喊:   “羲和,快──”   奔溅而出的血液止住了雪麒麟的声音,溅污了珈蓝的脸。   九条尾巴的其中五条竟然被珈蓝猛力扯断,九尾银猫痛叫出声。接着,她被珈蓝一个旋身踢得倒飞出去。   ──竟然把尾巴给扯断了……雪麒麟一时愣住,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动身打算救援羲和。   羲巴用舌头舔去落在唇边的血液。   (六)磷!貳⒉珊似 吧八斯   “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珈蓝的声音与一个金色大掌印同时袭向雪麒麟。   没有武器在手,而且来不得闪躲──掌印的速度太快了,比以往还要快上许多,雪麒麟只能交叉双手,硬挡下对方凶悍的一掌。   “呀!”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磅礡的真气透体而入,最后从雪麒麟的后背离开,射出很远很远,在岩壁上按出一个掌型大坑。   体内五脏六腑像是被翻转了一般,引起撕裂般的痛楚。   跌落在地的雪麒麟觉得自己快要被撕开,猛吐出一口血。   血,染红了地面。   女孩忍着浑身痛楚,吃力地抬头瞧向珈蓝。   珈蓝还站在原地大笑着。她捧腹大笑,甚至笑得跌坐在地。   ──赢不了……这就是宗师吗?绝望感顿时袭向雪麒麟。   要死了吗?死在这里?雪麒麟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落在远处的羲和好几次想撑起身体,但无法如愿。   好不甘心呀,好不甘心呀!雪麒麟想哭,不是因为痛楚也不是因为害怕死,而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死于修罗儿之手。   因为那毫无意义。   这种死法毫无意义。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雪麒麟已经没有束手无策了。   实力差距太大了。   一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毫无意义。   ⒍玲⑵弍散丝坝八思   宗师之所以为宗师,受万人畏惧正是因为其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就在绝望快要完全侵占全身之际,雪麒麟发现了。   天之乾坤扎落之处,地面开裂。裂缝间,喷发出有如蒸气般高密度灵气。   难不成──难不成是……!雪麒麟脑海出倏地出现一个可能性。   “……可是,真的会这么巧合吗?”   雪麒麟喃喃低语,怀疑自己的猜测。   但是很快地,她又摇头甩去怀疑。   不管如何,只能放手一试了!怀着这种想法,雪麒麟深吸了一口气。   “小玑,给我把地面炸掉!”   她的声音贯穿天际,确实传达到了天玑那里。   天之乾坤上的纹路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伴随一阵震早欲袭的爆破声,它四周的土地瞬间崩溃。   然后,从崩裂的地面喷涌而出的光柱填满了众人的视野,驱尽了黑暗,将珈蓝的身影瞬间吞噬。   光的奔流淹没了珈蓝的哀号,贯穿云层,直达天空的深处。   天之乾坤及时飞离光柱覆盖的范围,但仍被擦中,一度飞向远方,好不容易才回到雪麒麟手中。   此刻,亮如白昼。   ①霖仪气司武玖⑷玖(八)   “……果然是龙脉。”   用掌挡在眼前,透过指缝间仰望着通天的光柱,雪麒麟呆呆地自语。   VII②彡林(四)疚⑦III师   正如人体内有经脉、魔法回路等灵气通道一样,世界的表面下也有灵气通道。   人们将之称为“灵脉”或“龙脉”。   它们作为巨大的灵气通道,构筑了整个世界的灵气循环。其中混含的高密度灵气,甚至比经过武者压缩的灵气还要高,拥有着极为纯粹的物理破坏力,能够轻易地毁灭一个规模中等的城市。   尽管珈蓝身为宗师,一旦被龙脉喷发而出的灵气直击,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灵气的激流仍然持续向天喷发,周围的灵气浓度正急速上升,渐渐成为不宜久留之地。   至于原因很简单,灵气的浓度超越某个界值,所产生的灵压将会碾碎一切。   另一方面,在高浓度灵气的环境下,动用法术也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很容易引发“灵气爆破”的现象。若要比喻的话,就是在充满瓦斯的房间里点火吧。   不管如何,雪麒麟认为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她撑着四处发痛的躯体,缓缓走向羲和。   这时,羲和也变回人形,站了起身。一丝不挂的她全身雪白的肌肤横楚交错着无数擦伤,最让人不忍直视的还是那五条断掉了的尾巴。被扯断的尾巴流出的血,染污了地面。   “羲和,我们得赶快离──”   说到这里,雪麒麟止住了脚步,张开的嘴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听见了珈蓝的声音。   “──你们想去那里?”   不可能!不可能!雪麒麟猛然扭头。   视线尽头处,有白色的巨大光流。   然而,在纯白的色彩之中,隐隐混杂了一丝金色的光辉。   缓缓地,曳着一袭及地金色长发的少女走出了光柱。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身衣衫破烂不堪,再怎么乐观也只能用烂布来形容。丰满的身体惨不忍睹、满是伤痕,甜美的脸蛋扭曲成一副狰狞的模样。   是修罗儿。   她改变了体形,提高真气的输出量,硬抗下灵气的冲击。   怪物。一瞬间掠过雪麒麟脑海里的字眼。   “……可怕的……怪物。”   眼见珈蓝踏着缓慢步伐,渐渐靠近过来,雪麒麟如坠冰窟,紧绷着脸。   这种怪物要怎么打得赢?连天地之威也被她硬撑过来,根本就赢不了!雪麒麟无力地瘫坐在地。   即使她想再拚命,但以她当下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要如何拚起呢?   ──在纯粹的绝望之中会孕育出一线生机。   在一片白光的世界中,有更为纯粹的白色光辉。   数道白得纯粹的光从远处而来,在珈蓝的右肩集结成束,化为深入那里的一支光矢。   “北冥有鱼……”   珈蓝讶异地望着被贯穿的右肩。血染红了她的肌肤和衣服。   是她!雪麒麟看向箭矢来处。   结果比刚才强烈万倍的光芒席卷了她的视野。   接着,是冲击。   雪麒麟再次被吹飞出去,不知第几次摔落在地。   她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然而,最后散架的并非身体,而是意识。   “抱歉,辛苦你们了。”   恍惚的视野里,“纯白”倾身在雪麒麟一旁。   “……羲和呢?”   “她没事。”   得知羲和安然无后事,雪麒麟松了口气。说真的,尾巴被这样子扯断,会对羲和造成多大影响,雪麒麟还真不知道。   话说回来,这家伙竟然在最后关头才粉墨登场,是看风景还是煞风景呀!雪麒麟不禁心生埋怨。   心里的郁闷之情化为言语冲口而出,雪麒麟用尽最后的力量破口大骂道:   “北冥有鱼,你真混蛋……”   “是呀……我来晚了。”   纯白的少女难得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   她把手中长弓放在一旁,抱起雪麒麟的头移到自己腿上,让她枕着。   “现在先睡吧。等醒来之后,你还得兑现承诺,好好答谢我的恩情呐……”   谁管你!尽管心里有点不忿,头下传来的柔软触感,依然让雪麒麟确切地感到安心。   北冥有鱼的双腿透着微热,舒服得可思议。   雪麒麟慢慢放开意识,品尝当下的温暖。   眼皮突然沉重起来。   她的意识随即沉入黑暗之中。 68、那一天的鲜红(上)   意识稍稍凝聚清醒。   ──她听见了声音。   烛火摇曳声和平缓呼吸声掺在耳朵的鸣叫之中,正在嗡嗡作响。   世界好像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此彷徨。   头阵阵刺痛,很重。中暑般的感觉。   II久O呜三坝祁亿叁   沉重的晕眩感萦绕着她。   好不容易战胜虚弱感,张开眼睛后,映入眼里的天花板,陌生而豪华。后背、头下传来的触感柔软得过分,给人随时都会被身下物件所淹没的感觉。   一切都是她不熟悉,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装饰太奢华了吧。”   弍究O伍彡把漆伊(三)   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的羲和不由自主地吐露内心感想。游离的意识尚未完全回归,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沙哑。   “是呢,我也这么觉得咯!真是的,华而不实。钱应该用在刀刃上,装饰剑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浪费金钱。”   床边传来一个声音。   红色的声音。   然而,这种红色与珈蓝眼睛那种慑人的红不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试图摧毁万物的火焰和在凛冬呵护万物的火焰,前者灼人夺目、后者温暧光辉,这大概就是用来形容两者区别的最合适比喻了吧。   此时此地的“红”就是后者。   羲和在柔软的枕头上缓缓侧头,坐在床边的少女随即映入眼里。   即使是任何人也挑不出缺陷的细致脸容。   少女瞳色彷如跃动的赤色火焰,穿着红色裙装的她活像在轻轻摇曳的鲜红花朵,有茉莉花的香味。   果然长成了大美人呐……羲和感触良多,想起了十年前的女童。   已经十年了,在这之前她们本来就只有一面之缘,远不上熟悉,两人只是仅止于“认识”的程度。   然而,羲和记忆之中,救了她一命的女童,仍然能够在一瞬间与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一如既往的红色,眉宇间仍然有着过去的痕迹。   尽管不久之前在战场上重遇时,羲和依旧轻而易举地认出少女就是当年的女童。   嗯,齐绮琪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深刻,连时间也无法磨灭。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大材小用’的用法。”   嘴角轻轻扬起,羲和展露无奈的微笑。   “讨厌,我这不是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形用词吗?麒麟说这是‘词穷病’,凡是人都会偶尔犯这种病,是很正常的事。怎么说呢,就是跟‘执笔忘字’差不多的感觉啦!”   抱怨着的齐绮琪脸颊看起来红红的,似乎只是嘴上不服气,内心实则在难以为情。   “雪麒麟真的……净会满嘴跑火车呢。”   “还特别调皮呢!”   听见齐绮琪忿忿地如此评价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孩,羲和脸露好奇。   “调皮?”   “可不是嘛。有空没空就给我惹麻烦,像个小孩子似的。你知道吗,她呀……”   齐绮琪像在抱怨自家孩子顽皮、不听话的态度,让羲和忍不住轻笑好声。齐绮琪毫无察觉,还在掰手指细数雪麒麟的劣行。   “──对了,她人呢?”   脑海忽然掠过自己昏迷前的画面──雪麒麟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吃力地步向自己的画面,羲和不得不打断齐绮琪的话,开口询问雪麒麟的去向。   “嗯?你问麒麟吗?”   “是。”   齐绮琪皱起鼻子,没好气地把双手环抱在胸前。   “活蹦乱跳着啦!她伤得比你要轻多了,还没躺够两天,身上的伤就好了七七八八,现在可是精神得要命呢。”   齐绮琪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说:   “呀!她其实还是很担心你的,刚才还待在这里来着,只是刚才被人叫走了而已。所以啊,你不要觉得她薄情没来露面探病呀!”   “嗯,你别担心,我没那种想法。”   视线落在齐绮琪仍有些苍白的嘴唇上,羲和转而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比起这个,你身体没事吧?”   她的语气沉稳平淡,但依然透着难以遮掩的关切之意。   “嗯,没什么大碍,伤口也复原了。”   齐绮琪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胸,那里是她曾经受伤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麒麟使了什么神奇技巧,让这里恢复得完好如初……不过触感──被贯穿的触感还是留了下来……”   齐绮琪目光遥远。   或许是摇曳的烛火将对方脸蛋照得忽明忽暗之故,羲和没能看清楚齐绮琪的表情。   “直至现在,我还隐隐约约能够想起那个时候的痛楚呢。这种挥之不去的残留感觉似乎在无时无刻地斥责、提醒我的愚蠢、我的天真、我的无力。”   羲和移动视线,再次看向天花板。   “不过,正是这样子的你救了我。”   羲和的安慰,让齐绮琪微微一愣。   接着,齐绮琪笑了笑,露出深邃的单边酒窝。羲和发现齐绮琪的酒窝在右颊,与雪麒麟的左颊酒窝刚好凑成一对。   “嗯,我在想,想我一定没有后悔才是。”   稍作停顿后,齐绮琪欲言又止地说了声“可是”。   “嗯?”   “如果那时候麒麟在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更好吧。她一定会支持我带你回天璇宫的……不过,如果只能是如果,我终究没有把你带回天璇宫。”   “不,已经足够了,你能在那时候救下我就已经足够了。”   在酸痛拥抱全身的体况下,羲和试图撑起上半身。   或许是身体尚未完全从伤势中恢复之故,羲和的手臂使不上力,只是一个简单的起床动作也无法轻易完成。   见羲和一脸吃力的模样,齐绮琪皱着眉头,将她按回床上。   “等一下,不可以啦!你不要勉强自己,你伤得很重──尾巴都断了,麒麟说你至少得安心休养一、两个月。”   “‘安心休养’不等于不能坐起来吧?”   羲和百般无奈地与齐绮琪对上视线。结果齐绮琪视线游移。   “这……”   “我身体都僵硬了,至少让我坐起来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耶……怎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不听劝呢?我来扶你吧。”   虽然口中不停地发着牢骚,但是齐绮琪依旧起身扶起羲和,并在她的后背垫了一个枕头。   羲和稍稍调整靠势,舒适地靠好。   这时齐绮琪为羲和倒了杯水。   “先喝口水,你声音很沙哑,你几天以来滴水未进了。”   “麻烦你了。”   羲和接过装满水的大号碗子。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碗子,仔细一看后发现碗上刻着宫主专用的字眼,讶异随即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当嘴唇碰到水的一瞬间,羲和便再也止不住嘴巴,一口气就把水喝光了。她原本还打算保持矜持,慢慢喝水的,然而喉咙的干涸程度远超她的预料,完全无法抗拒身体对水的渴求。   齐绮琪见碗子一下子就空了,便拿来水壶子,为羲和斟满。   结果,羲和喝了三大碗水才见满足,把碗子还给齐绮琪。   “让你见笑了。”   羲和不太好意思地表示。齐绮琪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条手帕,把碗里的残留水分抹干后,将碗子收回袖子里。   “可以的话我其实还是想你躺着的,只是你一意孤行,我也不好管太多。”   说到这里,齐绮琪突然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真的没事吧?能好好坐起来吗?”   听到齐绮琪的试探,羲和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比躺着要舒服。”   事实上,坐着比躺着更能活络筋骨。单是坐起来的动作,就已经让羲和身体的沉重感稍有消散。   “话说回来,我睡了多久?”   “还有一天就一星期了。”   “已经一星期了吗……”   六零二二三四八八四   这时,少女看见了身上的衣服。简朴素白的衣服尺寸合身,但是并不属于她。   是谁的衣服?羲和感到疑惑。衣服也不可能是新买的,有被穿过的痕迹。   “这身衣服是那里来的?”   “这是北冥前辈的衣服。原本我打算拿我的衣服给你穿,但是好像不太合身。”   齐绮琪的声音越说越小。   “不合身?”   羲和好奇地打量着齐绮琪的身材。   最后,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红裙少女的胸部上。羲和的胸部远算不上大,乐观点只能说是匀称,尽管如此,也要比齐绮琪的傲人得多了。 69、那一天的鲜红(下)   “等等,讨厌!你在看那里啦!”   齐绮琪激动地大声抗议。羲和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收回视线。   “胸部大可不是好事哦!麒麟说,最重要的是形状,而且她也有称赞形状很棒哦!”   齐绮琪似乎很在意自己的胸部大小。   这也难怪的吧,她的脸蛋与身材质素也是倾国倾城地完美,唯一能挑出来的缺陷恐怕就只有“胸部太小”这一点了。   “……看来你们挺亲密的,连胸部也给她看了。”   羲和知道自己应该安慰对方,让齐绮琪不要介意,然而她对此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开始安慰,只好随手找点说辞敷衍过去。   “嗯,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偶尔会一起洗澡来着,大家都是女的,应该没问题吧?”   齐绮琪不明所以地歪头询问,模样活像做错事却不知道错在哪里似的。   “没有问题,完全没有。嗯,所以说,北冥姐姐在这里吗?”   “是呀。”   不知为何,齐绮琪的表情似乎有点模糊起来,唯独一双眼睛越发鲜红。她换上意味深远的口吻,说:   “如果北冥前辈不在这里喝茶,你也不可能在这里休息咯。想要你命的人可多着呢。虽然麒麟明摆着站在你的那边,然而现在这里可是齐聚了各派的天境高手呀。”   齐绮琪语气肯定地接着说:   “只有北冥前辈才能在众多天境的手下护得住你。这里可是齐聚了各派试练团请来支援的天境高手呢……”   北冥姐姐愿意不顾自己的立场保护自己?这可真的是……得知道北冥有鱼在人前挺身保护了自己的事实后,羲和感到无比窝心,过去的委屈一扫而空。她好像大哭出声,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数千个孤独得难以入眠的晚上,她流下过无数眼泪,控诉命运的不公。她哭得够多了──已经哭得够多了。   已经不想再哭了,即便是喜极而泣也不想了。   因为眼泪,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的不幸。她不想在感到幸福的这一个瞬间,想起那些事、那些不幸、那些痛苦。   “……我在什么地方?”   正当想寻找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时,羲和才突然意识到仍未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闲逸──武妖镇的闲逸客栈,是北冥前辈带你过来的。听说看见你的时候,其他人都吓到了,没想到北冥前辈竟然会把你带来这里,然后连自己也住了进来。当时在场的人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丐帮江护法一下子就气炸了,叫嚣着要‘圆圈圆圈交叉交叉’你,结果──”   “圆圈圆圈交叉交叉?什么意思?”   “呃,这是麒麟教我的……确切意思我是不太清楚啦,大致上就是要对你不利的意思咯。”   羲和毫不意外地点头。   “意料之中,丐帮似乎很讨厌武妖的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江护法特别讨厌武妖罢了。嗯……其实说白了,他只是自尊心比较强,不想在武妖面前认输罢了。”   齐绮琪无奈地叹了口气,羲和则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止他一个。很多武者在武妖面前也像中了邪似的,拚上性命也不想认输。”   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只要在武妖面前认输,就会间接承认自己不如武妖了──这是把武妖看低的社会主流价值里不被允许的行为。   其实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如果真的不把武妖放在眼里,何必又要诸多介怀呢?正是因为,武者无法忽视武妖的存在,内心深处承认它们的强大,并感受到威胁,他们才出于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做出如此自欺欺人的事情。   羲和不理解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齐绮琪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那道笑容染上苦涩。   “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武妖并不比人差劣,只是纯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吧。长久以来主宰世界的我们,无法轻易放下身段,就像高坐于皇座之上的九五至尊,不想承认世间有比他更为优秀的人一样。”   脸颊突然泛红的齐绮琪别开视线,揉了揉鼻头。   “真是的,这不是都让我尴尬起来了吗?”   “齐绮琪──我能这么叫你吗?”   齐绮琪板起脸来,正色答道:   “不,不可以。”   羲和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微微瞪大眼睛。   ⒈磷①奇是物玖四久⑧   见状,齐绮琪捏住腰,模仿着雪麒麟感到不满时的语气说:   “你应该叫我的名字才对咩,叫全名什么太见外了咩!”   羲和先是一呆,继而掩着嘴巴泄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雪麒麟。”   “嗯,你觉得像吗?”   “像,那个口癖一听就知道是学她的了。”   “就是呀,特别奇怪,会有人用‘咩’字作语尾吗?”   羲和轻笑了两声。   妻⑵叁零是揪漆⒊丝   “有哦,南方的一种方言里,似乎就很常在语尾加上‘咩’字呢……雪麒麟是南方人吗?”   “我是不知道啦,她没有明确提起过自己的故乡,只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只是不是对于雪麒麟的含糊其词感到不满,齐绮琪不自觉地鼓起了脸颊。   羲和的笑容突然凝住。   半晌沉默过后,她惆怅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故乡可能已经不在了。”   “咦咦咦,这样吗?会是这样吗?”齐绮琪惊慌失措,“怎么办啦?我还经常问她来着!”   “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回答自己的故乡在哪,只有两种情况──故乡已经不在,或是已经再也无法回去了。”   “是这样吗……”齐绮琪露出想哭的表情,“我真的是……太蠢了。”   “不,你不蠢。你只是太幸福罢了。”   “幸福?我吗?”   羲和与齐绮琪对上视线。   静静凝望的茫然眸子里,倒映着羲和苍白的脸容与刻划在其上的轻柔笑意。   “你可能失去了很多,但是现在还有深爱着你的人,会为你发疯、为你不顾一切,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齐绮琪垂下视线,轻笑着说了一句“是呢”。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笑容越发温柔,最后甚至溢出光辉的温存。   如此耀眼的笑容,一定是在诉说着幸福──一定是。   我也能露出这样子的笑容吗?羲和自问,但没有得到答案。她一定还需要时间寻找答案吧。   然而──   “不止是我。羲和,你也是幸福的呀。”   讶异地抬起头后,羲和看见齐绮琪柔和的浅笑。   “事情已经办好了。”   什么事情?难不成──羲和清冷的表情首度浮现不相符的急切之色。   “你是指试练的事?”   琉霖⑵II散四⑧芭肆   “嗯,是的。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各大门派的天境高手都齐聚在这里的事嘛?”   为了节省时间,尽快得到答案,羲和没有说话,只点头表示自己记得,并用眼神催促齐绮琪赶快说下去。话说回来,齐绮琪是不是有点话唠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总之,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各派试练团似乎就派出了‘暗鸦’通知所属门派。不管怎么样,各门派都派出天境高手赶来了解情况──当然一些小门派就只能派出地境了。总之,五大门派的天境高手几乎齐了小半,道一教的师祖紫云童子、丐帮的副帮主、影门的无名,还有你的北冥姐姐──呀,咱们天璇宫就是不靠谱的麒麟了。”   花了点时间呼吸后,齐绮琪接着说:   “麒麟一得知他们都是可以主事的人后,就跳出来说要取消武妖之境的试练。你不合道,那时刚能下床没多久的我,听到麒麟这么说,马上吓了个半死。原本我寻思,要如何应付其他四大门派的反弹。可是,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   结果……羲和虽然害怕得知答案,却仍然坚定地注视齐绮琪双眼,没有移开视线。她不能逃避。   齐绮琪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   “月'费群!8':5",7,:66.3'4":4;2他们一口就答应了。”   怎么可能?羲和难掩惊讶,虽然答应了要与五大门派交涉,也有了自己需要出面的心理准备。可是,她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竟然一切都会在她沉睡期间完美解决。   “……你没骗我吗?这么简单?   羲和颤着嘴唇向齐绮琪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角掉下一滴眼泪。   如果齐绮琪所说的是事实,羲和在想这一定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了。   ──一定是。   “真伤脑筋啊……”齐绮琪困扰地笑了笑,“虽然背后的原因不太美好,现实得过分,我个人并不想据以实告……可是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一定无法释怀吧。”   “是的,所以请坦白告诉我,这是我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的事。”   齐绮琪叹了口气。   然后,她扭头望向窗外,细致的脸上突然蒙上一阵阴影。她所望的方向,有长安城的存在。   “……五年前的遗痕依旧没有被时间磨灭。”   “五年前的事?你是指朝廷有动作了?”   羲和皱起眉头,试探性地如此问道。   “嗯。”   齐绮琪轻轻点头,神色幽幽地说:   “长期镇守北疆的宫大将军被调回长安了。”   此时此刻,羲和突然意识到、预测到一件事。   ──华朝的武林似乎要再次乱了。 70、月下夜谈   午夜。   一轮被银辉晕开的硕大明月,咬去视野的一角,不断宣示自身的存在。   ⑴⑵龄(三)er邻起IV疤   尽管如此,沐浴在皎洁月色底下的雪麒麟依旧没有注意它那怕一眼。   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坐在眼前的女孩。   纯白色的女孩。   雪色的长发铺散开来,活像一件披在身上的绸锻斗篷。   毛茸茸的漂亮尾巴窝卷在女孩的匀称大腿上,看起来十分温暖,应该有着与外观相符的良好触感;一双顶在头上的狐耳,正随风微微抖动,讨喜可爱得教人招架不住,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逗弄的念头。   以往给人威严的紫色双瞳在此刻水汪汪的,显得格外柔和,或许是眼框变得稍稍圆润,眼角不再勾起之故吧。   身材娇小的女孩,轮廓被月色晕开,散发着如梦似幻的飘渺感。   嗯,不管再如何改变,她依然是纯白的。   即使身形缩小,脸蛋变得幼嫩,也不妨碍别人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瞧呢?雪麒麟。”   女孩把手中的酒盏放在身旁,交叠自屋檐边缘垂下的小腿。她如远若近的声音促使雪麒麟回过神来。   “有咩?没有呀。”   雪麒麟别开视线,举起酒盏,试图透过喝酒动作遮掩不由自主地表露在脸上的心虚之色。   结果北冥有鱼漠无表情地抬手指向雪麒麟的嘴角,简短地说道:   “口水。”   “啥米子?”   不会吧!雪麒麟脸颊一下子红透,慌忙用袖子抹嘴。当她发现自己受骗时,已经来不及了。   “雪麒麟,你也挺老实的嘛。”   ──被耍了!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雪麒麟鄙夷地瞥了北冥有鱼一眼。   “哟哟哟,堂堂一代宗师也会骗人咩!”   北冥有鱼哂笑一声。   “礼尚往来罢了,谁教堂堂天璇宫小师祖也会说谎呐,哼哼。”   原来雪麒麟的小技俩并没有暪过对方双眼。   “啦啦啦~一个大菠萝卖两文钱,四个大包五毛半,仙冥天天要搞独裁,林御人设一箩箩,半斤二百五……”   尴尬的雪麒麟哼起自己编曲填词的小调。   她并没有多少音乐细胞,歌都哼得走调了。然而,说不上五音不全,毕竟她有着一把好嗓子。   然而,北冥有鱼无法忽略雪麒麟的差劲唱功。她用尾巴挡在雪麒麟的嘴前,阻止对方继续唱下去。   “别唱了,吵耳。”   尾巴上的毛发弄得她鼻头发痒,雪麒麟因而撇着嘴巴将之拨开。   “现在的人真霸道,连歌也不准人唱。”   “好笑,你唱的是歌吗?”北冥有鱼似笑非笑地断言:“你这完全是在锯木头。”   “什么咩!唱得不好就不准唱吗?”   雪麒麟不满地提出抗议,北冥有鱼爱理不理地托起腮来。   “我建议你不要在人多地方展现你的垃圾歌喉,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淡淡地说完之后,北冥有鱼喝了口酒。   虽然雪麒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唱功并不怎么样,但被人讽刺到这种程度,她还是禁不住咬牙切齿。   “哎哟哟,北冥小鱼,这就是你对报答恩人的方式?”   “恩人?”   北冥有鱼彷佛听见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般,露出戏虐的笑容。   “小麒麟,我想你搞错一点,你只是还人情罢了,烦请别以恩人自居,我与你之间除了随时就翻的友谊小船外,什么都没有。”   虽然深知道北冥有鱼的话完全合情合理,很好地反映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雪麒麟依然感到一丝沮丧失落。   不过,她没有把内心的负面情感表现在脸上,反正厚着脸皮搭起北冥有鱼的肩膀。   “北冥小鱼,你会不会太薄情了一点咩?我们好说歹说也有着不浅的交情嘛!”   北冥有鱼瞄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玲珑手掌,兴味盎然地询问: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嘿,交情这东西说不出反而不美咩,讲的就是心知肚明嘛!”“我总算是知道了。”   北冥有鱼冷笑一声,猛力拨开雪麒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不但自来熟,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流氓。”   被人当面贬为流氓,即使是雪麒麟也无法一笑置之。   “喂,你凭什么说我流氓?”   “凭你盯着我发呆,还流口水这件事。”   “我没有流口水!”   琉霖弍 二三IV】巴坝四   雪麒麟再度重申,但这正是北冥有鱼久候的“东风”。   “很好,你承认盯着我发呆了吗?”   这时,雪麒麟终于意识到闹剧的根源,就在于自己没有承认“盯着对方发呆”这件事。   “哎,北冥小鱼你不会那么小器吧?我不就是惊讶你的萝莉形态咩。”   雪麒麟稍稍垂下肩膀,放弃抵抗,道出真相。   然后,她由衷地望着北冥有鱼发出赞赏。   “话说回来,你现在的模样可好看了。”   出乎意料地,北冥有鱼突然厌恶地向旁边挪了挪屁股,与雪麒麟保持一段距离。   “……你,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嘿嘿嘿,你说呢?”   雪麒麟摆出色鬼般的表情。   “……”   北冥有鱼无法再维持高高在上的态度,再往旁边挪屁股。   再高贵的公主,也怕流氓!这个想法一变得鲜明后,雪麒麟终于压抑不住早就蠢蠢欲动的欲望,伸手戳了北冥有鱼的耳朵一下。   结果──   “呀!”   北冥有鱼发出高亢的尖叫,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般,跳了起身。她动作太大,没有站稳,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屋顶上。要不是雪麒麟在她的身体向前倾倒之际,眼疾手快地拉了她的一把,她恐怕难逃摔下屋顶的厄运。   “……你反应会不会大了一点?”   “谁允许你碰本座的耳朵了!”   北冥有鱼的声音散发着沉重的压迫感。   如果她不是捂住头顶上的耳朵,摆出一副泪眼汪汪的表情,雪麒麟说不定还会感到害怕。   这反差未免太可爱了吧!难道耳朵是她的弱点吗?但是一般来说都不是尾巴吗?雪麒麟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捂住嘴巴强忍涌上喉头的笑声。   然而,她的忍耐注定徒劳无功。   ──慢着,她刚刚怎么自称来着?本座?她竟然自称本座?雪麒麟先是一呆,然后在突然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受不了!没想到北冥小鱼你竟然……哈哈哈哈。”   在雪麒麟的印象之中,北冥有鱼高贵、孤傲,是站在云端上的人。她实在很难想象这样子的对方也会有如此少女的一面。   然而就在这一刻,雪麒麟突然觉得北冥有鱼现实了许多,多了几分亲近的感觉。   北冥有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爆笑不止的雪麒麟。   她挑起眉头,沉声地说:   “──雪麒麟,你让我当众出丑了。”   正如她所说,空气中明显缠带着几股从不同方位射来的视线。毕竟此时整座闲逸庄的焦点就落在北冥有鱼身上,各门各派的天境不可能不在意一位宗师的一举一动。   如此一来,北冥有鱼刚才的失态,理所当然地被他们看在眼里,而这正是最让这位华朝宗师难堪的地方。   “抱歉,真的太好──哈哈哈。”   衣〇亿企⑷吴疚师酒⑻   雪麒麟笑得更厉害了。   笑到深处,她甚至笑得双手按着肚子,在屋顶上左右滚动。   见状,北冥有鱼的眉头越挑越高,让人不禁怀疑那两道纯白色的柳眉会不会就这样跳出她的脸庞。   其实北冥有鱼已经相当克制了,如果换成是齐绮琪,雪麒麟绝对逃不过一顿粉拳大餐。   突然地,北冥有鱼抹去脸上的所有不满。   她把视线从雪麒麟身上移开,看向天际的彼端。注意到她的举动后,雪麒麟的笑意被越发模糊的身影所驱散。   纯白光辉之中掺进了落寞的色彩。   嗯,此时此刻的北冥有鱼和与雪麒麟初次邂逅时如出一辙,彷佛下一秒都会随风消散似的。   她在看什么?雪麒麟心头莫地一颤,她总是受不了北冥有鱼那种轻飘飘,随时都会在手中溜走的感觉。   没过多久,北冥有鱼落寞地轻轻叹了口气。   “──雪麒麟,踏出那一步吧。”   突兀的话语。   雪麒麟不明所以地歪头。   “哪一步呀?你倒是说清楚点呀!”   北冥有鱼回头看向雪麒麟。   紫色的双眸里,有着深切的期盼,以及与之纠缠的一抹哀愁。   “跨越天境与宗师之间界线的一步。”   出乎意料的答案,雪麒麟为之一呆。   不论是内容还是时机的选择,北冥有鱼都太跃了。雪麒麟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   为什么……突然就要自己赶快晋身宗师境呢?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好出言询问: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说这个呀?而且宗师境可不是想踏进去就踏去咩。”   话到此处,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你以为跟地境晋身天境一样,修为到了就自然升级呀?”   “你已经很近了──你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我自然知道啦!”   雪麒麟缩起双腿,将下巴抵在并拢的膝盖之间。   由于她现在穿着从宫天晴那里借来的备用长裙,所以并没有走光的顾虑。   “不过你口中的‘契机’才是麻烦之处咩!”   宗师境之所以超然于世,正是因为它并不单止要求武者的境界修为到达近乎于天的修为,更需要武者窥得“天机”。   天机──天之秘密也。   齐绮琪曾经向雪麒麟解释过什么叫做“天机”,但是说实话,雪麒麟并不很懂其中的深意。   她出身于系统性理论的时代,思维方式完全倾向于现代主流,对于玄妙的东西完全没辙。   而华朝人长于联想与类比的推野,与现代严密的逻辑思维有着天地之别,单是这样足以形成两者对某种概念的过程与切入点的巨大差异。   所以,她根本就不能很好理解“天机”这个概念。   “天机是一丝生机。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一丝希望能够窥见‘天机’的轮廓。”   北冥有鱼似乎深有感触,她说不定也经历过死亡。   留林②②散四⑧捌逝   “你的意思是叫我找个悬崖跳下去试试,看能不能遇见某位隐世的老爷爷,在他教诲下领略‘天机’,从而晋身宗师?”   雪麒麟没好气地开了个玩笑,结果北冥有鱼神色认真地沉思起来。   “嗯……如果你气运足够,说不定值得一试。”   “去你的,我怎么觉得摔死的机会比较大呢?”   雪麒麟激动地吐槽,然而北冥有鱼不为所动,一脸正色地说:   “雪麒麟,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要知道,再没有什么能够比‘死亡’更能压挤出潜力了。”   雪麒麟一时语塞。   人在死亡面前总能发挥出自乎想象的力量──这是数千年历史所证明的、无可否定的事实。   “其实一切说白了,就是一种天赋的发掘。密宗修罗儿至高无上的防御力、北国孤狼鬼的兵械合一还有我──月华万像的追星逐月,都是一种窥见天机后,的天赋升华。我眼睛原本就很好,看得比别人更远,所以我在触及‘天机’后,获得无与论比的目力。”   高贵的紫色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光芒。   “思考吧,雪麒麟,竭尽全力思考吧……思考你所拥有的天赋到底是什么,然后想方设法不断强化它。”   “我的天赋……吗?”   老实说,雪麒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拥有某种突出天赋的人。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既没有过人的资质,也没有让人目瞪口呆的运气。   在过去,她也不是什么有名的魔法师,勉强算得上三流,如果不是得到齐归元传功,她说不定连地境都不到。   这样的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天赋呢?齐绮琪有着难以言喻的武艺洞察力、水云儿能够如臂使指地呼唤水气,而她呢?她能办到什么?   硬要说,或许就是她有相对平均的五行亲和性,能够很好地使用驾驭除了土行灵气之外的五行灵气吧。   然而,在这一方面她依然比不上羲和。   即便如此,这却是她唯一的、仅有的优点。   衣貳澪IIIII林齐师八   不知不觉间,雪麒麟的眉头越皱越深,困扰非常。   她没有能够肯定的答案,只有似是疑非的推测。   雪麒麟这时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了解自己。   “──雪麒麟,已经没有时间了。”   北冥有鱼的声音将雪麒麟的意识从纷飞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没有时间?什么没有时间?”   “五年前留下的暗涌,已经快要浮上水面了。潜藏在皇宫深处的黑暗比你我想象之中还要深邃、浓稠,所以为了守护你的至爱──”   北冥有鱼闭上眼睛,不容置疑地说:   “──成为宗师吧,雪麒麟。”   告诫深深地铭刻在雪麒麟的心中。   此时此刻,雪麒麟仍未知道── 1、相亲奇遇记(1)   道一教是五大门派里唯一与道教有着深厚渊源的武林门派。   它的武学理论源自古道教,并且揉和了相关的理论,发展成独具特色的武学,其中最为知名就是“术”。   虽然与雪麒麟所驱使的法术在完善度和威力上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但是也为门派独有的招式武功增添了许多神鬼莫测的变化,正因此他们凭着这项优势和多年来的努力,才终于一跃成为五大门派之一,并且稳坐这个位置。   道一教坐落于道教圣山太和山之上,与走精致路线的天璇宫不同,有着相当惊人的规模,建筑零散地遍布整个太和山,作为主殿的华清殿更建于太和山主峰太玄峰之上,颇有几分出尘之感。   太玄峰附近的几座山峰作为道一教的核心所在,建有无数建筑,然后唯有临天峰背后、作为道一教后山的临天峰除外。   临天峰比太玄峰稍高,但顶端面积则小上许多,只有寥寥可数的简朴木屋草庐,是道一教长辈们的隐居之地。   然而,在经历过五年前的灾难后,这里的木屋尽数失去了主人,唯独位于深处的那一间小木屋例外。   它的主人是现任道一教掌教的师叔,华朝武林鼎鼎有名的大天境──紫玄子,亦是当今道一教最受尊祟的、唯一的师祖。   紫玄子的木屋外,种植了许多不知名的果树。   在其中一棵果树上能够窥见一名身穿道袍的孩童身影。   是位男孩。   他正躺在大树的粗状枝桠上呼呼大睡,不过睡姿却颇为危险,头靠近枝干的边缘,右腿更吊在半空,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瞬间就在树上摔落。   不过,他睡得十分安稳,或许是梦见珍馐佳肴了吧,嘴角吊着一串哈喇子,映着阳光的辉芒。   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一袭墨黑的长发束成道士髻以木钗固定,坦露在外的皮肤如玉般温润,一呼一吸间都隐含着某种韵律,给人一种他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错觉。   沐浴在从枝叶间窜过的阳光底下的他,浑身闪烁着金芒,整幅画面直教人祥和不己。   然而,却有人闯进了这片祥和之中。   er⒐霖务珊 疤弃一删   “师祖!紫玄师祖,你在哪里呀?”   远处,一名同样身穿道袍的女孩正不断朝这里靠近。她一边四处左望,一边将双手圈成喇叭状放在嘴前,放声大喊。   女孩约莫十一、二岁,长得十分可爱,声音也如黄莺般动听悦耳,却依旧显得格外突兀──至少,在只轻轻回响着风声、枝着磨擦声的静谧地方里,她突兀。   她似乎并没有自觉,继续放声大喊:   “师祖,你在哪呀?如果听见就回一回徒孙呀!”   理所当然地,男孩听见了几乎要回响不散的声音了。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帘收起时,他的眼里彷佛绽放出惊人的光辉,转瞬即逝。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少女四处扫视的视线,最终凝在男孩身上。   “紫玄师祖,原来你在这里呀!好歹回一回徒孙呀!”   少女委屈地如此娇嗔,跑向男孩所在之处。   被称为紫玄师祖的男孩移动淡青色眸子,百般无奈地瞄了少女一眼。   “玉儿,你师祖我刚在睡觉来着,好吗?你让一个睡着的人响应你,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呀?”   “呀!”女孩捂住嘴巴,小声地问道:“徒孙是不是打扰师祖了?”   “罢了罢了。”男孩──紫玄子轻叹了口气,“反正你打扰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完,他轻身跃到地上,迎向背着比身躯还要长的长剑,身体体娇小的女孩。   “话说,你有事没事别尽往这边跑啊……你昨天才来过不是吗?还偷了我好几个桃子吃。”   “对不起啦,可是师祖种的桃子特别好吃嘛……”女孩吐了吐舌头,“我这次拜访师祖你并不是来吃桃子的啦!是掌教师父叫我来的!”   “师妹?她有什么事?”   紫玄童子打了个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如此问道。   他口中的师妹正是当今道一教掌教──最高领导人,也就是说,他是道一教掌教的师兄,而女孩林仙玉则是道一教掌教的真传小弟子。   “嗯,掌教师父让我来问师祖,过几天有什么打算。”   “过几天?”   紫玄子一度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想到了什么,没好气地说道:   “过几天是什么大日子吗?难道又要让我出席什么宴会?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已经是半退隐了,有什么事她去就可以了,不然我传位给她干嘛?”   见紫玄子语带不满,林仙玉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是这样啦……过几天就是七月初七了。”   “七月初七?什么日子……”   紫玄子一边抱胸沉思,一边呢喃着“谁的寿辰吗……”,结果林仙玉却说“不是这样啦!”。   林仙玉双眼放光,摆出一副十分响往期待的样子。   “七月初七可是七夕节呀!”   “呀?”   听见答案后,紫玄子立刻就傻眼了。   “七夕有我什么事呀?”   “掌教师父是想问你那天有没有什么约会之类的……”   约会?紫玄子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近百岁人,却还被人询问七夕有没有约会,相当困扰疲倦地揉起太阳穴来。   ──等等!七夕?   他突然想起了上年的事,顿时对他师妹询问此事的动机有了一个猜测。不会又来了吧?紫玄子眼角直抽,同时试探性地问道:   “师妹是不是又想多管我的私事了?”   他问的时候没怎么斟酌措辞,却忘记了林仙玉的护短性子──尤其是对她师父的袒护更是到了盲目的地步。   果不其然,紫玄子的话语离开嘴巴,林仙玉便气呼呼地鼓起双颊。   “怎么叫多管呢!”   “呃……”   “掌教师父也只是担心师祖的终身大事而已。虽然让我来说有点大不敬,但是你们是师兄妹嘛,师妹关心师兄可是天公地道的事呐!”   听见林仙玉振振有词地如此断言,紫玄子略显头痛地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关心过头就叫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才不是!”   这般喊了一声后,像是随时都会咬人的小猫咪般,林仙玉表情微愠,瞪着紫玄子一言不发。   虽然她的行为有点目无尊长之嫌,但是紫玄子并非斤斤计较之人,也就没有就此追究责怪对方了。   正因为他这种性子,林仙玉才没有完全把他当成尊长看待。但是有一点必须提及,就是林仙玉本来就相当亲近紫玄子,才敢这样子对紫玄子说话。   至于为什么她会亲近紫玄子,或许是在她眼里,紫玄子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近吧。   当然,只是看起来罢了。   紫玄子既然身为大天境,真实年龄自然比外表看起来要大得多了。他只是受惠于“返童还童”,才会一副童子模样。   眼见林仙玉大有一扑上来之势,紫玄子吐出一声叹息。   “好好好,所以她又要去我相亲就是了?都好几年了,怎么她就不放弃呢?”   “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啦,师祖你都一把年纪了,却仍然单身未娶,掌教师父会担心也不足为奇。”   比起这个,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明明就没有比我年轻多少,紫玄子在心里暗自抱怨自己的师妹。   尽管如此,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埋怨的色彩,反而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真是罪大恶极,竟然让师妹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嗯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像是看见自己的弟弟终于懂事了,林仙玉露出既欣慰又满足的笑容。   “哎,话虽如此,但是这个相亲还是免了吧?”   过往几年的经历以画面形式从脑海中掠过,紫玄子浑身一抖。   真是不堪入目啊……尤其是上年,竟然给我找了个酒鬼来……想着,紫玄子又是一声叹息吐出。   然而,不论是林仙玉或是他的师妹都没有丝毫怜悯他的意思。   “不可以,掌教师父说今次一定要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了!”林仙玉字字分明地断了紫玄子的念想,“掌教姐姐说,如果师祖你不同意,就悬梁自尽。掌教姐姐还说,如果不能办成你的婚事,她就无颜面对先师,唯有一死罢了!”   要不要搞得这么严重呀?紫玄子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师妹虽然聪敏,把道一教管理得井井有条,却是个死脑筋,一直遵照他们师父临终前的吩咐,要好好帮他成家立室。   “好吧,相亲就相亲。”   虽然紫玄子并着急婚事,但是既然自己的师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果不顺她意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一时钻牛角尖,最终一哭二闹三上吊,成为道一教最大的丑闻,笑掉别人的大牙。   既然如此,紫玄子也只能答应下来了。当然他是抱持着“应付应付”的心态答应下来的,压根没打算认真对待。   “所以呢,对方是谁?”   紫玄子姑且如此一问,好歹也得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还没定下呢……”   林仙玉有点沮丧,垂着肩膀。   “还没定下,让我跟谁相亲去?空气吗?”   “当然不是!掌教师父物色了几位人选让你选。”   林仙玉突然拍了拍手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连忙问道:   “呀,师祖你有没有什么心宜的女性吗?掌教师父让我问的,她说虽然没有什么期待,不过还是循例让我问问,如果你有心宜的女性,就让我转告给她听,她会亲自为你约见对方。”   什么叫不抱期待?紫玄子莫名地火大。不过,他很快便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心宜人物呢……”   紫玄子歪头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以疑问的口吻说出了一个名字:   壹II〇(三)(二)玲齐泗芭   “北冥有鱼?”   这并非敷衍的说辞。   普天之下,能入紫玄子眼里的女性寥寥可数,而其中就数“月华万象”──北冥有鱼最让他欣赏。   只是欣赏归欣赏,还远远说不上是爱慕。   不过,他并没有爱慕之人,所以如果要找一个人相伴终身的话,对方是能够让他欣赏的女性也不错。   “呃……”   林仙玉十分困扰的样子,迟疑着说:   “师祖,掌教姐姐让你不要每年都拿北冥前辈来敷衍她。她还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灵月谷与我们道一教同为五大门派,北冥有鱼的境界更是不低,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呀?配我有余了吧?”   “师祖说得没错,但是掌门师父的意思是,我们配不上人家。”   道一教掌教的话里之意就是在说紫玄子配不上人家北冥有鱼了。   意会到自己师妹的暗示,紫玄子一额黑线。别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的师妹倒好,卖花说花臭。   ⒈磷I柒(四)伍鸠IV⒐芭   “那没有了。”紫玄子没好气地摊了摊手,“小玉儿,你说说吧,我的好师妹又为了我物色了什么人选。”   “好的。”   林仙玉应了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长得吓人的清单。清单一展开后,竟然触及地面,看得紫玄子目瞪口呆。   “这次合共一百八十位人选,全部身家清白──”   听见候选人竟然多达一百八十个,紫玄子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摔倒在地上。   “等等!这可比上年还要多呀,小玉儿,优选的呢?”   “呀,优选的有一、二、三、四……五位。”   幸好只有五位,紫玄子松了口气。   “小玉儿,就只说这五个好了,我在里面选。”   “哦,好的。”   小玉儿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宣读紫玄子的终身选择。   “丐帮副帮主──‘醉卧龙’贝小路,返老还童大天境,面容可爱,身家清白──”   “等等!”紫玄子抬手阻止林仙玉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上年才相亲过的酒鬼吗?不不不,这个不要,念下一个。”   “哦哦,好。第二位是长安当朝天师──”   “下一个下一个,那家伙神神兮兮,整个神棍似的,不要不要!”   “第三位是天月山灵月谷副谷主──”   “行了,下一个。师妹是怎么想的?那可是深深爱着北冥有鱼的变态啊……”   “哦,那第四个就是开封空城派掌门林御,修为天境,美若天仙,身家清──”   “滚!那是个男的!”   “师祖,你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全都给你否定了……你这样我很难向掌教师父交代呀!”   李仙玉抬头朝紫玄子投以半是责怪半是无奈的目光。   俗话说“佛都有火”,就算修身养性到近乎心如止水的紫玄子都不免满肚子是气。   “你也不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一堆奇葩,让我怎么说?而且这些我几乎都相亲过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只好把十百八十个名字全念完了。”   林仙玉一脸认真,不似随便说说,让紫玄子一下子就慌了。如果真让她念完的话,天都要黑了,毕竟除了名字之外,上面还写着各种人物背景。   “别别别,不是还有第五个?先念完先念完,说不定我喜欢这个呢。”   “真的?”   林仙玉满脸怀疑,紫玄子轻咳一声,连声说“真的真的”。   “好吧。第五个是……”   林仙玉释然地收回目光,视线再度落在清单之上。   “洛阳天璇宫──”   “等等!”   被紫玄子高声打断说话的林仙玉忿忿地跺了跺脚。   “师祖!我这次连名字还没念出来呢!”   “不不不,师妹不会让我跟天璇宫宫主齐绮琪相亲吧?那可还只是个孩子,何苦祸害人家呢?”   “咦,齐宫主?”林仙玉来回望着清单上的名字和紫玄子的脸庞,“不是齐宫主呀。”   不是齐绮琪?天璇宫上还有什么人物能配和自己门当户对呀?紫玄子动作凝住,直眨眼睛。   “那是谁?”   “哎,师祖,你先听我念完嘛。”   知道自己师祖只是会错意的林仙玉无奈地微嗔。   “好好好,你继续念。”   紫玄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顺带一提,他也对这个候选人有点好奇了。   “洛阳天璇宫小师祖──‘天灾’雪麒麟。”   雪麒麟?紫玄子愣住了。他虽然曾经听闻天璇宫的小师祖在早阵子出关,而且还曾经击杀天剑门掌门华天极,但没想到她的名字竟然也会出现在名单中。   林仙玉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陷入惊讶之中,自顾自地念下去。   “年龄不详,境界大天境,面容精致可爱,身家清白,而且据说十分随性易相处,使用‘法术’怀疑与古道教有一定关系,身高四尺四寸四,身材匀称,黑发明黄眸──”   “等等!”   终于挣脱惊讶后,紫玄子立刻出声打断李仙玉。   “师祖,这个也不满意吗?已经没有了,接下来我只好把剩下的一位七十五位全部念出来了。”   “不不不,就她!”紫玄子强调:“就她了!”   “咦?”林仙玉眨了眨眼睛,“师祖心宜雪前辈吗?”   还没见过心宜什么啊……紫玄子直觉无奈,但没有否定。   “是,就她了!”   紫玄子勾起嘴角。   “──回去告诉你师父,我要跟雪姑娘相亲。”   他大手一挥,为接下来的一连串闹剧揭开了序幕。 2、相亲奇遇记(2)   三天后──   洛阳天璇宫朝雪楼。   如烟雾丝似的白色蒸气在雪麒麟的房间里缕缕上升,继而飘散弥漫。   屏风后,雪麒麟一丝不挂地置身于盛满暖水的木盆里。   泛着饱润光泽的黑色长发如墨丝般浮散在水面,随着雪麒麟的动作浮波摇曳,宛若黑色的波涛。   有如琼脂白玉般的美丽肌肤在水珠的点缀下闪闪发光,细致白皙的脸蛋沾满水气,脸颊红通通的,就像附有晨雾的熟透苹果般让人垂涎欲滴。   芙蓉虽未出水,但依然灵气逼人,秀美不已。   只能说,女孩是出自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的最高作品。   与齐绮琪的倾城不同,女孩的美貌或许仍然无法独步天下,但是她眉宇间散发的灵气得天独厚,让人百看不厌。   暖水淹没至脖子处,全身赤裸的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密密麻麻地遍布在皮肤上的无数毛孔彷佛都因而张开,吸收来自外界的热量。   再没有什么事比练武之后洗上一个热水澡更让人畅快了。如此心想的雪麒麟重重地吐出口气。   吐息离嘴后,立刻就混进徐徐上升的热气里,再度融入大气之中,消散不见。   雪麒麟闭上眼睛,只想就此放空自己,好好享受一番。   可是事与愿违。   她还未来得及清刷身子,就迎来了来客。   “麒麟,你在吗?”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外传来齐绮琪的叫唤声。   “在倒是在,可是我在洗澡咩!”   雪麒麟慵懒地高声回话。   “哦,在洗澡吗?那不妨事。”   说着,齐绮琪径自推开了门,吓了雪麒麟一跳。水溅起,然后落地发出声响,雪麒麟差点就这样从洛盆里跳出来。   “等等,你怎么进来了咩!”   雪麒麟护着胸脯,警诫地望向屏风方向。   屏风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齐绮琪姣好的身体轮廓。   “干嘛啦?又不是没有见过。”   闭上门后,齐绮琪一边语气不满地如此说道──雪麒麟甚至能够想象到她红唇扁起的模样,一边绕过屏风。   没多久,雪麒麟的身姿立刻倒映在鲜红色的眸子里。   齐绮琪走到浴盆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盆里的雪麒麟。   她的视线先扫过雪麒麟的坦露在外的娇躯,然后不自然地定在女孩的胸脯之上,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口中还嘀咕着“真不公平”之类的话。   “你怎么可以比我还流氓!”   面对雪麒麟的指摘,齐绮琪白眼一翻,忿忿地说道:   “真讨厌的说法,我才不是流氓呢!我好歹也有敲门。”   “可是我没同意咩!”   “才不管你呢。”齐绮琪嘴巴一撇,叉着腰抱怨:“你上次不也是在我洗澡时冲进来大呼小叫了吗?你那次可没有敲门呢!真讨厌,看也就罢了,竟然还流鼻血了!这是什么意思嘛?”   说话的几间,她的视线几度扫过因为被雪麒麟双手护着而受压的胸脯。   “呃……”   不就是刺激太大了嘛……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干笑两声。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闯进去嘛……我也是会尴尬的……”   雪麒麟脸颊滚烫,红得要命,彷佛随时都会冒出烟丝。   正如她的所言,沐浴在齐绮琪的目光──尤其落在是胸脯上的视线下,即使是脸皮厚如雪麒麟之辈也难免会有点不自在,毕竟她现在连一块遮丑布都没有,最多就是浮在水面上的发丝能稍微遮住她的春光,但依旧让人无法踏实。   “讨厌死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本来已经有够不公平了。”   “哪里不公平了咩!”   “自然是……”   齐绮琪惊觉自己差点失言,连忙住嘴。不过,她说话时的目光又落在雪麒麟的胸脯上了。   敢情是在说这里不公平吗?雪麒麟不自觉地瞄向齐绮琪的胸前。   虽然隔着衣服不能准确丈量大小,但是那里只有微微的隆起,已经足以让人觉得可怜了。   “你看什么呀!找打吗?”   大概是察觉到雪麒麟视线里隐含的怜意吧,齐绮琪怒瞪雪麒麟,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吓得雪麒麟马上收回视线。   “我什么都没看!”   “真的?”   雪麒麟如如小鸡啄米般猛点头。齐绮琪怀疑地审视了雪麒麟一阵子,然后才略显失落地轻轻叹出口气。   “算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呃,你还小,还会发育的咩……”   “可是晴儿都比我要大了!”   齐绮琪忿忿不平地指出,雪麒麟面色一滞,讷讷地说道:   “呀,个性差异嘛……有点人早,有点人晚……嗯,就是这样……”   说实话,这一番安慰连雪麒麟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齐绮琪理所当然地认知到这一点,闷闷不乐地转身,自顾自搬在一张椅子,在雪麒麟背后坐下。   “我帮你擦背吧。”   “哦哦,好吧……”   雪麒麟一开始是想拒绝,但看见齐绮琪失落的样子,怕自己的拒绝会让她更为失落,最终只能答应对方,把放在一旁的软毛刷子递给对方。   接着刷子后,齐绮琪先把刷子湿水,然后轻轻刷着雪麒麟洁白无瑕的后背。雪麒麟眯起眼睛,享受着刷毛扫过背部的微痒和齐绮琪指尖抚过肌肤的腻滑。   “你找我干嘛咩?”   如果没有事的话,齐绮琪也不会急着闯进来吧,雪麒麟如此认为。   “嗯,过几天就是七夕了。”   “七夕啊……七──什么,七夕!?”   意料之外的字眼窜进耳朵里,雪麒麟惊得猛然转头望向齐绮琪。   小七怎么会提到七夕?这不是情人节吗?难、难道小七要约我?怎么办……雪麒麟脑海一蚧混乱,不明白齐绮琪为什么突然提到七夕。   “你是不是在想很失礼的事呀?”   “没、没有!”   雪麒麟把头抱得像拨浪鼓似的。   “算了,就当没有吧。”   齐绮琪抹去目光里的怀疑,扳正雪麒麟的身体,继续帮她刷背。   “麒麟,你要不要到南阳走一趟呀?”   “南阳是哪里呀?”   “你连南阳在那里都不知道吗!”齐绮琪瞪了雪麒麟一眼,“就是襄阳和洛阳中间啦,大概百里左右。”   “哦,现在我知道了咩,然后呢?”   齐绮琪“嗯”了一声,然后才颇为烦恼地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早几天道一教向我们提亲了。”   “提、提亲?”   雪麒麟眨着眼睛。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再度扭身望向齐绮琪。   “提什么亲呀?谁向谁?”   不会是向小七提亲吧?雪麒麟忽然有点不安,就她所知齐绮琪美貌名扬天下,而且地位尊崇,天资又好,想要娶她的年轻男性数量恐怕多得能够塞满天璇山了。   因此,就算道一教某位弟子看上齐绮琪,向她提亲也不足为奇。   “嗯……也不算是提亲吧。道一教有一位师祖──紫玄子,你知道吗?”   “谁?紫玄子?听都没听说过。”   “你啊,好歹也给我记住武林里几位知名的高手吧。”   “我有记呀!北冥小鱼、小和、小震……无三不成几,好了刚好三个了咩!”   见雪麒麟竟然还挺起胸脯,一脸得色,齐绮琪忍不住赏了她一个爆栗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痛啦!”   雪麒麟捂住被弹到的额头中央,高声抗议。   可是,齐绮琪没有加以理会,反而接着刚才的话题兀自说道:   “紫玄子前辈是当今武林公认的有名高手之一,境界已至大天境,说不定随时都会晋身宗师。然后呢……没记错他应该已经八十有九了,可是至今仍然单身,道一教掌教似乎很紧张他的婚事,每年都会为他物色对像,并向各派提亲。”   齐绮琪“呀”了一声,加以补充:   “说是提亲,其实就是想要邀约各派合适的女弟子与紫玄子前辈相亲罢了,毕竟这种事还是得两情相愿,结果好几年下来都没有什么声息,紫玄子前辈似乎谁都看不上眼呢。”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雪麒麟也明白了一个大概,试探地问道:   “然后,今年道一教掌教看上了我们天璇宫某位,然后想邀她去相亲──是吗?”   “就是这样啦,没错。”齐绮琪点了点头。   “好吧,那关我什么──”雪麒麟突然惊觉一件事,“等等,对方看上的是谁?不会是你、小云或是小晴之类的话?”   “不是啦!我们虽然小有薄名,但是客观来说仍然与对方‘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对方嘛。”   齐绮琪百般无奈地翻了翻白眼,雪麒麟闻言立刻气呼呼地说:   “啥!我小七这么漂亮,小云这么温柔竟然还说配不上对方?”   “你啊,你很想我们嫁出去吗?”   齐绮琪这么无奈一问,原本不忿地挥舞着手臂的雪麒麟顿时动作一滞。   “呃,这倒不是咩……”   “真是的。”   齐绮琪面露苦笑,不重不轻地长叹了口气。   “对方邀请的……”齐绮琪语气复杂,“是你啦!”   “哦哦,就说嘛……老牛吃嫩草也得有个限度,原来是──什么!”   等等,小七刚才说什么来着?对方邀请的是……我?雪麒麟大惊失色。   “对呀,怎么了吗?”   不顾水会不会溢出,雪麒麟在澡盆里大幅度地转身,探出半截身子,一把抓住齐绮琪的肩膀。   “麒麟,你干什么?我的衣服都湿了啦!”   发现自己肩头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湿透,齐绮琪不满地提出抗议。   雪麒麟有点急躁地松开了手,缩回澡盆里,将大片春光重新藏好。   “这个不重要啦,你说对方要向我提亲?”   “也不算是提亲啦,对方的意思就是让你们见见,如果合适的话就再谈婚事这样……”   谁管道一教的意思啦!雪麒麟皱起眉头。   “不去不去,我不去!”   雪麒麟别过头使劲摆手,断然拒绝了道一教的请求。   虽然身为女儿身,但是雪麒麟一丁点嫁人的想法都没有,要她去相亲基本没可能。更何况,她与紫玄子素未谋面,一想到要她跟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独处在房间里一边吃饭一边谈谈各自的喜好兴趣相个亲什么的,她就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不想去了啦,可是──”齐绮琪语气无奈,“可是对方先斩后奏,已经出发了。”   “啥?给我滚啦,这种事还能先斩后奏?要不要把我送进对方的房间之后,才告诉我其实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嫁给了他呀?”   雪麒麟气愤地瞪着齐绮琪说道。   齐绮琪颇显委屈地扁着嘴巴,反驳说:   “凶什么凶啦!又不是我先斩后奏。”   经齐绮琪的抗议后,雪麒麟也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迁怒于她的嫌疑,便说了一道“对不起咩。”,然后又强硬地说道:   “总之我不去!”   齐绮琪有点伤脑筋。   “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是对方已经出发了,如果我们不现身有点于礼不合了。”   “哇!这什么道理,我明明就没有答应过!”   “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啦!”   齐绮琪有点烦躁地连声答道。   深吸口气,稍微平伏心情后,她才继续说道:   “不过,这未免也是一件好事。”   “哈?怎么算好事了咩?小七,你很想我嫁出去咩?”   “才不想啦!”   齐绮琪声音高亢。   然后,不知道她自觉到什么,脸颊一下子泛红,露出难以为情的表情。   “我跟叶师叔和长老们商量过了,就当联谊操办,也正好可以借此加深一下天璇宫和道一教的关系。”   “哇,小七你竟然把我当成加深关系的工具,让我出卖色相!”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抬手指向齐绮琪,却被齐绮琪一下子拨开。   “说什么胡话呢!”   齐绮琪轻嗔了一句。   “我只是想让你露个面应付应付罢了。如果我们能够与会,也算是一种善意,说不定还能与道一教的高层见面,谈一谈两派关系呢!而且道一教掌教很在意紫玄子前辈的终身大事,说不定也会随团前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能与她来一次非正识见面了。”   “不去不去,你说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不去咩,要去你自己去。”   不论齐绮琪说得多有道理,雪麒麟依旧摇头。   *   ──女孩还是有着属于她的坚持。   尽管齐绮琪再如何晓以利害,这件事再怎么有益与天璇宫,她也绝不会去相亲──嗯,她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齐绮琪要揍她也绝不答应。   齐绮琪没有揍她,只是长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啦!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总可以了吧。”   虽然有些惊讶齐绮琪会就此罢休,但是雪麒麟觉得还是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满意地点头。   “嗯嗯,你去吧你去吧,反正只要你见着对方,说我那几天来了就好了咩!”   “不要用这么粗俗的说法好吗?”   齐绮琪责骂了雪麒麟一句,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反正到时候有什么事,最多就我替你去相亲就是了。”   “嗯嗯,就这──等等,你要代我去?”   雪麒麟愕然不已,没想到齐绮琪竟然说要代替她去相亲。齐绮琪感到莫名其妙,直视雪麒麟反问道:   “是呀,不然呢?”   雪麒麟还是摆手。   “不行不行,你不准去相亲!总之不准,让别人替你──对,让小雪替你就可以了!嗯,让小雪去就了呗!”   “夏师姐?”齐绮琪皱起眉头,“不行啦,让夏师姐去跟紫玄子前辈相亲,准没好事,随时出事啦!”   “总之你不准去相亲!你才十六岁,相个什么鬼亲啦──不准!”   “十六岁也不年轻了,很多人都嫁了啊……”   好像真是这样?雪麒麟“呃……”地呆了一下,不过她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总之不行!我是你长辈,你要相亲就得经我允许咩,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准!”   她毫不讲理,错开视线不再看齐绮琪表示没得商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办呀?要是我们不出席,对方就会觉得我们怠慢了!这样不利两派关系”   雪麒麟把头扭得更开了。   “哼,管他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嘛,如果你不去就我去!”   “是对方先不讲道理的咩!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雪麒麟朝齐绮琪投以不满的眼神。   结果,这次换齐绮琪扭开了脸,不看雪麒麟。   “那我也不管了!总之你不去我去!”   “我不准!”   “哼,谁管你!”   “小七你……气死我了!”   雪麒麟烦躁地乱搔头发,惹得水珠乱射,溅了齐绮琪一身。   换在平时,齐绮琪早就生气发疯了,但是现在齐绮琪一言不吭,坐在旁边抱着可怜的胸脯,生着闷气。   瞥见齐绮琪鼓着脸颊寸步不让,雪麒麟忽然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睹气睹到底,真的跑去和紫玄子相亲。   哎,都什么事啦!雪麒麟重重地叹息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主意。   先答应,然后──如果道一教无法应约的话,不就是万事解决了吗?想到这里,雪麒麟得意地勾起嘴角。   打他一顿!对,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只能缩回道一教里养伤!   正在把视线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齐绮琪并没有察觉到雪麒麟已经冒出了狐狸尾巴。   “好吧,我去!我去总可以了吧?”   雪麒麟揉了揉嘴角,揉去不经意间浮现的得色,然后佯装无奈地如此说道。她答应得有点突兀,不过齐绮琪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一副颇为惊喜的样子。   “真的?”   “哼,真的。”   “好的,麒麟你真好,我现在马上就去准备了。”   齐绮琪把手上的刷子一丢,在雪麒麟备好的衣服上抹了抹手,然后便跑向房门。   “哎,小七……说好的刷背呢!”   “自己刷!我要去忙了!”   齐绮琪的声音自门外飘来,下一瞬间就被关门声给盖过。   过了河也不用这么快拆桥吧?雪麒麟目瞪口呆地来回看着房门的方向和落在地上的刷子。   她无奈地爬出澡盆,打算捡起刷子。   然而,地有积水。   她不小心脚下一滑,立刻想要调整姿势平衡重心,奈何刚伸出的右脚脚踝却缠上自己的头发,让她无法如愿。   看着不断放大的地板,雪麒麟欲哭无泪。   最后,随伴哎呀一声,天璇宫小师祖竟然光着屁股摔了个狗吃屎。   “──紫玄子,此仇不共戴天!”   雪麒麟一股脑地爬起来后,揉着鼻子立刻就是一声咆哮。   ──天璇宫内门弟子们今天终于听见不属于齐绮琪的咆哮了。 3、相亲奇遇记(3)   南阳城五里外的官道上,刻有道一教标志的马车正在缓缓朝南阳城前行。   车里,男孩躺在被褥上呼呼大睡。   嘴角吊着一串晶莹的口水,然而任由马车如何摇晃、男孩如何翻身,它都不会滴落,直教人不可思议。   怎么就不掉下来呢?观察着紫玄子睡姿的林仙玉感到些许好奇,一度想要伸手碰碰那吊口水,确认它是不是被冻住在那里。   思及对方是自己长辈,这样子的举动似乎略有冒犯之嫌,她才打消了念头,维持着“眼看手勿动”的姿态。   车窗外,几只燕子从远处掠来。林仙玉目送它们靠近和远去,轻轻叹出口气。   打从太和山出发后,紫玄子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几乎睡上一整天,就算是起来了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林仙玉根本无办法和这样子的他说上多少话,直觉无聊,但是基于身份之故她又不好硬是不让紫玄子睡觉陪她聊天,结果几天下来,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闷葫芦了。   尽管还有一位负责驾车的年轻男弟子,但是他木讷得要命,而且不善言辞,林仙玉就想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也只会形成一问一答的局面,让林仙玉格外郁闷。   幸好,这段沉闷的旅程已经快要结束了。   南阳城已然近在眼前,她估计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届时她就能从沉闷到解放,一睹南阳城的风采。   一想到各式各样的路边摊店、闹市区的人声鼎沸还有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她就感到激动不己。   至于还要回程?乐观的她已经选择性忽略了。   她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赶快结束这段旅程到达南阳城。   不过,天公似乎并不造美,有人要和她唱反调。   “──停车!”   紫玄子突然猛力睁开眼睛,弹起身来,喊停了马车。   负责驾车的弟子似乎立刻作出反应,勒紧了缰绳。   马的嘶叫声响起,马车立刻急停。随之的摇晃中,林仙玉“呀”了一声,倾身倒向紫玄子,但被他及时扶住,免去了一次意外的碰撞。   “小玉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紫玄师祖,你怎么突然喊停了?”   一边回应紫玄子的关心,林仙玉整理仪容,疑惑地问道。   “有客人,而且似乎来者不善啊……”   紫玄子嫌麻烦似的搔着头,朝林仙玉投以无奈的目光。   “咦?”   林仙玉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然后向窗外探头往前方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正当她疑惑紫玄子是不是故意使坏之际,一点黑影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是什么东西?林仙玉眯起眼睛。   一开始,她以为是投石机掷来的黑色石头。然而,随着来袭之物的急速靠近,她很快便看清楚它的真貌。   “是剑!”   林仙玉惊呼出声。   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一把大得吓人的巨剑正不断旋转着从远方急掠而来。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已经来到马车之前,她甚至没来得及跳车逃生。   最终,剑落在了马车之前。   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冲击着耳膜。   沙尘弥漫间,隐隐能看见龟裂的路面,大概是承受不住巨剑的撞击而开裂吧,而其中还能看见巨剑矗立的模糊轮廓。   不仅如此,在剑柄之上似乎还立着什么东西。   是人……?林仙玉皱起了眉头。   她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屹立于剑锷之上。   然后──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想从此过──然后是什么来着咩?算了,你们给我调头回家洗洗睡!”   她听见了仙女的声音。   回响于耳边的声音动听悦耳,但是林仙玉只觉得自己一额黑线,先不论对方忘词了,单是其声音之清脆,压根就没有一丝强盗们的匪气或是霸气,反而让人觉得不协调至极,颇为滑稽。   作为证据,紫玄子已经噗哧地笑了出来。   “咦,似乎还挺有趣的啊……”   “是呢……”   林仙玉心有同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紫玄子苦笑回答“是吧”,然后走出车厢,跳了下车。   “紫玄师祖!”林仙玉连忙跟了下车。   这个时候──   被掀起的沙尘正好散去得七七八八,那位让人哭笑不得强盗终于露出真容。   是位女孩──浑身缠绕着惊人灵气的女孩。   抱胸站在剑上的她穿着覆至膝上两寸的高腰短襦裙,纤细匀称的白皙小腿完全坦露在外,套着绣花鞋的小巧脚丫子踩在巨剑的两边剑柄上,一身衣服以蓝白为基调,纹有山茶花花纹,显得调皮而可爱。   看不见容貌。   她戴着明显从街边摊贩买来的狐狸面具,只能从面具的眼洞上窥见明黄色的两珠,一袭黑发盘成两个团子髻,分别吊在两边耳下。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强盗之流,反倒更像在玩扮演游戏的孩童。   紫玄子一改平时的无精打采,饶有兴味地不断打量女孩,不断嘀咕着“有趣”两个字。   女孩的目光只落在林仙玉身上一瞬间,然后便凝聚于紫玄子身上,眯起了眼睛。   “道一教紫玄子?”   “在下正是,不知道强盗姑娘有何贵干呢?”   听见对方询问自己的身份,紫玄子端正仪态,微微拱了个手,毫不忌讳地承认了。   他似乎并不怕对方是来找自己麻烦。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紫玄子身为大天境,当今能找他麻烦的人并没有多少,甚至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   “啧啧啧,看来没找错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仙玉总觉得女孩挑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她是冲着紫玄师祖来的?林仙玉既疑惑又惊讶。   “哦,姑娘是冲我来的?”紫玄子困扰地挠着头,“可我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姑娘,要姑娘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来堵路啊……”   “有点事情,心照不宣嘛。”   “心照不宣吗……这下可麻烦了,没想到只是相个亲也能惹上这种事情。”   紫玄子嫌麻烦似的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姑娘是不打算让我们到南阳赴会就是了?”   “聪明咩!”女孩弹了弹响指,“我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了咩。”   “啊,是吗?能让姑娘喜欢真的不胜惶恐啊……”   “鬼才喜欢你咩!”   女孩从剑上轻身跃下,举动若轻般把巨剑从地里拔出,扛到肩上去。在她的手里,那把大得吓人的巨剑似乎毫无重量、轻若羽毛。   明黄色的眼睛,身高约莫四尺四,而且佩剑还是一把大剑──等等!这难不成是……林仙玉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然而,她扭头想将心里的猜测告诉紫玄子时,却发现男孩的嘴角微微勾起,夹杂着些许意味深远的色彩。   难道师祖已经识穿了对方的身份?林仙玉大感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口说破。   紫玄子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微不可察地朝她打了个眼色。   ──不要轻举妄动。   林仙玉认会到紫玄子传来的讯息,虽然有点不解,但是既然师祖已经发话了,她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于是,她把已经到喉头的话吞了回去。   “这位姑娘,在下倾慕天璇宫小师祖已久,万幸今次求得一次相亲机会,正要赶往南阳与之见面相亲,希望能讨得对方欢心。”   紫玄子嘴角含笑,微微躬身。   “还望姑娘念在在下一片痴情,行行好心让个路。”   紫玄师祖太坏了,知道眼前的就是雪麒麟本人,竟然还当面说情话!明明平时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为什么恶作剧却能如此来劲,而且这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林仙玉在心里暗自腹诽,但同时也有点好奇伪装地强盗的雪麒麟会有什么反应,情不自禁地看向对方。   或许是不知如何反应之故吧。   雪麒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相信自己听见什么般眨着眼睛。   “姑娘,你怎么发呆了啊……?”   紫玄子愕然地提问,雪麒麟随之回过神来,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去你的,突然之间说什么恶心话咩!你不都不知羞的吗?你明明就没有见过我──咳,见过雪麒麟。”   说漏嘴了呢……林仙玉陷入呆滞之中,觉得雪麒麟在自己心里的形像正逐渐崩溃。   “虽然在下只能听闻,未曾见与之相见,可是雪姑娘美名在外,单是各种传言已经能让在下倾心。”紫玄子像是吟诗般来回踱步起来,“素闻雪姑娘倾国倾城,娇俏可爱,聪明伶俐,娇小玲珑,温柔如水,为人和善易处──”   雪麒麟似乎听不下去了,连忙摆手打断紫玄子的滔滔不绝。   “等等!这都是什么鬼传言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咩?”   似乎惊觉到自己又说漏嘴了,雪麒麟猛然捂住嘴巴。   “我?”   紫玄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再度打量雪麒麟。   “难道在我面前的小仙女就是在下倾心已久的雪姑娘!”紫玄子惊喜万分,“太棒了!雪姑娘难道与我一样急不及待,想要早日看见对方,所以才特地前来迎接吗?”   “鬼才急不及待,鬼才特地前来迎接你啦!”   雪麒麟被气得脱下面具,用力摔在地上。   如此一来,她的精致容貌终于印入林仙玉的眼里。   这该说漂亮还是可爱?雪麒麟很好地揉合了漂亮和可爱的脸容看得林仙玉双眼发直,同时纠结不已。 4、相亲奇遇记(4)   “哇,雪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有着一张灵气逼人的俏丽脸蛋!”   紫玄子惊叹出声,朝雪麒麟竖起大拇指。   雪麒麟并没有领情,也没有像一般女子般脸红,反而抱着胸不屑地娇哼了一声。   榴⊙IIII散④捌疤肆   “哟哟哟,本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用不着你说。”   “这姓雪的还真是不知羞啊……”   弍龄芭(五)O韭(三)⑥⒐   紫玄子小声地如此嘀咕。   师祖,你跟对方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吧,就算只是装作出来的,但是突然告白什么的还让人觉得很不要脸嘛……林仙玉百般无奈地瞄向紫玄子,暗自吐槽。   “什么?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很失礼的话咩?”   雪麒麟目露怀疑,紧盯着紫玄子,似乎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没有!”紫玄子神色夸张,“雪姑娘听错了!我对雪姑娘的爱慕之心可是如江水般滔滔不绝,日月可鉴呀!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听见紫玄子居然能毫不羞耻的话坦然──至少看起来是──说出口,作为他告白对像的雪麒麟尴尬不己,轻啐了一声,脸颊也微微红了。   然而,她却没有羞涩到掩脸飞奔,只是微微别开视线而已。   “不对,你刚才说了!你说我不知──”   “不对!雪姑娘肯定是听错了!”   “骗谁呢!你刚才明明就有说话!”   雪麒麟摆出“你以为现在骗三岁小孩”般的不屑表情,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唉,不愧是雪姑娘,不但一人灵耳更灵。”   紫玄子放弃抵抗,叹了口气。   接着,他换上混杂着歉意和诚恳的目光。   “我刚才的确说话了,然而却羞于承认,才忍受住伴随而来的痛苦,无可奈何地骗了雪姑娘。”   紫玄子顿足捶胸,似乎随时都会悬梁自尽以示真心般激动地说:   “我于心有愧……于心有愧啊!玉儿,给我绳子,我要上吊证明我的一片痴心!”   闻言,雪麒麟目瞪口呆。   演得这么夸张,对方怎么可能会信呀!林仙玉已经看不下去了,羞愧难当地捂住脸庞,想赶快离开这里,别丢人现眼。   结果──   “哎哎哎,你也用不着这样子咩……我也不介意。”   雪麒麟搔着头如此说道,似有原谅紫玄子之意。   吆邻吆⑦思武疚私就岜   这让林仙玉惊讶到呆住,雪前辈该不会是信了师祖的鬼话吧?   “其实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咩,你就算说我坏话,我最多就是生气一下。没事的,你都道歉了,用不着一哭二闹三上吊咩……”   真的相信了!骗人的吧……林仙玉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脸色发白,开始怀疑这些前辈高人在自己心里矗立的形像是不是通通都是假的,本人压根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就像一开始拜入道一教时,她先入为主地认为紫玄子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结果真的见上后,却发现紫玄子不旦不是老人家,反而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男孩,而且一点也不君子,不仅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有时却会玩心大起,口若悬河,一点都羞耻之心都没有。   林仙玉还记得有一次,林仙玉的师父向紫玄子催婚时,紫玄子竟然当众说出自己心爱之人就是她师父,让她师父无法下台的事。   至于雪麒麟,她一开始以为会是个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却有如仙女般的大姐姐,完全无法和眼前这个充满灵气,实际上蠢蠢的女孩连系在一起。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林仙玉才明白,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纯粹,才让他们得以晋身宗师之境。   “既然如此,雪姑娘愿意听我的肺腑之言吗?”   紫玄子诚恳地请求道。   雪麒麟迟疑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说道:   “你说吧,我姑且听听咩。”   “雪姑娘完全没有搞懂自己到底有多令我倾心!”   紫玄子挥舞手脚,大声宣称,一如在面众面前演讲的高官。   “等等,你胡说什么!”   雪麒麟连忙飞扑过来,想要以暴力打断紫玄子的发言。   二⑼O舞衫疤企艺衫   只是她处处都是破绽,连林仙玉都有几种方法有把握将她制住,更何况是紫玄子呢?   溜零貳II叁逝疤坝IV   直面对方的投怀送抱,紫玄子却完全没有一亲芳泽的打算,反而行步走转,一个八卦步绕到雪麒麟身后继续说道:   “不,我没有!”   “去你的,你肯定马上就会说一堆让人脸红耳赤的鬼话吧!”   雪麒麟马上回身,鞭出一脚,却被紫玄子以四两拨千斤用两只手指给拨开了。   “我的痴心只容我对雪姑娘真诚以对,刚才单是没有坦然承认自己说过的话,就已经令在下心痛欲绝了。”   雪麒麟咬牙切齿,再度打出一拳。   “吃屎啦你!你再不给我闭嘴,我就来真的咯!”   紫玄子连续向后滑步,如鬼魅般大幅度拉开距离,他的步速很快,让人以为他只是滑了一步。待雪麒麟一击落空收拳之际,他故技重施瞬间回到了原处。   “雪姑娘,你即使以武待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啊……!”   “那你就站著给我打一顿!”   “打是亲,骂是爱,如果雪姑娘真的爱我,就打吧!”   紫玄子摆出悍然送死的架势,真的占在原地不动。   “你说的!我看看打死你,你这嘴巴还能吐出什么歪理!”   雪麒麟毫不留情地扇出一巴掌。   出乎意料,紫玄子真的没有躲的打算。看著越来越近的小巧手掌,他闭上了眼睛。   “师祖!”   林仙玉惊呼出声,也不知道紫玄子是哪种筋出问题了。要知道打出这一掌的是大天境,即使对方没用上全力,仍然有开山劈石之威。   在毫无防御之上直接承受这一击,就算是紫玄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而且雪麒麟也没有罢手打算。   正当林仙玉抱著视死如归,来一个以卵击石之际──   “噢!谁暗算我!”   雪麒麟突然像是踏到香蕉皮般,摔了个狗吃屎。   什么回事?林仙玉惊疑不定,以为又有高手介入,却意外地瞥见紫玄子望著自己,指了脚边的石头,瞬间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在千钓一发之时,紫玄子挑起一块石头,以暗劲踢出,击中了雪麒麟的小腿。而最好的证据,就在雪麒麟光滑白腻的小腿上,那里有一个红印。 5、相亲奇遇记(5)   只能说,紫玄子已经厚颜无耻到一个地步了。   “雪姑娘,你没事吧!心痛死我了!”   他见到雪麒麟摔倒,竟然还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伸手打算扶起雪麒麟。   “紫玄子,明明说好不躲的!”   雪麒麟拨开假惺惺的紫玄子的手,捂住摔红的鼻尖站起身来。   “很好!不得不说你也是一个人才,我还真没有这么火大过!──天玑!”   响应著雪麒麟的怒喝,原本插在地上的大剑在林仙玉惊讶的注视下一飞冲天。   有如激射而出的一型弩箭,大剑破开大气,最终停在娇小的女孩身边。   雪麒麟握住剑把,对紫玄子就是一斩。紫玄子失去刚才的从容,往旁边跳开。   轰!   大剑敲在地上,竟然把土地轰得凹陷下去,激飞了无数碎片。   “雪姑娘,有事好说!”   一边闪身回避著多如星数的石头碎片,紫玄子终于冒出冷汗,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   “废话少讲,看我把你拍成肉饼!”   恰逢此时,一轮马车路过。车窗上趴著一位小女孩,双眼闪闪发光望向这边。   “飞焰!”   ⒎二彡磷? IV究琦三司   数十道火矢在雪麒麟身旁成形,然后激射而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术?林仙玉睁大双眼,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担心自己的师祖究竟能不能接下。   “哇,这是要下杀手了呀!”   “你乖乖站著,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还闪!”   紫玄子施展其极玄妙的身法,将火焰之矢一一闪开,然后双手画圆,将当头斩下的大剑给卸开。   见一击不不得,雪麒麟砸舌一声。   “斧!”   大剑应从号令,一口气伸长,巨大的剑身分成两边,弯成月牙形。   竟然变成斧了!   林仙玉感到难以置信。   虽然早有耳闻雪麒麟的大剑能变来变去,但当真正目睹之际,还是让她惊讶无比。   “姓紫的,吃我一斧!”   雪麒麟抡动大斧,拍向紫玄子。   沉实的破风声回响于官道之上。   大得吓人的巨斧上,甚至闪烁著雷光。   大概是得出不能硬接的判断吧,紫玄子飞身向后,拒绝与之硬碰。   然而,雪麒麟让觉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她放开大斧,猛力蹬地,向著紫玄子反方向掠去。地面承受不住她的力道而龟裂。与紫玄子距离不断拉开的她,在空半中快速做出各种手势。   ──难道是手印!?   林仙玉曾经在道一教的藏经阁里看见只字片词的记载。   无数火屑凭空飘出,最终如旋涡般汇聚在一起,勾勒出某种蛇形生物的轮廓。   “轰雷焰龙之七!”   VII②叄〇泗⒐气③泗   娇喝声回响于天空。   然后,巨龙现身。   无数火焰幻化成龙的轮廓,现身于人前。   龙首微微张开,彷佛在发出无声的啸叫。随著雪麒麟往紫玄子一指,巨龙急掠而出。不断在空中翻滚的它,灼烧著空气,冒出阵阵烟丝,可见其温度之高。   面对直扑而来的火焰巨龙,紫玄子却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枉此行了!”   紫玄子扎稳马步,两手前伸,缓缓往下一拨。他呼出一口气,双手大幅度在空中描绘著某种图案。   下一瞬间,一幅半透明的太极图在紫玄子身前浮现。   然后,它分成阴阳两边,收缩在紫玄子的双掌之上。   紫玄子贯注阳气的右手握成拳头,打在近至眼前的焰龙龙首上,贯注阴气的左手则拍在龙首右的眼上。   仅是如此,焰龙的前进方向便被大幅度改变,从紫玄子身旁掠过。   然而,第二击到了。   亿(二)〇删II霖七IV⑻   那是由雷电构成的长枪。   紫玄子又呼出口气,用右手握住雷枪的尖端,左手在枪的中段一挑。   雷枪在空中转了一圈,竟然就此调转枪头,被紫玄子回敬给雪麒麟。   “啥米子!”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没有躲闪。   雷枪转瞬即至。   但当它快要触及雪麒麟的身体时,却突然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般,化为无数电孤飞散开来。   与此同时,刚才被紫玄子拨开的火龙击中了路边的一块大石,紫玄子背后顿时出现爆炸的场景。   紫玄子脸不改容。   一切想要打中他的碎片都在他的两米范围里失去力道,掉落在地。   雪麒麟没有继续攻击,反而沉默不语。而紫玄子只是搔著头,无奈地呢喃著:“不就是开个玩笑,用得著使出五成力道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此陷入对峙。   就在林仙玉担心雪麒麟会不会羞愧成怒,真的拿出全力之际──   “师父师父,那位小哥哥正向那位小姐姐告白呢!孩儿以后也能被人这样子当众告白吗?而且那位哥哥就算被那位姐姐打,都还深爱著她呢!真浪漫呀!”   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窗框外,正趴著一位只有十来岁的女孩,闪闪发光地望向这边。   “是呢。”   一位秀丽的女性从小女孩旁边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向这边。   “是很浪漫的事情呢。”   女性的声音轻柔无比,带著一股穿透力。   林仙玉眯起眼睛,看清楚女性的真容之后,立刻大喊出声:   “林掌门!”   原来那位女性正是空城派的林御。   “什么!林御?”   原本正在与雪麒麟对峙的紫玄子的目光越过雪麒麟的肩膀,落在马车之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马车上的林御嫣然一笑,缩回车里。   然后,“他”拨开车帘,轻盈地下了马车。   空城派掌门脸容秀丽,身材高挑,比齐绮琪还要出高一个头,拥有一袭亮丽的长发,隐藏在素色纱裙之下的身体轮廓曲线曼妙。   除了扁塌塌的胸部之上,“他”身上有让无尽让女性羡慕的要素。   下车后,“他”款步来到紫玄子和雪麒麟之间,望向紫玄子。   “紫玄子前辈,你我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早阵子收到贵派的来信,说想邀我相亲,我犹豫了良久,还是没能答应下来。毕竟,婚姻之事还要经过详细考虑,不能草率呐。”   他顿了顿。   “不过,我又想相亲也只是见一见,谈谈各自的兴趣喜好,正打算如覆贵派时,却又听说此事已经定下了。我感到相当失望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紫玄子前辈,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等等,在这之前,你应该得先注意到自己的性别吧!”   “只要有爱,性别的墙壁岂不是一推就能倒的吗?紫玄子前辈,想得太复杂了。”   “喂喂喂,先不论是不真的那么容易推倒,也不论我会不会一男的,你难道就真的喜欢男性吗?”   面对紫玄子的质问,林御轻柔一笑。   “只要喜欢,男女并没有所谓。”   ⒉揪⊙务珊拔(七)亿⒊   紫玄子像是被人一拳击中般,面色一滞,捂住胸口踉跄地后退几步。 6、相亲奇遇记(6)   “哇,紫玄子,没想到你──”   “等等,雪姑娘,你误会了!这是我师妹胡乱决定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喜欢男的呀!”   紫玄子慌张地解释,最终还是没能让雪麒麟收回那夹带著鄙夷和厌弃的眼神。   林御似乎这才发现到雪麒麟的存在,将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笑著问道:   “原本雪前辈也在吗?两位怎么同时出现在南阳郊外呢?难道近期有什么盛事吗?”   “呃……就是偶尔路过咩……”   雪麒麟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林御眨了眨眼睛,食指抵著嘴唇,“嗯──”地思考起来。   接著,他似乎灵光一闪,兴奋地击掌。   “难道雪前辈是来和紫玄子前辈相亲的吗?”   “才不是!”   亿②零⑶②邻⒎逝拔   雪麒麟立刻否定。   就算有相亲之实,她也没有相亲之心,不算是欺骗对方。   “哦,原来不是呀!”   林御有点小失望。雪麒麟乾笑著说:   “对对对,真不是!”   突然间,林御笑了起来。   “太好了。”   太好了?林仙玉不解地歪头,而雪麒麟与紫玄子就像是感到一阵恶寒,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林御扶住左颊,困扰地叹了口气。   “派里的弟子们可以担我的婚事了,说什么几十岁人了,就不要调戏派里的弟子,好好地找个娶子,还说就算是嫁也可以,男弟子就说怕把持不住,女弟子就说无容活于世上。真是的,他们就是爱操心呢……”   “呃,林御公子,我想那应该不是担心你的婚事,而是……”   紫玄子迟疑著想要点清一切,但最终就是就此作罢,没把话说清。雪麒麟同意地点头:   “是呢……各种各样的问题咩。”   “是吗?”   林御似乎并没有听懂紫玄子的暗示,困惑地来回看著两人。   “唉,不管什么原因,但是他们想我早点成家的期望还是很让人困扰的嘛……我也相亲了很多次,能够看上眼的都似乎不太喜欢我呢?为什么呢?难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那就你就穿回男装嘛!’   雪麒麟与紫玄子同时吐槽出声,连内容都一模一样。其实林仙玉碍于辈分没有出声,否则就是三声同步了。   “咦,是这问题吗?可是我穿男装去相亲,姑娘们都说接受不了比自己更漂亮的人呀。”   说完,林御又叹了口气。   “这下可难办了。”   雪麒麟、紫玄子和林仙玉三人同时语塞。   林御合著双手,期待的笑著说:   “所以,如果紫玄子和雪麒麟两位前辈看下去对方,不妨与我相亲一次,看看能不能成就美事,也好让我了结弟子们的心愿。”   听见林御的请求,雪麒麟和紫玄子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借著眼神交换了什么讯息。   “雪姑娘,此次切磋就算平手如何?”   紫玄子轻咳一声,拱手朝雪麒麟如此询问。   雪麒麟一面正色地点头。   “所言有理,今天我们就暂且休战!待日后再遇,我们再大战三百会合分出胜负!”   琉淋II貳珊⒋⒏扒泗   “咦,两位的相亲方式颇为独特呢?”   林御讶异地左看看右看看,看得雪麒麟和紫玄子僵住表情。   紫玄子挑起眉头,指向雪麒麟高声喊道:   “大胆贼子!今天贫道心情愉快,就此放你一马,如果下次再让贫道遇见你行劫路人钱财,定饶不了你!”   “放屁!大爷我今天心情漂亮,就不劫你的马车了咩!   雪麒麟摆出凶狠的眼神,不服输地喊了一句。   “咦,两位竟然还玩上角色扮演了?真有情趣呢!”林御笑意盈盈地拍了拍手,然后又皱起眉头,“不过紫玄子前辈为什么是本色演出呢?”   雪麒麟和紫玄子闻言,一个眼角直跳,一个嘴角抽搐。而林仙玉早已捂住肚子,快要忍不住爆笑出声了。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天玑,我们撤!”   雪麒麟留下这一句话,随即转身落荒而逃。至于落在地上的大剑也立刻腾空而起,追著她离去。   “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她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仙,我们就不多作计较吧!玉儿,我们走。”   说著,紫玄子施展身法,以史无前例的速度钻回马车里面,不待林仙玉反应过来,被紫玄子经过时踢中屁股的马匹就啸吼一声,拖著马车跑了起来,极速离去。   从两人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林御无奈苦笑。   “真伤脑筋呢……他们怎么就走了呢?”   不是走,是逃好吗!林仙玉欲哭无泪。   然而,祸不单行。   林御突然移动视线,打量著林仙玉。   “姑娘,你是何人弟子,生得颇为娇俏,有没有兴趣与我……”   他还没说完,林仙玉就哭喊著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向马车离开的方向。   “师祖,等等徒孙呀!徒孙还想在你脚下侍奉百年呀!还不想嫁人呀!”   目送著她的离开,林御摇著头叹息一声,说了一句“年轻人都这么著急的吗?”,然后便回到马车里去。   *   远在千里之遥的天璇山中峰上。   李婉婷造访了朝雪楼,想要与雪麒麟谈谈有关武器法术加工的事。自从改造了天离后,李婉婷就对这种技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常二步不迈出自己院子和铸剑房的她也因此在多了在朝雪楼露面。   由于醉心与机关术和铸剑之中,她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型,自然也不知道雪麒麟被齐绮琪逼著出门相亲一事。   “小师祖不在房间吗?哎,扑了个空。”   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李婉婷有点失望地喃喃自语。   “小师祖去那里了呢……对了,可以问问琪儿。”   李婉婷想到就做,转身走向隔壁齐绮琪的房间。   在房门前停下,她抬手想要敲门,想忽然想起这种时间齐绮琪都在处理公务,不可能在房间,而收回了手。   我真是的……怎么就给忘了呢?李婉婷苦笑,转身打算离去。   结果,在路经朝雪楼的院子时,她看见了一抹水色的身影。   是水云儿。   她拿著剪刀修剪花草。   “也可以问问水妹妹呀!”   李婉婷喜出望外,快步走向水云儿。   在还剩下几步距离时,她却感到一丝不妥,顿住了脚步。   水云儿身上隐隐散发著一种黑色的气息。   她定睛一看,发现水云儿正在修剪的灌木已经被剪得光秃秃,一叶都没有剩下。然而,水云儿还是没有停下剪刀。   咔嚓一声,一根颇粗的树枝被逼与主干分离,无力地落在地上。   水云儿却没有就此放过它,一脚将树枝踩碎。   “水妹妹,你怎么了吗?”   李婉婷惊觉事情有点不妙,连忙跑了过去,抓住水云儿的手。剪刀因而被松开,掉落在地。   然后,李婉婷看见了。   水云儿在含著淡淡的笑容,可是双眼里毫无半点笑容。   与以往的柔和不同,她的水蓝色的眸子空洞而没有光采,没有一丝感情,瞳孔深处隐隐有某种黑色的情感在徘徊。   一股寒意爬上李婉婷的背部,快速蔓延至全身,她因而松开了手。   水云儿弯身捡起剪刀,像是没有看见李婉婷般,继续剪断灌木的树枝,同时不断呢喃著:   “阉掉!阉掉!阉掉──只要阉掉了,紫玄子就不能对小师祖毛手毛脚了吧?只要阉掉,他就配不上小师祖了吧?”   要阻止她!李婉婷的直觉在咆哮。   她连忙抓住水云儿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水妹妹,你怎么了?你醒醒!发生了什么事了?紫玄子把小师祖怎么了吗?琪儿呢?你齐姐姐在哪里?”   然而,不管李婉婷说什么,水云儿都毫无反应,只是不断呢喃著“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正当抬起了手,准备一巴扇醒水云儿之际──   “李师姐,你就省口气吧。”   背后传来了夏雪的声音。   李婉婷吓了一跳,松开水云儿,反射性回头一看。   只见不远处的草丛耸动,一个颇为娇小的身影狼狈地从那里钻了出来。   那身影有著与傲人双峰不符的童颜和小巧身体。   “夏师妹!你怎么这副样子?好端端干嘛钻进草丛里去?”   李婉婷惊讶万分,直眨眼睛。   ⑵疚澪务三扒旗⑴衫   “李师姐,我再白痴也不可能钻进草丛里去,你以为咱家的小师祖吗?”   一边摘去挂在头顶上的叶子,夏雪哂笑一声。   “而且只是钻草丛会浑身湿透吗?动动脑子吧,别一直只想著铸剑的事,你都脑袋都成被铸成钢铁了。”   虽然夏雪嘴巴异常恶毒,但是李婉婷知道她本性如此并没有多大的恶意,说不定只是因为弄得这么狼狈而感到烦躁罢了。   听见夏雪的说话,李婉婷这才发现夏雪正如她所言般浑身湿透,衣服之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你怎么搞成这样?”   李婉婷皱著眉头,上前关照。   “还有什么原因吗?”   夏雪白了李婉婷一眼,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水云儿。   “被我们人畜无害的水妹妹给阴了咯!”   夏雪难得露出愤恨的表情。   听见竟然是水云儿把夏雪弄得如此狼狈,李婉婷难遮讶异。她望了一眼快把那灌木的根也剪掉的水云儿,然后既担心又疑惑地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了?”   夏雪哼了一声。   “她已经疯了好几天。   “原因呢?是得了病吗?”   李婉婷如此追问,夏雪毫不在乎地回答说:   “是病呀,不过这个病我们治不了,大夫也治不了。”   李婉婷用眼神催促夏雪解释。   “嘿,跟相思病差不多呗!”夏雪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呷醋也是一种病,得治!”   李婉婷听得糊里糊涂,但是夏雪却没有解释下去,只说了“过几天自然就好了。”随即转身离开。   只留下李婉婷在原地不知所措。   后来,被企图阻止水云儿,最终只换来各种水法术招待的李婉婷终于明白了。   水云儿这个病,只有雪麒麟能治。 7、相亲奇遇记之二(1)   南阳太白楼。   它屹立于江边,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作为南阳最大的客栈和酒楼占地甚广,出入者非富即贵。   但是,真正让它声名传播的,并非是规模和实力或是招呼过什么高官贵人,而是外观设计。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附庸风雅,还是纯粹是要呼应着“太白”这个名字,太白楼的外墙刷成了白色,部分甚至是用白玉建成的,看起来极为奢侈。   纯白一片的色彩在附近建筑里鹤立鸡群。   也十分地诡异,像是一幅画里突然空白一片似的,但无论如何,它从各种意义来说都非常地抢眼,尤其是会反射外界环境光芒的这一点。   ──真是如诗如画的别致美景啊!   凡是旅经南阳,首次看见太白楼的人都会如此赞叹一句。   不过──   “白!白得晃眼!太令人发指了,怎么可以如此伤害我的一双水灵灵眼咩!都要亮瞎了!”   雪麒麟在首次看见太白楼时差点连下巴都掉在地上,则给出了这样子的评价。   嗯,或许是她太不会风雅两个字怎么写吧。   太白楼一共有四座最为昂贵的独立院子供客人租用。   其中以“镇江院”最为昂贵,拥有完善的配套甚至是独立的一个门口连通街道,价钱几乎是长了翅膀唰唰地浮在了半空,除非达官贵人家有什么喜庆事,否则近乎属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而就是这样子的一座院子,却被道一教掌教豪爽地大手租下,特地作为他们师祖的相亲会场。   嗯,没错,相亲会场。   在约定的日子,紫云子与其弟子林仙玉早早就抵达──其实也就是从太白楼主楼走过来──布置,张罗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作为当事人的紫玄子则待在院子的小花园某根树上呼呼大睡,坐享其成,似乎毫不关心这件相亲。   ──不,他可能其实是很关心的。   因为他竟然破天荒在约定时间的到来前醒了,还自觉地梳洗了一番,换上一套崭新的华衣贵服。他这番举动看得熟知自己师兄德性的紫云子差点连眼珠都掉出来了。   然后,约定时间终究会到来。   作为男方的紫玄子自然要表现一下所谓的风度。他在紫云子和林仙玉的陪同下,早早就等在了院门外。   镇楼院院门正对的道路通往江边,彼端接入大街,由于街道两旁的绿化美景使它成为了有名的散步道。在微风吹拂下枝叶缭乱,偶尔传来一些卖小吃的和稀奇玩意行商走贩的叫卖声伴随游人赏景散步,别有一番风致。   在等候期间,似乎是打算作为礼物相送,紫玄子从一走商手中买下了竹蜻蜓。   见到他的举动,紫云子吓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较早抵达车阳的她连忙询问与紫玄子后来的林仙玉,自己这位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师祖他好像看上雪前辈了。”林仙玉犹豫了一下,最后如此回答。   紫云子听后先是一呆,随即露出眼角泛泪,一脸心怀欣慰的样子,还喃喃地自语说:   “师父,徒儿总算不付所托……”   然后,待她想要询问紫玄子究竟是如何看上天璇宫小师祖之际,街道的彼端就传来了吱呀吱呀的细微声响。   一辆马车出现在街道的尽头,缓缓朝三人的所在驶来。   那想必就是天璇宫一行的代步工具了。   “师兄,赶紧端正……礼仪……”   紫云子不忘提醒自家的师兄,却发现他已端正姿态地站好,显得风姿卓绝,听见自己的提醒后,还反问“怎么了”。   ──列祖列宗显灵,这次师兄是认真的!紫云子真的很想哭。   辛苦了整整数十年都无法让自己的师兄成家,眼看这个愿望很可能在今天实现,她感动也是人之常情的吧。   马车来得不慢。   紫云子才抹去眼角那感动的泪水,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前。   一只白晢而精致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揭开了车帘,然后──   红色从里面涌了出来。   率先下车的,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她曲线姣好而匀称的娇躯裹在红衣长裙里,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一双长而美的腿足,套在红色绣花鞋的玉足仿佛只有三寸大小,一袭长发如墨般乌黑亮泽,淡妆点缀的端正工整五官极具通性美,几乎能够切合不同人等的口味。   而那张明眸皓齿的一张瓜子小脸带着几分凛然、几分柔美、几分楚楚可怜,白里透红的双颊梨窝浅现,藏有火焰的眸子眼波流转。   ──她仿佛就是一朵盛开的红莲。   伍⑴旗巴疤玲柒刘吆   少女的出现顿时捕捉了在场所有男性的目光,远端在散步的游人不论男女都被她一瞬间夺去了所有注意力,整个世界都被红色染满,愣站在一旁发呆。   “好、好漂亮的姐姐……”   林仙玉也没有例外,呆了好一会儿后才能发出赞叹之声,而当齐绮琪回以一笑时,她甚至自觉形惭地别开了目光。   而作为道一教在场的唯一男性,紫玄子反而没有什么反应。   垫住脚的他视线一刻都没有落在齐绮琪身上,反而跨过她的肩膀往马车那边看去。   拥有如此美貌的少女自然就是拥有“洛阳第一美人”美称,与帝都九公主齐名的美人──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了。   上一次看见齐绮琪已经是她刚接任宫主的天璇宫大典上了,没想到只是数月不见,她好像又出落了许多,漂亮得连身为女性的紫云子都有几分心动。   “齐宫主,数月不见,你真是越发出落了,真让贫道欣羡哪!”   紫云子迎向刚双脚及地的齐绮琪,拱着手诚恳地如此赞道。   齐绮琪被赞得脸颊微红,少女羞态十分可爱,但不忘立刻端正礼貌回礼:   “紫云子前辈过誉了!以琪儿所看,紫云子前辈风采越发洋溢,应该已距宗师之境不远了呢。”   紫云子谦虚地回以一笑,回以一声“过誉了”。   “贫道实在比不上齐宫主你这位天之宠儿哪……”她如此感慨,“幸好贫道不是男儿身,否则也一定拜服于齐宫主的石榴裙之下。”   (二)IX玲⒌叁扒齐①③   这并非是客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身穿道袍的她大概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为天境之身,姿容显得相当年轻。   外貌虽然说不上惊艳。   但或许是道一教的心法涉及大量道教哲学之故,她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出尘气质,相当地耐看,但相比于仿佛是自然最好作品的齐绮琪来说,却还是逊色。   发现紫云子如此高看自己,齐绮琪略显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有维持脸上的微笑。 8、相亲奇遇记之二(2)   紫云子贵为掌教,统领五大门派之一的道一教,察言观色的能力当然不会差。她注意到了齐绮琪脸上的僵硬之处,惊觉自己可能过于唐突。   “实在是抱歉,齐宫主。”她于是拱手致歉,“贫道惊扰齐宫主了。”   “没有的事。”齐绮琪轻轻摇头。   然后,短暂的沉默。   “近来贵派叶副宫主颇好?”紫云子再度开口。   二龄拔 污林咎③柳咎   “叶师叔自然是好,修为进展也不错,大天境应该不远了。”   “哦哦,原此甚好。我与叶副宫主素来颇有交情,但是奈何各有各繁忙,已经好一阵子没见。”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记挂自己师兄的婚事到了某种内化的地步,紫云子顺着顺着就脱口而出一句:   “听说,他至今还是单身,我不免有些担心。”   “呃,这个……”齐绮琪尴尬不己。   她既为后辈实在不好讨论叶震的私人事,也对紫云子曾经把话题拐向这个方面感到始料未及,霎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察觉自己又再说错了话,紫云子也不免脸红耳赤起来。她握拳凑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月'費群',857?6!6":34;:4";2能看见贵派一切安好,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注意到一旁的紫玄子引颈以盼的样子,本来就记挂他婚事的紫云子生出提早结束两派的客套,及早进入正题的念头。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了。”紫云子故作迟疑,“不知道贵派小师祖雪麒麟雪前辈她……?”   尽管没有看见雪麒麟的身影,但是紫云子依然感知到她就还待在马车之中,而是这番明知故问,显然就是抛砖引玉罢了。   齐绮琪微微一愣,似乎在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孩并没有下车一样。   “小晴,小师祖呢?”齐绮琪询问身旁的女孩。   那个女孩什么时候出现的?紫云子这才发现齐绮琪身旁的女孩。   像怕生小动物一样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   绝不超过十三岁,除非她发育不好。   女孩身量不高,比齐绮琪矮上一个头有多,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圆脸讨喜可爱,一双杏眼里满是怯弱,红晕泛滥的双颊和那交叠在身前,不断绞呀绞的手指,无一不诉说着她的羞涩。   她的存在感有点薄弱。   或许正是如此,紫云子才无法在齐绮琪的光芒遮掩之下察觉到她的存在。   是位相当可爱的女孩,虽然不易察觉到她,但是一旦注意到就再找无法忽视她的存在,而且她的眸子里透着一种与外在印象不同的坚定。   “应、应该还在车上……”   女孩畏畏缩缩地答,讲话的声音轻而细,但咬字相当清楚。   “小师祖她……可能还在睡……”   “真是成何体统啦?太失礼人家了。”齐绮琪一这么斥责不在场的天璇宫小师祖,身旁的女孩就缩起了身子,仿佛被骂的是她一样。   “实在抱歉,紫云子前辈,我家小师祖失礼了。”齐绮琪向紫云子投以歉意的目光。   “无妨无妨。”紫云子笑着摆了摆手,“贫道一向听说雪前辈为人随性率直,不怎么在乎世俗规条,有一颗赤子之心,如此纯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都是紫云子听来的,实际上真相到底是怎么样,还得先见过本人才能有所了解。   她一直都觉得这位天璇宫的小师祖倒是挺神秘的,像是突然就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连一向八卦的闲逸庄在其发行的期刊上,关于雪麒麟的资料也只有寥寥数字,藉贯不详、年龄不详、武学体系不详、师承何人不详,只知道她是一位外观十二、三岁的女性,与齐归元同辈,更别说探究她那一身法术本领是从何处学来了。   宛如雾里的花。   神秘的雪麒麟。   紫云子忽然也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本人了。   “紫云子前辈能体谅实在是令后辈汗颜啊……”   齐绮琪苦笑着说,然后转向身旁的女孩严声吩咐道:   “晴儿,快,去叫醒你小师祖。”   女孩点了点头,回答一声“知道”就朝紫云子等人鞠躬致意,然后才转身,踏着小碎步钻进了马车里面。   “那位是……?”   紫云子从宫天晴消失的位置──车厢的帘后移开目光,一边听着从里面传来“小师祖,醒醒……”这样子的细微叫唤声,一边抛出这个问题。   “应该齐宫主的徒弟吧。”   林仙玉笑嘻嘻地插嘴,结果却惹来自家师父嗔怪的目光,显然是在责怪她怎么可以在长辈谈话时擅自插嘴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齐绮琪,便连忙说:“没事,请别责怪贵徒。”替林仙玉免去一顿训斥。林仙玉回以感激的眼神。   紫玄子望了这边一眼,似乎对这边的事情提不起劲般。   “紫云子前辈,贵徒说得没错,晴儿的确是劣徒。”齐绮琪谦虚地笑着说,“刚才忘了让她向你请安,她又比较怕生,请莫见怪了。”   “哦哦,怎么会责怪呢?没想到竟然是齐宫主的高足呀!”不知怎的,紫云子的双眼于此时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知道贵徒芳名为何呢?”   “姓宫名天晴。”齐绮琪颇为自豪地答。   “原来如此!请问小姑娘年岁几何?可曾婚配?家底清白否?有否意中人,贫道派里尚有很多年青才俊……”   紫云子摆明已经病得不轻,似乎也有点当媒婆上瘾的意思,竟然又想成就一桩婚事。   衣零吆妻四⑸⑨斯九把   这样子下去会不会连我也被盯上了啦?对于已经开始简述一些弟子生平资料的紫云子,齐绮琪既无奈又哭笑不得,只能陪着笑。对方盛情难却,又是无心之语,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断。   幸好,这个尴尬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⒉磷⑻巫龄九⒊榴玖   没过多久,紫云子刚好说到某位道一教长老的大弟子是如何风流俊逸,马车方向便传来了动静。刚才钻进车厢里的宫天晴再度从车帘后现身,苦笑着下了车,然后守在了一旁。   另一位女孩是紧接在她之后下车的。   那是个充满灵气的女孩。   当紫云子注意力移向那边时,女孩已经伫立在车旁,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眸子,一只手正举掌挡在打着呵欠的嘴巴前。   女孩貌似真是才刚睡醒的样子,裹住了玲珑娇躯的蓝白色长裙稍显不整,盘好的头发上,那些发饰歪向了一边,摇摇欲垂的,但硬就是不掉下来。   显然地,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抑或该说是“被”呢?无论如何,稍以胭脂水粉点缀的粉嫩细唇和精致小脸刻画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灵动,明黄色的眸子好像会说话一样,时时刻刻反映着主人内心的真切。她的头发很黑,比齐绮琪的还要黑上一点,大而密集的发量匀勒出脸颊的姣好曲线。身量也不高,跟宫天晴差不多,但是体态很匀称,比例也很完美,没有一丝女童应有的稚嫩。   ──不能用美丽或是可爱来形容。   她当然长得很出落好看,但是却有着某种可以形容的特质。女孩仿佛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那种很轻易就能与自然产生共鸣的气质,像是从美丽的山水里切割出来一样,又像西方传说中活在森林里调皮小妖精。   难怪能够掳获师兄的心!紫云子惊为天人,今日初见已对雪麒麟感到相当满意,甚至还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以后的师嫂,脑海里甚至联想对方一身红衣婚服与自己师兄站在一起的光景,不知不觉便感动得眼角冒泪。   “小师祖,你太失礼了!”   有别于紫云子的态度,齐绮琪似乎很是不满,觉得自己的长辈有点不修边幅,失礼了。   她回身一个箭步走了过去,一边念着“你怎么可以如此不顾仪态”一边帮女孩整理衣服和发形,而当事人只是呆呆地任由她摆弄,身体摇来摇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果如传言般率性,真性情耶!紫云子又暗自为雪麒麟加上了几分,不自觉地连连点起头来。   “到了咩?”   雪麒麟脑袋好像还没有跟上现况,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那响脆而清新的嗓音像是敲打玻璃一样。   “到了啦!人家都在等我们了,你却还在上面睡觉,真是的!”   皱着眉头如此唠念的齐绮琪就像个在照顾不听话妹妹的姐姐一样。   在两人上演亲情一幕的期间,不用催促,紫玄子就一反常态地──从某种层面来说理所当然地──迎了上去。   “雪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紫玄子微笑着递出刚买下的竹蜻蜓,“小小心意,我觉得雪姑娘应该喜欢。”   雪麒麟没有接下。   “你谁呀?”   她思绪好像还没有完全聚拢,茫然地从上到下量了紫玄子一眼,然后半眯的眼睛缓缓地睁大,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你小矮子,我不是让你不要出现的吗?”她猛跺地面,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回事?原本以为两人关系颇好的紫云子不解地望向林仙玉,后者仅回以一个苦笑,于是她又把目光移向齐绮琪,发现对方也是惊在了原地。   “哎呀,看来雪姑娘还是没体谅我的一番痴心啊……”紫玄子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   “小师祖!”终于回神的齐绮琪失声惊呼,“你怎么可以如此说话呢!紫玄子前辈诚心诚意送你礼物,你赶紧收下啦!”   “嘿,这东西不就是──”   雪麒麟表现得很嫌弃,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绮琪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顿时僵住。   “好咩……”她嘟起嘴巴,然后说着“赶紧给我咩!”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紫玄子手中接下礼物。严格来说,她是用抢的。   “我不知道雪姑娘喜欢什么,但我觉得雪姑娘应该会喜欢这些小玩意才是。”紫玄子搓揉着手,“不知道雪姑娘喜欢不喜欢。”   那么女孩喜欢吗?   “哼,能值几个钱呀?下次送厚礼点,最好是黄金,能当钱花的咩!”   她很喜欢。   虽然口上嘴不饶人地表示很嫌弃,但双眼的注意力早就钉在被自己摆弄的竹蜻蜓上,最后还将棍子夹在双掌里一揉,玩了起来。   “哦哦,飞得挺远的嘛!”她以手遮阳,看着飞远的竹蜻蜓。   待竹蜻蜓快要着地时,她勾了勾手指,小玩意就不自然地转向,飞回了她的手中。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紫云子赞叹地说:“雪前辈法术之玄妙果然名不虚传!”心里又默默为雪麒麟加上几分,已经有当场让紫玄子非聚她不可的冲动。   至于雪麒麟言辞上的不妥,她当成了“率性”来处理。   身为武林中人,讲究的规条就少,也尊祟所谓的率性而为和赤子之心。雪麒麟的表现很让紫云子满意,而紫玄子似乎也有一样的看法,因为他本来就是类似的人。   “你又是谁呀?”雪麒麟终于注意到紫云子的存在,视线和问题同时投了过来。   “雪姑娘,这是我师妹。”紫玄子率先介绍,“紫云子,和我师承一脉。”   “麒麟,这是道一教掌教紫云子前辈啦!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同一时间,齐绮琪微愠地喝斥女孩,忍不住就敲了她脑袋一拳,“你怎么可以如此怠慢!”   “哎哟,干嘛又打我啦!”雪麒麟揉着被打的地方提出抗议,最后却只得到一记瞪眼。   那委屈极了的泪眼汪汪模样惹人怜爱。   “好好好……我知道了咩。”在齐绮琪的视线监督下,她不满地皱起鼻子如此嘟哝。   雪麒麟转向紫云子。   “是叫紫云子吗?”不待回答,雪麒麟便有气无力地举了举手打起招呼来,“你好咩!”   紫云子因为齐绮琪用拳头教训雪麒麟的一幕而镇惊在原地,无法马上作答。齐宫主竟然敢体罚自家的长辈?她吃惊不己,猜测雪麒麟可能属于没有什么架子的类型。   是的,她又为雪麒麟加分了。   如此一来,雪麒麟在她心里就已经直逼满分──不,说不定已经满分爆表了啦! 9、相亲奇遇记之二(3)   “幸会幸会。”紫云子朝雪麒麟拱手弯身,行了后辈之礼,“贫道听说了不少雪前辈的事迹,本已久仰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贫道实在──”   “等等!”   雪麒麟忽然神色严肃地举掌打断紫云子。紫云子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敢问是不是贫道措词不合适?”   “哦,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的结论。”   “结论?”   “是呀!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咩!你不是要说吗?既然如此,就直接说结论呗!前面文皱皱的铺叙可免则免,我们直接点!”   紫云子顿时一呆。   雪麒麟口无遮掩,说话有失大体的言行,让齐绮琪一度气得脸色通红。雪麒麟身后的宫天晴也拽着她的衣袖谏劝说:   “小、小师祖,这样子说话不妥……”   “有什么不妥咩?我平常也这样子跟人说话呀!”   “雪前辈不愧是爽快人!如此率直不拘礼节实在是吾辈的典范啊!”紫云子赞叹地说。   她完全不觉得雪麒麟失礼,反倒是认为这是某种难得可贵的特质。事实上,这吓了正想扬声斥责的齐绮琪一跳,没想到紫云子对雪麒麟的言行会有如此积极向上的看法。   感慨完后停顿了片刻,紫云子想再度开口以回答问题,未料紫玄子却率先开声说:   “当然是说雪姑娘貌美如花,人人都──”   自己的师兄大拍对方马屁令紫云子一度欣慰地频频点头,暗自说道:   “如果不是真喜欢,也不会如此作态了”   结果,紫玄子的话才到一半,雪麒麟就像被踩中了尾巴的野猫似的浑身炸毛。   “喂,姓紫的,你说谁貌美如花了?你才貌美如花好不好!你全家都貌美如花!我告诉你……”   “呀?”首当其冲的紫玄子懵了。   他显得一头雾水,左右看向其余人等。   似乎是“貌美如花”的四个字让女孩激动起来的。   紫云子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以为紫玄子在未明的地方得罪了对方。   一旁的齐绮琪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紫云子皱起了眉头。   “如花是某个故事里一个很丑的姑娘的名字。”   齐绮琪如此解释后,紫云子才恍然大悟过来。   呜亦企岜吧()磷齐VI易   而雪麒麟还在破口大骂,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的样子,附近几位路人见状都笑了出声来。   这也难怪。   雪麒麟和紫玄子看上去都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如此一来,女孩指着男孩的鼻头斥责对方的光景,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两个孩子在打骂的样子,可谓是趣味横生。   紫云子也一样。   她越看越觉得两人十分合适,狠不得马上就把婚事定下来,然后在自家门派的后山看见两人你追我跑的画面。只是联想一下就觉得有趣了,紫云子喜不胜收,笑得比花儿还灿烂,觉得两人的打闹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惜,齐绮琪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很丢脸。   一向脸皮薄的她怎么能忍受那些目光呢?   少女的脸早就红透,红得随时都会有血滴出来似的。   几乎可以肯定,她现在想必恨不得马上找个洞把雪麒麟给塞进去埋了,庄端的姿容和那气质典雅的古典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   如果在场不是有外人在,恐怕雪麒麟早就能饱腹一顿了。嗯,一顿名为“拳脚暴揍”的大餐。   “紫云子前辈,你看……”齐绮琪尴尬地张望四周一眼,慎重而清晰地提出,“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呢?这里并非详谈的好地方。”   “……嗯?”   紫云子还在注意着打闹的两人,齐绮琪突然向自己搭话,让她足足耗费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而看向齐绮琪。   “哦哦,齐宫主所言不错。”   尽管紫玄子和雪麒麟正闹得起劲,看在眼里的紫云子心里有点不舍──毕竟一个还在斥骂,另一个则在求饶的情景实在是太有趣了,她却也无法拒绝齐绮琪的提议。   再说,她本来急于敲定婚事。   只要敲定了婚事,以后这些趣味盎然的光景不就是随时可见了吗?一思及此处,她最后的不舍也就消散一空。   “好了,麒麟!我们要进去了!”齐绮琪开口要求雪麒麟消停。   雪麒麟好像听不到似的,还在指骂紫玄子,而紫玄子则一副很伤心的样子。“麒麟!”齐绮琪于是重喝了一声,雪麒麟立即就像中了定身咒般僵直了身体,下意识缩起肩膀。   难道雪前辈很怕齐宫主?紫云子一阵错愕,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雪前辈、齐宫主、宫姑娘。”紫云子拱起手来,目光客气地依序扫过三人,“里面已经设备好宴食了。我们何不边吃边聊呢?”   “那就劳烦紫云子前辈了。”齐绮琪端正地还礼,“实在是不胜荣幸。”   看见两人的这般互动,雪麒麟不满地娇哼了一声,“文皱皱的,有吃的就有吃的咩……”如此呢喃着。听了,紫云子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间接阻止齐绮琪想要斥责雪麒麟的意图。   “有好吃的?”   马车上突然又传来一阵动静。   只见一只黑猫从车厢里冲出,飞快地跑到雪麒麟身后,拽着她的衣服就往上爬,最终趴在雪麒麟的头顶上。   “臭小玑,一听见有吃的就醒来,明明平时怎么样都弄不醒!你是饿鬼投胎吗?”   雪麒麟撇起嘴巴,赏了猫咪一个爆栗子。   额头受害的猫咪因而捂住额头,相当委屈地呻吟着说:   “呜……麒麟又欺负人家,饿了才会睡不着啦!”   “哟哟哟,睡太多也会睡不着好不好?你都睡多久了!”雪麒麟眼珠朝上地瞪着无法映入视野的猫咪,径自伸手拉扯着猫咪的双颊,“胡说八道的是这张嘴巴咩?是这张咩?”   双颊被搓圆按扁的猫呼顿时哭丧着一张脸。   然而,不论它再如何抗议,正蹂躏得起劲的雪麒麟也没有罢手的打算。   “别胡闹了!”   齐绮琪厉声喝止后,雪麒麟才终于停下手来。   虽然曾听说雪麒麟有一把变幻无穷,懂得人言的奇异之剑,但是真正亲眼看见后,紫云子还是诧异地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雪前辈、齐宫主,还有宫姑娘里面请!”   很快地回神后,紫云子立刻伸手邀请众人入内。   齐绮琪先回复了几句客套话,才一马当先地领着雪麒麟往院门走去。道一教几人在她们之后动身,宫天晴则先向租来的马车上的车夫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连忙追上众人。   *   在昏黄的时刻里,李婉婷急匆匆地造访了夏雪的院子。   “夏师妹,你在吗?”   李婉婷还没走进院门,就张手圈在嘴前放声大喊。   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压根整夜没睡过,她那头被绑成马尾,显眼的炉火红色长发乱糟糟的,末端胡乱地乱翘着,衣服和略显枯燥的皮肤上都沾有油污和铁锈,身上还带着一股鲜明的炉火味道,十有八九是刚从铸剑房出来,别在腰上的方头大铁槌还没有卸下。   实际上,她昨晚一整夜都待在了铸剑房钻研某个机关结构。   自从从墨家秘殿回来后,她就更投入于铸剑的工作,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刻意地不去注意某个事实──她的心脏。她必须竭力不让自己想起自己心脏由机关所制的这一件事,不想去意识或是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算得上活着。   所以,她变得更为废寝忘餐,借由高强度的专注工作去到麻醉自己的思绪。   很蠢的方法。   但有效。   而昨天的她也是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机关结构,她却硬是要研究个通透明白,直至刚刚才终于有了头绪。注意到不仅已经一夜过去,第二天也日落西山了是在这之后的。   眼看天已黄昏,她顿觉疲倦,便打算回房休息,没想到才回到房间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好几具机弩和一些机关不见了。   就在她怀疑究竟是那位胆大包天的贼子光顾了自己的院子时,静静躺在桌子上的那一张纸条就进驻了她的视野。   纸条是水云儿写的。   其中的大意是说,借李婉婷一些东西,过几天归还。   起初,李婉婷心想:“哦,原来是水妹妹借去了。”也没有多注意,但是想着想着,就越想越觉不妥。水云儿一向对机关术都没有兴趣,霎时间把机关借去不太可能是作钻研之用。   换言之,她很可能是要动用这些机关。   可是,能用在哪里?那些从某种极度上来说都具有杀伤性的东西,水云儿究竟要用在那里?李婉婷联想起早几天看见水云儿修剪花草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觉得喉咙干哑了。   害怕水云儿是要做傻事的她拿起纸条先去朝雪楼寻找对方,却扑了个空,不知所措地徘徊了好一阵子后,打消了找叶震商量的念头,想着夏雪可能知道什么,最终便出现于此。   “夏师妹!你在的话就回我一声呀!”   她喊了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开始怀疑夏雪是否也不在。   但是,她没有深究。   事情紧逼──她觉得,于是她也不久留,转身就走出了院门,退求其次地把商量对象改为叶震。结果,她才走出院门,远远就看见从彼端走来的夏雪。   夏雪手臂上抱住一套衣服,那显然是新订造的。   所以,她刚才是去领衣服去了吗?李婉婷猜测。   “李师姐,你有何贵干?”   注意到呆站在自己门口的李婉婷,夏雪不禁显得惊讶,毕竟李婉婷很少来访。   “夏师妹,大事不妙了!”   一边如此喊着,李婉婷冲了出去,像只蛮牛般撞向夏雪。   夏雪一度以为对方真的会撞上来,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幸好李婉婷及时止住了脚步,避免了冲撞,但一只沾满了不知道污垢的双手,“啪”的一声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黑漆漆的五指大手印立即跃然入目。   夏雪倒抽了一口气,及肩的短头忽然蓬松地鼓了起来,像个急速膨胀的面包。“你疯了!”她花容失色地惊呼,使劲甩开了李婉婷的手,却没想到手印就此被拖长。她用手掌擦了擦,那油污炭碳却在磨擦下晕开,糊了。   眼见如此,夏雪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一身衣服可是她最喜欢的,花了几十两银子找名匠订造,用了上好的材料。她平时也不怎么舍得穿,今天难得心情不错才偶尔拿出来穿一下,没想到最终却遭此横祸──她都要想哭了。   “你是不是脑袋缺营养?还是没带出来呀?你看看自己的手,污脏脏的,是泡个墨水吗?就这样碰我的衣服!你疯了是吧──”   “等、等等。”   夏雪快嘴地骂个不停,本来已经一夜未眠而显得精神不振的李婉婷只觉头痛欲裂,连忙举手打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掌正不断往夏雪的脸蛋靠去,   “夏师妹,你说得太快,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你……”   这人有病!夏雪颤抖着的手指指向李婉婷,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她一直都拿真傻的李婉婷没辙,现在也不例外。   看到对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李婉婷,一边暗自担心那极具压迫感的傲人双峰会不会就此跃出来,一边把手上已经皱得不堪入目的纸条递到夏雪面前。   “好了好了,衣服污了就洗,有什么──”   “你究竟是听见还是没听见?装傻充愣?学的雪麒麟。”   还气在头上的夏雪看也没有看纸条一眼。李婉婷挠了挠头,也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就说了一声“对不起”,夏雪脸色仍然严峻,撇着眼睛不说话。   对方的沉默让李婉婷焦急起来。   “先别管其他,你赶紧看看这个……”   把那纸条在夏雪面前不断晃动,李婉婷一急起来又忘记了刚才的事,一巴掌拍在夏雪肩上。   避无可避的夏雪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差点被拍倒在地,衣服又出现一个崭新的掌印。“你有病!”夏雪搓着肩膀怒斥,视线不经意间瞄向了纸条,终于看见纸上的内容。   “水妹妹写的?”夏雪眉头高悬地问。   “在我桌上发现的。她把我几件机关兵器拿去了。”   李婉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次,然后就此询问夏雪的意见。 10、相亲奇遇记之二(4)   “晚点才跟你算这笔帐。”夏雪抱胸说。   明白她这是在指衣服的事,李婉婷无奈地应好。   满意地点头后,夏雪绕起发梢,花了短暂时间思考,突兀地说:“水妹妹曾经来内务房找过我。”   “找过夏师妹你?”李婉婷歪头,“是有什么事吗?”   “她找我要了许可,借了三匹马。”夏雪意味深远地说。   内务房主管天璇宫的一切内务,包括所有公用设拖、工具的租借。马匹也归内务房管,除了少数拥有自己私人坐骑的弟子,其他人要使用马匹一般都会向内务房申请租借公用的,并登记信息,夏雪身为执事长老,内务房的主人,水云儿申请马匹一事她自然是知道了。   “水妹妹借马干嘛?还两匹这么多?你怎么就批准了?”   最让李婉婷意外的就是办事相当公正的夏雪竟然会批准一位弟子一次过借去两匹马。   “她来的时候我正好不在,我是今早才发现的。”夏雪不以为然地撇了李婉婷一眼,“那几位内务房弟子见是水妹妹──哇,还得了的?嘿,我们小师祖的宝贝弟子,辈分可是大得吓人的呢,他们可殷勤得晓飞,能不允许吗?连登记都不登记就给借出去了。早些时候才给我亲切地好好教导了一番,现在估计还在房内哭着吧。”   像是意识到什么好玩的事般勾起了嘴角,夏雪眺望远方地调侃着说:   “呵,两匹好马。日夜交替的话,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呢。她这是要飞奔去救驾吗?”   说到最后,夏雪咯咯地笑出声来。   天璇宫的马匹都是经挑细选,虽然不算得上“千里马”,但是一天跑个四、五百里却是问题不大。   “什么?”   “你觉得南阳距洛阳有多远?”夏雪不答却反问。   “五百多里?”李婉婷估算了一下,“最多不到七百里。”   “两匹马,多久能跑到?”   “一天吧──等等,你该不会是说?”   “就是那个该不会咯。”   夏雪耸了耸肩,然后挂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嘿,她这是要飞奔去‘救驾’呀。”   “你怎么知道的?”   “她这几天的情况你不是看见了吗?”夏雪鄙夷地哼了一声,别有深意地说,“还拿了你的机关兵器,她要做的事情呼之欲出了呀!明显是要给对面一点好看,要对方知难而退呢!”   说完,夏雪又幸灾乐祸般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   认为事态严重,李婉婷严厉地斥责了夏雪一声。夏雪不理她。   “得要追她回来!”   焦躁地兀自喃喃着,李婉婷来回踱步起来。   如果水云儿真是试图破坏相亲,恐怕会惹出什么大麻烦。如果事小当然就最好了,如果事大则很可能会破坏道一教和天璇宫之间的关系,就不是可以一笑置之了。   “夏师妹,走!我们去追她回来!”   渐渐地觉得不妙,李婉婷一把抓住夏雪的皓腕,拖着她就想走向西峰的马廊。她和夏雪的马都被安顿在那里由弟子照顾。   “追什么?”夏雪甩开李婉婷的手,阴声怪气地说,“早就该到了。谁叫我们发现得太晚?”   “那怎么办?”   李婉婷急得搓揉着手。   相较之下,夏雪却一派悠然。   “看看笑话不就很好吗?李师姐。”   “要是事情闹大了怎么办?”李婉婷不满地质问。   “闹不大的,她看见小师祖自然就没事了。”   夏雪言之凿凿的,似乎有着如此确信的理由。   “要说为什么的话,小师祖压根就不可能会答应嫁给紫玄子。”   “咦?”   为什么能够如此确定?李婉婷困惑地直眨眼睛。夏雪只是若有所指地说:   “──水妹妹其实也很清楚,只是在不安而已。”   夏雪打了个呵欠,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院子。   被留下的李婉婷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看了看夏雪的背影,又再看了看主殿的方向,才快步往中峰走去,决定找叶震商量。   最终,她从叶震处得到了如出一辙的答复。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像局外人似的?李婉婷心情复杂,心想既然他们都不担心,自己也不必担心。她决定不再追究,返回自己的院子倒头大睡。   *   古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起初,一行人刚跨过镇江院的院门踏进其中时,旁边丛林里传来一声机括微颤的声音。破风声响起处,一根弩箭如电般飞出,笔直地往白衣童子射去。   “小心!”齐绮琪率先出声提醒。   在那之前,白衣童子早已有所动作。他出手如电,气定神闲地一把抓住了从侧面射来的弩箭。   “看来──”他一边想要说些什么,一边想要把弩机移到眼前端看,却没想到弩箭的尖端突然弹出,击中了他的脸颊,打断了他的话语。   “紫玄子前辈!”“师兄!”“师祖!”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发出惊呼,齐绮琪、紫云子和林仙玉三人都以为紫玄子中招了。宫天晴也屏住了呼吸。   只有雪麒麟例外。   她噗地笑出声来,指着紫玄子被击中的地方哈哈大笑。   “你仇家很多咩?哈哈哈,突死咱了!这完全就是恶作剧咩!”或许是真的太好笑了吧,她笑得前倾后仰,都快要坐倒在地上猛拍地板了。   “我也是没什么头绪呢。”紫玄子苦笑着说,揉了揉被击中的地方。   细嫩的皮肤没被贯穿。   其他人这才发现那是因为弩箭的箭头并非是尖的缘故。   箭头是木制的,并没有装上金属的杀伤性前端。不仅如此,木制的箭头还被削雕成奇怪的握拳壮。那上面应该沾有了墨水,在紫玄子软乎乎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印,乍看之下仿佛就真的被打了一拳而变得红肿般。   这根弩箭与其说是杀伤性的兵器,倒不如说是一种恶作剧的小玩意吧。   可是,谁又会动用弩机来恶作剧这么无聊呢?众人面面相覤,都摸不着头脑。   “真好笑呢!”天玑不合时宜地拍起长有肉垫的猫爪。   而它的主人则笑得差不多了,一边呢喃着“笑死我了”重新抬头。不经意地,她又瞄到紫玄子脸上那越揉越黑的污垢,因而再度爆笑出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就只回响着雪麒麟如黄啼般的笑声。   “麒麟,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齐绮琪对雪麒麟投以一个质疑的脸色,后者便马上愤愤不平地挥拳喊冤:   “我昨天明明整晚跟你在一起,那里有时间布置这些东西啦!”   “这倒是啦……”   想起昨天女孩真的安安分分待在旅店房间里,还喊了一晚上无聊,齐绮琪尴尬地嘟哝了一句,然后侧头吩咐宫天晴过去察看一下情况。   “晴儿,你过去看看。”   宫天晴点头应允。   “玉儿,你也一起去。”紫云子让林仙玉与宫天晴同行。   两位女孩谨慎地往弩箭的源头进发,先后钻进了草丛里。   “人肯定不在了咩。”雪麒麟觉得这是无用功,事不关己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才说完,那边就传来“这是……!”的惊呼。   宫天晴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身体消失了身影。林仙玉一脸讶异,也跟着照做。两人的动作在茂密而翠绿的枝叶间引起一阵骚动,奏响了“沙沙”的窸窣声。   “发现什么了吗?”齐绮琪于是探询。   “呃……这个……”   宫天晴从半人高的灌木群中探出头来,脑袋上顶了一片树叶,显得有些失措。“师、师父姐姐,有个这、这样子的东西……”她畏畏缩缩地瞥了雪麒麟一眼后才离开那里,把发现的东西端过来给齐绮琪察看。   小晴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雪麒麟眨眨眼睛,觉得有点不劲对,凑过一看才发现宫天晴手上拿着一个布玩偶。   布玩偶上面沾有泥土,显然是在掉在土地上被弄脏的。   体积不大,大概只有常人的巴掌大小,描绘着一个双马尾的女孩形像。嗯,一个团子髻双马尾女孩的形像。而且这个女孩还有一双明黄色的眸子。   “这不是我吗?!”雪麒麟失声惊叫。   “小师祖,真不是你做的?”   又是一个质疑的眼神从齐绮琪身上抛出。   “等、等等!”雪麒麟连忙以强烈严正的口吻提出抗议,“我怎么可能会做个玩偶自恋咩!我像是那种人吗?你这怀疑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这很难说。”   齐绮琪双眼微眯,依然在怀疑的样子。   “哎呀,气死我了!”雪麒麟气得直跳脚。   “齐宫主、雪前辈,两位切莫动怒,这其中可能只是……呃,机缘巧合、机缘巧合而已。”   紫云子打起圆场来,只是其中的言辞,她自己也不太相信的样子,毕竟那玩偶实在和雪麒麟太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事情或多或少都有雪麒麟有关。   不过,她总不可能真的去质疑未来的师嫂吧?   要是闹得双方都不高兴,搞砸这场相亲,她千盼万盼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合适人选说不定就长翅膀飞走了。如此,她又要为自家师兄的婚事烦恼上好长的一段时间。   “我们不妨暂且不要多虑,先把正事办妥再探讨。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呢?我想师兄应该也不会介意这样子的小闹剧。”紫云子用肘子顶了顶一旁的紫玄子,“师兄,你说对吧?”   “我倒觉得挺有趣的。”紫玄子没所谓地说,挂起了微笑。   “紫玄子前辈果然大方呢。”齐绮琪歉疚地拱了拱手,然后再度挂起笑容说,“那琪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齐绮琪丢了一个“要是让我知道是你搞的鬼,你就知道后果!”的严厉警告眼神给雪麒麟。雪麒麟大感委屈,撇头哼了一声不理她,不过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原处。   “我先去洗个脸。”紫玄子无奈地指了指脸颊,“请恕失陪一阵子。”   “自然自然。”齐绮琪欣然应允,“紫玄子前辈请去。”   “让雪姑娘见到难堪的一脸了。”   留下这一句话,紫玄子便风度翩翩地离去。   “装模作样。”   如此说着,雪麒麟又哼了一声。   紫玄子在她眼里可是个脸皮不下于自己的人,现在却装作风度堂堂的样子,难道还真是想在小七心里留下好印像,好把自己娶回去?雪麒麟觉得对方的算盘打得很响。   “你这是在妄想!”她在心里暗自如此说道。   *   镇江院不愧是数遍南阳最华贵的客栈式院子。   正厅的装潢非常地讲究,家具的用料上乘──红木、檀木制作的家具有一种悠久而不陈腐的自然香气,上面木漆不论是光泽还是质感也是一绝的,而摆放用的瓷器都是不下于官瓷的成品,就连一个小小的茶瓶也镶了金、银等贵金属,墙边更挂有明显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字画,的确是达官贵人会喜欢的格局。   在紫云子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饭厅中的饭桌旁。   “各位请坐。”她做出了请的手势,让几人落座。   雪麒麟起初不知道位置有讲究,随便就在最靠近的椅子上坐下。   ⑸仪妻扒捌林VII陸吆   ──她坐错了位置。   齐绮琪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着“这才是你的位置啦!”她才又挪动至正确的位置。不就两个并排的位置咩?这还有讲究?雪麒麟完全不明白其中的规条,也不没有深入探究的想法,只是觉得很麻烦。   “贵派最近铸剑房可还有能力承接一些兵器的铸造呢?”   人们都坐稳后,紫云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请问是有多大的量呢?”齐绮琪眼睛一亮。   两人随即开始探讨这笔交易来了。   紫云子似乎是要订造一批太极剑,供予道一教扩充和取代一部分过于老旧的现有品。这将会是一张大单子。   虽说道一教一直向天璇宫都有这方面的来往,但是紫云子于此时提出就显眼别有用心了。她应该是想借此再拉近两派的关系,也算是为这次相亲带来了见面礼。   至于是不是聘礼就得看两位师祖谈不谈得成了。   反正雪麒麟是不太在意的。   正所谓不要白不要,而且对方就算把道一教拱手相送,哄得齐绮琪再如何心花怒放,自己说不嫁就不嫁,这些原则上的问题,齐绮琪没办法让自己屈服!   如此想着的雪麒麟眼看自己无法插入到话题之中,便百无聊赖打起呵欠来,而趴在她头上的天玑早就睡着了。女孩把黑猫搬到自己大腿上。黑猫很享受地蜷起身体,继续吹着气泡去了。 11、相亲奇遇记之二(5)   齐绮琪和紫云子可谓相谈甚欢,恨不得马上就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姐妹。   这小七索性自己嫁出去好了!雪麒麟至今仍在为齐绮琪让自己来相亲一事耿耿于怀,觉得她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麻烦,想要赶快把自己嫁出去,好图个清静。   ──当然,她知道不是。   她纯粹只是在闹小脾气而已,但不妨碍她在心里抱怨一番,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就在两位一派之主谈到具体数量和价钱时,门外响起了靠近的脚步声。   十有八九是紫玄子回来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脚步声稍显狼狈,好像踩中了狗屎般,不敢大步大步地行走,以免被人发现鞋底异状的感觉。   他不会真踩屎了吧?雪麒麟窃笑,小酌了宫天晴为自己倒上的热茶。   “哦哦,看来是师兄回来了。”   紫云子也注意到那靠近的脚步声,暂且中断了正在进行的话题。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隔开正厅与饭厅的屏风方向。   然后,也不约而同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因为紫玄子浑身湿透。   他发冠散乱,一身白衣还在滴着水,走过的路线遗留下一道又一道水色的脚印。脸上的墨迹倒是冲散了,但是却伴着水渗进了衣服之中,为它染上淡而糊的色彩,格外地显眼。   他这是心血来潮跳下某个湖里洗澡了吗?   “喂喂,这家伙压根就不是去洗脸那么简单吧?”才说完,雪麒麟便忍不住爆笑出声,猛拍桌子。桌子上的茶具震呀震,仿佛也在嘲笑紫玄子现在的落魄。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紫云子上下打量了紫玄子好几眼,惊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其他人霎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我好像被暗算了。”白衣童子搔着头,很是无奈的样子。   坦白说,他的度量不错,就算搞得如此不堪入目依然没有生气,看起来也不像在觉得难以为情。   “哈哈哈,什么叫被人暗算?”雪麒麟笑得眼角泪水都冒出来了,“你该不会说天上忽然下雨,浇了你一身吧?”   “的确是下雨了。”紫玄子煞有其事点头。   “骗谁呢!”   雪麒麟继续笑,笑得都趴在桌子上了。   “雪姑娘能如此高兴,我也是甘之如饴呀!”紫玄子简直就是打蛇随棍上的典范,竟然这能抓准机会又表白了心迹一次,“如此看来,我这副落魄得像是丐帮叫花子的行头多少也有些许价值。”   “不要脸。”   要是继续笑,好像就应了对方的话似的,所以雪麒麟轻啐一声,决定不笑了。   “玉儿,拿毛巾给师兄擦一擦。”紫云子处变不惊地吩咐道。   “知道了,师父。”   应答后,林仙玉马上起身,离座张罗毛巾去了。   “紫玄子前辈,你这究竟是……”齐绮琪迟疑着问。   “哦哦,没什么,就是刚才想着顺手上个茅厕,结果突然就下起雨来。”   “下雨?”齐绮琪脸上堆满错愕,“你说在茅厕里下雨?”   “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紫玄子苦涩一笑。他摇了摇头,甩去几滴想要流进眼里的水珠。得到确定的答复,齐绮琪头猛地一转,狠狠地怒瞪雪麒麟。   “小师祖!”她怒喝一声,“还说不是你做的!”   “嗄?”从明笑转为偷笑的雪麒麟被骂懵了。   “你这个讨厌鬼为什么一直作弄紫玄子前辈?”   齐绮琪大概是真的很生气,也不管什么端庄又端庄,捏住雪麒麟的脸庞就骂。   “什么!”被一直怀疑饶是雪麒麟也有点火大了,啪一声打开齐绮琪的手掌,“扯蛋,我好端端就坐在这里!怎么可能耍这些小动作呢!”   她并拢双手食中两指,在身前比上一个十字形状的手势,气呼呼地继续说道:   “难道我还会影分身不成?要是真是我,那姓紫的早就被烧掉衣服了!怎么可能这样子就罢手咩!”   “这……”   知道对方有不在场证据的齐绮琪顿时气势一滞。   “可是,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做到这种事?”   “不还有──”   快要吐出那个名字时,雪麒麟忽地闭上了嘴巴。   ──该不会吧?   雪麒麟脸色古怪。   虽然在出发时多少也有察觉她的不妥,但是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真的跑来了,还泡制出这样子有点稚气的恶作剧作弄紫玄子吧?雪麒麟越想,额头上的冷汗就越多。   “麒麟,你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齐绮琪以带着歉意的表情试探地问道。   雪麒麟没有回答问题。   “我去看看。”   她起身离座,自顾自就往外走去。   “喂,麒麟,你倒是说清楚呀!”齐绮琪喊了一声,但是雪麒麟没理会。   就这样,女孩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屏风之后。   “齐宫主,这是……”紫云子尴尬地提问,而齐绮琪只是“呃……”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壹⑵淋珊(二)〇企⒋(八)   “我也不太清──”   话还没说完,她也惊觉到什么似的,僵住了表情。   “该不会吧……”   齐绮琪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然后露出感到头痛的表情,捂住了脸。   “抱歉,看来是蔽派的家事……”她说。   闻言,紫云子不明所以地和紫玄子对视,而宫天晴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是的,普天之下能够办到这种事的──   还有那个隐隐有点师父控属性的少女。   *   租予相亲用的客栈独院里有个漂亮的后花园。   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往种满了花的草丛处后走去,嘿哟一声跃过院墙来到隔壁的独院,负着双手就笔直地往正厅走去。   这座独院显然是被他人所租下了。   正厅的门开着,如果没有外租一般都是锁上的。里面的装潢奢华大气,而且按照邻近镇江院的位置估算,这座独院的租金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那丫头哪里来的钱呀?明明身为自己的徒弟,却比自己更有钱,这算什么回事呀?雪麒麟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厅子里没有人影,桌子上放了一杯茶,但早就已经凉了。尽管这里的租客似乎并不在,雪麒麟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出来吧。”   她捏住腰,胸口成竹地喊了一句。   结果,等了一会儿,厅子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回应她。雪麒麟不痛快地撇起嘴巴,抱起胸脯来。   “哟哟哟,你这是以为能躲得过我咩?”雪麒麟“哎”地重叹口气,脑袋一垂,“还是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意思?”   依然没有回应。   还真是吓唬不了她呢,一个二个也不是省油的灯!雪麒麟挑起眉毛埋怨着。   “嗯哼?”   雪麒麟眯起眼睛,厅子用作间隔的屏风。她确实能在那后面捕捉到一丝气息,而且那里的水气也比其他地方要稍微浓厚着一些。   衣澪⑴妻私午⑨司玖坝   这些气息和异状虽然微弱,换作是普通武者或许察觉不到。   器②伞龄④⑨企③司   ⑦⒉③林IV韭齐III司   然而,雪麒麟早已熟悉对方的一切,甚至凭体味也能把对方给认出来,只要露出些许狐狸尾巴,她能肯定就能把对方给找出来。   “很好,不出来是吧。”   雪麒麟见藏在屏风之后的人迟迟不露脸,被点破了也无动于衷,决定自己动手。   她伸出食指在凭空画了个小圆。   待在空中留下一个由苍蓝磷光组成的环形线段后,她把食指伸进其中往上一勾。随着她这个动作,不远处的整张屏风就像底下装了弹簧似的整张弹起,翻飞着落向后方。   蹲藏在屏风背后的少女顿时现形。   那是个能够让人感到安静的少女。   几乎全白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水色光泽,前发往后梳去,大小适中的光泽额头因而坦露于人前,而继续往下则是一张婉柔恬静的瓜子小脸。   五⑴⑺拔把玲旗刘①   不过,在那温顺的表面之下,她似乎有着另外的一面。   在被雪麒麟发现的现在,她露出“还是被发现了”的表情吐了吐樱桃色的小舌头,继而若无其事地喊了一声“小师祖”。   她撑住光洁的膝盖起身,理了理那一身浅蓝色的衣裙。腰后两条长长的条状摆子一阵晃动,镶嵌在末端的水晶珠子一度闪过柔和的光辉。   而雪麒麟仍然因为入目的一切呆住。   “你……”女孩有口难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惊讶的原因自然不是那种被美女惊艳到或是看见什么春光之故,而是那散落一地的凶险玩意。   钢丝、机关弩、还有刀枪剑棍。   ⑹林弍⑵III是吧把④   这些东西都是质量上乘的玩意,别说拿去打敲东西,杀人恐怕也是不见血的高级品。   自不用说,它们就是李婉婷的杰作,水云儿应该是用某种方法从铸剑房偷──呃,要来的。   而在那堆成小山的杀器里,最让雪麒麟无语的,是她还看见自己监制的试作品──一张板凳,以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板砖和麻包袋。   这小混混三件套是从哪里搞来的呀?雪麒麟翻起了白眼。   “你这是要去哪里寻仇吗?”她没好气地说。   “小师父,真巧呐。”   一边迎向雪麒麟,水云儿一对水色的眸子眯成两道迷人的弯月,就这样笑着撒了一个三岁小孩都不信的弥天大谎。   “小云,你小师父是傻!”   雪麒麟一额黑线,仰着小脸瞪着已经站定在身前的水云儿找   “但是,也没有傻到连三岁孩子都不如的地步好不好?”   “是的,小师父不傻。”   水云儿掩嘴笑了两声,显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雪麒麟于是又叹了口气。   “所以,这些东西是干嘛的?”女孩呶了呶下巴指向满地的器物。   “嗯?”   水云儿无辜地眨眨眼睛。   接着,她很伤脑筋地托起腮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呐……可能是上任租客留下的吧?真不知道他是个何等穷凶极恶的人呐。”   水色少女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着,那个额头彷佛在应和着她的话般闪烁着迷人光泽。   “我们要不要报官呢?小师父。”她竟然如此问道。   眼见水云儿表现得这一切都彷佛与她无关,雪麒麟重重地“哈”了一声,受不了似的垮下肩膀,缩起脑袋。   “报官是要抓谁咩?”   女孩像是翻着白眼般,眼珠朝上瞄向水云儿。   “抓了你,我还不是要进牢里把你给捞出来啊……”   “嗯,那就听小师父的。”   水云儿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很乖巧、也很温顺,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只是雪麒麟本来就因为相亲一件而堆满了烦恼的脑袋却更痛了。   虽然早就隐隐察觉到了,水云儿对自己有一种近乎过度保护的倾向,好像她才是师父,自己才是徒弟一样,而且这种保护欲似乎已经到了不容许一切男人接近自己的地步。   难道就这是所谓的师父控?痴迷师父的徒弟?雪麒麟没想到那些“什么什么控”也会存在于华朝这个年代。   问题在于雪麒麟是女的,她也没有把自己深藏的秘密告诉过水云儿。在这种情况下,水云儿依然表现如此就有一些诡异了。   不过,雪麒麟也没有多在意就是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也乐得有人帮她去挡。   而且,水云儿会如此作为也是在证明她是在意自己这位小师父,不像齐绮琪尽把自己往外推,还安排了这一门见鬼的相亲。   对于相亲一事,雪麒麟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   那种感觉就像齐绮琪把她当成一个大麻烦,想把她尽快嫁出去一样。   尽管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齐绮琪口不对心,往往会后最好的考量方向去思考和行动,不会顾及自己的真心,而整件事客观上来说她对“雪麒麟年岁已长,却还未成家”这一事实感到担心也不无道理,能算是正确的,但是雪麒麟理解归理解,却难免会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哪怕对方的内外条件都不错,的确配得上自己,但是曾经的过去让她如何去接受一个男人呢?   老实说,灵魂搞基和身体搞基,她宁愿选择前者。   她一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对方把手掌放在自己大腿上摸来摸去,就觉得恶心。   不过,要是问她撇除这个因素,讨不讨厌紫玄子这个人,她也说不上来。   在一起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当朋友或许也不错,至少在她眼里紫玄子是个有趣的人。   雪麒麟不想真的闹到不欢而散,免得齐绮琪为难,毕竟她们背后还有整个天璇宫,只是要自己屈就嫁给对方也是万万不能。   刘零(二)II⒊④坝VIII丝   想到这里,雪麒麟就瞄向水云儿。她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去处理这件事,只是基于她的立场之故,但如果换成是水云儿似乎一切都会简单起来。 12、相亲奇遇记之二(6)   伊澪I(七)事舞九IV韭坝   ──“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我徒弟似乎对你有很大的意见。”   雪麒麟可以代表整个天璇宫,是因为她的地位足够尊崇,但是水云儿不然,又是所谓的后辈、小辈。   ──“你堂堂一派之长和师祖,难道还要跟小辈计较?”   道理就跟孩子犯事可以轻易获得原谅一样。   深以为然的雪麒麟有了把水云儿带过去那边的想法。   “待会别做太绝,今后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紫玄子这个朋友我也是想交的。”   彷佛害怕隔墙有耳般,雪麒麟垫起脚,凑到水云儿耳边如此吩咐。水云儿先是一呆,随即水色的眸子诡异地空洞起来。   “难道小师父真的喜欢对方?”   这个问题水云儿是笑着问出来的。   但是,她的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声音平稳得可怕。   明明前发已经被梳起,但水云儿的脸上似乎仍然蒙有一层阴霾一样,缠附着某种黑色的感情。她的视线一度从雪麒麟身上移开,望向地上那一堆杀器,似乎在寻找某种可以杀人的东西。   “我想,这把刀好像挺锋利的呐……”   一边莫名地如此呢喃着,她呆呆地蹲下身子要去拿起某把横刀。   见鬼了啦!她不会真的要去把紫玄子给砍死了吧!雪麒麟心房一紧,本能地认为她真的可能会如此作为,连忙搭上水云儿的肩膀,强制让她看住自己。   “小云。”   雪麒麟用堪称柔和但带有某种侵略性的目光直盯着水云儿瞧。   “是、是!”   水云儿止住了伸向横刀的手,呆呆地回望过去,显得有点失措又有点难以为情,本来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些许神采。   “小云,你觉得你的小师父会喜欢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我、我不知道。”水云儿眼线游移着,期期艾艾地说,“可、可是,小师父是女的,对方是男的……我爹以前说,女人都只要失去了一次,就会堕落……”   你爹是某种小黄本看太多了吧!雪麒麟真想趴在地上痛哭,怒斥水云儿父亲的猥琐,给自家女儿贯输不正确的观念。   如果真是有这么简单,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情感纠葛?扯谈吧!雪麒麟显得极为不屑,也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失身于某个男人。   再说,紫玄子外界名声很好,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小师父……你不喜欢对方?”   难得展现柔弱的一面,水云儿怯怯不安地如此问道。那双本就水润的眸子彷佛闪烁着一层泪光。   看来她似乎是搞错了某些事情了。   “屁啦,小屁孩有什么好喜欢的咩?”   雪麒麟刻意加重不屑的意思,还冷哼了一声。   “真的?”   “真的!珍珠也没有那么真!”   得到雪麒麟的肯定,水云儿脸上的怨愁都在瞬间烟消云散,恢复到以往温婉的模样。   接着,雪麒麟的话才传进了她的脑海里。   “珍珠也没有那么真?”她显得好奇。   “呃……”这不是重点吧?雪麒麟垂了垂头,“就是如假包换的意思啦!”   “嗯,我明白了。”   水云儿终于放弃持刀行凶的意图,站起身来。雪麒麟也跟着起身。   “刚才跟你说的,懂了咩?”   说话前,她握拳凑在嘴前干咳两声。   “是什么事呢?”   水云儿侧着头,好像已经忘记了一样,但嘴角噙着的促侠笑意却已经把她的恶作趣给揭露出来。   雪麒麟有点火大,气呼呼地说:   “总之,你不帮我,要是我真被迫嫁出去,你就自己抱头痛哭去吧!”   “小师父,你果然是想被压在他人下面呐……”   水云儿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语句,眸子二度空洞起来,又蹲下身体去摸那把横刀。“哎哎哎,别别别别!”雪麒麟慌忙去到阻止。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子的安抚。   待水云儿再次恢复过来后,雪麒麟略显疲倦揉揉额角,想到还要回去应付其余三个人,就想直接晕倒过去了。   幸好,水云儿总算没有捉弄她到底,还是露出了“我明白了”的笑容,答应了雪麒麟的请求。   奇er衫【】〇④ 疚齐(三)斯   嗯,女孩似乎得到了唯一的同伴。   *   情况很尴尬。   厅子里一阵沉默,齐绮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对面的紫玄子和紫云子诧异地打量着,泰然地跟着雪麒麟走了进来,并自顾自地拿去椅子,在雪麒麟身旁落座的水云儿,目光显得很奇怪。   他们肯定已经猜到刚才恶整了紫玄子一顿的,就是这位看起来柔和静谧的少女,齐绮琪就算去到辩解,反而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对方即使表面上再如何表现相信,心里肯定也会有所怀疑。   这麒麟怎么就把水妹妹给带过来了呢?这水妹妹也是,再怎么保护自己的师父也总该有个度吧……齐绮琪暗自腹诽着雪麒麟的不是,还对她投以一个微愠的眼神。   雪麒麟自然注意到红色少女的不满,但故意撇头吹口哨地将之忽视,气得齐绮琪鼓起双颊,就差没有动手去揪女孩的耳朵而已。   “啊,这是我徒弟。”   雪麒麟咳了一声,摊开右手指向水云儿兀自介绍说。然后,她把手先移向紫玄子。   “小云,这是道一教的师祖紫……呃,什么子来着?”   “紫玄子。”   紫玄子苦笑着补充说,雪麒麟随即明白地点了点头,没有一丝应有自觉。   “哦哦,这是紫玄子。”   一旁的齐绮琪见雪麒麟到现在还没有记住相亲对像的名字,觉得非常尴尬之余还一阵晕眩。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少女目露怀疑。   然后,发生了让少女确定对方真是故意的一件事,就是雪麒麟在介绍紫云子能很好地把对方的道号和职位给说出来。   水云儿依次对两人点头是好,拱着手乖巧地向两人见礼。   “天璇宫水云儿见过两位前辈。”她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格外让人亲近。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呢?   看着以夹杂着诧异和半信半疑的目光对视的两位道一教前辈,齐绮琪似是听见了他们的某种心声和怀疑。   看来水云儿所表现出来那泰然自若的态度具有很好的欺骗性。   尽管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还能挂起若无其事地挂起笑容,这位柔顺的少女究竟是脸皮真是厚如长城,抑或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呢?   嗯,她总是滴水不漏。   但是,齐绮琪知道水云儿在看似无害的表面下,其实有着很深的心思,而且很能掩饰,能笑着做出很惊人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天璇宫宫主不擅长应付水云儿的原因。   谢天谢地的是,水云儿不算是坏人,也没有多少害人的心思,最多就是恶作剧一下,也懂得分寸。   至少,她对于亲近的人是这样。   对敌人?   无一祁巴% 拔邻琦(六)⒈   很难说。   齐绮琪认为她不会有任何犹豫,就能手起刀落夺去敌人的性命。这样的人很危险,也很容易对付──因为她不在乎的事情很多,对于自己在乎的却往往倾注了更多,于是她真正在乎的东西,往往都会成为她的束缚。   而就水云儿而言,那样子的存在可能就是雪麒麟。   雪麒麟基本上是个懂道理的人,或许小错不断,但凡涉及大是大非她总是正确的。有这样子的她在水云儿就不会行差踏错,而齐绮琪也就可以借着雪麒麟去到左右水云儿。   所谓一物治一物,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最哭笑不得的是,她们三人之间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相克循环:齐绮琪能治雪麒麟,雪麒麟能治水云儿,水云儿也在某程度上能让齐绮琪改变主意。   就在齐绮琪思考着这些无关当下痛痒的事期间,水云儿和道一教两人已经说了好一阵子客套话。紫云子脸上越来越盛的笑容,彷佛是越来越满意雪麒麟这位徒弟。   “看来雪前辈有一位资质和人品俱住的徒弟,品相又好,而且善解人意,真是慕煞我了。”   师父和徒弟的关系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水云儿得到别人的称赞,雪麒麟的确是脸上有光。   “哼哼,这还用说吗?”女孩非常得意。   事实上,雪麒麟也很喜欢水云儿这位徒弟,现在会有如此表现也是无可厚非。   齐绮琪有时会羡慕两人的关系之好,甚至隐隐会吃醋,哪怕她知道自己在雪麒麟心目中,自己也很重要。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难以言喻地矛盾和复杂。   真好啊──等等,我在想什么呢?齐绮琪摇头甩去这些要不得的想法,害怕被人看穿般脸颊不争气地微微泛红,刹那的娇羞风情美得令人心惊。   可惜,紫云子与此同时吐出的一句话,勾去了所有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那转瞬即逝的美好。   “水姑娘芳龄几何,可有婚配之事?我们道一教有几名年轻有为的弟子……”   紫云子双眸冒光,盯着水云儿开始介绍她口中那些道一教有名的年轻弟子来,还询问着水云儿的意见,问她有没有觉得合适的。   一直都能很好地应付各种场面的水云儿大概也没有到预料这一桩,整个人都懵了。她一下子望向雪麒麟,一下子望向刚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的齐绮琪。   这姓紫的家伙是当红娘当上瘾了?雪麒麟额头冒汗,停下抚摸蜷缩在自己大腿上沉沉睡去的黑猫的动作。   “咳咳。”   紫玄子似乎也感到事情不妥当,间接提醒紫云子多注意。紫云子应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   “雪前辈、齐宫主、水姑娘,很抱歉……这都是老毛病了……”   道一教该不会很多单身狗吧?雪麒麟有点傻眼,觉得紫云子为人作媒已经内化到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所谓的内化只能透过无数的锻炼,这是众所周知的。   换言之,紫云子可能已经为自家弟子寻找对像很多很多次,所以才会见到姑娘就问对方有没有婚配。   如此一来,倒是和空城派的弟子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一个是弟子操心师父,一个是掌门操心弟子,反正也不省心就是了。   另外,这样也能看出华朝对成家一事的看重。   ──成家立业。   先成家后立业,正正就是在反映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于是齐绮琪会担心雪麒麟嫁不出去也变得情有可原了。   忽然地,雪麒麟有点同情紫云子。幸好自己不需要为这些事操心,也不介意呢!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水云儿能不能嫁出去?   谁想娶水云儿,就必须先过自己这一关!雪麒麟想着,就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结果,这看在紫玄子眼里好像却成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雪姑娘,在笑什么呢?笑得那么高兴。”他问。   他是瞎了吗?雪麒麟不悦地皱着鼻头,正想吐槽之际──   “她是在笑你哦。”   水云儿兀自说道,面带微笑。   在座几人聪见都愣住了瞬间。雪麒麟愕然地瞪圆眼睛望向水云儿,接着才意识到什么般垂下脑袋偷笑几声。   紫玄子不太肯定地指着自己鼻头问:   “水小妹的意思是……你师父是在笑我?”   “呀!”   水云儿好像惊觉说错了话般伸手掩住了嘴巴,双眸睁得斗大的。当然,那是故意的。   “对不起,请当我没说吧。”她既慌张又满怀歉意地说。   只是,如此一来却更惹得紫玄子好奇了,抢在齐绮琪开口打圆场前他就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直说就好,我也很好奇雪姑娘是因何而笑呢。”   “这个……”   水云儿瞄向若有所思的雪麒麟。   我们分唱红白脸吧!女孩从她的视线里捕捉到这层意思,顿时会意过来。   “胡闹!”雪麒麟端起师父架子,“怎么可以胡说八道呢!出卖师父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耶!”   “对不起,小师父。”   水云儿难过地垂下脑袋,好像真的知错了,结果她随即又吐出一句:   “我不会告诉紫玄子前辈,小师祖刚才是笑他没有男子气概的……呀!”   她又用双手捂住了嘴巴,泪眼汪汪地望向雪麒麟,摆出一副受惊兔子的模样。   哇,要死了!这演技是学谁的?雪麒麟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想抱着水云儿亲她的脸颊一下,表面却依然不动声息,反而很生气地挥舞拳头,斥责说:   “胡闹胡闹!你这是在侮辱尊长,我要罚你肚子痛!不然我无法跟他们交代!”   看着这两人竟然演起这么一出来,齐绮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呆坐在一旁眨着眼睛。   紫云子十分尴尬,也幸亏她性格好,换着别人恐怕早就板起脸来了。而紫玄子则挠着脑袋,并“我很没有男子气概吗……”如此苦笑着问道。   就算他们真的介意,雪麒麟却已经抢先斥责了水云儿的不是,他们也总不能斤斤计较下去。   事实上,他们也不好跟小辈计较,以免落得一个“一般见识”的评语。   所以当水云儿就此道歉,请求他们原谅时,道一教的两位也只有摆着手连说无事了。   既然对方都不计较,齐绮琪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竟然被说没有男人气概也不生气?雪麒麟对于一笑置之的紫玄子有点另眼相看,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是性格好到家,没啥脾气的类型。   她和水云儿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都彷佛在说“再狠点!”这三个字。 13、相亲奇遇记之二(7)   “对不起,我徒弟不分场合,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说出来了。”   雪麒麟耍赖地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只小动物般嘟着嘴说,惹得紫玄子和紫云子又是一阵摇头摆手。   尽管她的意思几乎是在确定刚才水云儿所言不虚,她是真的认为紫玄子没有男子气概。   再没有人比雪麒麟清楚自己的优势在那里了。   可爱精致的面容,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委屈的表情一旦配搭在一起,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人忍心予以斥责这样子的可怜人儿。   “好了好了,不如我们直切正题吧。”紫云子拍着手说,试图把此事一语带过。   知道对方是在替己方圆场,齐绮琪向她报以感激的眼神。   紫云子大方地笑了笑。   齐绮琪心想自己以后要是有对方的一半就好了,彷佛天塌下来都能应对自如。   “那不如从自我介绍开始?”水云儿笑着合起双手说,“说说一些兴趣、喜好,或是闲时的习惯,也好让彼此稍微有个认识呐。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齐绮琪警惕着,不想顺水云儿的意,但是她也没相亲过,不是很清楚具体该做些什么。   她觉得水云儿的方向没错。   “我觉得这样子不错,”紫云子转向紫玄子,“师兄你认为呢?”   “我都可以。”   紫玄子没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风度翩翩地望向雪麒麟说道:   “雪姑娘呢?”   “随便呗。”   雪麒麟耸了耸肩,交叠起双腿来晃着上面的那只,小脚丫挑着鞋在把玩。   “话说自己我介绍咩……我不太擅长来着。”她撇着嘴说。   亦IIO彡弍邻⑦是芭   “那不如由我代劳吧?”水云儿挂起微笑问。   有阴谋!齐绮琪彷佛在水云儿背后看见了狐狸的尾巴,头顶上冒出了七字型的呆毛。   “水妹妹,这个让我来吧。”   “呃……”   雪麒麟听了想说些什么,却被齐绮琪一个瞪眼给堵住了嘴巴。   紧接着,齐绮琪为防水云儿介入,立刻就开口说:   “一些基本的资料都已经给紫云子前辈了,紫玄子前辈应该也看过了吧?”   “……是没看过来着。”紫玄子挠着脸说,“不过大抵都了解一些,毕竟雪姑娘的声名在外,传闻也不是。”   “如此甚好。”   本来听见紫玄子说没看过而觉得僵硬的齐绮琪微微一笑。她稍微组织一下句子便开始介绍说:   “我们小师祖的性格率性而为,而且也算长得也还可以──”   “等等,什么叫长得还可以咩?”雪麒麟不满地打断齐绮琪,“我明明那么人见人爱。”   “……”   这家伙真不要脸!齐绮琪一阵气闷,眼角抽搐了几下。不过,她忍住没有发作,无视了雪麒麟,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硬是把雪麒麟说得只应天上有。   例如,有一颗赤子之心,没有架子。   正所谓卖花赞花香,她压根就没有那些缺点给说出来。   结果,她的话得到水云儿的应和。   “是的,小师父平时待我很好,与其说是把我当徒弟看待,更像是把她我当成亲人呐……而且小师父也确实没有什么架子,经常和弟子们打成一片,一起爬树、一起赌钱,一起上青楼,真是极为平易近人。”   看见水云儿竟然顺应自己,齐绮琪先是感到惊讶,但越听越不对劲,待对方把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拿出来说时,便立刻僵住了表情。   “水妹妹!”   齐绮琪娇声喝止,然后相当难堪地看向道一教两人。他们也一副尴尬的表情,而当事人雪麒麟却像个无事人一样爱理不理,给人她间接默认了的感觉。   “如此看来,雪姑娘的确有一颗赤子之心……”紫云子再次打起圆场来。   奇怪的是,她看向雪麒麟的目光越来越亮,好像一丁点都没有觉得雪麒麟是多么地不堪,更像是越来越喜欢这位率性女孩的样子。   紫玄子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   “雪姑娘,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紫玄子像个羞涩的孩子呆呆地说。   苍天啊大地啊!他口味这么独特的吗?雪麒麟差点一口茶全喷出来   对方很可能是虚情假意的,但是说得如此直白,她情不自禁就呆住,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那不是害羞,而是太难以为情、太尴尬了。   问题是,这看在紫云子眼里就是另一回事。她显然是认为雪麒麟被打动了,连忙趁胜追击说:   “雪姑娘,别看我师兄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时会显得很懒散,不过他认真起来也是十分可靠的,我敢以人格担保。”   “可靠吗?可是他连我都打不过。”   回神后,知道对方误会了的雪麒麟立刻皱着鼻子嘀咕。   在场的人都是有一定境界的武者,耳力何等敏锐,自然都听见了这一番话。   “紫玄子前辈竟然打不过小师父?”   水云儿很惊讶的掩嘴睁眼,很不可思议的模样。齐绮琪知道两个人又要一唱一和地挖苦对方了,立刻严声但不乏劝说之意提醒道:   “小师祖,一般切磋岂能全力以赴呢?再说你也不一定可以击败紫玄子前辈,不是吗?”   齐绮琪扭头望向紫玄子,“是这样吗?”地征求他的支持。   “这不好说。”   紫玄子谦虚地回答,也是在给雪麒麟面子。   他的实力一定名列大天境之首,而且擅长借力打力,对上雪麒麟的胜机应该很大。   “我想五五吧,不过我倒是不忍心对雪姑娘动手就是了。”   说到一半时,紫玄子情深款款望向雪麒麟。后者只觉得毛骨悚然,垮下一整张脸,就差没有做个作呕的动作。   不行啊,怎么好像在起反效果?他们难道就喜欢那种──呃,就是傻呼呼,还喜欢作死的女孩吗?雪麒麟隐隐觉得不妙,连忙求助地看向水云儿。   水云儿报以为难的表情。   她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倒也难怪她如此束手无策,谁叫对方不按常理出牌,择偶的条件完全有违华朝的主流喜好呢?   齐绮琪见两人的策略没有起效,反而阴差阳错地获得对面更多的好感,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空中有点空落落的。   原因?   她也不知道,只是有点提不起劲。我这是怎么了呢?齐绮琪摇了摇头。   “说起来,雪姑娘是江南人吗?”紫云子突兀地提问。   “嗯?”   雪麒麟一副“我没听清”的模样,于是紫云子又问了一次。   “我听雪姑娘的口音偏软偏清,而且脸容和体型也像是江南那边的姑娘。”   “这个咩……”   雪麒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按理说,如果“江”以南的城市就算江南的话,她确实算得上是江南人。但她又觉得江南泛指苏州临安一带。   “嗯,应该算吧……”她最终只能给出这个暧昧不清的答案。   “应该……?”   紫云子不太好定义这个“应该”究竟算是什么意思,稍微呆了一下,直至齐绮琪连忙肯定地说:“麒麟是江南人。”她这才回过神来,并“原来如此”地应道。   然而,雪麒麟并没有确实地告诉过齐绮琪自己是哪里人──至少,她还没有告诉对方,只是告诉她说自己生于南方,可能齐绮琪就是因为这样,把“南方”和“江南”等同了吧。   既然如此,雪麒麟也懒得多作解释。反正“江南”就是那条大江以下嘛!   “那姓紫的呢?”   只有自己自报家底有点吃亏,抱着这种想法雪麒麟随口就问了一句。   “看来雪姑娘是对我有兴趣了。”   什么叫打蛇随棍上?这就叫打蛇随棍上。笑得开了花的紫玄子双眼闪亮闪亮的,显得十分兴奋。   “说起来巧了,我是临安人,也是江南的。”   雪麒麟没多少兴趣地哦了一声。   “看来我们也挺有缘份的。”   “嘿,我们还是华朝人呢。”   雪麒麟没好气地托起腮来,觉得如果这也算有缘,那么缘份两字未免太廉价了。她不动声息朝水云儿打了个眼色。   水云儿领会中其中的意思,沉思半晌后开口说:   “紫玄子前辈,是那种江南的柔弱哥儿呐。”她故作惊喜地合起双手,“前辈喜欢吟诗作对吗?”   “呃……”   紫玄子羞笑着挠起脑袋来。   “说起来惭愧,我并不太懂诗。”   “麒麟也不喜欢诗,她最讨厌文皱皱的东西啦!”   找到机会,齐绮琪立刻出击。“咦,是这样吗?”紫玄子彷佛又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点,喜出望外地望向雪麒麟。   这小七!雪麒麟恨得牙痒痒,磨着一口贝齿发出难听的声音,生气的家猫般。   “是的,小师父最讨厌文皱皱的东西。她比较市井气,喜欢一些粗俗的东西。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呐……”水云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叫黄暴?对的,小师祖最喜欢又黄又暴力的东西了。”   齐绮琪僵住了表情。   ‘喂,不用说到这地步吧?’   ‘不说到这地步对方恐怕不会罢休呐。’   雪麒麟水云儿投以古怪的眼神,后者回以一个坚信如此的目光。两人就这样透过眼神交流了一些意见。   好吧,死就死吧。   雪麒麟暗自叹息一声,这下子她算是英名尽毁了,不过为了搞砸相亲一事,她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反正她也不在乎外人对自己的看法。   “咦,难道雪前辈喜欢那些……”紫云子终于难以维持脸上的从容,“呃,就是一些比较低俗的东西?”   她望向齐绮琪,似乎在问这是不是真的。齐绮琪立刻把头摇头像个泼浪鼓。这种事要是坐实了,雪麒麟就再也没有名声可言了。   堂堂女儿家竟然喜欢那种下流污秽的东西,这在华朝的主流价值观里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尽管雪麒麟觉得看看小黄本也不算得上什么粗鄙的事。   “雪姑娘,竟然有此兴趣,真是……真是……”   不知怎的,紫玄子浑身颤抖起来,脑袋低垂着,可能是对雪麒麟感到失望了吧,他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   终于要死心了吗?雪麒麟和水云儿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结果,两人还来不及感到高兴,紫玄子便猛地抬起头来。   “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他十分激动地喊道。   “啥?”   “嗄?”   “咦?”   “嗯?”   其余四人全都始料未及,不约而同自唇间泄出疑问的声音,张大嘴巴瞪大眼睛,迟钝地盯着紫玄子瞧。紫云子也像是见鬼了一样。   她铁定是深刻地察觉到为什么以前安排的相亲都不没有成功了吧,原因就在于她师兄的口味独特。   嗯,独特。   “你……”   雪麒麟真的认为对方有毛病,那喜好已经近乎是奇葩了。她哑口无言好一阵子,忍不住就冲口而出问他:   “你真的喜欢一个家务无能,懒懒散散,不好正业,还会装傻充愣,特喜欢耍赖作死,除了外貌和身材就没有很多优点,不会琴棋书画,甚至还照顾不好自己,不修边幅,只会白吃白喝的……”   一口气问到这里,雪麒麟“呃”地斟酌了一下用词。   “大笨蛋?”她换上试探的口吻。   雪麒麟实在想不到其他字眼更能精确捕捉自己那种没心没肺的性格了。   嗯,尽管她不是真傻,只是懒得动脑而已。   “比那些守规矩的姑娘们要有趣多了,不是吗?”紫玄子笑着说,向着雪麒麟的眼神都冒光了啦。   雪麒麟暗道一声见鬼。   她身旁的水云儿却沉默下来,半敛起双目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另一边的齐绮琪则松了口气。   乐得师兄能够喜欢,紫云子自然也没有计较下去。她所期望的就只有自家师兄能够顺利成家一事。   眼看事情正在往不妙的方向发展,雪麒麟焦急不己。对方已经盯上了自己的感觉,还摆出“非你不娶”的态度。   “雪姑娘。”   紫玄子用温柔得让女孩恶心的声音喊了她一声。像是刚沐浴完离水穿衣服时被寒风吹到般,雪麒麟身体应声哆嗦了一下。   “是!”她僵直了身子。   很不自然。   紫玄子那种彷佛会飘出爱心的视线,让雪麒麟浑身不对劲,细嫩的肌肤都冒出无数鸡皮疙瘩,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   说时迟那时快,更让雪麒麟恶心的事情发生在这之后。   紫玄子竟然站起身来──尽管他坐着和站起来的身高并没有差上多少,但的确是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雪麒麟的旁边,从两张椅子的空隙介入到齐绮琪和女孩之间。   艺林I器丝呜⑨(四)咎把   雪麒麟傻傻地望着这个小鬼头模样的大天境,完全不知道他要干嘛,直至对方突兀地带起她的双手,她身体又猛抖了一下后,对方的意图才明朗过来。   “雪姑娘,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呢?”   雪麒麟整个人都傻掉了,顾不上缩回一对白皙的手掌。她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那随时都会跪下求婚似的小男孩,完全不知所措。   老实说,她很想给对方一拳。   问题是她实在太尴尬了,尴尬到动弹不得。   都什么跟什么咩,为什么会有这么肉麻老土狗血的发展啊?雪麒麟都想大喊卧糟了。 14、相亲奇遇记之二(8)   “你的手……”   雪麒麟摆出僵硬的笑容,提醒对方别揩油了。紫玄子看向自己的手,装傻充愣地反问怎么了。   “我的手很好呢,雪姑娘。”   难道我刚才是在问你有没有被我的手给弄得不舒服了吗?雪麒麟发誓自己还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真是气死她了。   她使劲想要抽回手掌,却发现纹风不动。显然是紫玄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技巧,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掌。   这家伙!   望着一脸笑容的紫玄子,雪麒麟咬牙切齿。莫名地,齐绮琪看向这边的眼光似乎透露着些许纠结,好像对于雪麒麟的手被牵一事在意得不得了的样子。   “呐,小师父。”   突然,水云儿那没有感情起伏的呼唤在雪麒麟身后响起。   坏事了!深感不妙的雪麒麟回头看去,一张表笑肉不笑的柔和笑容顿时印入眼中。   闭上了的眼睛,其外框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水云儿那张笑脸的上半部分却莫名地蒙有一层阴霾,特别地诡异。雪麒麟彷佛看见她浑身散发着某种漆黑的气息。   “小、小云?”女孩试探性地呼唤。   齐绮琪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身体伴随着一下剧烈抖动而滞制住。紫云子和紫玄子则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小师父,不如还是杀掉吧?”   雪麒麟“噫──!”了一声。   在她眼里,刚问完这个问题的水云儿就伸出袖子里一阵摸索,竟然掏出一把横刀。这把横刀体积较小,属于可以藏在衣服底下的护身刀。   (一)邻吆*漆似屋⑨IV酒岜   “等、等等!”齐绮琪手忙脚乱地出声阻止水云儿进一步的行动。   水云儿没有理她,瞳孔倏地放大起来。   表情自她脸上消失,眼神也变得空洞,她还诡异地发出干涩的呵呵笑声。   接着,她拔出横刀丢刀鞘随手一丢,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然后像只恶鬼般飞地蹬蹬向还一头雾水的紫玄子突进。   “天诛!”她大喝。   “等、等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紫玄子这位身经百战的道一教师祖无所适从,结果水云儿已经高举起横刀,猛地一刀径直向他的头顶劈去。   刀风猎猎。   精准而有力的一刀,水云儿平时练习刀法的勤奋在这里藏显于这一刀之中。齐绮琪甚至不合时宜地发出赞好的声音,惹得紫云子一阵侧目。   她们都不担心水云儿能够伤害到紫玄子,毕竟两者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而结果也一如她们所料。   紫玄子苦笑低吟一声,啪地用双手夹住了横刀的雪白刀身。   “空、空手入白刃?”雪麒麟哗然,没想到真会看见这种技巧。   “水姑娘,你冷静点……”   紫玄子客气地劝说着,水云儿“呵呵”两声,加大力道把横刀往下压去。这才回过神来的齐绮琪登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垂。   这该如何收场才好?她真想就此晕过去,但是她不能。   “麒麟,你还不赶快阻止你徒弟!”她于是大声责令雪麒麟行动。   雪麒麟望了望诡异地笑着的水云儿,又望了望那个尽管如此还不忘用爱意满满眼神投向自己的紫玄子,再看了看瞪着双气很生气的齐绮琪,最后索性举起右手并成手刀,往自己脖子处用力一敲。   “噢,我晕了。”   整个人往后倒卧在地上,雪麒麟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雪麒麟,你不厚道!”齐绮琪欲哭无泪地大喊出声。   她的怒吼声首次回响于南阳太白楼。   **   三个月后。   自离开灵月谷,返回天璇宫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一度因为某场意外而被半毁的朝雪楼也维修完成。   只是失去的东西,无论是银两或是生命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而活下来的人,尽管再如何悲伤,再如何觉得前途黯淡,哪怕荷包和自己的小金库空了也好,生活仍然要继续。   抱着“活在当下”的态度,雪麒麟并没有多少为钱财纠结。   这天,她如同往昔一派悠然地,抬出李婉婷按照她设计制作的藤摇椅放到朝雪楼后花园处,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嗯,冬日的太阳。   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地短,春天的气息渐趋浓厚,恐怕再过不到一个月,又会步入春雨绵绵的季节。   宗师之身的雪麒麟本来不惧严寒,难得太阳高恳,她穿着一套经过自己改良,看上去就像短版和服,整体单薄且清凉的短曲深衣,裸着一对匀称纤长的腿足在椅上昏昏欲睡,显得相当悠闲。   不过,雪麒麟其实只是忙里偷闲罢了。   现在她每天早上都有好好练习剑法和身法,轻功也有些许的长进,虽然比不上那些日练夜练的狂人,但与一开始相比她已经努力了很多,而这从齐绮琪已经少了很多因为懒散的问题斥骂她一事看来,她的努力似乎也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同。   当然,雪麒麟要是和不远处正在练剑的宫天晴相比就只能用懒散来形容。   朝雪楼的花园处,也有一个很小的演武台,远处看来就像深藏在远古森林里的石制祭坛,带着一种古朴悠久的神秘气息。   据说这个演武台在天璇宫建立以前已经存在,是始祖在开宗立派独自修练时所建的。   在那上面,那娇小的身影足下交错变幻,一对长剑如欺风舞动起来,长裙裙摆荡漾晃动间雪白的小腿肚、以及充满弹性的大腿隐约可见,隐于小短袜底下的脚踝珠圆玉润。   随着发环旋起,环扣在上面的铃当叮铃作响,宫天晴在台上跳转腾挪,对剑交错无数光影。   ⒈玲艺琦⑷巫玖私韭⑻   腿动身晃时就是一记剑招,劈挑撩扫,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对于招式的拿捏难以相像地精准,稳如泰山之余却有几分飘渺,一如天上落星般撩乱了雪麒麟的眸子。   嗯,持着对剑翩翩起舞的宫天晴足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而雪麒麟就是将她试剑的画面看待成某种节目,欣赏的同时又当作了娱乐,然后越看就越困、越看就越困,最终都打起呵欠来。   “……好困。”她揉了揉眼睛。   “唔──”地伸了个懒腰后,女孩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成了柔若无骨的一团,脑袋两边的团子髻也格外地干巴巴的,像是脱了水般。   就在她迷迷糊糊间,宫天晴停下了剑舞,开始练习其他功法。   数把气剑在她身边成形。   她遥指前方气剑便往前突进过去,然后随着主人手指的指挥,在空中交织出如网般的轨迹。   如此一来,画面就更加变幻了。   虽然雪麒麟另僻门径以法术的方法改良了天虚剑界,使到只有人境境界的宫天晴也能凝出气剑驱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招式本身的难度有所降低,一个不谨慎失手恐怕也是难免的。   彷佛就是想证明这一点般,宫天晴突然“呀”地惊叫一声,其中一把气剑失控脱离控制范围,像只正在俯冲的猛禽掠出了演武台。   好死不死的,它前进方向有刚好因为打呵欠而闭上了眼睛的雪麒麟。   “小、小师祖,小心!”宫天晴慌忙大声警告。   雪麒麟“嗯”了一声,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道流光射至眼前。“哇,有刺客要杀朕!”她吓了一跳,慌忙把身体往下一缩。   剑光在她头顶掠过,雪麒麟只觉得头顶一阵凉飕飕的。   而在她背后就是焕然一新的朝雪楼。   那把失控的气剑在一阵刺耳的声音里,扎在朝雪楼沉色的柱子上,嗡地化为真气碎片散去。   er〇⒏巫霖 玖⒊榴揪   朝雪楼在早阵子被“破军之三”烧成半毁后,进行过一次大修。   本来就已经上了年头,而且样式也有些过于与时代脱节,齐绮琪咬咬牙大手一挥,下令内务房聘请洛天镇有名的工程队重建朝雪楼。   样式基本上还是走以往的格调,沉实大气,扑实庄严,主体色调依然以玄、棕等沉色为基,但是加入了许多现代的元素,楼高依然两层,房间上下打通变成复式的空间,二楼则加入了暖阁和阳台,有种复古的韵味。   雪麒麟很喜欢新的朝雪楼,主要在于新木的香味。她喜欢木香。   另一方面,在李婉婷的机关术和雪麒麟的现代知识加持下,楼里出现很多新奇而方便的设备,例如新加入的沐浴间里的水龙头和水管、用予供暖的热道,甚至还有坐厕。   可惜由于种种原因,下水道排污管等东西还是没有条件建造,那些液体废品只能用储蓄的形式作统一处理,算是雪麒麟唯一的遗憾。   而这样子的划时代结晶却在启动还不到几天的情况下,外头柱子就遭到损坏,跑到柱子前观察了一下的雪麒麟真是欲哭无泪了。   她都差点直接跪在那柱子前,抱着它问它痛不痛了。   可能是察觉到雪麒麟的痛心,宫天晴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成一团。   “对、对不起……”她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哀声地道歉。   转头就看见一张泫然欲泣的可爱小圆脸,一对杏眼因为自责而变得水水润润的,宫天晴咬着下唇的模样实在是可怜至极,雪麒麟瞬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唉,这小晴真是狡猾!   纵然知道宫天晴就是这样子的性格,雪麒麟也不禁暗自发起牢骚来,算是平衡一下心理。   “没事咩,补补就好。”她表面却不动声息地如此安抚对方。   宫天晴依然无法释怀,垂着脑袋像是无颜面对人似的。   “我、我会负责的!”   女孩突然抬头,眼神坚定地望向雪麒麟并如此宣称。   怎么感觉怪怪的?雪麒麟觉得对方就像一次意外污了某人清白后,坚称自己会负责一样,面色便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咳,既然这样,那你就把它给补好咯。”   “嗯嗯。”   宫天晴很高兴地连连点头,蹬蹬地就撒开脚丫子往朝雪楼前院方向跑去,似乎是“择日不如撞日”的意思。   结果,她没跑几步就发现自身手上还抱着那一对长剑,调过头又跑了回来。   “小师祖,剑、剑……可以先帮我保管一下吗?”她讷讷地问道,很不好意思。   雪麒麟没所谓地哦了一声,让她把剑放下。   宫天晴羞怯地笑了笑后,把那两把汉剑靠在雪麒麟的躺椅上,接着又跑了出去,去张罗工具回来补柱子。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雪麒麟摇了摇头,呢喃着“小晴还是跟小动物似的咩……”觉得对方未免太过缺少某方面的自信。   与之相比,天玑就整个熊孩子般四处乱跑,不是睡觉就是在玩,直教雪麒麟白眼连连。   这不,她现在又不知道跑哪里撒野去了。   如果这两个人都是一团面粉,雪麒麟恐怕就要把她们揉成一团,再划分开来,让她们的性格好好地匀一匀。 15、相亲奇遇记之二(9)   就在雪麒麟如此思考着,双手情不自禁做出搓揉面粉的动作,往躺椅处走去正想继续悠闲度日时,齐绮琪踏进了花园。   她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在雪麒麟身上。   “麒麟,晴儿呢?”她疑惑地问。   “她去找东西修柱子了。”   答着,刚在椅子上躺下,踢掉了一对绣花鞋,露出两只小巧玉足的雪麒麟用下巴指了指那根遭到损坏的木柱子。   齐绮琪诧异地望向那边。   待发现柱子上的剑痕后,她一下子挑起了眉梢,快步走了过去。   “真是的,这又是怎么了?这可是新的柱子啦!”她鼓着双颊怒瞪雪麒麟。   “等等,这不是我的杰作!”   雪麒麟立刻摆着双手辩解。   像是火焰洪流,气冲冲地快步逼近她的齐绮琪闻声止步,眨着眼睛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咦?”   “是小晴啦!小、晴!”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她刚才练天虚剑界,一时没控制住。”   齐绮琪听了,又望了望柱子上的缺口。   “这样啊……”她不好意思地绞起手指来。   er零扒污 零⑼衫榴⒐   这小七是先入为主觉得是我做的咩!   真是佛都有火,虽然自己前科累累,但不闻不问就认为是自己的杰作,也是太可恶了!雪麒麟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齐绮琪踏着不太自然的脚步走近,拉了拉雪麒麟的袖子。   “干嘛啦?”   雪麒麟没好气地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俯视着自己的少女,那鲜红的眸子里多了些许愧疚,显然是知错了。   “是、是我不好啦……”她期期艾艾地说。   显然地,一向不坦摔的她依然是拉不下那个面子。   雪麒麟又哼了一声,撇个头不再理她。当然,她其实并没有记恨于此,只是想要调戏一下对方。   齐绮琪嘴巴抿成三角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嗯,她属于不会哄人的类型。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怪你……”   思考了半晌,齐绮琪憋红了脸,最终也只能挤出这样子的一句。   雪麒麟依然不理她,索性侧身背向齐绮琪。后者见状有点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   “你真讨厌啦。”   “嗯?恶人先告状是吧?”雪麒麟悠悠一句就把齐绮琪呛得满脸通红。   齐绮琪绝非完全横不讲理的类型,也懂得谁是谁非,是她错了最多只会闹闹别扭,但最终还是会认错道歉。   这次是她有错在先,所以再如何气愤雪麒麟得寸进尺的态度,她也没有真的发作。   “那你要怎样啦?”   “想看看诚意呗。”   雪麒麟再次睁开一只眼睛,用眼角余光瞄向齐绮琪。齐绮琪抿嘴想了想,最终还是委屈地说:   “那你说。”   嘿哟一声,雪麒麟猛地坐起上半身,贼笑起来。   “你亲亲我,我就不生气。”她指着自己细嫩的脸颊说。   “亲、亲你?!”   齐绮琪的反应很大,脸颊“碰”一声红透了,头顶上还彷佛冒出了烟丝。   换在以往,她或许还不会难为情至此,犹豫一会儿可能就真的亲下去了,可是早阵子雪麒麟在灵月谷已经向她坦白一切,她已经知道了雪麒麟某个秘密。   如此一来,她的反应似乎就变得合情合理。   齐绮琪似乎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认知变化,偶尔在面对雪麒麟会变得挺不自然的,而雪麒麟之所以提这种近乎耍流氓的要求,想的就是借由这种方法去到令对方习惯。   奈何,任重而道远。   齐绮琪最终还是害羞之心压过了愧疚和歉意,丢下一句“麒麟,你耍流氓!大笨蛋!真讨厌”并往雪麒麟肚子打了一拳,也不管被自己打得整个弯起的雪麒麟,挂着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像个被轻薄的大家闰秀般转身就逃了。   “呜,要不要这么狠啊……”   雪麒麟揉着被重击的肚子,龇牙咧嘴地望向齐绮琪消失的方向,未料齐绮琪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麒麟,我有话跟你说。”她脸依然红着,嘴唇也很不满地高高嘟起。   “啥米呀?”   雪麒麟真不想理她。   但是,若然欺负过头齐绮琪下一拳可能就会接着落下,她也只好就此屈服。   “有人找你。”她嘴唇越嘟越高,雪麒麟有用手指夹着的冲动。   听见有人来拜访自己,雪麒麟那一丁点委屈和玩心都被好奇所取代。她还真的想不到会有谁好端端来拜访自己。   “哼!”   不知怎的,齐绮琪突然摆出很不高兴的表情,还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   我又哪里得罪这丫头了?雪麒麟傻眼了。   “所以,到底是谁?”她翻起白眼无奈地问。   “你真的不知道?”   抱起胸来,齐绮琪噘着嘴巴,微微侧头单眼瞄向雪麒麟。后者依然呆头呆脑地回望她,摇了摇头,毕竟雪麒麟真的完全毫无头绪。   最终,齐绮琪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说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名。   “他说是来和你交流感情的。”齐绮琪作出补充。   II⒐零吴彡(八)旗仪珊   “啥?”   ②咎霖武(三)⑧旗(一)③   听见这个名字,雪麒麟在一阵呆滞后,整个人都椅子上弹起,双眼瞪得斗大的。   半晌后,她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彷佛发现有人在偷听似的,拉了拉齐绮琪的袖子,并朝她招手。   “怎么了啦?”   齐绮琪皱起眉头,虽然一脸不满但依然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女孩的唇边。   “他怎么来了?”雪麒麟那张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你的事!”   齐绮琪如此回答,口吻莫名地带着愠怒。   雪麒麟搞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的一种态度,好像自己哪里做错事惹她生气了一样。说真的,她很莫名其妙。   “你想想办法打发他呗?”   雪麒麟耸了耸鼻子,接着声音倏地转小,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呢喃:   “他该不会是来真的吧?明明早阵子还没有什么声息……”   “明明以前就千般万般不愿意……现在他人都上门来拜访了,其实很喜欢吧……”   齐绮琪也如此嘀咕了一句。   她还是气鼓鼓的,肚子里好像充满了闷气。见到她这样子,雪麒麟哭笑不得,十分郁闷地说:   “哎哎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不是咩?我就怎么喜欢他呀?傻了吧!”   “要死啦!”   齐绮琪面色红红,绞着手指,目光闪烁,很不自然地开始期艾起来:   “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就是那种奇怪的癖好……”   柒二(三淋肆IX弃叁肆   “你以为我是你?”   雪麒麟撇了齐绮琪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他人在哪?”   “在门外呢。”齐绮琪呶了呶俏丽的下巴。   “奶奶个熊,既然杀上门了,就让我去会会吧!”   边说着,雪麒麟捞起袖子,大有“老子现在就出门打架”的架势。   “你别真的把人给打了。”齐绮琪皱起了眉头,不放心地叮咛。   “安啦安啦!我像不讲道理的人吗?”   “不是像,你根本就是。”齐绮琪哼声说。   这丫头!雪麒麟垮下一张脸来,觉得齐绮琪时常把自己当成惹事精的态度很不好。   她决定教训对方。   就在齐绮琪一时不察之际,雪麒麟嘿地一声,一掌就拍在齐绮琪的屁股上,然后待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拔腿就逃。   真刺激!女孩嘿嘿笑着,残留在手掌上的触感美妙非常──充满弹性而且不乏柔软。   雪麒麟没有意识到一件事,齐绮琪已经很快就反应过来,但是她如以往般追过来要教训女孩,反而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红色造访了少女俏华的脸。   目光流转间,齐绮琪半垂的脸孔那被前发所勾勒出的阴影里,盛开着娇艳的鲜红。 16、相亲奇遇记之二(10)   “喂,矮子!你说吧,你竟究是什么品种咩?”   朝雪楼大门门框间,雪麒麟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极力堵在其中。   门很大,她很小,那叉腰的姿势怎么样都缺乏那么一丁点气度,只像个孩子般惹人失笑。   而被她堵住的男孩也确实笑了。   “……我不太懂雪姑娘的意思。”   那是个苦笑。   带点飘逸和不羁,混杂苦涩的笑容。   这个笑容要是挂在一个翩翩公子脸上,十有八九会惹来一群花痴惊呼,心疑这位公子怎么如此忧愁,而当这个笑容挂在一个如同玉雕,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脸上时,雪麒麟只想一拳打过去。   “这是礼物。”   身穿道袍的男孩递出用绳子绑好的木礼盒。   雪麒麟嫌弃地耸了耸鼻子,正想拒绝之际,却不经意间低头看见盒子上贴有“花小团”的招纸。   “听说你喜欢吃这家的团子,就特地去买了。”紫玄子笑着说。   “真令人发指,你买个礼物也到了洛阳才买?要买也是买你那边的特产咩,一点诚意都没有呀!”   虽然口中如此抱怨着,但是雪麒麟双手却眼明手快地把东西给接下了,生怕对方会收回去似的。   紫玄子挠了挠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雪麒麟丈量了一下礼盒的份量,得到了让她展露微笑的答案。她瞄了一眼手上的木盒子,又看了看紫玄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咳了两声。   “所以呢?你有何贵干呀?”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收了对方的礼,雪麒麟总不好把藏在门后的扫帚拿出来赶人吧。   “迫于无奈。”   紫玄子唉了一声,苦着一张脸说:   “家有恶妹,不得不从。我与雪姑娘也算是‘同根生’了,本着‘相煎何太急’的想法,希望雪姑娘万勿将我撵走。”   “谁跟你同根生,你全家跟你才是同根生好不好?”   雪麒麟不痛快地扬声反驳,还做了个扫肩膀的动作。   “鸣呼鸣呼,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紫玄子很痛心的样子,开始“悲天悯己”、长吁短叹。   话说照沟渠是什么鬼?我向着谁了吗?雪麒麟一额黑线,发现附近路过的弟子们都朝这边投以注目礼,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如此一来,过阵子可能就会有以“天璇宫小师祖密会道一教师祖”为标题的趣闻刊登在逸闲庄的刊子上,还记录着天璇宫弟子甲乙丙丁的证词。   把紫玄子迎进去与否似乎已经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迎进去,他们会有一番演阐;不迎进去,他们也会妄想出某种些情况──八卦之所以叫八卦,全因为都是在故弄玄虚。   放弃地叹了口气,雪麒麟念着对方好歹也和自己在帝都共过患难,便让开了身子。   “进来再说吧。”   听见雪麒麟松口了,紫玄子的脸色急变,立刻高兴地拱拳说道:   “紫玄子受宠若惊呀!”   真会装!雪麒麟翻了个白眼。   然后,她带着紫玄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紫玄子负着双手跟在雪麒麟后头,走起路上来摇摇晃晃的,他完全不怕生地左顾右盼。   “这朝雪楼还真是一如既──咦?好像有点不同了?”   紫玄子以前似乎是来过朝雪楼。   他肯定是想要信口开河说一些客套赞美话,却发现新的朝雪楼与以往不同,因为受惊而改了口。   “与时并进咩。”雪麒麟随口回答了一句。   紫玄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开始好奇地打量新的朝雪楼来。   这个时候,一只白色的猫咪从草丛来冲出,曳着两条长长的尾巴冲向雪麒麟,车居就熟地爬上了她的身体,站在她的肩膀张牙舞爪地警惕着草丛的方向。   “白板?你咋了呀?”   雪麒麟眨眨眼睛,不知道白板为何要摆出这种威吓的姿势。   “这是武妖?”   见到白板,紫玄子难遮惊讶。   “你眼没瞎的话,我想应该是没错。”   雪麒麟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随即把视线移向白板所看的方向。   没多久,那里的草丛便响起沙沙的枝叶磨擦声。叶子晃动间,一个只有两巴掌拚拢大小的袖珍女孩摇摇晃晃地飘着飞了出来。   她月,?费?群857663"!442淡金色──更像是稻穗颜色的头发上挂着一片叶子,浑身都是污积,很是狼狈。   “呜……白板,你别跑那么快啊……”   见到这个迷你女孩,雪麒麟下意识就把手上的花小团礼盒收到背后。紫玄子见状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   ******   “咦?”   看见自家的主人天玑呆了一下,然后惊喜地叫了一声“是麒麟!”就飞了过来,吓得白板马上跳下女孩的肩膀,逃也似的跑向另一边,消失了影踪。   结果,天玑飞到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受凉般把身体缩成一团。她闪闪缩缩地偷看雪麒麟,显然是害怕被斥骂了。   “去玩吧去玩吧。”   出乎她的意料,雪麒麟只是摆手赶人,没有追究她又玩得一身污脏脏的事。   天玑歪着脑袋,很惊讶地瞪着双眸。   “……那我去玩了?”   沉默了半晌,天玑试探性问道,而雪麒麟只是点头。   接着,天玑半信半疑地往白板消失的方向追去,一步三回头的,似乎是在觉得情况很奇怪一样。   雪麒麟始终面向她,后者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那被藏起来的花小团礼盒。   待天玑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后,雪麒麟才长吁口气。   “走吧!”   她招呼了紫玄子一声,自顾自地再次迈开脚步。紫玄子看了看天玑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雪麒麟,才动身追了上来。   “那只九命猫──叫白板吗?是齐宫主养的那只吧。”   “嗯?”雪麒麟侧头望向紫玄子,“是呀,你怎么知道?”   “齐宫主宅心仁厚。她的善良也是众所周知的,能够收养一只武妖的人并好好对待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了。”   紫玄子感触良多般叹了口气。   听见齐绮琪被赞许,雪麒麟自然也同感荣耀,得意地笑了起来。   “还用你说?”   “真羡慕你能够如此……”紫玄子斟酌了一下,“如此没心没肺?”   “得了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雪麒麟淡淡地说。   齐绮琪收养一只武妖随时都会遭到他派诟病,女孩其实也深知道这一点,不过只要一天有她在,外人也只敢止住嘴巴,真的敢拿这一点来动手脚的──   “他们敢,我就一巴掌把他们给拍死。”雪麒麟不屑地冷哼。   没有多少恐吓力,反而有点可爱。   不过,她是认真的。   紫玄子彷佛也感受到这一点,意味深远地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绕过朝雪楼的正厅,往侧面走去。雪麒麟和齐绮琪的房间都在东侧。   朝雪楼的格局相当简单,正朝大门的自然是正厅,而其余三侧都是房间,二楼也是如此结构,只是正厅变成了一个共用的起居室,而三边则是房间的二楼。   “毕竟,你已经是宗师了。”紫玄子半高兴半遗憾地说,“这事情还真急不来,世人都以为我会是最快宗师的大天境,结果却被你给爬先了。”   “呃……运气吧?”   雪麒麟不太知道该如何接话。   “和天赋资质没有太大关系,不是咩?”   紫玄子苦笑了一下,然后又打起精神说:   “确实,时也运也命也。”他瞄向雪麒麟,“要是我把雪姑娘给娶到手了,宗师不宗师也关系不大,到时谁敢来惹我霉头?”   “信不信我一掌先把你给拍死了?”   雪麒麟狠狠地给了紫玄子一肘子,后者揉着被打的地方。   “打者,爱也,莫非雪姑娘你……”   被如此反问,雪麒麟气个半死。   这家伙脸皮比城墙还厚耶!她瞪了紫玄子一眼,牙齿一阵发痒,就差没有一口咬上在对方的手臂上。   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紫玄子在笑了笑后不再说话。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雪麒麟的房门前。   房门前铺了张羊皮地毯,旁边有一个鞋架子,放了好几对绣花鞋和小短靴,还有几对薄底木屐。奇怪的是,这些鞋子大部分都很小,显然属于雪麒麟的,但那几对木屐除了某一只和雪麒麟脚掌大小吻口外,其他都比较大。   雪麒麟在地毯前脱下脚上那对绣花鞋,晶莹小巧的脚丫子踩进地毯之中,一下子被那毛茸茸的毛皮给埋没。   她从鞋架上抽出那双最小号的木屐换上,大小刚好合适。   七②散磷泗玖VIIIIIIV   然后,她又抽出另一双木屐,抛给了紫玄子。他慌忙地将之接着。   “换上吧!别踩脏了我的地毯。”   “哦哦,好。”   紫玄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学着雪麒麟刚才的动作换上了那双待客用的木屐。   他的体形并没有比雪麒麟大上多少,那双木屐为了适应各种客人脚形而造得比较大,套在他的脚掌还占不到大半,相当地滑稽。   “这绳子有点硌脚……”   他指的是木屐上的人字形绳带。   “很快就习惯啦!”   不懂人字拖鞋好处的土著!雪麒麟暗自腹诽了一句,才把房门给推开。   一阵奇特香味扑面而来,很是好闻。   紫玄子辨认出有一部分是属于雪麒麟的体香。   像是薄荷般清新的香气里混杂着些许檀木家具的香气,交织出一种既鲜新又悠久的神秘芳香,他竟因此一时恍神。   “你还站着干嘛咩?”   雪麒麟发现紫玄子呆呆地站在门外,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句。紫玄子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走进房里。   “门别关,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在干啥不能见光的事。”   正想回头关好门的紫玄子一听便作罢。   绕过遮门前的鲤鱼屏风后,雪麒麟的房间格局才印入他的眼里。   房间并没有想象中如此充满女儿家的气息,面积不大,但胜在样样俱全,家具也很简洁,清一色檀木制,多是木棕色和黑色,色调显沉,大气扑实,与雪麒麟元气满满的调性形成强烈反差,紫玄子因而感到些许意外。   这一层基本上就是起居用的厅子,而床、梳妆台之类的家具则放在了二楼。   事实上,雪麒麟原本觉得每天上床都要多上上下下很麻烦,想说把床也放在一楼好了,结果被齐绮琪给拒绝了,说女家儿的床不好被人看见。   雪麒麟拗不过她,便只好应从了。   “喝啥茶?普通茶还是花茶?还是喝凉水?果汁?”   走到一个放了杂物的柜子前,雪麒麟端详了一下便扭头问道。正在另一边参观雪麒麟书架的紫玄子没所谓地耸了耸肩。   “客随主便。”   “哦。”   想了想,基于好东西要自己享用的原则,没有碰那装有龙舌茶的盒子,雪麒麟随手拿下放有其他茶叶的木盒子,并张罗好全套茶具放在厅子中央的桌子上后,便转身走向房外去准备热水。   “不准上二楼。”离开前,她狠狠地警告了一句。   紫玄子看了一圈,拿了一本感兴趣的书,遵分守己地坐在桌子前开始阅读起来。他没有别人要“自己向西,自己偏要向东”的对抗心理,自然也不会擅闯二楼了。   天璇山几座山峰都有水源,作为中峰水源的小泉子和剑冢里的灵泉同出一脉,灵气含量不低──虽然依然逊色于灵泉。   那泉子就在朝雪楼的后面,雪麒麟去那里打了泡茶用的水,便往回走,回到了房间。   用法术热了水后,便开始行云流水地泡起茶来,一套动作极为标准,转眼之间就泡好了茶。   “如果你不是你在帝都救过小七,我才不会给你泡茶,好好感激吧。”   一边说着,雪麒麟边将热茶注入到茶盏之中。闻到茶香而从书上抬头的紫玄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受宠若惊,竟然能喝到宗师泡的茶,还是雪姑娘亲手泡的。”   口甜舌滑,雪麒麟翻了翻个白眼,非常郁闷地把茶盏放在紫玄子面前。他毫不犹豫地端起茶盏,闻了闻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西湖的洞庭茶……?这可是朝廷贡品,你是哪里得来的?”   嗄?雪麒麟呆若木鸡。   “这东西竟然还是贡品?”   早知道就不给他喝了,雪麒麟暗道失策。   “你不知道?”   雪麒麟在紫玄子对面坐下,噘着嘴回答说:   “不知道,小雪给的。”   “夏家啊……也难怪了。”   紫玄子若有所指地说着,似乎已经释然过来。   雪麒麟知道夏雪的本家是有名的大族,也没有多在意她究竟是怎么搞来的贡茶。   说不定种洞庭茶的茶园,就是夏雪家开的呢!她思忖着,很满意这个充满猜测性的答案,嗯嗯地点了点头。 17、相亲奇遇记之二(11)   忽然地,紫玄子心有余悸地环顾了房间一圈,雪麒麟便挑起眉毛问他怎么了。   V①琦拔疤澪旗⑹依   “那个……你徒弟没在吗?”   原来如此!   这家伙是害怕水云儿又拿刀砍他了!雪麒麟暗自偷笑两声,装作突然发现什么似的。   “小云!”她朝空无一人处高喊。   紫玄子应声猛地一抖身体,然后僵硬地转动脖子往那里看去。雪麒麟彷佛听见了木头磨擦的声音。   理所当然地,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回过头来时,雪麒麟早已笑得不可开交,猛拍桌子喊好。   “雪姑娘,你……”   紫玄子一时气结。   但下一刻,他又装模作样地去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光,可怜巴巴地说:   “雪姑娘,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也不用着经常欺负我吧……你要知道,我是有多么的伤心啊……”   一林⑴VII是伍究IV(九)芭   “懒得理你。”   紫玄子一直都表现得如此直白露骨,雪麒麟一开始以为那只是虚情假意,但渐渐地就开始胡思乱想对方会不会是认真的,复杂的心情也就此油然而生。   她不可能接受紫玄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但是,她又该怎么样让对方死心呢?再重的拳打在绵花上也惊不起一点骸浪,难道还要将之烧毁?在帝都也算是患难的关系,雪麒麟是个珍惜朋友的人,不可能真的每次见到紫玄子就用扫帚赶跑。   嗯,她很烦恼该如何处理紫玄子的问题。   告诉他自己喜欢女人?还是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都不合适。不是不信任对方,害怕对方会胡乱宣扬,而是事关重大,她不得不谨慎。   *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雪麒麟索性把这个烦人的问题推到脑海角落里去,同时提出一个新的话题:   “你咋这么闲了咩?”   雪麒麟呷了口茶,微热的水温让她的嘴唇看起来红红的。她放下茶盏,不咸不谈地窥向紫玄子继续说道:   “帝都的事,对道一教来说也打击很大吧?派里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师妹好像受了不轻的伤呢。”   早阵子,雪麒麟收到了贝小路的信。   信里的内容,总结而言就是通篇都在抱怨这个埋怨那个,满是脏话的牢骚。丐帮帮主龙天宇身死帝都,群龙无首的丐帮几乎乱成一团,又有镇国卫之类的朝廷势力在进行渗透,唯恐天下不乱。   而国一日不可无君,于门派而言亦是同理,跳出来争夺帮主之位者自然不在少数,很多问题也因而被推到贝小路眼前。   正是烦不胜烦,贝小路才会写了这么一封信给雪麒麟。   不过,雪麒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回了写有“不想管就滚蛋”这句话的信给贝小路,气得对方暴跳如雷,回了“有种”这两个力透字背的字。   有见及此,雪麒麟才会觉得道一教应该也不会轻松才是。虽然还没有传出紫云子的死讯,那位道一教掌教应该还没有身死,但据闻在帝都受伤不轻,估计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才对。   在这种情况下,紫玄子恐怕成为了道一教的主心骨了,所以雪麒麟才疑惑对方怎么会选择在这种时间拜访。   “是不轻,还得躺床上个把月吧。”   污壹起坝拔⊙起流易   紫玄子叹声回答,刚端起茶盏又放了下来。   “我是个野鹤,你让我处理那些派务,我是千般不愿的,而且也无从入手。就只好都交给我的小师弟了,毕竟──”   “你小师弟?”   “就是我们的副掌教,也是紫字辈,叫紫阳子。”   得到答复后,雪麒麟不以为然地回答,顺带挖苦对方说:   “噢,听起来比你更有作为咩。”   “是比我能干,而且很有望天境。”   紫玄子也不气愤,云淡风清地把茶喝光。他把空了的茶盏推向雪麒麟,后者见状耸了耸鼻子,还是提起茶壶给他满上。   “实在是罗嗦啊……都唠叨得我耳朵起茧了。”   紫玄子皱起一张脸来,开始悲声诉苦。   “师妹她明明都还没下床,还天天以病为由骗取我的同情,让我去看她,然后就开始念我和你的事。”   雪麒麟很严肃地举起手掌。   “等等,什么叫我和你的事?”她用拇食两指凭空捏着很小很小的东西,“我和你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一微微克都没有好吗?”   “我好伤心啊……”紫玄子又抹泪了。   眼角直抽的雪麒麟真想一掌把他给拍倒在地上,乱脚把他踢死。   结果,她的气愤随即就因为紫玄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只见男孩摆出很认真的神情,坚定地望向雪麒麟,非常慎重而低沉地说:   er澪芭午龄⑨删硫究   “我,是来提亲的。”   此话一落,吃了一大惊的雪麒麟随即把刚喝进口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紫玄子反应很快,往桌子一踢整个人就横移出一段距离,躲开了覆天洒来的茶水,然后脚掌一勾又回到原位。   他说什么?这死道士刚才说什么?提亲?向谁?雪麒麟的脑袋糊成一团,双眼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大得下巴彷佛快要掉下来了似的。   嘴巴一开一合的,她满脸都是愕然。出生至今多少个年头了?她第一次被人求婚,尽管对方是个男的,但还是令她心情复杂。   “……你胡扯的吧?”她迟钝地问道。   紫玄子大仇得报般哈哈地笑了起来。   知道自己被作弄了的雪麒麟气得七窍生烟,脸上的淡红也一下子变深,成了愤怒的红。   然而,就在她跳起身子,想要一掌把紫玄子给拍死的时候,对方忽然说:   “不全是。”   “呀?”   稍微花了点时间,雪麒麟理解到那三个字的意思。   “你师妹的意思?”她皱眉问道。   “也不全是。”   “那是……?”   “太急了一些。”紫玄子难得认真地说,“当然,除了我师妹的意思,也有我的意思──我确实挺喜欢雪姑娘你的。”   这下麻烦了!始料未及的雪麒麟摆出相当为难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唐突,又或许是体谅雪麒麟吧,紫玄子挂起苦笑。   “现在,只缺了你的意思。如果你同意,我和师妹就真正上门来提亲。”   “为什么?”   雪麒麟捕捉到紫玄子口吻里的一丝无奈,顿觉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应该还有什么原因促使紫玄子作出这个决定才对。   “很多原因,门派内部的问题,朝廷的问题。在乱世中,唯有足够强大才可以安然度过,而道一教和天璇宫都不够强大。”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   “联婚?”   “然也。”紫玄子说道,“强强联合。”   “我讨厌。”   “我也讨厌。”   紫玄子几乎速答,目露无可奈何之色。   棋II叄OIV⑨旗⑶④   “只是除去这个目的,我确实不介意娶你为妻,你讨厌我吗?”   “……不喜欢。”   回答前,雪麒麟犹豫了一会儿。紫玄子报以浅笑。   陸林II二叄肆巴⒏事   “也不讨厌,对吧?”   心想对方果然搬出了这套说辞,雪麒麟将不悦堆在眉宇间。   “你这是歪理,我也不讨厌林御,难道我还去跟他结婚?要是不讨厌就能在一起,那婚姻也挺廉价的。”   “事实上就是如此,能够和真爱走到一起,是世间最奢侈的事。既然得不到,退求其次也未尝不可,是吧?而且我觉得我们婚后的生活应该会挺和谐的。”   那是一种妥协。   尽管是宗师,有些时候也需要妥协,雪麒麟深明白这一点。   但是,她不喜欢这种妥协。   牺牲自己幸福换来的安稳她不需要,而且她也不会去嫁给一个男人。她完全接不了这种事情,尤其这本质上是一场联婚,并没有足够深厚的感情作为依根。   与此同时,雪麒麟也有几分唏嘘。   两大门派不知不觉间已经陷于此等绝境,要用联婚来到联合在一起对抗外界压力。   武家的衰落似乎已经注定了。 18、相亲奇遇记之二(12)   “这是屈辱。”   雪麒麟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她的樱唇间蹦出来的。   “可是,我们背后都有一个门派──不,有整个武家。”   如果天璇宫和道一教最终哀败。   五大门派本就缺少了影门,再失去两大门派的话,丐帮和灵月谷独木难支,武家的天也会因而塌下,倾灭将不是想象,而是成为确实的未来。   虽说是最坏的打算,但并非没可能发生。   而道一教和天璇宫之间如果拥有超越一般盟约关系,足够坚实的羁绊,那么两派联合在一起,足以成为力压丐帮和道一教的庞大力量。   医⑵淋III弍OVII四把   这样的联盟号召力一定无比强大。   如此一来,统领整个武家就不再是梦,只要手段适当整个武家也能够团结在一起。   其中的利害雪麒麟都明白,但是真的要为此牺牲自己吗?她不想,但如果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她也无从选择。   “为什么选我?”   “因为比起贝小路,我更喜欢你。”   紫玄子的回答很直接,直接得雪麒麟再次沉默了起来。   “小──北冥有鱼呢?”   好一会儿,她又问。   “她是武妖。”   又是一阵沉默,雪麒麟垂下了脑袋,前发遮住了她的脸容。倒映在茶水里的明黄色眸子不再灵气洋溢,反而充斥着深深的愁绪。   “只能是我?”   抬头时,雪麒麟的表情很难看,都糊成一团了,就连这简单四个字,她都问得无比艰难。   “只能是你。”紫玄子的回答近乎于无情。   雪麒麟又垂下双目,映入眼里的茶水泛起了丝丝涟漪。   已经身陷在泥泞里不能自拔。   是沉沦进去就此毁灭,抑或是握紧眼前的手,为此献身换取光明呢?雪麒麟就是站在这样子的分叉路之前,两边的尽头似乎都没有她的幸福存在。   第三条路呢?   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在哪里。   知道雪麒麟一时三刻没办法作出决定,紫玄子也不强人所难。他温柔地笑了起来,轻声说着:   “你好好考虑吧。”   才说完,他便突然起身,从窗外眺望出去。那黑而深邃的眸子映出了一片昏黄,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地黄昏了。   “时间,不多了。”他眯起眼睛,“黑暗快要降临了,我们只能点燃足够明亮的灯,去照亮我们的所在之处,不被黑暗所吞噬。”   他口中的那灯,恐怕就是天璇宫和道一教的联合吧。   紫玄子回望过来。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他,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在斜阳的余辉映照下,他们都半陷在一片毁灭的色彩之中。   “我……”   雪麒麟三度垂目。   茶水也闪烁着昏黄而刺目的光辉,彷佛在告诉她已经无路可走。   或许,并非只有一个办法,也可能是杞人忧天了,但为了排除一切可能到来的毁灭,紫玄子的办法是个好办法,也可以当成是一个保险。   但是,雪麒麟不想就此屈服。   她不甘心。   问题是,她再握紧拳头,就算咬碎了牙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想到齐绮琪、水云儿──一切她重视的人都会随即武家的覆灭而化为飞灰,她就害怕起来。   害怕他们一个又一个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   为了避免这个未来的降临,她早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而这一切里是否包括自己的幸福呢?   有些承诺很容易说出口,但要履行时却相当艰难。   但是,再艰难,再如何委屈,也总比往后失去自己所爱之人来得要好。那种窒息感,那个心如刀割的感觉,雪麒麟已经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正因为如此,她抬起了头。   气二③玲斯?揪弃¥(三)丝   依然是难看得糊成一团的表情,依然是双眸满是苦涩和无奈,但是雪麒麟如终是抬起了头。   那意味着──   “不用考虑了,我──”   “不准!”   总是如此突如其来。   雪麒麟已经说出了半句,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还未成定论。彷佛就是算准了这个时间,也彷佛理该在此出现般,那两个字暴力地介入了进来。   它们堵住了雪麒麟的嘴巴,也在她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涟漪。   随着声音从房门涌进来的红色,用它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夺去了房里两人的视线。   那一刻,雪麒麟觉得再没有比现在眼前的红更让自己惊艳的存在了。   红的声音,红的少女,红的存在。   ──她的一切都是红的。   然后,她会把一切都染成红。   “我不会答应的。”   站定在雪麒麟身旁,红衣少女掷地有声,轮廓姣好的侧脸显得格外地凛然,也格外地夺目耀眼。   “齐宫主。”   一度呆住的紫玄子回过神来,向突然闯入的齐绮琪打起招呼。   然而,以往一直端足仪态的齐绮琪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向紫玄子行礼,彷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敌人。   “紫玄子前辈,为什么这件事我没有听你提过呢?这恐怕不合适吧,贵派连找我商议一声都没有,是没有把我这位年轻过头的宫主放在眼里吗?”   很难得地,齐绮琪端出了针锋相对的态度,看在雪麒麟的眼里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   雪麒麟平时肯定会识趣地不作声,以免碰到对方霉头。   只不过,紫玄子也没有对自己胡作非为,这样去斥难人家未免太有失风度。她怕齐绮琪会落得不好的名声,便忍不住开口劝说:   “小七,那个……其实紫玄子他不没有──”   “你给我闭嘴!”   雪麒麟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地瞪视自己齐绮琪吼了一声。   天璇宫宫主都气得挥身发抖了,而且有一种力竭声嘶的感觉,雪麒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但是她从来没见过红色少女这个样子。   那对红色的眸子里,不仅有择人而噬的怒火,还有难以言明的深切自责。   仪龄衣旗丝舞IX四IX扒   “紫玄子前辈,今天恕不招待,还是请吧。”   齐绮琪完全不留情面,毫不客气地指向房门。   紫玄子想说些什么,但是在对上齐绮琪敌视的眼神后一下子又关上了嘴巴。   “好吧。”   他挠了挠脑袋,有点尴尬,也有点惭愧。   但是──   “雪姑娘,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他不忘再次提醒雪麒麟。   齐绮琪听了一下子就挡在雪麒麟面前,把他的视线给隔断开来,也隔开了这两个人。   “不用!”   齐绮琪从桌子上拿起紫玄子带来的花小团礼盒,塞回去给紫玄子。   “我们不考虑,麒麟不会嫁给你的。”她不容置疑地说。 漆er@彡O 泗⒐⑺叄思   艺淋(一)。棋事巫九斯玖坝   然后,她再次做出请的手势。   紫玄子嘴巴几度开合,苦笑了一下。   “那我告辞了,今天是在下失礼了。”   最终,他只能就此作罢。   紫玄子拿着还没有开封的三色团子礼盒,惨兮兮地往房门走去。   齐绮琪没也有送他的意思,站着一动也不动,而雪麒麟则不知所措地目送他的离开。   直至紫玄子消失在房门外,齐绮琪才动身走向房门。   “小七,你这是……怎么了吗?”   雪麒麟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问题,现在还处于状况之外。   是齐绮琪安排数个月前的相亲,她应该也希望雪麒麟和紫玄子能够成就好事才对,但是现在却又摆出如此拒抗的态度,雪麒麟只恨自己的脑袋不怎么样,完全参不透其中的因由。   回应雪麒麟的问题,是一声重响。   齐绮琪用力地把门关上,碰撞的声音撼动了整个房间,门框也一阵摇摇欲垂,似乎差点就承受不住少女的力道。   “你这个大笨蛋!”   仍然背对着雪麒麟的齐绮琪身体前倾,双手竭力地往下压,发出大得沙哑的咆吼。   那过大而暴烈的声音吓了雪麒麟一跳。   她应声缩起身子,像是个被重重责骂的孩子,心虚的同时又觉得紧张害怕。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垂着脑袋一边喊着,齐绮琪蹬蹬地快步走了回来。她每步都很用力。   以为自己要被打的雪麒麟慌忙举起双手去保护自己的脸蛋。   结果──   一阵冲击撞来,雪麒麟“哇!”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摔在地上。   她不是被打的。   而是被撞的。   齐绮琪也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雪麒麟的身上。她把小脸埋在雪麒麟的双胸之中,久久没有抬起头,只是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雪麒麟赤露在外的肩膀。   “小七?”   几度欲言又止,一头雾水的雪麒麟只能试着轻唤对方。   “……我不准你嫁。”   经过好一阵安静后所回应女孩的,是闷在她双胸间咕噜作响的一句话。那声音像是混进了砂砾的潮水般沙哑,雪麒麟最初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一回事。   “什么?”她懵然地反问。   “我说!”   齐绮琪撑抓住雪麒麟的双肩,像是把她压在身下般,撑起了上半身来。她瞪向雪麒麟,满是怒气的红色眸子边角处不争气地泛着些许水光。   “我不准你嫁,你听到吗?”   在这句话冲进耳朵时,雪麒麟也注意到齐绮琪其实是哭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   “你、你怎么哭了?别、别哭啊……谁欺负你了!”   一见到齐绮琪哭了,雪麒麟就慌了。   少女的眼泪总让让女孩无法平静,能够轻易而举地搅乱她的内心,湿了她的心房。   “是你!是你欺负我了!你这个大混蛋……”   齐绮琪骂来骂去也只会那几个字。   尽管如此,她仍然竭力地用有限的词汇,去到表达自己内心的某种感情。她举起了手,握紧了拳头,一拳又一拳打在雪麒麟的身上。   力道很轻。   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去到生气一样,她彷佛再拿不出更多的力气挥舞拳头了。   雪麒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好一边任由她的粉拳落在自己身上,一边试着抹去少女的眼泪。   可是,对方的眼泪源源不绝,再怎么抹也抹不干。   亦弍邻删②⊙⑦(四)罢   或许是打累了,齐绮琪再次埋首在雪麒麟的胸脯之间。她抽着鼻子的声音闷闷的,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我不准你嫁。”她小声说,“不想你离开我。”   少女的语调很复杂,但很确实清晰,而且不容置疑。   害怕自己出嫁后会因而离开了她?   真是这样的话,雪麒麟还能说什么呢?她一边轻抚着少女的头发,一边柔声说安抚说:   “好好好,我不嫁,我不嫁了……”   刚才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   硫零⑵貳删(四)⑻⑻是   雪麒麟心想,只要能够拥有怀里的这一片温暖,哪怕毁灭真的到来时,自己也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到对抗。   一定是这样的。   嗯,她所爱的一切是枷锁,同时也是源源不绝的力量。   ──最强大的力量。 1、──“你是多余的”   刻骨铭心的话语。   女孩还记得每当自己犯事或是失败时,父亲都会以这句话代替斥责。除此之外,他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更不会对她多说什么。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有活在父亲的眼里。   这或许是父亲特有的惩罚方式吧。   自己一定不是多余的,女孩曾经如此坚信过。   直到第一千次——或许是第一千次,具体的次数她早已记不清楚——第一千次听见父亲说她是多余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一直以来用于麻痹自己的说辞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多余的──我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间,这个念头也在女孩心里深处埋下一粒种,并且执拗地长出一朵畸形的花来。她尝试否定过、尝试逃避过,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女孩出生时,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母亲无法顺产。虽然大夫想尽了办法,然而最后母亲还是不幸难产而死,双胞胎弟弟也因为后生之故自幼身体孱弱,双腿不堪重用,只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度日。   父亲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害了母亲和弟弟呢?女孩时常会这样猜疑,可是她并没有勇气问出口,她很害怕从父亲口中听见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然而,她终归是逃避不了那一句话。   “──如果不是你的话……”   如果不是她,母亲就不会死了,弟弟也能够获得幸福。   嗯,是她的错。   ──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尽管活着,她也不被需要。   没有活着的意义,没有生存的价值,她是多余的。   “你是多余的,没用的家伙。”   对不起,每当开口道歉她的内心就被刻下一道伤痕。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内心随着渐渐增多的道歉而渐渐死去。   然而,任凭她再怎么卑躬屈膝地认错,父亲都不曾原谅过她,一昧将她视若无物,只会在她再次失败犯错时,无数次地、无数次地,为她内心再添上一道伤痕   啊啊,死了就好,我本来就不该活着。   曾几何时,这种念头曾经一度占据女孩的内心。   她试过自杀,然而却没有成功。她的爷爷阻止了她。   “你要轻易舍去得之不易的生命吗?这是懦夫所谓,我们家里不需要懦夫,你难道忘记了即使牺牲生命也要将你生下去的娘亲?”   那时,女孩听见了一个字眼。   牺牲。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她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一定要努力,成为有用的人,成为被需要的人,只有这样她才会获得属于自己的“意义”。   打从那天起,她努力不懈地学习各种知识,琴棋书画、算术、武术甚至是谋略兵法,只要是她认为能够帮得上父亲的知识,她都会不惜一切学会。   渐渐地,情况有了变化。   “──你凭什么那么努力?你凭什么能够努力?你凭什么能够获得成功?”   每当她学会一种新的知识,畏畏缩缩地告诉父亲后,父亲总会大发雷霆地斥责她、打她,甚至是虐待她。   然而,她没有因此觉得自己搞砸了,反而觉得很高兴。   ──因为父亲终于不再不理她了。   女孩知道,知道自己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她一定是病了,一定是扭曲了。   痛楚让她获得了实感──生存在世界的实感。   父亲的责骂、虐待,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自己并不是不被需要的,不是多余的。至少,她能够让父亲发泄情绪。   她很高兴,想要获得更多,所以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成为有用的人、被需要的人。只要这样,死去的母亲、病弱的弟弟说不定也会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夺去他们的幸福。   “──你要不要跟我走?”   还记得那一次,父亲当众责打她时,与那名红衣少女的邂逅。   少女让女孩跟她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呢?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呢?女孩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还需要我啊!   女孩没答应那名少女。   然而,当少女蹲下身子,向女孩询问“你想不想尽可能帮助更多的人”时,她毫不犹豫地答了一个“想”字。   “──那么就跟我走吧。”   女孩毫不犹豫跟少女走了,而父亲并没有挽留她。   为什么不留下自己呢?啊啊,一定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吧……那么我一定要去帮助更多的人才行,获得他们的认同。   嗯,尽管付出多少牺牲也没有所谓,只要对方需要她,她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奔赴到对方的身边,竭尽全力提供帮助。   “──我需要你。”   只有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始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不惜牺牲与奉献,仅仅为着他人而活,为他人的幸福而幸福,为他人的悲伤而悲伤。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迷失在苍夜之中,独自彷徨,只是一直走着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与黎明背道而驰。   直到── 2、宫家有病子   长安。   华朝帝都。   它的规模冠绝华朝,是华朝最大的城市。即使是金陵、开封、洛阳等有名的大城市,在规模上都未及长安的一半。   然而,长安却是最早入眠的城市。   天子脚下,唯有安静。   长安作为帝都,是皇宫所在之地,对于治安有着极高的要求,所以这座城市的的宵禁也格外严格。   外城的宵禁令或许还会宽松一些,毕竟很多夜市、青楼之类都开在这里,但是内城的宵禁令则只有“严苛”可以形容了。官府在内城将宵禁令执行得一丝不苟──尤其是五年前发生的刺帝一事后。入夜没多久并分隔内外城的城门便会被锁上,官府巡捕在内城四处巡查,每每遇见夜归之人总会截查盘问。有见及此,住在内城者如无要事一般都不会在入夜后出门,免得惹上麻烦。   宵禁后的内城,总是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然而,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城东聚集了一些达官贵人的府邸,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皇族以及朝廷大官。按理来说,城西区域的宵禁应该极其严苛才是。   然而,在城西的其中一条大街上却响起了急速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一匹自皇宫奔出的快马正朝着城西某处跑去。   骑在马上的是一位身穿戎装的老者。   他鹤发童颜,轮廓英武分明,横亘在右颊的淡疤为他平添几分威严。总是散发着锐利目光的双眼乍看之下略显灰黯,但是仔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其深处点缀着无数星芒。   老者缠绕着夺人的威势,破风前进。挂在马旁的长枪缠绕着厚重的寒气,枪尖闪烁的光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流光轨迹。   几名偶尔路过的巡捕注意到这位迎面奔来的老者,但是却没有拦截的企图,反而退避一旁,任由老者骑通过。   嗯,世间能够截下老者的人寥寥可数。   至少,这些巡快不敢,也没有能力阻碍老者前进的脚步。他们只敢眼睁睁看着老者骑马远去。   最终老者勒马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前。府邸大门上高悬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宫府。   当马蹄落下,敲出清脆响声的那一刻,宫家府邸的沉厚大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两位中年仆役从府里奔出。   他们来到老者面前后,同时恭敬地躬身,异口同声地喊道:   “太老爷!”   “嗯。”   宫家太老爷、当朝镇北大将军──宫靖快速扫视两人,简短地应了一声。   其中一位仆役从宫靖手上接过缰绳与马鞭,另一位则绕过马匹,卸下宫靖的爱枪。   “老规矩,腾雾的饲料要用上好的。另外,马蹄铁有点磨损了,明天让工匠来看看。你要三再叮嘱他尽心尽力修好,腾雾在战场上多次救过我的命,不容有任何差池。”   宫靖一边轻抚与他同生共死多年的神骏烈驱,一边严声朝仆役如此吩咐。腾雾哼了一声,微微眯着的眼睛让人感觉它相当享受主人的抚摸。   “小的明白。”   牵着缰绳的仆役神色严正地答应下来。   “嗯,去吧。腾雾应该也累了。”   “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宫靖摆了摆手。仆役点头回礼后,随即牵着腾雾走向府内的马廊。   “我们也走吧。”   话毕,宫靖昂首阔步踏进久未回归的家。   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露出温和的笑容。对于长年征战在外的老者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家,更能让人舒心温暖了。   “家里一切可好嘛?”   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倔强的人,有事没事都会藏着掖着不会告诉自己,所以深知道这一点的宫靖特地如此询问。   “都好都好。”   亦步亦趋地跟在宫靖背后,将长枪抱在胸前的仆役连忙回答。他满额汗水,宫靖的长枪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不论是重量还是长枪之上所背负上的一切。   得知家里无事,一切安好后,宫靖为之感到安心释然。   他是个不擅感情表达的人,所以并没有把此刻心里的幸福感表达在脸上。然而,在他双眼之中仍然能够捕捉到相应的珠丝马迹。   “小姐经常有家书回来。”   “是呀,晴儿在天璇宫应该过得不错吧……毕竟,这个家里能给予她的就只有悲伤啊……”   宫靖停下脚步,深深地叹息。   他一生光明磊落,自认无愧于世,然而宫天晴却是他唯一愧对的人。他身为宫天晴的亲生爷爷,却无法保护她,给予她幸福。   明明知道不是自己孙女的错,却无法释然儿媳的死和孙儿的健康缺失,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给予她。   晴儿,只愿你在天璇宫一切安好,能够获得幸福……老者在这一瞬间彷佛苍老了许多,眼里的光芒也因而稍稍消散。   他遥望夜空,祈求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远在天边的孙女能够幸福。   这是他唯一能为宫天晴所做的事了。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虽然身为华朝的镇北大将军,官居两品,本身又是一位天境武者,但是他也只是一个凡人,并非万能。他根本就无法控制每当看见宫天晴时,盘缠在心头的反感。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啊……宫靖再度叹息。   当祝福只眷顾着一人的时候,对于其他一来说那祝福就是一种诅咒。   宫天晴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弟弟也因此而没有得到应有的健康,自幼病弱之余还不良于行。   宫天晴没有额外得到什么,一切都是她应得的,然而人们却把他们的失去归咎于她的身上,认为是她的错,认为是她夺去了他们该拥有之物。   ──这一定是错误的。   老者思绪纷飞,久久没有动作。   人在家里得到安宁时,总会特别多愁善感。   “太老爷,您怎么了?”   担心的声音传来,让宫靖回神。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没事。”   宫靖再次迈动脚步。   “少爷的病情如何?我听说……最近好像有所好转?”   “是的。”   “怎么突然就好转了?”   宫靖的孙儿、宫天晴的双胞胎弟弟──宫天阳自幼病弱,而且药石无灵,所以当知道宫天阳的病情突然有所好转后,宫靖第一时间不是感到高兴,而是惊讶。   “是这样的,半个月前老爷带回来一位奇怪的大夫。我见着这位大夫打扮古怪,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哪里来的江湖神棍……结果倒是小的多疑了。这位大夫可是名符其实的神医呀,可厉害了,少爷在他的医治下身体渐渐好转,最近甚至能自己下床步行几步了。”   将内心的兴奋之情几经压抑,不让它在脸上爆发后,宫靖再度停下脚步,颤着声音向对方确定问道:   “真的?”   “小的不敢骗你──只是……”   仆役突然露出迟疑之色,宫靖挑起眉头。   “只是什么?”   “神医说,他能够治好少爷的病。”   脑袋像是被石头敲了一下。   ──阳儿的病能治好?   宫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 3、神医裁缝   书房里,摇曳的烛火将宫靖饱经风霜的脸庞照得明暗不定。他的双眼累积了近百年岁月的沉淀却依然光辉似旧,深邃而又明亮。   端坐在书桌前的老者,他的眸子里正倒映着一道黑影──或者说,一件黑色的长袍。   那大概是一个男人。   身材高大却又纤幼,不过曲线平缓,没有女性应有的凹凸起伏。脸庞潜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让人难以辨清他的真实面貌。男人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袍子和阴影之中,即便是从袍子里露出来的双手也被一双黑色的手套包裹着。   他看起来像极夜里幽灵,浑身缠绕着诡异的气息。   然而,宫靖却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男人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眼睛有着唯一的一种色彩。   死亡的色彩。   那是一双灰色的、黯淡无光的眼睛。   这双眸子里凝滞了许多过往。这些过往早已枯朽不堪,遮去了生命的光辉,甚至隐隐散发着陈腐的味道,让人心生不快。   宫靖知道这种眼睛。   那是能够最大程度上阐释死亡,只有死者或是一度经历过死亡,却无法从中抽身者才会拥有的眼睛。   然而,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与死亡为伍的男人,为他的孙儿带来了希望。   垂下眼睛,叹了口气后,宫靖终于开口驱散自男人踏尽书房以后,便回荡至今的沉默。   “听说,你叫‘裁缝’?”   在刚才与儿子的短暂叙话中,宫靖了解到仆役口中所谓的神医叫做“裁缝”。   裁缝。   这两个字与其是一个人名,更像是一个代号。   宫靖无法肯定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毕竟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缺少无名的孤儿。这个时代也不例外。   然而,当今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以真名示人者亦大有所在。   这个乍看平静的时代背后,有着难以想象的汹涌暗流,有如那至高无上俯视众生者的内心。   “回宫将军,是的。在下名叫‘裁缝’,没有姓氏,就只有‘裁缝’罢了。”   黑袍人微微躬身,恭敬地回答。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不论他的语调还是声音之中都充满了生气而且开朗,没有掺杂一丝死亡的气息,与他的外貌气质极为不搭调。   这种不协调感,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到底声音还是眼神更能彰显这个男人的本质呢?宫靖皱起眉头,不禁疑惑。   但是,老者没有选择追究。   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宫靖决定无视裁缝的可疑。   “嗯,我记下了。”   “宫将军能够记住在下的名字,实乃在下的荣幸。”   对于裁缝的承奉,宫靖不以为然,没所谓地摆了摆手。   “这是最低限度的尊重,何足挂齿。”   最后一个字落地后,宫靖从坐位上起身,绕过书桌来到裁缝面前。即使近在咫尺,宫靖还是没有看清楚裁缝的真实面貌。裁缝的脸庞彷佛本来就是一种黑暗。   “闲话就不再多说了,我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客随主便,在下自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歸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閱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然没有任何意见。”   “很好。”   宫靖负起双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突兀地瞇起眼睛咬上裁缝的双眼,以锐利的视线逼视对方。   “你能医好阳儿的病?”   这个问题出口时,宫靖并没有表面上平静。他内心的澎湃情感难以压抑,心跳得剧烈,就连呼吸的节奏也因而凌乱。   那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裁缝没有马上回答,反而莫名地陷入沉默。   宫靖虽然心急知道答案,但是沉稳的他并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静候答案。   裁缝的沉默比想象中要短。   “──可以。”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心房猛地跳了一下,宫靖几经压抑才勉强保持着沉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吐出了两个字。   “真的?”   裁缝拱手躬身,自信地说道:   “在下字字实属,不敢欺骗宫大将军。”   “如此甚好,给我说说详情吧?阳儿的病该如何医治。”   裁缝应了一声“是”,挺直身体。   “宫将军既为习武之人,应当知道武术之根源‘真气’是从何而来的。”   宫靖“嗯”地点头,肯定了裁缝的话。   武者的力量之源──真气并非从无而生,而是借由内功心法,将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吸纳体内后转换而来。   “‘灵气’这是武者力量的根源。而凡举是生灵,或多或少体内都会存积灵气。或许宫大将军不知道,正如人需要呼吸一样,我们体内有名为魂魄也需要呼吸,而它呼吸的正是灵气。”   “哦──?”宫靖声调提高,很是意外,“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不足为奇,因为这是古道教的理论。”   宫靖挑起眉头。   “古道教?不是现在道一教的道教吗?”   “不全是,自从百家争鸣后,‘武家’与‘儒家’分别在文、武领域中成为了主流。现在的道教在道家思想的基础上,融合了‘武家’的理论思想,作为代价,道教也失去了某部分核心思想。道一教现今尊行武术,而忽视了以往闻名天下的道教学说。”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宫靖精研兵法谋略、熟悉武术,却不太熟知这些百家杂学,所以不太肯定裁缝的说法是否属实。   不过,传闻在百家争鸣的年代有着无数难以想象的技术与理论,其中以“墨家”的机关术最为着称,留下众多为人乐道的传说。   “道教在古时,主研一门名为‘仙术’的灵气运用技术,这门技术与现今的武术理论有着不可融和的分歧,而且已经失传。不过……最近听说天璇宫有人重现了类似的技术。”   吆淋医 ⑦⑷武韭⑷咎罢   “你是说‘天灾’雪麒麟吗?”   宫靖即使远在北方边境,仍然耳闻到天璇宫小师祖的事迹,以及她特有的“功法”法术。   “将军果然消息灵通。”   裁缝面露佩服之色,恭维了一句。   “算不上什么,她独闯天剑门一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华朝了。”   并非自谦的说辞,只是在陈述无法否定的事实。   裁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言归正传,宫小公子的病就是一种‘灵气’病。人生而有‘武根’。武根在百家争鸣时代被称为‘灵根’,是吸收‘灵气’的关键。然而,宫小公子天生灵根虚弱,无法承受容纳大量灵气。宫将军,你试想象一下,在一个满布裂痕的碗子里注水,会发生什么事?不用说,自然是不胜重负,继而崩溃──而宫小公子的情况,恰恰就与此类似。”   “嗯,那该如何医治?”   “这种病虽然罕见,实属疑难杂症,但并非没有先例。在下曾经游历四方,见过几次类近的病例。虽然大多患上此病者都活不过二十岁,但是经过在下研究,此病并非完全药石无灵,宫小公子仍有一丝生机。”   “生机何在?”   “在下记得宫将军仍有一孙女,是吧?”   裁缝莫名其妙地如此问道。   宫靖虽然满是不解,但仍然据以实告。   “是,我还有一个孙女。”   “如此甚好。”   不知为何,裁缝的声音突然变得幽远起来。   “──生机就在宫将军的孙女身上。”   这一瞬间,宫靖如坠冰窟,寒意缠上了他的全身。   ──轰隆隆!   屋外突然下起大雨。   怒雷划过夜空,其绽放的强烈光芒照亮整个长安。   映入眼里的事物,让宫靖瞪大了眼睛。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宫靖的而且确看见了裁缝匿藏在阴影之下的脸容。   一张苍白得有如死者的清秀脸庞。   而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连接头与身躯,满布缝合痕迹的脖子。   “你……”   裁缝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外泄,立刻向下拉了拉兜帽,将脸庞重新埋进黑暗之中。 4、天之意   “──裁缝。”   平静而又沉实的唤声响起。   裁缝刚离开宫靖的院子便被人叫住了。他停下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声音的主人自树下的阴影里现身。是个中年男人。   宛如刀削出来的英伟容貌不怒自威,眉宇间有着几分宫靖的影子。男人的体形中规中矩,但是却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压迫感。   他的双眼无时无刻都在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有若实质的目光明亮得吓人。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几个人敢与他对视吧,毕竟那是长期身居高位者,在经年积月下蕴酿出来的神韵。   然而,裁缝仍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泰若自然地走到对方面前,拱拳躬身地打起招呼来。   “在下见过宫越宫大人。”   宫越。   当朝兵部侍郎、宫靖之子。   “嗯。”   宫越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嗯”还是“哼”的声音,简短地作出回应。   “宫大人叫住在下,有何吩咐呢?”   裁缝故意摆出疑惑的姿势,试探性地如此问道。   听见对方的问题,宫越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这是明知故问。”   兜帽下的黑暗突然稍稍退去。   貳霖扒⒌零⑨III流九   隐于阴影之中的嘴唇因而浮出水面,展露在外。裁缝的两边唇角高高地勾起,描绘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   “宫大人果然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少拍马屁。”   “的确,宫大人一年下来应该也听过不少类似的恭维话了,是在下有失计较了。”   裁缝的笑声异常干涩,像是骨头磨擦时所发出的响声。   宫越负起双手,不快地挑起眉头。   “我以为你除了医术和阴谋外就什么都不懂了,没想到还有一张长满伶牙利齿的嘴巴。”   “宫大人过誉了。”   对于宫越的挖苦,裁缝不太在意,反而顺水推舟地应和:   “人生在世要不就是有过人的才干,要不就是能言说道。在下不才,只能争取练就一张能够颠倒是非黑暗的嘴巴了。”   “哼,真让人不快。”   宫越砸了砸嘴巴,很是不满。   “这些废话说多无谓,你我各有所求,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罢了。所以别那么弯弯道道,说正事吧。”   “宫大人果然──”   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宫越沉声打断裁缝的恭维。   “说正事。”   “没想到宫大人如此焦急呀。”裁缝语气尴尬。   “事关我儿性命,我怎么可能不焦急?你既然知道我在急,还故意说些有的无的,是打算以此为乐吗?”   宫越的口吻依旧沉稳。   尽管如此,裁缝仍能敏锐地从中捕捉到怒意。宫越似乎是生气了。   这倒也难怪。   宫越明明心里着急自己父亲的答复,但是裁缝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久久不进入正题。   对于宫越的不满,裁缝仍然不为所动。   “为乐不敢,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裁缝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惹得宫越嘴角抽搐。   如果换成是他人如此作弄自己,宫越早就翻脸不认人了。然而,自己的命脉──独子的性命被掌握于对方手里,让他忌鼠投器,无法发作。   “哼,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宫越猛地挥袖,怒而转身,但是没有离开。他双脚像是灌了铅似的,难以抬起。儿子的性命与健康深深地束缚住他,让他几乎不能自己。   他不能让宫家在他这一代绝后,不能让自己成为千古罪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条戒律快要把他逼疯了。   宫越自认一生光明磊落,毫无污点。他不能让自己的英明尽丧于此,也不容许宫家绝后。   更何况,宫天阳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作为父亲岂能眼睁睁地见著自己的儿子被病痛折磨,日渐消瘦,最终死去呢?   这一切父亲的责任、儿子的责任以及作为人的荣誉筑成一个框架,而他只能活在框架之中,盲木地前行。   很多时候,人都认为路只有一条。   他们都是不自由的。   不论是宫越自己,还是他的父亲也不例外,而且宫越深信没有人能够例外。   然而,他的纠结倒映在裁缝眼里,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或许,会是可笑的色彩。   “宫大人的心意,在下总算弄得明白了。”   裁缝朝宫越深深地鞠躬。   不是出于敬佩,而是一种冷嘲热嘲。   当时的宫越并没有察觉到深埋于黑暗中的不屑与嘲笑。   宫越默然了好一会儿。   “你明白便好。”   “所以大人是想知道令父的答覆,是吧?”   宫越不置可否,仅仅似是疑非地望了裁缝一眼。可是,裁缝却说著“原来如此”,心神领会地点头。   “你的父亲──宫大将军,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裁缝突然闭口不语。宫越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有接上,感觉就是性事到了高潮却被迫中断的感觉,让人极度郁闷不爽。   眼见宫越憋屈得满脸通红,裁缝欢快地窃笑了两声。   在宫越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之际,他才沉声给出答案。   “──宫将军答应了。”   “真的?”   宫越终于无法忍受,在脸上涂抹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他的儿子好不容易才获得一个希望,他不想因为父亲的拒绝,而导致希望破灭。   尽管这个希望是黑色的,而且需要代价。   然而,宫越认为值得。   再没有什么能比他儿子得救一事更为重要了。   “宫将军犹豫了很久,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父亲也只能点头同意了,宫越在心中暗暗地补充。   毕竟关乎于家族存亡,除了妥协之外,还能有其他选择吗?没有。   虽然一早就对结果有所预料,但是直到听见答覆之前,他一直都忐忑不安,生怕父亲出乎意料地拒绝“希望”的到访。   “宫将军已经吩咐人去天璇宫请宫小姐回府了。”   说到这里,裁缝突然昂首看天。   “夜已经深了,估计宫将军的人明天才会起程吧。”   理所当然的事。   长安城已经宵禁,如无要事不能离城,如无特别要事,或是皇上恩准,即便是身为镇北大将军的宫靖,也无法违抗这道自五年前起就越来越严格的宵禁令。   但是,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呢?宫越感到一丝不解。他并不认为裁缝只是随口一说,背后应该有著什么深意才对。   结果,一如他所料。   “──这可不符合‘天意’呀!”   在一声深深的叹息后,意味深远的话语流洒而出。   天意,上天的意思。   它变幻莫测,一直以来都让人摸不著头脑。   上天真的是活著吗?宫越曾经几度大胆质疑。他不相信天有意志,如果苍天真有意志的话,那定必是一种残酷的意志。   而且在这之前,宫越并不觉得裁缝口中的“天意”是一般的“天意”。   “天”字泛指上天,但是亦可以是指──   天之子。   难道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的宫越微瞪双目,眼中尽是难以排斥的惊愕。   ***   深夜。   长安的内城城门突然打开,一匹快马疾驰而出,直往位于长安北边的镇北府军驻扎地跑去。   没有人知道骑在马上的传令兵怀着的调令内容。   ——甚至连镇北府的主人宫靖也不知道。   当快马进入镇北府军驻扎地后没多久,一队为数众多的人马便从驻扎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们的去向无人知道。 5、童颜巨——   腰间有紧缠的压迫感,像是被人抱住了一般。   一二玲③二淋起泗罢   茉莉花似的幽香填充了鼻腔,脸上传来了滑腻的触感。   意识朦胧的雪麒麟情不自禁地磨蹭了好几下。她并不知道自己抱着、枕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那东西的质感很好、很让她舒服,纯粹地想要对它渴求更多。   好温暖、好好闻——   无论如何,女孩的心情好极了。能够有这样子的东西相伴入眠,实在是人心的一大乐事吧。   她鬼使神差地舔了那东西一下。   没有味道,只有良好的口感。   会是食物吗?半睡半醒的脑子迷迷糊糊地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女孩试探性地朝那东西咬了下去。   那东西极具弹性,回弹的力道几乎比自己的咬合力还要大,女孩因而加重力道。   结果,她听见了声音。   “嗯……唔,别咬了……痛……”   迷糊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然而,雪麒麟仍然模糊的思绪,在一时三刻间没有认知到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女孩用仅有的意识搜索记忆,因而没有及时松口,结果——   “噗哇!”   突如其来的冲击施加在她的脸上。   强烈的痛楚让女孩一瞬间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飞在半空之中,从鼻子里流出的血液在空中留下一道妖艳而优美的弧线。   雪麒麟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摔落地上,同时发出像是青蛙被压扁般的声音。   她像尸体般滚了好几圈,直至撞上某个柔软而温热的物体后,才终于停下了来。   昨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好像是喝了点酒,然后——没能记起来……女孩捏住血流如注的鼻子,撑起身体。   很快地,血就止住了。天境的体质远优于常人,这种小伤很快就能够恢复完初。   “搞什么啊……”   (一)貳林删弍〇齐斯八   头有点痛,难道是宿醉了吗?说起来,已经很久没试过喝醉了。雪麒麟晃了晃脑袋,环视自己的房间。   她看见了一片凌乱的光景。   枕头挂在横梁上,可能是被谁抛上去的吧。放在窗前的花瓶躺了下来,里面的水流光了,原本插在其中的花束摔在地上。椅子东一张西一张,酒盏落了一地。床上的薄被子掉在地上,只剩下小部分摇摇欲垂地挂在床边,而落在地上的一部分则湿了一大片。   “哇啊,昨天六国大封相吗?”   雪麒麟没心没肺地发出慨叹。   她把目光移到床上,寻找导致她有一个“美好”起床方式的元凶。   “嘶——!”   结果,她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   红色的少女正躺在她的床上。   是齐绮琪。   这时雪麒麟总算想起了昨晚的事。她、齐绮琪、水云儿还有夏雪心如来潮,齐聚在自己的房间一起顺饮杯中物。   战况激烈无比。   屋亿起⑻吧林七镏吆   夏雪的酒量奇差无比,第一个倒下,水云儿紧接其后。而雪麒麟与齐绮琪则不相伯仲,大战了三百个回合。最终,雪麒麟还是棋差一着,输了给齐绮琪。   她把酒当空气,能喝赢她才怪呢!雪麒麟在心里安慰自己。   齐绮琪还在睡梦之中。   她睡觉总是很沉,不会轻易醒来,但是并不嗜睡,每天到了时候便会自动醒来。   不知道是作了恶梦,还是怎么来着,她的模样看上来并不显得安稳。好看的柳眉不高兴地皱着,梦呓从少女充满光泽的双唇间流泄而出。   “枕头……我的枕头呢……软软的、暖暖的枕头……”   少女像是在找东西似的在床上乱摸一通。   但是,她似乎没有找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嘟起了嘴巴,右颊上的单边浅窝随即浮现。   齐绮琪有着洛阳第一美人的称号,美貌是武林乃至天下所公认的。   睡着后的女人总会散发着一种平时难以窥见的静谧美。   齐绮琪自然也不例外。   精致小巧的鼻子、厚薄恰到好处的红润樱唇、微微翘起的长长睫毛——睡着的齐绮琪美得如诗如画,美得近乎将一切概念都模糊。   在齐绮琪的脸蛋身上,同时充斥着天真无邪女孩般的纯洁与舞姬般的妖艳。   过度的美貌是一种毒药,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不该多看。   雪麒麟别开视线,同时尝图转移注意力。   呃,她口中的枕头不会就是我吧?雪麒麟想起了自己还在睡觉时,缠附在腰间的紧迫感。   下一秒,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自己刚才所舔的、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女孩感到疑惑。   但是,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视线不经意间落到齐绮琪从被子坦露出来的白皙长腿上。   匀称、曲线完美、皮肤细腻。   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扫视了好几眼,最后在少女右小腿肚上发现一处红印。   那是伴有口水迹的浅浅牙齿印。   在意识到自己半梦半醒时所咬之物就是齐绮琪的小腿后,雪麒麟立刻僵住。   糟、糟糕了!怎、怎么办?只是一瞬间,冷汗就已经湿了她的后背。   雪麒麟不难想象到,当有轻微洁癖的齐绮琪醒来,发现竟然被自己咬了一口后发疯的模样。   ⑵〇芭⒌O疚三瘤鸠   如果放任事态发展,自己绝对逃不了一顿胖揍——雪麒麟不费吹灰之力就理解到这一点。   虽然齐绮琪身为地境,同样有着不差的恢复力,但是谁能保证她不会在小腿上的痕迹消散前醒来?   所以,找东西遮住那处咬痕才是上上之策、当务之急。   雪麒麟慌忙地在房间里寻找可用之物,结果她发现了齐绮琪脱下的袜子。   要不帮她穿回去?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够遮住咬痕了吗?雪麒麟越想越觉得可行。   “哎,我真聪明咩!”   雪麒麟得意地笑呀笑,自我感觉良好,却忽略了一件事:齐绮琪每天起床第一时间做的事是洗澡。   她蹑手蹑脚地捡起了黑色的长袜子,在地上爬到床边。   ——只能说,天公做美。   齐绮琪突然调整睡姿,变成了仰睡。由于她原本就靠近床沿的关系,右腿伸出床外,小腿自边缘垂下,变成悬挂在床边的状态。   光滑的小腿近在眼前,明晃晃的,白得晃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雪麒麟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默念静心咒,压抑想要摸上一把的冲动。   她视线游移,拉开了袜子口,轻手轻脚地将袜子套上齐绮琪小巧玲珑的掌脚。   哇,什么东西,好滑!雪麒麟双手因为紧张而颤抖,不经意间摸到齐绮琪的小腿,顿时感到一片滑腻。   摇头甩去杂念后,她缓缓把袜子往上拉,把眼前诱人犯罪的肌肤一丁点一丁点地遮住,最终覆自大腿。   “呼……终、终于搞定了。”   雪麒麟安心地长呼口气。在帮齐绮琪穿袜子期间,她一共吞了四次口水,抹了三次冷汗,生怕齐绮琪一个醒来“毒打”自己。   “哎,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咩!”   雪麒麟虚脱似的瘫坐在地,一边抹着额上的冷汗,一边把肚子里的怨言吐出。   就在这个时候——   “——呐,你刚才的表情真猥琐呢,口水都流一地了呢。嘿,真是让我看了一桩好戏了。”   意味深远的声音窜进耳中。   “我才没有流口水咩,你是——谁!”   突然惊醒的雪麒麟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慌乱间,她东张西望。   “在这里啦,在、上、面!”   声音是从天而降的。   雪麒麟整个身体大幅度向后弯曲,终于看见坐在横梁上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身揉合了其他民族元素的汉服短裙。   她的眼睛既圆又大,总是含着笑意,是位很适合甜笑女孩子。   ⑹〇er⑵删⑷扒巴肆   身高介乎于齐绮琪与雪麒麟之间,身材纤细娇小。一副童颜可爱姣好,配上一头发梢微微内卷的短发,让她的甜美气质得到了升华。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几乎要撑破上衣的丰满傲人双峰。   童颜巨——咳咳!   这恐怕是最能恰当地描述少女特征的形容词了。   七er叁零四玖柒⑶师   “小雪!”   话说回来,她不是最早醉倒,还醉得六亲不认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雪麒麟可是还记得对方昨晚“三杯倒”后,硬要爬尽床底睡觉的情形呢。   “今天你早上你一如既往地那么有趣呢,小、师、祖。”   少女——夏雪故意把称呼雪麒麟的三个字说得字字分明,其中明显带着挖苦的意思。   雪麒麟退后几步,在将夏雪的身影维持在视野之中的同时,挺直腰身。   “呃……那个……”   “那个什么呀?”   “嘿嘿……”雪麒麟尴尬一笑,“你都看到了咩?”   “噢,原来你在说这个呀?嗯,都看到了。”   夏雪一边如此说着,一边翘腿。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毫无防备的动作,已经把一大片春光送到雪麒麟的眼中。   接着,她把右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起腮来,同时将嘴唇弯曲成似笑非笑的弧度。   “很有趣呢——嗯……?你怎么脸红了?”   夏雪发现雪麒麟双颊突兀地染上红晕,还急忙地把视线移开后,便歪着头这般询问。   “没、没没什么啦!”   雪麒麟拚命摇头。夏雪对此感到无趣,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   “莫名其妙。”   “该觉得莫名其妙的是我才对咩!”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你坐在上面干嘛啦?看风景呀?”   “哦——你觉得这里能有什么风景好看?”   ⑥霖? II⑵衫④/八爸④   “嘿,难道是在吸收精月精华咩?”   “也不是。话说回来,你的猜测能有点根据性吗?”   II〇巴屋O韭三遛⑼   说完后,夏雪无奈地叹了口气。雪麒麟收回视线,摊了摊手。   VI澪(二)二(三)泗⒏扒⑷   “那拜托你做点有根据性的行为好吗?好端端的椅子不坐,偏要跳上横梁吸收日月精华……赶快下来啦,帮忙收拾一下咩。”   雪麒麟原本就是嫌麻烦的性子,自己房间都是宫天晴和水云儿帮着收拾的,而且她并不太了解整理东西的方法。   所以对于这一屋子的混乱,她完全束手无策。   “不嘛,你自己收拾。”   “鸣哇,我今天真是见识到了咩!”   雪麒麟佯装目瞪口呆的样子,朝夏雪竖起大姆指。   “见识到什么?”   雪麒麟呲牙咧嘴地捏了捏自己的右颊。   “脸皮比长城还要厚的人。”   “哦,你在说你自己吗?”   夏雪不以为然地变换坐姿,交换了左右腿的位置,结果又泄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见状,雪麒麟差点一口气没接上,就这样呛死。她深吸口气,缓解情绪。   “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小雪。你这样可不行呢……”   雪麒麟遗憾地摇了摇头,言正词严地接着说:   “昨晚你可是有份儿喝的哦。换言之,这里弄得那么乱你也有责任咩!”   “嗯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夏雪双手抱胸,恍然大悟地点头。   “你明——”   “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雪麒麟不解其意,眨着眼睛。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吗?”   “是呀,是有这样问过咩。所以呢?你现在要告诉我原因了吗?”   夏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在看戏呢。”   “看戏?看什么戏?”   “天璇宫小师祖企图对熟睡中的天璇宫宫主图谋不轨。”   “嗄——?”   这家伙在说什么呀?雪麒麟一脸茫然。   “嘿,我可是看清楚了哦。你像个变态似的舔了宫主妹妹的腿,还咬了一口呢。”夏雪径自点头,“嗯嗯,没想到堂堂天璇宫小师祖竟然有这种兴趣,而且还不知廉耻到试图掩饰罪行。   夏雪的说话惹得雪麒麟嘴角直抽,脸色越来越黑。去到最后,雪麒麟实在是忍不住要出言发驳:   “你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气死我了!雪麒麟气得直跳脚。   “我只是没睡醒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哦,这样啊……话说回来——”   夏雪瞄了齐绮琪一眼,露出困扰的表情。刹那间,雪麒麟觉得夏雪的头顶和后背,分别长出了一对恶魔角和一双小小的蝙蝠翅膀,手上也多出一根三叉戟。   不、不妙!这只小恶魔又要恶作剧了!这只小恶魔又要恶作剧了!这只小恶魔又要恶作剧了!雪麒麟心中有一只小麒麟在猛敲打警钟。   “小师祖,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宫主妹妹好呀?” 6、夏雪是笨蛋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虽然心里明白,但是雪麒麟迫于齐绮琪的拳头,也只能向夏雪赔笑了。她干笑两声。   “小雪啊,超然脱俗的你应该不会像个婆子般搬弄是非吧?”   “你觉得呢?”夏雪在脸上堆起意味深远的笑容。   “呃……我觉得不会?哈哈……”   雪麒麟像个市侩的商人般揉着双手。   “嗯,我也觉得不会,但是心情这种事很难说。”   夏雪习惯性地绕着发尾,同时转动脖子面向天花板不知在看什么,然而她的眼角余光还是落在雪麒麟身上的。   “如果我心情好,自然就不会罗嗦了。相反,假如我心情不好,就不知道会说什么话了。”   混蛋夏雪这摆明是在威胁我,要我讨好她!雪麒麟一瞬间就理解到这一点,虽然心里对比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为了免去一顿皮肉之灾,她也只能屈服了。齐绮琪的拳头太可怕了,力道十足透心痛。   在轻啐一声后,雪麒麟自暴自弃地盘坐在地上,摆出任由发落的态度。   “说吧,你想怎么样咩?先说明哦,奸淫掳掠作奸犯科的事,咱是不干的唷!”   “哇,咱们的小师祖还真是正气凛然呢。”   夏雪不屑地笑了笑。   然后,她抱胸歪头,口中奏着“嗯——”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的眼珠开始贼溜溜地转呀转,似乎在寻思着什么鬼主意。   雪麒麟又不忿又无奈地瞄了她一眼,静候发落。夏雪的思考比想象中还要耗时。   等得有点腻味了,雪麒麟开始不耐烦地抖起脚来。   “你究竟想到没有?”雪麒麟打量天色,发现太阳已经快要完全爬起来了,“快一点好咩,再这样小七都要起床了。我告诉你哦,如果我暴露了,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是是是。”   夏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雪麒麟的语气敷衍了一句。   没过多久,她似乎有了什么主意,笑容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我想到了。”   夏雪忽然抬起手指,指向某个地方。   雪麒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水色的头发铺散在地,清丽的脸蛋犹如一片肥沃丰饶土地,培育着绮丽标致的五官——秀气红润的小鼻子、随着呼吸微微开合,透着淡淡胭脂色的薄唇。   而这一切的主人,身材纤细,却给人相当安稳柔和的感觉。她散发着清新的自然气息,彷若一座波光粼粼的小湖。   ——小云?当躺在地板上的水色少女映入眼帘后,雪麒麟吃了一惊。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水云儿的存在。   她怎么会睡在这里?我刚才摔在地面时,撞到的就是她吗?雪麒麟脸上的表情诉说着这样的疑问。   大概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疑问吧,夏雪轻描淡写地开口解释。   “昨晚她喝醉了之后,你们也没有把她搬回去。既然如此,她睡在这里有什么奇怪?不过有床不睡,偏要睡地板也是挺有趣的——嗯!”   “原来如——哎,你先等等!”雪麒麟惊觉一件事,“你昨天不是最早醉的咩?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镏〇(二)(二)删④拔爸四   要知道,三杯倒的夏雪每逢沾酒必醉,而且是一醉不醒的类型。一个人醉到这种程度,还能注意到外界的状况变化吗?   不太可能,除非天赋异禀;当然,如果她根本就没醉的话,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至于雪麒麟——   “你昨晚没醉?”   她更倾向相信后者。   “我只是醉得快,醒得快罢了。你看啊,不是挺多的吗?易醉易醒的人。”   夏雪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雪麒麟不肯定她是不是在说谎。   “谁知道你是不是呢……”   夏雪不以为然,反而把嘴角勾得更高了。   “你爱信不信。反倒是你,真的没所谓吗?”   “什么有没有所谓?”   “我说,你不讨好我真的没所谓吗?虽然我很大量,不过心情不好就守不住秘密的坏习惯,我一直都改不过来。”   夏雪托着腮,居高临下地望着雪麒麟。   “对了,顺便提提你,现在我心情很一般,真的很一般。”   “你——!”   雪麒麟气得差点吐血,不过毕竟她理亏在先,根本拿夏雪没什么办法。她哼哼两声,不太高兴地别开视线。   “赶快说啦,我在听了。”   “嗯,你这算是求人的态度吗?”   夏雪不太满意地挑起眉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别跟她计较、别跟她计较!雪麒麟抚胸顺气后,僵硬地撑起笑容。   “夏大小姐,您有何吩咐呢?只要能让您高兴,小的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夏雪噤声,落在雪麒麟身上的目光渐渐染上鄙夷的色彩。   “真没骨气呐……还有点恶心呢。天璇宫有这样子的小师祖,真的没问题吗?”   “唉,我累了。”   雪麒麟已经提不起劲计较了。   “你再不说,我就去补眠了。”   “真没幽默感呢。”夏雪撇了撇嘴巴,“这样吧,你把水妹妹的袜子脱掉,自己穿上吧。”   “哎,就这么简单?好——慢着,你说什么?”雪麒麟突然惊觉不妥,略为激动地伸手指着水云儿,“你要我脱小云的袜子,自己穿上?”   “是的,你没听错。看来你的耳朵还挺灵光的嘛,我还想着要是你听不清楚,就帮你预约个大夫呢。”   夏雪加深脸上的笑容。   “如何?简单吧,刚才你帮宫主穿袜子的时候可有趣了,不过我再看点更刺激的。”   “更刺激的?你所谓的刺激就是让我脱别人袜子,穿在自己的脚上吗?你是不是有病呀?”   雪麒麟完全没法理解这种事情到底那里有趣,她可是紧张得要死了。   “嗯,有病呢……不管我有没有病,你还不是要屈服?噢,谁叫你那么怕宫主妹妹呢。她叫你去西你就不敢去东,她叫你吃——嗯,没事。”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说一些很失礼的话呀?”   “多管闲事。”夏雪不太耐烦地蒙混过去,把话题拉回正题,“你到底做还是不做?快选吧,要挨打还是要照我说话去办?”   “啊啊,混蛋夏雪、笨蛋夏雪!”   漆貳③〇(四)鸠妻珊IV   雪麒麟蹲下身子,双手抱头。 7、人要有礼义廉耻   该怎么办?要屈服吗?要向夏雪屈服,任由她摆布吗?她其实大可以不必理会夏雪,当然这个选择最后很可能会导致自己被痛打一顿,不过要就此顺应夏雪的意思,也有点不太甘心。   另一方面,如果雪麒麟真的应夏雪要求,依言照办的话,那么夏雪手上就会多出一个她的把柄。只是一个把柄跟两个把柄有什么分别?最后都是一顿打罢了。   “怎么样?宫主妹妹快醒了哦——”   夏雪故意拖长语尾,发出催促。   “呜……”   不经意间,女孩看见了夏雪脸上的笑容。   得意的笑容。   这一刻,体内仅余的骨气揭竽起义,雪麒麟克服了对齐绮琪拳头的恐惧。   ——不,绝不可以屈服!   有一便有二,如果这次屈服了,夏雪一定会变本加厉,雪麒麟的尊严不允许情况恶化,她要站起来,她要挺直背椎做人。   所以——   “嗯……”   床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声音明明很轻很小,但是听在雪麒麟的耳中却宛如春雷炸响。她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咦”了一声,浑身汗毛倒竖。   要、要醒了吗?小七要醒了吗?雪麒麟屏住呼吸。   下一刻,她马上连滚带爬地跑到水云儿身边,轻手轻脚地抬起了水云儿的左脚,把白色的中筒袜子口上的绑带解开。水云儿的脚很幼而且很滑,袜子一下子就被雪麒麟脱了下来。   小云,我这都是逼不得已啊……雪麒麟望着眼前的赤裸双足,感到一阵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事物。   窃笑的声音若隐若现。   雪麒麟根据笑声联想到夏雪得逞后的那副丑恶嘴脸。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撑开袜子口,将之自己抬起的左腿套了进去。   袜子的质料很好很舒服,还留有水云儿的体温,却意外地让雪麒麟如坐针毡。   依霖一企⑷ 污久⒋咎捌   这是一双长满荆棘的袜子。   就在雪麒麟把袜子穿到一半时——   “麒麟?”   齐绮琪慵懒的叫唤声突然响起。   于是,雪麒麟立刻定格了般止住动作。   “不、不会吧……真醒来了咩?”   屋⑴祁扒⑧⊙VII榴一   喉咙干涩,呼吸困难。   雪麒麟僵硬地回头,对上一双红色的惺忪睡眼。   刚才的呷吟声大概是悠悠转醒时会发出的那种声音吧,只见齐绮琪已经在床上坐了起身。她无神茫然地看着雪麒麟,显然还没有睡醒。   不妙,超不妙,不妙到爆了!衣衫不整什么的,太犯规了吧!   雪麒麟的注意力全部落在齐绮琪因为衣袖滑下,而露出的香肩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在齐绮琪搞清楚情况之前,把穿到一半的袜子脱下收起,试图蒙混过关。   先不谈齐绮琪腿上的牙印,如果让她知道雪麒麟把水云儿的袜子脱了下来,还给自己穿上的话,后果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灾难。   不管怎么想,雪麒麟当下这种行为已经近乎于变态了。   可惜,齐绮琪清醒得实在是太快了。她的眼神几乎没花去多少时间,便完全聚焦,而焦点还极度不幸地落在雪麒麟的左脚——属于水云儿的袜子——之上。   齐绮琪略加细想后,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麒麟。” 她颤抖地抬起手指,指着雪麒麟穿到一半的袜子,“你在干嘛?”   质问的语气。   “这不是水妹妹的袜子吗?”   齐绮琪并不蠢,不可能认不出水云儿的袜子。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已经搞清楚情况了。   “呃……小七,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解释?”齐绮琪歪了歪头,“你是要为‘脱下徒弟正在穿的袜子,给自己穿上’这种变态行为找借口吗?”   齐绮琪一边说,一边下床起身。   “等等,这里真的有着非常‘深刻’的理由!你先听我说,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咩。”   哇,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打的,怎么办怎么办!雪麒麟绞尽脑汁寻找完美的应付方法,结果夏雪让人又爱又恨的笑脸浮现在眼前。   雪麒麟挥舞拳头将之打散,同时有了主意。   “对!这是有人指使我做的咩!”   女孩决定卖友求荣。   “谁?”   齐绮琪的表情稍有缓解,雪麒麟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立马指向夏雪所在的位置。   “是小雪!”   “夏师姐?”   齐绮琪一脸疑惑,沿着雪麒麟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哪?什么都没有啦,你是不是骗我!”   她鲜红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倒映出来。雪麒麟“咦”了一声,将视线扫向夏雪所在的位置。   ——空空如也。   横梁上除了那个尸体般的枕头外,便再无一物。别说是夏雪了,连鸟都没有一只。   逃了——一瞬间,雪麒麟就理解到这个事实。   “哇!叛徒夏雪,竟然出卖兄弟,逃之夭夭!”   雪麒麟激动得直跺脚,地板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抗议。   “雪、麒、麟!”   “有!”   只有在两种情况下,齐绮琪才会以全名称呼雪麒麟,第一种是她在生气,第二种是她在愤怒。   然而不论何者,等着雪麒麟的下场基本上是相同的——惨遭家庭暴力。   理性告诉雪麒麟应该立即逃跑,但是齐绮琪的声音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般,能够让雪麒麟动弹不得。   “请问齐大小姐有何干贵呢?小的刚才想起小玑的奶还没喂……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哈……”   雪麒麟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缓缓后退。   不能不提的,是她的借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并不算借口。事实上,雪麒麟每天都要为天玑提供真气,好让后者能够利用这些真气蕴酿灵性。   由于这是每天的惯例,所以觉得像是在喂孩子吃饭的雪麒麟将之戏称为“喂奶”。   “站住。”   易er淋散(二)O奇IV⑻   在法术的世界里,有一种法术叫作“言灵术”,能够仅凭言语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世间万物。   而现在的雪麒麟彷佛就是中了“言灵术”,被齐绮琪的话语停下了脚步。   “立正!”   身体反射性地作出回应。   雪麒麟猛地并拢双腿,挺直腰身,站得笔直。   “过来!”   齐绮琪招了招手。   “能不过咩?我真的赶着去喂奶……”   “不行!”   齐绮琪强硬而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哦……”   艺龄伊琦⑷吴疚逝IX⑻   雪麒麟见齐绮琪的态度不容置疑,只好灰溜溜地缩着肩膀,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缓步走到齐绮琪的面前。   “正坐!”   雪麒麟可怜兮兮地哦了一声,屈膝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齐绮琪双手捏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雪麒麟。   “古之英才管仲有云,人要有礼义廉耻——”   紧接下来的漫长训导里,这是作为开端的第一句话。 8、武妖来信   好一阵子,雪麒麟觉得庆幸。   原本她还以为齐绮琪会二话不说,直接打她一顿,结果却只是训话罢了。大概是齐绮琪今天心情不错吧。   这大概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吧,雪麒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太罗嗦了。   齐绮琪一开始训话后便没完没了,上至诗经、楚辞、汉赋,下至唐诗、宋词、元曲,都拿来编成训词,朝雪麒麟倾卸而下。   渐渐地,雪麒麟便觉得有点腻味了。她不仅收起勉为其难地在脸上堆砌起来的虚心受教,还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偶尔更打起吹欠来。   然而,齐绮琪像是在背书似的,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步,完全没有注意到雪麒麟已经摇摇欲睡,小鸡啄米般在点头。   雪麒麟压根就没有听见齐绮琪的训话内容,只是单纯地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一刻钟过去了,齐绮琪仍然没有住嘴的打算。   在这期间水云儿甚至已经醒了过来,帮着收拾房间了。顺带一提,当她听见雪麒麟的所作所为后,偶尔瞄向雪麒麟的目光便怪异起来。   只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小云一定把我当成变态了……雪麒麟想要喊冤,奈何苦无对证,夏雪也不可能会承认是自己在背后唆使的。   也不知道从那之后过了多长时间,雪麒麟的救星终于到了。   吱呀——门突然开了。   “哎,有人来了咩!”   雪麒麟兴高采烈地跳起身来,转身往房门望去。无奈之下,齐绮琪也只好止住说话。   铃铛的声音响起。   半开的门缝间有一张讨喜的可爱小圆脸半探了进来,杏圆的胡挑木红眸子正在凝视这边。   是宫天晴。   “小晴!你怎么来了咩?有事找我吗?”   “宫主姐姐、水姐姐好。”   宫天晴先朝齐绮琪和水云儿点了点头,然后她把目光放在雪麒麟身上。   “小师祖……”   宫天晴来回看了房间里的三人一眼,迟疑地问道:   “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啦,小七你说呢?”   器⑵③澪丝酒祁③逝   雪麒麟嬉皮笑脸地瞥向齐绮琪,结果换来齐绮琪的一个瞪眼。   显然地,齐绮琪已经看穿了雪麒麟的小九九。说句难听点,雪麒麟只要竖起尾巴,齐绮琪就知道她是要拉屎还是要吃饭了。尽管如此,她现在并没有多说什么。   “哦,那就好。”   宫天晴松了口气,把头缩了回去,推门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以米黄色和绿色为主调、白和红为辅调的高胸襦裙,裙摆仅到膝下数寸,只覆及了半截小腿,至于脚足上则穿着雪麒麟设计的白色小短袜。   女孩的一袭长发分绑成两束,发尾接回发根处,构成两个由头发描绘而成的大环垂在脑后。两边的发环的弯曲处分别穿挂着一个铃当,随着主人每一个脚步发出清脆的铃响。   这样子的打扮配上稚气未脱的可爱脸蛋,让宫天晴看起来像是人偶般十分讨喜。   宫天晴一边踏着细碎而轻快的脚步,向雪麒麟靠近,一边惊讶地打量仍然凌乱的房间。   “小师月费群8?,57"!66.3442祖……发生什么事了吗?怎、怎么这么乱呐?”   “嘿嘿,没事咩没事咩。”   雪麒麟尴尬地皱了皱鼻子,蒙混过去。   “倒是小晴呀,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呀!”宫天晴惊呼一声,“我、我差点忘了……”   接着,她把手伸进袖子,掏出一封信。   “小师祖,这封信是寄给你的。”   “给我的信?”   谁给我写信呀?雪麒麟相当意外。她认识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天璇宫的人,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会写信给自己。   “是的,确实是写给小师祖的。”   I淋(一)⒎师武就⒋韭VIII   “哦哦……但是为什么是小晴你来送信呀?这不是内务房负责的咩?”   “呃,这个……夏长老刚当上执事长老,内务房需要点时间调整……所、所以,没有人手处理信件,这封信也是我恰巧到内务房办事时发现的。我、我见它似乎已经放置了好一段时间,怕有什么要事,便马上拿过来给小师祖了。”   自从齐绮琪罢免了柳承宗的职位后,执事长老一职便一直空缺,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内务房的主人自然也不可能长久空悬。   经过齐绮琪和叶震商议后,便将五长老夏雪右迁,担任执事长老一职。   夏雪一向空闲习惯,虽然有能力,但是要适应新的位置也需要时间。她就职执事长老至今仍只有短短五天,没能处理好内务房的事儿并不奇怪。毕竟,内务房主管天璇宫上下的一切内部事务,工作繁重,的确是需要点时间上手。   er淋罢伍磷久(三)陸⑨   “原来如此……不过到底是谁给我写的信呀?”   “我……我不知道。”   宫天晴神色黯淡地回答,似乎为着不能回答雪麒麟的问题而感到灰心。   “那就奇怪了……”   雪麒麟疑惑地眨着眼睛。齐绮琪注意到她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说:   “真是的,你看看落款是谁,不就知道是谁寄给你的吗?而且呀,不一定要认识的人才会给你寄信啦!”   “咦,什么意思呀?素未谋面的人给我写信干嘛?要结交笔友吗?”   “咦,笔友……?”   齐绮琪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露出相当惊喜的表情。   “这个字眼挺合适的。”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啦?”   雪麒麟板着一张脸,故意把说话断开来说。齐绮琪叹了口气。   “你可是天璇宫的小师祖,一位大天境武者,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雪麒麟想也不想,立刻反问。   “哎!”齐绮琪有点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动脑啦?”   一直默不作声地收抬房间的水云儿轻笑着插嘴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小师父已经算得上是一位武林大前辈,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既然如此,有人想与你结交一番也不足为奇唷?”   “嗄,还有这种事?那我岂不是成为大人物了?啧啧啧,没想到咩!”   雪麒麟一脸得意。   “啊——!”地喊着,齐绮琪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乱搔一通。   “拜托啦!你有点自觉好不好?打从你走出剑冢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大、人、物’了啦!”   “哦……”雪麒麟略加细想,摊了摊手,“不太懂咩。”   水云儿不太在意地笑了笑,继续收拾烂摊子的工作,齐绮琪则摆出伤脑筋的表情,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旗弍衫零泗玖祁彡肆   “真拿你没办法,随便你了……赶快看看信是谁寄来的吧?”   “哦哦,对。”   雪麒麟把信翻去背面,却没有发现落款,整个信封只有天璇宫雪麒麟亲启几个字。   “落款写在里面啦!”   “呀?”   雪麒麟恍然大悟。   就在她想要把信拆开之际——   “小师祖,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宫天晴突然插嘴。   “什么?”   摸不着头脑的雪麒麟停下动作,愕然地抬头。   “……房间。”   宫天晴稍有期待地指向一直默不作声在水收抬房间的水云儿。   “我帮帮水姐姐吧……?”   原来如此,她要帮我收抬房间!雪麒麟总算是明白宫天晴的意思了。不过,雪麒麟还没来得及思考需不需要帮忙,水云儿便率先开口,婉拒了宫天晴的好意。   “宫妹妹,这里让我来就好了。”   ⑤吆企⑻⑻零棋柳医   起erIII龄⒋就起③④   水云儿笑了笑,不太好意思地接着说:   “毕竟昨晚这个烂摊子是我们昨晚留下的,应该由我们善后才是,怎么好意思不麻烦宫妹妹呢?”   或许是觉得有点尴尬吧,齐绮琪不太自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附和水云儿说:   “对呀,晴儿……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嘛,这——”   “呜哇,感觉很久没听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句话了咩!”   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发出惊叹,打断了齐绮琪的话。   “不过用得有点微妙呐,好像不太适合这个情况咩?”   衣貳〇彡er霖祁事把   “麒麟,你给我闭嘴啦!”   齐绮琪羞愧成怒地弹了雪麒麟的额头一下。   “噢,痛!”   雪麒麟喊痛一声,捂住额头,小声嘀咕着“严正抗议暴力对待萝莉”,还时不时用控诉的眼神看向齐绮琪。   齐绮琪没有理会一脸委屈的雪麒麟,反而继续与宫天晴对话。   “小晴,你今天不是有预定了吗?你昨天跟我说,你答应了传功长老今早要到外门担任讲武嘉宾才是,你还有时间帮小师祖收拾房间吗?而且讲武时间快到了吧。”   “可是……”宫天晴欲言又止地说道:“离讲武还有点时间……”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应该早点到场准备才是。这是你第一次上台讲武,你一定也想做好,不想等待讲武的弟子们失望吧?”   是的,宫天晴坚定地点了点头。   齐绮琪露出慈母般的和蔼笑脸,伸手摸了摸宫天晴的头。   “所以,听话。那边比较‘需要’你,快点去吧。”   宫天晴原本还一副无法释然的样子,但当一听见“需要”两个字后,表情立刻为之一变。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齐绮琪用满溢着光辉的眼神目送着宫天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接着,她倏地叹了口气。   “真让人担心呢……”齐绮琪回转视线,发现雪麒麟正傻眼地望着自己,“讨厌啦,你这是什么表情呀?”   所谓的“目瞪口呆”,大概就是指雪麒麟现在这种模样吧。她像是被人冻结了般,瞪大眼睛盯着齐绮琪的脸蛋瞧,张大的嘴巴甚至能塞下一个拳头。   “小七,你还好咩?没发烧吗?”   雪麒麟猛地回过神来,伸手触摸齐绮琪的额头,打算用土方法为她探热。她的表情中混杂了担心与惊吓——嗯,后者居多。   “怎么啦!我好好的,怎么可能发烧呀?”   齐绮琪翻了翻白眼,无奈地拨开了雪麒麟的手。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摩挲下巴,喃喃地如此说着。   “那里不对劲啦?”   听见齐绮琪的询问后,雪麒麟用力抬头,用充满动摇的语调和表情看向齐绮琪。   “我家的小七怎么可能会摆出这种充满母性光泽的表情!”   “喂,雪麒麟,你真的很气人耶!我现在怎么了吗?”   齐绮琪撇头,哼了一声。   “呃……”   好像说错话了……后知后觉的雪麒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失礼的话,她觉得应该要哄一下齐绮琪,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入手,只好站在那里干瞪眼着急。   这时,雪麒麟隐隐约约听见了水云儿窃笑的声音,知道对方又在看戏了。雪麒麟因而瞪了水云儿一眼,责任她不够厚道,没有帮忙打圆场。   齐绮琪瞧见了雪麒麟这个小动作,一下子就失去了计较的心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话说,你不是要看信的吗?”   “哦,对咩!”雪麒麟一拍额头,“差点给我忘了!”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那就别说呗。”   雪麒麟嘻嘻地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走到床边坐下,继续拆信的工作。   “说起来,小晴还真是乐于助人呀。”   在雪麒麟的印像之中,宫天晴除了家事全能、外事万能外,还很愿意向他人伸出援手。别人提出请求就不用说了,她在见到别人有需要时,甚至会主动提议要帮忙。总而言之,那里需要她,她就会出现在那里。   雪麒麟认为这是宫天晴善良、乐于助人之故,然而——   “不是这样的。麒麟,不是这样的。”   齐绮琪却目光黯淡地如此否定。   那时,雪麒麟并没有意识到齐绮琪的语气之中深藏着无尽哀愁。她当时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转移到信纸的落款上,根本就没有在意齐绮琪的表情和语气。   “什么嘛……原来是羲和写来的。”   落款处所写的名字正正是“羲和”两字。   羲和。   一手策划十天前,史称武妖之乱的天妖,与雪麒麟曾为敌人,有着不解的缘分,在武妖之乱后因为受到雪麒麟的帮助,与之成为了朋友。   “羲和所写的?”   齐绮琪显然也被吸引了。她挽裙在雪麒麟身旁坐下,把精致的脸蛋凑到雪麒麟的脸旁。   两人之间只剩下咫尺之距。   然而,雪麒麟完全没有闲心去到胡思乱想,对方是不是贴得太近了之类的事情。   “是呀……”   不知道她还好吗?这个念头驱使雪麒麟把阅读信件列为最优先事项。她把全部注意力与思绪集中在那些风姿翩翩的字上。 9、机关术   ‘——敬启。   麒麟、绮琪,已别十日,你们过得还好吗?我一切安好,尾巴也正在逐渐恢复,所以不需要担心。   我不太会表达自己,写信给别人也是第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好,那么我就依着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的方式来写吧……   自从你们离开武妖镇后,回到武妖之境的我就一直四处奔走,告知武妖们武妖之境试练已被取消的事情,所以直到现在才能抽出点时间给你们写信。   大家对于武妖之境试练突然取消一事都感到相当惊讶,也因而产生了很多不同的意见与言论,有人认为四大门派是在图谋不轨或是敷衍了事。   虽然存在着分歧,但是大家其实都松了口气,毕竟从结果而言,算是有了盼头。   终于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了,他们一定都有着这个想法。   所以我不得不向你们再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你们或许事情并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我也……总算可以向黄泉路上等着我的同胞们给出一个颇令人满意的交代。   另外,武妖之境试练被取消的消息是你们散播出去的吧?近来有很多流落异地的武妖回来武妖之境,他们说是收到了消息所以才回来的。   我知道,这次武妖之境试练能够得以取消,很大程度归功于朝廷的异动……   我不知道,当一切安稳后,五大门派会不会再度重启试练……虽然有点自私狡猾,不过我相信届时你们也会再次向我——向武妖们伸出援手。我是如此深信着的。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朝廷近来似乎在调守驻军,把边境的精锐都调回京师了,原本驻守在武妖之境附近的镇西府军早阵子也被其他的军队取代驻防……   北冥姐姐说过,五年前的事还未结束,只是暂且藏于水面之下罢了。所以我在想,这些调动可能是针对日渐复兴的武林,你们务必要多加小心注意。   如果有需要帮忙,写信给我吧,我会尽我所能地提供帮助的。   最后一件事,如果你们有过来武妖之境作客的打算,请提早联系我,我会为你们准备上好的特产。期待下次的相会。   羲和亲笔’   *   “哟,羲和似乎过得挺有滋味的咩!”   雪麒麟阴声怪气地感叹了一句,把信件折好塞回信封里面。   “你这是什么说法啦?真难听。”   “小师父,又调皮了。”   不管是中途加入阅信大军,此时掩嘴而笑的水云儿,还是不满地皱着眉头的齐绮琪,雪麒麟一概无视。   她把信件塞进袖子里,嘿哟一声跳下床,径自走向门房。   齐绮琪与水云儿对于她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面面相覤。最后,由齐绮琪出声询问:   “喂,麒麟,你去那里啦?”   “写回信。”   “咦,真的吗?可是你不是不会用毛笔的吗?而且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写呀?”   雪麒麟闻言,顿时动作一僵,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   “写信这种事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得找个人杰地灵之地凝神屏气,蕴酿灵感。”   “胡说八道!”齐绮琪挑起眉头,“说,你是不是心虚了?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没、没有!”   还能干什么坏事啦?我这不是怕你发现小腿上的牙印嘛……雪麒麟没好气在心里吐糟了一句。   “我还得给小玑喂奶去,先不说了哦!”   雪麒麟加快脚步,结果——   “站住!”   齐绮琪只用两个字,就让雪麒麟不争气地止住脚步了。   “转身!”   柳O⑵(二)⑶IV⑧岜④   我已经在劫难逃了!雪麒麟欲哭无泪地转身。   “过来正坐!”   齐绮琪指了指跟前的地板,而雪麒麟只能像蔫掉的茄子般依言照办。   “说,干了些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让我事后知道——哼哼。”   齐绮琪挥了挥拳头,吓得雪麒麟浑身倒竖。   在威逼之下,雪麒麟将睡糊涂咬了对方小脚一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据以实告。   结果,迎接她的又是一场极为漫长的训话。   只是与刚才不同,这次训话一直有水云儿窃笑的声音相伴,让雪麒麟更无地自容。   *   李婉婷是个痴儿。   她沉迷于打铁锻剑的技术,更痴迷于机关术,能够为此废寑忘餐,甚至不惜耗费巨资,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打造了一间私人的锻冶工房。   而她的这种狂热,在她的房里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宽敞的房间里,放了数个类似书架的大架子。   上面放的除了书之外,更多是各式各样的武器、机关还有图纸,令人叹为观止。有些东西雪麒麟能够叫出名字,有些则不能,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雪麒麟见都没有见过的,不知道有着什么用途。   虽然心里充满好奇,然而雪麒麟可不敢乱碰这里的东西。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串门时,就是因为一时好奇动了某样机关,差点被射成刺猬。   自此,她在这里就只能当一名有贼心没有贼胆的人了。   好奇心害死猫,雪麒麟可不想英年早逝呢。   不过,无论来多少次,雪麒麟都觉得这里从某种意义来说很厉害。   “——小师祖,茶。”   把注意力从像迷宫般徒横横交错在这座房间里的架子上抽离,雪麒麟看向不知何时回来的李婉婷。   雪麒麟刚到访落座时,她说了句“我去泡个茶”便离开了房间,直到此时才端着热气直冒的茶壶回来,为自己和雪麒麟倒上一杯热茶。   “噢,麻烦小婷了咩。”   雪麒麟婷咧嘴一笑,朝李婉婷道谢。   回了一句“不用客气”后,李婉婷径自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籍读了起来。   伴随着翻页的细微响声,雪麒麟端起茶盏。那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茶还在冒着烟丝。   下一个瞬间——   噗——!   雪麒麟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茶太热了。   虽然事情发生得相当突然,但是李婉婷反应很快。她迅速地旁倾身,躲开了骤雨般的茶水弹幕,手里还紧紧拿着茶盏和正在看的书籍。   雪麒麟像只小狗般,吐着粉红色的舌头直呼气,替被灼伤的舌头降温。   “小师祖,你没事吧?”   听见李婉婷的关切,雪麒麟摆了摆手。   “没、没事……”   雪麒麟以为李婉婷会为自己倒杯凉水或是给自己递条手帕什么的,结果李婉婷只是“哦”了一声,便坐着把椅子移回原位,重新埋首于书藉之中。   总觉得这种冷淡态度让人莫名地火大啊……难道书比我还要重要吗?雪麒麟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不太高兴地用袖子抹去嘴边的茶水渍。   然后,她把右手握成拳头凑在嘴前,轻咳了一声。   “小婷啊,什么书让你看得那么入神呀?”   这个问题一半是想要婉转地提醒对方不要冷落客人,剩下的一半则是出于好奇。   打从雪麒麟踏进这个房间开始,她就没有见到李婉婷放低现在手里的那本书。即使她去泡茶时,也是随身携带。   估计是一边泡茶一边在看书吧。否则李婉婷虽然不擅长泡茶,也不至于没有注意到水温太高这个问题。   “书。”   李婉婷眼也不抬,只是爱理不理地如此简短回答。   “噢,好看吗?讲点什么的呀?”   “嗯……机关术。”   听见对方心不在焉的回答,雪麒麟挑起眉头,忽然觉得对话难以进行下去。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她怀疑。   “像是天之乾坤那样的机关兵器咩?”   “……差不多。”   “书是新买的吗?”   “嗯。”   “有几页呀?”   “不知道。”   “真的那么好看咩?”   “好看。”   “茶太热了。”   “会吗?”   天啊,这种我问一句她答一句的对话是怎么回事呀?雪麒麟受不了似的,“哈”地大大吐出口气。   虽然雪麒麟早就知道,李婉婷一旦进入专心状态,就会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物上,不怎么理会其他外界事物,也对自己可能打扰到对方有所认知,不过她还是感到一丁点不满。   既然愿意接待自己,那么自己就算是客人,而冷落客人实在算不上恰当的行为——雪麒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有点生气地敲响了桌子,提出抗议:   “我、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雪麒麟刻意把说话断开来讲,强调自己的不快。   “咦,冷落?”   李婉婷终于抬头。   有如炉火般的橙红色眸子里尽是惊讶,倒映着雪麒麟不太高兴的模样。   “谁冷落谁?”她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道:“谁冷落谁?”   哇,竟然还要没有自觉呀!雪麒麟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当然是你冷落我啦!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还有别人咩?”   ⑥邻(二)⒉珊师坝疤事   “我冷落小师祖你?有吗?”   雪麒麟板起一张脸,沉声说“有”。   “是这样吗……?”   李婉婷抓了抓脸颊,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以为小师祖你只是来喝茶的,所以就给你泡了壶茶。而且你又没说什么,只是问我关于书的事呢。”   “呃……”   雪麒麟面色顿时为之一僵。她还真的是没有说明来意,所以李婉婷以为她只是来吃喝打混、消磨时间似乎也情有可原,毕竟雪麒麟前科累累,是天璇宫有名的“闲杂人等”。   “嗯嗯,我懂了!小师祖是有事来找我的吧?”   “是啊是啊!”   雪麒麟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   啪,李婉婷合上手里的书藉。   她从袖里掏出一条手帕,将桌子的一个角落垫好后,才把书放上去。   似乎很珍爱这本书呢,雪麒麟眨了眨眼睛。   李婉婷拔出发钗,解开长长的马尾。一袭暗红色的长发立刻散落开来,有如炉火的火花从天而降,彷佛会发出火星爆裂般的噼啪声。   李婉婷用手指梳理着四处开叉的头发。稍显干燥的长发在摩擦之间传出沙沙的声音。   不像雪麒麟所熟悉的其他女性,李婉婷身段虽然苗条却不让人感觉柔弱,没有精致的五官,只能勉强能归入漂亮之列,皮肤更因为长期在炉火前工作,而被染成小麦之色。   在祟尚洁白为美的华朝,李婉婷实在不符合一般人的审美,即使是依雪麒麟的审美,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漂亮,远远不及齐绮琪她们。   只是——很健康、很精炼。   活跃于工作第一线的李婉婷,给人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   而且她个性率直大方,可以说广受天璇宫众人喜爱,雪麒麟还隐说听水云儿说过,一些男弟子对李婉婷抱有倾慕之情,只是李婉婷在感情方面有点迟钝,没有察觉到罢了。   “所以小师祖你有什么事呢?”   问着,李婉婷挽起长发重新绑好。   总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在一开始就要问咩……雪麒麟的心有点累。她叹了口气。   “我就是来想问问我的剑修得如何了啦!”   天之乾坤在与珈蓝一战中受损严重,不但外部构件被雪麒麟卸除了,本体也在击穿珈蓝的金刚不坏身后,遭到喷发的龙脉冲击而出现损伤。不过值得万幸的,是寄宿着天玑灵体的、经过法术加工的核心宝石仍然完好无损。   雪麒麟把天之乾坤送到李婉婷这里维修,至今已经过一段时间。她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最终有了今天的拜访。   结果——   “还没有。”   李婉婷压抑着感情如此回答。   雪麒麟好像来早了,而且还好像来错了。   “哦,还需要多——”   问题被轰然炸响的声音所中断。   李婉婷突然拍案而起,用力之大甚至让桌上的东西跳了起来,怒目瞪向雪麒麟。她脸蛋因为愤怒而涨红,气得浑身颤抖的身影笼罩着雪麒麟。   意料之外的激烈反应让雪麒麟懵了,她不解地眨巴着眼睛回望对方。 10、两者缺一不可   李婉婷的嘴巴稍微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怎么了?干嘛突然生气咩?”   雪麒麟慌着手脚地问道。   李婉婷深深地呼出口气,竭尽全力将快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吞回肚子里。尽管如此,她语气之中仍有一丝无法藏起来的怒气。   II磷岜吾玲⑨衫溜⑨   “你……以为短短十数天就能把东西修好吗?你知道天之乾坤是我花费了少心血才打造出来的吗?”   雪麒麟难堪地缩起脖子。   她大概是明白了李婉婷为何而生气了。   雪麒麟还记得把损毁严重的机关重剑交到李婉婷手中时,对方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虽然,李婉婷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责怪雪麒麟,不过她应该只是把一切闷在心里罢了。   李婉婷会愤怒也是无可厚非。   把自己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结晶欢天喜地交到别人手上,最终回到手里时却变得体无完肤,任谁都会对此感到生气吧。   或许,雪麒麟这次来访询问维修进度就已经不太妥当。   不但让人觉得她有催促的意思,更令人不禁猜测她是不是认为机关重剑的维修,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很容易就能够搞定。   如此一来,李婉婷就算是觉得自己的心血遭到侮辱也毫不奇怪。   当然,雪麒麟只是纯粹想要关照天玑的情况,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是事实上她的行为终究是惹怒了李婉婷。   雪麒麟想起李婉婷的表情——将机关重剑交给自己时的高兴表情、与自己一同改造机关重剑的专注表情和看见破烂不堪的机关重剑回到手里时的黯淡表情。   她一定是很重视她自己为天之乾坤付出的一切吧。   还是先老实道个歉吧,说到底她的心血还是在自己手上落了个半毁下场呐……雪麒麟心想,而且她的确感到一丝愧疚。   “对不起咩,我……不是有心把剑弄坏的。”   雪麒麟尽可能地将诚恳堆砌在脸上,然而她并不擅长道歉,实在是太尴尬了。   自己有做好吗?雪麒麟有点不安,微不可察地把视线瞟向李婉婷。   结果,她的视线还没停定,就听见一声过于深长的叹息。   彷佛是在哀悼什么,又似在一吐心中的不快。   企II彡澪IVIX七③④   如果叹息是有形体的,雪麒麟大概会看见它在房间里缭绕飘忽吧。   “算了。”   李婉婷略感疲倦地坐下,摆了摆手。她看上去有点心灰意冷的样子。   “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毕竟在宗师面前……再精妙的机关也形同虚设。”   这时,雪麒麟彷佛从对方的眼里,窥见了正在崩溃剥落的世界。   对方的话语里有弦外之音,眼里溢出遮掩不了的失落之意。   难道……她是为着自己的心血结晶,竟然在宗师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而感到灰心吗?雪麒麟忽有所想,如此猜测。   会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雪麒麟难以确定,同时在想,如果事实真如猜测,那么李婷还真像个望子成龙,最后却只得到失望的父母呢。   雪麒麟无话可说,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武器再精密坚固,也承受不了宗师的光辉。   然而——   “小婷,我能有命回来,说不定也是托了你的福咩。”   再少,一点点安慰。   人是需要理由的生物,只要拥有足够理由,就能够忽略真实。   就算只是自欺欺人也好,人活下去偶尔就需要一些借口来安慰自己。   如果李婉婷真的把机关术当成一种信仰或是愿意为其付出一切之物,那么雪麒麟在这个时候就不能沉默不语,任由对方消沉,最终被信仰崩坏后的碎片所埋没。   “托我的福?”   亦零艺⑺四呜久⒋久芭   李婉婷不明所以地定眼看向雪麒麟。   她心思相当直率,想必是完全搞不懂为什么雪麒麟能够死里逃生,与当时身处千里之外的自己有关吧。   “是呀是呀,你可不知道呢!”雪麒麟跳了起来,夸张地手舞足蹈,“修罗儿比你用来试剑的石头还要硬上千倍万倍咩!”   不知何时起填满了房间的阴郁,稍稍遭到驱散。   李婉婷目瞪口呆地望着撇着嘴巴的雪麒麟直发呆。   “我一想起,她那副再怎么受到攻击,也是不痕不痒的模样,就觉得来气了!”   原来只是想着缓和气氛,结果说着说着,雪麒麟不自觉地就真的动了气,咬牙切齿地接着说:   “我可是被欺负透了咩!”   说着的同时,她还挥了挥拳头,犹如珈蓝就在她的眼前。但是在下一秒钟,她就像否定刚才的一切般,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还抹了抹眼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泪珠。   “吶吶,小婷,你说我可不可怜呀?”   “呃……”   李婉婷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发出没有什么意义的音节。   搞什么呀?李婉婷呆滞的表情似乎在如此询问。对于她来说,或许雪麒麟的行为太跳跃了,直教她思绪难以跟上。   如果换成齐绮琪,恐怕马上就一句“嘴贫”就把雪麒麟的嘴巴给堵住吧。   不过,李婉婷没有试图搞清楚情况,因为雪麒麟并没有给她机会。   只见女孩勾起嘴角,在鼻间得意地哼了两声。   “幸好,我有小婷——有小婷为我打造的剑!要不是你为我打造的剑,我根本就没办法打穿她的金刚不坏身。”   “呃……这大部分应该是天玑的功劳吧?”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变得那么敏锐呀?雪麒麟在心里大声咆哮,同时尽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不致于因为一针见血的提问而瓦解。   正如李婉婷所说,如果不是借助天玑的力量,根本没有打穿金刚不坏身的可能。然而,若果天玑所寄宿的地方并非天之乾坤,雪麒麟一样只能在宗师的光辉面前束手无策。   “是这样说没错咩……”雪麒麟轻身坐下,柔声说道:“但是如果说天玑占了大部分功劳的话,剩下的部分就必须要归功于天之乾坤。”   两者缺一不可——正是两相结合才赋予了雪麒麟亵渎宗师光辉的力量。   大概是抓住了雪麒麟言外之意的尾巴,李婉婷浑身猛地抖了一下。   接着,是沉默。   她沉默下来,一动不动地发呆。   或许,是在思考吧。 11、花小团三色团子   良久的沉默终于散去,李婉婷露出苦笑。   “小师祖,宫主妹妹经常说你蠢,有时候却敏锐得像只闻到食物味道的小狗。”   “啥米子?”雪麒麟难以置信指着自己,“小狗?我那里像小狗了。”   “哈哈哈,的确不像。”   “不就是嘛,那里会有像我这么可爱的小——”   “反倒像只熊猫。”   当李婉婷戏谑地打断了王婆卖瓜的发言后,雪麒麟的顿时“呀”了一声。   “熊熊熊熊、熊猫?”   我像熊猫吗?雪麒麟有点惊讶。   “蠢蠢的、笨笨的,而且还软软的,不就跟只熊猫似的?”   “等等--!蠢蠢的、笨笨的这里我能理解,但是软软的是什么回事咩?”   “哦,都是宫主妹妹说的,她说你抱起上来很软,原本不像武者般那么有弹性。”   “哈?什么鬼啦?”   这小七到底跟别人乱说什么呀?雪麒麟呆若木鸡。   女孩的反应看得李婉婷捧腹大笑。   “哈哈,真是可爱的反应呢。”   “呃……”雪麒麟尴尬地游移视线。   李婉婷笑了笑,半晌没有作声。她轻抚放在桌上的那本书,端正却带有几分锐气的脸庞染上几分无奈。   “宫主妹妹真的说得没错……”她突然抬头,向雪麒麟投以责备的眼神。“小师祖,虽然这样问有点不妥当,不过你平时那副蠢蠢的样子不会是装出来的吧?你其实是很敏锐的人?”   雪麒麟挠了挠头,不作回应。她并非默认或是争取时间思考用词,而是纯粹不知道原因罢了。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直白地扮演着“自己”这个角色。她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是,只是纯粹地作为自己而活着。   不过,李婉婷似乎并没有为之纠结,很快地便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小师祖你是想安慰我吧?”   “啦啦啦,什么安慰咩?”   ②九邻五③捌起(一)伞   雪麒麟装聋作哑地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咩。”   虽然她的有着安慰的意思,但在此承认就未免太不识趣了。   人是很矛盾的人,总想在失落时得到安慰,却又不想自己受到的安慰仅仅是安慰。因为安慰之中,往往有着善意的谎言或是借口。   李婉婷呆了一下,接着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这可真是——”李婉婷无奈一笑,“难以让人否定的说法啊……”   “因为事实总是难以否定呀!”   雪麒麟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结果惹得李婉婷咯咯发笑。   笑了好一阵后,李婉婷彷佛将内心的软弱和失落藏到角落里似的,把话题拉回正轨。   亿零⑴漆是污韭逝⑨八   “天之乾坤的修维还要好几日吧……外装的打造还需要点时间。”她责备地望向雪麒麟,“为什么你不把外装都带回来呢?重新打造会浪费很多时间啊。”   在武妖之境那个深渊洞窟里,雪麒麟把天之乾坤的外装全部卸除,但却没有把散落一地的零件带回来。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有点委屈地说:   “那么多零件怎么带啦?我的袖子又不像小七般,能够把整间房间都塞进去。”   “要是让宫主妹妹听见,她又要不高兴了。”   眼前,突然浮现齐绮琪生气时的容貌,雪麒麟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地左右探看。   “小七……她不会听到了吧?”   艺②邻珊(二)磷妻肆坝   “宫主妹妹又不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听到?”   李婉婷哭笑不得。   “说不定……隔墙有耳什么的。”   “噗——”   雪麒麟疑神疑鬼的模样,惹得李婉婷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宫主妹妹真有这么可怕吗?明明就这么可爱。”   “可爱?漂亮倒是真的,但是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到底哪里可爱了呀?”   李婉婷就像看见鱼的猫般,双眼闪闪发亮。   “她以前还一直‘婷姐姐、婷姐姐’地跟着我四围跑呢。哎,想想就觉得可爱。”   接着,她又烦恼似的捂住一边脸颊,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都不坦率起来了,会是叛逆期吗?但是,不坦率的样子也很可爱呀!气鼓鼓的样子也特别惹人怜爱呢!”   呃……这小婷是南宫冥冥上身吗?   雪麒麟很快就摇头撇去这个念头。   不不不,与其说像倾慕者,倒不如说更像是深深爱着自己妹妹的姐姐……   ——呃,妹控?   久违的字眼从脑海中闪过,雪麒麟的表情马上变得古怪起来,没想到李婉婷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嗯?怎么了?”   李婉婷注意到雪麒麟的古怪目光,用讶异的口吻提问道。   “没什么。”   雪麒麟突然探头探脑的,似乎在寻找什么。   “话说,小玑呢?”   早两天,为了强化天之乾坤本体里,放置核心宝石位置的结构,李婉婷把寄宿着天玑灵体的宝石从雪麒麟手上给借走了,说要量度一下尺寸什么的。   “嗯,天玑吗?好像睡着了。”   应该也是。   雪麒麟心想,小玑要不是睡觉了,在自己来访时她早就该大呼大叫了。   “嘿,那就省下一笔了。”   李婉婷扬了扬眉毛,表示疑问。   “哦,没什么。我让人下山去买团子了,原本还打算分点给小玑。”雪麒麟轻轻抚摸着挂在耳朵上的耳坠,“不过她竟然睡了……嘿嘿,我只能独吃了。”   VI邻(二)e/r③司扒坝⒋   看雪麒麟的样子,活像在为天玑竟然睡着了一事而感到高兴。不过,李婉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顺口应答说:   “原来如此,花小团的?”   结果,雪麒麟的双眼马上变得明亮起来。   “当然咩,三色糯米团子只有花小团家的好吃呀!”   雪麒麟眉飞色舞地比划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形,似乎是在描绘三色团子的形状。她头上两团发髻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的,让人有“那两团发髻会不会就此跳走”的错觉。   “你能想象吗?小小一个团子要料理得好吃,可不简单咩……口感、味道不但要好,而且色彩也要鲜艳夺目才能说得上是精品!”   雪麒麟并非吃货,但是“花小团”所卖的三色团子真是让她欲罢不能。如果不是售价略贵,她都想每天吃上一次了。   “哦,宫主妹妹也给我介绍过这家店,真的有这么好吃吗?听说很贵的样子,难得一次,要不要叫醒天玑呢?——等等……”   李婉婷露出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表情。   “剑的外装还没修好,天玑能够吃东西吗?”   天玑之所以能够以人形呈现于人前,是全然依靠刻划在机关重剑上的“幻化术式”所达成的。在天之乾坤的外装仍未修好的现在,天玑自然不能以人形现身。   没有嘴巴,就没法进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李婉婷才会有此一问,毕竟她是继雪麒麟之后,最了解天之乾坤上面各种术式纹路的人。 12、宫家有女名为晴   “嘿嘿。”   雪麒麟的嘴角歪向一边,描绘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把身体往前凑并朝李婉婷招了招手。李婉婷不明所以地倾身向前。   “我小声告诉你哦,我只是循例问问罢了。要是让她之后知道我在不通知她的情况下独吃,她一定会大吵大闹的咩。”   李婉婷哑口无言。挺直身体后,她眨着眼睛直盯雪麒麟瞧。   “就是这样?”   “嘿嘿,我这叫‘先奏后斩’咩!反正她也吃不了,只能干瞪眼嘛,不过没想到竟然睡了,嘿,真是省下许多麻烦了,例如我一边吃她一边碎碎念什么的。”   李婉婷先是摆出“受不了”般的表情,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不重不轻地给了雪麒麟的额头一个弹指。   “小师祖真是太坏了,要是给宫主妹妹知道一定又会数落你一顿。”   “不怕。”雪麒麟摩挲着下巴说,“小婷的嘴巴挺小的呀。”   “什么意思?”   “就是在说你不是大嘴巴,能守得住秘密啦。”摆了摆手后,雪麒麟撇起嘴巴来,“你又不是小雪。”   “喂喂,这是在说夏师妹吗?”   “难道不是吗?”   李婉婷表现出无奈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点我不否认,以夏师妹的性格,很难说不会有一日说漏嘴。”   雪麒麟对李婉婷的说法略感难以信服。   “说漏嘴?哼哼,她才不会咩。在她的字典里只有故意,根本就不会有‘大意’!那家伙可精明着啦!”   “她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   接着,李婉婷摸着下巴,补充了一句:   “当然,在小事上就难说了。”   原来让我远离暴力是一件小事呀!雪麒麟不满地翻了翻白眼,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味道不是很好。   眼见雪麒麟挑起眉头,李婉婷尴尬地咳了一声。   “怎么了?”   “我再泡一壶吧?”李婉婷嘴角泛起苦笑,指了指雪麒麟凑在嘴前的茶盏,“刚才太专心在看书,没怎么注意水温。很难喝吧?”   “你知道就好了咩。我好歹也算客人,你这么敷衍待客。”雪麒麟沉着声音,模仿着李婉婷的口吻,“如果给小七知道,说不定又要数落你一顿了。”   “哈哈,那还真可怕呢。”   李婉婷是直率的,笑起上来完全不像其他女性般婉转。或许,这在华朝看起上来是一种很没教养的笑法,但是雪麒麟却觉得格外舒心。   该笑时就笑,该大笑时就大笑,有什么好压抑、隐藏呢?雪麒麟是这样认为的。   V⑴VII芭(八)邻齐(六)①   “茶不用再泡啦。能喝就成,我没什么要求。”雪麒麟的目光落在李婉婷手边的书本上,“倒是这书,真的有那么有趣咩?说机关术的。”   “是呀,很有趣。”李婉婷兴奋地说,“有些地方我一直无法理解,是这本书让茅塞顿开的。”   “噢,这样啊……”   听见李婉婷这么说后,雪麒麟忽然感到些许好奇。   “我能看看咩?”   “嗯?”李婉婷既惊讶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雪麒麟,“小师祖,你对机关术有了解吗?   “没有没有,我可是不学无术的闲人啦,怎么可能了解‘机关术’咩!我不就是好奇嘛。”雪麒麟表现出没所谓的模样,“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话毕,李婉婷失笑一声,把放在桌子角落里的书本拿起,递到雪麒麟面前。雪麒麟来回地看着书本和李婉婷。   “真的可以?”   “哎,就说了可以啦。”   雪麒麟“哦”地点了点头,接过了书本。她迟疑了一下才将之翻开。   结果,映入眼里的,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线段和标注。   是结构图。   雪麒麟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般睁大眼睛。   这些结构图采用立体透视的技巧绘制,看起来非常形像,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结图的旁边的标注之中,竟然有类似现代比例尺的东西,实在很难想象这些辅助性的标注会出现在这个时代里。   表示比例的数字自然不可能是阿、拉、伯数字了,亦并非现代惯常的表示形式,不过,并不妨碍理解,就算是雪麒麟只要略加细想,便能理解过来。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华朝人的智慧?一直以来,雪麒麟都认为古代很多地方都落后于现代,但现在她再次体会到古代人的聪明才智并不逊色于现代人,只是缺少一些经验的累积罢了。   “咦?”   雪麒麟突然发现到一些奇怪之处。   在这些结构图里,有一些复杂而有规律的线段。这些线段明显不是普通的结构线,而是一种单独结构。硬要比喻的话,那就像是鸟瞰某个城市时的复杂小巷街道或是在人体里千回百转的经脉。   相关线段的标注由古文写成,与华朝一般的语法有点差距,雪麒麟原本就看不太懂华朝的语法,更何况是古文呢?   不过既然文字是一样的,雪麒麟还是大致上理解了大意。   标注的大意是:这些线段是一些细微的真气管道,当真气在这些管道流动时,就能够推动一些机关结构。   原来如此,是动力管道吗?雪麒麟用自己惯用的概念对这些线段作出阐释。   只是——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一旦将这些线段当成一幅整体的图纹来看,雪麒麟就越看越觉得,这些线段组合起来的图纹很像一幅术式图。   *   然而在下一秒钟,雪麒麟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可笑。   “怎么可能……”   女孩小声呢喃。   如果这些线段真的是术式图的话,机关兵器不就成为了法术兵器、魔导兵器了吗?雪麒麟很难想象在魔法理论落后的华朝会出现类似的技术。当然,不能确定的,是机关术有没有可能就是类似技术的雏形。   ——正所谓物有相似嘛,树脉也有点像术式图咧!   不管怎么说,雪麒麟都觉得自己想多了,所以她抛弃了这个想法。   恰逢此时——   “对了……”   李婉婷略显迟疑的语调,将雪麒麟沉溺在思绪中的意识抽离出来。雪麒麟从书本里抬头,望向李婉婷,发现对方正轻皱眉头。   “嗯?”   雪麒麟发出疑问的声音,李婉婷以“听说”两个字为开场白,说:   “镇北大将军回朝了?”   “镇北大将军?”雪麒麟好像有点印象,“你是说姓宫的那位大将军咩?”   李婉婷点头称是。   “哦,好像是这样没错,早阵子听小七说起过,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详情就是了。”   话说回来,这件事情好像早就传得满城风雨,明明连不怎么了解时事的自己也早有耳闻啊,为什么小婷却不怎么清楚的样子呢?   不过,雪麒麟稍加细想后,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李婉婷长期醉心于冶剑和机关术,不怎么过问外界的事情,有点消息闭塞也不足为奇。而雪麒麟则担负着“每天吃饭时,听齐绮琪发牢骚”的职务,所以她比李婉婷知道得更多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啊……”   李婉婷不知想着什么,有点呆滞地如此回应。   “怎么了咩?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雪麒麟一边感到奇怪地询问,一边把书本合上,把它递还给李婉婷。   “嗯……”李婉婷表情严肃,“小师祖知道镇北府吗?”   “好像听过。”雪麒麟想了想,坦白地摇头表示,“不清楚。”   “小师祖,你真的知道得太少了,你应该多了解外界的事情……一些最基本的常识还是必须的。”   雪麒麟知道李婉婷说得有道理,只好“啊哈哈……”地敲响干笑。李婉婷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解释说:   “华朝虽有数十万大军,但其中能称上精锐之师的却为数不多,其中最为着名的是负责镇守帝都、拱卫皇宫的护龙卫和镇守边疆的四镇府。所谓的四镇府分别是东、南、西、北四镇。他们拥有长期对外作战的经验,是名符其实精锐之中的精锐。”   似乎是为了给雪麒麟消化信息的时间,李婉婷稍微顿了顿,才接着说:   “镇北府长期镇守于北疆,多次与北国作战,是四镇中拥有最高战斗力的一镇。然而,朝廷却突然将之调回长安……背后的意思恐怕是不简单呀。”   雪麒麟沉吟起来。   如果说,朝廷针对镇北府的这次调动并非常规性的,而是有弦外之音的话——   “朝廷将原本对外的镇北府调回帝都,是有将‘对外’改为‘对内’的意思咩?”   雪麒麟说出这样子的猜测。   紧接下来,她忽然又想起了羲和在来信中提到的事情。   “话说回来,镇西府似乎也回朝了……”   下一秒,雪麒麟明显听见了李婉婷倒抽口气的声音。   “连镇西府都回朝了?”   “是呀……”   雪麒麟有点被李婉婷激动的语气吓到,缩了缩肩膀。   “羲和是这么说的。”   “羲和?”李婉婷不太肯定地问道:“是那只天妖吗?”   “是的。”雪麒麟摸着右耳耳珠,“她身处武妖之境,而武妖之境似乎距离镇西府的驻地不远的样子咩。她似乎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而得到了消息吧。”   “小师祖,近水楼台先得月并不是这种意思吧?”   “呃,重点应该不在这里吧?”   “说得也是。”   李婉婷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只希望这两镇的调动不是针对武林各派就好了。”   “不会吧?不是说五——”   雪麒麟突然住口不语。   ——“五年前留下的暗涌,已经快要浮上水面了。潜藏在皇宫深处的黑暗比你我想象之中还要深邃、浓稠。”   她想起了北冥有鱼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如果——如果这一番话是别有深意的话,那么能够导出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不会吧……”   雪麒麟感到难以置信,朝廷与武林要开战?   ——不,不一定是开战。   就雪麒麟所知,五年前刺帝一事引起的动荡最终以两败俱伤不了了之,假如高坐于至尊之位的那个人并仍然对此耿耿于怀的话,如此一来,他即便在什么时候翻出这笔旧帐清算也并非不可能。   换言之,朝廷或许有对武林出手的意思。   所以,北冥有鱼才会让雪麒麟变强。   只有这样——雪麒麟才能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中守护自己的所爱。   雪麒麟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她觉得有某样沉甸甸的东西倏地从天而降,重重压在她的背上。   如果这一切猜测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沉默不知道在两人之间徘徊了多久。   在它徘徊的期间,彷佛连空气都被其所凝固般,变得格外沉重。   “——宫大将军回朝一事,晴儿知道吗?”   最终破冰的,是这么一道问句。   雪麒麟回过神来,愕然地抬起视线。   “啥?我不知道呀。怎么突然提到小晴啦?她应该知道吧,毕竟是小七的徒弟咩。”   “不,按理来说宫主妹妹应该不会特地向晴儿提起才对。”   为什么?雪麒麟将这个疑问融入表情之中。   “咦,小师祖你不知道?”   李婉婷那副感到相当意外的模样,让雪麒麟有点烦躁起来。她并非是不耐烦李婉婷,而是她忽然认知到,确实地认知到自己知道得太少了——不论是华朝的事,还是身边人的事。   自己……自己是不是固步自封于自己的世界里呢?   抑或说,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里呢?   一丝茫然缠绕在雪麒麟的心头,让她心情烦躁。   “到底什么跟什么啦!”   她自暴自弃地抱头大叫,企图宣泄内心的情感。   “……小师祖,你怎么了吗?”   对于李婉婷的担心,雪麒麟疲倦地摆了摆手,说了声“没事”。   “所以说,宫大将军回朝一事与小晴有什么关系呢?”   “晴儿——宫天晴是宫大将军的孙女啊!”   这一瞬间,雪麒麟终于能够肯定了——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13、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最后,雪麒麟是浑浑噩噩地离开李婉婷房间踏上归程的。   她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好好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呢?   天璇宫小师祖的责任、长辈的责任、朋友的责任、家人的责任——自己有好好地担负起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应该知道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呢?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只要作为自己而活就好了。   她想着,只要身边的人能够平安无事,幸福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然而,她这样子——真的能够守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吗?   不行啊,雪麒麟你完全不行啊,你还是太自我了呐……雪麒麟在心里告诫自己。   还不够。   自己的觉悟还远远不够。   如果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自己定必会失去一切的。   不能再得过且过地过日子了。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刻,雪麒麟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是要怎么做呢?   她的法术足以冠绝天下,然而说到武术的话,她说不定三流不入连水云儿都打不过。   法术无法依靠他人,因为华朝只有她一个人会法术,但是武术就不同了,她可以向很多人学习。更何况天璇宫本就是武林大派,有着深厚的武术底蕴,有着多如星数的武术资源。   既有天时地利与人和,又并非劣质原石,为何自己不好好地学武呢?雪麒麟有点后悔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肩负着保护齐绮琪一生的责任,而越着时间推移,她肩上的责任与义务也变得越来越多了。可是,她却仍然不思进取,齐绮琪多次让她习武也只是应付应付,甚至连法术也没有什么可见的进步。   停滞不前。   她一直在停滞不前。   理解到这一点的此刻,   “雪麒麟……笨蛋雪麒麟,经常说着大话,却没有相应的觉悟,你真令人不齿呀!”   接着,雪麒麟深深地泄出一口吐息。   “习武吧……”她叹声呢喃,“就让小七教教我。”   ——只有变强了。   就在这时,雪麒麟突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嗯?”   雪麒麟沿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结果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   宫天晴正朝这边跑来。   “小、小师……小师祖。”   宫天晴停在雪麒麟面前,撑住膝头呼呼喘气。   “小晴,怎么这么急呀?”   “我——呼呼……我、呼呼……”   气喘得太急了,宫天晴完全说不出话来。   “先别急,慢慢说咩。”   雪麒麟皱起眉头,同时伸手帮宫天晴抚背顺气。   在好几次深呼吸后,宫天晴起伏不定的胸部终于稍稍平缓起来。   “我终于……找到小师祖你了。”   “嗯……?”雪麒麟眨了眨眼睛,“你又有事找我咩?”   听见对方的问题,宫天晴连连点头。   “是、是的。”   “嗯?”   宫天晴抬手,将手里捧着的东西举到雪麒麟眼前。   那是一个盒子。   盒子上面以娟秀的毛笔字写着“花小团”三个字。   “哇啊,这是‘花小团’家的三色团子!”   雪麒麟喜出望外地如此惊呼。   她一边来回看着盒子和宫天晴的脸庞,一边难以置信地接过盒子。   “这是给我的吗?”   “是的。”   “哎哎哎,怎么好意思咩?”   雪麒麟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客套了一句。   突然,疑惑浮现在她的脸上,雪麒麟歪头问道:   “不过,小晴你怎么特地给我买团子了呀?”   “不、不是我买的!”   宫天晴慌张地摇头摆手。   柒er彡林泗就奇珊司   “……是钱师弟叫我交给你的。”   “钱师弟?小多咩”   雪麒麟难掩脸上愕然之色。宫天晴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变得瑟缩了一下。   “……这不是小师祖托钱师弟买的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没错,只是为什么是你给我送来的呀?你不是去担任讲武嘉宾了咩?”   “讲武已经完了……我、我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碰到路过的钱师弟。”   宫天晴局促地低着头,窥探了雪麒麟的表情一眼。   “那时候钱师弟正要给你送团子,只是他好像突然遇到了一点状况急需处理,很是为难的样子,就让我给你带来了……我去了朝雪楼发现你没在,便四处找你了。”   “啊,这样吗……”   ⒈〇①棋似吴⒐逝酒扒   雪麒麟点头表示理解,摆出半是责难半是怜悯的表情。   “话说回来,你找不着我大可以先放在我房间呀?也不用四处找我吧,看把你累成这样子了,明明又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咩。”   说着,雪麒麟拨开宫天晴脸上那几缕被汗水黏住的头发。   “我怕小师祖着急,所以……”   听见宫天晴讷讷地这么一说,雪麒麟脸色一滞。   “呃,有什么好着急的?吃晚一点又不会死的嘛。”   “哦……”   宫天晴像只吓到的兔子般,缩着身子答了一声。   然后——   “我让你困扰了吗?我做了多余的事情了吗?”   宫天晴突然如此问道。   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双眼,直视雪麒麟的眸子。   呈胡桃木色的淡红眸子里荡漾着刺目的不安之情,似乎在向雪麒麟寻求着能够让自己安稳的答案。   她眼角的泪水是因何而来?   雪麒麟张了张嘴巴,又立刻闭上,陷入沉默之中。   不对劲——有点不妥。   小晴,她是不是……很怕为别人带来麻烦呀?是因为太没有自信,还是因为觉得自己缺少某种价值,而一直试图从他人身上获取这种价值呢?   此时此刻的雪麒麟无从得知答案。   人心有时是世界上最难以看透的事物。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暗叹口气。   “没有啦,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雪麒麟展露柔和的笑容,怜惜地轻抚宫天晴的头。宫天晴一开始有点不太适应而显得战战竞竞的,但是她紧绷的表情很快就缓和下来。   不过,那是因为被抚摸头部而感到舒适,还是纯粹因为没有对他人造成困扰而感到释然呢?雪麒麟之所以不帮宫天晴拭泪,是因为她压根不知道那泪水究竟是由什么东西凝聚而来。   “我有帮上忙吗?”   “当然有啦,我们家小晴太棒了。”   雪麒麟想都不用想,如果自己回答没有到底会带来什么的后果。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就有点超出她所料了——   一阵光芒绽放。   宫天晴笑了——幸福地笑了。   “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好一阵子,雪麒麟没有作声。   这过于幸福和耀眼的笑容,实在是——让人感觉空虚。只是如此简单一句话,只是因为帮上别人的忙,就能够展露这样子的笑容?   对于宫天晴来说,幸福究竟算是什么? 14、夏雪爱添衣   看着宫天晴离去的背影,雪麒麟久久不能言语。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她以为自己只是想多了,但是直觉却告诉她有问题。   ——什么跟什么啦,这简直就像是……笨蛋嘛!   她在手掌的遮掩下,拾头仰望已经爬到天空正中位置的太阳。   “好热啊……”   已经快要夏天了吧。   雪麒麟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视线拉了回来,再度看向宫天晴的背影消失处。   是不是要找小七谈谈呢?她心想。   “看来你似乎很喜欢小晴嘛。”   路旁的一棵树木上传来了说话声。   尽管是熟悉的声音,雪麒麟依旧被吓得跳了起来。   纵斜交错地穿插着阳光丝线的树木枝叶间,雪麒麟能够看见夏雪明暗交错的身影,忍不住瞪大眼睛。   她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掺杂了民族元素的短裙,脚上夹住一双像是木履的鞋子。这双轻便的木板鞋子,伴随着她摇晃双脚的动作,彷佛会发出拍打木板的“啪啪”声。   ——她怎么在这里啦?   在夏雪出声前,雪麒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对方是打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还是中途以难以察觉的方式到来。   “哇,叛徒夏雪,你是属鬼的吗?”雪麒麟吁了口气,“人吓人吓死人咩,你知不知道啦?”   “你说了点很有趣的事情呢,有点好笑嘛。”   说到这里,夏雪还真的装模作样地笑了两声。   “这是我院子门口,我在自家院子门口的树上乘凉难道也要经过批准吗?”   雪麒麟闻言呀了一声,随即左右环顾,发现自己还真站在夏雪的院子门口。   天璇宫的长老们待遇丰厚,基本上是一人拥有一座院子的,而且集中于西峰。   夏雪的院子就在李婉婷院子的不远处,而且位于来往西峰和中峰的必经之路,所以雪麒麟在回去中峰的路上,基本上都会路经夏雪的院子。   “好吧,算你有道理咩。”   雪麒麟摊了摊手,算是承认错误。   “哦——”   夏雪拖长声调,似笑非笑地吐出一个字:   “算?”   “哇,笨蛋小雪,你别进寸进尺咩!今天早上的事情,我还没跟你计较啦!”   “噢,今天早上的事情呢……”夏雪歪头表示疑惑——明显是装出来的疑惑,“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来着?”   哎,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   眼见夏雪竟然可以厚颜无耻至此,雪麒麟在心里感到敬佩的同时,张大了嘴巴。她把嘴巴张得很大,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鸣哇,要是那天战争打响,让朝廷拉你去当防御工事凑合一下,估计还能抵挡十万大军好几天咩。”   夏雪很聪敏,只是呆了一下便马上会意过来。毕竟她身为长老,自然不会是蠢人。   “噢,我又听见有趣的话了呢,你的意思是……”夏雪眯起眼睛,“我脸皮很厚,是吧?”   “噢,我又听见有趣的话了呢,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这么说过咩?有人自己胡思乱想,还对号入座,我有什么办法嘛?你说是吧。”   “噢,原来如此。”夏雪勾起嘴角,“那我要不要告诉宫主妹妹,好呢?”   “哟哟哟,你又要向小七打什么小报告呀,说来听听咩?”   雪麒麟气鼓鼓地叉起腰来,睁着眼睛直瞪夏雪瞧。她还真想看看夏雪能够编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嗯——”夏雪略加细想,“我就说你盯着晴儿看,似乎图谋不轨?”   “放屁,我怎么就图谋不轨了?”   雪麒麟从鼻间发出一声冷笑,对夏雪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   夏雪从树上跳下,缓步来到雪麒麟前。   “可是你流口水了呀!”   抬起手,夏雪指着雪麒麟的嘴角。   哎,流口水了?雪麒麟先是呆了一下,接着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嘴。直至她将袖子举到眼前,发现上面并没有湿染水渍,才惊觉自己又中计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羞耻盖过了愤怒。   太丢人了啦!我竟然自己跳下坑去!   她像是快要窒息般,咬着下唇憋得满脸通红,头顶上似乎还冒着几缕白烟。   “咦,怎么不说话了咩?心虚了咩?”   眼角充斥着戏谑的笑意,夏雪故意模仿着雪麒麟独特的口吻和语癖。   这下子,雪麒麟更无地自容了。她抓住裙摆,缩成一团。如果这时候地面有个洞,她说不定二话不说就钻进去。   夏雪似乎很满意雪麒麟的反应,感到相当有趣地长嗯了一声。   太可恶了!雪麒麟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算了,不逗你了。”   显然地,夏雪似乎理解“不要欺人太甚”的道理,并没有趁胜追击的打算。   “你真可恶!”   原本还打算如果夏雪再如此欺负自己就翻脸不认人,结果打算落空,雪麒麟也只能咬牙切齿地颤着身体,这般骂了对方一句。   “随你怎么说。”   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夏雪的视线落在装着三色团子的盒子上。   “‘花小团’的团子?”   “我可不会分给你吃的,死心吧!”   雪麒麟警戒地将盒子抱在怀里,结果夏雪没所谓地收回视线。   “哦,我也不怎么喜欢甜吃。”   尽管如此,雪麒麟依言无言地注视着夏雪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一个伸手就把自己的团子夺去。   或许是觉得雪麒麟的举动实在是太小家子气吧,夏雪不屑地发出嘲讽的笑声。   “——所以呢,衣服是新造的吗?旧的呢?”   夏雪突然改变话题,雪麒麟有点没跟上节奏,露出傻眼的表情。   “衣服,什么衣服呀?”   “当然是你的。”夏雪担心地叹了口气,“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啊?”   会不会作弄得太过了,把人弄傻了呢?夏雪偷偷瞄向雪麒麟的眼神,似乎在如此诉说着。   注意到夏雪眼神里的意思,雪麒麟没好气白了对方一眼。   “你说话太跳跃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咩。然后,我衣服又怎么了呀?”   “没有,只是没见过,随口问问罢了。”夏雪由下到上打量了雪麒麟——主要是衣服——一遍,“造工不错嘛。”   “是咩?”   雪麒麟下意识低头端详自己的衣服。   她现在身穿的裙装是出自北方之手,是彷照了以前洛青所赠的常服的设计和配色,揉合了些许和风元素的全新产物。   鞋子由绣花鞋换成尖头绣花短靴。原本坦露在外的双脚也套上了长短不一的袜子,稍作遮掩。   衣服方面则除去了与腰带相连的裆布,同时为了增加躯干肌肤与灵气的接触面,从而加强真气外放的效率,采取了露出肩头与锁骨的设计。   “你设计的?”   “是呀。”   以前经常穿的那一套衣服几经损坏,已经寿终正寝,无法继续穿着了。雪麒麟只好把它收好,留作记念——毕竟是洛青生前所赠。   理所当然,她绝对不止一套衣服。   除了惯常穿着的那一套衣服外,她的衣柜里还有齐绮琪为她选购的长裙套装,就是内务房向她配发的祖师派服和用在各种场合上的盛装。   然而不管是何者,雪麒麟都穿得不太习惯。这些衣服都太复杂难穿和厚重了。   而唯一比较舒适轻身的派服则因为有着彰显师祖身份的功能,属于比较正式的制服服式,一但将之穿上就会让她成为众所注目的焦点。   这对于雪麒麟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她实在是不喜欢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无奈之下,她只好彷照以往那一套常服特地计设、订造一套全新的衣服了。   “那里订的呀,造工很不错。”   夏雪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说起上来,她好像是个衣服收集狂,一个人拥有的衣服数量比雪麒麟、齐绮琪和水云儿的衣服总量还要多。   估计是她的一种独特爱好吧。 15、军队近山门   “你想订衣服咩?”   “嗯,很不错的样子,贵吗?”   “工本费十两吧。”   雪麒麟有点肉痛地答道。   在她想来,只是简单的一套衣服就得花去两个月例钱实在是有点贵了。然而,夏雪却好像不这么认为,只见她露出惊讶和怀疑参半的奇特表情。   “那么便宜?”   “呃,便宜咩?”   对于雪麒麟愕然多于疑惑的反应,夏雪毫不迟疑地点头。   “当然便宜,你知道宫主妹妹经常穿的那身衣服多少钱嘛?”   “红色的那套咩?”   “……宫主妹妹除了掌门派服外,有那一套衣服不是红色的?”   哎,似乎还真是这样?一听见夏雪鄙夷地如此回应后,雪麒麟也反应过来了。齐绮琪偏好红色,几乎所有衣服都是以红色为主调,难以想象她一身淡绿素白的样子。   “啧。”夏雪略感无趣地砸了砸嘴,“算了,我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好计较那么多了。”   “呆头呆脑也太失礼了吧!”   “事实。”   夏雪不容置疑地作出断言。   接着——   “一百两。”   彷佛是不想给雪麒麟任何抗议的时间般,她竖起两根手指,径自说出答案。 “一、一百两?”   雪麒麟掰掰手指,算出齐绮琪一套衣服就等于自己二十个月的例钱。她不太相信地再算了一次,结果发现结果无误,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贵!”   “你知道就好,先不说宫主妹妹的,单是水妹妹的衣服,基本都没一套少于三十两,连我们门派的派服一件也得二十两左右,我这一身行头也得四十多两。”   为什么不去抢?一连串数字打得雪麒麟晕头转向,双眼像是在画着漩涡般胡乱地转呀转。   如果夏雪所言不假,那自己衣柜里不就等于藏着好几千两了吗?雪麒麟快要昏倒了。   完全不给雪麒麟平伏心情的余地,夏雪在一声失笑后,气势逼人地质问道:   “你这一身衣服造工精细,用料也不差,工本费却只需十两,你倒是再说说便不便宜呀?”   在这期间,雪麒麟后退了几步,因为夏雪不断向她进逼。   “啊,是挺便宜的。”   雪麒麟脸色讪讪,尴尬地移开视线。   她在听见北方报价时她还以为是狮子开大口来着,没想到对方竟然优惠如斯。   “所以是在那里订的,给我介绍介绍吧?”   “哦,这是在——”   妻II彡零逝韭齐三私   雪麒麟突然闭上嘴巴,勾起嘴角露出坏笑。   嘿,还不给我抓到报仇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咩?”   吃疙的表情在夏雪甜美的脸蛋上闪过。   敏锐地捕足到这一瞬间的雪麒麟在心里暗暗发笑,莫名地觉得神清气爽。   难怪别人总是说大仇得报心情舒快啦!   把力气凝聚在眉间,夏雪不快地扬起眉毛。   “很好嘛,你这是在——”   雪麒麟不给夏雪动用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强势地伸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夏雪没有预料到雪麒麟的举动,一下子失了神,睁开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有条件的哦。”   终于回过神来的夏雪轻轻拨开雪麒麟小巧的手掌。她审视了眼前一脸得意的女孩片刻。   “说吧,什么条件?”   “听说小雪你的身法和轻功是天璇宫众人之最?”   雪麒麟的问题惹得夏雪陷入呆愣之中。不过,那也只维持了几秒。   “是这样没错,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雪麒麟咧嘴,嘿嘿地笑了几声。   “教我呗!”   一瞬间,夏雪露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怀疑表情。半晌后,她才以试探的语气向雪麒麟询问:   “你是说,要我教你身法和轻功?”   “是呀,我觉——等等,你这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咩?”   说着说着,雪麒麟忽然发现夏雪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瞧。   “我可能有点累了。”夏雪揉了揉眉间,“都出现幻听了。”   “等等啦!你这是什么意思咩!我想要学武就那么奇怪吗?”   “哎哟,难道不奇怪吗?你可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范呢!这样子的你,竟然说要跟我学功夫?”夏雪翻着白眼说,“天啊,这一定是那里搞错了。”   听夏雪这么一说,雪麒麟讷讷地咳了几声。   “就算是真的,说出来也很伤人好不好。”   “哦?你还有这种自觉吗?”   真是气死我了!雪麒麟跳跺着脚,手指夏雪破口大骂。   “去你的夏雪!混蛋夏雪,白痴夏雪,大笨蛋!你到底要损我损到那种程度才能罢休呀!我好歹都是长辈,你怎么着也得给我几分面子,真是——”   骂声戛然而止。   雪麒麟的表情突然僵住。   “嗯,怎么了?”   夏雪察觉到雪麒麟的奇怪变化,顿时露出困惑的表情。显然地,她从雪麒麟突然冻结的表情中,意识到什么了。   “发生什——”   雪麒麟蓦然抬起手掌,止住对方的说话。   她面无表情地缓缓扭头眺望南方。   明黄色的眸子里,泛起神秘的幽光,意外地什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就在刚才,近百道气息冷不防地闯进了她的感知范围里,异常整齐地不断靠近天璇宫。   怎么回事?   彷佛有马蹄落地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置身于在此徘徊的静谧沉默里,雪麒麟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当沉默终于遭到打破时,她的预感也应验了——   “小师祖!”   远处传来呼声。   望向声音来处后,雪麒麟瞇起的眸子里随即倒映出一道快速靠近的蓝白身影。   身影的主人正是内门弟子钱多多。   “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雪麒麟皱起眉头,而夏雪则敛去一贯的态度,露出与身份相符的表情,严肃地向终于来到两人面前的钱多多询问道:   “怎么了吗?”   “拜见小师祖、夏长——”   见钱多多还想向她们打招呼,夏雪不耐烦地挥手将之打断。   “别废话了,有事就快说。”   钱多多似乎也意识到并非顾及礼数的时候,慌慌忙忙地应了声是。他急切地望向雪麒麟,眼神里隐隐透着不安与慌乱,在其极深处甚至有——惊恐。   “小师祖,宫主让你赶快到山门去!”   “原因呢?”雪麒麟放柔声线,“说清楚点,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咩?”   钱多多发出小小的悲鸣,似乎在责怪自己的不争气。   他深吸了口气后,吐出了两个字。   “军队!”   女孩微微瞪大眼睛。   军队——这个字眼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雪麒麟的心房。   吆二磷伞er林祁(四)疤   “来了支军队!他们上山了,现在应该到山门了!宫主,要小师祖过去坐镇。”   钱多多的声音还徘徊在空气里之际,雪麒麟的身影却已经从原地消失。   ——宛如振翅高飞的大鹫。   女孩曳着袖子,宛若蓝白交缠的闪电般往远处掠去。 16、天境之威不足为惧   雪麒麟轻身落在天璇宫山门牌坊上。   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骑士们应该受过相当的训练,马蹄落地的声音异常整齐有规律。不过,雪麒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他们仍未闯进视野之中。   牌坊底下早已聚集起人群,有不少雪麒麟熟悉的身影,叶震、杨岳宁、宫天晴、水云儿、南宫姊弟也身在其中。   至于,为首的一抹红色,理所当然就是齐绮琪了。   雪麒麟还没出声报到,叶震便若有所感般,回头望了她一眼,朝她点了点头。雪麒麟咧嘴一笑以作回应。   下去吧。   正当雪麒麟生起落地的念头时——   “嗯?”   叶震朝女孩做了个手势,似乎是想让她留在牌坊上。   “……让我留在这里吗?”   雪麒麟歪了歪头,不太明白叶震的意思。   不过,当下的情况严峻,她也不好大声询问。   百般无奈下,她只好试着就“地”坐下,并朝叶震投以“这样吗”的探问视线。结果叶震面无表情地点头,表达出“就是这样没错”的意思。   “真是的,让我坐在这里当吉祥物吗?”   雪麒麟托起腮来,撇着嘴巴如此嘀咕了一句。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从齐绮琪投射而来的、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吧,雪麒麟对齐绮琪的目光作出解释。   总觉得莫名地火大啊!   “是是是,我知道啦!我就待在这里吃团子行了吧……”   雪麒麟一声小声抱怨,一边打开装有三色团子的盒子。盒子里面有三串团子,她拿出其中一串,忿忿地咬了一口。   大概是有点郁闷的原因吧,原本很好吃的团子,此时有点味同嚼蜡。   “啊,气死我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清新的窃笑声。雪麒麟没好气地往旁边瞄了一眼,恰好看见那一抹从底下乘浪而来的水色身影。   很快地,水浪便升高至与牌坊齐平的高度。水云儿从平缓的浪顶遘出脚步,如履平地般来到雪麒麟身边。   “有什么好笑咩?”   “小师祖误会了齐姐姐的意思了,她不是怕你搞砸事情,所以才让你待在这里哟。”   “咦?”   不是吗?雪麒麟脸上的讶异表情正在如此反问着。   “齐姐姐是想让小师父你待在显眼处,好发挥震慑之效哟。”   “呀?这算是显眼处咩?”   ——人是只注意前方的生物。   按理来说,人们应该会很少特地留意远高于自己视平线的地方,所以雪麒麟不明白自己待在这么高的地方到底哪里算是显眼了。   “是呢。不过,居高临下能够借‘天’之势,给予别人更加沉重的压力哟。”   水云儿仰望广阔无边的天空。   尽管身处于天璇山上,这片天空看起来近在眼前,却依旧遥不可及。   “小师父,你试想想,凡是从天而降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格外与别不同,是吧?”   ——的确会有这种错觉,雪麒麟轻轻点头。   人们在面对居高临下的事物时,总会产生一种自身很渺小的错觉,就像偶尔仰望天空时会发出的感慨。   沉默徘徊了一阵子。   当雪麒麟从盒子中拿出一串团子,递给水云儿,说出“给你一串呗”时,马蹄的声音已经非常靠近了。   不远处,沙尘滚滚。   宛如席卷而来的土黄色巨浪,为两旁种满翠绿树木的车道添上一份令人不快的色彩。   “这算是先声夺人嘛?”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评价了终于闯进视野里的人马一句。   有闪烁着的黯晦光辉——战甲和武器的金属光辉。   这些光辉的主人面容精悍,双眼像是透着红光般明亮。他们眸子里露骨地散发着的厚重腥味,在诉说着其主人在尸山血海中幸存下来的经历。   果然是一支军队,而且应该是精锐之师。   这支人马的规模约莫百人左右吧。他们缠附着精悍而又慑人的气息,有如一把染血利剑不断逼近,不断逼近。   最让人侧目的,是他们无一不带着真气的气息。   erO扒物〇就(三)陸⑼   换言之,他们全都是武者。只是境界都不高,大部分都是人境,人境以下的也占了不少比例。其中以领头的一骑境界最高,是一位地境。   虽然乍想之下会觉得这并不算很强的武者力量,但只要稍加细想就能明白到,如果一支军队数万人大部分都有这种程度的实力的话,就会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即使是天境,要独战百位人境武者也不能说能够稳胜。   更重要的是,军队与擅长单打独斗的武者有着根本性不同,他们都是团体行动,擅长团队战的姣姣者。在恰当的战术配合下,由百位人境组成的军队绝对足以发挥出匹敌天境的力量。   另一方面,军队拥有武者最为惮忌的弩箭。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当万箭齐发时,别说是天境之下了,尽管是天境也未必能够在夺命的钢铁豪雨下得以幸免。   一股无形的气势重压过来。   这股由铁与血铸成的军势正随即军队的靠近,而逐渐增强,甚至刺痛了皮肤。   有一些境界修为较低的弟子似乎承受不住这股气势,纷纷反胃干呕。   ——人之常情。   生活在天璇宫庇护下的弟子们,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那种给人“死亡正在靠近”般错觉的铁血军势。   注意到这一点的叶震踏前一步。   他的气息一口气凝聚起来,最终化为一道有若实则的气场挡住迎面重压而来的军势。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相遇、碰撞,发出刮划玻璃般尖锐的磨擦声。   而在叶震气场之外的水云儿周身水气缠绕,最终构筑成一层水之薄膜将自己和雪麒麟罩着,抵挡住扑面而来的军势。   就在此时,齐绮琪深口了一气。   然后,她越过叶震,挺身而出。   在两股气势的搅弄下一双红色的大袖翻飞作响,彷佛能够吸去光芒的黑色长发有如墨水丝线般在空中乱舞起来。   鲜红的眸子跃动着极度耀眼的光辉,有如正在燃烧的星星之火,而且随时都有燎原之势。   齐绮琪站到风尖浪口上,凝聚的锐利视线笔直地、毫不畏惧地落向彷佛能够贯穿一切的军队。   “通告——!擅闯天璇山者,请立刻就此速速退去,否则——”   齐绮琪满含威严的话语盖过所有其他声响,一度传出很远很远,彷佛到达了天之彼端。   “——以武逐之!”   凛然的声音响彻天际。   然而,她的话语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齐绮琪皱起眉头,蓦地高声呼唤了一个名字。   “——麒麟!”   齐绮琪并没有说出任何要求,但是雪麒麟却莫名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真是喜欢使唤人呀!雪麒麟勾起嘴角。   明黄色的眸子里回旋着真气的光辉,渐渐染成琥珀金黄之色。她把只剩下一颗的团子放回盒子之中,将之交给水云儿,并吩咐她要保管好。   下一刻,水之薄膜被雪麒麟挥手驱散。   ——彷佛响起了轰鸣的雷声。   空无一物的空间里,以女孩为中心放射出无数蓝白交缠的电芒。强烈的辉芒映亮了天边一角,掩过了天上烈阳,似乎大有遮天之势。   急速奔来的百骑似乎也注意到这个天灾般的异变。他们警惕地缓减马速,但并没有停下。   ——不能停下。   只要命令所指之处,尽管是地狱,也要不畏不惧地直闯进去。   这正是一军之魂的显现。   雪麒麟感到敬佩的同时,也有着一丝不安。   这种精锐到底为何不请自来呢?   不经意间,雪麒麟注意到水云儿表情上的不安和严峻。她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双手都在颤抖了。   “别怕,有我在咩。”   ⒉〇扒吴〇揪彡榴究   雪麒麟柔声安慰水云儿。   水云儿身体微微一震。她扭头转向雪麒麟,释然地扬起笑容。   “我不怕。”   “嗯。”   简短地回应后,雪麒麟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闭上眼睛,呼出口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瞬间——   “给我停下来!”   蓝与白抹去了一切色彩。   无数蓝白的电光交缠在一起,化为从而而降的利剑。   彷佛想要斩断车道般,雷电扫过军队的前进方向,激起无数灰尘,将军队的身影完全吞噬。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   轰!   有若雷响。   那是大量马蹄在同一时间里落地所交织出的声音。   雪麒麟彷佛能够想象出那个画面——近百骑同时不慌不惊地勒马停下,默不作声地凝视这边的画面。   沙尘弥漫间,近百道黑影像是札根于大地般傲然驻立,彷佛在说:   “——天境之威不足为惧!” 17、天璇宫宫主齐绮琪?正是!   ⑵鸠O呜衫VIII⒎亿删   沙尘在静静弥漫着。   百名骑兵藏于尘幕里,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原本就沉重的空气因为游离在这片空间里的静默而变得压抑起来,而在场的众人彷佛被其所束缚般,一时没有动作。   雪麒麟皱起眉头。   她向齐绮琪投以疑问的眼神,询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齐绮琪微微侧身,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是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咩?”   雪麒麟不太明白齐绮琪的意思。   “我想齐姐姐应该是想先静观期变。”水云儿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刚才齐姐姐让小师父你作出威吓攻击,终究只能算是一种警告哟。向对方表达‘我们并非可以随便欺负的”这种意思。”   噢,原来是这样。雪麒麟略有明悟地轻点头。   “虽然没有吓退对方,但对方应该也理解到我们的意思,所以才会特然驻足立马。”   “是咩,原来如此!”   雪麒麟对水云儿投以赞许的眼神,并竖起了大姆指。   “哎哎哎,看来咱家的小云也不比小晴逊色嘛,看这聪明劲完全有我的遗传嘛!”   眼见雪麒麟一脸得色,水云儿掩嘴窃笑两声。   “很遗憾,我跟小师父并没有血缘关系哟。”   亦磷⒈祁四吴韭肆揪⒏   “哎哟,什么时候学会拆师父台了呀?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雪麒麟咬牙咧嘴,捞起袖子,彷佛随时都要出手教训水云儿般。   然而,她这一番想要重申师父地位的举动,却只换来水云儿的笑声。对方并不相信雪麒麟真的会动手。   突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温热而柔软的触感,雪麒麟坦露出来的肩膀甚至感受到一片滑腻——有什么东西贴在她的后背。   “你们就有不能有点紧张感吗?对方可是会失望的呀。”   戏谑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雪麒麟翻了个白眼,撑着身体把头大幅度后仰,于是看见一张挂着挖苦笑容的甜美脸蛋。   “小雪,你肯定是属鬼的。神出鬼没的,是想要吓死人咩?”   刚到步的夏雪正站在雪麒麟身后,低头俯视着她。   这么一来,贴在雪麒麟后背的,应该就是夏雪的双腿了。   “夏姐姐,你来了。”   水云儿柔声地向夏雪打了一声招呼,夏雪简单地点头,应了水云儿一声“水妹妹”。   “难道我以后出现前都要大喊一声‘可爱的夏雪要登场咯’这样子吗?”   “哇,还可爱的夏雪呢……”   雪麒麟像个小孩子似的撇起嘴巴,同时刮了刮鼻子。   “咦,羞羞。”   夏雪还没来得及开口应话,雪麒麟就感受到一股刺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六)霖(二)②三事吧捌师   知道视线从何而来的女孩不太自然地僵住身体。那是齐绮琪的视线,大概是在警告雪麒麟不要再没个正形了吧。   “噢,宫主妹妹在看你了。”   雪麒麟嘴巴一扁,嘴里唠叨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嘛”,重新望向正面。   或许是巧合吧,那里恰好有了动静。   飞扬的尘土正在随风散去,被遮掩的百名骑兵终于再次映入眼里。由于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这次天璇宫众人终于看见骑兵们的脸容了。   那是数次踏进死地者该有的脸容——毫不动摇,将生死置于度外的脸容。   在他们的眼里,那横亘于面前的、由雷电挖掘出来的深坑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尘埃全然落定之时,彷佛响起了某种讯号。   领头的那名骑兵驱马缓缓上前,在两骑的拥护下越过了雷电刻下的界线。   雪麒麟将视线凝聚在他们身上,发现他们不论是步伐还是呼吸都有着一种不约而同的密契。   很显然,他们并非一般寻常士卒,即便是雪麒麟也一眼看出这三骑──不,这百骑饱经训练。   要阻止他们吗?雪麒麟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注意到雪麒麟的犹豫,水云儿轻描淡写地按住雪麒麟刚抬起的手。   “小师父,先静观其变……对方已经算是让步了咯。”   ——不一样。   二零扒⑸林玖删留IX   水色的发丝有如在空中流动的净水,雪麒麟凝望水云儿的侧脸。   水云儿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不像往常般温和清柔。她眸子里闪烁着、跃动着的光芒,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贵气,有如神圣不可侵犯的至圣者。   似乎有点陌生了。   原来小云也能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吗?雪麒麟终于发觉自己原来不仅对宫天晴一无所知,似乎也并不熟悉水云儿,甚至连齐绮琪究竟有着什么过去也只是略知一二。   她曾经对水云儿说过,自己不会追究他人的过往。   但是追究和知晓终究是两回事,女孩或许将不自觉地将两者混为一谈了。   并不是要拘泥过去,而是要接纳过去。假如毫无所知的话,接纳也就无从谈起。知悉对方的过去,才能真正了解对方,才有可能想其之所想、感其之所感。   ——终究是害怕。   知道得太多,便不自觉地会投入更多感情。如此一来,当要面对失去时,就会内心就会被挖空得太多。   自己是不是害怕名为“失去”的怪物,才会一直下意识避免了解他人更多,并以“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自己认识的并非过去之人,而是生于现在者”为借口呢?   原来,自己仍然没有活在这个世界里,只活在自己构筑的理想之中,并没有真正了解过任何一个人。   若非如此,她现在为什么会觉得水云儿有点陌生呢?   就在雪麒麟思绪纷飞期间,马蹄声停住了。   离群而来的三名骑兵勒马停在齐绮琪的跟前。马蹄落地时,好像带起了一阵有若实质的冲击,微微荡起齐绮琪的亮丽秀发。   “——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低沉的声音。   开声的是为月??费群857!6!63,!44"2首的一骑。   他看着齐绮琪的双眼漠无表情——没有尊重,也没有轻蔑,彷佛只是在看着一颗路边的石子般。   “是的,妾身就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齐绮琪以凛然的语气、端庄的姿态回话。   虽然被对方的阴影所笼罩,但是她的气势却丝毫不见逊色。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红莲般,有着难以压倒的存在感。 18、我就在你后面   高坐于马上的骑兵得到响应后,轻身跃下马。跟着他的另外两名骑兵见状也不约而同地照画葫芦。   为首的骑兵拍了拍马匹的屁股,让它后退数步,腾出空间。然后,他脱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并将之抱在腰侧。   他的真容终于坦然展露于人前。   ——宛若利剑。   那是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青年,刚毅的脸上横亘着一道从左边眼底划延伸至另右边眼底的刀痕。   那想必是在战场留下的印记吧。   他身材中等,不高也不瘦。   即使没有高高隆起的肌肉,但仍然给人富有力量的感觉,像一把由上好钢铁打造而成的利剑般精炼无比。   这个人大概就是头领了吧?说不定还是一位将军呢,雪麒麟如此猜测。她的根据不仅是这位青年有着相应的气质,还有着他地境的境界。   “我是镇北府军千夫长——关奇。”   刚听完青年的自我介绍,夏雪便发出一声意味深远的嗤笑声。   “嘿,没想到竟然还是位千夫长呢。”   “嗯?千夫长有什么特别吗?”   “小师父,千夫长是一种军职,能够统领一支千人军队……换言之,这一百名骑兵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说不定还有九百骑不知道在哪里驻扎了。”   雪麒麟才表达出不解之意,水云儿就立刻以凝重的语气向她解释。   还有九百人?雪麒麟一下子就傻眼了。   如果说,一百骑兵对天璇宫来说只能算小威胁的话,按积小成多的道理,一千骑兵就不会是一个小威胁,而是难以等闲视之的大威胁了。   他们……这支千人军队到底是来干嘛的?这想必是天璇宫众人共同疑惑之处吧。   就在刚才水云儿向雪麒麟解释何谓千夫长的期间,齐绮琪已经朝年轻千夫长──关奇询问“关将军,请问你为何率军擅闯天璇宫呢?”。   她在问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擅闯”两字的语气,强调对方行为的不妥。   关奇没有马上回答问题,反而是皱着眉头扫视了天璇宫众人一眼。他用的,是观察敌人的估算眼神,会是在估算战力吗?   他收回了目光时,终于有了回答问题的打算。关奇以平稳而不失气势的语气说道:   二淋捌务霖鸠③硫(九)   “我们是来接人的。”   ──接人。   他说她是来接人的?接谁?雪麒麟难掩惊讶,对方的理由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请恕妾身失礼,将军是来接人的?”   齐绮琪明显也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不太肯定地向对方确认。她皱着眉头的模样,像极在说“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齐宫主没有听错,我们确实是来接人的。”关奇不容置疑地答道。   如果说,对方是要天璇宫“交人”,倒不至于让人如此惊讶奇怪。   五) 仪⑦把芭零(七)陸医   谁会派一支军队来“接人”呢──不,应该说谁值得由一支军队来接呢?除非,他们要接的是地位崇高之人,有着由一支千人精锐迎接的价值。   暂且不论对方的理由是否合理,就雪麒麟所知,数遍整个天璇宫似乎也没有相应价值的人选。   ──不,好像真的有一个相应的人选。   雪麒麟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而微微睁大眼睛。换在前一天,她是绝对联想不到这个人的,因为她是今天才知道对方的另外一个身份。   前来迎接的军队还是隶属镇北府的,而镇北府的主人姓宫……   “我等奉镇北大将军宫靖宫将军之命,特意前来迎接宫家大小姐并护送她回府。”   宫家大小姐,亦即宫天晴。   “你们是来接晴儿的!”   齐绮琪高声惊呼,似乎是受惊了。   “是的,我们要接的人正是宫家大小姐宫天晴,请齐宫主代为通传。”   只能说果不其然,雪麒麟的预测成真了,对方要迎接的人真是宫天晴。   但是,如果纯粹仅仅是想迎接宫天晴回家,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不会是护孙心切吧……雪麒麟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对方都像是来押犯多于来接人。   或许是需要时间平伏心情吧,齐绮琪默然了半晌。   “请告诉我原因。”   她以毫不退让的态度如此回答。   关奇没有马上回应,反而沉默下来,应该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然而,站在他右边的另一位年轻兵士突然踏前一步。   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最后说出口竟然是──   “废话少讲,让你通传就通传。”   这番话格外刺耳,惹得全天璇宫的人同一时间皱起眉头。   不满他的发言的似乎不仅仅是天璇宫一方,只见关奇略显不悦地说道:   “陈勇,你给我闭嘴。”   “关将军!何须与他们多费口舌,武林中人原本就不服教化呀!更何况军令所在,有什么好解释?”   名为陈勇的兵士目露凶光,环视天璇宫众人。他是认真的,散发出来的杀气浓烈得连雪麒麟都感受得到。   铿!他竟然朝齐绮琪拔出了佩剑。   “如果他们不乖乖听话,我们就将这里夷为平地!”   剑上闪烁着的寒光,让雪麒麟瞳孔急剧收缩。虽然知道以对方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齐绮琪,但是不可排除那是某种独特的信号。   “放肆!”   为了保护齐绮琪的安全,雪麒麟不假思索地飞射而出,迅速把齐绮琪挡在身后。她不能让对方碰齐绮琪一根汗毛。   结果──   II淋拔舞磷究删瘤疚   碰!一声沉实的声音响起,陈勇当场被打飞出去。   雪麒麟忍不住睁大眼睛,没想到关奇竟然当众打了自己下属一拳。   “关、关将军!”   齐绮琪慌张地喊叫。   “武林与朝廷原本就关系不佳,陈将军会对我们抱有敌意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实在没需要动武。”   “不,是我们失礼了。”   关奇让人把陈勇架走后,回身朝齐绮琪拱手致歉。然后,他望向雪麒麟。   “阁下想必就是‘天灾’雪麒麟?”   关奇的态度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   “……”   雪麒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用锐利的眼神逼视对方。   齐绮琪搭上雪麒麟的肩膀,在她回头之际,对她摇了摇头。   “麒麟,你先退下吧。”   雪麒麟回望齐绮琪一眼,发现对方正用“没事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就在你后面。”   齐绮琪回应了一句“嗯,我知道”。   闻言,雪麒麟用警告眼神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后,便静静地退到齐绮琪身后。 19、青剑   “真不愧是一军之长,应付得相当恰当。”   雪麒麟刚退到叶震身旁,就听见他难得用带着赞赏之意的语气,对关奇的应对方法作出评价。   “嗯,是咩……?”   雪麒麟有点处于状况外。   “关将军抢先赏了那人一拳作出形式上的处罚,是要堵住天璇宫对此深究下去的道路啊……”   的确,这一拳解决了很多问题。如果真的有心处罚,大可以直接用“不服上令”的借口将人送进牢里。   “哎,竟然还有这么弯弯道道咩……”   “当然琪儿的克制也功不可没。”   按照叶震的说法,事情没有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似乎得归功于齐绮琪的克制和关奇机警迅速的应对。   尽管如此,事态的恶化还是无法避免。   因为刚才陈勇的拔剑举动,当下的情况已经掉入剑拔弩张的境地。   不管是天璇宫的,还是镇北府军的,都摆同如出一辙般的严峻表情。如果再有什么触动双方之间那一条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事态恐怕将会难以收拾,说不定直接大打出手。   话说回来,两者的反应都太神经质了。这也证明,武林和朝廷──至少和军队──之间的关系是差到了极点,否则情形也不会被轻易而举地搞得如此僵硬。   五年前那件事留下的遗痕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和难以磨灭,一切都只维系在极为脆弱的平衡之上。   雪麒麟在此时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看来很多事都没有自己想象得这么乐观啊……雪麒麟的胸中涌现了烦躁的情感。   毕竟她现在的所有都在天璇宫,如果武林与朝廷的关系恶化到必须兵戎相见,她不能也不可以置身于度外。   “关将军,宫大将军为何要迎接晴儿回府──这个原因能告诉我吗?”   听见齐绮琪的询问,关奇摇了摇头。   然而,他表示的意思并非无可奉告,而是──   “很遗憾,我收到的命令只是迎接并护送宫大小姐返回长安宫府,其余事情令文上没写,我也不清楚。”   很有军队的面貌。   军令如山,不能违抗。除了依令照办外,没有提出质疑的余地。   齐绮琪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然而她依旧没有放弃追究原因。   “恕妾身唐突,关将军应该多少也知道点消息吧?只是想法也可以,还请关将军如实相告。”   关奇皱起眉头,默然半刻。   “不便评说。”   换言之,他其实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略知一二,只是碍于身份原因没法明言罢了。   虽然对方有难言之瘾,但是齐绮琪完全没有体谅对方和让步的打算。   “既然如此,只能恕妾身难以从命了。”   不近人情地的冷语。   齐绮琪竟然能够摆出如此强硬的姿态,实在令雪麒麟相当意外。   “难为琪儿了……”   叶震忽然叹了口气,似乎有着深远的意思。   不过,雪麒麟没有深究的闲暇了。   在齐绮琪断然拒绝对方的一瞬间,骑兵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而由始至终都表现得相当沉稳的关奇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晴儿是妾身的真传弟子。她是未来继承妾身衣钵之人,换言之,也就是未来的天璇宫宫主。妾身──不,我们天璇宫岂能将未来宫主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交出?”   齐绮琪凛然、高亢的声音响彻了天璇宫。   这时候,雪麒麟才知道宫天晴竟然就是天璇宫未来的宫主。   无论如何,既然宫天晴有这一层身份在,确实就不能将事情等闲视之了。   任何家族或是组织都不会让继承人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带走,毕竟继承人是承接薪火的存在,也是一个组织或是家族延续下去的关键要素之一,自然也需要严加保护。   如此简单的道理,关奇没有可能会不懂。   而事实上,在听完齐绮琪的宣言后,他的表情明显地稍有缓解。   “原来如此。”他带着些许歉意摇了摇头,“在情理上看来,的确是我们有欠妥当。”   对方的态度有所软化,让齐绮琪松了口气。   “如果关将军能够明白就──”   关奇抬手示意齐绮琪噤声。   “我明白这或许是强人所难,不过……”关奇叹了口气,“很可惜。”   齐绮琪眉头深深地皱起来。可惜这两个字一般都是表示转折,事态很可能正向不待见的方向发展。   关奇闭上眼睛用沉闷的口吻说:   “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都要接到宫大小姐回府。”   话语出现了不自然的停顿。   “──不惜一切。”他强调。   “……真的无可避免吗?”   “军令如山。”   关奇漠然地举起手,准备发出某种信号。连雪麒麟都能够轻易感受得到杀意正在凝聚,战斗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只是剩下的九百人呢?他们躲在那里了?雪麒麟思绪急转。她不认为关奇鲁莽大胆到打算以现有的战力抗衡天璇宫。这只能算送死,根本毫无意义。   彷佛响应即将发出的信号般──   杀意从四方八面涌上。   道路两旁的林木间突然冒出数以百计的士兵,他们将手上的机弩已经满弦,架在弩上的箭矢直直地瞄向天璇宫山门。   竟然潜行进来了!雪麒麟睁大眼睛。   在埋伏冒头之前,天璇宫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女孩怀疑这些埋伏是特化潜行技术的兵种,作为证据,他们身上只穿着轻簿的皮甲,甲上黏满伪装用的落叶和泥垢,虽然都身怀境界,但是气息微弱,显然是故意压抑过的。   另一方面,仍然骑在马上的九十多名士兵都纷纷握住挂在马旁的长枪,摆出准备冲锋突击的姿态。   仅是一个手势,天璇宫众人就遭到数以百计的凶意锁定。   天璇宫众人动摇不已。   就算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正降临之际,还是禁不住产生动摇。   雪麒麟和叶震神情凝重地对望了一眼,同时踏出一步,将齐绮琪和天璇宫众人护在身后。如果战斗真的发生,他们有必要成为破敌之利刃。   叶震拔出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佩剑天煌。而雪麒麟却无剑可拔,她的机关重剑仍在维修之中。于是──   “小师祖,接剑!”   李婉婷的声音响起,雪麒麟回头看去。   紧接着,一道青色闪光从闯进了视野,她下意识伸手将之抓住。   “这是──!”   当看见握在手中之物的真貌后,雪麒麟惊呼出声。   那是一把熟悉的长剑,护手刻有龙纹图腾,剑身微微泛着柔和的青绿之色。   是洛青的剑。   恍惚间,雪麒麟又看见了那抹青色的倩影。   ──小师祖,守护好天璇宫。   青色的声音、青色的笑容、青色的意志。   雪麒麟苦涩地轻抚剑身。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与齐绮琪互看了一眼,对方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女孩持剑转身。   呈现于眼前的,是无数寒光点缀的画面。 20、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子啦!   ──战斗并没有打响。   虽然都亮出了兵器,但是双方仅止于对峙,并没有真正点燃战斗。   双方都在等待开打的信息,但是换句话说,只要关奇的手一天不挥下,战斗应该都会止住对峙姿态。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   这瑞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的空间里,连自己呼吸都能够听见。   一刻钟过去了,双方却还在对峙。   到底打不打的啦!他把手举那么久,难道不累咩?雪麒麟警惕得有些腻味了,开始怀疑根本什么都不会发生。   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   马蹄声。   持续逼近的急促马蹄声。   在流动着静谧的这个地方,这声音格外地响亮。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在声音响起时,雪麒麟巧合地看见陈勇砸嘴的动作。   搞什么咩……有点古怪呀!雪麒麟瞇起眼睛。   没多久,响奏声音的一匹快马终于闯进众人的视线里。骑在马上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轻装士兵,一根写着“令”字的三角小旗竖在他的背后。应该是传令兵之类吧。   在众人的眼角余光注视下,传令兵介入到敌我两者之间。   “急令!”   传令兵勒马转向关奇。马蹄重重落地时激起的尘土稍稍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宫将军急令!”   传令兵高声大喊,然后翻身下马。他一边从背在身后的布袋子里掏出写有公文的信件,一边快步走到关奇面前。   “将军的急令?”   关奇接过文书,语带疑惑朝传令兵问道。   “是的,六百里加急。”   雪麒麟与齐绮琪面面相覤,都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一般而言,紧急文书都是“三百里加急的”,表示负责文书传递者日行三百里。而六百里加急,已经算是极为紧急和严重的一种等级了。   到底是什么命令,要用上六百里加急呢?雪麒麟心想。   关奇对传令兵慰说了一句“辛苦了,喝点水吧。”,解下绑在腰间的水囊丢给了对方。传令兵表示感谢后,就拿着水囊牵着自己的马退到一旁休息。   “齐宫主,不介意吧?”   关奇转移面向齐绮琪,出于礼貌这般询问。齐绮琪轻轻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便即可。”   “感激不尽。”   关奇快速拆开文书,当众阅读起来。在这期间,在场众人像是被定格般维持动作,同时保持缄默。   文书的内容似乎很简短,关奇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把文书看完并将之拆好塞回信封里。   柒II珊林似(九)起叄⑷   他长吁口气,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齐宫主,打扰了。”   齐绮琪还没来得及询问个究竟,关奇毫不迟疑地转身,骑上自己的战马。他勒住缰绳,驱使马匹转身。转身时,他歉意地扫视了天璇宫众人一眼。   然后──   “撤退!”   他高声大喊,发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这就撤退?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呀?雪麒麟顿时懵了。   所谓的雷声大雨点小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明明摆出那么大阵仗,结果什么都没做,说走就走,雪麒麟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而,对方的举动证明了这一切都并非虚假。   他们一听见关奇的命令后,有序地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很快就消失在雪麒麟的视野之中,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唯独遗留在地上的各种印记在彰显着事实曾经发生过。   “……搞什么咩?”   终于回过神后,雪麒麟目瞪口呆地吐出这么一句。   这是新式的恶作剧吗?她不禁如此怀疑。   *   在巡山弟子再三确定这一千位不速之客已经全然退出天璇山后,齐绮琪下令众人解散,并要求他们暂时保密这件事,不要对他其他不知情的弟子提起。   另一方面,她留下雪麒麟、叶震和众位在场的老长,说有要事商讨。   这个“要事”是什么自不用说,摆明是关于刚才的突发情况。   由于站在山门开会实在是有损仪容,结果一行人在齐绮琪的领头下,移师到正殿的偏厅。   来到偏厅后,齐绮琪自觉地在首座上落座。   不得不提的是,按照辈分坐在首座上的应该是雪麒麟才对,毕竟是全天璇宫辈分最高的人。   (五)衣妻把八林奇⑹I   然而,雪麒麟出于性格原因不习惯成为焦点所在,反而喜欢躲在不显眼的地方,所以在第一次参与会议时坐过一阵子后,便主动地将位置让给齐绮琪,径自缩在末席,有时甚至直接躲在横梁上。   齐绮琪当然觉得雪麒麟太没有自觉和失礼,但是也拿她没办法,经过几次软硬兼施无效后,便由得她去了。   而这一次,雪麒麟选择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只见她两腿一伸甩掉鞋子,在床上躺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条薄被盖着肚子,大有睡午觉的意思。   不过众人对她的我行我素已经见怪不怪,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便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有点古怪。”   齐绮琪皱眉深皱,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坐在左边首座的叶震沉吟起来。   “……的确有古怪。”   “是啊……”叶震身旁的老好人杨岳宁苦涩一笑,“他们来也匆匆,走也匆匆,事情峰回路转得令人无所适从啊!”   听见杨岳宁文皱皱的发言,雪麒麟轻飘飘地抛出一句话。   “小宁,说人话咩。”   杨岳宁苦笑两声,面露歉意地朝雪麒麟拱拱拳。   “是我──”   齐绮琪抬手示意杨岳宁先别说话,然后烦躁地扭头瞪向雪麒麟。   “真是的,你能看看场合吗?你懒洋洋地缩在那里我已经不说了,但是你不要捣乱好吗?”   雪麒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缩了缩脖子,嘟起嘴巴唠叨着:   “什么咩……这不是很难懂咩?”   “总之,你给我待在那里,别捣乱!”   说到这里,她收起凶恶的表情,用逗小孩的口吻接着说。   “如果听话,我就给你加例钱!”   加零花钱!雪麒麟双眼一亮,同时捏住拇食两指横向扫过嘴唇,做出一个为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见状,齐绮琪叹了口气,无奈的眼神明确地表达出“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子啦!”的意思。 21、红楼   处理好捣蛋的雪麒麟后,齐绮琪重新主持会议。   “各位,觉得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次事件呢?”齐绮琪将视线移至叶震身上,“叶师叔,你怎么说?”   “嗯……我觉得首先要给这次事件定性,是恶性的挑衅还是纯粹立场上冲突,视乎这个定性,我们才能讨论接下来的事情。如果这只是一场闹剧,纯粹是那里搞错了的话,我们只需要稍加安抚弟子们即可。”   叶震微掩眼帘,射出载有让人看不透的锐利目光。   “但是,事有蹊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慎了。”   “叶师叔所言极是”   李婉婷点了点头,对叶震的提议表示认同。夏雪摆出一贯事不关己的态度,绕着头发,轻描淡写地提出反对的意见。   “说是这么说,但是情报太少,根本无从叛断呢。”   “夏师侄的看法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们首先得知道,为何宫大将军要急召晴儿回府。”   “嘿,在这之前,是不是真有其事尚未能确定呢!”   夏雪别具深意的发言惹得齐绮琪蹙起眉头。   “嗯?夏师姐是指,宫大将军要召回晴儿一事未必是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借口?”   “难道不是吗?全部都是对方的片面之词。又没有出示盖有宫大将军印章的令文或是信件,这种说法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吗?”   夏雪戏谑地说。   她的语气和说法虽然难以入耳,但不能否定她直击了重点。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齐绮琪沉默地思忖片刻,随后作出总结说:   “既然如此,我们当务之急就是调查说方说辞的真伪,宫大将军是不是真的有派兵迎接晴儿,如果是真的话,我们就得弄清楚宫大将军召回晴儿的原因。”   夏雪没所谓地回答“就是这样子”,叶震则给出了“可以”的评论。李婉婷还有杨岳宁互看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接下来,他们又讨论了一阵子。   当他们讨论得差不多后,一直遵守承诺不胡乱发言的雪麒麟突然提出疑问。   “话说咩,这件事要告诉小晴吗?”   先不论真假,但既然对方扬言是来接迎宫天晴,雪麒麟觉得应该知会宫天晴一声才对。而且──   “小晴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咩!”   见众人都没有出言反驳,雪麒麟觉得自己提出很好的意见,略显得意地接着说:   “是不是很有道理咩?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把小晴叫来问──”   啪!   一声拍桌声猛然炸响,把雪麒麟还没说完的半句话震回肚子里。   “不行!”   齐绮琪略显激动地发出大喊。她的反应既突然又激烈,彷佛被人踏到尾巴似的。   怎、怎么生气了啦!雪麒麟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齐绮琪生气,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但是,齐绮琪只是从唇间挤出一口叹息。   “麒麟,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道歉的同时,她露出疲累的表情,揉了揉鼻根。   齐绮琪低垂着视线,没有看向雪麒麟,所以雪麒麟并没有发现,那双红色的眸子此时到底染有什么情感。   ──是哀愁和不安。   “呃……没事?”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雪麒麟左望望右看看。凡是与她对上眼睛的人,眼里都只有无奈和怜叹两种感情。   怎么回事呀?这是什么意思?雪麒麟想要问个究竟,却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嘴巴开开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绮琪注意到雪麒麟尽露于脸上的纠结,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件事先别让晴儿知道。”   “不是我说,这事儿估计早就通天了啦!”   夏雪对齐绮琪泼了盆冷水。   发生了这样子的大事,很难想象不会成为知情者茶余饭后的话题──这个道理连雪麒麟都知道,齐绮琪自然不会不懂。既然如此,她为何又会有这种带着遮耳盗铃意味的决定呢?   “我知道。”齐绮琪神色复杂,“虽然纸包不住火,但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齐绮琪的答复,让夏雪哑然失色。   “……算了。”   夏雪让出打从心底感到无趣的脸色,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雪麒麟眨巴着眼睛,来回看着齐绮琪和夏雪。   只是并非全部答案都能够看出来的。至少,这次雪麒麟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稍微花了点时间整理心情后,齐绮琪再度望向叶震。   “叶师叔,收集情报一事还请你跟进。”   “可以。”   对于齐绮琪的要求,叶震简短地回答。   “要派人去问宫家吗?”   雪麒麟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啦!真是的,你说话之前有没有深思熟虑过呀!”   齐绮琪刚数落完雪麒麟,夏雪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亲自派人调查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情报这东西当然要现成的啦!”   现成的?雪麒麟思忖了片刻,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过闲逸庄其中一项业务就是情报买卖,顿时兴奋地握拳捶掌,发出像是砸打木鱼的声音。   “呐呐,所以是要向闲逸庄买情报咩?”   “不是。”   齐绮琪几乎速答,否定了雪麒麟的猜测。原本以为自己猜对的雪麒麟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怎么这样啦……”   齐绮琪双颊因为难为情而变得红彤彤的。   “嘛,你能想到闲逸庄已经很好啦!”   “咦,你是在赞我吗?”   雪麒麟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将惊讶一股脑地堆在脸蛋上。   见对方一脸难以置信,把嘴巴张得能塞下好几只鸡蛋,齐绮琪双颊变得更红了。   “我才不是在赞你啦!”   哇呜,这教科书式的傲娇是什么回事呀?雪麒麟瞠目结舌了。   齐绮琪选择性地忽视了雪麒麟的反应。她把拳头凑在嘴前,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极力摆出严肃的表情。   “闲逸庄的确有做情报买卖,也是一等一的情报贩子,但是他们很清楚分寸,从来不会收集和出售有关朝廷的情报。换言之,我们不可能从他们那里买到任何有关宫大将军的情报。”   “噢,还有这回事啊……”   雪麒麟没所谓地如此回应。   随后,她的眼睛里闪烁起好奇的光芒。   “所以跟谁买咩?”   齐绮琪默然了片刻。   半晌后,那个名字才从她润泽的樱唇间流泄而出。   “──红楼。” 22、最喜欢喝冷水了   半夜。   宫天晴忽然感觉到某种动静,于是醒了过来。   她一向睡得很浅,很容易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她不喜欢熟睡,因为熟睡总会让她作梦,梦见以前的种种事情。   ──“你是多余的。”   对于她来说,父亲的那句话好冰冷。   黑暗中,她睁开了眼睛。   夜晚特有的寒气如决堤般涌入眼框,缠裹着眼珠,让人感到不适。宫天晴眨了眨眼睛,一双胡桃红的眸子像极两颗忽明忽暗的玻璃珠子。   “有、有谁在吗?”   宫天晴缓缓坐起身来,不安地如此问道。   房间漆黑一片,彷佛一切都遭到黑暗吞噬般,呈现出与白昼完全不同的氛围。   她靠着穿过窗户的微弱月光,才勉强没有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宫天晴移动视线,巡视了房间一圈。   整个房间里渺无声息,除了宫天晴自己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声音和气息。尽管如此,她依旧隐隐约约捕捉到那一丝异常。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团阴影──一团有如摇曳火焰般的黑色阴影。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然而,会是什么东西呢?   “是小师祖吗……?”   二九磷无三坝七①彡   宫天晴试探性地问道,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会不会是幻觉吗呢?就在她开始这么怀疑的瞬间,有东西从黑暗之中剥离出来。   空间宛如被龟裂的玻璃般一片一片地掉落在地,一点一点地映入眼里的轮廓正在描绘出人的形体。   是个人!宫天晴不禁屏息以待,愕然地静候来客从黑暗中浮现。理性告诉她应该马上呼唤别人,但是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使她一时无法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回归平静。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房间依然充斥着黑暗。然而,宫天晴的眼里却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是个与黑色甚为相称的男人。   他身穿黑衣战袍,袍上以暗金色的丝线绣满了图纹。脸庞则被隐藏于奇特的金色面具之下,只有一双乍看之下无情而冷冰,实际上却富有感情的乌黑眼睛坦露在外。   那副面具相当引人注目,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上面所描绘的容貌狰狞而凶猛,给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在黑暗的环境里,男人彷如鬼神。   房间里突然出现这种幽灵般的人物,任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吧。宫天晴也不例外。   受到惊吓的她身子猛地缩了一下,张开嘴巴想叫尖叫出声,最后却忍住没让声音冲口而出,只泄出一声短促的“呜”声。   她捂住嘴巴,强压下害怕的心情。   “……是罗统领吗?”   宫天晴对男人的眼睛有点印象。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来人正是镇国卫统领罗轰。   “是我。”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镇国卫统领罗轰。   在镇国卫里,只有师承影门的他有这个能耐,能够在不惊动雪麒麟的情况下潜入到这里──天璇宫深处。   要知道,雪麒麟的住处就距离宫天晴的房间不远,那怕是一丁点气息波动都足以惊动有着“天灾”异名的女孩了。若非得益于影门的独门功法,谁能够将天境庞大的气息波动收敛到如此难以察觉的程度呢?   虽然影门的功法相当奥妙,不过说白了其实就是缓减体内的真气流动并且“封禁”身体各处“要穴”,防止真气外泄引起灵气波动的一种法门。   但是,只要试图驱使真气,真气高速运转时产生的巨大压力仍然足以冲破功法的封禁,引起灵气波动。   换言之,罗轰虽然有能力潜行进来,但却未必能够使用那怕一丁点真气,否则恐怕他前脚刚驱使真气,雪麒麟后脚就会赶到。   正因如此,宫天晴才能鼓起勇气,没有马上大声求救。更何况,曾经从已故的洛青口中听说过罗轰为人的她,认为罗轰不会无缘无故地潜进自己的房间。   他一定有什么要事找自己才对,宫天晴心想。   “罗统领……”   宫天晴畏缩地窥探着罗轰的表情,吞吞吐吐了半晌,之后才用试探的口吻接着问道:   “你深夜到访,是、是有事找我吗?”   “嗯,有点事儿。”   罗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寡薄,像是不知从何处传来般。   “请恕罗某不请自来,深夜到访。我不便白天拜访宫小姐。你应该知道,你家的小师祖……”罗轰的语气多了点忧伤,“对我并没有多少好感。”   虽然洛青一事,罗轰只是受托于洛青才参与其中,但是雪麒麟仍然迁怒于他,甚至扬言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或许正是如此,罗轰为免引起什么争执,才没有依照寻常途径拜访自己吧。难为他了,宫天晴连连摆手。   “没、没事的……我给你倒杯茶。”   过门便是客,如此想着的宫天晴想要下床。但是她刚把左脚伸出床外,便惊觉自己藏在被子底下的身体几乎一丝不挂,只穿着贴身衣物。她因而发出短促的惊呼,同时把左脚缩回被子里面。   “对、对不起,罗统领我衣衫不整,不便……”   罗轰愣了一下,然后苦涩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是来当客人的。”   “咦,是、是这样吗?”   “嗯。”   即使眼见罗轰轻轻点头,宫天晴却仍然无法释然。   “那至少也得给你倒杯茶……”   弍O(八)吴磷⑨(三)柳就   宫天晴一边伸手摸索放在床头小边几上的衣服,一边倔强地如此说道。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白玉般的手臂已经整支从被子里外露,并且已经一清二楚地映入罗轰眼里。   一向给人沉稳的罗轰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略显急促地劝阻道:   “真的无需介怀。”   “不可以这样,过门便是客。客人来到我怎么可以不奉茶一杯呢!”   “呃……罗某并非好茶之人。”   见宫天晴没找着衣服,咬着下唇露出挣扎的表情,罗轰生怕她一个狠心,直接跳出被窝,便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最终,他看见放在桌子上的水壶。   “清水即可清水即可。”   他连忙一个闪身来到桌子旁边,迅速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此水只应天上有啊……”   “咦,罗统领……水、水就可以了吗?”宫天晴愕然地止住动作,“这水应该早就凉透了吧……”   “可以可以,我最喜欢喝冷水了。”   见宫天晴似乎放弃一丝不挂地下床招呼自己的打算,罗轰暗暗地松了口气,同时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 23、自身幸福的道路   “哦……那晴儿招呼不周了。”   “没事,我正好口渴。”   “咦,这样吗?那我再帮罗统领倒一点?”   说着,宫天晴又有下床的打算。罗轰闻言,差点把嘴里的水全喷出来。   “足够了足够了!”   “哦……”眸子里浮现不安,宫天晴凝望着罗轰,“真的够吗?”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那就好了。”   宫天晴松了口气,接着她又露出想起什么的表情。   “罗统领,你要不要──”   “不需要!”   罗轰断然拒绝宫天晴的好意,宫天晴的眼神随之黯淡下来。   “如果你再为我奔波,惊动到雪麒麟,我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啊……她如果知道我竟然潜进天璇宫,绝对会气疯吧……”   “说得……也是呢。抱歉,我、我让你困扰了……”   宫天晴呀了一声,低下头去。罗轰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怪就只能怪我没法见光吧。”   闻言,宫天晴猛然地抬头。她像是要捍卫什么似的,有点着急地说道:   “怎、怎么会呢!我听洛师叔说过,罗统领一生奉公守法,惩治了许多恶人,是个大好人呀!”   “不是这样的……青是个善良的人,她是白色的,所以看来她眼里的一切多多少少都会染上白色,我只是一条狗罢了。主人用心正直,我或许能算得上一条好狗,但是如果主人用心不正,我就是一条坏狗。”   “这、这样吗……”   宫天晴似懂非懂。   罗轰轻轻点头,以沉闷而生硬的语气自顾自地说下去。   “而我现在的主人,可算不上是──”   说到这里,罗轰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般,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宫小姐就当从没听过吧……”   宫天晴张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罗轰一句“回归正传”给堵住。   罗轰敛去眼里好不容易才浮现的感情,漠无表情地再度望向宫天晴。他的眼睛深幽幽的,彷佛能够将人吸进其中。   “宫小姐,我是受宫将军所托来给你捎个消息的。”   “爷──”宫天晴大惊失色,“爷爷他?”   “嗯,正是宫靖宫将军。”   宫天晴好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露出相当纠结的复杂脸色,颤着嘴唇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在内心爆发的莫名情感紧紧地将心房攥住,让她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爷爷他为什么事到如今……宫天晴低垂着头,静静地望着半沉于黑暗中的被子。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消息吗?”   罗轰的声音彷佛是从墓碑底下传来的。   宫天晴身体一抖,终于抬起头来。她支支吾吾地问:   “什、什么消息……”   叶震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倒了杯水。   当他缓缓地将茶盏凑到嘴前时,终于用沉静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   “你弟弟病重在床。”   “小、小阳他吗?”   宫天晴把眼睛睁得斗大,发出短促的高呼声。   “是的,他已经病得不能下床了。”   心脏开始激烈跳动,宫天晴担心不已地追问:   “那、那么严重吗?”   “嗯,已经药石无灵了。”   喉咙深处响起一声微弱的悲鸣,像极骨头磨擦时的声响。   宫天晴的双眼在剎那间失去所有神采,剩下呆滞在填补眸里的空洞,映出的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弟弟要死了?真的?   “怎么会……”   宫天晴以失水已久般的沙哑声音如此呢喃。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的一天,但是她没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全身冒出大量汗水,   弍〇爸武龄玖三⒍就   ──都是因为我。   紧随着痛心而来的,是强烈的自责。   ──我是多余的。   一度被忽视的、深植在内心深处的那朵畸形之花再度盛开。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娘亲就不会死……弟弟也不会体弱至此。嗯,都是自己害的,是自己害得弟弟生命早早就走到尽头。   不知不觉,宫天晴咬破下唇,流出的鲜红异常刺目。可是,她却似无所觉般,只是不断呢喃着“是我害的”。   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宫天晴正在渴求一种价值。   彷佛是看透了宫天晴的想法,罗轰突然说了两个字。   “──但是。”   他的声音彷佛带着甜美的香气,诱使宫天晴反射性地追问了一句“但是什么?”。   她追问时,彷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既急切又渴望。因为,“但是”这两个字预示着转机──或是说,一线生机。   不知为何,罗轰沉默了许久。宫天晴连连追问了几次,他都没有作声,彷佛是在蕴酿什么似的。   结果,当他叹声放下茶盏时──   “你能救她。”   哀伤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   宫天晴直直地望向叶震。杏圆的双眼里,凝滞着无数化不开的感情。   在女孩的注视下,罗轰缓缓站起身来,并向朝宫天晴伸出了手。   “宫小姐,我是来迎接你的。你的家族、你的家人”   他的双眼深幽却又明亮,声音沉静而又清晰。   “──需要你。”   这句话语像是突然在黑暗之中出现的太阳,只是一瞬间就照亮了宫天晴的整个世界。   只是在她那充满光明的世界里,并没有道路。   ──通往自身幸福的道路。   *   “麒麟……”   恍惚之间,听见了含糊的声音。   “麒麟……笨蛋麒麟,赶快起来!”   随着意识转醒,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银铃般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好重……什么东西呀?仍未完全清醒的雪麒麟感觉里,有什么重物压住她的肚子,让她呼吸不顺。   她一边唠叨着“别吵……”,一边伸手试图推开压在肚子上的东西。   结果她的手按在两团柔软之上。   什么东西?暖暖的、软绵绵的……她捏了两下。   在听见一声短促的呻吟后──   “混蛋麒麟,你摸那里啦!”   啪!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刺痛了耳朵。   有人扇了雪麒麟一巴掌,脸颊上的灼热痛感让她意识猛然凝聚。   “那个混蛋打我啦!”   雪麒麟一睁开双眼,在黑暗中透着微光的鲜红眸子立刻映入她的眼里,因为愤怒和害羞而涨红的精致脸蛋近在眼前。   当看见这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后,雪麒麟的怒火顿时消散一空,凝望对方的眸子不自然地动也不动。   鲜红润泽的艳唇正在微微张合,让人有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无法自拔。   如果保持一定距离,还能勉强不致于失去自我,但是一靠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吐息的距离,齐绮琪过于美丽的脸容就会搅乱注视者的意识。   非比寻常的美貌很多时候都会是一种祸端。   雪麒麟咬了咬舌头,痛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得以移开视线。   好险,差点就要吻上去了……雪麒麟一阵后怕。   接着,她打算撑起身子,却发现齐绮琪正跨坐自己的肚子上,白皙得晃眼的大腿从她上滑的浅红中衣寝裙底下露出。   出于本能地多看了两眼后,雪麒麟无奈地重新躺好。   “小七,你打我干嘛啦……”   雪麒麟一边皱着眉头抗议,一边伸手揉着被手掌直击的右颊。虽然自己无法看见脸颊的情况,但是脸上灼热的感觉告诉她被打中的地方肯定红了。   “谁叫你乱摸!”   齐绮琪气呼呼地撇头。   “我这不是没睡醒咩,你可不能怪我呀!”   雪麒麟翻起了白眼。   至于,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她觉得还是不要追究为好。   “赶快给我下去咩,很重耶!”   “真讨厌,我才不重呢!”   话虽如此,齐绮琪还是乖乖地离开了雪麒麟的肚子,轻身下了床。   雪麒麟慢吞吞地坐起身子,搔着一头睡得四处乱翘的长发。   现在什么时间了……心感疑惑的雪麒麟移动视线打量了一眼天色,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亲爱的七小姐,如果小的眼睛没有问题的话,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吧?”   “嗯?”齐绮琪眨着眼睛,“距离日出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吧。”   “……”   很好,换言之现在就是凌晨了。雪麒麟无言地直盯着齐绮琪瞧,直到对方面红耳赤地嘟哝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啦!”后,才用不满和戏谑混杂的语气挖苦道:   “嘿,我亲爱的二十二似乎也有自知之明咩!瞧瞧,这不是脸红了嘛!”   “喂,你这是什么说法啦!”   虽然仍在嘴硬,但是齐绮琪的脸蛋却因为羞愧而变得更红了,看来她似乎还是为着自己打扰了雪麒麟一事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知道扰人清梦是有点……总、总之,对不起啦!”   齐绮琪的视线四处游移,像只偷吃被主人发现的心虚猫咪般讪讪地如此道歉。   该说她是单纯还是直率呢?雪麒麟哭笑不得,失去了计较下去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她很困,压根没有干劲逗弄对方。   “所以呢,你好端端有觉不睡,闯来我房间找我干嘛咩?”   齐绮琪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慌乱地喊着“对、对了!”。   “不见了啦!不见了啦!”   眼见齐绮琪着急得都有点语无论次了,雪麒麟翻着白眼,“拿你没办法”地叹出口气。   “说点清楚咩……到底是什么不见了呀?亵衣,还是你的碗子呀?”   似乎完全不觉得雪麒麟的玩笑好笑齐绮琪怒瞪了雪麒麟一眼,然后挂上担心和不安参半的表情。   “是晴儿啦!晴儿不见了,她没有在房间!”   小晴?雪麒麟皱起眉头,以古怪的目光偷瞄着齐绮琪,心想她到底是如何在半夜发现宫天晴不在房间里。   “会不会只是上茅厕了咩?”雪麒麟打了个呵欠,不以为然地接着说:“毕竟人有三急嘛……”   “不会,已经一个时辰了!”齐绮琪急躁地来回踱步,“上茅厕怎么可能会花一个时辰?”   “说不定是肚子不舒服呢?”   “不可能,我已经找过茅厕了!”   “呃,已经找过了啊……”   还真去找了?雪麒麟脸色越来越古怪。   “你这是什么表情啦!”齐绮琪不满地高声喊道,“你难道不担心晴儿吗?”   “不,我只是觉着你担心得太过了咩……小晴都懂事了啦。她说不定只是去了某位相熟的弟子那边短聚,顺势就在对方房间里睡了嘛。”   “不不不!”齐绮琪一连三声,并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她平时都有很交代的,要是不回来睡觉,一定会跟我说的!”   经齐绮琪这么一说,雪麒麟也有点开始担心宫天晴的行踪了。   话虽如此──   晚饭时明明还能看见宫天晴来着,好端端一个人难道还会凭空失踪?而且在天璇宫里,谁能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带走宫天晴呢?雪麒麟仍然觉得齐绮琪有点杞人忧天了。   “先看看情况再说咩,你这样干着急也没用呀!”   “可是──”   “这样咩,如果明天还不见她人的话,我们再作打算吧,好吗?”   雪麒麟柔声安慰道。   “我只是……”   齐绮琪刚开口,却忽然临时改变主意,闭上嘴巴。她略显疲倦地揉了揉鼻根。   “可能真是我疑神疑鬼了……”   ──我先回房了。   齐绮琪低下视线,喃喃自语地留下这句话,随后不待雪麒麟反应便一个转身,像个孩子心爱玩具的小孩般失落地迈步离开了雪麒麟的房间。   对方被月光描绘出来的背影轮廓透着几分无助的气息。   然而,雪麒麟却完全错过了叫住她的时机,只能呆呆地目送齐绮琪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自那之后,雪麒麟就再也没有见过宫天晴了。   直至── 24、长安行   “父亲,找孩儿有事?”   当收到下人的通传后,宫越立刻放下手中的所有工作,快到来到父亲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书桌上的微弱烛火在摇曳着。   这簇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将坐在书桌后,正在处理公文的老者映得忽明忽暗,让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派人把关奇召回来了。”   真不愧是父亲,快应真快!宫越在心里暗自赞叹,脸上却不动声息,反而摆出一副“怎么突然说这个”的表情。   “关奇……?”宫越迟疑着说,“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镇北府军的将士吧?”   “嗯。”   宫越沉声答是。   “他怎么了吗?”   “几天前,他带着麾下的将士离开了驻地,朝洛阳天璇宫去了。我在好奇……”   宫靖终于抬起头,灰黯却不朽的明亮双眼直直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到底是谁假传命令调动他的。”   宫越眼角微微一跳,皱着尾头问:   “父亲是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   宫靖的回答颇为棱模两可。   他的话能够理解为从来没怀疑过宫越,也能够表达“根本不需要怀疑,我已经肯定了”的意思。   然而,熟知自己父亲脾性的宫越比谁都清楚,宫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后者。   也就是说,他肯定是宫越假传命令,擅自调动镇北府军的。   果然暪不过父亲啊……宫越叹了口气,然后坦然承认说:   “的确是我。”   “是你的意思?”   宫越顿了顿,才断然回答说“是”。   与此同时──   还有是“天”的意思,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原因?”   宫靖漠无表情地搁下笔,十指交叉放在嘴前。   “回父亲,天璇宫齐宫主对我们宫家素无好感,我怕不向她施加压力,她不会轻易放人,所以……”   宫越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是他知道自己父亲一定已经领会到其中的未完之意。   “所以,你就派兵威逼于她?”   “是。”   得到回答后宫靖站起身来。他走到窗边,看着高挂在天上的明月,久久没有说话。   “齐宫主是位善良的人,她就算不让晴儿回来,也只是担心她罢了。毕竟,我们宫家做了很多有负于晴儿的事。”   宫越不作声。   并非默认,只是不以为然罢了。   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对她又如何了?更何况,她可是个祸端啊……宫越厌恶地如此想着。他很讨厌自己女儿,觉得是她害得自己“妻离子病”,甚至一度帮她取名为“怜儿”。   要不是宫靖自觉有愧于宫天晴,帮她取了个新名字,说不定宫天晴就不再是宫天晴,而是宫怜儿了。   彷佛看着了宫越的思绪般,宫靖再次重申了一次“是我们有负于她”。宫越依旧垂着眼睛,没有回应。   轻轻摇头叹气后,宫靖沉声斥责道:   “朝廷与武林门派的关系最近才稍有融冰的兆头,你却因为一己之私而调动军队,挑动两者之间仍未松弛的弦……要不是我的命令及时赶到,差点就引起一场本可避免的厮杀,再次将两者的关系推往深渊。”   宫靖猛地回头,以猛禽般的锐利视线直盯着宫越。   “要是五年前的悲剧因此再次重现,你要如何负责?说!”   宫靖越说越激动,后半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掺有真气怒吼震耳得有如猛虎咆哮,甚至荡起一阵冲击,震得宫越一时愣住。   反应过来后,宫越随即二话不说地跪倒在地。   咚!   膝盖敲击地面发出低沉响亮的声音。   “父亲,是我的错。”   堂堂兵部侍郎,身居要职的宫越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跪在地上恳求父亲的原谅。   “请惩罚孩儿吧。”   宫越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吗?没有,他压根就没有一丁点自己错了的想法。   ──孝道。   正如他想方设法要医好自己的儿子,好让家族后继有人一样,他也必须尽心奉养并尊敬父亲。   然而,他却惹父亲动怒了。他之所以下跪认错也正因如此。   或许很矛盾,明明没有喜父亲之所喜、想父亲之所想,但是他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全部都是为家族、为父亲争取幸福。   嗯,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心弦,宫靖感慨地长叹了口气。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宫越没有马上起身,反而把头垂得更低。过了一阵子后,他信服地说:   “谢父亲体谅。”   “起来吧。”   宫越依言起身后,宫靖再度仰望窗亢的月亮。   “距离中秋还有一段时间啊……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整整齐齐地吃上一顿团月饭呢?”   黑暗能够吞噬一切。   透着忧叹的声音只在书房里徘徊了一瞬间,便消融在黑暗之中。   *   琉淋(二)⑵散似疤⒏IV   “姓名?”   “雪麒麟。”   “竟然叫麒麟,看来你父母对你寄予重望呀……”   负责记录的笔吏慨叹了一句,并在入城记录册的新一栏填上“雪麒麟”三个字。   “何方人士?”   “洛阳。”   “职业?”   “游侠。”   雪麒麟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按照夏雪所教的说辞如此回答。武者并不是职业,而是一种称呼,各大门派的武者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侠士。   至于所谓的游侠,就是指无门无派或者因为各种原因离开门派外出的侠士。   “游侠……?”负责记录的笔吏抬头看了雪麒麟一眼,“那不就是无业游民了?”   什么无业游民呀,那么难听!心感不满的雪麒麟连忙纠正对方说:   仪⑵霖叁⑵林弃泗⑧   “是‘游侠’,不是无业游民。”   “那你从事何种生产?抑或说,你从商吗?”   “呃,都不是……”   笔吏“哈”地失笑,头也不抬地揶揄反问:   “不事生产劳作,不是无业游民是什么?”   雪麒麟不禁哑口无言,她的确不事生产。   只是,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华朝的社会职能上游侠等同于无业游民。   笔吏一边唠叨着“明明身背父母厚望,却不事生产,偏要当寄生虫”云云,一边在雪麒麟入城记录的职业一栏填上“无业游民”四个大字,直教雪麒麟狂翻白眼。   “啊,忘了问。性别是?”   眼见对方一脸认真地询问自己的性别,雪麒麟差点一口气没接上。   “你耍我咩?”   “我没有耍你。”   “那这么明显你还问?不是故意是什么啦!”   “不不不,现在很多喜欢男扮女装的家伙。”笔吏指着入城记录册其中一项记录说,“像这位叫‘爱伦”的公子就有女装癖好呢!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男扮女装的?”   “你……”雪麒麟深呼吸了好几次,强忍住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的冲动,“我是女的!”   “哦,女的啊……看来也是。”   那你问什么?雪麒麟眼角直抽。   “哦,对了。下次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可以了,别那么多问题,后面排队的人可多着呢,你影响到别人了。”   经笔吏这么一说,雪麒麟背后就传来各种应和声,嫌她浪费了时间。这下子,雪麒麟连嘴角都抽搐起来了。   “好了,付钱吧。”   接着,他说出了一个金额。   “算你狠咩!”   雪麒麟恶狠狠地掏出荷包,拿出几个铜钱,交了城门税。笔吏点算了一下金额,确认无误后,才下令守门士兵放行。   起弍叄/⊙师⑨⑺⒊司   “我们不要再见了!”   雪麒麟气呼呼地抛出这么一句后,马上一个转身,迈步离开入城盘查处,首度踏足长安内城。   “糟透了,那家伙肯定有病……”   如此抱怨着的同时,雪麒麟快步走到城门旁边。同行的齐绮琪和水云儿排在雪麒麟之后,现在才轮到她们接受入城盘查。   雪麒麟估摸着依照那笔吏的恶劣性格,齐绮琪和水云儿恐怕也得费上一点时间才能通过审查。她碰巧看见一块搁在路边的大石,便索性跳上大石盘腿就坐。   长安一如既往地繁荣。   眼前连通城门的主道上,各种马车及驮满货物的驴子络绎不绝,时常可以看见一些文人雅士或是带有兵器的游侠身影,平民、农民之类自然也不在少数,可以说三教九流皆有。   既然如此,应该也不会缺乏一些偷鸡摸狗之辈吧。   事实上,神色可疑地观察着来往行人,一有官兵靠近便混进行人里的可疑分子也不难看见。其中不乏小偷、骗子、强盗这类不能见光的人物,说不定还有一些杀手之类混在其中。   在雪麒麟等候期间就有好几位可疑人物注意到她。他们不怀好意地观察了女孩一阵子,直至看见她放在旁边的青色长剑,才泄气地打消不轨的企图。   在他们的字典里,“游侠”等同于“天敌”。游侠不单身负武艺,而且大多都怀着所谓的侠义,最喜欢将“行侠仗义”挂在嘴边,针对他们这类不遵王法之辈。然而说到不守王规矩的话,游侠本身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眼见打算朝自己下手的可疑人物,在发现自己游侠身份后露出了丧气表情,雪麒麟打从心底觉得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   比起高雅的环境,雪麒麟更喜欢热闹的地方。   ⒈⊙ 亿齐@ (四)五(九)四究⑧   因为往往在嘈杂纷乱的市井之中,能够发现很多有趣的事儿,比方说社会和人的各种形态。   “真不愧是帝都咩!”   彷佛取代内心的郁闷般,雪麒麟深深吸了口气。结果,一匹快马从她身前跑过,扬起的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小师父,虽然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不过尘土吸太多可是会对身体不好哟。”   水云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嗯?”   雪麒麟扭头看去,只见已经通过入城盘查水云儿将嘴唇微弯成“淘气”的弧度,娉娉婷婷地站在大石旁边,手上还牵着一匹白马。   “咦,好快呀。”   “是呐,都是些普通问题,盘查也不算严格。”   水云儿浅笑着回答。她披着一件白色短披风,将清丽的容貌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配以那一身清柔之中却带点贵气的气质,像极不能随便抛头露脸的大家闰秀。为了配合游侠身份,水云儿水上也握着一把兵器。   那是把由李婉婷打造的纯白横刀。   鞘和柄都是用制作的,经过打磨抛光后刻上了彷照水之波纹的图纹。至于刀身,不知道李婉婷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它呈银白之色,配上由雪麒麟亲自刻画的术纹,整把刀看起来就像是巧夺天工的工艺品。   至于她手上牵着的白马,则是天璇宫为了方便弟子外出行走而饲养的马匹。这次雪麒麟三人出行长安也用上了这些马匹。洛阳距离长安近两千里路,她们自然不可能徒步了。   顺带一提,由于雪麒麟不会骑马,所以她是轮流搭着齐绮琪和水云儿的“便马”的。   “是咩,可是上次来长安的时候,那些负责盘查的可是连问题都没有问我耶?”   把心里的疑问诉之言语后,雪麒麟轻身跳下大石。   “小师父上次来帝都,应该是招生大会的时候呐?”   水云儿“嗯──”地思索片刻,最终如此反问道。   “是呀!”   算上这一次,雪麒麟只来过帝都两次。   “闲逸庄位于帝都的外城,而外城可以说是帝都的外围地带,盘查力道自然也宽松许多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红色的声音。   齐绮琪不知何时来到雪麒麟身后,介入到两人的对话之中,接过水云儿的话头。   她也穿着一件短披风,并戴着兜帽遮住容貌。不过与水云儿不同,齐绮琪的披风是暗红色的,看起来相当显眼。   尽管如此,齐绮琪身上的披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削弱了她的存在感。假如她当众暴露容貌就不仅是显眼那么简单。往严重说,即便是引起骚动,雪麒麟也不觉得奇怪。   “我们刚进帝都的时候,那里的盘查不是也挺宽松的嘛?”   齐绮琪轻抚自己的坐骑。有着赤红毛发的骏马享受地发出“萧萧”的鸣叫声。   易IIO删②邻器似岜   “嗯?”雪麒麟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咩。”   华朝的帝都长安被划分为三大区域,分别是皇城、内城以及外城三个区域。   皇城自然不用说,就是皇宫和大贵族住处的所在之地。至于内城和外城,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都分别设有商业区和住宅区,它们唯一的不同在于“价值”。   更靠近皇城的内城有着较高的地位和价值,是一些地位较高者的聚居地。因此,内城相对于外城来说,在管理上有着更为严格的规章,治安自然也比较好。   但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   内城的热闹程度远逊于外城,著名的东、西市和一些青楼等娱乐场所就设于外城区。 25、试著相信   “内城是帝都核心,皇城的所在,即使说是华朝的核心的核心也不为过。”   齐绮琪迈开脚步,半侧头瞥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雪麒麟。   “总之,这种仅次于皇城的地方,入城盘查怎么可能不严格呢?没有搜身已经算好了。”   “齐姐姐说得没错哟。”跟在两人身后的水云儿附和道,“已经不算严格了。”   哎,还会搜身?想到那些士兵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脚的情况,雪麒麟就顿觉恶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没问题吗?”   “什么呀?”   见齐绮琪没有会意,雪麒麟扬了扬手上的长剑。   齐绮琪“嗯”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向手上的赤红长剑──天离。   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吶,雪麒麟耸动鼻子。   “兵器为什么能带进来呀?”   既然内城的管治如此严格,一般都不是禁止私拥兵器的吗?   “这个呀……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呢……”   齐绮琪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她紧抿嘴唇斟酌了一会儿后,压着声音解释说:   “华朝以武立国──哎,怎么说呢……?这个‘武’并非是指军事力量,而是指‘武者’。如今的皇家本来只是一个武林世家,势力和规模甚至比不上现在的五大门派。前朝没落时,外族纷纷大举进攻。”   说到这里,齐绮琪敬佩地眺望天际彼端。她并没有看向皇城。   “国难当前,他们既出钱又出力,建立起相当程度的威望,同时也凝聚了不少人心。前朝灭亡后,他们仍不遗余力进行复国活动,最终经过长达二十年的岁月,他们建立起现在的华朝,摇身一成为皇族。”   齐绮琪把视线拉了回来,将之移向雪麒麟。   “这样说,你懂吗?”   “呃……大致上算是明白啦。”   雪麒麟盯着脚尖,在脑海中整理接收到的情报。半晌后,她试探地问道:   “所以说,因为基于出身,皇家才会对武者比较友好?”   “就是这样咯!”   这跟自己的认知有点不同咩……雪麒麟想起了那些冒认捕快的军人,还有早几天擅闯天璇宫的镇北府军,他们对待武林门派的态度怎么看都算不上友好。   “有点难想象耶……就我所知,武林各派应该与朝廷素来不和才是呀?”   听雪麒麟这么一问,齐绮琪立刻不快地皱起眉头。   结果,水云儿接过了解释的工作。她先是叹气,接着才怏怏不乐地说:   “小师父,是五年前的事哟。”   “刺帝的事?”   雪麒麟刚侧头,便看见水云儿忧伤地点头。   “这样啊……”   雪麒麟总算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刺帝一事导致朝廷与武林各派的关系变差,甚至面临决裂。   任谁好端端遇到刺杀都会生气愤怒吧──即使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刺杀者还是自己一向善待的武林人士。   “凶手呢?是那门派的人咩?”   雪麒麟不太高兴地如此问道,想要知道那只害群之马到底姓甚名谁。   结果──   “不知道。”齐绮琪摇头,“至今为止仍然不知道,朝廷没有公布是何人所为,也没有人出来承认责任。”   “怎么可能咩?”   齐绮琪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真的吗?雪麒麟望过来的眼神夹带着这个问题,而水云儿只是困扰一笑,回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呐”。   “哎哎哎,那还不是随便朝廷怎么编就怎么编?”   毕竟没有公布证据啊!雪麒麟愕然地来回看着齐绮琪和水云儿两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齐绮琪叹了口气,“可是就算我们如何质疑也只是徒劳无功。”   雪麒麟反射性地追问:   “为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齐绮琪扭头对上雪麒麟的视线。   鲜红的眸子里──   “麒麟,你知道吗?”   有深深的、无尽的愁绪与悲凉。   “──我们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器弍(三)淋⒋九企三逝   消沉的声音明明很小,却拥有莫名地穿透力。   齐绮琪的话语不费吹灰之力,贯穿了雪麒麟的心房。   *   酸甜味道在嘴巴里面扩散,舌头的冰凉感缓缓蔓延。   长途拔涉数日所累积起来的疲倦因而有所缓解,雪麒麟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接下来我们去哪咩?”   仪O医企师⑸疚事鸠岜   再舔一口从路边摊买来的冰糖葫芦后,她偏头瞄向抱着一堆小食,把嘴巴塞得鼓鼓的齐绮琪。   为了空出双手,齐绮琪把坐骑交给了水云儿牵着,而整个旅程中都没有离身的佩剑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   “去小晴家吗?”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刚把一块绿豆凉糕凑到红唇前的齐绮琪停住动作。   “宫家?为什么呀?”   雪麒麟一个脚步不稳,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艺O依柒IV午IX似咎⑻   “啥米子?”雪麒麟止住脚步,傻眼地望着正在咀嚼食物的齐绮琪,“我们不是来找小晴的吗?”   或许是见齐绮琪正在咀嚼东西吧,水云儿代她回答说:   “我想,齐姐姐是打算先找客栈吧?”   说完后,水云儿对齐绮琪投以“是这样吗?”的视线。   把糕点吞下后,齐绮琪把手上的东西全塞给雪麒麟,然后从袖里掏出一条手帕抹了抹嘴。雪麒麟忽然发觉齐绮琪抹来抹去也没有抹走黏在嘴角的糖粒,于是伸手帮对方弹走。   “水妹妹,真聪明呢!”   水云儿刻意学模彷雪麒麟的反应,得意地挺胸“哼哼”两声。齐绮琪噗哧一笑,评价说“真像”。   “你们哪里来的暇余呀……”   看着她们一唱一和,雪麒麟无奈地翻起白眼。   “小七,你早两天还不是急得要死的吗?”   “讨厌,我当然着急啦!”   羞愧成怒的反应──雪麒麟原本这么以为。结果在下一秒,齐绮琪低声呢喃着:   “我只是想让自己乐观一点罢了。”   齐绮琪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气势,变得软弱起来。鲜红的双眼黯淡了许多,蒙上一层阴影。   或许,她只是在强颜欢笑?──不,应该是在自欺欺人才对!   *   宫天晴失踪至今已经一星期。   她消失的第二天,齐绮琪发了疯似的把天璇宫找了个遍,甚至连落天镇都没有放过。然而,宫天晴就像蒸发掉的雨后积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丝声息线索,彷佛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连雪麒麟、水云儿也为此担心不已,遑论是与宫天晴有着深厚感情的齐绮琪了。毕竟宫天晴可是齐绮琪的真传弟子,而齐绮琪也待她情如姐妹。   ⑵磷坝巫林韭彡榴韭   ⑺貳珊淋泗韭柒删泗   齐绮琪一定很不安焦躁,比谁都更想要知道宫天晴安好与否。   而她之所以摆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大概除了是在强颜欢笑,不想让别人担心外,更有着欺骗自己的意味吧。   只要开怀大笑,伤心的事情彷佛就会变得从没发生过。   只要不哭泣,不幸似乎就从来没有到来过。   对──因果是紧紧相连,而且可以逆转的。   正因如此,齐绮琪才会没有表露焦躁、担忧和不安这类感情,并将它们压于心底,扫到角落。只有这样,她始能以“因为自己仍在欢笑”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宫天晴仍然平安无事,甚至欺骗自己宫天晴并没有失踪。   还是先老实道歉吧……终于明白过来的雪麒麟认为必须为自己的草率而向齐绮琪道歉。   她加快脚步,越过齐绮琪,拦在对方面前。   事出突然,齐绮琪有点收不住脚步,差点撞上突然绕到自己身前的女孩。   “你干嘛突然挡在别人面前啦!”   险些因为急停步而跌倒的齐绮琪有点生气地发声责难。水云儿也察觉到情况,不解地向雪麒麟询问“怎么了”。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回答对方。   “抱歉咩……”雪麒麟神眼闪躲,“啊──该怎么说呢?”   “什么事呀?”   齐绮琪像只小鸟似的微微倾头表示不解。   “你有事就快说呀!”   在齐绮琪的眼神催促下,雪麒麟终于挣脱名为“难以为情”的束缚,用力抬头以灼灼的目光直望向齐绮琪。   “真是的,干嘛露出这种像是要去‘凛然赴死’的表情啦……”齐绮琪微微错开视线,“奇奇怪怪的。”   “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害你难过。”   终于把话说出口后,雪麒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很不擅长道歉。   齐绮琪杏目圆瞠,半晌没有作声。   她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输物般,露出一脸呆样,端详着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身前的雪麒麟。   “真是拿你没办法啦……好,我原谅你啦。”   当这句说话响起的瞬间,光芒绽放、夏花盛开。   齐绮琪轻掩着嘴巴笑了。那是个足以驱散一切黑暗,充满光辉的笑容。   或许,她的这个笑容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吧。   望着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句道歉,便能像遇到开心的事情般,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齐绮琪,雪麒麟有所感触──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不会再拥有比她更值得自己守护的东西了。   这个时候,雪麒麟倏地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齐绮琪已经在自己心中拥有了如此重的份量。   “还愣在那里干嘛啦?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的齐绮琪回过头来,用无奈的眼神催促。   “我们还得找客栈落脚安顿呢。”   “走吧,小师父。”   像是遇到什么好事般的,水云儿脸上笑意盈盈。她淘气地刮了刮雪麒麟的鼻子,轻快地说:   “只有小师父才有办法把齐姐姐哄得这么高兴呢。”   会是这样咩?雪麒麟瞄了站在前头,双手捏腰望向这边的齐绮琪一眼。接着,她与水云儿一起追上齐绮琪的脚步。   “小七。”   齐绮琪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们安顿好后,就去小晴家拜访吗?”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皱起眉头。   “是呢,不过我们得先去客栈洗个澡才行。”   “哎,还要先洗个澡?”   雪麒麟相当意外,以为只是放下行李就出发前往宫家,没想到原来不是,还得先洗个澡。   “当然啦!我们总不可能以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去拜访当朝四大将军之一吧?那可是二品大员耶!我们怎么样也得打扮得体面点咯。要不然,你以为我是出于什么理由才要把盛装带上呀?”   “哎,原来是这样吗……我以为你只是纯粹想穿,才把那套奢华得要死的红裙子带出来呀!”   “你真讨厌,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呀?”齐绮琪撇了撇嘴巴,“如非必要,谁想穿那么重的衣服啦。真是重死了!”   水云儿嘴角含笑地介入到两人之间说:   “小师父,你的包袱里也有一套哟。我帮你收拾包袱时,按齐姐姐的吩咐放进去了。”   “呀?我也得穿那种既重又厚又繁琐的衣服?”   雪麒麟讶异地望向水云儿,结果水云儿只是掩嘴轻笑。   “没办法,对方的地位放在那里。这是应有的尊重,你怎么能例外呢?”   雪麒麟的目光染上烦闷之色,不快地嘀咕着“繁文缛节什么的真烦人了啦!”。   一二零三二零七四八   接着,她想起一件事。   “话说回来,小晴真的在自己家嘛?”   “受不了……你事到如今怎么还要纠结这个呢?”   齐绮琪叹了口气,然后肯定地说道:   “罗统领没有欺骗我们的理由。”   “最好没有啦……”   阴声怪气地说完后,雪麒麟突兀地磨动银牙,像只随时要咬人的小猫。   “说到底还是怪姓罗那家伙嘛!”   虽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但是在他们无计可施之际,罗轰却突然来信告知宫天晴去向,并坦言是自己潜进天璇宫带走她的。   在收到信的时候,雪麒麟第一感想就是觉得罗轰在耍花样。压根就不相信罗轰会自首的她,第一时间对信中所写的内容表示极度怀疑。   然而──   “罗统领的话可以相信。”   对于雪麒麟质疑,齐绮琪却表示了反对的意见。她几乎不假思索便作出了选择,选择相信罗轰。   雪麒麟在为此郁闷的同时心想,想罗轰与天璇宫之间是不是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内在关系呢?若非如此,为何齐绮琪能够如此轻易就相信了罗轰的说辞呢?   她曾经听说过洛青与罗轰有所交往,但现在看来连齐绮琪应该都与他有旧。   或许,在过去罗轰曾经与天璇宫众人相处过一段时间,共同经历过雪麒麟所不知道的事情,然而建立起一种互信的关系吧。   既然如此,自己也稍微相信吧。 26、你相信的人又是谁?   不论雪麒麟是否相信罗轰,最终她、齐绮琪和水云儿仍然因为他的一面之词而离开天璇宫,踏上前往长安的路途。   顺带一提,她们刚上路没多久,齐绮琪便收到来自“红楼”的情况,得知了宫天晴的弟弟──宫天阳病况转差一事。   齐绮琪据此提出猜想,认为宫家军急召宫天晴回府的原因是与宫天阳病况转差一事有关。   对此,雪麒麟认为有可能。毕竟弟弟病情不佳,通知在外面的姐姐,让她回去探病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当水云儿提出质疑,问及对方为什么仅仅是想请回宫天晴便要动用军队,和特地请动镇国卫统领潜进天璇宫里带走宫天晴时,两人都无言以对。   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简单,这是三人最后的共识。   不论如何──   “总之,我们待会得去宫家一趟,否则什么都无从说起。”   齐绮琪以手遮阳,瞇起眼睛仰望天空。   一轮落日半隐在远处的山峰背后,宛如生命最后光芒的余辉将天空一角映得赤红一片。   “不知不觉间,已经黄昏了。”   黄昏的色彩晕开了齐绮琪的轮廓。   距离夜幕降临似乎并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绕过街角后,三人来到内城偏僻处的某条街道。   街道的两边竖满了木灯杆,挂着一个又一个灯笼。它们的拥有者都是客栈。也就是说,这里是客栈的聚集地。   这明显是经过特地规划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方便管理了。   整齐排列在街道两边的客栈规模都不大,但是装潢各具特色,其中不乏西域和东瀛风格的装潢布局,甚至还能看见类似蒙古包的房子。   雪麒麟她们三人快速走了一圈,但大多客栈都满员了。毕竟内城的客栈数量偏少,而一些外地商人以及游侠为了一堵内城风光以及出于治安需求,都偏好入住内城。   最终,她们来到一间走别致路线的、看似收费很贵的小筑式客栈的门前。   这间名为“流水小筑”的客栈看上去并不大,房间寥寥可数,但是每一间都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拥有人工湖和花园等配套,给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颇有几分朝雪楼的布局风格。最重要的是,这间客栈有马廊,能够安顿照顾她们的两匹马。   “感觉好贵咩!小七,你真舍得吗?”   在端详着客栈的同时,雪麒麟叹声说出感想。   “没办法啦,有马廊的客栈似乎就只有几间。”齐绮琪看了看客栈门前,“……好像没有侍者在呢……”   齐绮琪收回视线,向雪麒麟和水云儿交待说:   “我去问问有没有空房咯。麒麟,你别给我乱走哦!”   说完,她便孤身一人走进客栈。   当红色的背影消失在客栈大门后,雪麒麟扭头望向双手失去了自由的水云儿。   “小云呀,我帮你牵一只咩?”她指了指水云儿身后的两匹马,“马。”   “小师父真体贴呢。”   满溢的笑意从唇间泄出,水云儿轻轻一笑,把其中一条缰绳交到雪麒麟手上。雪麒麟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对了。”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水云儿的包袱上,雪麒麟突然有个问题。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水云儿的包袱看上去要比她和齐绮琪的轻便得多,里面似乎并没有放着多少东西。   女生出行一般都不是装备齐全的吗?雪麒麟怀着这个疑问,开口问道:   “你好像没带多少东西嘛……你没带盛装咩?”   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水云儿淘气地闭上一只眼睛。   “没有哟。”   “啊?”雪麒麟眼睛直眨,上下打量着水云儿,“你就穿这一身去小晴家咩?”   “我不打算去啊。”   “啥,你不去?”   “是呢,我不去。”水云儿歪头问道,“怎么了吗?”   “呃,没什么……”   水云儿来与不来原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全凭她的意愿,所以尽管她不陪自己去宫家,雪麒麟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为着水云儿不用穿盛装而感到些许心理不平衡罢了。   雪麒麟和水云儿闲聊了一会儿后,齐绮琪就回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年轻的侍女和两位马夫性。   “只剩下一间空房了。没办法了,我们挤挤吧。”   齐绮琪伤脑筋地对雪麒麟和水云儿说道。一向顺柔的水云儿没有什么意见,至于雪麒麟则皱起眉头问道:   “床呢?有几张?总不可能我们都挤一张睡咩?”   “客官请放心,我们的床足够大。”   侍女十分有礼地回应了雪麒麟的问题。   “呃,不是这问题咩……”   床只有一张的话,晚上岂不是要大被同眠?雪麒麟有点尴尬。   这时齐绮琪让雪麒麟和水云儿将马匹交给马夫。   “我们可能要住上几天,马儿请替我们照顾好,饲料用上好的。”   在叮咛马夫们要好好对待马匹的同时,齐绮琪不忘给他们一些赏钱,实际的好处能够让他们更尽心工作。   马夫们拍胸保证“交给我们吧”,将马匹牵走了。   然后,齐绮琪扭头看向侍女,从荷包掏出些许碎银交到对方手上。   “请尽快帮我们准备热水和洗沐工具,我们待会就要沐浴更衣。”   侍女应了声“是”后,便带领三人进入客栈,来到客栈角落里的某个院子。   “客官们,就是这里了。”   侍女将她们引进房间里并交代了几句有关客栈服务的要项后,便将钥匙交到齐绮琪手上,转身离开了。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咩……就是只有一张床。”   环顾了房间一周,雪麒麟低声吐出怨言。   装潢、布局和摆设都无可挑剔,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甚至置有梳妆镜,不过房间大小比雪麒麟在朝雪楼的房间还要小上一点,对三个人来说显得有点挤拥。不过,正如侍女所说房间的床很大,睡下三个人绰绰有余。   看来这里的老板有点恶趣味咩……雪麒麟有点坏心地如此揣测。   “别站在这里坏笑了!”   齐绮琪敲了雪麒麟的头一下。   “真是的,赶快把包袱放好啦!你不会想一直背着吧?记得把待会要用的衣服拿出来,我们得赶快洗沐好,然后准备出发。已经快要宵禁了。”   “哦哦,知道了。”   接着,雪麒麟把包袱、脱下来的短披风和自己先后抛到床上。和预想的一样,床很柔软之余还有极具回弹性,像是半埋于羽毛堆般,这对于已经几天没睡好的女孩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真想就这样睡着算了!这么想着的她踢掉鞋子,在床上打滚了好一会儿,最后大字型摊在床上。至于被她胡乱抛置的披风和行李则由水云儿叠好和整理。   没过多久,侍女带着几位打杂把热水和洗沐用具给送来了。   他们除了根据齐绮琪的指示进来把东西放下之外,还问了一句“客官们,还有什么吩咐吗?”。当得到“没有”的回答后,他们便无声无息地迅速离开了房间,彷佛从没出现过似的。   “好了,水温很合适呢!”   伸手探了探水温的齐绮琪满意地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已经昏昏欲睡的雪麒麟。她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问道:   “给我起来啦,你先还是我先?”   雪麒麟没有回应。   深幽幽的明黄色眸子里涟漪荡漾,晃动着不确定的情绪。躺在床上的她直盯着天花板瞧,不知道在看什么。   “麒麟?”   齐绮琪轻唤了雪麒麟一声。   像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般,雪麒麟撑起身体。   “呀,你先呗!”我去找点吃的,顺便──”   她下了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向房门。   “跟人‘叙叙旧’。”   跟谁叙旧?齐绮琪呆了一下。   待她回过神来时,房门已经重新关上,遮住了雪麒麟娇小的身影。   唯独她最后所说的话仍然在房里回荡。   *   雪麒麟正坐在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自斟自酌。   她对面的座位明明空荡荡的,却放有一个盛满了酒的酒盏。   酒是上好的竹青叶,是她从客栈处买来的,而盛酒的酒盏则是她从租下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雪麒麟喜欢时不时喝点酒。   她其实并不好酒,也没有鉴酒的倾向和爱好,纯粹只是喜欢微醉的感觉。   每每浮沉位于醉与清醒交界的海洋上时,她总觉得会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彷佛连心情都会因此而变得好上不少。   尤其在烦恼痛苦时,她也总会以酒为伴,寻求半醉时的虚假幸福。   或许,偶尔的自欺已经成为雪麒麟排解情绪的一个药方了吧。   不过她今天并非是想排解情绪,只是需要一个好心情罢了。   嗯,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手。   因为──   “所以,你是不打算喝咩?我都为你满上了。”   雪麒麟放下手中的酒盏。   她挑着眉头望向某个方向,不满地接着说道:   “你不喝也可以,但是我不太喜欢喝酒时被别人看着,尤其是被不速之客看着。”   ──回应稍显姗姗来迟。   当虚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叹息时,雪麒麟已经喝了两杯酒了。   “不速之客吗……”   声音转出的瞬间,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从斜阳余辉无法触及的院子角落里现身。   雪麒麟瞄了男人戴在脸上、遮住面容的暗金色明皇面具一眼。   “我不喜欢你的面具,太俗气了咩。”雪麒麟皱起鼻子,“为什么要用金色呢?土气。”   男人一边靠近雪麒麟,一边淡淡地说道:   “其实罗某也不喜欢,戴着这面具太闷热了。每每脸上出汗,都要把面具脱下才能拭擦。”   “噢,那你大可以不戴咩。”   望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罗轰,雪麒麟百无聊赖地托起腮来。   “放心,你长得再帅,我也不会动心的咩。”   “罗某知道雪姑娘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而且罗某的容貌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说完后,罗轰端起早就满上酒的酒盏,浅呷了一口。   “噢,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雪麒麟没好气地抬起手指,“酒钱,你得给我。”   “自然。”   罗轰从袖子里掏出些许碎银,放在石桌上。   “五两应该足够了。”   “哎哟,原来你还挺富有的嘛?有多了。”   话虽如此,雪麒麟仍然眼疾手快地将碎银收到自己的袖子里,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这时,似乎察觉到院子里动静的水云儿,从半开的门缝间探头看向这边。当她看见罗轰时,稍微露出意外的神情,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罗轰同样以点头回应对方。   接着,水云儿叮咛了雪麒麟一句“不要喝太多。”,便把头缩了回去。   “刚才那位姑娘应该就是你的弟子了?”   “不告诉你,腻死你。”   罗轰目光稍稍一滞,似乎在说“真拿你没办法”般。   他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发出一声叹息。   “既然雪姑娘邀我喝酒,罗某有话就直说了。”   雪麒麟瞥了对方一眼,用眼神表示出“说呗”的意思。   “坦白说,不管罗某怎么看,比起天璇宫小师祖,雪姑娘更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无忧无虑──”   刚把酒盏凑到嘴前的雪麒麟意味深远地拖长语尾。   “我觉得你眼光不怎么行。”   “或许吧。”   “而且,这也用不着你管吧?我喜欢咋的就咋的,毕竟我就是我呀!”   “──我就是我吗……?”   彷佛吃了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般,罗轰若有所思地不断反刍着这句话。   “所以呢,你怎么还敢来找我?”   雪麒麟勾着嘴角凝望罗轰。   她左颊微微凹陷,露出充卮斥着酡红之色的单边梨窝,被酒水湿润樱色薄唇彷佛沾有露水的鲜嫩小花瓣。   结果,她却以这副引人垂涎三尺的模样──   “你就不怕。”   明黄色的眸子里摇晃着忽明忽暗的红光。   “我杀了你吗?”   污医奇⑻(八)⊙柒留壹   罗轰把酒盏送至嘴前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说完,他把酒盏里的酒一口气喝光。   “而是信不信的问题──我不信你会杀我。就算你现在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信。”   “你挺有趣的咩!”雪麒麟失笑出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你该不会说‘我相信你’这种笑掉别人大牙的话吧?”   “我与你之间还谈不上信任与否。”   “你果然有自知之明嘛。”   罗轰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抬头仰望天际尽头处。   半轮刚从山后冒头的残月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依稀如水面晕开的月影,又如被余阳灼烧着的一团融雪。   他现在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忧郁吧。   尽管对方的脸庞被面具所遮,雪麒麟仍然从对方的眼神中捕捉得到些许蛛丝马迹。   “……我只是相信青罢了。”   罗轰并没有继续以罗某自称,或许是稍微打开了心扉之故吧。 27、除了踏出下一步,还能做些什么呢?   至于听见他提到洛青的雪麒麟明显动作一滞。她以酒盏抵唇,沉默不语。  月费?群:,85?766344;;2 医澪一齐(四)V疚④(九)(八)   “小青吗……”   她如此呢喃前,呆坐了半晌。   旗⒉III淋思九漆⒊IV   在洛青眼中的雪麒麟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她是怎么看待雪麒麟这个人,在罗轰面前是怎么评论天璇宫小师祖的呢?雪麒麟不得而知,因为该亲口回答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话题对于两人来说,或许都显得有点沉重。   他们好一阵子只是静静喝酒,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甚至没有视线交流。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帝都咩?我听说你是金陵镇国卫的统领才是?”   雪麒麟突然将这个疑问和好奇的眼神丢向罗轰。   “被调回来了。”   “噢,升还降呀?”   罗轰耸了耸肩,以彷佛事不关己的语气坦然解释道:   “职阶虽然没变,但是在金陵我上面无人、以我独大,而在帝都我则时刻处于镇国卫大统领的眼底下,受其管束制约。”   “啧啧啧。”雪麒麟露出幸灾乐祸的坏心笑容,“是犯事了,还是权力斗争中落败咩?”   “犯事了。”   “噢,那么大意呀,真是──等等,你干嘛用意味深远的眼神看着我?”   “天剑门的事。”罗轰替雪麒麟满上了酒,“上面并不满意,也认为我太过独断独行。”   雪麒麟从鼻间哼出一声,表达出明显的反感。   “活该!”   “我并不后悔。”   即使小青因而丧命,他也不后悔?雪麒麟眉头一挑,手掌不经意间猛然加重力道。   哗啦──!   酒盏被女孩捏碎,碎片散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铃响。   失去容身之处的酒水湿了她小巧的手掌,溅在她的眼角上化为有如泪珠的水滴。   女孩脸上的表情倏地消失,无言地拔出扎进手里的酒盏碎片。   “你应该要后悔的。”   望着血肉模糊的手掌,雪麒麟冷冷地这般说道。   “为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一股汹涌的怒火在雪麒麟的体内深处激喷而出。   头脑一片火热而沉重。   貳玲扒呜@ O久叄⑹IX   毫无由来的愤怒与杀意化为极具破坏性的火焰,将她的思绪烧成灰烬,像被烧红的铁般灼烧她的全身。   当她反应过来时,剑光已然荡起。   青色的长剑在虚空中留下若隐若现的轨迹,缠满寒气的剑刃一瞬间逼近罗轰,最终停在他的脖子旁边。   手持长剑的雪麒麟屹立在石桌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罗轰。她面容扭曲,眼眸里尽是藏不尽的杀意,像极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然而,面对随时都有可能斩落的长剑,罗轰不为所动。即使那两珠明黄色的眸子里已经染有些许浓稠的腥味,他仍然毫不畏惧地用古井无波的眼睛与之对视。   I邻伊*(七)事无九 泗⒐疤   “雪麒麟,你想我侮辱她的决心吗?”   质问的语气。   仅仅是这样,就让女孩手中的长剑缓缓地、一点点地远离自己,最终无力地垂下。   罗轰的话语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让涌至雪麒麟喉间的灼热感快速倒退,直至在她的胃里消失无踪。   “决心吗……”   小青啊,你让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雪麒麟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雪麒麟仍在仰望天空愣神时,罗轰突然尴尬地轻咳一声。   “又怎么了呀?”   显得不太耐烦的雪麒麟低头盯着罗轰瞧。结果,罗轰视线闪躲地指了指雪麒麟的下半身。   “雪姑娘,你快要走光了。”   “呃……”   雪麒麟呆呆地来回望向自己和罗轰的双眼。   当理解到自己距离春光乍泄不远的瞬间,雪麒麟沉下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跃下石桌,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她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脸上的红晕已经将她出卖,证明她的难以为情。   ⑵龄巴屋林究衫⑥咎   在这种时候,沉默往往会更令人尴尬。   所以,雪麒麟率先开口破冰:   “所以呢?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咩?”   问这个问题时,雪麒麟低垂着头,没有与罗轰对视。   “我是来给你忠告的。”   雪麒麟皱着眉毛抬头,朝对方投以疑惑的视线。   “忠告?什么忠告?”   “如果你们能按照正常程序拜访宫家,以寻求与宫大小姐的见面,你大可以将我接下来说的话当做耳边风,我希望即使你们即使被拒之门外,也不要轻举妄动。别试图以任何旁门左道的方法迟到目的。你要记住一点──”   他的语气史无前例地严肃,而不容置疑。   “这里是帝都。”   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乱来吗?雪麒麟猜测。   “噢,但是我想小青并不会因为帝都两字而有所退缩吧?”   雪麒麟既爱惜又惆怅地将洛青的遗剑──天青收归鞘里。   “如果你真的有所忧心的话……”雪麒麟抬起双目,目不转睛地凝视罗轰,“为何又要通风报信,告诉我们,小晴所在之处呢?”   她的眸子忽地明亮起来,彷佛想要探究什么般直盯着罗轰双眼的深处。   罗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仍然没有回答这个话题,只是把酒盏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   “罗某记下雪姑娘今天的相遨之情了。”   二龄⒏巫.澪就珊六就   然后,他利落地起身。   “还望雪姑娘谨记,这里是帝都。”   离去前,他轻声地如此重申。   至于被留下的雪麒麟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久久没有动作。   当她下意识地想要喝酒,却摸索不到酒盏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糟糕透了……”   已经成了一堆碎片的酒盏倒映在眼中,雪麒麟发出一声深远而悠久的叹息。   *   夜之初。   在租来的奢华马车里,雪麒麟倚坐于车窗旁。   她把手肘撑在窗框上,抿嘴托腮地看着窗外不断远去的光景恍神。   已经沐浴过她的散发着些许水的味道,浏海之下的明黄色眼楮荡漾着水气。   一身苍蓝色的长裙盛装长至曳地,铺散在车里的裙摆彷如盛开的花瓣。   她乌黑的长发依附着迷人而亮丽的光泽,一改过去分束两边的发形,部分头发被梳成高耸入云似的简易凌云髻,圆环般的单鬟屹立在头顶上靠后的位置,剩下的则有如飞流直下的墨色瀑布般披散在她身后,铺散在地形成一湖墨色。   这样打扮的她,彷如只在夜里绽放的一朵苍色之花。   只是她不喜欢这样子的发形和衣服,也不喜欢套在脚腕上的青色玉镯。它们不但繁复沉重,而且让她感到局促不快。   突然,雪麒麟感到头上一重。   一只夜未归巢的小鸟从远方飞来,落在她的发鬟上,吱吱地发出啼叫。   “喂喂,这不是你的巢咩!”   雪麒麟没好气地想要赶走头上的小家伙,没想到对方竟然以为她只是想要逗弄自己,反而主动把头凑近女孩的手掌并且磨蹭起来。   躲在雪麒麟视野角落的齐绮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露出羡慕的眼神,朝鸟儿伸出了手。然而,她还没有触及对方,它就像受到什么惊吓般,慌忙地振翅飞走了。   或许是因为她总是缠绕着相对平衡的五行灵气吧,小动物似乎都特别亲近雪麒麟。至于容易引起火行灵气共鸣的齐绮琪,小动物就不怎么敢靠近了,毕竟怕火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眼见齐绮琪一脸委屈,还不自觉地从唇间泄出“呜──”的低鸣声,雪麒麟咯咯地发笑,最终惹来了一个娇滴滴的瞪眼。   “真讨厌啦,不准笑!”   双颊染上名为“难为情”的红晕,齐绮琪匆匆伸手试图盖住雪麒麟的笑容,但是被女孩一个灵活的闪身给躲开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雪麒麟挡开对方二度袭来的手掌,噘嘴接着说:   “别咩,要是待会搞乱了发形,烦恼的可是你哦!”   听女孩这么一说,齐绮琪大概也明白到最后收抬烂摊子的只会是她自己吧,她一脸不忿地缩回了手。   吆玲依弃(丝⑸(九)(四)玖捌   二林吧 武林鸠叄镏揪   雪麒麟把微微歪向一边的发鬟移正,随即瞄向坐在自己旁边生着闷气的齐绮琪。   如果说,那填满眼眸的,是一朵满溢着光辉的红莲,似乎也并不为过。   车里近似茉莉的香味越发浓烈,尤其是源头还缠有水气的现在。   齐绮琪的娇躯被奢华而夺目的红色长裙所包裹,宛如拖曳着深红的赤焰。   微微翘起的细长睫毛下,鲜红的眸子清透明亮得像是正在熊熊燃烧的两颗珠子。彷如由墨水编织而成的丝线般的黑色长发高高盘起,梳成垂云髻并且插上几支步摇修饰固定,露出更胜于雪的白皙颈项。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恐怕还是她端正的脸蛋吧。   她画上了淡妆。   妆容点缀下,她本就惊为天人的姿容,顿时多了几分危险而又神秘的魅力。   在车外驾车的马夫第一次看见齐绮琪时,失神摔下了马车,甚至没有痛呼出声,生怕惊扰了这位落在凡间的仙女般。   即使是雪麒麟也难以鼓起足够勇气,面对面地直视现在的齐绮琪过久,怕一个不留神就在迷失在身旁的红色之中。   太犯规了吧,人们口中的红颜祸水,绝对有小七份儿呀!雪麒麟有点坏心地如此想道。   “你好像在想什么失礼的时候呢?”   齐绮琪瞇起眼睛,一脸怀疑地看向雪麒麟。   雪麒麟一边在心里嘀咕着“我明明没有露出狐狸尾巴咩……”,一边赏了齐绮琪一个白眼,示意“没有这样的事”。   “嗯──真的吗?”   “哎,烦人咩!当然是真的啦!”雪麒麟猛然把脸凑近齐绮琪,“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睛,像在说谎咩?”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齐绮琪气呼呼地推开近在眼前的、充满灵气的小巧脸蛋。   雪麒麟哼哼两声,坐回原位。   接着,她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   “呐呐,那个宫……叫什么来着?”雪麒麟蹙起眉头,“宫越吗?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武者,还叮咛我不要在他面前捣蛋,惹他反感的咩?”   “啊,我是这么说过。怎么了吗?”   “噢,没什么,这个叫宫越的不是小晴的老爸咩?”   “老爸这个叫法真难听,完全难登大雅之堂啊……不过,是这样没错。当朝兵部侍书宫越宫大人就是晴儿的生父。”   “感觉很久没听过‘难登大雅之堂’这六个字了──哎,先不说这个咩。”   雪麒麟摇了摇头,甩去无用的想法。   “既然小晴的老爸这么讨厌武者,为何又会让小晴学武,拜入天璇宫门下呀?这不是很奇怪咩?”   齐绮琪把头扭向窗外。   彷佛有一张薄帘凭空毕下,遮去她身上的“光辉”似的,她的身姿蒙上了一层阴影,表情也突然黯淡起来。   “因为宫大人并不喜欢晴儿啊……”   咦?雪麒麟吐出讶异的声音,这件事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   “哎,该怎么说给你听好呢?其实也不奇怪吧?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子女什么的……”   齐绮琪顾左右而言他的解释并不能让雪麒麟满意。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父母不疼惜自己的子女咩?总有原因吧。”   大概是不想回答吧,齐绮琪撇开了头。   她的侧脸混杂着无数感情──愤叹、无奈、不解。   这一切都是由名为“过去”的事物,所孕肓出来的色彩。   雪麒麟沉默下来。   在她的面前有两个选择──试图触碰这个过去,或是蒙上眼睛和耳朵,将之无视。   如果换在平时,女孩大概会以“不希望追究别人的过去”为由而选择后者吧。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认知到自己从未主动深入了解过身边的人,过去只是下意识地在逃避的事实。   原地止步,抑或前进。   继续沉溺在自己理想化的世界里,抑或拥抱残酷而严苛的真实。   不──真正该当考虑的,大概只有“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喜欢着身边的人”这个问题吧。如此一想,雪麒麟似乎就得到了答案。   她瞥向齐绮琪,想起了留在客栈的水云儿、不知所在的宫天晴以及天璇宫的众人。   自己喜欢他们吗?雪麒麟实在答不出“讨厌”两个字,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如此一来,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   嗯,她喜欢他们。   或许,还谈不上爱,但是她的确打从心底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仅是这样,大概就已经足够。   ──不能继续止步不前了。   既然自己已经抬起了腿,除了踏出下一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必须前进,雪麒麟下定决心。   所以── 28、因为我是自私的人呀!   “告诉我,好吗?”   她神色认真地如此请求道。   说不定雪麒麟会表露出如此认真、诚恳的态度实在是非常罕见吧,只见齐绮琪微微一愣,然后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睁大眼睛凝望着雪麒麟。   “告诉我,你一定知道的。”   “你真的想听……?”   齐绮琪略显迟疑,一定是还在说与不说之间举棋不定吧。对此,雪麒麟坚定地点头,说出“我想”两个字。   不知道是在斟酌用词,还是仍在犹豫,齐绮琪半晌无言。最终,她叹出口气。   “好吧,我告诉你。反正,晴儿的事情本来就不算是秘密。”   不是秘密,纯粹只是难以启齿罢了──齐绮琪的表情如此诉说着。   “晴儿出生时,她娘亲因为难产而死。听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无法得以顺产,导致宫夫人虚脱……最终仍在腹中的弟弟也因此受到耽误,落得一副病弱身体。   原来还有这种事吗?一阵酸楚突然涌上雪麒麟的鼻头。   依照小晴的性格,她一定会对此感到责任吧。   ──这真的算得上是小晴的错吗?雪麒麟认为不是,一定不是。   然而,人很多时候都没有逻辑可言。   雪麒麟能如此中立地看待这件事,全因为是一位局外人。如果雪麒麟处于宫越的立场,恐怕只能抱持爱恨交缠的矛盾心态面对宫天晴,甚至会因爱成恨,迁怒于她。   无知并不等于无辜,无奈并不等于无责。   正因如此──   “宫越认为是小晴的错?”   雪麒麟有点惆怅地问道。   结果,齐绮琪摇了摇头。   “我不肯定,但我觉得是。”   齐绮琪的脸笑净是悲伤。那是一种名为“怜惜”的善良。   “我第一次看见晴儿时,她满身是瘀伤。那是伤势,明显是被殴打出来的。而我,也确实目睹了──”   突然,响起了骨头磨擦的咯咯声。   齐绮琪在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握得很紧很紧,连晶莹的指甲都快要陷进掌心之中。而雪麒麟只是无言地、温柔地伸出双手,将少女的拳头牢牢地包裹起来。   女孩掌心的温暖有传递出去吗?大概有吧。   渐渐地,齐绮琪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她虚弱地对雪麒麟笑了笑,接着继续说道:   “宫越在我面前打了小晴,打得很用力。当时的小晴很瘦弱,比难民还要瘦弱,她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吧。那一拳下去,我立刻就在害怕,害怕这个弱不襟风的女孩会不会就此死去……然而──”   齐绮琪稍稍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笑了。晴儿却笑了,笑得很开心,甚至让人产生出一种‘被打的她其实活得很幸福’的错觉……麒麟,你能想象吗?那种笑容。”   雪麒麟心想,那一定是洋溢着温存的笑容吧,因为只有这种笑容才能配得上“幸福”两个字。   然而──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否则谁能够在遭遇痛苦时,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呢?   不幸与幸福是一体两面的,虽然紧紧相连却截然对立。   正如能够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却无法将黑暗变为光明般,人能够以对不幸的感受,丈量幸福,却永远无法在不幸之中感受幸福。   除非他将黑暗误认为光明,把不幸当成了一种幸福。   “当时,我就在想,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一定要带她离开宫越身边。有问题,我觉得有问题……我让她跟我走,一开始她没有同意,还反问我‘为什么’,然而当我说出只要跟我走,你就能帮助更多人之后,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时,我终于明白,有问题的并不是宫越,而是晴儿……”   听齐绮琪这么一说,雪麒麟忽然想起宫天晴总是四处奔跑的身影。   宫天晴永远都活在忙碌,似乎有一种扭曲的倾向──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直到后来我才理解到。”齐绮琪目光惆怅,“她所渴求的大概是‘被需要’。”   ──被需要。   雪麒麟终于恍然。   宫天晴总是欣然答应别人的请求,并且竭尽全力,全然没有考虑自己是否力所能及,或是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与权利。   她之所以帮助别人,纯粹是想借由这个行为满足“被需要”这一渴求,从而体现自身的价值,而非出于善意。   嗯,这是一种扭曲。   宫天晴是有问题的,雪麒麟首度察觉到这一点,同时稍稍拨开了遮掩着宫天晴的迷雾,让她倒映在自己眼中的身姿更为清晰。   两人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一点。   然而,或许还不够,还得再近一点。   “对于这样子的晴儿,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将她尽可能地留在身边,好好地看着她,不让她乱来。”   齐绮琪以求助的眼神望向雪麒麟,连说话都声音都染上几分哭意。   “我不怕她回到宫家后再度遭到虐待,我害怕的是她扭曲的自我牺牲倾向。因为,我知道她能够为着“我需要你”这一句话,而不惜性命……”   所以,齐绮琪才会如此担心,才会一度发了疯似的寻找宫天晴的下落。   因为性命倏关。   因为宫天晴能够仅仅为了“我需要你”这四个字牺牲自己。   ……什么嘛,小晴这笨蛋不是比小青还要蠢吗?雪麒麟心情复杂。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是当下急切想做的事情才对,因为盘缠着心底的情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泫然欲泣的娇容近在眼前。   雪麒麟轻轻抱住齐绮琪,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齐绮琪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却止不住地在颤抖。   她一定是很不安吧。   “小七,别担心。”   “我会把小晴带回来的。”   不知何时,眼角已经挂上泪珠的齐绮琪抬头看向女孩,动摇的表情似乎在问:“真的吗?”   雪麒麟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不堪,彷佛一触即碎的齐绮琪。   心有点痛。   此时,唯一盘缠在雪麒麟脑海里的想法只有一个──   绝对不能让她哭。   雪麒麟抹去齐绮琪眼角的泪珠,然后松开环抱对方腰间的手。   “哼哼,当然是真的咩!”   女孩故意用上不可一世的语气,将齐绮琪推进呆滞之中。她就像只刚睡醒的小猫般好一阵子没有反应。   当回过神后,齐绮琪一脸哭笑不得地撑着雪麒麟,离开了温暖的怀抱。   “真是的,才刚觉得你有点可靠,你就摆出这种样子……你该让我说些什么好呢?”   齐绮琪没好气地给了雪麒麟一个白眼。   因为刚才依靠亲昵的举动而感到难以为情,她脸颊隐约透着红晕,惹人怜爱。   “放心啦!”雪麒麟志得意满地拍了拍胸口,“说到做到咩!”   “真的吗?”   结果她的承诺只换来齐绮琪的怀疑。   尽管如此,雪麒麟仍然没有为此失望,反而重重地点头。   “──因为我是自私的人呀!”   充满灵气的声音乘风传出很远很远,远达边际。   然而,却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到达宫天晴的耳中。   ***   彷佛永无止境的车轮滚动声终于消失于夜幕之下。   似乎是到达目的地了。   年轻的马夫揭开车帘探头进来,视线不自然地停留在齐绮琪身上,直到雪麒麟不满地轻咳一声,他才从红色的光辉中寻回自我,讪讪地宣布:   “两位姑娘,我们到宫府了。”   雪麒麟瞄了窗外一眼,发现马车停在一条杳无人烟的大道上。   “噢,终于到了咩?”   “哎,麒麟,你小心不要搞乱发形了!”   雪麒麟灵活的小白鼠一样,一溜烟地窜出马车,惹得齐绮琪急声提醒。   才刚下马车,视野马上就被宏伟的府第给填满,雪麒麟要把腰大幅度向后弯曲,始能看见高悬在大门之上的门匾。   ──宫府。   这两个字被刻划在牌匾上,苍劲有力、梭角分明,隐隐带着几分军旅肃杀之气,形成一种无形的威严。   “字写得不错咩……”   雪麒麟一边端详,一边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是呢,与某只麒麟的狂草完全不同呢!”   “等等,我只是不会用毛笔罢了!我写的字还是挺好看的!”   雪麒麟激动地挥舞手臂,假如此时她有硬笔在手,恐怕早就当众演示她曾经得过幼稚园硬笔书法大赛四强的实力了。面对这样子的她,齐绮琪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这是不信我咩!”   雪麒麟一脸纳闷地踢开路边的小石子。   然后,两人同时瞪目结舌了。   那颗被踢飞的小石子偏偏撞到宫府的大门上。   笃!   门被敲响了。   沉实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耳。   “你──!”   齐绮琪微愠地瞪向雪麒麟,吓得自知做错事的雪麒麟缩了一下头。   不过,现在并非追究的时候。   大门旁边的小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他身穿粗衣短打,应该是门房之类的人物。   然而,仅仅只是一门负责看门的老者却有着小地境的修为。   果然是高门大户咩……竟然连负责看门的都是一位武者!雪麒麟心有感触。   双眼灰暗混浊的门房快速扫视一蓝一红的两位女性。他的视线落在齐绮琪身上时,一度露出惊艳之色,但很快便收敛起来,并没有多加注视。   “……两位姑娘有何贵干呢?”   他的声音像是沙石磨擦般嘶哑。   ──宛如摇曳的火焰。   齐绮琪典雅地走前一步,同时从袖里拿出早已写好的拜帖,姿态端正地将之递向门房。   “老先生贵安,妾身乃天璇宫宫主齐绮琪,特来拜访宫靖大将军商谈要事,还望代为通传一声。”   没有轻蔑,反而给予应有的尊重。   然而,这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出于真诚。   或许对于齐绮琪来说,任何人都值得她尊重吧。   “洛阳天璇宫?”   接下拜帖的老者似乎对夜里访客的身份感到相当意外,张大眼睛重新打量齐绮琪一次。他在这个时候才首次正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生得倾城般出落的红裙少女。   “是的,正是洛阳天璇宫。”   “老朽宫家总管连归,素闻天璇宫齐宫主倾城天下,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老者微微退后一步,拱手躬身。齐绮琪立刻娴静地伸手虚扶。   “连老先生过誉了。”   挺直身体后,连归满意点笑了笑。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一直站在齐绮琪斜后方,左顾右盼的雪麒麟身上。   “这位是……?”老者在此迟疑了一瞬间,“齐宫主的徒弟?”   “呃,这个……”   齐绮琪端正优雅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然而,不待齐绮琪回答,连归便捋着长长的胡子,兀自用露骨的审视目光从上到下观察着雪麒麟,并且喃喃说道:   ⑵玲拔呜龄⒐⑶琉⑼   “不像呐……这位姑娘完全不像武者,更像是普通人啊!真是奇哉!怪哉!老朽明明隐约捕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但是为何一凝神感应,气息却又消失无踪呢?”   从靠近帝都内城开始,雪麒麟便按照齐绮琪的吩咐,刻意地隐藏气息。这自然是免去一切不必要麻烦的一种应对措施,毕竟一位进入内城的天境单是磅礴的气息已经足以惹来各种基于不同理由的侦测和监视了。   然而──   “麒麟,你是不是又恶作剧了?”   齐绮琪皱着眉头,在雪麒麟耳边低声地询问道。   “哇,你竟然这样看我咩?”惨遭误解的雪麒麟气愤地挥了挥粉拳,“我可是有好好听你的话哦!”   “真的──?那老人家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哎呀,是方法的问题啦!”   一般而言,武者都是借着各种法门将气息封禁于体内,从而达到隐藏气息之效,至于雪麒麟则是靠着与外界灵气的沟通与调和,最终与外界气息同化,借用外界的气息遮掩自身的气息。   若要比喻的话,后者更像是将自己染成外界的颜色。   齐绮琪懂非懂地眨眨眼睛,不过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重新面向门房。她摊掌抬手,指向雪麒麟介绍道:   “这是妾身家的长辈。”   雪麒麟的身份,齐绮琪并没有明言。   仅是如此,连归却像是明白到什么似的,露出一副恍然惊觉的表情,讶异地瞪视雪麒麟。   “难道是‘天灾’前辈──?” 29、宫大将军   当齐绮琪简短地回答了一声“是的”时,雪麒麟扬了扬手,咧嘴露齿地朝连归一笑。   “你好咩!”   “晚辈见过雪前辈。”   连归恭敬地朝雪麒麟微微拱手。   武医起⒏芭零棋⑥一   他行的是武者间的礼节,也就是说,当下是以武者身份自称晚辈。   虽然连归年纪较长,但是武道一途,讲究达者为先,雪麒麟的境界比他高,他自然就得以晚辈自称。   更何况谁知道雪麒麟到底多大了,毕竟她已经返老还童,难以从其外貌判断出真实年龄。就像北冥有鱼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偶尔甚至以女童形态现身于人前,但据说她实际上已经快二百岁一样。   吆林伊气师屋玖IV玖罢   弍咎霖无珊VIII⒎衣⑶   很可能是没有料想到,自己接送的竟然会是两位名扬天下的武者吧,负责驾车的青年站在一旁发懵。连归和蔼地看向这样子的他。   “小兄弟,你大可以驾着马车先行回去,我们宫府会承担送两位回去的责任。”   “这……”   青年有点不知所措地望向齐绮琪,结果齐绮琪向他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把大门打开,我们要迎接贵客了!”   他的话语落下后,伴随着“轰隆轰隆”的沉响,宫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难道是某种机关吗?声控的?来回看着老者和自动打开的大门,雪麒麟大感惊奇。   “齐宫主、雪前辈,两位里面请。”   连归微微躬身,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   在老者的引领下,雪麒麟和齐绮琪抬腿踏进宫府。   宫靖身为四镇大将军之一,而儿子更担任兵部的二把手,宫家可以说是一门双杰,其府第自然也不会差,不但占地甚广,而且应有尽有。   前院里,人工开凿的小湖泛着银白的月色,奇山异石和各种花草树木琳琅满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十尊一身戎装的雕像。它们手持一式一样的长枪,雄伟而整齐地排在直通正厅的大路两旁。不知道是有心还是巧合,它们眼睛是斜向的,注视着宫府大门的方向。   “这些都是宫家的先祖们。”   齐绮琪注意到雪麒麟数度停留在那些雕像上的视线,以敬佩的口吻轻声说道。   “宫家代代从军,自华朝建立之始便镇守北疆至今,战功无数。你看见他们手中的枪了吗?”   齐绮琪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尊雕像,雪麒麟点头回答“看见了”。   “那是本朝始皇帝下令所铸,宫家代代相传的神兵──镇国枪‘贯北’。数百年以来,不知道多少位北国高手命丧于这把枪之下,是有名的镇国神器之一。”   “是咩……”雪麒麟兴味盎然地说道,“那我还真想看看本物呢。”   雪麒麟忽然灵光一闪,双眼发亮地拉了拉齐绮琪的衣袖。   “呐呐,小七。”   “嗯,怎么了?”   “你说待会见着宫老爷子,我问他要来看,他会不会同意呢?”   “你真的……别失礼好吗?”   齐绮琪被雪麒麟气得眉毛一挑,然而──   “呵呵,只要雪前辈开声,太老爷应该会很乐意。”   领头的连归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太老爷曾听闻过雪前辈的事迹并对此多有提起,似乎相当欣赏雪前辈的气魄。”   “哎呀,竟然还有这种事?啧啧,看来宫老爷子挺有眼光的咩。”   “理所当然的事。”   “嘿嘿,你也不错咩。”   连归呵呵一笑,颇为得意地捋着灰白的胡子说:   “这个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老头子挺有趣的咩!雪麒麟皱起鼻头来,嘴角却勾勒出一道贼笑。   然而,她的笑容却在下一瞬间冻结。   “……”   表情倏地在雪麒麟的脸上消失。   她顿住脚步,晶莹剔透的眼珠像是被点亮般,透出阵阵幽光,摇曳着某种色彩。   “麒麟?”“雪前辈?”   齐绮琪和连归不约而同地疑声呼唤。 仪二〇彡二 龄旗逝芭   亿弍澪叄②〇妻四坝   雪麒麟默不作声。   她毫无感情的视线越过齐绮琪和连归,落在前者不远处。   正厅的门前站着一位老者。   他穿着一身黑色华服,灰暗的双瞳藏匿着无数隐晦的星芒。   灰白夹杂的长发被他随手束起,当微风吹过时,便会像条游龙似的在空中飘扬。脸部轮廓分明,皮肤却没有寻常老年人般松弛下垂。位于右颊的淡淡刀疤,让他看起来威势十足。   ──只能说,不动如山。   仅仅是站在里,老者就彷佛一座大山般横亘在众人面前,散发着磅礴而又压人的气势。   “天境……他就是宫靖吗?”   雪麒麟这般喃喃自语。与此同时──   “宫将军!”“太老爷!”   两声惊呼分别从齐绮琪和连归的口中冲出。他们也发现宫靖的存在了。   原本正与雪麒麟无言地对视的宫靖,在听见两人的呼唤声后,终于拉回视线,颇为欢喜地走向齐绮琪。他瞄向连归时,微微点了点头。   “齐宫主,几年没见,你长得越发出落了,即使与被喻为华朝双姝的北冥前辈和皇后娘娘相比也丝毫不见逊色。更令老朽赞叹的,是齐宫主你竟然还以十六岁低龄踏进地境。假以时日,齐宫主恐怕还能够打破西域密宗圣女‘修罗儿’的记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境,甚至是宗师吧!如此看来,‘天之骄女’这四个字实在非齐宫主你莫属了。”   他在此顿了顿,感触良多地叹了口气。   “令尊在天有灵定必会为你而感到骄傲啊……”   齐绮琪一度欲言又止。   半晌后,她露出掺杂着苦涩的难看笑容,轻声回应说:   “宫将军过奖了。如果真如宫将军所说,父家能够在天上为妾身而欢喜的话,就实在是太好了。”   “我与令尊虽然不熟,但是五年前曾经与他多次交手,能够从他的剑意中大致明白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这样的人岂会不为自己女儿获得史无前例的成就而感到自豪呢?”   齐绮琪是武道上的天才,不仅天资超然脱俗,更有自身的努力和天璇宫的资源相辅,最终创造了历史,以双八之龄步进地境,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地境,永世留名。   虽然一直相伴在旁,但是雪麒麟其实并没有对齐绮琪的成就有多少实感。直到现在宫靖对齐绮琪赞口不绝,她才终于重新体认到齐绮琪已经名动天下的事实。   嗯,不论是美貌,还是能力天赋,齐绮琪都有问鼎天下的潜质。   不知道她是在激动还是难为情,齐绮琪双颊微微泛红。不过,她还是矜持地笑了笑。   然后,宫靖看向雪麒麟。雪麒麟似有所感地立刻回望他。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的,仅仅以严肃的神情、审视的眼神凝视着对方,彷佛想从对方的眼里挖出什么来似的。   齐绮琪和连归两人面面相覤,不太明白两人为什么刚见面就摆出如此严峻的姿态。   “镇北大将军──宫靖?”   “天灾──雪麒麟?”   雪麒麟与宫靖几乎同时这般沉声询问对方。   凡是目睹这个经过的人,想必都会以为他们互有不满吧。结果在下一秒钟,两人却同时笑了起来。不过,与雪麒麟露出银牙的咧嘴笑不同,宫靖只是稍稍勾起两边嘴角,淡淡一笑。   “老朽乃镇北大将军──‘荡北’宫靖。宫某见过雪姑娘。”   宫靖微微一揖,郑重地作出自我介绍。   雪麒麟学着宫靖的口吻和动作,有模有样地还礼。   “咱乃天璇宫师祖──‘天灾’雪麒麟。雪──妾身见过宫将军。”   眼见雪麒麟差点自称成“雪某”,齐绮琪一度把心吊到嗓子眼上。幸好对方及时修正过来,总算没有出丑,才让她松了口气。   接着,她脸带为难地踏前一步,充满歉意地说道:   “宫将军,深夜来访,实在多有打扰了。”   “无妨。”   宫靖沉稳地轻轻摆手。   “齐宫主,我们宫家是无任欢迎的。更何况现在才华灯初上,远不说上是深夜,何来打扰之说呢?”   宫靖瞄了雪麒麟一眼,颇为满足地接着说道:   “而且我早就想与‘独闯天剑门,仗剑泯恩仇’的雪姑娘见上一面了。”   “噢,竟有此事!那还真是幸会幸会咩!”   雪麒麟略有得色地瞥了齐绮琪一眼,以半咸不淡的文雅措辞如此回应,惹我齐绮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早就听闻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今日一看果真如是!雪姑娘无需多礼,只需做平时的自己就可以了。”   呃,赤子之心?雪麒麟一脸奇怪地重新面向宫靖。   宫靖注意到她的反应,讶异地“嗯”了一声。   “难道老朽说错话了?”   旗②叄邻 ⑷IX七III是   “呃,没有啦,只是有惊奇咩……他们都说我是‘任性妄为’,根本就没有人把我和‘赤子之心’四个字拉上关系。”   “小师祖,这种事怎么可以在宫将军面前说呢?”   齐绮琪斥责了毫无分寸的雪麒麟一句,随即朝宫靖道歉说:   “宫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妾身长辈一向率性,难免──”   “无妨无妨。齐宫主,贵派能有如此率性的师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宫靖突兀地叹了口气,“至少,不用揣测上意啊……”   看来即使他身居高位,但还是有着自己的难处和烦恼咩……雪麒麟不禁如此想道。   下一刻,宫靖似乎察觉到自己言行上的不妥,不慌不惊地歉意一笑。   “抱歉,老朽失言了。”   齐绮琪受宠若惊的轻轻摇头,至于雪麒麟则没所谓地说“不打紧咩。”   “两位应该还没进膳吧?”   宫靖以“对了”两个字为开场白,相当客气地如此问道。齐绮琪一听,便不太好意思地摇头。   “早就饿扁了咩!”雪麒麟扑闪着水灵的大眼,“对了,要不你请我吃一顿咩?”   雪麒麟刚说完,齐绮琪马上就神情不快地大喝道:   “小师祖──!”   “无妨无妨,这是应该的。”   “真是抱歉,宫将军,妾身家的长辈她……”   宫靖笑了笑,随即看向一直在旁边静候吩咐的连归。   “连总管,命厨房备置酒菜,还有务必多加叮咛总厨不可怠慢,让他亲自掌勺。”   “是的,连归知道了。”   留下这句话,连归朝齐绮琪与雪麒麟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宫将军,其实我们此次前来拜访,是要弄清楚一件事。”   刚把视线从连归背影上收回,雪麒麟就听见齐绮琪有点紧张地如此说道。   应该是急于知道宫天晴的下落吧,所以齐绮琪才会开门见山,在这里就直入主题。   “敢问宫将军──”   齐绮琪的问题还没问完,宫靖就抬手将她打断。   “齐宫主的来意,老朽心里有数。”   宫靖总是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脸庞上突然涌出许多感情。   既有慰然,也有无奈和苦涩。   他的表情里,混杂着无数感情,有着混浊的色彩。   “──晴儿的确在这里。”   “真的?”   听见宫靖的说话,齐绮琪立刻急切地追问。   “是的。”   这两个字让雪麒麟和齐绮琪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悬在心头多日的大石终于落下,她们既安心又高兴地互看了一眼。   然而,宫靖他却──   “我会命人去通知晴儿,只是她见不见你们还是未知之数。”   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难道小晴不想见到我们吗?怎么可能?雪麒麟微微一愣。   当时的雪麒麟并不相信宫天晴会对她与齐绮琪避而不见。   ──或许是,天意弄人吧。   她的期盼和信任并没有得到响应。   那天晚上,雪麒麟和齐绮琪并没有见上宫天晴一面。   虽然原因无从得知,但是宫天晴确实地拒绝了她们,将她们拒之门外,甚至没有现身。   *   “小师父、齐姐姐,你们回来了呐。”   雪麒麟和齐绮琪回到租住的院子时,正在院子里练习法术的水云儿,立刻驱散正在手臂上游走的水龙,笑着迎向她们两人。   “咦,宫妹妹呢?”   想必是没发现宫天晴的身影吧,水云儿还没走到两人面前,便露出失望和讶异混合而成的表情,将心里的疑惑诉之言语。   “她没在宫家吗?”   走在前头的雪麒麟没有回答,反而气呼呼地从水云儿身边走过,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紧接着,椅子倒地的响声从房里传出,应该是被雪麒麟踢倒了。   小师父,怎么生气了呢?水云儿惊疑不定地倾头,随即看向一脸难过的齐绮琪。   “齐姐姐,发生什么了吗?”   “我……”   齐绮琪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刚出口却又闭口不语。她落寂地静静摇了摇头后,跟随雪麒麟的脚步回到房间。 30、谁又能放任小晴不管呢?   难道是在宫家碰壁了吗?水云儿满头问号,完全摸不着头绪。   “气死我啦!”   回到房间的水云儿刚把被踢跌的椅子捡起,就听见了雪麒麟的咆哮,同时还看见对方用力拍了桌子一下。   桌上的东西被弹起,水云儿顿时展现灵敏的动作将它们稳稳地一一接住。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的雪麒麟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小云,你是哪里来的杂耍高手咩?”   “我觉得天璇宫很多人都能够做到哟。”   有点坏心地回应的同时,水云儿将手上的东西整齐地放回原位。她瞥向坐在窗边,漫游于思绪里的齐绮琪。   齐绮琪看起来情绪相当低落沮丧,失去了一贯的气势,彷佛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仪II龄散(二)磷器似爸   “小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呐?”水云儿在雪麒麟对面坐下,“宫妹妹没在宫家吗?齐姐姐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呐……”   “在呢,怎么不在!”   雪麒麟噘着嘴巴如此回答。这个答复让水云儿越觉奇怪。   “那……”   “没见着啦!”   雪麒麟有点烦躁地撇头。   “没见着?”水云儿歪起头,“你是指你没有在宫家看见宫妹妹,无法确定她在不在宫家,还是宫妹妹的确是在宫家,不过没有见上面呢?依照──”   水云儿一股脑地把问题丢出来,弄得雪麒麟晕头转向。她连忙打断打算一鼓作气的水云儿。   “停停停──!这是什么特别的绕口令咩?”   雪麒麟骂骂咧咧的,抱怨着“听得我都晕了”,接着才解释说:   “小晴应该在宫家啦,但是我们没有见到她。不是宫家不让,而是小晴自己不想见我们……”   “这……”   宫妹妹不想目齐姐姐和小师父?水云儿惊讶万分。   宫天晴在水云儿心里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印象,而且很少会拒绝他人,实在很难想象她拒绝别人时的模样。   “这会不是是哪里搞错了呐?如果宫妹妹真的在宫家,没道理不见你们呐?”   水云儿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欲言又止地疑声说道:   “会不会只是借口说辞呢?说不定,宫妹妹根本就没在宫家,或是宫家没有通知宫妹妹你们的到来……”   说到这里,水云儿换上确信的语气。   “我不觉得宫妹妹会拒绝与小师父你们见面呐。”   “谁知道呢?”雪麒麟摊手,“反正──”   “不,晴儿其实是个很顽固的人。   齐绮琪突然介入对话,否定了水云儿的想法。她的说话方式,就像在跟别人倾诉自己的孩子般温柔而复杂。   “她呀……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坚持到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齐绮琪叹息着,摆出“真是伤脑筋啊……”的苦涩表情。她的说法完全出乎水云儿的意料。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咯。反正最熟悉小晴的小七也这么说咩……估计小晴她是真的不想见我们。”   有如发出梦呓般,雪麒麟讷讷地编织话语。   “嗯,不是不能或是没办法,而是不想。她是自己选择不见我们啊……”   望着伤感跃上雪麒麟的侧脸,水云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雪麒麟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枕着双手。   “啊啊,真想喝酒咩……”   两人看起来都相当沮丧。   这也难怪吧。明明满怀担心和不安,长途拔涉地寻找一个人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之际,却被对方拒之门外──任谁遇到这种事情总得沮丧一阵子吧。   这种时候,人总要一丁点安慰呐……水云儿心想。   然而,雪麒麟似乎看穿了水云儿的想法了。她没好气地撑起身子,望向水云儿。   “放心咩,小云。你不用摆出这种‘啊,小师父好像需要安慰呢’的表情,我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要来到帝都的咩!”   一直以来,雪麒麟都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想法。   在马车上雪麒麟对齐绮琪作出的承诺直到现在仍没有动摇,她一定会把宫天晴带回来,这个是她最初的目的,也会是最终的目的。   可是,当听见宫靖说出“晴儿,不想见你们”这句话时,雪麒麟还是失望了。她觉得自己满怀的各种感情遭到拒绝,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多管闲事,而感到了沮丧。   尽管如此──   即使宫天晴是真的拒绝了与她们见面,却不代表拒绝了她们。   如果她真的遇上了什么困难,自己就应该伸出援手。   如果她真的纯粹想留在宫家,自己就得听她亲口说出“我不跟你们回去了”。   更何况,就算宫天晴真的因为某种难处而必须留在宫家,但是当雪麒麟一旦判断她留在宫家是对她有害时,便会毫不犹豫地展现出强硬的姿态,不惜使用武力地也要将她带走。   对,自己的决心从来没动摇过。   既然如此,又何须在此沮丧呢?一切都待见到小晴,确定她平安无事后再说吧!雪麒麟拍了拍脸颊。   “好,我饿了!”   雪麒麟喝光水云儿倒给她的茶,然后站起身叉着腰说:   “小云,快准备点饭菜!吃饱饭,我要走一趟了。”   “走一趟?你要去哪呢?”   “哟哟哟,还能去那里?当然是宫家了。”雪麒麟彷佛在讨论明天的天似的,“我打算夜潜宫家!”   “什么!”   齐绮琪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瞪着雪麒麟。   “这里可是帝都呀!麒麟,你不要乱来啦!我不准你乱来!”   雪麒麟不屑地皱了皱鼻子。   “噢,罗轰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咩!反正我要去,见不着小晴我可不放心呢。”   “齐姐姐,我觉得小师父应该还是有分寸的哟。”   出乎意料地,水云儿竟然出声帮腔。   ⒉淋(八)屋玲IXIII镏酒   惊讶在齐绮琪的眸里一闪而过。反应过来后,她忿忿地跺了跺脚。   “怎么连水妹妹你都这样!”   这时,雪麒麟突然站起身子,走到齐绮琪面前。   齐绮琪后退了一步,因为雪麒麟正深深地凝视着她。对方的视线清澄之余又带着某种压抑感,让她有被看透了内心的错觉。   “小七啊……你能放着小晴不管吗?”   “这……”   齐绮琪无言以对。   若果说在场的人谁最担心宫天晴安危的话,雪麒麟绝对有理由深信那个人会是齐绮琪。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齐绮琪的表情出现了动摇。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弱弱地问道:   “真的?”   “如果事不可行我就会撤退呗!”   雪麒麟咧嘴笑了笑,然后不可一世地抬头挺胸。   “而且可别小看我的潜行技术哦!我可是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咩!”   齐绮琪困惑地双手抱胸,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然而,她最后却露出沮丧的表情。   “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很抱歉,我完全没有听懂呢……”   那你刚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啦!雪麒麟双脚离奇一滑,差点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总之别担心就是了咩!”   “可是……”   即使雪麒麟再三强调,齐绮琪还是无法释然。经过一番争论后,她最后竟出口的话竟然是:   “那我也一起去吧。”   什么?雪麒麟摆出“你不是吧”的表情。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呀,真难看呢──对了,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正所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嘛。”   说完,她还很满意地径自点头。   她到底是装傻还是在扮懵呀?雪麒麟无奈地捂住小巧的脸蛋,站在一旁的水云儿身同感受,以嘴唇勾勒出一个苦笑。   虽然齐绮琪的论调不能全然说错,但是她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点──她自身境界上的不足。   宫靖是一位天境,而且按理来说宫府应该也有相当的战力。一旦行动失败被发现时,齐绮琪很可能就会成为负担,如果不幸发生战斗,她的存在更会让雪麒麟变得束手束脚。   就算退一万步,先不论境界,依齐绮琪的性格和雪麒麟的所知,眼前这位洛阳第一美人兼天璇宫宫主十有八九并没有足够的潜行技术。女孩甚至想象到对方不屑地说着“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我才不学呢!”时的表情。   水云儿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只见她在脸上描绘出为难的笑容,同时泼了正在笑颜逐开的齐绮琪一盘冷水。   “齐姐姐,我认为还是小师父一个人去会比较好哟……毕竟你的存在很可能会成为小师父的负担呐。”   哇,小云讲话要不要这么直接呀?雪麒麟注意到齐绮琪目光变得黯淡起来。   虽然觉得会齐绮琪受到了伤害,但是雪麒麟认为水云儿的说话完全切中要害,而且没有一丝对方误解的余地。   ──哎,不过还是得安慰小七一下啦,不然她又得失落好一阵子了咩。   正当雪麒麟烦恼着怎么安慰这位自尊心颇强的红衣少女时,乌鸦的叫声突然窜进她的耳中。   声音的源头来自半掩的窗户。   三人同时望向那里,随即发现了那只漆黑的乌鸦。   “暗鸦?”   暗鸦的到来,让齐绮琪满脸疑惑。雪麒麟则不怀好意地揉起双手。   “哎哟,这算是送上门的下酒菜咩?”   “这可不是给小师父你的上酒菜哟,而且我听说暗鸦并不好吃的呐。”   水云儿起身,走向站在窗框上的暗鸦。   她一边解下绑在暗鸦脚上的小竹筒,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说:   “这是我刚向‘红楼’买的情报。”   “什么情报?”   雪麒麟与齐绮琪对望了一眼,随即由雪麒麟开口询问。   已经解下竹筒的水云儿轻轻地回身,露出有点淘气的笑容。   “宫府占地甚广,如果没有地图和宫妹妹所在之处的情况,小师父待会要怎样赢得这场捉迷藏呢?”   好吧,原来是宫府的地图。   望着水云儿手上的小竹筒,雪麒麟终于意识到水云儿其实比自己预想中还要聪明。   她肯定是一早就猜测到事态的发展,才能够预先向红楼购买宫府的地图。   即使说是洞悉先机也不为过。   还真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呀!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同时下定决心不要轻易得罪眼前两人的任何一位。 31、碗中红   房间里,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着。   显得宽敞奢华过头的大床上,宫天晴正缩成一团,无声地哭泣着。   映着烛光的泪珠缓缓滑下,最终沾湿了那一身华贵衣裳的一角。   她已经忘记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从侍女告诉她“那两位已经走了”之后就一直哭到现在。   如果一直哭下来,眼泪是不是会就此哭干呢?宫天晴不自禁地如此想道。   心在痛。说不定,已经在滴血了。   可是,自己还有多余的血吗?宫天晴怀疑。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己的选择。   对,都是自己的选择──是她选择留在这里,是她选择拒绝与雪麒麟和齐绮琪的见面。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让她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们一定会不惜一切带走自己吧。   然而,她不能走。   宫天晴不能离开这里,因为她的弟弟“需要”她。   她还记得那个人对自己说:“只有你能救你的弟弟。”而事实上,也正如他所言般,自从她回来之后,她的弟弟的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甚至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自己派上用场了。   对此,宫天晴觉得很幸福。   只要她一天“被需要”,她就不是多余的。对,一定是这样。   下一瞬间,宫天晴的思绪遭到打断。   ──笃笃!   敲门声响起,在只有流泪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耳。   已经到时候了吗?宫天晴用袖子拭去眼泪。   “是大夫吗?”   她的声音虽然几经压抑,但仍然带着一丝哭腔。   或许是察觉到这一点了吧,外面的人没有马上应话。经过一阵沉默后,门外才传来一声“是我”。   “已经到时候了吗?大夫请进。”   一边说着,宫天晴试图撑起身体。然而,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她却没能如愿。   她的身体已经日渐虚弱了。这是代价──换取弟弟健康的代价。   已经连自己起来都快要做不到了吗?竭尽全力才得以站稳身体,宫天晴忽然有点苦涩。但是她并不后悔。   一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好几年无法依靠自由活动,她就觉得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如果能够治好弟弟,她连死都不害怕。   宫天晴脚步虚浮地走到房门,将之打开,站在门外的高大身影旋即映入眼里。   这位名叫裁缝的男人总是一身黑袍,将身体和大部分脸庞都藏了起来。   ──他说不定是个坏人。   宫天晴的本能曾经多次如此警告过。   她也曾经窥见到对方偶尔露出来的皮肤──缝满针线的皮肤。他好像一件由无数破布缝起来的衣服啊……宫天晴直到现在也如此认为。   无论如何,眼前的男人都十分可疑。然而,当宫天晴看见自己的弟弟在他的医治下日渐好转后,盘据在内心的怀疑彷佛就被一刀一刀地削去般渐渐消散。时至现在,她已经确信对方有能力治好自己的弟弟。   “宫小姐,每次都夜里来访实在多有抱歉。对了,你身体还好吗?”   柔和的声音。   与男人阴冷的氛围不同,他的声音与语话总带着些许暖意,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谢大夫关心,我的身体尚可。”   “那就好了,我进来吗?”   裁缝绕过说着“当然可以”同时让开身体的宫天晴踏进房间。他一边在桌上解下医箱,一边苦涩地说道:   “虽然我已经尽量兼顾宫小姐的身体,但是在治疗的初期,需要下重剂量,所以需求不免有点多,还望宫小姐见谅。”   “不会的,谢谢你。”   见宫天晴朝自己微微鞠躬,裁缝摆了摆手,用满含笑意的声音回应说:   “小事不言谢,救人本就是医者的责任,能看见宫少爷的身体日渐好转,我也感到很高兴。”   裁缝望向宫天晴,向她投以关怀的目光。   他的脸庞虽然时刻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唯独双眼却格外明亮,承担起很大一部分的感情表达功能。   “对了,如果宫小姐有任何不适大可以跟我直说,我会酌量调整治疗方案,减轻你的负担。如果有需要的话,也会开点药给你。”   裁缝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严格来说,是头上的兜帽。   II就⊙污伞(八)齐依⒊   “虽然只能算是帮补一下,但是聊胜于无。”   “好的,辛苦大夫了。”   宫天晴轻轻颌首。对此,裁缝报以微笑。   接着,他打开医箱,从中拿出一个普通大小的小碗子、一把锋利的小刀还有一些切割好的白布条。   “今天需求的量可能会多一点,因为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以后就能逐渐减轻剂量。”   “只要度过了,小阳的病就能治好吗?”   宫天晴连忙追问道,结果裁缝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顿了顿之后,他强调地说:   “但是一定会有所好转。”   宫天晴默然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回答了一句:“全靠大夫你了。”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是最恐怖的。   世间最凶恶的利器,是裹着甜美和温柔的恶意还有最纯粹的善意。   “那么我们开始吧。”   裁缝把小刀递给了宫天晴。   “我知道了。”   坚定地接过小刀,宫天晴捞起右边的衣袖,解开包裹在右前臂上的、渗着血迹的布条。   在其比过往更显白的前臂上──   纵横交错地横亘着好几道刀痕,瞩目惊心。   这些刀痕有新有旧,但全部都有缝合过的痕迹。旧的已经拆线结瘀了,新的则仍然缝着线、渗着血水。   宫天晴拿着小刀寻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比较完好的位置可以入刀。她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用小刀割开那里的皮肤。   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映着妖异红芒的血液沿着手臂的轮廓滑下,在病态般苍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目。   宫天晴的鲜血并没有落到地面上。红色而又温暖的液体被裁缝用碗接着。   灯火轻轻摇曳,描绘出两人不断扭曲的剪影。   当碗底被红色填满后,宫天晴此刻的脸容终于被映照出来。   ──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容。 32、无月无风无声   无月无风无声。   寂静的夜晚。   厚重的云层彷佛被粘结般凝滞于夜幕之下,遮去了理应绽放光芒的明月。   城西──宫府所在──的街道上杳无人烟、行人绝迹,两边的宅第建筑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在摇曳。   仅有的光芒不足以驱散笼罩下来的黑暗,整条街道都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基于治安考虑,内城城西的公共区域全部都没有种植树木,免得有小偷、盗贼之流利用树木之便,跨越那一道又一道像是要把宅第囚禁在原地的高墙。这条街道也不例外,几乎没有看见任何比各宅第墙壁要高的事物,唯独建在中段的暸望塔除外。   在内城城西处,基本每隔一条街道就会建有一座瞭望塔。这些高塔能够让治安人员提供居高临下的优势,让他们能够俯瞰观察一大片区域。   然而,好与坏往往都是一体两面的。   瞭望塔是死物,并不具备自我意志。它既能够为治安人员提供便利,自然也成为心坏不轨企图之辈的工具。   就像现在──   “月下风高杀人夜。这里的风景不错咩……”   语气玩味的女孩正站在瞭望塔的尖端上。   她距离地面至少数丈高──一但失足坠落就足以致死的高度。尽管如此,她别说是小心翼翼了,甚至从容不迫地抱着胸,自然地站在只有一掌大小的塔顶尖端上。   只能说,女孩不但艺高人胆大,而且还有着了不起的平衡感。   然而,这并算不上什么。   毕竟女孩──雪麒麟身为大天境,即使武艺上的造诣不深,仅靠着境界所赋予的优异身体能力,仍然可以轻易而举地办到各式各样非常人能及的事情。   “话说回来呀,这夜行衣也未免太显眼了吧?不知道古代人都是怎么想的,偏偏要把夜行衣弄成一身黑。这种昏黑的天色还好,要是换在一个比较明亮的晚上,我不就成了一个赤裸裸的人形黑洞咩!”   雪麒麟一边别扭地抓着衣服左扯右扯,一边没好气地低声如此嘀咕。   正如她所言,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   为了方便她的行动,齐绮琪不知道从哪里替她张罗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这套夜行衣颇为紧身,相当便于运动,但是尺寸并不太合适,对于娇小的雪麒麟来说有点显大了。   奇怪的是,雪麒麟换上夜行衣后,却发觉自己的胸脯被衣服勒得紧紧的,让她有点不自在。   ──这衣服该不会是小七为自己准备的吧?雪麒麟一度如此怀疑过,但是她觉得如果深究下去,只会落得不能善终的下场,便将这个猜测扫到意识的角落,不再介怀。   “让我想想咩……小晴的家在……”   雪麒麟揉着太阳穴刺激记亿,同时移动视线扫视眼底下半浸在黑暗里的建筑。   这一片区域里,尽是高门大户的住宅。   每座宅第都占去大量地方,让人不禁思考究竟要有多少人才能把它们尽数填满。   “噢,果然有巡逻咩!”   不论是街道上还是各座府第里,女孩都能够看见不断移动的零星烛火。它们显然来自正在进行巡逻者手上的火把,证明了这片区域戒备相当森严。   “说起来,这里还真是乱七八槽糟呀,这些人就不能有点个性咩?”   虽然每座府宅看上去都各有不同,但是大多都是一些细微的格局差异,并没有显眼的特征区别。如此一来,它们看在雪麒麟眼里几乎等于没有分别,让她难以将每座府第区分开来。   视线来回了好几次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好不容易才靠着宫府里的先祖雕像,找到了它的所在之处。   “根本就是在考眼力咩……”   没好气地抱怨着,雪麒麟从腰带内则的暗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图纸。   图纸上,大略地绘制了宫府的建筑总平面图。虽然并非很精细,但是仍然能够分辨出个大概。   雪麒麟反复观察图纸和宫府,最终宫府的角落里发现要找的地方。   那是一座约莫两层高的小楼。   依据水云儿从神秘的地下情报组织──“红楼”处得来的情报显示,宫天晴就暂居于那座小楼里。换言之,它就是雪麒麟此次潜行的目的地。   再三确定无误后,雪麒麟开始在脑海里规划移动路线,减少被发现的因素。   “嗯……嘛,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大略完成路线规划的雪麒麟将图纸塞回暗袋里,接着又不知道从那里夹出一张灵符。   “遁!”   雪麒麟的声音落下时,夹在两指间的灵符瞬间燃烧起来,符上的术纹绽放出微弱的苍蓝色光芒。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光芒便消失了,灵符也化为飞灰散去。   与此同时,雪麒麟娇小的身影便有如晕开的墨水般,轮廓变得模糊起来。从远处看去,她活像一团黑暗的泥沼,让人难以看清。   然后,她轻身跃下高塔。   彷佛掉进黑暗的大海里般,女孩的身影立刻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宫府的围墙并不高。   然而,住在墙后的人却是华朝军事力量的象征之一。   对于很多人而言,宫府的围墙就是一条“界线”,警惕着人们里面之人不可侵犯,因此除了那些胆大包天的和愚不可及的,并没有多少偷鸡摸狗之辈敢于翻越它。   不过显然地,雪麒麟并不畏惧宫家威严。   四镇大将军之一?天境?谁管呢!她只知道宫天晴在里面,仅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是龙潭虎穴也阻不了她的脚步。   所以──   雪麒麟毫不犹豫地越过了“界线”, 宛如一支黑色的飞矢般掠过了宫府的墙壁,依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朝向宫天晴所在的小楼前进。   或飞檐走壁,或贴墙而行,或穿越草丛──女孩施展浑身解数,完美地躲过巡逻护卫。   在绕过一个墙角后,位于宫府深处的小楼终于呈现在眼前。   “──!”   正当她想要踏进小楼所在的院子时,忽然感觉到人的气息,于是连忙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好险!这人突然走路没声音咩……”   雪麒麟从草丛到微微冒头观察外面的情况。不远处,有一位穿身黑袍的男人刚从院子门口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缠绕着让她感到不快的阴冷气息。   而且,他带着某种的味道。   味道明明不重,但是却莫名地刺鼻。   “这是什么味道……”   雪麒麟抽了抽鼻子,随即反感地皱起了眉头。   是尸臭味──不,严格来说,那是混杂着鲜血腥味和尸体腐臭味的诡异气味。   如果说,只有生者会拥有新鲜的血液,腐烂的尸体才会散发出教人掩鼻的腐臭味。身上同时带有这两种味道的他,究竟是生者还是死者呢?   就在雪麒麟难以自抑地胡思乱想的期间,男人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真让人不快咩……”   雪麒麟一边抱怨着,一边继续观察四周。   为了安全起见,她在草丛里待了好一阵子,直到没有再发现任何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草丛,踏进院子里。   小楼高两层,位于院子的中央处,正对着雪麒麟此时所在的位置,然而两者之间隔了一座小湖,如果要到达小楼则要绕道而行。   “在二楼吗……”   雪麒麟仔细感应了一下后,在小楼二楼唯一的房间里捕捉到人境武者的气息。这股气息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宫天晴。   她快速扫视小楼,最终锁定二楼的一扇半掩窗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扇窗户之后便是通向房间的走廊。   就从这里进去吧!决定好后,她用力蹬地而起,彷佛黑色的闪电般向小楼飞掠而去,最终撞开窗户,在二楼的走廊上着地。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   “你要记住,这是你唯一的用处。”   这句说话传进雪麒麟耳里的瞬间,有人从房间里出来。   那是个身穿华贵衣服的中年男人,脸容里有几分宫靖的影子。   走廊上没有什么遮掩物,男人一关好门转身就发现雪麒麟的存在。   他愕然地望向一脸尴尬的雪麒麟,张大嘴巴没有说话,雪麒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33、可爱的小晴为什么如此狠下心肠?   两人瞬间陷入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嘿,晚上好呀!”雪麒麟挠了挠脸颊,“你可以当作没看见我吗?”   终于回过神来的男人发出喉咙磨擦的声音,颤着手指抬起,似乎马上就要大声喊出“有小偷!”似的。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咩!”   虽然口中说着这样子的话,然而雪麒麟已经一个闪身上前,并拢贯有真气的食中两指,在男人的身上疾点好几下。   结果──   “你在干嘛?”   男人讶异地问了一句。他肯定还没有意识到雪麒麟刚才打算做什么吧,否则他就不会问出这一句了。   “咦,不好使咩……没点中?”   雪麒麟来回看着仍然可以自由说话活动的男人和自己的手指,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原本打算用向齐绮琪学来的点穴功夫,制住对方的行动,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学艺未精,没有精准地点中穴道。   “抱歉抱歉,没点中,我再点一次咩!”   说完,不待男人反应,雪麒麟又在他的身上疾点了几下。   “你到底在干嘛?你是谁?新来的侍女吗?”   “咦,又没点中──哎,不管了!”   眼见对方仍能自由活动,雪麒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直接一记手刀打在对方的后颈。男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被打昏过去,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父、父亲大人?”   大概是动静太大了吧,房里传出了声音。   是熟悉的声音。   然而,雪麒麟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房门就被打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   艺⊙⑴(七)肆呜韭四九爸   门开后,熟悉的身影和容貌映入眼里。   明黄色的眸子里,有着身穿华贵长裙的女孩身影。   就如干裂的喉咙得到清水润泽般,女孩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缠附在雪麒麟心房上的不安、担心与忧愁瞬间烟消云烟。   或许,这就是期盼得到回应后的一种幸福吧。   惊喜和安心泉涌而出,不消顷刻便充满了心间,继而满溢而出,化为了那一声呼唤。   “小晴!”   雪麒麟放弃将昏倒的男人绑起来,急切地跑到宫天晴的面前。她跑得很快,几乎是用冲的,差点没收住脚步,就这样撞上满是愕然的宫天晴。   “你真的在这里,太好了咩!”   雪麒麟激动地上下打量着宫天晴。   还在状况外的宫天晴像是酒醉已深般,目光呆滞地跟逐着围绕自己转圈的雪麒麟。   “小小小小、小师祖──!”   当凝滞的思想终于重新运转之际,宫天晴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她像是要为了确定眼前的身影是不是幻觉般,缓缓地伸出右手,最后轻轻握住雪麒麟的手。   ──不是幻觉,手是暖的。   一瞬间,宫天晴露出复杂的表情,像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来呢?”   看着年幼的她默默地把手收回,并且退后了几步,雪麒麟狐疑地皱起眉头。   “小晴,你……”   “小师祖,你怎么来了?”   宫天晴低垂着眼睛,阴影遮去了她的脸容,让雪麒麟无法窥见她现在的表情。   “我是来找你的呀!”   雪麒麟不满地哼哼两声。   “你真是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回来老家了咩?我们可担心了呢!你知道吗?小七,都快要疯了。”   雪麒麟用上了责怪的语气。换在平时,宫天晴一定会缩起身体,连忙道歉吧,结果她现在仅仅默不作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小晴,真的有点奇怪……当雪麒麟再次意识到这一点之际──   “你为什么要来呢?”   宫天晴的声音意外地激动高亢。   在声音的冲击下,雪麒麟只能愣住。眼前女孩现在的态度与以往截然相反,表现出一种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她真的是小晴吗?雪麒麟忽然有点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害怕再次遭到拒绝吧。   彷佛想要确定对方的意思般──   “我是来看你的呀……”   清脆的响声撼动了耳膜,贯穿了宁静的空气。   忍不住伸出的手,却被对方用力拍开,雪麒麟顿时愣住。她懵然地来回看着眼前表现出拒绝姿态,出奇地强硬的宫天晴和自己已经红了的右手掌心。   咦,怎么回事?太突然了,雪麒麟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掌心若有若无的痛感都没有认知得到。   “我明明都拒绝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像是在控诉雪麒麟不是的口吻。   “我……”   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的着紧,会换来对方如此露骨的抗拒,雪麒麟好一阵子没有说出话来。   她只能睁大摇曳着动摇情绪的眸子,看着宫天晴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后退,在几下踉跄后,虚脱似地瘫坐在地。   宫天晴终于抬起头时,满是沉痛的脸容映进雪麒麟的双眼里。她极力地在脸上堆砌起厌恶,但是眸子里却尽是满溢而出的哀愁。   一种近乎于自暴自弃的姿态。   她在痛彻心扉地豁出一切,这是雪麒麟接近直觉的理解。   尽管如此,宫天晴仍然倔强地硬是忍住内心的痛楚,颤抖着声音说:   “我明明不想见到你的……”   话语化为了锋利的刀刃,在雪麒麟的心房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一阵晕眩感袭来。   雪麒麟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竭尽全力才没有像宫天晴一样就此跪倒在地。   ──一定哪里搞错了才对。   就算早有预感,但是当听见宫天晴亲口说出拒绝的话语时,雪麒麟仍然无法轻易接受。   雪麒麟露出难看的笑容,强颜欢笑地问道:   “小晴,这玩笑可不好笑咩……”   与其说是在询问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更像是告诉自己对方有可能纯粹在开玩笑。   虽然带着掩耳盗铃的意味,却也是理所当然的。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轻易相信是真的,反而会认为“这是一定是恶作剧”,并以此为借口去到说服,说服自己对方一定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算不上自欺欺人,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然而,宫天晴却连这样子的误会余地都没有留给雪麒麟,狠下心肠地说:   “雪麒麟,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胸口彷佛被一记重拳击中,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屏住味吸,锥心的痛楚令她无法反应。   ──她不是小晴!   突然,有个声音在雪麒麟的脑海里大声喊叫。   那是懦弱的呐喊。   如果能够听信这个声音的话,一定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吧。   然而冥冥中,雪麒麟隐隐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就此退去,将会永远失去眼前的女孩。   错过了时机,就会失去接触内心的机会。机会一旦从手掌心溜走,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在终点静候着她的,就只会是“失去”。   这是她唯一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因为她把重要之人看成是自己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构成“自我”的重要元素。   嗯,对于雪麒麟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失去”本身更能毁灭她的自我了。   而且──   我怎么可以对你眼中深处的真实想法视而不见呢?笨蛋小晴。雪麒麟苦涩地叹了口气。   彷佛所有抑郁之情都伴随这一声叹息消散般,雪麒麟拍拍脸庞重振精神。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能看见宫天晴茫然地望着自己,摆出一副“我明明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为什么你还不走呢?”的哀伤表情。   只要有这个表情,就已经足以成为雪麒麟的理由──向着荆棘里伸出援手的理由。   “傻瓜,如果你让我走就走,让我不管就不管,我岂不是很没脸子吗?”   虽然措辞略显轻佻,但是此刻在雪麒麟脸上的,却是一道洋溢着温柔光辉的笑容。   这一刻,斗大的泪珠从小巧可爱的脸蛋滚滚落下。   宫天晴哭了。   她咬着下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唯独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宫主姐姐也好,小师祖也好,你们实在是太善良了……”   如此低喃着的宫天晴惹人怜爱。   “因为我们大家都喜欢你咩。”   雪麒麟走到她面前,弯身轻轻抱住了她。   怀里的娇躯略显冰冷和僵硬,但仍然能够从中感受到温暖与柔软。宫天晴仍然好好地活着,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雪麒麟安心。   “如果你夜半惊醒,我会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伤心痛哭,我会给予你拥抱;如果你沮丧低落,我会柔声安慰你。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你身在何处,只要你‘需要’,我会不惜一切赶到你的身边。”   雪麒麟深吸口气,坚定地作出宣言:   “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只要是活在内心深处的人,雪麒麟都愿意倾尽一切给予他们幸福。   她是个自私的人,而且能力有限,能够捍卫的就只有身边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竭尽全力地去到守护他们。   “所以告诉我,好吗?”   雪麒麟抬起宫天晴的脸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们家可爱的小晴为什么不惜要如此狠下心肠,都不想我来见她呢?” 34、淡淡的血气   面对有如阳光的热度般直透入心的眼神,宫天晴垂着头,终于缓缓地开声了。   “我弟弟他……”   或许还有点犹豫吧,宫天晴突然闭上嘴巴。   “你弟弟他?”   “他……我的家人也需要我。”   “他为什么需要你呢?”   似乎并不想说出原因,宫天晴轻轻摇头。   看来自己已经离答案很近了,雪麒麟心想。   听说,小晴的弟弟病重了,难道是他想念自己亲生姐姐,才让自己爷爷急召她回来吗?然而仅是这样,为什么小晴又要刻意隐瞒,还拒绝与自己和小七见面呢?雪麒麟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但是当前情报太少,完全搞不清楚来龙去脉。   “小晴,这是不能告诉我──”   雪麒麟企图继续追问,可是却没有如愿意偿。   因为,她闻到了。   淡淡的血味。   从哪里来的?雪麒麟皱起眉头,抽动鼻子。   突然中断的问句让宫天晴感到奇怪。在她眼里,雪麒麟像只闻到饭香味的猫一样,眯着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   “小、小师祖?”   略感不安的宫天晴终于回复到以往总是轻易畏缩的姿态。   可是,雪麒麟此时却没有闲暇为此感到高兴。那股似有似无的鲜血味道已经夺去了她所有注意力。   她的视线最终定在宫天晴的右臂上。   宫天晴忽然僵住身体。下一瞬间,她死命地扭动身体,离开了雪麒麟的怀抱。   “不可以!”   把右手藏在身后,宫天晴缓缓后退,并且严词作出拒绝。   雪麒麟突兀地陷入沉默之中,眸子里闪动着不确定的光芒。她像是遭到冻结般,犹豫地站在原地。   当置身于无尽的黑暗里,前方存在着不知道是出口还是深渊的坑洞时,大概就会露出雪麒麟现在的表情吧。   然而如果说,真相就藏在那个坑洞里的话,即使是深渊,雪麒麟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所以,她轻轻踏出了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她就来到宫天晴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宫天晴的抗议声再如何激烈,也无法阻止雪麒麟接下来的动作。   即使两人身形差距不大,两人之间仍有着基于境界的巨大力量差异。不管宫天晴多么拚命地挣扎,雪麒麟依然文风不动。   像是罪行即将被宣示于世的犯人般,宫天晴的脸上浮现了害怕、不安和惊惶失措粘糊在一起的神情。任凭她怎么哀求和挣扎,还是没有动摇雪麒麟分毫。   雪麒麟没有多说一句话,几近无情地挽起宫天晴的衣袖。然而,无论是宫天晴还是雪麒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雪麒麟当时是颤抖着手的。   衣袖底下所潜藏的秘密终于坦露在眼前,雪麒麟屏住了呼吸。   既非愤怒,亦非惊讶,而是出于纯粹的难以置信。   彷佛赤身掉进了冰窟里一样,雪麒麟颤抖着身体。   “这是……什么回事?”   宫天晴的手臂缠满了隐隐透着血色的白布。血迹有新有旧,她显然是持续性地受到了某种伤害。   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怒火席卷而来。雪麒麟近乎疯狂地撕去了那条白条,将揭示紧紧束缚着宫天晴的黑暗。   刀伤。   纵横交错的刀伤。   宫天晴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被它们摧残得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填满雪麒麟心房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惊疑,而是最为纯粹的痛心。   “她受到伤害了”──这个事实足以掀翻一切既有情感,把痛惜之外的情感尽扫一空。   “小师祖,你为什么……要看呢?”   宫天晴泫然欲泣,难过地望着瞪目抿嘴的雪麒麟。   雪麒麟没有回答。   她颤着嘴唇、抖着眼珠,把脸抵在宫天晴满是刀伤的手臂之上。   还没瘾合的伤口散发出厚重的血腥味,毫无惮忌地涌进雪麒麟的鼻腔,在里面肆虐着。口腔里彷佛因此也染上了血的味道,直到唇边感受到温热的湿润触感,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咬碎了下唇。   或许是自己变软弱了吧,一颗泪珠无声地从雪麒麟的眼角滑下,滴落在宫天晴的伤口之上。   然而,就算流下再多的泪水,宫天晴的伤口不会因而愈合,一切亦不会改变。   好一阵子后,雪麒麟抬起头来。   她这才发觉,宫天晴的双颊失去了一贯的红润,显得病态地苍白,连脚步也虚浮了许多。   另一方面,她终于察觉到刚才捕捉到的人境气息到底是属于谁。   是属于倒在门外的男人──宫越的,而非宫天晴的。大量的血液流失导置宫天晴身体虚弱,连体内的真气循环也减慢了许多,所以骤然之下雪麒麟并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   如果不是宫越恪好在宫天晴的房间,很难说雪麒麟会不会因此产生“宫天晴并不在这座小楼里”的误会。   不能让她留在这里!雪麒麟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个呐喊。   “小晴,跟我离开这里,你不能留在这里。”   雪麒麟的声音沉静得可怕。   她的眸子乍看之下没有任何波动,但是谁都能在其深处窥见黑色的秾稠情感在翻滚着。那股汹涌的情感甚至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似乎随时都要溢出眼外了。   如果不是仅余的理性几经压抑,任由感情宣泄的话,她说不定已经不顾一切地把宫府夷为平地。   只能说,幸好她和齐绮琪定下的诺言有在发挥作用。   “对不起,小师祖。我不能跟你走。”   宫天晴躲开了雪麒麟打算握住自己的手。浮现在女孩脸上的,是一个哀伤的难看笑容。   雪麒麟呆愣地望向宫天晴,目光里充斥着不解之色。她的喉咙像是被硬物卡住了一般,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我弟弟已经快要不行了,只有我的血才可以救他一命。”   接着,宫天晴挂上向他人诉说坚信不移的信仰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满溢着光辉的温存。   无医企VIII(八)O⑺留易   即使说是幸福的表情也不为过吧。尽管如此,那幸福也一定是扭曲的。   “小师祖,他需要我呢。”   “……究竟要多少血才足够呢?”   好不容易才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东西,雪麒麟的嗓子却意外地沙哑,听起来像极骨头磨擦的声响。   单从宫天晴手上的伤口看来,她应该已经不止一次为自己弟弟流淌鲜血了。换言之,他弟弟对宫天晴鲜血的需求很可能是持续乃至永无休止的。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如果你耗尽生命都无法拯救他──你的弟弟呢?你还愿意为此倾尽所有,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吗?”   “是的。”   没有犹豫。   宫天晴轻易而举就点头了。   这已经不是分担,而是牺牲了,雪麒麟默然半晌。   “是因为觉得有所亏欠吗?”   “不是的。”   宫天晴轻摇头。   “只要他需要我,我就得回应他。”   彷佛诉说着一个祟高的理想般,她眼里渲染着数之不尽色彩。然而,在众多的色彩中,雪麒麟却看不见真正属于宫天晴的色彩。   在她的眼里,有“自我”的存在吗?雪麒麟怀疑。   不过,更令雪麒麟怀疑──甚至质疑的却是:   “你弟弟呢?他真的愿意接受你的牺牲吗?”   实在很想象稍有良知的人,会愿意接受自己亲生姐姐的生命。   结果──   “不重要。”   宫天晴在稍稍沉默后,说出了这三个字。   原本雪麒麟还想着,如果宫天晴的弟弟真是如此冷血无情的话,自己就动手杀了他。但是现在看来,她说不定搞错了一件事。   宫天晴并非没有自我,而是只有自我。   ──牺牲自我,成就他人。   吆龄亦齐④物疚(四)玖扒   明明是如此高尚的情操,然而却为何叫人如此认以认同呢?   大概是因为没有应有的重量吧。   雪麒麟愿意为着自己重要的人牺牲,以图换取他们往后的幸福。   然而,宫天晴的牺牲背后却一直在围绕着三个字“被需要”。仅仅是为着这三个字而牺牲的她,纯粹在自我满足罢了。   有人说,大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谎言,因为爱的本质是自私的。可是他们往往忽略了一点,自私也有格局之分。   有的自私仅是为着纯粹的自我,有的自私是为着自己的重要的人,有的自私却是为着整个国家。   如果,宫天晴的牺牲仅仅是一种寻求自我价值的手段,那么她实在是自私得可怕。不惜以这种手段寻求存在价值,她的自我也一定是扭曲的。   “否则,我就会变得多余了。”   宫天晴既落寞又害怕。   从来不就是为着别人的幸福或是将来着想,仅仅是不想自己成为多余的,所以才愿意牺牲自己。她的自我是扭曲的,甚至叫人唾弃反感。   假如眼前的女孩不是宫天晴,雪麒麟早就挥袖而去了,可惜她是宫天晴,雪麒麟无法置之不顾。   真想狠狠地骂她一顿把她骂醒,雪麒麟心中只剩这个想法。   然而,她也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   只好先把她带回去了,雪麒麟心想,随即赋予行动。   她默然不语地把宫天晴扛到肩上。宫天晴微微一愣,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起来。 35、看招,塞你嘴!   “小、小师祖,你放下我,你要做、做什么呢!”   任由宫天晴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对自己拳打脚踢,雪麒麟走到床边,将宫天晴抛到床上。   “我、我要叫人了!”   “叫什么叫,吵死人了!”   雪麒麟拍了宫天晴的屁股一下,掏出齐绮琪硬让她随身带着的手帕,塞住宫天晴的嘴巴。   “哇,手感真好。”   医⑵邻伞②⊙企似八   难得强势地瞪视着雪麒麟的宫天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面对这样的她,雪麒麟做了个鬼脸,用被子将女孩包裹起来,并且扯下床帘将之绑好。   虽然已经尽力忍耐,但是此刻在身体深处不断灼烧着的怒火,仍然使到雪麒麟的动作有点烦躁粗暴。宫天晴因而连连发出像是喊痛的声音,眼角也早已挂上泪珠了。   “搞定!话说回来,偶尔客串一下人贩子、采花贼什么的,感觉真好咩!”   皱了皱鼻子后,雪麒麟一边贼笑,一边扛起被包成“寿司”的宫天晴走出门口。   路经仍然昏倒在地的宫越时,她从鼻间发出哼声,重重地踢了对方一脚,算是把强压下来的怒气稍稍发泄在对方身上。   “噢!”   宫越大声惨叫,反射性地坐起身体,随即又因为剧痛再度昏倒过去。   *   刚走出小楼,雪麒麟便吐出一声嗤笑。   “你又有何贵干呢?”   眼中笑意全无地直盯着挡在不远处的身影,雪麒麟被迫停下脚步。   “我先声明哦,我现在可是满腹怒气咩。还是说,你想被我的怒火烧成灰烬呢?罗小轰。”   一阵沉默后,罗轰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明明已经再三忠告过你了。   他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雪麒麟异常冷静地揣测着。   “雪姑娘,宫府的被褥虽然价值不菲,可是偷盗实在是有违王法。如果雪姑娘愿意把东西交还,罗某就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道雪姑娘意下如何呢?”   罗轰的说法让雪麒麟挑起眉头。   以罗轰天境境界的感知力,绝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被卷在被褥里的宫天晴的存在,更别说宫天晴还在不断挣扎发出声音,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够轻易察觉得到。   就算如此,他依然把雪麒麟行为定义为“偷窃”而不是“拐人”,应该是有着其他意思吧。   他难道是在帮自己开脱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雪麒麟注视罗轰的目光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就算真如雪麒麟猜测般,罗轰有意帮她开脱,雪麒麟也只能“好意心领”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把“被子”交还。   “嘿,不过这被子我是志在必得了咩。”雪麒麟享受地抚上被子,“你看这质料多舒服咩,比朝雪楼的被子好上百倍呢!”   “雪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退让吗?”   “噢,可以呀──喂,明明是你先提起的,你怎么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咩?”   “没有,罗某只是──”   雪麒麟抬手,打断了罗轰的道歉。   “被子我留下,里面的人我带走,如何?”   “……雪姑娘就是这样糟蹋罗某的好意吗?”   或许是觉得被耍了吧,罗轰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好意?”雪麒麟不屑地冷笑一声,“如果你真对我怀有好意,能麻烦你乖点吗?别经常来惹火我,例如拐走小晴。”   “宫小姐是自愿跟罗某走的。”   大概是真的吧,雪麒麟心想。   依照宫天晴的性格,只要罗轰将她弟弟的情况据以实告,她十有八九会自愿跟罗轰离开。更重要的是,在天璇宫里,宫天晴如果不愿意,只要弄出些许动静就能够惊动到叶震或是雪麒麟。   “是咩,小晴也是自愿跟我走的。”雪麒麟拍了拍被子,“对吧,小晴?”   雪麒麟再度看向罗轰,继续自说自话。   “噢,你看呐,小晴不作声呢。不作声就是默认了咯。”   纯属雪麒麟的诡辩。   宫天晴的嘴巴被塞住,根本没法回答任何问题。而且在刚才雪麒麟自说自话时,她挣扎得更为激烈,显然是在对雪麒麟的行为提出抗议。   理所当然地,罗轰并没有错过她的抗议。   “那罗某只好公事公办了。”   “你能够告诉我小晴的所在,也忠告我不要乱来,为什么就不能当作没有看见过我,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不可能。”   承受着半是疑惑半是慨叹的视线,罗轰缓慢而有力地摇头。   “公是公,私是私。”   “既然如此,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寄信给我们,告诉我们小晴的下落呢?”   如果罗轰没有把宫天晴的去向告知天璇宫,雪麒麟说不定就不会擅闯宫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与罗轰对峙了。   “上面只让罗某迎接宫小姐,却没勒令罗某不得透露消息。”   还真是公私分明呀!雪麒麟“嘿”地失笑出声。   “你一定是那些问题下属,经常让上司头痛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把罗某调回来,免得我在外惹事生非吧。”   没想到罗轰竟然还是有几分幽默感,雪麒麟感到意外。   “呐,你其实可以让你上司更头痛一点。”   “哦,例如呢?”   听见罗轰的反问,雪麒麟耸了耸肩。   “例如放我走。”   “有道理。”   罗轰抱胸,同意地点头。这么好说话?雪麒麟有点讶异。   “那我先走咯?”   以为事情会有所转机的雪麒麟刚踏出一步,罗轰却抬手示意她停下。   “雪姑娘自去无妨,但是手上的东西还需要留下。”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雪麒麟不快地眯起眼睛。   “……你这是在耍我吗月费!?群857??6!,634.42?”   罗轰摇了摇头,不近人情地淡淡说道:   “虽然罗某与雪姑娘有着浅薄的家情,但是雪姑娘试图挑战王法,我不能坐视不理。”   “呵,好笑。这天下挑战王法的人还少吗?你为什么偏偏要来管我呢?”   对于罗轰的说法,雪麒麟嗤之以鼻。   “原因我们心知肚明。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宫家吗?”   如果不是宫家,而是无权无势的家族,镇国卫绝对不会派遣一位统领介入。 36、力量的意义   原本想着他会说出类似“因为我看见了,所以无法视而不见”之类的话,没想到最后他说出口的竟然是:   “我不否定。”   罗轰的声音略显含糊,像是隔了一张纸在说话般。   对方的坦白堵住了雪麒麟嘴巴。   一阵沉默后,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也挺坦白的咩。”   “这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雪麒麟重重地吐出口气。   “所以咱们无话可谈了,是咩?”   罗轰简短而有力地回答是,雪麒麟有点困扰地揉起太阳穴来。   她有点头痛。   仪澪⒈器私物⒐泗韭芭   虽然早有预想到会遭到阻碍,但是罗轰的出现还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下下签呀……雪麒麟暗自叹息。   对于她来说,最难缠的对手并非擅长近身缠斗的人,而是擅长压抑气息的人。   法术是讲究与外界灵气的共鸣,修习法术的雪麒麟因此有比一般武者要稍为出众的感知力,能够很敏锐地捕捉到真气或是灵气的波动。   她能够应付各种近身博斗的刁钻招式,除了依靠火眼金睛带来的优秀视力外,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感知力判断对方的招式走向。   换言之,擅长压抑气息者能够削弱她这项优势,更令她难以应付。在天剑门中,她之所以被罗轰偷袭得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当时她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应付华天极身上,但是仍然不致于在无所察觉的情况下中招。   如果小玑在就好了咩……雪麒麟忽然有点想念吵闹的天玑。在天玑的帮助下,她有十成把握能够击败罗轰。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不但没有天之乾坤在手,换了一身衣服后,连灵符都没带多少,唯一的兵器还是洛青的剑──众所周知,她用剑的水平纯粹三脚猫功夫。   就算不战而逃,在这种情况下,还背着一个包袱的她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摆脱罗轰。   除此之外,更让她烦恼的是──   “宫老爷子,我们谈了多久,你就偷听了多久咩。你看我们谈得这么愉快,为什么不来参一脚呀?”   ⒉邻⑧(五)邻九III陆揪   雪麒麟望向院子的角落里。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但是当女孩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宫靖却突然从阴影中现身。   与此同时,乌云突然散去,硕大的月亮顿时展现于人前。   沐浴在月光下的他一身华服,苍白的头发闪烁着银芒,磅礴的气息全然不加遮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老者跟叶震很相似。   明明是在偷听,却又要放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知悉他的存在。虽然很矛盾,而且有掩耳盗铃之嫌,但是他们都喜欢光明正大地偷听。   “在我眼里,宫老爷子可是坦荡荡的君子呢。”   来到雪麒麟五米远处的宫靖停住脚步,瞄了雪麒麟肩上那包裹着宫天晴的被子一眼,继而失笑摇头。   “没想到雪姑娘竟然对老朽有如此高的评价,实在让人受宠若惊呐……”   “噢,是咩?”雪麒麟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那你打算如何回应我的评价呐?”   宫靖觉得相当有趣地“哦”了一声。   他捋着修剪整齐的、稍微显长的胡子问道:   “那么雪姑娘认为老朽该如何回应呢?”   “让我把小晴带走呗。”   宫靖摇头回应雪麒麟的提议。   “雪姑娘这玩笑有点过了。”   “噢,好咩。”雪麒麟摊了摊手,“意料中事。”   接着,她歪头思考了片刻。   “这样如何呢?你们军队在两军对峙时,不是有一种阵前斗将的惯例咩?”   “的确有,这是一种鼓舞士气的常用手段。”   “嗯,我们要不要来一场阵前斗将咩?我跟你。”   “雪姑娘竟然说要跟老朽斗将……?”宫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过,老朽还真是被小瞧了,雪姑娘难道认为老朽不如罗统领?”   听见宫靖的说话,宫天晴的挣扎突然又变得猛烈起来,似乎是在怪责雪麒麟侮辱了她的爷爷。   真是胳膊往外拐咩……雪麒麟噘起嘴巴。   “宫老爷子,你别对号入座啦!我不是那种意思。不过你知道,凡事都有擅长和不擅长。”   “哦,此话何解?”   “我也不怕坦白告诉你。”   雪麒麟先后指向罗轰和宫靖。   “我不擅长应付他,但是宫老爷子你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原来如此。”   “所以呢,你意下如何?”   宫靖沉吟一阵子后,朝雪麒麟投以颇为遗憾的目光。   貳⒐霖呜⒊巴妻亦散   “就个人而言,老朽是挺想与雪姑娘一对一切磋的。但是多年来从军的经验告诉我切勿不能轻敌。虽知搏兔仍用全力呐……”   宫靖深深地望向雪麒麟。   “更何况,雪姑娘是猛虎,而非兔子。”   “即使宫将军首肯,罗某也不会答应。宫将军身系北疆安全,万万不能有任何损伤。”   罗轰突然皱眉插话,严正地表示坚决的反对。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理会他,反而继续与宫靖的对话。她恬不知耻地哂笑问道:   “宫老爷子,你就用‘猛虎’来形容这个可爱的女性吗?”   “如果眼前的女性是一位大天境……”宫靖微笑地吐出两个字:“我会。”   “这可真是让我伤透脑筋咩……”   一声叹息后,雪麒麟把一直扛在肩上的宫天晴放到旁边。   战斗已经无可避免了。   在将要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她无法兼顾宫天晴,只好先将她安顿好。   “所以,你们打算以一敌二,欺负我一个是咩?”   说着,雪麒麟把手伸进腰封的暗袋里,夹住那一叠为数不多的灵符,准备先下手为强。讨厌在战斗之中陷入被动的局面的她甚至已经踮起了右脚,方便随时在地上绘画法阵,同时把剩下的右手摸向横挂在腰后的长剑剑柄。   说实在,雪麒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胜算,更何况她答应过齐绮琪,一但力有不逮就要撤退。尽管如此,她仍然打算迎战。   无可奈何的事。   她已经无法容忍宫天晴在宫家多留一秒钟。她怕就算是短短一秒钟,就会要了宫天晴的命。   必须现在就带小晴走!从下定这个决心的一刻开始,雪麒麟就只剩下战斗这个途径了。如果在这时退缩,那么她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该当捍卫时捍卫,这才是力量的意义。 37、罗轰也中招   然而,在战斗打响之前,雪麒麟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   她不问不快。   “呐,宫老爷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雪麒麟的声音划破渐渐凝重的空气。   “知无所言。”   回答前,宫靖稍稍愣住,大概是没想到事到如今雪麒麟仍然有问题要询问自己吧。   “小晴说,她弟弟病重在床。听说那是你唯一的孙子?”   雪麒麟以讨论饭菜般的语气开口,宫靖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   “的确,阳儿是宫家唯一的男丁。”   “哦,那你一定很担心紧张吧?”   雪麒麟的问题令宫靖面露苦涩。   “……这个自然。”   “小晴能够救他?”   宫靖回答“是”,有点闷闷不乐地解释说:   “事实上,阳儿的病情确实好转了许多。”   究竟是什么样的疾病,才需要以亲属的血液医治呢?雪麒麟对此闻所未闻,曾经抱有怀疑。话虽如此,天下之奇无奇不有,她没有办法否定有类似的奇难杂症存在。   更何况,事实似乎已经摆在眼前,宫天阳的病确实在宫天晴血液的治疗下有所好转,不由得她不信。   “呀呀,这还真是……”   雪麒麟闭上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一阵耳鸣在耳边响起,嗡嗡地盘旋在脑海深处,让她越发焦躁。   ──变成灰烬了。   灼烧着胃部的怒火溃堤决坝似的喷涌而出,将她的思绪烧成了灰烬。思绪的颓垣败瓦中,只剩下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就像是将在内心深处涌出的怒火具现化般,她的背后冒出了火光。   无数光屑纷飞。   凭空迸发的火焰交织成两道焰流,朝同一中心不断旋转,形成狰狞的火焰漩涡。   火芒映得女孩的脸蛋一片通红,缕缕上升的热气令她身影模糊。罗轰与宫靖对望了一眼,摆出架势。   “──可是,小晴也是你的孙女吧!”   雪麒麟猛然睁开眼睛,把这句话吼了出来。在她身后的火焰漩涡似乎想要反映出主人的心情般,顷刻间变得汹涌起来,延伸出无数不断跃动的火焰丝线。   她顺从着体内爆发出来的冲动,激愤地拔剑直指宫靖。   冒着寒光青芒的剑尖彷佛随时都会化为夺命的利箭,如果女孩不是还保有几分理智,说不定剑早就狠狠地扎进宫靖的心窝里。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残忍?”   质问的口吻。又像是控诉。   雪麒麟用已经染成金黄之色的眸子,笔直地瞪视宫靖。   手掌心是肉,手掌背也是肉,既然如此,为什么能够忍心割去其中一边去到填补另一边的缺失呢?无法理解,她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重男轻女?因为只有男的,才可以继后香灯?雪麒麟不知道这些价值观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可是她不认同。   世事本无正确的选择,唯有依心而行。   既然如此,如果雪麒麟不认同,就算将之说成是错误也并不为过。   宫靖也好,宫天晴也罢,她认为都是错的。   如果成就是建立于牺牲就之上,就仅仅是等价交换而已,没有追求的价值。   生或许不比死来得重要,但是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幸福。雪麒麟要让宫天晴活着,要让她得到幸福。   然而──   “老朽并没有强逼晴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啊……”   宫靖是这么回答的。   雪麒麟目光锐利,质问道:   “噢,所以你就放任不管,明知前面是一个大坑,也任由小晴跳下去吗?”   “我们宫家有愧于晴儿,我们不能向要求她什么──这点老朽还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   “所以,我才不干涉她的选择。”   宫靖沉声打断了雪麒麟的说话。   “不干涉?”   “不强逼。”   雪麒麟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他的话头问道:   “也不劝阻,是吧?”   “是的。”   这跟隔岸观火有什么分别呢?宫靖的回答令雪麒麟在脸上勾勒出冷笑。   “不论晴儿是否愿意救阳儿,老朽都不会多言一句。”   宫靖不为所动地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幽远的叹息。   “老朽尊重她的选择。”   就像是在晴朗的天空中,听见雨水落地的声音时会发生的事情。雪麒麟一度以为自己听错,露出错愕的表情。   “尊重……”   当反应过来的瞬间,雪麒麟脸色猛然刷白。   她感到一阵昏眩。   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般,怒火转眼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眉心阵阵发热的感觉。   雪麒麟虚弱地捂起脸庞。   “啊啊,原来是这样……”   也许宫靖是真心觉得有愧于宫天晴,想要给予她补偿。   然而,宫天阳是他的孙子,他想必下定了不惜一切都要救自己孙子的决心。   (五)依妻⑧扒霖棋留吆   可惜天意弄人,宫靖肯定没有料想到他孙子的生死命系于宫天晴──让他觉得愧疚的孙女──身上。   一面是自己的孙子,一面是自己的孙女,在幸福只能在两相之间尽数转移的情况下,老者能够如何选择呢?   答案大概是无从选择吧。   如果两人在他心里的份量不一样还好,可是偏偏现在看来,他内心的天秤压根没有倾斜,无法丈量出两者生命的轻重。   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从选择。   正是如此,他才会选择当一个旁观者,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任何一个人身上,默默守望着宫天晴的选择。   这算是什么啊……哎,贼老天有你这么耍人的吗?雪麒麟叹了口气,把剑轻轻地刺进地面之中。   “老爷子,是我错怪了你。”女孩严正地朝宫靖微微鞠躬,“是我激动了。”   宫靖摇头。   并非不接受道歉,而是在告诉雪麒麟“你根本不用道歉”。   “雪姑娘能为晴儿如此愤怒,真的让老朽觉得相当庆幸。晴儿本就生来不幸,却仍然因为被父亲讨厌,连一个应有的美好童年都没有。而我长年征战在外,也没办法给予她什么。她实在有太多应有的没有得到了。偏偏病重在床的是阳儿,老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宫靖挤出难看的笑容。   一生横纵战场,杀敌无数,镇守北疆多年,为华朝安稳奉献一生的老者,此时看起来竟然如此苍白无力。   天境又如何?宗师又如何?还不是没法跨越“天”?在天意面前,人都是无力的──此时此刻,雪麒麟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   “说出来不怕雪姑娘笑话,老朽真想病的是自己,而不是阳儿。如此,老朽就能够有资格对晴儿说‘别管我’了。”   苍凉。   太苍凉了,雪麒麟忽然觉得有点酸楚。   只能说,世事弄人。若非上天苛刻,英雄一世的宫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可能是抱有同感吧,罗轰也收起架势沉默起来,而一直试图挣脱束缚的宫天晴也不再动作了。但是雪麒麟能够听见她在轻声抽泣。   经过短暂沉默后,雪麒麟垂下眼睛,双唇间传出压抑而沉闷的声音。   “宫天阳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宫靖似乎并不意外雪麒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⑵久澪? ⑤叄疤 旗医伞   “老朽知道,毕竟阳儿与你素未谋面。”   “宫老爷子,或许很对不起你。”   雪麒麟抬起眼睛。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背后轻掠而来,吹得她的长发纷飞。   “但是,小晴我必须带走。”   头发乱舞间,雪麒麟重新拔出洛青的剑。剑里,寄宿了洛青的意志──由衷地期盼着天璇宫众人幸福的意志。   “──宫天晴的幸福并不在这里。”   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由始至终没有动摇。   然而──   “小师祖,我的幸福应该由我决定!”   突然,有话语声音传进耳中。   耳朵嗡嗡作响,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在视野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挣脱了的宫天晴正一脸愁伤地望了过来,她眼角仍然挂着泪珠,眼框红肿,但是目光坚定。雪麒麟没敢回望她,怕自己会有所动摇。   “我要留在这里,我弟弟需要我。”   宫天晴的声音朝深处进发,深及雪麒麟的内心。   留下这句话后,宫天晴决然转身,朝小楼跑去。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雪麒麟缓缓地半掩眼帘。   “需要吗……”   她的声音在颤抖,嘴唇在颤抖,连手也在颤抖。   雪麒麟终究还是受到伤害了。   这时,她忽然希望自己能够有一颗坚强的心,可以毫不动摇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雪姑娘,难为你了。”   罗轰掩上眼睛,叹声说道。   换在平时,她绝对会反嘲一句“你在挖苦我吗”,但是现在她仅仅保持沉默。   “大概就像雪姑娘所说般,晴儿的幸福并不在这里,而在天璇宫吧。”   宫靖感概万千,眼里涌起无尽的情绪。   话虽如此,他的意志并没有因此动摇。   “既然晴儿选择留在这里,老朽就不能坐视雪姑娘侮辱她的意志。”   “……就算那是扭曲的?”   雪麒麟有点吃力地张开嘴巴,如此说道。   面容惨淡的她像是只被遗弃的小猫般,可怜而可悲。   “就算是扭曲的。”顿了顿,宫靖略带同情和无奈地说道:“虽然知道机会不大,但是老朽还是姑且问一句,雪姑娘你真的不能就此退去吗?说实话,老朽并不想与你为敌。”   “雪姑娘,以一敌二并非明智的选择。”   罗轰也出声劝告。   结果──   “不,是二对二。”   这并非雪麒麟的回答。   回答的声音突兀地介入到三人之间。声音很模糊,彷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般,让人无法判断从何处传来,甚至连说话者是男还是女都无从分辨。   是谁?雪麒麟警惕地环视四周。罗轰与宫靖则面色凝重地互看了一眼。   现在有三道天境的气息在场,除此之外雪麒麟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刚才回答罗轰的声音肯定有源头,也就是说,有第四个人的存在,躲在了某处。   厚重的云层再次将月亮遮掩起来。   双眼彷佛被铺上了一层黑色薄纱,视野里的一切变得昏暗。风也止息了,耳边静得落针可闻,雪麒麟却仍然什么也听不见。   来者肯定是一位气息隐藏的高手,否则断然没可能完全瞒过雪麒麟的感知。   然而,这人究竟是谁?雪麒麟的警戒心节节上升,并在一瞬间到达了临界点。   “你──!”   一阵强烈的真气波动突然爆发。源头很近,就在身旁。   雪麒麟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本能地往左边侧头,向后仰身。下一刻,某种冰冷利器以快如闪电的极速划过她的右颊。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仅仅捕捉到危机临近时,自动显现保护自己的界域被突破所产生的苍蓝色光辉。   血花在空中绽放。   虽然在转瞬之间成功躲开突然来袭的杀机,但是她的右颊依旧并利器划破。几缕被切断的头发随风消散,雪麒麟终于认知到自己被攻击了的事实。   究竟是什么时近逼近的?雪麒麟骇然不止。   袭来者气息全无,但是在刚才攻击的瞬间确实泄露出真气波动,证明他是一个人,而非其他东西。   不远处的地面突然扬起沙尘。沙尘间,有一道有如紧绷布条的黑色魅影。   在那里!雪麒麟立刻使出飞焰。   ──宛如机弩。   数道火矢从背后的漩涡里劲射而出,朝黑色魅影袭去。然而在飞焰命中前,彷佛一道黑色螺旋钻进虚空中似的,他突然消失不见。   飞焰理所当然地落空中了。   火焰之矢尽数击中地面,激起更多沙尘。   就在雪麒麟挥手唤起阵风吹散沙尘,清扫视野的瞬间──   “师弟,你退步了。”   “是你──唔!”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雪麒麟认出其中一个声音属于罗轰,马上移动视线寻去,随即圆瞪双眼。   她看见了震撼内心的一幕。   黑色魅影不知道何时绕到罗轰身后。他与刚才不尽相同,此时看起来就像由布料卷成的钻头,而嵌在其尖端的,则是一把漆黑匕首。   匕首的半截完全隐没于罗轰的腰间,他被刺中了。   怎么可能?罗轰这么简单就中招了?雪麒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宫靖闷哼一声,率先反应过来。   他踏步冲出,打算救援罗轰。犹豫了一下,雪麒麟驱散了悬挂在背后的火焰漩涡,赶了过去。   貳(九)〇无删爸⑦艺散   两人的速度很快,但是他们还没赶至,匕首便被抽离罗轰的体内。   在空中抽绘着复杂的路线,袭击者拉开距离。最终,他看起来像块被人从小洞孔里抽走的黑布似的,急速凝聚成一小点,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38、影子   “罗统领,你没事吧?”   宫靖挡在罗轰的面前,将他护在身后。雪麒麟则自觉地站到罗轰背后。   “喂喂喂,罗小轰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就中招了呢!”   女孩一手举剑,一手拿着灵符警戒四周,头也不回地如此抱怨着。   “是罗某大意了。”   声音嘶哑的罗轰捂住伤口,缓缓地站起身来。   “罗某为两位添麻烦了。”   “得了咩,留口气暖暖肚子吧。”   雪麒麟眉宇间多了几分严峻。   没有袭击者的身影,他彷佛不存在于世界上,从没有出现过般。   “什么东西,真是见鬼啦!”   无论是那一种感知能力都无法捕捉到蛛丝马迹,雪麒麟烦躁地轻啐一声。   就在这时──   “雪姑娘左面!”   罗轰突然大声警告。   在他的声音传进雪麒麟耳里之前,尖锐的破风声先刺痛了她的鼓膜。还没来得及转身,黑色的魅影已经闯进视野的角落,她举剑抵挡。   金属擦磨产生的声音和火花冲击着感官。   交锋的一刻,有种微妙的触感──完全没有感受到应有的力道。雪麒麟刚把剑推前,袭击者立马像即被弹开般向后飞退。   “一击不得就想走!”   雪麒麟愤而追击,横砍出一剑。   袭击者以极其诡异的动作躲开了反击,随即突兀地转向。有如突然拐弯的利箭,他划出带有棱角的轨迹绕过雪麒麟,既轻盈又疾迅地从刁钻的角度逼近她身后的宫靖。   面对缠满寒光的匕首,宫靖不退反退。   “喝!”   弓步向前踏出,老者紧绷身体,平直地打出汇聚了全身力量的右拳。   裂帛声轰鸣,让毫无防备的雪麒麟全身颤抖。她知道这平平无奇的一拳里,藴含着贯石般的破坏力。   夹带着浑厚真气的拳头洞穿大气,又重又快,转眼间便击中了目标。   ──没有声音。   遭到如此重击的黑影也没有被打飞出去,反而不自然地停在原地。察觉到异状的雪麒麟连忙大喊:   “宫老爷子,有点──”   不对劲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看见黑色的魅影有如被挥散的雾般,突然在眼里烟消云散,失去了踪影。   至于宫靖──   “唔──!”   沉闷的痛哼声响起时,宫靖的右臂上立刻浮现数道刀痕,喷出鲜血。他一脸冷峻地按住伤口,收起拳头。   宫老爷子被砍中了?什么时候的事?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即使目睹了整个过程,却仍然没有捕捉到宫靖受伤的瞬间。   也就是说,对方出刀太快了,快到连火眼金睛都无法追上。   究竟是何方神圣?雪麒麟额上冒出冷汗。   二究林V叄⑻器I三   袭击者的身份令人深思。   宫靖毫无置疑拥有天境的实力,并非徒有境界之辈。这点单从他刚才出招时的威势就可以证明了。   然而,不但拥有天境实力,而且还身经百战的他,却轻易地被袭击者所伤。   雪麒麟对此深感惮忌。   不论是实力还是境界,袭击者很可能都在宫靖之上,说不定还是一位大天境。   ──一位擅长隐藏气息的大天境。   “见鬼了,现在大天境都喜欢四处瞎走的吗?”   雪麒麟低声埋怨,同时疑惑一位大天境为什么突然介入到他们的纷争之中。   更重要的是,与袭击者一开始的宣称不同,他是敌非友,若非如此他一开始就不会攻击雪麒麟。   “以一敌三,我们还真是没被放在眼里呢……”   “在晚上,他确实有这种能耐。”   宫靖的回答便从背后传来。即使受伤了,他的声音依旧毫无动摇。   他这种说法……雪麒麟皱起眉头。   “宫老爷子,你知道对方是谁?”   “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他是影门那大天境。罗统领,老朽没说错吧?”   宫靖微微侧头瞥向罗轰,向他丢出问题确认。   “是的,宫将军的猜测正中了红心。”   罗轰离开两人的庇护,三人背对背贴在一起,警戒不知道潜藏在哪里的袭击者。   接着,罗轰语带肯定地断言:   “他是我曾经的师兄──影子。”   袭击者的身份远超预料。   影子?那个被冠以“天下第一刺客”之名的影门现任门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突然攻击我们?雪麒麟震惊不已,脑海一片混乱。   “你们太多嘴了。”   或许是看准了她恍神的空档,影子凭空现身。彷佛浑身裹在一块黑布里的他,从雪麒麟的视线死角刺出匕首。   如果不是刀尖泛起的暗晦光芒,迫使意识急速凝聚起来,在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的同时,她大声咆哮。   “──喝呀!”   雪麒麟将真气贯注在右脚之中,朝地面猛力一踏。   地鸣与冲击四散,在院子里窜行。   经受不住女孩的全力一击,地面瞬间凹陷龟裂,然后炸开。数以百计的砂砾被溅起,夹带着强而有力的劲道射向影子。   下一刻,漆黑之花在眼前盛开。   影子的腰间突然朝四方八面延伸出数道条状黑影。当他在空中急速旋转时,这些黑影化为了风车的扇页,将从下方逼近的石头碎片一一击开。部分被击开的碎片袭向雪麒麟,但是最终被女孩的界域尽数挡下。   “天龙抬头!”   与此同时,雪麒麟喊出招式名称,直刺出一剑。青色的长剑突然弯曲,躲开了迎击的匕首,戳进对方的身体里。   然而──   没有击中的手感!雪麒麟立刻收剑。   然而,她武艺不佳,并不知道此刻收剑是在变相给予对方机会。   理所当然地,影子并没有放过这个空档。他躲开宫靖的拳头,窜进雪麒麟的怀里。雪麒麟见状,马上往前一踹。   这一脚虽然兼具速度和威力,但是毫无意义。   以腰间为角,影子竟然将身体大幅度弯曲九十度。雪麒麟的右脚间不容发地从他腰间掠过,踢了个落空。   糟了!雪麒麟心感不妙。她此时已经是中门大开了。   彷佛想要告诉雪麒麟她是对的一样,拉力沿着她的右脚传来。她脚步一个踉跄朝影子倒去,而影子已经刺出匕首,等着她飞蛾扑火。   幸好,支援及时赶到。   “罗某得罪了!”   “哇!”   腰间一阵冲击爆发,雪麒麟立刻被抛向空中。   天旋地转间,她看见罗轰收腿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踢了一脚。不过对方力道并不重,大概是想帮她解围罢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在心里暗暗抱怨罗轰的同时,快要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的雪麒麟在空中调整姿势,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仅是这样,落势便大幅度缓减,她野猫似的轻盈着地。   “小雪教的轻功还挺好使的嘛……”   雪麒麟不合时宜地慨叹一句,看向原先的位置。   罗轰刚与他的师兄展开了高速的攻防。   师出同门的两人先后飞掠而出,罗轰紧紧咬着不断转移位置的影子。他们像是互相纠缠起来的乌儿,紧挨着地面描绘着交错的轨迹,不断朝对方倾卸各种让人眼花撩乱的攻击,在眨眼间已经进行了数十招的交锋。   “喂喂,要不要这么亲密咩……”   两人之间容不下一颗沙子,刀来拳往都在贴身的距离里发生,而且经常互换位置,让雪麒麟难以瞄准,无法使用法术支援。   不过,这对于宫靖来说似乎并不成问题。   “虎跃!”   宫靖突然砰地蹬地,弹射而出。   刹那间,彷佛天地颠倒而老者化为流星。他划破夜幕,快如闪电地缩减距离。正和罗轰缠斗的影子自然察觉到声势如此浩大,可是他被罗轰缠住,一时之间无法应对。   这次一定躲不掉了吧!这个念头才刚冒出,雪麒麟就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移形换影!”   罗轰惊呼的声音响起。   在前一刻,影子的身影蓦地消失了。毫无预兆地失去目标的宫靖连忙收招,但是来不及调整方向,理所当然地与罗轰撞在一起。   ‘唔──!’   两人的闷哼声几乎重合。   反作用力将两人向相反方向抛离。就在这时,影子突兀地在罗轰身后现身,手中的匕首往上撩向对方的后心。   “妄想!”   清脆的呐喊声震动夜气。   像是要把一切都撕开般,一道缠附着璀璨光芒的惊人剑气斩向影子。   剑气中蕴含磅礴的力量,影子完全没有硬接的打算,飞身闪开雪麒麟凶悍的一击。   然而,这一剑虽然落空了,但仍然斩出了战斗的分水岭。   借着剑气掠过时的刺眼光芒,刚死里逃生的罗轰隐去身形。与此同时,宫靖逼近至影子面前。   “虎拳!”   彷佛传来了无声的虎啸,宫靖打出的拳头被猛虎的虚影包裹起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袭向影子。   影子在虚空中蹬足,企图故技重施。   然而,这次他没能如愿。   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牢牢抓住他的脚踝。影子无路可逃,被迫交叉双手硬接迎面袭来的猛虎。   彷佛被猛虎张嘴吞下般,影子的身影消失了一瞬间。   接着──   轰!   在空中留下妖异的鲜血轨迹,影子有如流星般撞击地面,掀起无数灰尘。   虽然遭到如此重创,但是雪麒麟并不认为身为大天境的他会就此丧命,所以她抓紧时间行动,飞向半空,准备法术。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影子便从沙尘里冲出,朝远方离去。他速度很快,眨眼间就跨越了近十丈的距离。   然而,雪麒麟并没有打算让他离开。   “你想去哪里?”   夹带着冷笑声的问句从天而降。   影子顿时止住去势,飞身后退,狂暴的雷电紧接着轰落在他原本将会路经的位置上。   是雪麒麟的法术。   他转身,同时将手中的匕首朝声音来处射出。   然而,即使拥有超越劲箭的速度,匕首仍然无法突破女孩的界域,被雷电缠住,无力地停在浮在半空的雪麒麟身前不远处。   影子抬头仰望夜空,然后眼里所见的世界顿时被火光映红。   “‘天灾’……”   他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女孩的别称。   半空中,雪麒麟环抱双手悬浮着。她身边不时有雷芒闪现,背后有火焰的漩涡在急速流转。   彷佛准备冲锋的军阵,数以十计的火焰长枪整齐排列在女孩的两侧,已然蓄势待发。只消雪麒麟一个命令,指向影子的它们绝对会立刻倾卸而下。   “影子,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反正先动手的是你,正好让我们来算算新仇旧恨。”   雪麒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影子,泛着金黄色微光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她口中所说的旧帐,自然就是自己曾经遭到影门刺客刺杀一事了。   影子沉默不答,而且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的征兆。   虽然对方的坐以待毙让雪麒麟觉得有点奇怪,而产生短暂的犹豫,但最终她还是举剑遥指影子。   “──给我变成串烧吧!”   火屑从女孩的唇间飘出,火焰长枪尽数朝影子倾泻而下。   一瞬间,无数火焰的流光残留在夜幕之下,驱散了黑暗。轰鸣声先后响起,火焰长枪轰击地面所掀起的沙尘和热浪充斥着这片空间,影子瞬间便被火焰吞噬。   土地粉碎、岩石炸裂──这片土地正被不断削取。   溜零⒉⒉③泗拔八四   每一支焰枪射出后,火焰的漩涡里便会有焰流喷出,构成新的一支焰枪,雪麒麟不惜消耗,企图一口气重创影子。   在这种饱和攻击下,哪怕是帝都的城墙都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吧。   “……”   连绵不绝的攻击突然止息。   因为在女孩的感知里,影子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给他逃了。”   雪麒麟不甘心地砸嘴,所有火焰随即烟消云散。   当一切回归平静后,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的院子角落再次毫无保留地映入众人的眼中。   大量树木遭到波及变成焦碳,首当其冲的地面被轰出无数大小不一的坑洞。这些坑洞冒着烟丝透着红光,令人瞩目惊心、脊梁发麻。   然而,正如女孩所说,院子里没有影子的踪影。   他不太可能命丧于雪麒麟的法术之下,毕竟他拥有大天境的实力,应该是以刚才的声势为掩护逃之夭夭了吧,雪麒麟猜测。   “算你这混蛋跑得快!不然看我怎么把你做成串烧,烤了喂狗。”   雪麒麟一边恶毒地放话,一边缓缓下降。 39、帝都黑暗处,父女俩在追寻   只能说影子不但有备而来,而且身经百战。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是雪麒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影子能够以一敌三,甚至一度压制三人,纯粹是因为他预先制定了合适的战斗策略。   三人之中,雪麒麟与宫靖都属于直来直往的力量形,技巧稍逊,他能够借着身法之利,简单地牵制两人,而罗轰与他师出同门,对他相对熟悉,能够很好地作出应对,所以他将罗轰放在首要位置。   至于其余两人,他认为相较于宫靖,雪麒麟变幻莫测的法术对他来说更有威胁,所以在击伤罗轰后他马上对女孩展开猛攻,牵制住她。   ──这个策略虽然简单,却很好地切中要害,非常有效。   而最让雪麒麟侧目的是,他面对自己攻击时的临危应变。   他肯定早就知道被自己锁定了气息,不论如何闪躲,下一瞬间都会遭到法术的密集打击。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火焰长枪射出的一刻。   已经射出的箭并不可怕,因为箭的落点可以预测而且固定。   真正可怕的,是架在弓弦上的箭。只要箭一天不离弦,都有可能落在任何地方,包括自己的身体上。   只要火焰长枪一但射出,他就能依据它们走向判断落点,从而闪避攻击。他更预料到雪麒麟的法术将会产生巨大的声势,并以此为掩护,最终逃去无踪。   难怪会被冠以华朝第一刺客的称号了啦……稍稍针对影子的战斗策略分析后,雪麒麟不禁如此暗自感叹。   不过,还有一个地方她无法理解,就是影子出现在这里并且攻击他们的原因。   如果是有意刺杀在场三人之中的一位,他再蠢也不会选择刚才出手吧,更何况他并不蠢。   只需静待雪麒麟与另外两人的战斗打响,他就能趁机偷袭,如果耐性充足,他甚至可以待战斗接近尾声,三人都消耗得七七八八时,再猛然出手。不论怎么看,这两个原本无可避免的情况都对他更为有利。   有见及此,雪麒麟认为影子并非为了刺杀而来,断定对方应该另有目的。至于影子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哎,不想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咩……”   雪麒麟没好气地撇起嘴巴,双脚着地。   情况变得微妙起来。   这下子,还要不要打呢?雪麒麟瞥向宫靖和罗轰,骤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们都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望过来。两人同样复杂的目光似乎在诉说着和雪麒麟一样的为难。   如果不是影子突然介入,雪麒麟说不定早就跟他们掀起战斗了。然而,才刚联手将影子击退没多久的现在,要雪麒麟立刻对罗轰和宫靖拔剑相向,实在有点转换不过来。   话虽如此,雪麒麟也不会因此退让。她必须在今天带走宫天晴,一天都不能再等了。   或许,该说庆幸。   在气氛微妙得有点尴尬的这个时候,一队穿戴整齐的士兵急速地冲进院子。他们其实一早就待在院子之外戒备,可是刚才的战斗没有他们介入的余地,所以直到此时才踏足院子。   除了混杂其中的几名镇国卫外,剩下的大概都是宫靖的私兵吧。以他的宫职能够拥有一定数量的私兵并不足为奇。   当这些人看见院子里惨况时,明显面露愕然,雪麒麟甚至能够听见“怎么搞成这样”这样子的感想,令身为罪魁祸首的她有点尴尬。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只是一心想要重创影子这位不速之客,最终将宫家这个角落轰炸成战后废墟。   宫家不会要自己赔吧?雪麒麟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着。   在这期间,士兵们已经有序且快速地将雪麒麟重重包围住。他们表情严峻,如临大敌,摆明相当惮忌雪麒麟的存在。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三十来人,但是他们手上的弓弩还是能够给雪麒麟带来不少麻烦。   “这下麻烦了……”   环顾四周时,雪麒麟轻啐一声。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一名没有参与围堵雪麒麟的士兵身上。估计是头领之类的人物,他身上的衣装与其他士兵有点不同。   这名士兵从踏进院子开始,就径自朝宫靖走去。雪麒麟见他神色凝重,而且动作急促,似乎有要事向宫靖禀报的样子。   果不其然,他一停在宫靖面前,便凑嘴在宫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声音很小,雪麒麟只能隐约听见些许内容。   (二)就O⒌三吧⑺⒈⑶   雪麒麟突然挑起眉头,她听见了“小姐”两个字。士兵口中的小姐很可能就是指宫天晴。   听完了士兵的悄悄话后,宫靖瞪大了眼睛。   小晴她发生什么了吗?雪麒麟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此话当真?”   经过短暂的呆愣后,宫靖沉声朝士兵头领确认。   士兵头领迟疑地望了雪麒麟一眼,听见宫靖说“无妨” 后,才点了点头。得到答案,宫靖马上沉下脸来。   “追──!”   宫靖不容置疑地说了一个字。   仅是如此,士兵头领便沉重地拱手应是。带着围堵雪麒麟的士兵们如潮水般退出院子远去。被留下的镇国卫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雪麒麟朝宫靖投以探询的眼神,罗轰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站在宫靖旁边的他基于立场上的方便和地利,直接就开口询问道:   “宫将军,难道出了什么状况吗?”   眉头深皱的宫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望向雪麒麟说:   “雪姑娘,请过来这边叙话。”   宫靖一发出邀请,雪麒麟心里的不妙感立刻为之膨胀。   出事了!   这个念头不可压抑地茁壮生长,驱促雪麒麟踏出脚步。   “雪姑娘,老朽实在是对不起了。”   “废话少讲,进正题吧。”   雪麒麟有点烦躁,并不想听见宫靖的道歉。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情是不是和宫天晴有关,她不想浪费时间。   “是老朽   接下来,是一段明明短暂,却给人冗长得让人作呕印像的沉默。   “──晴儿被拐走了。”   意简言赅的一句话。   雪麒麟却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一阵晕眩,差点瘫坐在地。   小晴被拐走了?   她的脑海里,只回响着这个事实。   *   光明再如何强盛,也总有照耀不到的地方;城市再繁荣,都会有黑暗的存在。   ──即使是帝都也不例外。   长安城外城区不乏僻静的角落。这些地方大多都是藏垢纳污的区域,销赃、贩卖人口等不能见光的犯罪勾当层出不穷。   少女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地方总是如出一辙般相同。   阴暗而寂静,充满郁闷的气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反感。   如果并非长期行走于黑暗里的人,肯定很难适应这种环境而不自觉地绕行。实际上,这是对普通人的一种警告──不要靠近这里。   抱胸靠在墙上的少女叹了口气。   “真没劲啊……想着好不容易才能出一次任务,终于能够大显身手了。结果就是点偷鸡摸狗的事。”   少女大概双八年华,充满生气的声音显得十分动听。   一袭粉中带灰的长发被绑成粗粗的麻花辫,绕过脖子挽到胸前,自然垂落到腰际。水汪汪的棕色眸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明亮。   她并不高,但是被衣服所勾勒出的身体曲线姣好妖娆,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如果她不是穿着夜行衣,而是换上一套盛装,即使被误会成某位千金小姐都不为过吧。   可惜,她不是千金小姐──千金小姐不会出现在这种法外之地。   她的脚边放了一个大麻包袋。麻包袋鼓鼓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很引人注目。   话虽如此,并没有人会如此不识趣上前查探一番。   谁知道里面放的会是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好奇心更容易杀死一个人。   更何况,少女手上正玩弄着一把漆黑的匕首。有些人不知好歹地上前向少女搭话,最终无一不被这把匕首给赶走。   带刺的花──这个形容很能捕捉少女的特质。   “爹爹也太晚了吧……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差不多两刻钟了。”   少女有点不安地喃喃自语:   “该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吧?”   虽然深信自己父亲的能耐,但是一想到他是在挑战三位天境,少女就不禁有点担忧,脑海里尽是各种不好的想象。   最终,少女摇头甩去杂念。   “不会有事的。嗯,一定不会。”   老实说,少女不明白一向将“不干扰帝皇事”挂在嘴边的父亲,为什么会接下这个跟在“狼堆里抢食”没有两样的危险任务。   不过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雇主,信奉“父亲永远没错”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这里默默地在这里忧心。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直到五更报时的锣鼓声响过后,少女终于听见期盼已久的独特脚步声。   这种脚步声相当诡异,没有距离感,听起来如远若近的,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对于少女来说,这却是熟悉的声音。因为那是她父亲的脚步声。   “爹爹!”   长时间等候所累积起来的感情,化为喜出望外的呼唤,少女连忙扫视四周,终于发现了那个被黑暗紧紧缠裹住的模糊男人身影。   “爹爹,你终于来了!”   少女想要跑过去迎接自己的父亲,但是男人抢先抬手阻止了她。   “黑猫噤声,把人看好。”   严厉的声音跨越距离,在少女的耳边响起。她面色一滞,怏怏不乐地“哦”了一声。   彷佛有点失望似的,男人摇头叹了口气,迈开脚步。   “爹爹,你受伤了吗?”   黑猫察觉男人步屐蹒跚,还隐约闻到血的腥味,于是略显讶异地如此问道。她其实不太相信自己父亲会受伤,因为她从来就没见过他受伤。   名震天下的影子怎么可能会受伤呢?少女一直如此深信着。   但是过去不会,不代表将来不会。   影子靠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像是拨云见日般,他一直模糊不清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正因如此,黑猫才能够发现自己父亲此时惨况。他不但衣衫烂褛、满身是伤,甚至痛苦地还捂住腹部。   少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黑猫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但是当她揉了揉眼睛后,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就知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   “爹爹,你还好吗?”   黑猫一扶住影子,他便立刻弯身,沉闷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音回响不止。   他最终咳出血来。   “爹爹!”   黑猫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拦下影子所呕出的血。掌心传来既温热又湿润的触感,让她担心不已。   可是她对此无能为力,只能温柔地替自己父亲抚背顺气。   影子似乎受伤不轻,他咳了许久。   不久,见影子的咳嗽渐趋平缓,黑猫马上关照地问:   “爹爹,你还好吗?”   影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凌乱而躁动的气息。他轻轻推开黑猫,站直身体。   “我没事。”   “爹爹,宫靖真有这么难缠吗?”   望向宫靖一直捂住的地方,黑猫皱眉问道。   在她离开宫家前,曾经目睹了自己父亲被宫靖一拳击中。她猜测就是那一拳把他弄得如此狼狈。   结果,影子摇了摇头。   “不是‘镇国枪’。   “咦?”   竟然不是吗?黑猫眨了眨眼睛。   “是‘天灾’。”   “雪麒麟?”   VIIer散霖似IX漆三司   影子点了点头,随即移开手掌,原本被遮掩住的伤口顿时映入黑猫眼里。   嘶──!黑猫瞪大眼睛,倒抽了口气。   “这、这……”   影子的右腹处被挖去一块,出现半个拳头大的缺失。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呈碳黑色,像是被火烧过般,隐隐溢出异样的香味。   “这得快点包扎才行!”   恍神后,黑猫连忙撕去一边袖子,替影子包扎起来。或许是触及伤口的缘故吧,影子闷哼了一声。   “我大意了,雪麒麟的法术比想象中还要强。单从实力来看,她已经很接近宗师了。”   像是陈述着事不关己的事情般,影子漠无感情地淡淡诉说着。   “这次算是把她得罪透了,没想到她真的敢闯宫家。”   影子对黑猫投以不容置疑的眼神。   “以后见着她,马上调头走。你要记住──她不讲道理。”   听见自己父亲的话,黑猫动作一顿。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要接下这单子呢?”   如果一开始就拒绝对方,自己父亲不会受伤,影门也用不着得罪天璇宫。明明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为何爹爹还要执意接受呢?黑猫百思不得其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影子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很少表露感情的他难得地语气苦涩。   “朝廷对武林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而西域对华朝频频试探,北国近年大力发展军事,似乎有掀起兵戈的打算。天下动乱在即,爹也得为影门打算,找个厚实的靠山。否则天下一旦大乱,我们影门绝对难逃一劫。”   影子叹了口气。   满溢着难以言喻感情的双眼,倒映出天上的一轮残月。   “我们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   黑猫终于明白过来了。   影门不讲道义,一直以来以提供暗杀服务为生,多年来杀人无数,早就得罪了各种势力。他们之所以能够存在,纯粹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当他们失去存在意义后,一定会成为被人率先剪除的目标。   在充满纷争的乱世中,影门的力量让人忌惮。   如果无法将影门把握在手中,那么很可能下一个遭到暗杀命丧黄泉就会是自己。这种不安感是致命的,最终促使人们会想尽办法得到影门,或是将之剪除。   ──所以爹爹才会特意向那个人示好吧?毕竟谁都不想在乱世中消亡,但是若果要成为某个人或是势力手中的利刃,就得寻找足够强大的人选。   而论强大,似乎再没有比“华朝皇帝”更为强大的存在了。   “黑猫,我们得走了。”   影子望向黑猫脚边的麻包袋。   “我们拐走宫天晴,雪麒麟恐怕得发疯了。要是被她抓住尾巴,我跟你都不会好过。”   黑猫纷飞的思绪,因为影子的话而重新凝聚。黑猫回应说“我知道了”,手脚利落地完成包扎工作。   “我们去哪里?”   “城郊。会有人在哪里接应我们。”   得到答案后,黑猫抱起麻包袋,跟着影子走进黑暗之中。 40、咱的琪儿   “雪小姐,请喝茶。”   一杯冒着缕缕烟丝的热茶被侍女恭敬地端到雪麒麟旁边的小几上。   “麻烦你了”   略显失魂落魄的雪麒麟强打起精神,但仍然面色难看,朝侍女道谢说。侍女回答了一句“雪小姐客气了。”便退到一旁。   雪麒麟现在正身处于宫靖书房。   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房间深处有一座装饰得相当华丽的平台,上面的架子架着一把闪烁着隐晦锋芒的长枪。   它像是被供奉起来般,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枪头比一般长枪要大,通体由某种银色的金属铸造而成,却意地外没有给人寒芒毕露的感觉。   ──镇国枪“贯北”。   一度引起她的兴趣,备受传颂的兵器就在眼前,雪麒麟却提不起劲观摩触摸一番。她现在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只是一心在等宫靖的消息。   自宫天晴被人拐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有多了。虽然宫靖已经发派人手四处寻找,甚至拜托了罗轰和镇国卫出手帮忙,但是至今仍然没有任何发现,让雪麒麟相当烦躁。   “影门那班混帐!”   雪麒麟愠怒地破口大骂。   她曾经一度想要自己亲自宫天晴的下落,可是宫靖想却以“帝都的势力盘根错节,雪姑娘人生地不熟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很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行动。”这么一句话说服了她,最终让她打消念头,留在宫府等候消息。   可是──   “呐,宫老爷子人呢?”   雪麒麟快要待不下去了。由不安和担心交织而成的焦虑感快要将她击垮,直教她喘不过气。   正因为如此,她的语气有点重了,吓得侍女全身发抖。   “奴、奴婢不清楚。”   眼见对方一脸惊吓的模样,雪麒麟察觉到自己是在迁怒对方。她尽量压抑内心的情感,放柔声线地问道:   “你可以帮我去找找宫老爷子吗?   雪麒麟的请求让侍女面露难色。她紧紧地抓住裙摆,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奴婢……奴婢不清楚太老爷在哪里……”   侍女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雪麒麟差点没有听见。   该不会是宫老爷子不想见我吧?雪麒麟不禁怀疑,在她胃里不断翻滚的烦躁情感,因为这个怀疑而泄漏出来。   (一)零⑴漆思武IX(四)韭岜   “不清楚!我不是让你去找吗!”   雪麒麟狠狠地瞪向对方,咆哮出声。侍女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露出相当害怕的表情。   “奴、奴婢我……”   结果话还没说完,侍女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的眼泪宛如一盘冷水,浇在雪麒麟的头上。   雪麒麟措手不及,感觉有点狼狈。   雪麒麟啊……你这是怎么了呢?你就算对一个侍女大发脾气也于事无补的呐……雪麒麟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同时压下不断试图左右自己的烦躁、不安和怒气。   她叹了口气。   “那个……对不起啦。”   侍女似乎有点意外雪麒麟竟然会向自己道歉,呆滞地眨巴着眼睛,不过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下。   眼见对方被自己吓成这样,雪麒麟从椅子上起身,径自走向侍女。侍女有点畏缩地后退了一步。   “吓到你真的对不起,拿去用咩……”   雪麒麟从暗袋里掏出贴身手帕,递给侍女抹泪。   “这……”   侍女迟疑了瞬间,然后摇了摇头。   “奴婢不配。”   “哎,烦死人了!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雪麒麟态度强硬,粗鲁地将手帕塞给对方,也不管侍女如何反应。   既然她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如果自己还拒绝那就太不识趣了──大概是这么想的吧,侍女战战兢兢地把手帕收下。尽管喝此,她最后还是抬手用袖子拭泪,没有用雪麒麟的手帕。   都是石头脑袋呀!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算准了时机,宫靖这时推门走进房间。当他的视线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身上后,立刻露出愕然的表情。   “雪姑娘,发生什么了吗?”   宫靖转动脖子,望向雪麒麟。   “如果老朽家丫环有所得罪,还请多多见谅。”   “没事啦!”雪麒麟摆了摆手,“只是我乱发脾气罢了。”   “这样吗……”   宫靖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他肯定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雪麒麟乱发脾气波及自己的侍女。   “你先退下吧。”   宫靖让侍女先行离开,侍女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她把手帕还给雪麒麟后,快步离开了房间,还把书房的门好好地关上了。   我真有这么吓人吗?雪麒麟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感想。   “小铃跟晴儿的性格比较接近,老朽原本以为雪姑娘会跟她比较合得来。”   宫靖负起双手,遗憾地如此说道。   跟小晴性格相近?雪麒麟冷哼了一声。   “你有点多此一举了,现在我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情呢?”   听见雪麒麟的抱怨,宫靖苦涩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你们家里竟然有一个跟小晴性格相近的丫环咩……”雪麒麟的话里饱含恶意,“是想睹物思人吗?”   宫靖微微一愣,随即坦白地说:   器er散龄⒋玖(七)伞斯   “老朽不否定。”   他的语气有点惆怅。   “老朽对晴儿……又爱又恨。”   “你应该知道小晴是无辜的。”   “老朽知道、老朽知道、老朽知道……”   彷佛在反刍食物般,宫靖喃喃地复述了好几次,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嘿,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这么对她?”   雪麒麟目光锐利地望向他,提出理所当然的质疑。   结果,宫靖吐出一口悠长的叹息。   “老朽知道晴儿是无辜的,也明白当年的事纯粹是一桩意外。尽管知道、尽管明白,晴儿导致老朽媳妇难产也是不争的事实。”   “歪理!”   雪麒麟不屑地收回视线,径自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下。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宫靖缓缓跟了上去,在她对面坐下。   “所以,你就把责任推到小晴身上?”   雪麒麟端起茶盏贴在唇边,说话的声音咕噜咕噜地闷响着。宫靖为自己倒了杯茶,浅呷了一口茶,然后目光呆滞地直盯茶水瞧。   “老朽不想,但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既然你意识到了,为什么不改呢?”   “雪姑娘,你不懂。”宫靖重重叹出口气,“明白不代表能够接受。”   雪麒麟沉默,宫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每每看见晴儿时,老朽心里都不禁生出一种反感,反感她的存在,还会想如果她能与阳儿交换,那就好了。”   感情和理智很多时候都会背道而驰。   即使明白一件事仅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有错,但仍然会不自觉地心生怨恨,用憎怒填补某种失去所造成的内心空洞。   这个道理雪麒麟明白。可是正如宫靖所说,明白不等于接受。嗯,她不想接受宫靖的解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心比己这件事,有时实在太过于困难了,因为人都是自私的,而雪麒麟也是自私的。   “够了。”   雪麒麟重重放下茶盏。   咚的一声清响,茶水自盏里溅出,湿了她的手掌。   “别再说了。我不想原谅你,不想原谅宫家,所以──别再说了。”   雪麒麟在害怕,害怕一旦体谅了宫家,就会觉得宫天晴受到的对待其实无可奈何。她一定要否定宫家对宫天晴的所作所为,不然对宫天晴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而且,潜移默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如果承认了宫靖,最终很可能会变成另一个宫靖。如此一来,将来遇到同样的事情时,她很可能就会作出与宫靖同样的选择。   她不想这样子,她不想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宫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或许,雪姑娘对老朽的责难和憎恨会加重老朽对晴儿的罪恶感吧。这样也好……能够让老朽事刻紧记自己有愧于她。”   雪麒麟不想继续探讨宫靖内心的矛盾,也不想对他的自责作出安慰。对于她来说,宫靖这个人可有可无。于是──   “消息呢?有小晴的消息了吗?”   话题虽然转变得相当突然,但是宫靖轻易地适应了这种改变。   “实在惭愧。”   他的弦外之音就是在说:“没有消息。”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雪麒麟狠狠地瞪向他。   “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宫靖曾向雪麒麟保证会把宫天晴完整地带回来,与她约定以寻找宫天晴的下落为首要任务,希望雪麒麟能够暂时放下成见。雪麒麟紧张宫天晴,最后答应了宫靖的请求。   屋①棋⑻⑻淋⒎陸一   “老朽知道,但是影门的能耐雪姑娘应该比老朽清楚。”   雪麒麟移开视线,一言不发。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只是将内心的烦躁发泄在宫靖身上罢了。   众所周知,影门除了暗杀之内,也十分擅长隐藏气息和行踪,因此要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找到被影门拐走的宫天晴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更何况,她自己也不见得能够办到,实在没有资格责怪宫靖。   雪麒麟举起茶盏,却没有喝上一口又将茶盏放下,心里的烦乱几乎一丝不挂地坦露人前。尽一切尽收眼底的宫靖,开口安慰道:   “晴儿的安危暂时不用担心,影门不会无缘无故拐走晴儿,他必定对我们有所诉求。”   “我当然知道!”   如果影门真的有心要宫天晴的性命,直接将之暗杀会更加省事。既然他们没有这样做,很可能以宫天晴为人质,向宫府或是天璇宫──说不定是两者──提出交易。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不要担心。   “雪姑娘,已经快要天亮了。”   宫靖突然提醒。雪麒麟皱起眉头,用眼神询问对方真正的意思。   “雪姑娘一夜未眠,昨天有一场战斗,应该消耗不少吧?”   “那又怎样?”   “老朽已经命人为雪姑娘安排客房,雪姑娘不妨先行休息一下。晴儿的事,老朽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吗?”   er揪霖⑤散扒齐衣⑶   宫靖神情严肃,沉声回答“是的。”   “好,我记住了。”雪麒麟起身,“我这边也会行动起来。我想一些江湖上的门路,我们天璇宫应该比你更为熟悉。届时互通消息吧。”   “如此甚好。”   宫靖露出求之不得的表情,也站起了身子。   “老朽带雪姑娘去客房休息吧。”   雪麒麟缓缓摇头,拒绝了宫靖的好意。   “我得回去了。”   接着,她望向窗外。   天空的彼端已经透出一丝金黄色的光辉,黑夜遭其驱散,正缓缓退去。   正如宫靖所言,已经快要天亮了。   “咱的琪儿肯定彻夜未眠,在等着我回去啊……” 41、齐绮琪的软弱   宫靖呆了一呆,但是很快便意会过来。   “齐宫主是一位好姑娘。”   “对吧?不过有点不坦率就是了咩。”   雪麒麟勾勒出无奈的笑容,宫靖则若有所感地点头。   “毕竟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已经漂亮成这样,以后还得了咩……”   榴霖②②⒊⒋⒏岜事   雪麒麟摆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老朽听说,向齐宫主求婚的人已经早就踏破了天璇宫的大门了。”   原本纯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却得到这个答案,雪麒麟眨了眨眼睛。   “还有这回事咩?”   “当然,齐宫主身为天璇宫之主,不但位高权重,而且生得倾国倾城,倾慕者多不胜数。不止江湖才俊,甚至连帝都的贵族公子也早就蠢蠢欲动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雪麒麟感到一丝危机感。   她一想到齐绮琪有一天要嫁于她人,心情便突然变得苦闷起来。她将这种感情归类为“女儿出嫁时,父亲的不快”。   想要娶小七就得先过我这一关!雪麒麟哼哼两声。   说到嫁娶,雪麒麟忽然有一个疑惑。   生于名门望族的男人都不是三妻四妾的吗?她重新坐下,将疑惑诉之言语。   “你们宫家家大业大,位高权重,为什么只有小晴和宫天阳两位──”   说着,雪麒麟意识到不妥,连忙闭上嘴巴,不过这半句话,已经足以让宫靖明白她的疑惑。   “犬子深爱亡妻,早就立定决心不会再娶。”   还真是专情呢,雪麒麟心想。   宫靖走向窗边,举目望向远处。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他才回过头来说:   “而且,犬子早年跟随老朽从军时,曾被北国宗师重创,不但无法再上战场,而且生育能力也……”   在宫靖脸上的表情,有无数感情混杂在一起,复杂得像是一团浆糊,让雪麒麟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在愧疚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儿子,还是在抱怨上天的不公。   或许,两者都有。   但是无论如何,雪麒麟重新体认到宫家对于华朝的付出和牺牲。说不定,宫天晴的牺牲倾向也是继承于宫家。   “哎哎,我不应该问的。”   “无妨,众所周知的事,没什么应不应该。”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对宫靖投以一个载有歉意的眼神。   不久,她站起身体,故意发出坏心的叹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会对我的名声做成不好的影响吶……”   “的确,老朽吩咐马车送雪姑娘回去吧。”   “免了,飞比较快。只要你不要让人把我当成大鸟射下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雪麒麟的幽默惹得宫靖哈哈地大笑两声。   “老朽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   “噢,那就好了。”   翻了翻白眼,雪麒麟走向房门。宫靖先到一步,为她打开了门,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了,我踢了你儿子几脚,有点用力,你不介意吧?”   雪麒麟刚踏出书房,却突然止住脚步,回头如此询问。   “虽然老朽有点不满,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活该的。”   宫靖的表情显得相当无奈。   “嘿,活该呢……那我也得踢你几脚了。噢,最多轻点。”   “未尝不可。”   ⑸医七八!罢磷柒VI易   宫靖捋着胡子,含笑回答。   “哎,你这么一说,我又不想踢了。”   雪麒麟摊了摊手,没有真的踢宫靖几脚。   接着,一阵微风吹来,卷上雪麒麟的双脚。在风的承托下,她轻若无物地缓缓飘起。   “有消息记得通知我,城西客栈街流水小筑。”   宫靖回答“好”。   回头看了宫靖一眼后,雪麒麟扶摇直上,并且不断加速,身影很快就融入灰茫茫的天色里,消失不见。   呆呆地望向雪麒麟离去的方向,宫靖讷讷地发出慨叹之声。   “‘天灾’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人啊……”   ②⑨〇⒌叄⑻气吆⒊   话语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宫靖随之返回书房。   *   或许是水云儿在晨练的缘故吧,租下的院子里,湿气比外头要重上许多。   数道水流在水云儿的指引下不断改变方向,凌空在院子里游走。然而,水云儿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不但没有注意到刚踏进院子里的雪麒麟,甚至连那几道水流都失去以往地畅,显得有点生硬,失去一贯的赏心悦目。   是在担心小晴吧?雪麒麟猜测。   “小云,在练习咩?”   雪麒麟轻唤水云儿。   突然遭到搭话,水云儿吃了一惊。在空中拖曳着优美轨迹的水流失去控制,突兀地爆散,化为无数水点洒落在地。水云儿躲避不及,被水沾湿了一身。   目睹整个过程的雪麒麟有点内疚。   她本来是打算静静地走过,不去打扰水云儿的,然而她有点害怕面对齐绮琪,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交代小晴的一事。   明明说了会把小晴带回来,结果却让影门拐走小晴了──雪麒麟甚至能够想象到,齐绮琪得知消息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露骨的失望,然后独自在夜里哭泣。   雪麒麟不想见到齐绮琪这样子,更喜欢她气呼呼的模样。齐绮琪每一滴眼液都是一块刀片,狠狠地割划着雪麒麟的内心。   少女哭泣,女孩痛心。   说她是在拖延时间也好,自我保护也罢,雪麒麟还是没敢抬腿,踏进齐绮琪所在的房间。   “小──”   水云儿想要惊呼出声,但连忙将呼唤吞回肚子里,窥探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看来,她是不想惊动齐绮琪。   房间没有动静,水云儿安心地松了口气。接着她踏着急促的脚步,走向雪麒麟。   “小师父,你回来了?”   “是咩,一去一晚上,累死我了,待会要好好睡一觉才行咩。”   雪麒麟皱着鼻子,不满地答道。   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般,水云儿左右察看起来。   “小师父,宫妹妹呢?”   水云儿果然是在找宫天晴。   理所当然没见到宫天晴的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下一瞬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   “小师父,你受伤了?”   水云儿视线所落之处正是雪麒麟被影子割伤的脸颊。   “没事啦!”   雪麒麟摸上伤口,发现伤口已经快要愈合如初,只剩下痒痒的感觉。她不自觉地抓了抓,结果被水云儿一把按住,对方还朝她投以责怪的眼神。   “就算痒也不能抓呐!”   一向柔顺的水云儿难得摆出严厉的表情,斥责雪麒麟的不是。   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不就是小伤嘛?虽然在内心如此抱怨,但是雪麒麟还是说着“我知道啦”强压下抓痒痒的冲动。   她紧张兮兮地探头探脑,窥看着房间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   “你齐姐姐她人呢?”   水云儿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忧心忡忡地回答说:   “在房里呢。”   “没睡过?”   (六)磷貳貳删逝(八)VIII丝   “没睡过,我劝了好几次,可是齐姐姐都没有听呐。”   水云儿的脸上满是愁苦,雪麒麟苦笑着说:   “果然啊……不过你也没睡过吧?黑眼圈跑出来了。”   “咦,很明显吗?”水云儿揉了揉眼睛,“呐呐,有揉走吗?”   听见水云儿俏皮地如此询问自己,雪麒麟翻起白眼。   “嘿,黑眼圈还能揉走咩?你以为是墨水呀?”   “小师父真严厉哟。”   水云儿清柔的脸蛋上堆满了委屈,还嘟起了嘴巴。雪麒麟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水云儿虽然稳重温柔,但是偶尔会露出顽皮的一脸。   “是咩,那你倒是好好睡觉呀!”   水云儿微微错开视线,伤脑筋地笑了笑。   “睡不着呐……年纪轻轻就失眠了,小师父你觉得我是不是病了呢?”   雪麒麟没有应话。   她的视线在空中飘荡,心里百感交杂。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姑且不论宫天晴情况未明,仅是雪麒麟夜闯虎穴一事,就足以让她们担心得不能入睡了吧。   同时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虽然有点对不起齐绮琪,而且不合时宜,雪麒麟感到了心房里充满了暖意,从未止竭地重压在身上的烦忧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一点。   有人记挂的感觉真好,雪麒麟心想。   “小师父,那个……”   水云儿拉了拉雪麒麟的衣袖,促使她回过神来。雪麒麟定睛一看,发现水云儿正露出犹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自己。   “哎,别拉啦,你是想问小晴的事吧?”   想都不用想,雪麒麟就知道水云儿想问什么了,不外乎就是宫天晴的事。不出意料,水云儿点头,摆出一副“都给你看透了”的无奈表情,说了声“是呐”。   “宫靖真有这么难对付吗?   “谁知道。”雪麒麟摊了摊手,“我又没有跟他打过。”   水云儿“咦”地挤出惊讶的声音。   “没有交上手吗?”   “哎,我骗你干嘛啦?”   “可是小师父脸上的伤……”水云儿的视线落在雪麒麟的右颊上,“咦,该不会是摔倒弄伤的吧?”   说完,水云儿掩嘴咯咯发笑,奏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鬼才会摔倒啦!糟透了,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呀!”   雪麒麟气呼呼地挥舞手臂表示抗议。结果,惹得水云儿笑得更厉害。   都怎么人呀……雪麒麟有点疲倦地按着额头。   不久,笑声消散。水云儿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拿出严肃的表情挂上。   “小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刀伤突然变得火热起来,雪麒麟捂住右颊,没有反应。   见她这副模样,水云儿语带担心地开声关照。   “小师父,你没事吗?伤口在痛吗?”   雪麒麟摆了摆手,接着咬牙切齿地回答说:   “──是影子。”   彷佛看见太阳出现在深夜般,水云儿目瞪口呆地“咦”了什么,晃动的视线中有着无法隐藏的动摇。   也难怪她会如此惊讶吧,雪麒麟心想。   影门没有意志。   他们只会受金钱驱使。   不讲道义、不重人情,仅为了利益而卖命。只有受雇于他人或是组织时,他们才有可能行动起来。   也就是说,影子背后还有一位雇用他的幕后黑手,而且这位幕后黑手应该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否则影子根本不可能亲自出手。   “目标是谁?”   水云儿似乎有所误解,以为影子的出现是为了刺杀某人。不过谁能猜到,影子只是为了引开三位天境注意力的诱饵呢?至少雪麒麟也要等到尘埃落定后,才意识到影门不只会杀人,而且还会掳人。   “──影门拐走小晴了。”   即使想从头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雪麒麟直接把结果告诉水云儿。   下一瞬间,就像是在黑暗中突然听见来历不明的声音时会做出的反应般,水云儿屏住呼吸,把眼睛睁得斗大。   她看来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予她这个时间。   “──麒麟。”   动摇的呼唤声响起,清空了雪麒麟的思绪。   雪麒麟动作僵硬地回头。   她视线最终所落之处,有红色的存在。齐绮琪就站在半开的房门前。   仅仅一夜未见,齐绮琪在雪麒麟的眼里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很憔悴,头发凌乱不堪,脸色也显得相当苍白,连往常缠绕在身上的夺目光辉都黯淡了许多,彷佛一朵即将枯萎的夏花。   齐绮琪失魂落魄的模样让雪麒麟既痛心又烦恼。该怎么办呢?雪麒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镏零er貳叁似岜疤⑷   她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答应了会把宫天晴带回来,却无法履行承诺的自己。如果她能够将宫天晴带回来的话,齐绮琪一定就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可是,她再如何责怪自己,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宫天晴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叫齐绮琪一声“师父姐姐”。   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避无可避的雪麒麟没有错开视线,用哀伤的眼神望向齐绮琪。她还是没有办法主动地迎上去,脚像是灌了铅般无法动作。   “齐姐姐……”   水云儿满是愁苦的声音响起。   在雪麒麟的注视下,齐绮琪踏着颤颤巍巍的步伐靠近两人。她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的,彷佛飘在空中,一阵微风都足以将她吹倒。   然而,当两者之间只剩下一小段距离时,齐绮琪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加快脚步冲向雪麒麟,抓住雪麒麟的两肩。她很用力,彷佛随时都会将雪麒麟的肩膀捏碎。 42、水云儿的付出   “麒麟,你刚才说的都是闹着玩的对不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齐绮琪眼神不自然地摇晃,所描绘的表情十分难看,好像在笑也像在哭。   她当下的模样裹带着冲击映入雪麒麟的眼里。   雪麒麟只能愕然地微开嘴巴,喉咙像是被人堵住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从来没见过齐绮琪露出这种表情,就算是洛青离去时,眼前的红衣少女也没有露出过如此让人窒息的表情。   “齐姐姐,你别这样,你抓痛小师父了。”   水云儿心痛地扶着齐绮琪的双肩。   “麒麟,你回答我呀!”   即使被齐绮琪激动地摇晃着,雪麒麟依旧一言不发。她不敢回答,怕一个不小心,眼前的少女就会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碎片。   然而,一直默然不语也并非办法。   ──沉默很多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齐绮琪似乎在雪麒麟沉默之中明白得到了答案。   “怎么会这样……”她悲鸣。   明明早已习惯与齐绮琪的接触,但是雪麒麟却觉得她现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散发着莫名的灼眼感,彷佛要将自己烫伤般。   “你明明说过会把小晴带回来的!”   当无数负面的情感混合在一起后,会产生出一种毫无缘由的愤怒。   齐绮琪将这种愤怒发泄在雪麒麟身上。她把鲜红眸子瞪得圆圆的,眼里的鲜红彷佛随时都会溢出,将雪麒麟吞噬。   张开了嘴巴后,雪麒麟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力地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齐绮琪面白唇青,脸色怪异的吓人,紧咬着嘴唇,好像在蕴酿着最为灼热的怒火。雪麒麟害怕地缩了一下,但是没有离开,低着头准备迎接即将倾泄而来的火焰。   然而──   “麒……麟……”   齐绮琪松开了抓住雪麒麟的双手,无力地挤出这两个字。   紧接着,是一声惊呼。   “呀,齐姐姐!”   雪麒麟惊疑不定地抬头,只见齐绮琪像是失去所有力量般,瘫软在水云儿的怀里,而且随时都会跌倒在地。   “小七,你别吓我呀!”   雪麒麟赶忙扶住齐绮琪的双肩。   然而,齐绮琪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量,只能在两人的支撑下,缓缓坐倒在地。   “齐姐姐你还好吗?”   “小七,你怎么了?”   齐绮琪宛如没有听见两人的话般,呆滞地望着地面,目光里没有一丝神采。   “为什么……麒麟你……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水妹妹也说过没无事的,你能带晴儿回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齐绮琪看起来十分虚弱,然而仍像想要用尽所有力气般不断喃喃自语。   雪麒麟曾经无数次想象齐绮琪得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但是仍然对齐绮琪会露出惨遭背叛的痛苦表情始料未及。   她承受不了那不断映入眼里,试图将她的内心一丁点一丁点地蚕食殆尽的一幕,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然而,齐绮琪有如梦呓般的轻声细语仍然毫无保留地钻进她的内心。   已经移开了目光,难道还要捂上耳朵吗?太懦弱了,雪麒麟!雪麒麟暗暗地责骂自己的不争气。   就在此时──   一抹水色划开了雪麒麟的视野,撞落红衣少女的颊上。   啪!   清脆的响声荡去了清晨的寂静,齐绮琪的身体当场倾向一边。   巫易祁把疤磷企硫⑴   水云儿竟然打了齐绮琪一巴掌。   小云打了小七?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齐绮琪则像是突然惊醒般,捂住脸颊,呆呆地望着水云儿。   “齐姐姐,你太过分了。”   语调不像斥责,更像哀伤的宣告。水云儿的声音很轻,但是仍然能够直达齐绮琪的内心。   “我……”   齐绮琪声音抖动,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伤害了雪麒麟吧,齐绮琪不安地看向雪麒麟,目光里没有以往的强势,只剩下怯弱。   就算想怪她,也忍不下心啊……雪麒麟暗自叹气。   “没事啦!我都习惯了啊!”   雪麒麟朝齐绮琪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难看,眼里也没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争气点呢?雪麒麟狠不得立刻给齐绮琪一个灿烂的笑容,可是宫天晴的事,还有齐绮琪的话交织成一条绳子,禁锢住她的内心,让她无法开怀大笑。   然后,泪水落下了。   齐绮琪的眼角涌出泪水,源源不绝地沿着她姣好的脸颊轮廓滑下。她哭了,捂住嘴巴哭了。   “哎哎哎,怎、怎么哭了啦?”   雪麒麟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正当她打算向水云儿求救时,有东西撞进她的怀里。   那东西软软的、香香的,却瞬间沾显了她的衣服──还有内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齐绮琪埋首在雪麒麟怀里痛哭,闷着声音不断道歉。她抓住雪麒麟的衣服,抓得很紧,紧到雪麒麟有难以喘息的错觉。   雪麒麟一阵苦闷,疼心不己。她烦恼了许久,最后还是伸出手,轻抚齐绮琪的头,像哄孩子般一直柔声地重复着“不哭”两个字。   水云儿静静地离开了,只留下像是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或许是想将多日来的失落之色尽数舍去,由一开始的边道歉边哭到最后只剩下哭泣,齐绮琪哭了许久。雪麒麟任由她发泄,静静地轻抚着她的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绮琪的哭声渐渐消逝,身体随之放松下来。   最后,雪麒麟听见她规律的、细微的鼻息声。   齐绮琪终于睡着了。   雪麒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自回到这里后便一直压在肩膀上的沉重感总算是稍微变轻了一点。   ──结果还是让她哭了。   雪麒麟用袖子擦去齐绮琪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将她横抱起来。齐绮琪比想象中要轻,或许也没有雪麒麟想象般坚强。   抱着齐绮琪回到房间将她安顿在床上,雪麒麟帮她盖上被子,然后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水云儿静静地来到雪麒麟身后,柔声说道:   “小师父,你也去睡一会儿吧。你应该也累了。”   “我不累。”   雪麒麟轻轻摇头。   唯独此时此刻,她只想守在齐绮琪旁边。   “小师父,我让店家准备了一些饭菜,你过来吃点吧?”   水云儿悄无声息地来到雪麒麟身后,语气轻柔地如此说道。雪麒麟没有回头。   “已经中午了咩?”   或许是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的关系吧,她的声音略显嘶哑,给人干裂的印像。   “嗯,已经中午了呐。”   水云儿的话语里多了些许惆怅。   “是咩……”   不知不觉间,似乎已经到了中午。   齐绮琪直到现在仍未醒来,而雪麒麟就这样子坐了一个上午,彷佛变成了一尊石像。在这期间,水云儿出了一趟门,不知道是去做什么,雪麒麟没有追究原因,而水云儿也没有主动告诉她原因。   “我不饿。”   雪麒麟依然没有回头,彷佛视线已然被钉在齐绮琪的睡脸上无法移动般。   “你自己吃吧。”   水云儿意外地沉默下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就这样站在雪麒麟的背后。雪麒麟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齐弍删林私韭气(三)斯   终于──   “小云?”   ⑵零把污磷玖伞VI玖   雪麒麟惊讶地轻唤突然从身后环抱她的少女。   水云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雪麒麟。她的怀抱散发着一种暖意,能够轻易地渗进雪麒麟的体内,温存着女孩满是疲倦的身体、满是伤痕的心灵。   “──请别让我看见你伤心的样子。”   那一瞬间,就像在冬日晚上听见了蝉鸣般,雪麒麟浑身一抖。   “无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些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就算你要与天下为敌,我也会陪在你身边。但是,请不要让我看见你伤心的样子。”   水云儿平静的声音里满是愁苦。   “小师父,我也是会心痛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的眼里变得只剩下齐绮琪的存在,忽视了其他人,忽视了水云儿的呢?   因为齐绮琪正遭遇痛苦,所以雪麒麟只看着她,想要把她从痛苦里拉出来,想着就算自己会受到什么伤害都没有所谓。可是,雪麒麟却忘记了水云儿深爱着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她推进痛苦的牢狱里备受折磨。   女孩只想着为所爱之人付出,却忽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正牵动着某人的心弦。   ──雪麒麟,你太不像话了。   女孩这么对自己说,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应该还不晚才对,雪麒麟抚上水云儿环在自己肚子前的手臂。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雪麒麟没有道歉。   女孩觉得水云儿需要的并不是自己的歉意,而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应她的期望,所以才故意用上轻快的口吻来回应对方。   “……真的吗?”   像是孩子在确认母亲的承诺是否会兑现般,水云儿既不安又期待地如此询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雪麒麟握起水云儿的手掌,“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的吗?”   “小师父,你这个说法真是太狡猾了。”   一向沉稳的水云儿难得语带娇嗔,让雪麒麟再度意识到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对,她只有十四岁啊……她的过去已经被痛苦所填满了,自己怎么可以再让她痛苦呢?雪麒麟斥责自己的自私。   “不过,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有如宣告着某种决心似的,水云儿的语气坚定而饱含力量。   雪麒麟知道不仅是水云儿,齐绮琪也是深深信任着自己。正因为她单纯相信着自己能够把宫天晴带回来,她才会在热切的期待无法得到信任之人回应时,露出惨遭背叛的表情。   齐绮琪的信任或许是盲目的。   然而在很多时候,单纯而深切的信任其本质就是盲目。   所以,雪麒麟不怪她。即使受到了伤害,也不怪她。   而且齐绮琪只有十六岁,即使再如何懂事、再如何成熟,也还只是个孩子。   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撒野,可是小七却已经肩负起整个天璇宫了呢……想到这里,雪麒麟不禁苦笑。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呐……”   “嗯?”   水云儿似乎不理解雪麒麟的话中之意,从唇间吐出疑惑的声音。雪麒麟说了一句“没事啦”,没有解释的打算。   她拍了拍水云儿的手,让她松开。   “我们吃饭吧。”   水云儿轻轻地“嗯”了一声,松开了雪麒麟的身体。雪麒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再次望向齐绮琪之际,发现她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释然。   雪麒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她吃饭。   自宫天晴从天璇宫消失起的每个晚上,齐绮琪都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甚至有好几次要钻进雪麒麟被窝里,从她身上获得藉慰才能够安然入眠。   让她多睡睡吧,雪麒麟拨开几缕黏在齐绮琪脸上的秀发,然后转身绕过屏风,走向桌子。   桌子上,放了几道常见的小菜,全是雪麒麟爱吃的东西,显然是水云儿刻意安排的。   “如果让它们凉了,就太可惜了。”   望着桌下的饭菜,雪麒麟讷讷地自言自语。水云儿以手掌遮嘴笑说:   “要是被人浪费才是真的可惜哟。”   “噢,那可不得了呢。”   “是呐,所以我们赶快把它们吃掉吧。”   两人相视而笑,先后在桌子旁落座。   水云儿打开放在桌上的小饭桶,盛了两碗饭,夹了几块肉片放在其中一碗上面,并将这碗饭推到雪麒麟面前。   “小师父,多吃点哦,不然长不大呐。”   “放肆!”雪麒麟气呼呼地抗议,“什么叫长不大,你才应该多吃点,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好咩?都比你长年一倍有多了咩。”   “不是几倍吗?”   水云儿微微歪头。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扒了几口饭。这时,水云儿突然开口问道:   “小师父,要我联络红楼吗?”   “嗯?”雪麒麟眨眨眼睛,“红楼?为什么要联盟他们?”   “我寻思着他们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   见雪麒麟有点不解,水云儿主动解释自己的用意。   “但是,将小晴拐走的是影门耶?”   在雪麒麟的印象里,影门是整个华朝最神出鬼没的门派,他们的人都极为擅长隐藏自己难以被人追踪。   虽然雪麒麟曾听齐绮琪说过,红楼拥有比闲逸庄更为庞大的情报网,是非朝廷势力最大的地下情况组织,但是她不认为红楼有能耐查出宫天晴的下落。   “虽然红楼未必能够查到宫妹妹的下落,但是我们应该可以从他们的情报里得到一些线索。”水云儿笑着说,“聊胜于无,不是吗?”   雪麒麟沉思了半晌,觉得就算依水云儿的提议去办也没有坏处,可能还会得到意外的收获。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咩。”   或许是为着雪麒麟能够接受自己的提议而高兴吧,水云儿开心地笑了笑,接着又为雪麒麟夹了一根青菜。   此时此刻,雪麒麟还不知道水云儿究竟为她和齐绮琪付出了多少。 43、宫家有子,名为阳   七②衫龄⒋酒气⒊是   午饭后,水云儿再度出门,去与红楼取得联络。   而留在房间里雪麒麟见齐绮琪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打算出门逛逛看能不能发现有关宫天晴下落的线索。虽然希望不大,但是正如水云儿所说般,聊胜于无。   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稍微清洗身上的污秽和疲倦,换上一身便服轻装,打开了房门,打算离开。   离开时,她多看了床所在的方向几眼,再三确定齐绮琪还在熟睡后才轻力地把房门关上,踏出步伐。   才走出院子,雪麒麟立刻遇上正向这边走来的侍女。   是当初带她们入住的侍女。   侍女微微向雪麒麟鞠躬,恭敬地问道:   “客官要外出吗?”   “嗯,出门逛逛。”   “月费群!85.7?6;6'.3".4;4,2原来如此。”   侍女点头示意明白,接着没头没脑地询问道:   “妓婢记得客官还有两位同伴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雪麒麟轻轻地皱起眉头,顿时觉得有点奇怪,不自觉地提高警诫。   “客官请别误会。”   大概是察觉到雪麒麟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吧,侍女慌张地摆起手来。雪麒麟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漠无表情地追究说:   “是咩,那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呢?”   “是这样的……有几位贵人想要与三位客官的其中一位见面,让奴婢来知会那位客官一声。”   看见雪麒麟紧皱的眉头有放松的倾向,侍女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   “请问三位客官们,是有一位姓雪的姑娘吧?她在吗?”   侍女这么一问,雪麒麟立刻愕然地微瞪眼睛。   姓雪的?该不会是找我的吧?难道是宫家的人?数个猜测在雪麒麟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他们是要找雪麒麟吗?”   在别人面前自己称呼自己的全名,让雪麒麟觉得有点怪怪。   “对的,请问她在吗?”   “在倒是在咩……”   雪麒麟不自由主地摆出古怪的表情,毕竟站在侍女眼前的她就是“雪麒麟”本人。   “太好了!刚才我还看见客官们的一位出门去了,还有有点害怕她就是雪姑娘,错过了。”   说完,侍女还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脯。接着她用请求的眼光看向雪麒麟。   “请问可以请客官代为通知雪姑娘一声吗?就说有人在大堂那里等她。”   “呃……”雪麒麟搔了搔头,“我想不用了。”   “咦?”   侍女眨了好几下眼睛,不明所以。   “你直接带我过去吧。”   侍女怔住了。雪麒麟没好气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我是雪麒麟就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咩?”   “不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巧合而已。”   见到侍女把头摇得泼浪鼓似的,雪麒麟就知道自己吓到对方了。   “好了,赶快带我过去吧。”   雪麒麟原本打算安慰对方几句,可是她一想到很可能是宫靖那边有了什么消息而特地派人通知自己,便又打消念头,反而有点不近人情地催促对方。   “哦哦,好的。客官这边请。”   侍女连忙点头,率先踏出脚步。   在侍女的带领下,雪麒麟向着客栈的大厅前进。   “知道是谁找我吗?”   走在长廊上,雪麒麟开口询问。听见她的问题,侍女的脸上浮现困扰。   “奴婢不知道呢……”她有点不安地接着说:“不过应该是某位贵人公子,他带着好几位侍卫,阵仗很大呢。”   “也就是说是位年轻的男性咯?”   “可以这么说。”   得到答案后,雪麒麟意外之余,也感到一丝失望。在她的认知里,宫家的来人不太可能会是一位“贵公子”。   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察觉到侍女回答自己时的迟疑。   从雪麒麟租下的院子到客栈大厅的路程并不长,两人很快便走完了。   “他们在二楼包厢。”   踏进兼具饭堂功能的大厅后,侍女将雪麒麟带到二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包厢的房门。   “是谁?”   门后传来一声充满警惕意味的询问。雪麒麟能够从门后感知到近十股气息,几乎全部都是武者,九位人境一位地境。除了这些武者外,还有一股很微弱的气息,似有若无,好像只要一阵微风吹过,便会将之吹散似的。   “客们,是奴婢。我把雪姑娘请来了。”   厢房的门被人微微打开,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目光锐利地瞥了侍女一眼,然后转而望向雪麒麟。   “请问是天璇宫雪麒麟吗?”   (一)⒉磷叄II邻齐司爸   他谨慎地如此问道,雪麒麟正色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就是。”   “明黄色的眸子、身材娇小、双团子髻,留有双马尾……应该没错了。”   男人一边打量着雪麒麟,一边喃喃自语。他大概是在比对雪麒麟的特征,以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她是不是本人吧。   然后,男人把头缩了回去。   正当雪麒麟觉得对方太失礼时,房门在她面前完全打开。   “雪姑娘请进。”   刚才的男人守在门旁,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雪麒麟没有立刻走进房间,反而观察起房里的人物,渐渐瞪大了眼睛。   十位侍卫打扮的男性,佩着刀,错落有致地拥护在房里唯一坐着的人身旁。   虽然将他称呼为公子确实没有错,但是他映入雪麒麟眼里的容貌仍然年轻得出乎意料。雪麒麟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因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就是想见我的人?   这个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仍然裹带着厚重稚气的清秀小不点就是想要见我的人?雪麒麟表情木讷。   会不会是那里搞错了?雪麒麟翻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回想起这个男孩究竟是谁。   然而,男孩却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还用相当开心的口吻向雪麒麟提问:   “你就是雪姐姐吗?真人比我听说的要漂亮得多了!”   雪麒麟发现男孩脸上的表情就像终于看见了期盼已久的事物般,充满着欣喜和兴奋。这更加深了雪麒麟的疑惑。   “你是谁?”   男孩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于是,雪麒麟再问了一次,终于让男孩反应过来。   “呀!我忘记了雪姐姐还没见过我。”   男孩在脸上描绘出羞涩的笑容,难以为情地搔了搔头。   在雪麒麟的注视下,他撑着桌子,艰难地站直身体。   “雪姐姐,家姐一直以来受你照顾了。”   他拒绝了侍卫的搀扶,移开了手,摇摇晃晃地正色朝雪麒麟拱拳。   “初次见面──”   男孩挺直身体,露出可爱的酒窝,灿烂地笑了起来。在笑容的渲染下,他苍白的脸容似乎多了几分血色。   那是个纯真的笑容。   “──我是宫天阳。”   男孩的声音将雪麒麟的思绪强硬地抽离出来。   完全没想过宫天阳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雪麒麟像是被人敲一记闷棍般,只能失神地凝视着满脸无邪笑意的男孩。   不经意间,她在眼角余光处发现那东西的存在。   ──一张木制的轮椅。 44、烦闷   一段时间里,雪麒麟没有任何反应。   脑海一片混乱。   心里涌现无数情感,搅拌成一团浆糊,黏住了雪麒麟的思绪。无数感情纠缠不清,不管何者都无法主宰她,让她迷茫该如何看待眼前的男孩。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她对宫天阳毫无好感。   “雪姐姐一定很讨厌我吧。”   宫天阳略显失落的稚气声音唤回了雪麒麟的意识。   男孩原本绽放着欢喜光采的双眼黯淡了许多。他难看地笑了笑,脸上浮现让人难以忽视的悲伤色彩。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他似乎有着某种自觉。   正当雪麒麟   “少主小心!”   唯一的地境侍卫突然高声大喊。   像是被人撞到般,宫天阳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往一旁倾倒。幸好地境侍卫及时将他扶稳,才没有让他难看地倒在地上,不过侍卫们仍然被吓得冷汗直冒,纷纷出声劝说宫天阳,让他坐下。   宫天阳不置可否,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其中几名侍卫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都被宫天阳一个瞪眼给堵住了嘴巴。   接着,他有点困扰地望向雪麒麟。   “雪姐姐对不起,我不能站太久……”   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   “没事。”   这是自己的声音吗?   一开始,雪麒麟并没有意识到这句冷冰冰的话,会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谢谢雪姐姐体谅。”   宫天阳朝雪麒麟投以一个苦笑,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下身子。   明明是轻易而举的动作,他却完成得十分吃力。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了吗?雪麒麟皱起眉头。   宫天晴曾经说过,她弟弟的身体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如果宫天阳当下的模样已经算是有所好转了,那么在这之前,他的身体情况得糟糕到什么程度呢?   如此思考着的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想象的画面。   与床为伍的男孩每天只能望着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无法以自身的力量度过生活,连活着的本身都要依靠旁人,就这样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光阴。   究竟要多坚强,才能撑过这么多年的岁月,还向他人展露笑容呢?雪麒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换着是自己,一定无法在这种折磨下坚持如此之久,说不定早就心灵崩溃,丧失自我了。   如此一想,雪麒麟不禁有点佩服宫天阳。   “雪姐姐,你不进来吗?”   经宫天阳这么一问,雪麒麟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门外。或许正因如此,侍女才会露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怯怯地站在一旁,没有离去。   雪麒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进房间。侍卫旋即把门关上。   “谢谢你,雪麒麟。原本我还在害怕你知道我是宫天阳之后,便会立刻转身离去。你愿意与我多待一会儿真是太好了。”   彷佛遇到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事情般,宫天阳喜孜孜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微微泛红。   如此一看,宫天阳就像个容易满足的善良孩子。   但是,雪麒麟并没有就此妄下定论,如果他真的心地善良,应该就不会接受宫天晴为自己的牺牲才是。   不要被他的表面骗到,雪麒麟如此告诫自己。   她会留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好好观察宫天阳,假如他的本质丑恶不堪,而且对于宫天晴的牺牲没有任何愧疚并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话,即使事后会招来宫天晴的怨恨,雪麒麟也毫不介意找机会了结他的性命。   毕竟只要他一死,宫天晴就会失去奉献的对象。   当然,就算雪麒麟真的要狠下毒手,也要等找回宫天晴之后,她现在还需要宫家的帮助。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雪麒麟漠无表情地在宫天阳对面坐下,询问他的意图。   宫天阳让侍卫为雪麒麟端上茶水,不过她没喝,只是在默默地静待回答。他正色地望向雪麒麟,用蕴含谢意的语气开口回答说:   “我是来感谢雪姐姐的。”   没有预想到竟然会是原因,始料未及的雪麒麟微微一怔。   “嘛,不过这只能说是最大的原因。”宫天阳有点尴尬地抓了抓脸颊,“剩下的,就纯粹是我的任性罢了。”   “任性?”   雪麒麟下意识地反问,宫天阳羞涩地嘿嘿一笑。   “其实就是我自己想要见见姐姐一直提到的漂亮‘小师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啦。”   想要见我?雪麒麟愕然地直眨眼睛。这又是一个超出她预料的原因。   “为什么想要见我?”   “嗯……”宫天阳歪头想了想,不太肯定地回答说:“大概是……好奇吧……”   似乎对于无法好好回答的自己感到生气,宫天阳懊恼地“哎”了一声,灰溜溜地缩起肩膀。   “我也不知道啦……纯粹就是想见见雪姐姐你。”   真是孩子气的回答呀……宫天阳啊宫天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雪麒麟重重地叹了口气。   “雪姐姐……”   “嗯?”   见宫天阳正有点不安地窥探着自己的表情,雪麒麟疑惑地扬起半边眉毛。   “你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雪麒麟奇怪地反问。   “因为雪姐姐表现得很冷淡,跟我听说的不同,我就在想雪姐姐是不是在生气,所以才会……”   “噢,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人咩?”   宫天阳烦恼地环抱双手,“嗯──”地沉吟了好一会儿。   “不务正业、说话总带着奇怪的语尾、喜欢偷懒、经常惹怒齐宫主、特别开朗跳脱──”   雪麒麟越听,眼角就抽得越快。她见宫天阳大有如数家珍般说个不停的架势,连忙开声打断对方。   “等等!”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咩?不会是小晴吧!”   “呀,就是姐姐呀。”宫天阳歪起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小晴究竟给她弟弟灌输了什么?雪麒麟百般无奈地翻起白眼。   “雪姐姐,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全都不对啦!”   雪麒麟激动地如此大喊。   宫天阳怯怯地“哦”了一声,口中呢喃着“难道姐姐是骗我的?应该不会吧……姐姐从来都不骗我的。”   *   “总之全部都不对啦!”   雪麒麟厚颜无耻地将宫天晴的话全盘否定。虽然全都是事实,但是从宫天阳的嘴里说出来却她让莫名地火大。   接着,她不满地托起腮来,稍显不耐烦地抛出一个问题。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些乱七八槽的话咩?”   宫天阳怔住了半晌,随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雪姐姐果然不太喜欢我呢……”   雪麒麟瞥了他一眼,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但是不说话很多时候就等同于默认,而事实上,雪麒麟宁愿坐在齐绮琪的床边虚度光阴,也不想在宫天阳身上白费任何时间。她还要寻找宫天阳的下落,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我说过,我是来感谢雪姐姐的。”   宫天阳神情认真,字字分明地如此说道。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咩……雪麒麟叹了口气,挺直身子。   “谢我什么?”   瘤邻貳⑵珊似⒏坝⑷   宫天阳没有回答,反而扭头看向窗外。   他的视线落在比天空彼端更为遥远的地方,说不定是在凝视过去。   “雪姐姐,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宫府。”   他苍白的脸谱被蒙上一层薄纱,失去了光采。   雪麒麟知道,那层薄纱的名字叫作“哀愁”。   “宫家是我的容身之处,同时也是我的牢狱。”   仪II磷③⑵林弃⑷拔   雪麒麟并没有理解到宫天阳话里的深意。她只是把这一段话当成是一种近乎怨天尤人的埋怨或是感叹。   宫天阳拉回视线,再度望向雪麒麟。   “雪姐姐,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陪我四处走走吗?”   不等雪麒麟回答,宫天阳彷佛逃避似的再度望向窗外。   “一阵子就好了、一阵子就好了、一阵子……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或许是自己,或许是雪麒麟,或许是──上天。   雪麒麟想要拒绝他。   然而,不知为何──或许是出于怜悯,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好啦,就一阵子哦。”   当雪麒麟意识过来后,说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宫天阳苍白的脸蛋亮出光采,描绘出极为耀眼的笑容。   “谢谢你,雪姐姐。”   他话语里所饱含的并非谢意,而是满溢而出的幸福。   *   当雪麒麟询问宫天阳要去哪时,宫天阳调皮地回答“街上”,惹得雪麒麟一愣一愣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他这个样子竟然逛街?雪麒麟真心怀疑他会不会突然猝死。   侍卫们一听见宫天阳要跟雪麒麟去逛街,无一不大惊失色,纷纷劝他收回主意。   然而,宫天阳似乎是个很固执的人,他一意孤行并且不准侍卫们跟随。   ①⊙壹起似舞咎思韭捌   侍卫们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宫天阳是他们的主人,既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们又怎么样呢?难不成想他打晕绑起带回宫家?别说这样有违主仆之道,宫天阳身体如此虚弱说不定一个不幸就被他们敲死。   无可奈何之下,侍卫们只能同意下来,并狠狠警告雪麒麟要保护好宫天阳。对此,雪麒麟自然爱理不理地无视过去。   结果,雪麒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宫天阳,在侍卫们担忧的视线注视下离开客栈,走进外城。   走在人来人往街道上的两人意外地成为了瞩目的焦点,无数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虽然宫天阳的脸蛋仍然带着稚气,但是眉目间的俊秀仍然吸引了许多年轻姑娘的目光,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成为一位玉树临风的男性吧。   至于雪麒麟就更不用说了,仅是她浑身缠绕的灵气就足以引人驻足,遑论她容貌精致灵秀,长得娇小可爱,又有一双总是泛着微光似的明亮眸子。   不得不提的是,在离开客栈前,宫天阳突然要求雪麒麟换了一个发形,尽管有点不明所以而且感到麻烦,但是在宫天阳的软硬兼施下,雪麒麟还是解开头发,将之绕过脖子挽到胸前,随意地绑成一束。只是稍微换了个发形,便让她在娇俏之余又显得有几分端庄婉约。   尽管如此,他们任何一个单独走在街上也绝对不会如此惹人注目,唯有两人结伴出现才会造成这种效果。   宫天阳和雪麒麟看起来都很年轻,大概只有十岁出头。当然,宫天阳是真年轻,雪麒麟是假年轻。   不管怎么说,如此年轻的两人走在街上──尤其是“男的一脸病弱地坐在轮椅上,女的在后面推着”这个组合,实在太引人遐想了,甚至有几位好心的路人主动上前向他们搭话,或说或问着“是不是迷路了”、“在找娘亲吗”、“别怕,告诉叔叔你家在哪,叔叔送你回去”之类的话,以为他们是走失的孩子,气得雪麒麟直跳脚,大喊“滚,老子几十岁了!”   白昼的帝都外城总是一副热闹喧嚣的景象。   琳琅满目的商店各具特色,而夹杂在商店间的路边摊更是别有风味。   它们售卖的商品各有不同,但同样多不胜数,导致宫天阳心情兴奋地左顾右盼,甚至还把雪麒麟当成苦力,指点江山般让她推着自己到处奔走。   即使对很多东西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却意外地没有买下任何东西。   雪麒麟因为一时好奇,询问他为什么不买,他却露出奸狡的笑容嘿嘿地回答说:“姐姐说逛街的乐趣就是净看不买,所以我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试试。真的意外地有趣呢!”   真是只小狐狸咩……雪麒麟最后赏了对方一记白眼,惹得宫天阳咯咯地笑了起来。   由于来满是人潮的街道上实在不方便进着轮椅走动,两人逛了半个时辰后,便离开了商店街,转进一条食肆林立的街道。   “呐,宫天阳,你到底要感谢我什么咩?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咩。”   含着刚刚买来的糖果,雪麒麟的声音像被捂在被子里般咕噜咕噜地闷响着。   宫天阳说要感谢雪麒麟,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她原因。   一开始,雪麒麟会答应宫天阳的请求陪他逛街,最主要是觉得他并不是想感谢她那么简单,而是有什么想对她说。不过,现在雪麒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宫天阳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对她说。   宫天阳“呀”了一声,有点不好意地抠着脸颊,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雪麒麟。   “我差点忘了。”   说着,他还吐了吐舌头,惹得雪麒麟眼角直抽。 45、有人要我的命   “宫天阳,你知道卖萌可耻吗?”   “卖萌?那是什么意思?”   宫天阳好奇地歪头问道,结果却把雪麒麟给问倒了。   “呃……”   雪麒麟一时语塞,“卖萌”这两个字该怎么解释呀?她苦恼地抱胸歪头,“嗯──”地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太肯定地说道:   “卖弄可爱?”   “咦,为什么是疑问的语气?”   心虚地移开视线假装在观察街道上的行人,雪麒麟哼着不成音调的小曲,脸颊微微泛红。宫天阳似乎明白到什么,意味深远地露出戏谑的笑容。   “你笑什么!不准笑。”   对方的笑容让雪麒麟有点火大,她索性停下脚步。   “雪姐姐?”   宫天阳刚疑惑地转头,便被雪麒麟左右开弓捏住两边脸颊东扯西扯,害得他委屈地喊痛,不断扭头挣扎。   “总之,不要我面前装可爱,没用的咩!更何况,我对男生一点兴趣都没有,知道了咩?”   慑于雪麒麟的淫威之下,宫天阳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算你识趣!”   雪麒麟哼哼两声,收回了手。   宫天阳不忿地嘟起嘴巴,揉着脸颊说:   “雪姐姐你耍赖!”   雪麒麟重新迈动脚步,推着宫天阳沿街道前进。   “弱肉强食咩,这可是天下唯一的真理哦。”   雪麒麟摊了摊手,坏心地笑了两声,结果宫天阳只用一句话就让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吴伊起(八)疤澪琦榴依   “话说回来,雪姐姐刚才说对男生没有兴趣?雪姐姐不是女的吗?为什么对男生没有兴趣呀?”   他双眼放光,明显感到相当好奇,活脱脱就是一个好奇宝宝。雪麒麟被问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她还得告诉对方自己的秘密吗?   “我是说对你这种小屁孩没有兴趣咩。”   结果,她随口敷衍,企图搪塞过去。不过她似乎还是小覤宫天阳这位好奇宝宝了。   “雪姐姐的意思是指,你比较喜欢大叔?”   宫天阳双眼睁得圆溜溜的,闪闪发光地盯着雪麒麟瞧。   “等等,为什么年龄段从‘小屁孩’阶段一跳就跳到大叔阶段了咩?中间的呢?”   雪麒麟激动地吐糟。   “因为我已经是出色的青年才俊了,既然雪姐姐说不喜欢我这种年龄的,那就只剩下孩子、大叔还有老爷爷了。”   宫天阳双手交叠在胸前,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   “雪姐姐应该不会重口味到喜欢老爷爷或是变态到恋童吧?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叔了!”   二龄扒伍澪鸠三熘鸠   他兴奋地拍了拍手掌,得意地大喊:   一二澪衫(二)磷⑺是疤   “雪姐姐,你喜欢大叔!对吧?”   他的声音很大,好几位路人都听见了。当他们理解到话里之意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正在咬牙切齿的雪麒麟。   “喂喂,你听见了吗?那位小姑娘竟然喜欢大叔!”   “苦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喜欢有点年纪的男性,难怪本公子一直单身至今了。”   “老头儿,咱们赶快回家问问闰女,如果她也喜欢大叔的话,咱看隔壁的老王就挺好的!”   ──诸如此类的话接踵而至,气得雪麒麟面容扭曲,整张脸都在抽搐般不断抖动。   “我喜欢大叔还你们屁事啦!”   再次倒下脚步的雪麒麟先向两位商人打扮的男性吼了一句,接着望向那个自称公子的青年。   “你之所以还是一只单狗纯粹是长得太寒碜了好吗?”   最后,她没好气地望向自己背后的一对夫妇。   “大叔大婶,算我求求你,你们就不要祸害你家闰女了咩!”   女孩的回应让他们面面相覤,哑然了好一阵子。他们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后,纷纷像是看见神经病般,连忙退避。   “哇,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哇!”   他们一定把自己当成怪人了!雪麒麟欲哭无泪,而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吃吃地在偷笑,垂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的细碎笑声。   “宫天阳!”   雪麒麟气极了,怒喊出男孩的名字。   宫天阳浑身一抖,僵硬地回头,立刻对上雪麒麟恶狠狠的视线。他视线不自然地游移,弱弱地问道:   “雪姐姐有事吗?”   “很好呀你!”雪麒麟“咯吱咯吱”地磨着银牙,“你害我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了──说!你该怎么赔我咩?”   宫天阳干笑两声,尴尬地搔着头。   “哎呀,那还真是糟糕呐!──咦,雪姐姐你怎么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呀?”   眼见宫天阳害怕地缩起身体,雪麒麟就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咩!所以──”   雪麒麟突然探出身体,十指勾屈成爪子放在双颊旁边,装作老虎咆哮般朝宫天阳“嗷”了一声。   原本她打算吓吓宫天阳,结果宫天阳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对她投以轻蔑的视线。   “雪姐姐,卖萌可耻。”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于此了,宫天阳一记漂亮的以牙还牙直教雪麒麟沉下一张脸。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雪麒麟显然不会选择后者,所以她的沉默是在蕴酿即将出现的爆发。   然而──   “呀,那个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   宫天阳突然发现了什么般,猛地往某个方向一指。   “小家伙,你太小看你奶奶我了。不说你不知道,一说吓你一跳咩!这种技俩我已经玩转了,你这是班门弄斧耶!”   尽管口中不屑地如此嘀咕着,雪麒麟仍然不由自主地往宫天阳所指的方向看去。   视线最终所落之处是一家卖吃食的路边摊,柜台上色彩斑斓,堆满了糕点小吃,其中最吸引雪麒麟注意的,莫过于是被一串一串地堆成小山的三色团子了。   他不会知道我喜欢吃三色团子吧?雪麒麟一脸意外。   “呐呐,雪姐姐,我们快点过去吧!”   宫天阳拉扯着雪麒麟的衣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如此催促道。   这样一看,他不就是普通的孩子嘛……完全怀疑不起来呢……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的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说明哦,你口中的雪姐姐荷包空空如也,身无分文咩。”   “放心,我有呢!”   拍着瘦弱的胸脯,宫天阳作出保证。   不吃白不吃──如此心想着的雪麒麟推着宫天阳,朝那个路边摊靠近过去。   *   在摊主的热情推销某种贵价糕点的情况下,宫天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最后笑呵呵地指着三色团子开口说“我们要一盒这个。”   察觉到自己的一番心机白费了的摊主苦着一张脸,气愤地嘀咕着“哪里来的小滑头”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纸盒折好,将几串三色团子放了进去并且包装好后,才递给宫天阳。   “咯,拿着吧,小鬼头。”   “麻烦老板了!”   宫天阳接过货品,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大概是在找荷包吧。找着找着,他突然僵住表情。   等等,该不会……正当雪麒麟开始怀疑宫天阳是不是没带钱之际──   “雪姐姐,快跑!有刺客!”   宫天阳这一声大吼震得老板呆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有刺客?目标是谁?宫天阳吗?雪麒麟思绪急转。她没有寻找刺客的踪影,反而立刻将宫天阳横抱起来,然后猛地蹬地跃起,轻盈地落在附近的屋顶。   着地后,她还来不及观察四周,宫天阳便指着某个方向大喊:   “雪姐姐,赶那边跑!”   这次雪麒麟没有依言照办,只是呆愣地杵在原地。在她的感知里,并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袭来。   “等等!”   店老板终于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到两人所在的屋顶下方,抬头大喊道:   “两位,你们可还没给钱呀!”   宫天阳露出“糟糕,还是被发现了!”的无奈表情,捂住额头吐出一声“哎呀”。   他该不会真的没带钱吧?目光呆滞地望向宫天阳,雪麒麟迟疑地问道:   “宫天阳,你该不会是──”   雪麒麟还没问完,宫天阳便吐出舌头,还敲了敲自己的头。   “我忘带钱了。”   “啥……?”   雪麒麟一脸呆滞。   “──什么!没带钱?”   几秒后,她才如大梦初醒般惊呼出声。   老板理所当然地听见了雪麒麟的说话,知道两人原来没钱。   “什么,你们俩竟然没钱!?耍我吗!赶快把东西给我还回来,不然我就报官去了!”   老板像只被踏了尾猫的猫咪般,原地跳了一下,怒气冲冲地指着待在屋顶上的两人,如此大声喝骂。   即使时代不同这个东方的国度总是不缺爱凑热闹的人。   听见老板的声音后,好几位路人停下脚步。有一就有二,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就围成一圈,而位于中心的自然就是雪麒麟、宫天阳和老板三人了。他们交头接耳,并对雪麒麟和宫天阳投以谴责的眼神。   雪麒麟头上冒出好几根黑线,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   “宫天阳,你胆小真大呢!没钱竟然还敢买东西吃?”   “我这不是忘记了自己的银两都放在李叔叔──噢,就是其一护卫那里吗?”   说完,宫天阳还恬不知耻地摊了摊手。   堂堂宫家公子竟然耍流氓,真是让雪麒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然没钱就赶快把东西还人呀!”   将盒子抱在怀里,宫天阳任性地撇着嘴说:   “不嘛,我就想吃。”   “你……”   雪麒麟哑然失声。   “你们两个小屁孩,不学好也罢偏偏去学什么强盗。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再不把东西还来,我就报官了呀!”   听着老板的怒骂,雪麒麟连捏死宫天阳的心都有了。   实在是太丢脸了!这可让自己情何以堪呐?她完全没想到身为堂堂大天境的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沦落被人把自己与强盗之流相提并论,还要被人称为“小屁孩”。   越来越多视线落到他们身上。   雪麒麟知道如果不尽快解决事情就要不妙了,先不论他们身份暴光后对名声的影响,要是真惹来官兵之类,一顿麻烦恐怕就少不免了。   “宫天阳,赶快把东西还给别人!”   吾亦气⒏VIII澪琦硫壹   雪麒麟有点严厉地提出要求。   然而,宫天阳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不管雪麒麟用软的还是硬的,他就是死活不肯答应,还威胁说如果不让他吃,他就跳下去,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止住口中说说,还真的挣扎起来。   如此一来,雪麒麟还真没他办法,她总不可能伸手去担吧,毕竟她两只手都没有闲着,而且很难说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度,就把宫天阳的小胳臂给掰断。   正当雪麒麟左右为难之际──   “雪姐姐,有人要我的命。   明明都暴露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雪麒麟差点一个没站稳摔下屋顶。   “少骗人啦,你──真的吗?”   雪麒麟忽然发现宫天阳目光里饱含着不容置疑的色彩,不像在说谎的样子,便立刻改口向他确认真伪。   毫不迟疑地,宫天阳正色地点了点头。   “混在人群里了。”   难道是影门的人?雪麒麟如此猜测,并眯起眼睛打算将宫天阳口中的刺客从人群里给找出来。   巫衣气岜八玲⑺柳易   “不要看!”   宫天阳突然抓住雪麒麟的头发往下一拉,害她头猛地往下一垂。   雪麒麟喊痛一声,瞪向宫天阳。   “你干嘛啦!”   宫天阳将嘴巴凑到雪麒麟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得女孩脸上异彩连连,嘴角渐渐勾起。   说完悄悄话后,宫天阳得意地望向雪麒麟,彷佛在问:“我聪明吧!”   “嘿,好一只小狐狸咩!”   雪麒麟向宫天阳投以一个玩味的笑容。她似乎有点明白宫天阳今天亲自登门拜访的原因。   “我这是聪明好不好!”   宫天阳不满地提出抗议,雪麒麟将之无视并丢下一句话。   “抓稳了!”   然后──   (二)磷 巴⒌磷'韭⑶六疚   (七)⑵衫林私玖祁散四   “小鬼头,给我回来呀!”   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咆哮声,雪麒麟施展飞檐走壁,急速“逃离”现场。 46、想死也没门   眼见雪麒麟和被抱住的宫天阳瞬间远去,失去了踪影,店老板气得满脸通红,骂骂咧咧地扬言要报官。   围观的人群纷纷应和,并且开口责怪雪麒麟和宫天阳两人的恶劣举动,算是为老板抱打不平。   然而,在充满正义感的人群里却有好几名异类的存在。   不约而同地望着雪麒麟他们离去的方向,他们默然不语,眼里却有意味深远的精光闪过。过了一会儿,他们同时离开人群,朝某条巷子走去,最终聚集在一起,显然是一伙的。   *   “怎么办?头儿,我们要下手吗?”   率先开声的男人顶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凶悍的脸庞上斜置于一条显眼的刀疤。他望向其余三人里最不显眼的、作跑腿打扮的矮个子男人,压着声音如此问道。   矮子有着一副市侩的嘴脸,笑眯眯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与“头儿”两个字挂勾的人物。   但是──人不可貌相。   往往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人,很可能就是最危险的一位。   而事实上,矮小男人的确拥有四人之中最好的身手,有着地境境界,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矮子环顾围成一圈脸凑着脸的部下们,笑呵呵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觉得?”   “机会难得。”   某位部下惜言地淡淡回答。他相貌平平无奇,穿着一件短褐,看起来就像路过的普通平民。   “嗯……的确机会难得。”   光头摩挲着满是胡须根的下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宫天阳总是足不离宫家,即是偶尔外出也被无数侍卫保护──”   “没办法,谁叫咱们的侍郎大人和镇北大将军将他们的儿孙当成是掌中宝呢。”   一名部下──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突然刷的一声展开手上折扇,以轻佻的口吻如此插嘴说道。光头略显不快地瞄了他一眼,沉着声音说:   “镇北大将军年事已高,不能再生育,而宫大人则因伤而不育,宫天阳已经是宫家最后的血脉了,他们自然不得不重视。”   “不过,这位两位当朝高官的‘掌中宝’今天可是发疯了呢!”书生露出似笑非笑的郎情,戏谑地“呵”了一声:“竟然只带一个小丫头出门,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被无数只眼睛盯住了吗?”   “并非只带一个丫头出门,而是他的十多名护卫在中途变成了一个丫头。”   “啧,管他呢。不过──啧啧,那丫头可是好货色呀……那样的上好货色可没有别人了。”   书生牵动嘴角勾勒出与他的一身打扮不符的下贱笑容,以掺杂着兴奋的沙哑嗓音问道:   “头儿,我能够稍微玩玩吗?”   “混帐东西,难道你满脑子都是这种不堪的想法吗?”   光头气极反笑,出言指责书生。   “圣人云,食色性也。我好色又有何不可?”   “说什么蠢话,我们身负要务和主人的期望,岂能容你乱来坏事!”   “只要不坏事不就可以了?”   “闭嘴,这种想法本来就要不得。”   齐II彡零是鸠气⑶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着,然而身为头领的矮小男人却像什么都没有察觉般,只是维持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完全没有任何制止他们的打算。   “流水小筑。”   过了一会儿后,矮子突然重重地将这四个字掷出。光头和书生一呆,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矮子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呵呵,看来你们终于注意到我为什么要大家聚在这里了。”   矮子负起双手,微微睁开总是因为脸上笑意而眯起来的双眼。眼睑所勾勒出的半月形狭缝里,射出极度锐利的目光,刺痛着另外三人的皮肤。   “情报上说宫天阳自幼聪敏,影子昨天才从宫府拐走了他的姐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期出门而且还调走护卫,只带一个丫头明目张胆地走在大街上。”   “头儿是觉得,他另有所图?”   “引蛇出洞。”   回答光头问题的并不是矮子,而是平民打扮的男人。他的说话一如既往地简短,却往往能够切中要害。   矮子颇为赞赏地笑了起来,在三人面前竖起两根手指。   “宫天阳可能是想故意卖个破绽引我们上钓,好将我们这些对宫家──或是说对他──心怀不轨之辈一网打尽。”   他收起一根手指,剩下食指孤伶伶地竖着,却反而能够轻易夺去众人的目光。   “或许,宫天阳认为他身边的小姑娘能够以一个之力抵过十多位护卫,相信她能在任何危机里保护自己周全。”   矮子敛去笑容,冷冷地扫视着自己的三位部下。他的眼神意外地冰冷,彷佛只要与之对视便会立即遭到冻结般。   “天璇宫的三人就住在流水小筑,而跟在宫天阳身边的小姑娘正是自流水小筑而来,这难道不会引人疑惑吗?”   矮子重新挂上笑容,可是眼角笑意全无,声音仍然冰冷。   “听说,天璇宫的师祖──‘天灾’雪麒麟就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更巧合的是,在传言中她有着一双与现在待在宫天阳身边那位小姑娘一样的明黄色漂亮眼睛。虽然发形跟情报上不一样,但是发型这东西难道不是说换就换的吗?”   矮子意味深远地再度环视众人。   他的目光每扫过一个人,就响起一声吞咽口水的响声,彷佛是在彼此呼应般。   “你们谁敢肯定,书生想要一尝滋味的那位小姑娘是不是雪麒麟?”   ──没有人回答。   沉默像一张从天罩下的大网,笼罩着这条昏暗的巷子。巷口外依然人来人往、市声鼎沸,唯独这里的空气遭到冻结般静默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光头开口破冰。   “头儿的意思是指,我们静观其变?”   矮子笑着点了点头,摆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轻举妄动往往预兆着我们被眼前的丁点便宜所蒙蔽了双眼,只会招致毁灭。老鼠已经跟了上去,我们只要像以往──”   “头儿?”   刹那间,从巷子深处传来了惊唤声。   那是矮子熟悉的声音,矮子顿时僵住笑容,往巷子深处看去。   一位穿着身清素长裙、手挽竹篮年轻女性从巷子深处里缓缓现出身形。   她望向矮子的目光中有着难以遮掩的愕然,像是在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似的,而矮子回望她的眼神里明显带着震惊。   “老鼠?”矮子笑容尽失,惊疑地问道:“你不是在跟着宫天阳的吗?难道跟丢了?”   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般,老鼠愣愣地摇了摇头,讷讷地说道:   “我跟着呢……他们刚刚转进了这条巷子……”   ⑵林岜吾磷疚衫⑥韭   糟糕了!   矮子深感不妙,正想大喊“赶紧撤”之际──   *   “哟哟哟,不继续跟了咩?”   富有戏谑意味的声音从天飘落。   清脆而轻盈,是女孩的声音,然而却意外强硬地堵在他的喉头,束缚住他的声音。他缓缓地转动眼珠、扭动脖子,仰望声音的源头。   巷子上空,有由耀眼阳光所勾勒出来的白色剪影。   在已经习惯巷子阴暗的矮子眼里,视线尽头处的娇小身影覆盖着光芒难以被辨清,唯独镶嵌在脸上的两颗明黄色珠子穿透了光幕,得以深深地刻进他的眸子深处。   “哼,咱家小七还说帝都的治安多好多好来着……我看呀,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咩,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喜欢跟着别人,企图在别人不备之时咬上一口的阴险老鼠呢?”   剎那间,矮子有一种自己已经浸没在水中的错觉。   磅礡的气息蓦地自天上重压下来,像一块巨石落在他的肩上,使他难以呼吸。他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膝盖咚地敲响了地面──他跪了下来。   终于,眼睛适应了从天幕散落的光芒,矮子自始看见了女孩的真容。   女孩交疉双手,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明亮得堪比净夜星辰的两珠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   是宫天阳身边的那丫头!矮子认得女孩,可是他却没有看见宫天阳的身影。   不妙,中计了!是天境──果然是雪麒麟!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掠而过,矮子的额头上立刻冒出冷汗。   “头、头儿,怎怎怎么办?”   光头惊慌失措的声音闯进耳里。   换在平时,矮子一直会在心里暗骂对方的不争气,可是现在他却连丝毫这样子的想法都没有。   尽管对方只有一人,自己这一方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依旧无法改变他们完全没有抵抗之力的事实。   ──在天境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眼前的天境还不是普通的天境,而是传言中最接近宗师的几人之一,名符其实的大天境──天璇宫师祖“天灾”雪麒麟。   “哎,怎么了啦?是不是我吓到你们了?”雪麒麟困扰地歪头,“怎么都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我有那么吓人咩?我明明长得挺可爱的嘛。”   如果只是见鬼了倒还好……矮子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想法。   “撤……”   矮子的声音吵哑而颤抖。   部下们像是没有听清楚般,恍神地望向他,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这群家伙平时的聪明劲都去哪儿了!烦躁和焦虑一涌而出,矮子从中获得力量般猛然站起身子,大吼出声:   “我们赶紧──撤!”   他的咆哮饱含力量,一下子就将失神的四位部下给震醒。他们对望了一眼,随即迅速分散逃去。   分散逃就对了,对方只有一人,总不可能将我方一网打尽吧!矮子一边如此心想,一边转身择路而逃。   “我有说过让你们走吗?”   矮子没有理会女孩微愠的声音,因为他快要跑出巷子了。   突然,他的世界猛地被抽开,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只隐约记得一阵蓝白色的闪光突然闯进自己的视野角落,轻易而举地划开了眼里的画面,朝远方远去。与此同时,他还隐约先后听见了四个痛呼的声音。   “唔──!”   像是被人绊到,止不住去势般,他身体猛地前倾,最后摔落在地。   突然失去力道的右腿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他下意识移动视线寻找源头,最终看见了自己被开了一个洞的大腿,露出惨痛的表情。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贯穿他大腿的,想必就是刚才那道闪光了吧。不过,现在并非深究原因的时候,因为巷口已经近在眼前。   只差几步了,逃命要紧!这个念头促使他不顾尊严地拖着下半身,往巷口爬去。   然而──   “喂喂,你想去哪呀?”   一道阴影突然将去路笼罩,埋葬了他的视线。他抬头一看,随即对上那双漠无感情的明黄色眸子。   雪麒麟就站在他的眼前。她挡住了他的去路,粉碎了他的希望。   自己已经逃不了,矮子马上就明白了。   “到此为止了吗……”   艰苦地坐起身体,矮子捂住伤口靠在墙上。雪麒麟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没有出手阻止。   矮子往巷子里望去。   他的四个部下零散地倒在巷子里,生死不明。   “我们明明已经慎之又慎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没想到你们并非想钓鱼,而是将鱼儿都赶到一处去,然后将它们一网捞起。”   并不是卖个破绽引他们出手,而是将一个难题摆在他们面前,逼使他们聚集到一起商量对策,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终于明白过来的矮子,在脸上堆砌出苦涩的笑容。   太迟了。   他明白得太迟了。   如果一切都能够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打那个眼色,让自己的部下们都聚集在一起。   是他害了他们四个的。   不过,他已经没所谓了,因为一旦失败,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没有人不怕死,然而如果“死”是一种向那位大人尽忠的方法,那么又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自己本来就是孤儿,是那位大人赋予自己一切的,既然如此就当成是将一切还给他吧!   矮子露出释然的笑容,不动声息地微张嘴巴,打算咬破藏在臼齿上的毒药。   “缚!”   ──仅仅是一个字。   流磷⒉er叄司](八)吧⒋   雪麒麟仅仅是从樱唇间吐出一个字,就夺去了矮子求死的权利。他的嘴巴像是不再属于自己般无法合上。   理所当然地,他无法咬碎毒药。   他惊骇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在天境面前不但求生不得,甚至连求死都不能。   “呐,我批准你去死咩?”   女孩在他面前蹲下身体,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她明黄色的眸子明亮得吓人,却没有蕴含着那怕一丝笑意。   “想死?没门呢。”   一瞬间,给人嘴角裂开到耳根的错觉──雪麒诡异地笑了起来。 47、忠心不惧死   “话说回来,你听说过‘凌迟’吗?”   女孩伸出手指轻轻在矮子脸上刮了一下。   他像是真的被削了一刀般,止不住战栗地移开脸颊。可是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开女孩的手指。   “一共三千六百刀,名符其实的千刀万剐咩。啧啧,想想就痛了。”   “啊……啊──啊!”   矮子的嘴巴无法动作,只能颤着喉咙发出不成语句的嘶哑声音。   “忘了先说。我的刀法不怎么样咩,说不定一刀下去就是一根手指了咯。不过你尽管放心吧,我可是精通法术的呢!就算不小心把你的手指弄断,我也能用法术帮你接回去。   雪麒麟敛去笑容,射出冷冰的视线,轻易而举地穿透矮子的双眼,直抵他的心房。   “所以说,我绝对有能力让你如愿意偿地尽享三千六百刀所带来的快感。”   矮子无法移开视线,睁大的眼睛连眨都不眨,耸动着喉咙“啊啊”地叫着,彷佛他一旦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的瞬间,女孩就会拿出刀子削他的皮肉。   雪麒麟沉默下来,静静地探究着矮子双眼的深处,似乎想从中挖出什么似的,或是说在考虑该怎么下手才能把他的眼珠完整地挖出来。   渐渐地,矮子垂下头,身体不再颤抖,而是发自于绝望地静默下来。   他死心了――或者说,是认命了,所以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抵抗。   对矮子的反应感到满意,雪麒麟咧嘴笑了起来。   “这才乖咩!”她摸了摸矮子的头,“所以,你会回答我的问题吧?”   矮子垂着的头上下动了一下,是点头的意思吧。   “哼,还以为是宁死不屈的硬汉子呢,没想到这就屈服了。”   雪麒麟无趣地哼了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子。   弍韭磷务彡八琦⑴III   还不能肯定对方会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还得再加上一把火,雪麒麟心想。她目无表情地俯望颓然坐在地上的矮子,以能够冻结一切的语气编织出话语。   “我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连杀你们的时间也不想。我的问题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你是生是死,就端看你的回答了。   雪麒麟的话语里,透露着矮子并非死路一条,一切还留有余地的意思。   事实上,她并非嗜杀之人,也没有折磨他人的恶趣味,她只想要知道这群“老鼠”的主人究竟是谁,跟指使影门拐走宫天晴的幕后黑手有没有关系。   只要在身陷绝望者的面前摆放一个希望,他们就会像溺水之人看见一根稻草般毫不犹豫地将之抓住。   矮子听见事情还有转机,缓缓地抬头,朝雪麒麟投以难置信的眼神,似乎在问:“是真的吗?”   “我对你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们应该知道,我真正感兴趣的究竟是什么。”   雪麒麟简短地冷声问道:   “你们的主人是谁?”   矮子发出“唔唔”的声音,似乎在表达自己无法说话的意思。   然而,雪麒麟并没有因此解除加诸在对方嘴巴上的束缚。   “别指望我会让你说话,我不想伸手把你嘴巴里的毒药弄出来,怕脏了手指。”   雪麒麟摊了摊手,望向矮子的怀里。   “你身上有刀吧?你们这种人不可能不怀着一两把刀。把刀拿出来,戳破自己的手指,以血代墨,以指代笔吧。看!工具不是齐了吗?给我用写的吧。”   见矮子面露迟疑,雪麒麟冷笑一声。   “我可没什么耐性,你要是再犹豫我不介意把你的肠给掏出来,再塞回去缝好。”   不知道是不是联像到那个画面,矮子的身体剧烈地一抖。他连忙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把匕首。   然后──   矮子的身体里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然扑向雪麒麟,同时刺出匕首。   昏暗的巷子里,匕首闪烁着寒光曳出白银色的轨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扑,雪麒麟不为所动,只是皱了皱鼻子。   “吃我萝莉腿!”   碰!   一阵冲击四散。   匕首的尖端止在雪麒麟的眼珠前,明明只剩下咫尺之距却不能寸进。矮子露出不甘心的表情,雪麒麟右脚掌正深深地陷进他的腹部里。   这个画面只维持了一瞬间,然后便伴随着矮子宛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而崩溃、粉碎。   矮子摔落在数丈远处,撞散斜靠在巷子墙上那一排竹子。他吃力地撑起摇摇晃晃的上半身,随即就是一阵呕吐。呕着呕着,他竟然呕出血来,鲜红的液体里甚至混杂着些许肉碎。   然而,重创对方的罪魁祸首却露出讶异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难道下手重了?明明有刻意控制力道才是……雪麒麟满是疑惑,走近止不住吐血的矮子。当脚尖闯入对方的视野里后,她正好对上矮子的双眼。   他的眼里有嘲讽,以及得到渴求已久解放时的满足感。   望着矮子止不住地吐血,雪麒麟怔住了好一会儿。   ──难不成……   雪麒麟想到了一个可能,伸手抓住矮子的右手,把他拉起的同时,将食中两指搭在对方手腕的寸口脉上,随即睁大眼睛瞪视矮子。   “你……”   矮子体内已经一团糟糕。   真气从碎裂的经脉里像决堤般不断泄出,暴虐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五脏六腑通通绞成碎片。   雪麒麟用另一只手抓住矮子的衣襟,将他的脸庞曳到眼前。   “──你竟然自断经脉!”   他在承受了雪麒麟一腿时,运用巧劲将冲击集中在一点,从而震碎经脉的一段,任由真气狂泄而出之余还特意驱动真气冲击那处缺口,最终导致经脉完全崩溃。   矮子安然地笑了笑,吐出一口血,就吐在雪麒麟的脸上。   雪麒麟不顾沾污了她洁白脸蛋的温热液体,挥指解除“困缚术”的效果,声音高亢而逼近地问道:   “说──赶快说!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宫天晴在哪里!给我说!”   然而,任雪麒麟再如何摇晃男人,他都只是维持一张不知道是在嘲讽雪麒麟的粗心大意,还是为着能够一死了之而感到安心的笑脸。   “雪麒麟,你太小看我们了。”   像是被人浇了盘冷水般,雪麒麟突然顿住动作,沉默下来。   她说不定真的低估了眼前的男人──不,应该说,她低估了一个“忠”字的价值。   ──忠之一字,能使人舍身忘死。   *   不久,倒在地上的矮子便再无声息了。   望着不断自他嘴巴流出,混杂着肉沫的鲜血,雪麒麟沉默了一段时间。   “还真是忠心咩……”   雪麒麟目光回转,往巷子里面看去。   倒在地上的矮子部下们不约而同地口吐黑血,显然咬碎了早就有藏好的毒药,服毒自尽了。   这就是所谓的死士吗?他们的生命只为“某个人”而存在,仅仅是成为他人达成愿望、达到目标的工具。   围绕着一个“忠”字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雪麒麟认为没有,因为他们人生的一举一动都没有成就他们自己。   “哎,麻烦了。这该怎么处理呀!”   雪麒麟搔着头发,叹了口气。   然后,她的目光突然落在趴在巷子深处的书生身上。   “呐,你说呢?这怎么处理才好,我可不想惹上官非咩!”   感觉到雪麒麟的视线,原本理应跟他同伴一样服毒身死的书生突然浑身一抖。显然,他还没有死,死透了的人是不会动的,只是在装死罢了。   然而,他的呼吸声、心跳声、血管的脉动声都无法逃过一位大天境的感知──至少,以他的人境境界,在这种距离里不可以。   “嘿,你的同伴全死了,而你却苟且偷生,你很怕死吗?”   书生似乎打算一装装到底,继续趴在地上没有作出反应。   雪麒麟轻轻抚过死不瞑目的矮子脸庞,将他已经失去生气的双眼阖上,随即站起身子,踏着轻盈却意外响耳的步履朝书生走近。她每一步落下,他的身体就抖动一下。   当脚步声停住、雪麒麟止步于书生旁边时──   “别杀我!”   光头像灵蛇般弹起,大喊着求饶的话语,拔腿就跑。   “跑什么嘛……真让人伤心咩,我有这么吓人吗?呜呜──!”   雪麒麟扯着嗓子假哭了两声,然后奔跑起来。就算书生的职业标准和境界来说,他的脚程已经算得上相当高的水准了,然而却仍然无法摆脱紧跟在身后的娇小女孩。   “啧,为什么摆脱不了!”   书生砸舌一声,慌不择路地转过一个拐角。   “萝莉腿升级版!”   雪麒麟娇喝声出声,突然飞身跃起,一脚踹在书生的屁股上,将他踢飞。书生发出青蛀被按扁似的声音,滚落在地上。   “咳咳咳……”   书生撑起上半身,迅速咳出满嘴的泥土。   “怎么样,不错的体验吧?泥土好吃吗?”   停在书生的背后,雪麒麟单手叉腰,朝狼狈不堪的书生投以嘲讽的目光。   “雪姐姐,别作弄得太过了呀,先让我问出情报呀。”   在十多位持刀护卫的拥护下,宫天阳从巷子的另一端现身。坐在轮椅上的他被那位地境境界界的护卫推着,缠带木轮转动时发出的咯咯声响,缓缓向这边靠近。   终于成功平伏凌乱气息的书生缓缓抬起头,眸子立即倒映出无数刀光。   前有狼群后有虎,自己已经逃不了──或许正是理解到这一点,他的脸庞立刻被绝望所支配。   易磷⒈弃四屋就私韭吧   已经差不多了吧。   雪麒麟勾起嘴角,打算再用力推书生一把,好让他松口。   “噢,你的意思是指,你撬开他的嘴巴后,我怎么玩他都行?”   “哎,雪姐姐太调皮了。”宫天阳先是困扰地摇了摇头,继而意味深远地笑了起来,“那就得看他合作不合作了。如果他不合作的话,那就随雪姐姐吧。”   接着,装模作样地托着右颊,宫天阳叹了口气。   “听说雪姐姐想试试‘凌迟’?虽然是不值得提倡的兴趣,但是雪姐姐喜欢的话,我也不好夺人之所好呢。”   雪麒麟摆出“不是这样”的意外表情,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觉得他更适合宫刑来着,他刚才不是说想玩我的吗?我先把他的那话儿──咔嚓!”   雪麒麟望向书生的胯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吓得刚巧看向他的书生紧张地缩了缩下腹。   她绕到书生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他,不怀好意地贼笑两声。   “这样一来,我看看你还怎么玩我咩。”   说完,她咧嘴笑了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表现杂耍般左抛右接,在书生面前把玩着。   “嗯……”宫天阳摸着下巴沉思道:“听说宫里最近缺少人手,如果雪姐姐真的打算把他阉了的话,正好把他送进宫里服侍圣上。”   这宫天阳真会胡扯咩,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书生拚命摇着头。   “干嘛,入宫不好吗?要是你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被封个公公什么的,真是羡煞旁人了咩。”   雪麒麟笑嘻嘻地托着腮如此说道。   书生像是被塞了一口黄莲般,苦起一张脸来。他慌慌张张地摆起手来。   “等──等等!”   “噢,你还等什么呀?机不可失,失不可再呀!要是我待会改变主意,想换个地方割割──例如脖子,那该怎么办?”雪麒麟伤脑筋地叹了口气,“要是圣上因此失去未来的好帮手,向我追究就麻烦了。”   终于承受不住雪麒麟和宫天阳一唱一和的威胁,书生自暴自弃地大喊道:   “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才乖嘛。”   雪麒麟用匕首的刀身拍了拍书生的脸庞。他盯住匕首锋刃上的寒芒,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宫天阳,交给你咯。”   雪麒麟回头向宫天阳喊了一句。   在起身前,她又给书生一个大大的笑容,惹得书生缩了缩身子。   午⑴气扒坝〇齐遛依   “真没种。”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哼了一声。   她让开身子,把位置让给被护卫推着过来的宫天阳。   “手让让咩,我要坐。”   雪麒麟拨开宫天阳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一屁股坐了上去,绕着二郎腿斜望向书生。护卫似乎觉得雪麒麟的行为有点失礼,而瞪了她一眼,但是没有作声。   宫天阳挂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俯望着盘坐在地的书生,柔声问道: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背后的人是谁?” 48、你真的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   事到如今,书生却又犹豫起来。   他背后的人要不是掌握着相当的力量,足以震慑着任何想要背叛之人,就是拥有着让人难以生出背叛之心的魅力。   宫天阳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不回答不要紧,我是属于比较有耐性的,可是坐在我旁边的雪姐姐就属于比较急性子的人了──对吧,雪姐姐?”   好吧,这个坏人看来我是当定了。   雪麒麟瞥了宫天阳一眼,不过还是担起了坏人的角色,在抛起手中的匕首时假装滑手。   “哎──呀!手滑了呢。”   随伴着雪麒麟生硬的声音,匕首划着优美的曲线,无比巧合地插进书生双腿之间、命根子之前的地面里。   书生先是一怔,紧接著才理解到自己的命根子差点离自己而去的事实,拚命往后挪到屁股,直到背脊撞上墙壁为止。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宫天阳脸上的笑容依旧。书生用上想把头给甩掉的力道不断点头,颤着声音回答说:   “是、是是是,是二皇子!”   他总算是有所吐露了。   然而,从他唇间泄漏出来的名字,却有如最冰冷的寒气般冻结了在场的所有人。   二皇子?皇帝的儿子?雪麒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她完全没想过,幕后黑手竟然会是一位皇子,与皇家有如此深的关连。   ──麻烦了。   这是雪麒麟的唯一感想。   而事实上,宫天阳也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在听见“二皇子”三个字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崩溃粉碎,化为飞灰消散在虚无之中。   经过半晌的沉默后,宫天阳神色凝重地说:   “雪姐姐,你先回去,这个人我得带走。”   “等等。”雪麒麟皱起眉头,有点不快地问道:“事到如今,你却要将我排除在外?”   听见雪麒麟的质问,宫天阳沉默了一会儿。   “雪姐姐。”   宫天阳轻唤一声,扭动脖子,对上了雪麒麟明黄色的眸子。他的双眼出乎意料地深邃,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光辉。   “有点事你可以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可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如星数的不可跨越界线,只要不尝试跨越它就能勉强保住性命,假如一旦自以为是地将之跨越,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有一条界线是必定不能跨越的。那条界线名为──”   宫天阳加重语气,将那个字眼重重地吐出。   “──皇选之争。”   这个字眼有如巨石敲落般,在名为思绪的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瞬间,雪麒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法将被粉碎的思绪拼回原处。   ……皇选之争?好端端怎么又跟皇选之争   宫天晴突然被受人指使的影子拐走,幕后之人竟然是当朝二皇子,而且还与所谓的皇位之争拉上关系。对此,雪麒麟头痛不已。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都是一种禁忌,凡涉足过深者只有两个下场……功成利就,或是灰飞烟灭。   雪麒麟不认为自己会是前者,她根本没有能力应付种种伴随皇选而来的阴谋,若果真的被卷入皇位的争夺里,恐怕只会落得死在阴沟里的下场。   最让她烦恼的,是这种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如果真想回答宫天阳一句“那又如何”。   然而,要是她真的凛然不惧地介入皇选一事,且不论她的后果,天璇宫可能也会因为她的参与而被牵连其中。   如此一来,齐绮琪、水云儿,甚至连夏雪、叶震等人毫无疑问地会被卷入其中,遭遇各种不幸。   所以,雪麒麟迟疑了。   宫天晴对她来说很重要,但是其他人对她来说也很重要──不,虽然这种想法很不堪,但是雪麒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齐绮琪和水云儿任何一人的份量都比宫天晴来得要重。   如果两个人之中,只能救一人的话,就必定要有所取舍,否则面临的就是两者都会失去的结局。   雪麒麟啊雪麒麟,亏你满嘴漂亮话,还承诺不惜一切救回宫天晴,结果还不是这样──还不是打算退缩了吗?雪麒麟咬起下唇。她咬得很重很重,一下子就把唇给咬破了。   “雪姐姐,你尽管放心,这事儿交给咱们处理,宫家还没沦落到任由欺负而不作声的地步。”   或许是看穿了雪麒麟的为难与懊恼吧,宫天阳拍了拍雪麒麟的手掌,柔声安慰道。他的话语里,夹杂着坚定和诚恳。   雪麒麟却没有因此释然,宫天阳的安慰反而让她深切体认到自己的无力。   正如宫天阳所言,将一切交给宫家处理,而她和天璇宫静候消息是最好的做法。皇选之争并非她们武林中人可以涉足的领域,在她们面前有一条绝对不可以跨越的界线。   她不甘心。   不甘心被“皇选之争”四个字拦下,不甘心就此停下   说白了,还是力量不足。   如果她是宗师的话,即使是皇选之争也无法拦下她的脚步,就像北冥有鱼能够在人类主宰的世界里,为武妖们开辟出一片净土一样。   ──如果我是宗师的话……   雪麒麟忽然希望自己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能够保护好她心爱之人,不让他们痛苦、哭泣或是难过,想让他们能够一直幸福快乐,开怀大笑。   然而,任她此刻再如何渴求力量,力量也不会突然涌现。   “我知道了。”   最终,她还是只能选择妥协。   正因为不是孤身一人,所以才有弱点,所以才永远都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她不能只顾自己,因为她还有心爱的人。   雪麒麟有点沮丧地笑了笑,从轮椅的把手跳下。   “那就交给你吧。”   “雪姐姐……”   宫天阳张开嘴巴,轻唤了雪麒麟一声,最后却连一句有意义的说话都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想稍微驱散弥漫在这里的郁闷吧,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后,宫天阳欢快地笑了起来,指着颓坐在地上的书生笑道:   “那么,人我带走了咯?”   “你带走呗。反正就算我也无能为力了。”   “别这样说嘛,这可不像一直精神满满的雪姐姐呢。”   雪麒麟有点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宫天阳。   然而,仅仅是叹息仍然无法排解她内心的烦躁和郁闷。她急需要发泄,寻遍整个巷子,最终把视线定在书生的脸上。   “你给我吃屎啦!”   “嗷──!”   惨叫声贯彻天空。   雪麒麟突然猛力地踢了书生胯下一脚。   随伴着一阵“鸡飞蛋碎”的声音,书生整个人被踢得飞起,一度越过巷子的高度,最后重重摔落在地上,吐出白沫。   瞥了生死不明的书生一眼,雪麒麟哼了一声,转身往巷子出口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宫天阳和十多位护卫露出作了恶梦般的表情,不自觉地挡住胯下,目送雪麒麟的背影离去。   宫天阳和护卫们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一个讯息──   千万别得罪女人。   *   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栈门口前,雪麒麟正好碰见匆匆忙忙出门的水云儿。   “──我去见一见故人”   当她惊讶地询问水云儿出门的原因时,只得到这个回答。   咦,小云在长安还有故人?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匆忙去与人见面呢?虽然对此感到好奇,但是雪麒麟并没有深究,她总不可能厚着脸皮跟去吧?   由于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她特地叮咛水云儿几句“自己小心”、“早点回来”之类的。在水云儿笑着连声答应后,雪麒麟便与她别过,径自穿过客栈的大门。   不知道小七醒了没呢?睡了一整天怎么着也该醒了吧?要是醒了,我又该怎么跟她说才好呢?雪麒麟一边烦恼该如何解释宫天晴的事情,一边朝租下的院子前进。   这时,她只凭着下意识来迈动步伐,完全没有留意周边的环境,结果──   “噢──!”   她刚穿过院子的大门,便马上撞到某个一堵墙似的东西,向后踉跄了几步。   “这里怎么突然有堵墙啦!”   勉强在一屁股坐倒在地前站稳后,雪麒麟揉着被撞疼鼻头,抬头望去,晕开了斜阳昏黄色的墨黑发丝马上刻进眼底。   是齐绮琪。   沐浴在赤红的色彩中,她身影的轮廓显得有点模糊。   “哎,原来是小七你咩!怎么样啦,睡了一个白天,应该──”   “麒麟,你去哪里了?”   齐绮琪漠无表情地低头望向雪麒麟,语气毫无起伏──显然,她在生气,头上的呆毛都竖起来了。   “呀──!”了一声,雪麒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呃……就是出门逛逛咯……”   雪麒麟眼神游移,没有把宫天阳的事情告诉齐绮琪,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闻言,齐绮琪沉默了一会儿。   “去哪儿逛?”   “就街上咩。”   “你出门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呀,你不是在睡觉嘛,我想着你睡得那么沉,就没有叫醒你咯……”   虽然雪麒麟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然而她还是对齐绮琪有所隐瞒,说话不免有点缺少底气。说白了,她就是在心虚,连直视齐绮琪都不敢。   哎,自己真不会撒谎呢……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但只要对象是齐绮琪,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雪麒麟的言不由衷,齐绮琪再度沉默下来,然而双颊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身体也莫名地抖动起来。   “──那你不会用写的吗!”   这一瞬间,齐绮琪失去了一贯的仪态。   她肯定已经不再顾及旁人眼光了吧,否则她绝不会像个疯子般歇斯底里地当众咆哮出声。   “给我留张纸条就这么难为你吗!”   齐绮琪瞪着雪麒麟,鲜红色眸子里有涌动的怒火,似乎随时都要夺眶而出,将眼前的女孩吞噬。   怎、怎么生气了?雪麒麟懵了,狼狈地后退一步。她对于齐绮琪生气的原因一头雾水。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子!”   齐绮琪脚步虚浮地后退一步,摇摇欲垂的样子彷佛随时都会倒下。雪麒麟提醒她小心,并伸出手想去扶她,结果被她一掌拍开。   雪麒麟怔怔地望着齐绮琪,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拍红了。   “一声不响就离开……”   怒火突然如潮水般退去,齐绮琪的气焰迅速消失。   她虚脱似的瘫坐在地,宛如在刺骨的寒夜里蜷缩身体般双手环抱着自己。   “突然某一天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剩下我孤伶伶一个……爹爹是这样……洛师姐是这样……晴儿是这样,就连水妹妹和麒麟你也这样……”   齐绮琪身体止不住颤抖,斗大的泪珠不断从眼角掉了下来,落到地上粉碎。   她哭了──她又哭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雪麒麟只觉得有人拿着铁锹子,狠狠地、狠狠地挖空了她的心。   “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你们都不在了……谁都不在了……整间房间就仅仅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很恐怖,那种感觉太恐怖了……”   ──黑暗散去了。   啊啊,是这样吗……雪麒麟勾勒出苦涩的笑容,忽然有点明白齐归元送她过来的原因。   她总算是搞清楚了一件事,原来齐绮琪比她的想象之中要软弱得多。   在雪麒麟以往的印像里,齐绮琪既聪明又漂亮,武术上的天赋也是非人能及,并以十六岁的低龄肩负起偌大的门派,而且善良认真,即使将她比喻为活生生的传说也不过。   艺零⑴奇肆武咎泗⑨爸   齐绮琪身上总是缠绕着耀眼的光辉──嗯,她是耀眼的,也正因如此,却让人无法看见真正的她。   她只有十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这是不管她再如何武装自己,也无法遮掩的真实──或许说,软弱。她也会像普通孩子般渴求家人,也会怕黑,也会害怕寂寞,也会失声痛哭。   只要将少女身上的光辉层层剥去后,赤裸裸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她现在这副样子。   没错,齐绮琪即使是活生生的传说,同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她的心是肉造的,而非铁铸的,也有无法承受的时候。   真正认知到这一点的当下,雪麒麟不经意间就笑了起来。   温柔的笑容。   洋溢着窝心的暖意。   “傻瓜。”   全然不介意自己的洁白无垢的膝盖会因而遭到沾污,雪麒麟在齐绮琪面前跪下,轻轻地将她抱进怀里。   仅是这样,就足以让齐绮琪颤抖的娇躯渐渐平伏,得到了安稳。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轻柔又满载暖意的声音轻轻摇曳。   雪麒麟细抚着齐绮琪柔顺的长发,樱唇间泄出温声细语。   ⒉〇把(五)龄玖散VI玖   “所以,别哭了嘛!”   “麒麟,你真的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或许,这就是齐绮琪渴求已久的温存吧。   为了寻求更多温暖,齐绮琪将脸庞埋进雪麒麟的怀里,轻轻地磨蹭着。雪麒麟任由少女的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沾湿了自己的内心。   “真的不会吗?”   “不会,除非我死了。”   既然齐绮琪在为自己动汤不安的软弱内心寻求安稳,雪麒麟就只能以承诺来回应她的期盼。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看你的脸容,听你的声音──感受你的心情。” 49、定国姬   不仅止于话语。   雪麒麟一直以来就以此为念,守护在她的身边。   因为,生命……她的生命在很早以前,就因为齐归元的一句话而全部奉献了给怀中的少女。   雪麒麟是个自私的人,只为自己而活。   然而,在组成“她的自我”的无数事物里,名为“齐绮琪”的存在是唯一不可抛弃的。尽管,她的世界里并非只有齐绮琪一个人存在,可是她的世界却会因为齐绮琪的消失而崩坏粉碎。   ──这一切,早就在雪麒麟降临到这个世界前注定。   她们的邂逅,铭刻了她们的“命运”。   齐绮琪沉默了许久许久。   直至太阳沉没,初夜降临,她才终于以满溢着暖意、释然和爱意的口吻开声:   “看着我、陪着我、爱着我,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齐绮琪脸泛红晕,含泪望头望向雪麒麟。   “麒麟,好吗?”   望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精致脸庞,雪麒麟淡然而笑,温柔拭去齐绮琪眼角的泪水。   “好,我会爱着你、陪着你、爱着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真的?”   “真的,就算有一天你嫁给别人,要搬去别处,我也会厚着脸皮跟着去,见证你的幸福。”   “真是的,我才不要嫁人啦!”   见齐绮琪撇起嘴巴,一副真不想嫁人的模样,雪麒麟稍微怔住。   “呃,怎么就不嫁了,你总得嫁人吧?”   “你舍得我嫁出去吗?”   “呃,这个嘛……”   齐绮琪娇嗔地反问一句,惹得雪麒麟哑口无言。   要问得她舍不舍得,雪麒麟只能回答不舍得,在她的思维里,齐绮琪这种又漂亮又有才能的好白菜,再怎么样也不能给别人家的猪给拱了。   不过,要是有朝一天齐绮琪真的爱上一位男子,愿意与他厮守终身的话,雪麒麟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更何况那个人是齐绮琪,雪麒麟就算再怎么不舍得、怎么不愿意,也无法狠下心肠为了一己之私去毁掉对方的幸福,充其量伤心一辈子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伤心,就只是觉得自己会这样而已。   似乎有点不满雪麒麟没有回答自己,齐绮琪哼了一声。   ⒉IX〇午 衫扒七)伊珊   “总之,你不嫁,我就不嫁。你都好几十岁人,还不嫁出去,我为什么要嫁啦!”   真是孩子气的说法呢,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那你只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当个让全世界男人流口水的剩女了。”   如果真如齐绮琪所说般,雪麒麟一天不嫁,自己就不嫁的话,她恐怕真的只能孤独终老了。毕竟,雪麒麟根本就不会嫁人。   她就算已经习惯了女性的身体,甚至没心没肺地忘记了曾经身为男性的事实,在灵魂的深处还是有着无法磨灭的最后尊严──属于男性的尊严。   要她嫁人?除非有一天,太阳从西边升起,天地间一切都逆转吧。   “什么剩女嘛……我讨厌这个说法,太难听了!”   齐绮琪嘟着嘴巴如此抱怨,雪麒麟则摊了摊手。   “事实。”   齐绮琪瞪着眼睛挥了挥拳头,雪麒麟立刻装作一脸惊吓地缩了缩身体。   “麒麟,你太坏了!”   听见齐绮琪气呼呼的投诉,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哎呀,我是真怕咩……”   视线对上了。   她们从对方的眸子倒映着,看见了清晰的自己,真正地意识到──   在对方眼里,有自己的存在。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失笑出声。   银铃似的笑声互相交缠,在这个初夜里,轻奏着悦耳的乐曲,回响不止。   *   ──帝都。   以自皇城前广场延伸出来的、贯穿整座城市的天门大街为界线,它分为东、西两侧。   城西是皇亲国戚、世家贵族、朝廷高官的聚居处,拥有仅次于皇城的政治地位,然而若论纯粹的价值,却未必能比得上内城东侧。   聚居于帝都城东的大部分都是平民,可是这些平民却并非普通的平民,而是在各个领域上获得重大成就的人物,诸如大商人、知名学者、名铸剑师、神医……它们虽然不具有实质的权力或是制度赋予的地位,却有着难以忽略的影响力和社会地位。   其实,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划分,并非一种强制规划。然而,即使一个平民要住进城西并非不可能的事,但是他敢不敢就是另一回事了,与之相反,一位贵族移居至城东倒是没有多大问题──而事实上,很多皇族、贵族以及朝廷高官,都会在城东购置宅第,当作别院使用。   在华朝里,权力和制度依旧是决定一个人拥有多少自由的重要因素。   位于城东靠近核心位置处的这座府第就属于一位皇族。   不过,这并非是府第主人的别院,而是主宅。   府第的主人在皇族里是一位异类,不但喜欢与身属不同领域者相交,更为了便于他们交流而索性搬到城东长住,虽然身为女儿身,不能掌握实权,却依靠着曾经多次担任军师远征并且获得胜利所积累下来的名声,和放下身段换来的关系网,得到了其他掌握实权力难以比拟的地位和力量。   另外,她还相当亲民,经常出现在帝都的大街小巷。帝都的住民们可能不知道皇帝拥有一副什么样的面貌,但是大多都知道府第的主人长成什么样子。   ──九公主。   府第的主人正是当朝皇帝的第九位女儿,年仅十八,美貌与才能并存的“定国姬”。在民间,民众将她和天璇宫宫主齐绮琪比喻为华朝年青一代的绝代双壁。   而这位定国姬在民众眼里有着满溢光辉的形像,此刻却在自己的书房里阅读着某本小说笑得不可开交。   “哈哈,真有趣!竟然掉进茅坑了,好蠢!”   传说中的九公主笑得猛拍桌子,眼角甚至泛着因笑意而起的泪光。   不施粉黛的素颜鬼斧神工地精致,让人无法挑出一丝毛病;比大海更显深邃、清透如宝石般的蓝色眼眸里点缀星光;玲珑柔美的躯体藏于粉色、橘色、米黄色交嬂而成的宫装长裙,显得高贵而娇艳。   不过她最大的特征,恐怕是一袭微微泛着水色的黑色长发吧。   长度至少是身高的两倍,一直垂到脚踝附近,然后往上折回到后脑勺的高度,挽成侧垂髻,并以步摇、发钗等饰品固定。 50、五年前的事情   或许是又看到有趣之处了吧,九公主秦时雨再度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竟然爬不上来──爬不上来呀!这是要笑死本宫呀!快来人呀,有刺客有刺客!赶快来救驾!”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秦时雨反射性地看了过去,穿着侍女服高挑丰满的女性身影随即映入眼里。   侍女大概二十岁上下,看起来和秦时雨差不多年纪,却意外地给人迟暮死寂的感觉。   这恐怕得归咎于她一头长发吧。   她的头发是灰黑色的,彷佛寒冬里的死寂之色,让人产生一切已经迈向终结的错觉。   而且,她的眼睛也是灰色的,要不是其中深处溢满生气的光辉,就算有人将之误以为是死人的眼睛也不为过。   “公主,请注意仪态啊……在外面都听见你的笑声了。”   大概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侍女一边为秦时雨倒茶,一边苦笑着出言劝说。   “诶──本宫可是在自己家里耶,笑笑也不行嘛?”   秦时雨像个孩子撒娇般娇声嗔语,委屈地嘟起嘴巴。   “银屏,你真严厉呢!”   午⒈器⑻? 扒霖祁 ⑥亦   如果让外人看见名震天下的“定国姬”竟然也有如此娇俏的一面,恐怕吓得掉出眼珠来了吧。毕竟在他们眼里,“定国姬”是一位即使面对万军依旧从容不迫,总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巾帼公主。   尽管如此,侍女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不惊不慌地把满上了茶的茶盏放到秦时雨的面前。   “下人听见总不好,你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啊……”   “一国公主又怎么了?一国公主就不能开怀大笑,只能笑不露齿嘛……”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秦时雨扁着嘴巴,灰溜溜地如此诉说。说着说着,她一度拭擦眼角上那不存在的泪水,发出抽泣般的声音,不断从眼角窥探侍女银屏的模样。   眼见自家主人在装模作样,银屏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古灵精怪……一点公主应有的模样都没有。”   “公主应有的模样呢……”   定国姬故意拖长语调,让口吻变得意味深远起来。   她合上手中的小说,放到桌子的角落,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茶。   “银屏啊银屏,公主这个身份呢,从来都是由血脉赋予的呀!就算言行举止再不像公主、长得像屎似的,本宫也只能是一位公主,无法成为平民。”   秦时雨放下茶盏,脸上挂着深邃的笑容,望向站在旁边的银屏。   “本宫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无法成为平民,就算再如何竭力把自己塞进平民堆里,平民们也只会评论本宫是一位不像一般公主的公主,而不会真的把本宫当作平民。”   秦雨时摊了摊手。   陸澪貳②III思吧八司   “当然啦,假如父皇剥夺了本宫的身份就另当别论了。”   这已经可以算是大不的发言了,银屏严厉地出声斥责:   “公主,慎言!”   如果换成是一般侍女肯定不敢如此对定国姬大呼大喝,可是银屏并不是普通侍女,而是肩负守护皇族成员安全的十二位护剑众之一。   更重要的,是秦时雨也没有计较的打算。   “有什么好慎言的嘛?”秦时雨歪起头来,“不是本宫说,父皇即使连本宫什么时候上过茅厕、什么时候跟男人翻雨覆云过也一清二楚呢!”   秦时雨再度端起茶盏。   茶水的倒映中,有一双深幽幽的苍蓝色眸子。   “父皇的‘夜行’可是无孔不入啊……”   ──夜行。   那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直属华朝皇帝的情报机关,同时也是朝廷里唯一潜藏里暗面的组织机构。他们只对皇帝负责,不受朝廷监察和规管,拥有超乎想象的治外法权,是皇帝最忠心的爪牙──最能够体现、展现皇帝意志的凶剑。   银屏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略为无奈地说道:   “公主慎言,要是让下人听见该怎么办?什么叫‘跟男人翻雨覆云过’?公主你明明连男性的手都没有牵过。”   “本宫就是说一下罢了。不过,连男性的都手都没牵过真是让本宫有点无地自容了,恐怕几位姊妹里,就只有本宫过了适婚年纪还没外嫁吧?说起来,父皇似乎挺为此头痛的。”   喝过茶后,秦时雨把茶盏推到桌子的角落里去。正当她伸手想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小说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噢,对了,银屏。”   “您说。”   IIIX澪五叁坝VIII删   银屏恭敬地让秦时雨说下去。   秦时雨托起腮来,略显无聊地翻弄着小说,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说最近二哥闹得挺欢的嘛,干了什么来着?拐走了宫家的千金?”   “是的,昨天的事。”   “谁能从宫老爷子那里拐的人呀?”秦时雨好奇地望向银屏,“呐呐,该不会是那牛鼻子出的手吧?”   秦时雨口中的牛鼻子,是指二皇子身边的护剑众第三席,师从道一教的王道明。顺带一提,银屏是护剑众的第五席,负责保护唯一有护剑众跟随的定国姬。   银屏坚定地摇了摇头,字字铿锵地有力回答说:   “不可能,我们‘护剑众’虽然各有不同,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犯我们唯一的一条准则。”   秦时雨稍微眯起眼睛。   “‘身为坚盾,而非凶刃’──是吗?”   ──如有犯禁者,皇必诛之。   这是护剑众的唯一戒律。   护剑众的十二人肩负着保护皇族要人的重职,拥有在受其保护者身陷险境时不择手段为其排除危险的责任和实现这种行为的相应权力。   然而,他们身上也被加诸了一道束缚。他们不能受被其保护者的意志驱使,成为实现他人意志的利刃。   也就是说,护剑众只能是盾,不能是剑──不可以受到被保护者驱使作奸犯科。   当然,如果只是端茶递水或是帮忙跑腿这种琐事还算不上犯禁。   “是的,这是我们唯一一条不能触犯的原则。”   “噢,这样啊。情报说,出手的是影门的那位大刺客,看来是真的嘛。”   “十有八九,听说当时在场的还有镇国卫的罗轰和天璇宫的……”   不知为何,银屏突然迟疑起来,没有说下去。秦时雨疑惑地“嗯”了一声。   *   “天璇宫的谁呢?”   秦时雨毫不在意地追问了一句,银屏一脸难色地回答:   “是……天璇宫的师祖。”   “原来如此,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雪麒麟嘛?”   银屏简短地回答“是的”,肯定了秦时雨的说法。秦时雨“嗯嗯”地径自点了点头,然后有点不满地说:   “不过没想到雪麒麟也会在场呢,她该不会是闯宫家了吧。”   “这样……”   思考了一会儿后,银屏才不太肯定地回答说“应该是的。”   “哎,雪麒麟啊雪麒麟,你还真是够胆呀!”   秦时雨似笑北笑地感慨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称赞雪麒麟还是在讽刺她。   “嘿,不过没本宫什么事。乱就乱呗,只要本宫不参一只脚,就依旧高枕无忧。”   “公主不打算插手?宫将军可是为数不多的中立派。”   “嘛,本宫还没那么不识趣呢。”   秦时雨的视线穿过半开的窗户,看向某个方向──皇宫的方向。   “毕竟父皇可是在皇宫里面看得津津有味呢。”   银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可是,宫天晴身为天璇宫的下任宫主主要候选人,镇国卫和影门却先后将之掳走,如果让天璇宫知道幕后主使人是二皇子殿下的话,恐怕会对朝廷心生罅隙,不利朝廷和武林之间渐趋缓和的关系。   “渐趋缓和?”   彷佛听见好笑的笑话般,秦时雨再度爆笑出声,猛拍桌子。   “哈哈哈──银屏啊,那只是表面罢了。父皇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放下过对武林的怨恨呢。”   “是这样吗……”   五年前的事情,银屏还记忆犹新。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武林与朝庭的冲突让血沾满了华朝的无数土地,在两者之间刻下了深不见底的仇恨深渊。 51、似有故人来,无颜面人   “银屏啊,话说这次的事情你挺上心的嘛,是因为天璇宫吗?”   秦时雨的声音促使银屏回过神来。   定国姬托着腮凝视着她,双眼满溢挖苦的笑意。   “看来你很关心天璇宫嘛。怎么,抢心天璇宫和二哥摃上了?”   “我……”   被秦时雨直直地盯着,银屏浑身一震。她差点忘记了眼前没个正形的公主,曾经一道命令坑杀两万北国大军,是会对敌人展现出冷血一面的人物。   曾经目睹过眼前少女的冷血,银屏早就下定决心要尽心侍奉她,并叮嘱自己勿不能成为她的敌人。   一开始,银屏只是慑于定国姬的无情,不敢违抗对方,然而秦时雨却待她不薄,把她看待成亲人,有什么好事都会与她分享,渐渐地让她由衷地献上忠心。   银屏不知道究竟是眼前满是笑容的俏皮九公主,抑或是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定国姬才是秦时雨的真正面貌,但是她认为只要她以心对待自己,自己就切须回报真心。   ──仅此罢了。   “恕我多言了。”   银屏低头道歉。   结果,秦时雨却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银屏,其实没什么好避忌的嘛。说起来,本宫的心法是天璇心法,学的剑法是天璇剑法,也算得上是半个天璇宫的人了咯。”   秦时雨朝银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对吧,师父。”   秦时雨也习武,而且拥有人境境界,剑法在皇族里名列前茅,而教她武艺的正是银屏。银屏曾从师从天璇宫,就秦时雨所知,银屏更是当前天璇宫宫主齐绮琪的师伯辈,和副宫主叶震属同辈。   正是这一层关系让银屏有点尴尬,毕竟她身为护剑众,理应坚定守护者的立场,将九公主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置,并且与师门撇除关系才是。   然而,她却无法完全办到毫不在意天璇宫的情况,不自觉地在涉及天璇宫的事情上着紧。   午艺齐VIII爸林气瘤一   “不是本宫说,你曾拜师学艺于天璇宫,一身武艺都源于天璇宫,如果就因为加入护剑众,就与师门划清界线就未免太无情了啦。而且本宫知道你的心都挂在本宫身上了,所以没什么好避忌的。”   秦时雨摇头晃脑,像是个老学究般淡淡地说:   “人啊,之所以为人,不外乎就是因为一个‘情’字嘛。银屏,你说对吧?”   “谢谢公主体谅。”   银屏面露感激,微微朝秦时雨鞠躬致谢。结果,秦时雨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哎,你看本宫待你不薄吧。”   银屏露出深感不妙的表情,警戒地试探问道:   “公主,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买小说吧?”   “一语中的!”   秦时雨打了打响指,激动地挥舞手臂。   “最近有一本小说风摩整个华朝,听闻与本宫并称什么鬼双壁的齐绮琪也在看,本宫再怎么着也不能输她一头对不对?所以你明天赶快去帮本宫买回来,一尝这小说的滋味。”   “唉,我可以拒绝吗?”   银屏困扰地揉了揉眼角。   她堂堂一位天境,大名鼎鼎的剑鬼齐一心的师妹,却要帮人跑腿买小说。对此,她有点难以为情。   不过,定国姬秦时雨却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人,银屏越为难,她就越开心,所以银屏知道自己这个差事是逃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   “很可惜,不可以,因为这是本宫的命令。”   只要秦时雨用上命令一字,就表达出不可置疑的意思。银屏再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⑸吆=七坝疤零琦流伊   “我就知道是这样……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走。”   “妥!”   秦时雨满意地咧嘴一笑。   接着,她突兀地望向窗外,摸着下巴说道:   “掰掰手指,本宫的好妹妹也该找本宫玩了吧。(   妹妹?是那位公主吗?正当银屏疑惑之际──   咚咚!   门被敲响了。   气er(三)澪似究气珊逝   “哇!”   秦时雨吓了一跳,连忙把手上小说扔在地上,一脚踢到角落里。然后,她连忙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三字经,装摸作样地、念念有词地读了起来。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秦时雨端正姿态,摆出典雅的表情,背梁如剑般挺直,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息。   虽然已经多次看见秦时雨变脸的神奇,但是银屏依旧有点不太适应地叹了口气。   “让她进来。”   秦时雨朝银屏打着眼色,用口型这般说道。   银屏翻了翻白眼,但仍然依言照办,朝门外喊道:   “是谁?”   “是银屏姐姐吗?奴婢小飘。”   “有事吗?”   “有位姑娘求见公主殿下,奴婢受总管之命,特来送上拜帖。”   银屏对秦时雨投以“怎么办”的眼神,秦时雨勾起嘴角说了一句“本宫这妹妹原来是曹操呀!”后,才点头示意无妨。   “我明白了。”   答应一声后,银屏走近房门,把房门打开,从门外的侍女手上接过拜帖,然后回到书桌前,递给秦时雨。   秦时雨望了拜帖的落款一眼,看见了一个水字,露出“果然是她”的表情。   “公主,是那位公主来访吗?”   秦时雨摇了摇头,语气莫名地回答说:   “她可不是公主呢。”   说完,秦时雨露出不容置疑的严肃表情。   “银屏,你去把人接进来,切记不能让府上任何人看见她的容貌。”   “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客人的容貌……是吗?”   “是的,万万不能。”   秦时雨目光冰冷地望向银屏,不近人情地沉声说道:   “如果让人看见了她的容貌,你就提头来见吧,本宫也会自刎随你而去。记住,对本宫而言,她的性命比你我加起来还要重,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有下人看见了她的容貌,你就立刻杀了他,知道吗?”   眼见秦时雨如此重视此事,银屏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她完全没想到秦时雨竟然会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可见来者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话虽如此,银屏也没有探究的打算。既然公主有所吩咐,她就必须竭力完成。眼见秦时雨如此重视此事,银屏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定必不负月費群',85'7??6??6'3,442所望。”   留下这句话后,银屏凛然转身,径自离开了房间。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秦时雨才收回目送对方的视线。   “南宫云遥,本宫的好妹妹啊,看来你过得挺好的嘛,不然怎么会冒着如此大的风孩来与本宫叙面呢?”   秦时雨神色复杂地眺远窗外夜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羽蓁啊秦羽蓁……”   少女怀念地轻唤著某个人的名字,声音显得格外深远。深邃的蓝色眸子里,荡漾著名为“惆怅”的涟漪。 52、皇争   客栈的房间里,齐绮琪停住夹菜的动作,诧异地抬眼看向雪麒麟。   “皇争──?你说皇选之争吗?”   在齐绮琪的情绪平伏后,两人吩咐了侍女准备好晚饭,送到房间里。   原本她们打算等水云儿回来再一起吃的,然而水云儿迟迟未归,又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只好先行大快朵颐,毕竟齐绮琪睡了一个白昼,而雪麒麟也从昨晚开始就粒饭未进──两个人都饿了。   能够吃上一碗热辣辣的米饭,也是一种小幸福啊。   吃饭时──尤其是与别人共席进餐──总是伴随着各式各样的话题,无论是雪麒麟和齐绮琪也不讲究“食不言寂不语”,故此她们自然而然就需要话题了,而这个话题的首选莫过于就是宫天晴一事了。   齐绮琪问及宫天晴的情况时,雪麒麟有点犹豫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余,也怕齐绮琪在得知情况后会为之烦恼。   眼见雪麒麟眼神闪烁,齐绮琪大概也明白到雪麒麟的担忧。   对此,她只说了一句话,一句足以使举棋不定的雪麒麟在棋盘上落子的话:   “──麒麟,告诉我,我必须知道。”   除了说话外,齐绮琪还向雪麒麟投以坚定的眼神。   小七一定很想知道吧。   雪麒麟心想与其让她整忐忑不安心里没底,倒不如将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她,便将宫家里发生的事以及和宫天阳外出时所遇到的事都据以实告。   一如所料,当雪麒麟说到幕后黑手就是二皇子,并且宫天阳判断二皇子掳走宫天晴的行为与皇选之争有关时,齐绮琪顿时表现得相当惊讶。   “是呀,宫天阳那小鬼头是这样说的,也不知道是不蒙我的咩……   说着,雪麒麟夹了块肉丢进嘴里,然后扒了口饭。   鲜嫩的肉汁爆发,她双眼里光华流转。本着有好东西大家分享的原则,她雀跃地夹了一块放到齐绮琪的碗里──或是说,那座由米饭堆成的白山上。   “呐呐,这肉好吃!小七你也吃点儿呀。”   正在微微垂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的齐绮琪应声抬头。   “真是的,我自己会夹啦!”   齐绮琪白了女孩一眼,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可能是自觉到自己的口不对心已经在脸上表露无遗吧,她脸颊突然微微泛红。   “咦,你怎么突然变红了咩?”注意到少女脸颊上的状况,雪麒麟有点奇怪地问道:“小七,你思春期到了嘛?”   “谁思春呀!”   像只被踏到尾巴的小猫,齐绮琪激动地吼了回去,看来是恼羞成怒了。   “还有吃饭不要用扒的,失礼、丢人!你既然身为天璇宫的小师祖,就要多多注意仪态,要知道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瞧瞧,饭粒都黏嘴角上了。”   齐绮琪伸出两根纤幼晶莹的手指,夹走挂在雪麒麟嘴角上的饭粒,然后放进自己的嘴里。   深知道对方最见不得浪费食物的行为,雪麒麟对于齐绮琪的举动见怪不怪,反而伸着舌头舔了舔嘴角,留下一片晶莹之色,惹得齐绮琪瞪了她一眼,拿出手帕帮她抹嘴。   “话说咩,这皇选之争究竟是什么回事呀?难道皇帝已经很老了,所以底下的儿孙都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了吗?”   隔了一层手帕,雪麒麟的声音叽里咕噜地闷响着。   经她这么一问,齐绮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同时叹了口气。   “没记错的话,当今圣上应该快六十了。”   “什么境界呀?”   想起齐绮琪曾经说华朝皇族曾经是武林世家,雪麒麟估摸着皇族应该也是习武的,毕竟家传武功什么的还是很常见的。   ②霖疤伍龄玖⒊流IX   在此前提下,雪麒麟要判断皇帝是不是已经垂垂老矣,就得知道他的境界,否则就很难判断对方究竟算不算“老”。   就以夏雪为例,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不到二十的样子,不过实际上已经四十有多,叶震甚至快要近九十岁了。更极端的有北冥有鱼,据说她已经快一百五十岁了。   然而──   “不呀,当今圣上没练武。”   闻言,正想把一根青菜放进嘴里的雪麒麟止住动作。她把青菜放回碗子里,疑惑地问道:   “没练武?真的咩?”   “是的,当今圣上自幼爱文,并不喜欢习武,他是先代皇帝几位子裔中唯一不习武的。”   呃,什么家族里都会有一两个怪胎呀!雪麒麟搔了搔头。   “所以说,咱们的皇帝已经差不多了咩。”   寿命这东西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文明的发达程度。在华朝,平常人的平均寿命约莫六十至七十,很少能活到八十的。   也正因如此,为着拥有更长寿命更习武的武者并不在少数。   齐绮琪有点不满地夹了夹筷子。   “虽然你的说法有点讨厌,什么‘已经差不多了’嘛……但的确是这样没错。”   象是怕有人偷听般,齐绮琪左顾右盼了几次,然后微微前倾身体,压着声音说:   “不过当今圣上其实挺幸运的呢……前任皇帝有地境修为,按理来说要活上百岁不成问题,可是大概在十年前突然急病死而,享年七十八岁。”   顿了顿,齐绮琪接着说:   “而原本拥有太子之位的皇太子也不知道所故离奇死亡,他可是也有地境修为的呢!要是一但登位,当时只有不到六十的恐怕还能在高座皇位四十年左右。”   换上一副说书人制造悬念时的口吻,齐绮琪有点调皮地说:   “更幸运的是,当年的二皇子早就战死沙场,这才让身为三皇子的当今圣上登基呀。”   没想到还有这样子的诡秘,雪麒麟呆了一下。在整理好思绪后,雪麒麟意味深远地哼哼两声。   “离奇死亡呢……”   稍微停顿了一下,雪麒麟阴声怪气地接着说:   “──宫墙内的每个死亡都是很耐人寻味的呀。”   作为权力的核心,皇宫里总是缠附着围绕权力斗争的死亡。   ──皇宫是一片墓地,埋葬着无数因为皇权而死的失败者。红的墙由他们鲜血所刷红,土地由他们的身体和骨头所铸成。 53、二皇子   听明白雪麒麟的话里之意,齐绮琪脸上再度浮现惊讶的色彩。她挺直身体,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惊声说道:   “咦,没想到麒麟你也懂得这些啊……”   “滚啦!”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你真当我不学无术咩?咱只是懒得多想,脑筋可不差呢!”   “噢,是咩?”   齐绮琪难得幽默一次,捏着嗓字模仿雪麒麟的语气。见对方竟然表示怀疑,雪麒麟咬牙切齿。   齐绮琪不忿地抱胸──严格来说,她抱不到胸,只是摆出那个姿势──说道:   “哼哼,如果你脑筋真好,请你平时多表露一下,不要整天傻呼呼的!”   “人傻乐趣多,你懂什么咩!”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不耐烦地提醒说:   “赶快回到正题啦!”   “什么嘛。”齐绮琪委屈地扁了扁嘴巴,“明明是你先打断话题的!”   雪麒麟别开了脸,托着腮说:   “你大可以不接下去呀!笨蛋!”   “什么,你敢骂我笨蛋!雪麒麟,小心我揍你哦!”   听见齐绮琪略显高亢的威胁,感受到尖锐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雪麒麟猛地一抖,脑海里顿时冒出齐绮琪像只小老虎般挥舞拳头的画面。   她干笑两声,灰溜溜地说:   “是是是,都是小的错,小的不应该将咱们可爱的小七引导离题的。”   “哼哼,算你啦!”   齐绮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后,她用筷子抵着下唇,好看的星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刚才说到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对吧?”   “是呀,六十了嘛,快死了嘛。”   “嗯嗯,所以呢,现在拥有继承权的皇子们都在各自筹谋从当今太子手上夺去第一继承权。不过,要知道太子的位置其实也是虚的,只要圣旨落下时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皇位也轮不到你来座,毕竟要是皇帝突然一个心血来潮,让刚出生没多久的十四皇子登基,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嘛。”   “不过如无意外,太子都应该是能够登基的。”   “毕竟长幼有序嘛。”   雪麒麟先随口应了一句感想,扒了口饭,接着才问道:   “现在太子的地位稳固咩?”   “我也不太清楚。”   齐绮琪嘟了嘟嘴巴。   “可是我有一个猜测。”   刹那间,齐绮琪眸子里闪过一道睿智的光辉。   其深处的红色隐约旋动起来,形成一个火焰的漩涡,似乎随时都会有火焰喷涌而出。   “如果不稳固的话,宫大将军就不会被盯上了。”   虽然齐绮琪说纯粹是猜测,但是语气却非常肯定,她应该有一定的根据。   “这又怎么说呀?”   雪麒麟疑惑不解,完全想不通其中的关系。   “宫大将军是中立派,换言之并没有受引何一位皇子的拉拢,成为他们争取皇位的筹码。其中原因不难猜,一来宫大将军忠于华朝,二来他本身的地位已经够高了,不用再成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面的鸡犬。”   齐绮琪突然加强语气。   “然而,他有兵权,而且掌的是重兵!”   雪麒麟眉毛一挑,似乎明白到什么,但是又一时理不出头绪。见她还是一知半解的模样,齐绮琪拿着筷子在空中比划一个小圈和一个大圈。   “麒麟,你想想看呀!如果能争得四镇最为精锐的镇北府的支持,势力一定能够得以壮大吧──而且是爆发性的。”   不是宫家所拥有的地位和权力,二皇子更看重的应该是镇北府本身。只要得到镇北府,就算他争位失败,事不得已还能发动兵变夺位。   自古以来,谋朝篡位者里不乏兵变成功之辈。有言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掌有足够的兵马力量,圣旨也可以成为一张废纸,就连皇权,在强大的军队面前也不过是徒有外壳的东西。   道理,雪麒麟明白,不过──   “小七,就算是这样,二皇子为什么又要掳走小晴咩?”   雪麒麟不明白二皇子此举背后的动机。   既然这二皇子想将宫家纳入自己的势力,难道不应该是向宫家示好并以利诱之的吗?为什么又要掳走宫天晴呢?难道他是想逼宫家就范?可是就雪麒麟所知,宫天晴在宫家地位低微,连宫越都不喜欢她,巴不得将她进到天璇宫。   试问,宫天晴一个对于宫家来说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怎么逼宫家就范呀?要掳也是掳宫天阳呀!雪麒麟心想。   事实上,宫天阳的确被很多人盯上了的样子,刚刚雪麒麟才解决了几名跟踪宫天阳企图行不轨之事的宵小之辈。   宫天阳身为宫家独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宫天晴却是天璇宫继承人,二皇子却不对宫天阳动手反而看上宫天晴,不惜连天璇宫也得罪,实在令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   “不,麒麟,二皇子由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宫天阳,你中午遇到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据。”   齐绮琪却这么回答。   “哎?是咩……为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二皇子也知道呢?”   “啥?”   雪麒麟听得云里雾里的,二皇子知道什么呀?   舞衣起罢爸⊙起溜⑴   看见雪麒麟微微歪起头,齐绮琪就知道她没有意会过来。她无奈地抬起筷子指向雪麒麟。   “晴儿能够救宫天阳一事。”   齐绮琪的语气很重。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不惜代价请动影门掳走晴儿就能够解释了。”   雪麒麟还是没懂。   “那直接掳走宫天阳不是更好吗?”   “真是的,还不懂吗?虽然我不清楚昨晚的情况,但是你说影子一人牵制了你、宫大将军还有罗统领三位天境,对吧?”   “是这没错。”   齐绮琪收回筷子,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影门身为五大门派,天境应该不少,但是就我所知绝不超过四位,其中大天境恐怕只有影子一个。这次任务异常危险,毕竟涉及天境间的决斗,还有你这个大天境在场,如果我是影子的话,一定不会倾尽全力,反而会保留影门的实力。影门其实并不凶悍,反而非常谨慎,而这些都是因为影子本身就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54、这是秘密哦   在雪麒麟印象里,影门既然以暗杀为老本行,应该不惧生死,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才对。可是,这个印像却在现在被齐绮琪推翻了。   “有点难以想象咩……”   “真是的,别打断我的话啦!”   雪麒麟的嘟哝惹来齐绮琪一个白眼。   “呃……”了一声,雪麒麟没好气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好好,你继续说。”   “既然要最低限度的战力完成任务,他们就只能涉险而行了,因为就算失败或是遇上什么意外,影门最多就失去一位大天境和负责掳人的地境,算不上元气大伤。”   说完,齐绮琪掰断了手上的筷子,大概是想让雪麒麟有更直观的想象吧。   雪麒麟无言地看向断开的筷子,脑海里突然浮现自己被齐绮琪用力掰断的样子,抖了一下身体。齐绮琪并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下去:   “可是,如果再派出一位天境的话,要是有个万一,他们很可能就得失去两位天境了,这种损失就算是影门也难以承受的。”   这时,雪麒麟忽然有点明悟了。   宫天阳身为宫家独子,自幼体弱,宫家对他的保护指施肯定相当严密,反之宫天晴则像被放养般住在宫家角落的小楼里,连侍女都没有一个。   然而,宫天阳的性命现在正系于宫天晴身上。她的血液透过某些加工后,不仅能够缓解宫天阳日渐虚弱的身体,甚至还有治疗的作用,说不定能够治愈宫天阳的先天体弱。   在只能动用有限战力的情况下──   “所以,影门索性来个曲线救国咩?”   “一语中的!”   齐绮琪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雪麒麟投以怀疑的眼神。   “麒麟,难道你平时傻呆呆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其实并不蠢吗?”   掳走宫天晴,自然就等同于断绝了宫天阳完全康复的可能性,握住了宫家的命门。宫靖或许已经官至极品,对权力、地位之类的东西再没所求,但是任凭他再如何无欲无求,也肯定无法将家族的兴亡视若无睹。   常言道,家国天下──先家后国再天下,中华近五千年来的文明的核心终究是一个“家”字。   正因如此,生于斯者永远都逃不过“家”的束缚。它既是人们坚强的后盾,亦是挣脱不了的束缚。   另一方面,虽然影门此举有机会得罪天璇宫──实际上,雪麒麟就已经对影门深痛欲绝了,然而影门原本在武林的定位上就备受厌恶与排挤,所以不见得他们会害怕天璇宫。   还有一点就是,没有人知道影门的根据地在哪里,他们潜藏于黑暗中,从事着最不可见光的脏活,那怕天璇宫想与之开战也无从下手。   “哎,这可真是……”   终于想通后,雪麒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只能说,世界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偏偏是小晴咩,这下麻烦了啊……”   雪麒麟叹了口气。   她举着筷子想要夹菜,但是心里的烦躁夺去了食欲,让她迟迟没有落筷。   “真没想到情况竟然如此复杂,难怪宫天阳不让我插手。他果然是怕连累我们吗?”   巫衣弃(八)扒邻棋硫①   雪麒麟如此看待宫天阳不让她插手的动机。   然而,这算得上连累吗?自从影门掳走宫天晴开始,天璇宫实际上就已经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而且渐渐地沉下去。   当然放弃宫天晴与她划清关系完全可以避免天璇宫泥足身陷,但是别说雪麒麟了,齐绮琪肯定不可能就这样将那位总是畏畏缩缩、助人为己念的女孩弃之不顾。   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是齐绮琪了。   雪麒麟是如此坚信的,而齐绮琪果然响应了她的期待。   “不论情况再怎么复杂,晴儿是我徒弟的事实也不会变。”   有如宣言般,齐绮琪略显激动地说道。   她肯定不会放弃小晴的吧,雪麒麟深有同感。这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决心早已下定,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然而──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咩?皇选之争耶!总不可能傻呼呼地一头撞进去吧?”   雪麒麟缩着肩膀,有点沮丧的样子。   没错,唯一让她纠结的,是皇选之争的四个字。   如果过多的介入,天璇宫就会置身于危险的立场。对方拥有身份和立场的优势,就算天璇宫以宫天晴被他掳走为由而谴责对方,对方也可以一口咬定没有,遑论天璇宫没有证据,在舆论上也站不住阵脚。   而且就算天璇宫真能救出宫天晴,二皇子也可以随便给宫天晴安个罪名什么的,诬谄天璇宫擅劫罪犯。   不过,真正让雪麒麟束手束脚的是,自古以来武林介入政治的行为就备受忌讳,是一种暗里的规定,更何况对方是一位皇族,所以她无法像以前一样直接杀到二皇子面前要人。   毕竟她不是孤身一人,背后还有一个天璇宫。   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天璇宫。   或许,天璇宫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她的束缚了吧。然而,她甘于受缚,也无可抱怨。   “……”   应该也明白到雪麒麟的难处,齐绮琪沉默以对,展露由不甘心和惆怅混杂而成的表情。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身为宫主的她肩背着整个天璇宫的兴亡重责,应该比谁都要左右为难才对。手掌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而她的善良亦让她无法割舍任何一边。   如果自己有更多的力量就好了,雪麒麟忽然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无比强大的存在,不让齐绮琪再伤心难过,能够为她斩尽一切烦忧。   然而,这说不定只是一个奢望罢了。尽管是宗师,也有力所不逮的事情,好比北冥有鱼无法令武妖获得人类的认同一样。   去你的,这世界太严苛了吧!雪麒麟感到一阵烦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齐绮琪似乎也一样,望着饭碗在发呆。   沉默,应该会持续很久吧──如无意外的话。   “──这可不像小师父你哟。”   *   房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水云儿的声音,雪麒麟和齐绮琪几乎同时转头看向房门处。   她们的视线刚落下,就马上看见水云儿推开房门缓缓步进屋内。看来她是拜访完故人回来了。   “小云,你终于回来了啦!”雪麒麟朝水云儿笑了笑,“探完朋友了咩?”   不待水云儿开声,齐绮琪便强打起精神,以抱怨的口吻微嗔道:   “水妹妹,我们原本打算等你回来才一起吃的。虽然这种做法有点讨厌,可是我们等了一段时间都没有看见你回来,麒麟也说饿了,就先吃了。”   众目睽睽下,齐绮琪竟然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了,雪麒麟根本就没有喊过饿。   雪麒麟露出“你怎么能这样”的惊疑眼神,想提出抗议,却突然看见齐绮琪把刚才被掰断了的筷子收进袖子,继而掏出一对新的放在碗上,看得她目瞪口呆,直怀疑天璇宫宫主的袖子里是不是藏着一个世界。   齐绮琪瞥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子,一边帮水云儿张罗餐具,一边招呼水云儿说:   “不过现在也不晚,饭还是热的赶快过来吃饭吧。”   水云儿轻笑着走到座位坐下,然后从齐绮琪手里接过碗筷,但是她没有动筷,只是笑着来回望向齐绮琪和雪麒麟。   雪麒麟和齐绮琪不明所以地对望了一眼,最终由雪麒麟开声向水云儿问道:   “小云咩,你怎么不吃呀?”   “小师父,如果可以你想揍二皇子一顿吗?”   水云儿突然这么问道,雪麒麟呆了一下。   “呃……怎么突然问这个咩。”   “问题是我先问的哦。”   她的意思是让雪麒麟先回答她的问题吧。   “这个咩……”雪麒麟皱起鼻头,“如果说想不想的话,当然想呀!毕竟是他掳走了小晴,而且还一肚子坏水。我最讨厌这种只会使坏的小人了!”   说着说着,雪麒麟恨得磨起银牙,如果他不是有二皇子这层身份在,说不定雪麒麟早就杀上门去了。   水云儿一边听,一边“嗯嗯”地点头。当雪麒麟的说话声终于停止后,她用鼓励的眼神望向雪麒麟。   “──那就揍他吧!”   水云儿轻轻地说道,那口吻彷佛仅是在谈论明天早饭吃什么一样。雪麒麟“啊”了一声,傻眼了。   看见她那副样子,水云儿掩嘴偷笑。   “后顾之忧我已经解决了。”   水云儿敛去笑意,以带着期盼和鼓励的视线定睛在雪麒麟的眸子上。   “所以,小师父,当回你自己──当回那个一怒之下杀进天剑门的自己。”   ⑴弍O散er⊙企肆爸   当回我自己?我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像自己了吗?或许是吧,雪麒麟心想,毕竟在她身上被加诸了名为“天璇宫”束缚。   “水妹妹,你说你已经解决了后顾之忧是什么一回事?”   取代仍然呆滞的雪麒麟,齐绮琪有点急切地开声问道。   水云儿缓缓举起右手食指,抵在唇上,闭起一只眼睛,调皮地回答道:   “──这是秘密哦。”   雪麒麟和齐绮琪面面相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55、雪姐姐你会生气吗?   “雪姐姐,我来找你玩了呀!”   听见宫天阳的大呼小喊从院子外传来时,雪麒麟刚吃过早饭没多久。   昨晚,水云儿说过已经解决所有后顾之忧,让雪麒麟和齐绮琪放开手脚寻找宫天晴的下落。虽然水云儿没有说明来龙去脉,但是雪麒麟本能性地选了相信了她,正如她相信着雪麒麟一样。   信任这种东西应该是相互的。   正因如此,雪麒麟和齐绮琪在吃过早饭后,就有了前往宫家探询消息的打算,结果还没走出院子,就迎面碰见在护卫拥护下前来拜访的宫天阳。   不过今天他的护卫阵容与昨天不同,多了一个整个身体都藏在黑袍里的男人。今天是他负责推着宫天阳的轮椅。   当瞧见男人时,雪麒麟明显挑起了眉头,眉字间多了些许厌恶之色。她又闻到了,那种血腥味──陈腐、毫无生气的味道。   宫天阳让护卫留在院子外。   “宫天阳,你怎么又来了咩?我昨天把那书生交给你时,你才说会好好处理来着。”雪麒麟无奈地望向宫天阳,“还是说已经问到小晴的下落,所以特地前来通知我咩?”   “他就是宫天阳吗?”   齐绮琪凑在雪麒麟耳边轻声问道,雪麒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坐在轮椅上的宫天阳被黑袍人推着来到雪麒麟面前。他咧嘴朝雪麒麟笑了笑。   “完全没有呢,他似乎只是个小人物,并不知道姐姐被关在哪里。”   雪麒麟轻啐一声。   虽然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当听见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后,她还是有点失望。   “那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咩?”   “嘿嘿。”宫天阳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想着再钓一次鱼嘛!”   再钓一次?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胡扯!你这只小狐狸会不知道昨天的技俩只能用一次吗?第二次谁还会上当呀?”   “嗯……”宫天阳抱胸歪头思考了一阵子,“雪姐姐可能会?”   “啥?”   “因为雪姐姐看起来蠢蠢的呀!”宫天阳摊着手说。   齐绮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哇,宫天阳,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雪麒麟气得直跳脚,挽起手袖,作势要打宫天阳。   宫天阳没有理会她,反而将视线移向雪麒麟的身后,喜出望外地朝那里挥手。   “水姐姐!”   水姐姐?雪麒麟疑惑地回头,发现水云儿刚巧从房里出来,应该是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了吧。   “宫天阳,你认识小云?怎么认识的咩?”   雪麒麟从来没听水云儿提起过她认识宫天阳。   依照水云儿的性格,如果她一开始就认识宫天阳的话,应该早就告诉了雪麒麟才是。   “哎,认识呀!昨天刚认识的。”   为了回答问题,宫天阳一度转头看向雪麒麟。   然而,正当雪麒麟想追问两人是怎么认识之际,水云儿已经来到她的身旁。   水云儿笑着问道:   “宫弟弟,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地来找水姐姐你玩的呀!”   哇,刚刚才说是来找我玩来着,怎么现在又说是来找小云了呀?对于宫天阳变心之快,雪麒麟呆若木鸡。   “小滑头。”水云儿温柔地弹了弹宫天阳的额头,“水姐姐才不相信你呢,你是来找小师父的吧?”   宫天阳捂住被弹的地方,象是撒娇般,有点害羞地笑着说:   “真是瞒不过水姐姐呢!”   *   “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呢。”水云儿露出惆怅的表情,“昨天还说水姐姐真聪明,最喜欢水姐姐了呢,结果今天就移情别恋,找你的雪姐姐去了。”   “这不是没办法的嘛。水姐姐太聪明了,还是雪姐姐比较好。”   “好在什么地方咩?”   雪麒麟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宫天阳立刻笑容满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嘿嘿,雪姐姐够蠢呀!爹爹说过,找妻子就得找蠢的!”   宫越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雪麒麟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被气红的。   “看我打不打死你这个死小孩!”   “麒麟,你冷静点!”   眼见雪麒麟大有扑出去架势,齐绮琪和水云儿一左一右架着雪麒麟。由于两人都比雪麒麟要高,雪麒麟被架得双脚离开,在空中乱蹬。   或许她现在的模样有点滑稽吧,宫天阳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而站在他身后的黑袍人也发出细微的笑声。   “哇,你还笑!放开我!我要替宫老爷子教训教训他不听话的孙子!”   “讨厌啦,麒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呢!”   “干嘛!我看起来像一把年纪咩,我怎么都只有十二岁吧!”   听见齐绮琪的训斥,雪麒麟挣扎得更激烈了。   水云儿只是一直在窃笑,没有作声。   或许是觉得这样下去无法好好说话吧,宫天阳强忍住笑意。   “好啦好啦,雪姐姐,我知道你智商只有十二岁了!”   “啥!哇,宫天阳,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宫天阳又笑了一阵子,惹得雪麒麟大喊连连。可惜她挣不脱齐绮琪和水云儿的束缚,无法痛揍眼前的小混帐一顿。   “好了,不对雪姐姐使坏了!”宫天阳敛去笑声,面露正色,“雪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听见这四个字,雪麒麟立刻冷静下来,不断挣扎的手脚缓缓放松。   “什么事情?”   “嗯……”   宫天阳沉吟了一下,最终露出虚弱的笑容。   “有关未来的事吧?”   不太肯定的语气。   他似乎也在茫然,可是茫然什么呢?雪麒麟暂时还不得而知。   *   天璇宫三人租下的客栈里,有一个供租塞们游玩的小花园,雪麒麟推着宫天阳来到这里。   今天天气不错。   高悬的太阳略显柔和,其洒落的光辉晕开在院子里的一切上,几缕微风吹过,树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⑺er⑶O⑷疚VII删师   几只落在树木枝桠上小鸟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天气,晃着脑袋哼起歌曲。   “喂,宫天阳,刚才那个人是谁咩?”   雪麒麟将宫天阳推到那座小得几乎可以称得上迷你的人工湖旁边,终于问出一直在内心回响着的问题。   “谁呀?”   看着波光粼粼、泛着涟漪的清澄湖面,宫天阳轻声呢喃着:   “真美……明明只是如此平凡的景色罢了,大概是因为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关系吗?”   这小鬼头,又想引我上当!雪麒麟非常识趣地没有追问宫天阳喜欢的是谁,反而兀自在他──轮廓旁抱腿坐下,继续说道:   “就是刚才推你进院子那个咩──穿黑袍的那个。”   宫天阳轻笑一声,侧头瞥了过来。   “怎么,雪姐姐对他有兴趣吗?没想到你喜欢那种神秘类型的呀!”   他有点坏心的调侃让雪麒麟眉梢一挑。   “放屁,鬼才喜欢他呢。”   老娘才不喜欢男人呢,她在心里暗自补充。   “真是孩子气呢。”   “你最没资格说我吧!小鬼头!”   雪麒麟用力甩头,其一边长长的马尾轻轻地鞭在宫天阳身上。   宫天阳装摸作样地喊痛一声,一脸委屈,捂住被击中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雪麒麟问题。   “他叫裁缝。”   “裁缝?雪麒麟咀嚼着这个名字,皱起了鼻头,“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谁知道呢?”宫天阳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稍显突兀地说:“他是我的大夫。”   一瞬间,雪麒麟扭头望向宫天阳,把双眼瞪得斗大。   在她的脑海里,怎么样都无法把那个身上总是散发着浓厚血气、缠带着不祥气息的男人与大夫这种职业联系在一起。   半晌沉默后,雪麒麟才略显无奈地哂笑着说:   “看仔你爷爷也是心大咩……”   “让这么可疑的人来治我?”   宫天阳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如此反问。   “嘿,看来你也有所自觉嘛。”   “当然啦,我又不是雪姐姐。”   听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雪麒麟沉下脸来,受不似的翻起白眼来。   见状,宫天阳又笑了几声,接着自顾自地说道:   “一开始,大家不都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彷佛想要遮住阳光,又象是想借着阳光看得更清楚般,宫天阳在雪麒麟的注视下笔直地举起双手挡在眼前。   他的双手苍白纤细,连阳光都可以轻易穿透。   “可是我确实在他的治疗下有所好转。”   “靠小晴的血?”   “是的,靠姐姐的血。”   雪麒麟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宫天阳则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完全没有一丝借口,彷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般。   得到回答后,雪麒麟垂下双目。   “为什么呢?”   含糊的问题。   然而,宫天阳却听懂了。他静静地摇头。   “没有为什么。人啊,总不可能一心求死吧?我也是一样。”   ⑴②⊙ ③⑵林⑺⒋⑻   “仅是这样……你就能坦然接受小晴为你的牺牲了吗?宫天阳,我不觉得你是那样子的人。”   换在平时,雪麒麟这句话绝对是用吼的,然而不知为何,她此时此刻却愤怒不起来。或许是宫天阳现在的侧面满是悲伤的缘故吧,她也不太清楚。   “我欠姐姐太多了,所以至少要尊重她的选择。”   这个说辞,雪麒麟曾经听到过──从宫靖的嘴里的听到过。正当她犹豫该如何判断宫天阳的为人时,宫天阳却突然调皮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我像爷爷这么说,雪姐姐会生气吗?” 56、杀了他看看一切会不会改变   “你──”   察觉到自己被作弄了,雪麒麟有点生气,不过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宫天阳却以很重的语气打断了她。   “雪姐姐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懦夫。”   宫天阳苍白的嘴唇弯成难看的孤度,露出一个想哭的笑容。   雪麒麟一度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宫天阳收回目光,将之重新投到湖面上。眼里,却没有映出泛着金辉的湖面。   “我满载期待而生,由期待成就自我。”   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将自己的一切娓娓道来,倾诉给雪麒麟听。   “我身负继承家族的重任,然而一桩意外却使我落在我身上的期盼落空──不,并没有落空,因为它们除我这里外无处可去,只能……”   “即使明知我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爷爷、爹爹仍然正在期望我能够继承宫家,能够继承镇北府,继承他们的忠心。   他们的期盼很重很重……我却依旧欣然接受,努力地活着,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病榻,回应他们的期待。   其实谁都知道,我并非合适的人选,我对此也有所自觉,可是世事永远是无奈的。你知道吗?只能是我啊,雪姐姐……只能是我啊……”   宫天阳的哀叹声轻轻地回响着。   “所以──!”   他用力地握紧拳头咬着下唇。   仅仅一瞬间,指甲、牙齿就已经陷进皮肉里,他流出本就不多的鲜血。   雪麒麟无言地伸出手,轻轻包裹着他的拳头,然而即使是她的温暖也无法缓解宫天阳自心底不断喷发而出的汹涌感情。   “我永远都没有勇气说一声不!因为愧对他们,所以永远无法向他们说不!我是个废柴,不仅没有办法回应大家的期望,更没能在知道放在眼前那碗里全是姐姐的鲜血时将它敲碎!”   力量不断消散,宫天阳朝雪麒麟露出既虚弱又难看的笑容,为难地问道:   “雪姐姐,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不。”   雪麒麟并熟悉宫天阳,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如表面般只是个纯真的孩子。   唯独一点能够肯定的,就是他不是没用的人,雪麒麟打从心底如此认为,因为──   “我听说你过去病重在床,整整十年不能下床活动咩。如果这是真的,你仅是能够撑过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自豪了……换成咱,说不定早就受不了而自杀吧。”   雪麒麟起身,一边抚摸着宫天阳的头顶,一边诚恳地说道:   “而且,你很聪明──嘛,这点不能不承认啦,但并不代表我蠢哦!就像昨天,你是故意利用我,把那些人给引出来的吧?”   听到这里,原本颇为享受地眯着眼睛的宫天阳尴尬地苦笑起来。   “哎,给雪姐姐看穿了呢。”   “嘿,我又不是真是傻得无可救药,给点时间还是能想明白的咩。”   有时候,所谓的偶然就是必然的结果。   昨天雪麒麟把事情说出来之后,齐绮琪就立刻提出一个怀疑说宫天阳可能是借用雪麒麟,故意把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的人给钓出来。   虽然水云儿并没有以语话确实地肯定这个猜测,但她听见齐绮琪的怀疑时,一度露出“齐姐姐真聪明”的表情,应该在暗地里也是认同齐绮琪的。   至于雪麒麟则回想起昨天中午时宫天阳的表现,察觉到宫天阳似乎是早有预谋的,否则就不会特地要求雪麒麟换了一身衣服和发形,还要她刻意隐藏气息。   所以,雪麒麟几乎能够肯定宫天阳是故意卖破绽给对方的,以雪麒麟为钩自己为饵玩了一个“愿者上钓”。   然而,宫天阳却笑着否定了。   “不,雪姐姐你错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呀的一声,雪麒麟呆了一下。   “那是我高看你了咯?”   “是呢,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认识水姐姐的吗?昨天早上,水姐姐一早就拜访了我家,主意也是她出的。”   “啥?”雪麒麟愕然不已,“竟然是小云?”   脑海里立刻闪过水云儿柔柔顺顺的脸容。   竟然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吗?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第一个感想就是“怎么可能”,觉得水云儿不象是幕后策划者,但是转念一想水云儿本来就聪敏,就算能想出这么一个计划也不足为奇。   至于会不会因为被水云儿利用而感到不高兴?雪麒麟一丁点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毕竟她对喜欢的人都有很大的肚量。   “看来雪姐姐很意外呢。”   象是恶作剧得逞般,宫天阳给了雪麒麟一个坏笑。   “呃,是有一丁点啦!”   雪麒麟有点尴尬地搔搔头。   接着,她小得意地咧嘴一笑。   “啧啧,不愧是我的徒弟,小云还真能干呀!”   “是呀。”宫天阳长叹了一声,然后淡淡地问道:“雪姐姐,你自豪吗?”   208509369   “自豪啥呀?”   他的问题有点突兀,导政雪麒麟稍微花了点时间才会意过来。   “如果是问我为不为小云自豪的话,我当然自豪呀!”   雪麒麟答得毫无犹豫。   水云儿既聪明又有过人的天资,而且生性善良,雪麒麟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为她自豪呢?   似乎看出雪麒麟的态度,宫天阳露出羡慕的表情。可是,她羡慕的是谁呢?   “真好,我也想成为能够让爷爷和爹爹自豪的人。”   说话时,他的眸子里泛起落寞的涟漪。   他一想很想回应加诸在他身上众多的期待吧,雪麒麟如此心想,并且想要出言安慰对方,只是话到喉头却又卡住了一般没有出口。   她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安慰他说“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暂且不说能不能治好,雪麒麟并不想给予他希望,而且宫天阳肯定已经听过类似的话上百次了,多她一句少她一句又如何呢?   最终,出口的只是──   “有机会的……”   这无力、苍白的四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雪麒麟的无奈,宫天阳勾动嘴角,描淡轻写地笑了笑。他从雪麒麟身上收回视线,远望彼方。   “雪姐姐,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说一切会不会都变得不同了呢?爷爷、爹爹,甚至是姐姐是不是就能够得到自由呢?他们的心,现在是不自由的,被我的存在牢牢地、紧紧地束缚着。”   没有预想到宫天阳会有这种想法,雪麒麟脸上浮现惊讶。   “宫天阳,你……”   然后,惊讶变成慨叹。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乐于受缚的。”   就像雪麒麟甘于受到天璇宫的存在束缚一样,宫靖父子和宫天晴一定也是一样。   “可是,雪姐姐并不希望姐姐受我束缚吧?如果我死了,姐姐就不用继续牺牲自己了。人们常说因果因果,而我就是那个‘因’。”   真的是这样吗?雪麒麟怀疑。   就算死了一个宫天阳,只要构成宫天晴这个人的那种扭曲价值观一天不改变,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宫天阳的出现。   “因”其实并不在宫天阳身上,而是在宫天晴身上。   然而,杀死宫天阳并非没有意义,最多只能够为宫天晴挣取多一点时间,如果实在是无办法改变宫天晴,雪麒麟说不定见一个“宫天阳”就杀一个。   嗯,她终究还是自私的人。   宫天阳似乎把雪麒麟的沉默当成了肯定。   他撑着轮椅的扶把,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雪麒麟面前。   被阴影所覆盖的雪麒麟拾头,背着阳光的宫天阳虽然耀眼,却也疲弱无比,像个营养不良的小鬼头,不论是胳膊还是腰身,都给人一折就断的虚弱感。   “雪姐姐──”   宫天阳蹲下身体,带起了雪麒麟的双手,然后握住。   力道不重,甚至轻得不可思议,却让雪麒麟有种被人紧紧捏住脖子般的窒息感。   “杀了我。”   背对着太阳,宫天阳的轮廓被辉芒所晕开。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独他嘴上渴求解放的笑容能够清晰地倒映在雪麒麟的眸子上。   “杀了我,然后看看一切会不会就此改变。”   “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   无论是诞生或是逝去,都会改变一些既有的事物,因为在冥冥中,世界上的万物都是紧密联系的。   宫天阳如果就此身死,肯定也会改变些什么吧。   然而,这些改变会将一切导向幸福吗?雪麒麟不知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沉默了许久许久。   ⒍玲②er伞丝坝捌肆   大概是出于怜悯,也可能是觉得无补于事。   直到最后,雪麒麟还是没有抬起手,捏断那纤幼脆弱的脖子。   她心里的深处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杀死宫天阳的想法。   逗留了约莫半个时辰有多,宫天阳就说要回家吃饭了。其实说是逗留,不过就是与雪麒麟待在花园里发呆虚度光阴而已。   在推着宫天阳与他的护卫们会合时,雪麒麟忽然想到一件起,再度打开了话匣子。   “宫天阳──”雪麒麟摇了摇头,“小阳。”   她不再以全名称呼宫天阳,而是换成一个富有她自己风格的昵称。这意味着宫天阳在她心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是晋升为“认识的人”,甚至是“朋友”的身份了。   似乎也察觉到这一个简单称呼改变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宫天阳浑身一震。很快地,他便转过头来,对雪麒麟露出灿烂的笑容。   ──宫天阳是个很适合笑的孩子。   笑容能够稍稍驱散他脸上的病态与苍白,为之添上一丁点光辉。   不,其实孩子都很适合笑容,那是他们应当拥有并且常驻在脸上的表情。总是无忧无虑,仅仅因为些许微不足道的好事就能够展露笑容,这才是孩子应有的模样吧。   在这一瞬间,雪麒麟如此心想。   “在,雪姐姐有什么事呢?”   他的语气略显兴奋和激动,是因为雪麒麟能够将他称呼为“小阳”而高兴吗?   还真是孩子气呢,明明就是不足挂齿的事情,就能开心成这个样子,雪麒麟在内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你小时候的身体是不是比现在要好呀?”   稍稍将内心乱七八糟的思绪扫到角落后,雪麒麟开门见山地如此问道。   “嗯……”宫天阳抱胸,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听说我三、四岁时还是可以跑几步的。”   果然是逐渐恶化的,雪麒麟暗自点头。   “所以,你小时候习过武吗?”   “咦?”   医澪伊棋④⑤九事久⑻   宫天阳眨着眼睛,眸子里尽是惊讶。   “是呀,雪姐姐怎么知道的呀?”   “哼哼,你泄漏出来的‘真气’告诉我的咩。”   “哇,雪姐姐真厉害!”   雪麒麟挺着胸脯这么一答,宫天阳双眼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光采。   “听说爷爷说,雪姐姐已经是一位大天境了。雪姐姐,你真的是大天境吗?”   “我咋知道?”雪麒麟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家里的人都说是,外面的人也说我是,我就当是了呗,反正我自己也不清楚。”   雪麒麟这个半路子出家都算不上的武者,武学知识完全可以用贫瘠来形容。   众所周知,武者的境界被准确地划分为人境、地境、天境、宗师和飞仙五境。   即使同一境界内,修为还是存在一定差异,为了更准确定衡量一位武者的境界,境界里又被划分为“小”、“普通”和“大”三个小境界,例如初入地境者会被称为小地境,而当境界接近天境或是随时都能晋升为天境时,就会被称为大地境,而普通的地境则夹在两者之间。   与大境界不同,每个大境界之间表现出来的气息强度差异是很明显的,而小境界间的差异却非常微小的,而且界限十分模糊,雪麒麟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判断小境界间的差异。   “大天境就是很可能冲击宗师的人啦!真好,我认识一位准宗师呢!”   宫天阳脸上浮现响往的色彩以及一丁点小得意,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要是李家的小可恶再来挖苦我,我就告诉他天璇宫大天境雪麒麟是我姐姐!”   “喂喂,给我等等!” 雪麒麟面露不满,“先不说李家的小可恶是谁,你先给我说清楚谁是你姐姐呀?” 57、去见宫老爷子   “哎──!”   露出“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宫天阳拖长语调。   “我都喊你姐姐了!”   宫天阳这小子还挺有打蛇随棍上的天份呀!雪麒麟一阵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道理咩?照你的说法,要是我跑去喊皇帝老儿做父皇,我岂不是成了公主咯?”   “咦?”象是被一棍敲醒般,宫天阳恍然大悟:“这个可以试试耶!说不定,圣上一高兴就封雪姐姐做‘天灾’公主?”   “滚,我看我回不来的机会比较大。”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乱揉着宫天阳的头发。宫天阳一边喊着“别破坏我的形像啦!”,一边拨开了雪麒麟作恶的手。   宫天阳不满地嘟起嘴巴,整理着被弄得四处翘起的头发。   “雪姐姐真可恶!”   “哼哼,看你还敢不敢惹我!”   “真是孩子气呢,雪姐姐你真的已经八十多岁了吗?”   眼见宫天阳一脸怀疑地望向自己,雪麒麟讷讷地搔起后脑勺来。   “……我这叫童心末泯咩……嗯,童心末泯!”   但是自己好像真的越来越像孩子了咩……这不会是心法的影响吧?雪麒麟有点怀疑齐老头教给她的心法究竟会不会有着某种副作用,毕竟所谓的心法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体质、精神甚至性情。   亦澪依⒎⑷屋鸠泗⑼疤   而事实上,雪麒麟自从学了齐归元的心法后,不单只身体变成女孩子,甚至连性格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变得有点傻气,但是脑筋却又没有变蠢。   瘤零二er③似吧爸逝   当然,也无法排除这是所谓返老还童的影响。   话虽如此,雪麒麟没心没肺惯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去追究其中的原因了,反正她并不觉得齐归元会害她。   听见雪麒麟大言不愧地美化自己,宫天阳受不了似的叹出口气。   “雪姐姐,你这叫为老不尊好吗?”   “我哪里老了!”   易⑵玲(三)二淋VII私捌   雪麒麟气呼呼地反问道,宫天阳退让地“哎哎”两声。   “好好好,不老不老,我家雪姐姐最年轻了!所以呢,雪姐姐怎么突然就问我有没有习武了呀?”   “哎,我差点就忘了!”   雪麒麟顿住脚步,一拍额头,对上宫天阳疑惑的视线。   “我其实就是想说,你不是体弱嘛?刁武不是强体嘛?”   说完,她松开推车的双手,打出两记直拳。   “如果你能够坚持下去,身体说不定能有所好转?”   宫天阳“啊啊,原来是说这个啊……”这样子呢喃着,在脸上堆满苦涩的笑容。   “我呢,似乎有很好的资质,一开始习武的进展也挺好的,可是我越练身体就越弱,这也是导致的长卧在床的原因。”   “咦?”   雪麒麟呆住了,怎么会有越练武身体就越差的道理呀?   “可是,你不是人境了吗?”   听雪麒麟这么一说,这次换成宫天阳呆住了。   “人境?雪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呀?”   “不可能咩!”雪麒麟断然摇头,“你身体泄露出来的真气,单从密度而言已经到人境的程度了咩!”   宫天阳呀了一声,摆出“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的讶异表情。   “不不不,我习武不到半年,怎么可能就人境了呢?”   ──习武不到半年。   这几个字像一根棍子敲了雪麒麟的脑袋一下,她急忙追问道:   “等等,不到半年?真的?”   不对劲。   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点问题,即使齐绮琪这位冠绝天下的武道天才也不可能在习武半年就晋身人境。   如果宫天阳真的仅仅习武半年,体内的真气就能够凝聚到这种程度的话,那他就不仅是天才的程度,而是怪物了。   ──小阳的身体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病,而是体质上的问题呢?一个猜测忽然拨开迷雾,在雪麒麟的脑海里浮现。   就像水云儿的体质让她无法习武一样,宫天阳也有可能因为某种体质的问题而导致自幼体弱。   对呀,这完全有可能呀!雪麒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她打了个响指,然后急步绕到宫天阳面前,蹲下身体。宫天阳不明所以地微微睁大眼睛,清澄的眸子倒映出雪麒麟满是灵气的脸庞。   “小阳,你能让我把把脉咩?”   雪麒麟敛去灵光一闪所带来的喜悦,一脸正色地与宫天阳对视。   “把脉吗?可以呀。不过雪姐姐懂医?”   “呃,懂是不懂咩……”雪麒麟面色一滞,“不过我并不是想看你的脉象,而是想看看你身体里面的情况。”   “呀,我知道了,你是想用传说中的‘内视法’?”   所谓的内视法,其实就是以真气在体内流动,途经每个部位时的反应变化为依据,判断身体状况的一种法门。   在招生大会时,夏雪正是运用这个法门来检测参选者的经脉和身体状况。   “差不多吧。”   雪麒麟心里焦急,随口敷衍了一句。宫天阳也没有计较,反而略显兴奋,任由她把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我要开始咯!”   雪麒麟如此宣言后,便垂着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只管感受对方体内的真气流动。   在宫天阳体内确实有真气在流动。   随着境界的上升,真气会越发磅礴浑厚。按照雪麒麟的说法,就是真气的密度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纯粹。   也就是说,真气的质量会随境界上升而有所提升。   而宫天阳体内的真气不论是密度和纯度已经能够与一般人境匹敌了,甚至有着非寻常人境能够媲美的量。   然而,却有一点让雪麒麟感到奇怪──   “你的大夫是怎么说的咩?”   雪麒麟收回了手,面色凝重地询问。   “裁缝大夫说,我是天生武根虚弱。”   “所以才用小晴的血帮你强化武根?”   “应、应该是这样没错,我也不太清楚。”   宫天阳想了想,然后不太肯定地如此回答说。   “搞错了!都搞错了!”雪麒麟连声大喊,“病源压根就不在武根上,而在身体上!只是他们症状类似罢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武根虚弱,你体内压根就不会有那么多真气!真气也不会这么浑厚!”   “咦,雪姐姐你是指……?”   “我是指你们都搞错了啦!”   雪麒麟有点烦躁地甩了甩手。   然后,她望向宫天阳,不容置疑地说道:   “走,我陪你回去宫家,我要见宫老爷子。” 58、灵性病   雪麒麟被宫靖迎进书房后,劈头就是一句“这样下去小阳会死哦!”,惊得宫家三人一傻一愣,面面相覤。   最终,由辈分最大的宫靖开口问道:   “雪姑娘的言下之意是?”   “简单来说,就是他断错症。”   雪麒麟毫不客气地径自指向裁缝,开门见山如此说道,完全没有考虑对方的面子问题。   身为主治医师的黑袍人裁缝则拉下兜帽,保持缄默,不知道是早有自觉还是不屑辩解。   听见她的宣言,宫靖先是一愣,然后皱起了眉头。   “雪姑娘,你是说……阳儿并非裁缝先生所说的‘武根’虚弱?”   “不不不,小阳的确是‘武根’虚弱,但这只是症状之一,不过并非病因咩。”   “并非病因?还请雪前辈指教。”   裁缝似乎沉不住气了,朝雪麒麟拱了拱手,介入到对话里。他的语气听上来十分诚恳,不象是不堪受辱的样子,反倒象是在向女孩请教。   “呃,请教倒算不上……”   ⒉久龄吴(三)把⒎⒈彡   雪麒麟难得谦虚地回应对方,然后才正经八百地解释说:   “小阳体内的真气几乎处于完全凝滞的状态,就好像泥浆一样堵在经脉里咩,而且从他身体里溢出来的真气也远比他应有的境界浑厚……咱说得没错吧?”   “确实如此。”   宫靖简短地回应。   雪麒麟有点小得意,说了一句“这就对了!”。   “众所周知,我们身体可以容纳的量是有限的咩!即使是宫老爷子,体内的真气量也有一个‘度’存在。当体内积存的真气量到达这一个‘度’以后,多余的真气便会自然溢出身体。硬要说的话,就像呼吸一样,我们不能只吸气而不呼气──宫老爷子,我没说错吧?”   众人轻轻点头回应,以示肯定。   雪麒麟一边比划倒水进某个容器里的动作,一边垂着眼睛说道:   “不过,小阳的身体有点特别,他属于一种只进不出的体质。‘灵气’在吸纳入体内后,不论转化为真气也好,还是纯粹以灵气形式存在也罢,都只会在体内积存起来。我们来想一下哦,不断朝容量里注水,不管容器有多坚硬,终究有崩溃的一天咩。”   雪麒麟模仿着爆炸的情况,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用力张开。   “也因为这样,小阳的真气远比常人浑厚,因为空间有限嘛。容器里的东西也不会幸免。也就是说,如果放任小阳这样下去,不仅内脏和经脉会因为日益增加的压力而受损、崩溃,身体最终也会承受不住内压而四分五裂。事实上,小阳的身体已经出现裂缝,溢出真气了,而且真气远比常人要浑厚得多。”   话语顿住,雪麒麟望向宫天阳。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的视线好像被勾住般,也不约而同地望向宫天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阳是近期才开始有真气从体内溢出吧?”   (一)⊙壹(七)④伍就四玖坝   雪麒麟朝宫天阳丢出一个问题。宫天阳点头连连,惊声答道:   “是的,雪姐姐没说错!”   “我果然没猜错呀!另一方面,小阳‘灵性中枢’日渐虚弱的原因,也是因为承受不住体内的压力……所以──!”   雪麒麟环顾众人,猛然指向宫天阳,字字铿锵地给出结论:   “小阳的身体病因并非出于‘灵性中枢’上,而是出于容器──即身体的问题。”   听完雪麒麟的猜测后,众人半是迷茫半是愕然地对望了一眼。   唯独裁缝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见他口中不断吐出细微的声音,念念有词地呢喃着什么。   宫家三人回过神来后,宫越目露怀疑,率先提出质疑说:   “就我所知,雪麒麟应该不懂医的吧?”   “我是不懂医呀!”   雪麒麟毫无顾虑地回答,爽快得宫越一时语塞。   “既然如此,雪前辈又有什么把握──”   “把握?”雪麒麟哂笑一声,“坊间有传言说,我是外道第一人,你应该知道吧?”   非武道,即外道。   而雪麒麟虽然有修练武艺,但是她真正“赖以为根”的却是法术,亦因此武林在暗地里将她称为当今外道第一人。   另一方面,由于雪麒麟所使用的法术与传说中的古道教“法术”颇为类似,武林里某些人将她与古道教挂勾,认为她是古道教的传人,甚至传言称她曾经拜入道一教,并于待在道一教里期间意外地得到古道教的密藉,最终才得以将“法术”重现于华朝。   更离谱的是,更有谣传猜测雪麒麟与当今道一教的师祖为师兄妹,曾经有过一段爱恨情仇。   纵然雪麒麟事实上并非古道教的传人,跟道一教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然而基于她并没有出面否定,任由武林猜测之故,久而久之武林也默认了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猜测。   不论雪麒麟如何看待这个传言,但是此时此刻,它将会成为她有力的说辞,她甚至有点庆幸当时听见这个传言时没有跳出来否定。   “我知道。”   ⑵霖VIII物 零玖III留揪   宫越显然也听说过传言,并且颇为相信。   “那不就得了。”雪麒麟摊了摊手,“听小阳说,那边那位黑袍人将他的病定断为‘灵性病’咩。‘灵性病’这个词汇应该就是出于古道教的残典吧。”   雪麒麟并没有了解过古道教,所以她说“灵性病”一词是源于古道教纯粹是出于猜测。   不过──   “正如雪姑娘所说,有关‘灵性病’的知识,在下也是在一次偶然里拜读了古道教相关的书籍而得知的。然而,只是惊鸿一瞥,便让在下得以窥见另外一个世界,让在下大感兴趣。”   说到这里,裁缝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摇着头说:   “奈何百家争鸣时期的大部分典籍都在始皇帝的焚书坑儒里化为飞灰。”   始皇帝?秦始皇?没想到会在这时听见这个字眼,雪麒麟傻眼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既然有百家争鸣,始皇帝会存在也不足为奇,便就此释然不再追究。   “雪姑娘的意思是,你身怀‘古道教’的传承,所以对‘灵性病’有一定了解--不知道老朽的解读有没有错呢?”   “哎,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咯!”   雪麒麟摆了摆手,敷衍地发出回应。   琉零(二)二伞师⒏八肆   宫靖转而望向裁缝,换上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   “裁缝先生,你的意见是……?”   被问及的裁缝朝宫靖拱手,半是不甘半是赞叹地回答:   “在下学艺不精,无法判断雪前辈所言之事的真伪。但就在下所学,认为雪前辈所言颇有道理,让在下自愧不如。”   闻言,宫越板起一副脸来,沉声质问:   “等等,你也就说你一直以来都断错症、治错病?”   裁缝沉默了一下,才歉意地回答说“是”。   听见答案,宫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最终恶狠狠放声喊道:   “混帐!你竟然把我儿的生命当儿戏?我早就──”   奇二衫〇⑷九妻(三)似   “越儿!”   宫靖大声喝住不断大步靠近裁缝,大有找他算帐之意的宫越。   “此时并非追究的时候。”   “爹──”   “住嘴。”宫靖瞪了宫越一眼,“都几十岁人了,还如此沉不住气?”   宫越一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抵不住宫靖锐利的目光,灰溜溜地退回原处,不再作声。   转向勾着嘴角在幸灾乐祸的雪麒麟,宫靖诚恳地问道:   “雪姑娘可有解救吾孙之策?”   “嘿,当然有呗!不然我来找你干嘛?”   说话的同时,雪麒麟挺着胸脯叉起腰来,还朝宫靖眨了眨右眼,直教年近百岁的老者尴尬不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做出如此孩子气举动的雪麒麟。   宫靖捋着花白的胡子,轻咳一声。   “敢问详情是……?”   “方法很简单,只要强行废了宫天阳的武功,让心法停转,然后再一口气将他周身封闭的穴位打通,帮他放放气就好了。”   ⑵鸠磷五珊拔棋吆珊   “一口气?”宫靖面露迟疑,“雪姑娘是指,要同时将阳儿的穴道打通?”   “是呀,他的体质终究就是穴位闭塞,只要将所有穴位打通,让真气得以排出体内,缓减体内的压力,他的身体自然就会好转了嘛。不过不能逐个打通,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咩!”   虽然雪麒麟说得相当轻松,但是宫靖却深知道这个方法实行起来有多难。废宫天阳的武功很简单,但是要一口气将他周身穴道打通却是登天之难。   宫靖身为天境,自然有能力为宫天阳打通闭塞的穴位,但是要知道周身穴位多达七百二十个,他根本没把握在同一时间全数打通──不,即使是北冥有鱼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够办到,时机、力道、真气的控制都太难掌握了。   见宫靖脸上神色变幻,雪麒麟就知道他明白救宫天阳之难。   “看来你也明白了咩。”   雪麒麟竖起一根手指。   “普天之下,能够救小阳的人只有一个。”   雪麒麟用竖起的手指指向自己,自信地断言说:   “那个人就是咱!论真气的掌控力我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宫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子。宫越则不太相信地嘀咕了一句“信口开河。”   过了一阵子,宫靖完成了轻重的权衡。   “如此,还望雪姑娘救吾孙一命,宫家定当有所厚报。”   请求的话语被宫靖咬得很重很重。   书房因而在一瞬间里变成了某个峡谷,回响着苍老的声音。   置身于回音里,一生征战多年的、由铁与血铸就的铮铮老者在娇小的女孩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可以。”   雪麒麟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给出了答案。宫靖对这样的她投以感激的眼神。   然而──   “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说这是免费的哦!”   雪麒麟不近人情地抬起手,挡在宫靖与自己之间。   在宫靖震惊的眼神注视下,她竖起食、中两指。   “我有两个条件!”   “请说!”   “第一,宫家要竭尽全力寻找小晴的下落,并在得知小晴下落之后,全力救出小晴──当然,天璇宫也会尽力。”   “自然。”   宫靖点头同意。   其实就算雪麒麟不提这个要求,宫靖应该也有全力寻出宫天晴的打算。宫天晴好歹也是宫家的人,更别说宫靖也自觉有愧于宫天晴了。   雪麒麟满意地说了声“好”,然后收起一根一手指。   “第二,宫家要还小晴一个自由,未经我或是我家琪儿同意,不得直接或是间接接触小晴──尤其是宫越!”   这已经是近乎要宫家与宫天晴断绝关系了。   然而,雪麒麟不得不下这一道保险。   经此一事后,雪麒麟知道宫天晴性格上的扭曲以及源头是她在宫家的童年经历。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将宫天晴的性格扳正,但是至少要确保宫家不会因为各种理由向宫天晴渴求更多。   毕竟,谁也知道宫家其实对宫天晴有所亏欠。   这次宫靖没有立刻回应。   反而宫越在听见雪麒麟的第二个要求后,立刻神色大变,大声喝骂:   “雪前辈,你个请求未免太不近人情,而且多管闲事了!宫天晴是我的女儿,凭什么──”   “就凭你叫她宫天晴!”   雪麒麟冷声打断宫越的说话。   “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   “放肆!”   一声重喝震耳欲聋。   狂暴的气息汹涌而出,荡向四方,吹得在场众人的衣服猎猎作响。气息的乱流里,有雷光隐现。   首当其冲的宫越象是被人堵住嘴巴般,无法言语、表情凝滞。   “宫越,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了!你别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我没欠你,小晴也没欠你。宫老爷子我还敬重几分,但你对我来说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头。我毫不畏惧你的权力,如果不是念在小晴的份上,在我第一眼看见你的那天,就已经把你的脖子给捏断了。”   思及宫越对宫天晴所做过的一切,雪麒麟怒不可竭,甚至从嘴巴里吐出火屑。   如果不是他的话,宫天晴也不会养成这一种性子,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齐绮琪也不会几度哭泣,埋身在自己怀里寻求温暖。   对,他既是宫天晴的生父,也是她的悲哀,亦是一切的源头。   吾依企扒扒玲祁瘤① 59、救宫天晴   II澪扒V林IX⑶陆⒐   ──无数画面掠过脑海,最终定格于齐绮琪挂满泪水的脸蛋上。   舞仪柒岜坝霖弃⒍①   雪麒麟的杀意逐渐上升,随时都会化为凶悍的利刃,贯穿宫越的心脏。宫靖察觉到杀意的凝聚,自知不能再沉默下去,立刻一个闪身挡在宫越面前。   “越儿,不得无礼!”   明黄的眸子里倒映着宫靖脸上的风霜痕迹。   “犬子多有冒犯,还望雪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而且,现在也并非自相残杀之时。”   雪麒麟默默地与宫靖对视。   她目光锐利,他目光里则有深切歉意。   “……”   终于,雪麒麟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不断肆虐四周的真气却渐渐归于平静,最终消散不见。   宫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雪姑娘第二个要求恕老朽不得答应,不论怎么说,晴儿也是老朽的孙女,老朽已经觉得欠她太多了,怎么可以连补偿都不给她,就此断绝关系呢?”   宫靖语气诚恳地接着说:   “不过,老朽能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下一次。雪姑娘意下如何?”   雪麒麟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将视线凝聚于宫靖的双眼深处,想要一探他的承诺是否由心而出。   在对方的眼里,她看见了真诚。   仅是如此,似乎就已经不需要更多口头上的承诺了。   雪麒麟无言地转身,但却没有收回落在老者身上的视线。   “我相信你,但是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宫靖向来一言九鼎。”   宫靖捋着花白的胡子,颇为自傲地如此宣言。   雪麒麟没有应话,反而望向宫天阳,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能立刻治好你。’   大概是领会到女孩眼神里的意思吧,宫天阳回以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他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我先走了咩!”   雪麒麟扭正视线,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有小晴的消息通知我吧。”   不待众人回应,她迈着脚步,自顾自地离开了宫靖的书房、离开了宫家。   ──她再次踏足宫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   深沉的夜。   笼罩帝都的大雨刚过去了。   过往几天格外闷热,而这一场大雨下来,稍稍为帝都及其周边带来些许凉意,亦因此帝都在这个晚上起雾了。   雾并不浓。   然而却依旧像薄纱般让一切变得朦胧。   远处,隐约有某种大规模建筑群的轮廓,点缀着零散的灯火,在这个杳无人烟的角落显得格外刺目。   置身一处小山丘上的雪麒麟一边观察着建筑群,一边对身后的年轻男人──镇北府千夫长关奇提出询问:   er邻⒏伍玲玖三流⑼   医二〇珊弍龄⑦⒋扒   “就是那里咩?”   她现在身穿黑袍,一袭长发也为了便于行动而在脑后盘成一团,竖起的食指上则燃着一小撮火苗,稍稍散驱了周边的黑暗。   “回雪姑娘,是的。根据红楼的情报和我们镇北府搜集到的线索,就是这座庄园没错了。   “噢!好极了。”   雪麒麟眯起眼睛,眸子一下子染成金黄之色,眼瞳也随之收缩成竖线状。光芒流转的目光彷佛能够穿透重重雾气,直落在远处建筑的深处。   “具体|位置知道了咩?”   “还不清楚。现在我们已经派人摸进去了。他们都是军中的侦查好手,应该很快就能够把那里摸个清清楚楚了。”   “摸啊摸……嘿,这说法有点显得流氓哇!”   亦O亿七似呜咎泗⑼罢   雪麒麟扭头朝关奇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不过我喜欢!”   “军中待久了,说话就变得粗鄙起来,还望雪姑娘见谅。”   关奇退后一步,拱手道歉。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哂笑着说:   “粗鄙好呀!总比好过那些文皱皱的措辞呗!什么之乎者也,听得我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的”   “看来雪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关奇的语气多了几分亲切。   看来这位冷冰冰的年轻将军只是外冷内热而已,说不定还是那种一踏上战场就会舍生忘死,于敌阵里疯狂的性子。   毕竟身上血气那么重嘛……雪麒麟觉得自己的猜测相当有道理而兀自点头。   她从关奇身上拉回视线,转而扫视前方的建筑。   “话说回来咩,这座庄园也未免太大了吧?”   “皇家庄园,不足为奇。”   正如关奇所言,远处的庄园为皇家所有,其主人正是掳走宫天晴的主谋二皇子秦怀景。   庄园座落于帝都近郊,占大面积比宫府还来得要大上许多,骤眼一看雪麒麟还以为是比较大的村落。而在附近也有其他庄园的纵影,一些权贵的庄园似乎都被集中于这片土地。   “哟哟哟,皇家庄园呢……民众的税金就是浪费在这种地方来着。”   雪麒麟颇为不屑地如此讽刺皇权对平民百姓的压榨,关奇则沉默以对。   “小师祖,你说什么瞎话呢!”   站在女孩的身旁,正借着微弱的火光端详着庄园图则的齐绮琪突然抬起头来,如此轻嗔了一句。   齐绮琪在外人面前都不会直呼雪麒麟的名字,而是喊她“小师祖”以示尊重。   “我有说错嘛!”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   “小师祖,就算是真的,也有分该说和不该说的。你刚才说的就是不该说的,如果传到圣上那里分分钟就是杀头的大罪。”   见齐绮琪说得如此严重,略有责怪之意,而且还在别人难以察觉的角落朝她投以警告的眼神,雪麒麟便眼珠一转,识趣地闭上嘴巴。   虽然在外人面前齐绮琪不会对雪麒麟怎么样,可是难保她不会秋后算账,在独处时斥责雪麒麟一顿。   齐绮琪转向关奇,目露歉意。   “关将军,我家长辈失言了。”   “齐宫主言重了。”   关奇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眼里却泛起一丝苦涩。   “反而在下有点羡慕雪前辈能够如此无畏率直。”   齐绮琪瞥了雪麒麟一眼,淡笑着说“是呢”。   接着,她以相当慎重的口吻开声询问关奇:   “关将军,此图则来源可靠吗?”   “红楼说,是从工部搞来的,应该可信。不过这图则年代有点久远,多年过去了,庄园说不定已经有过多次改建和修缮,有了不少改变,所以我们不能尽信。”   雪麒麟灭了火焰,抱胸点头。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才要派人进去摸来摸去咩。”   “小师祖,你这是什么轻佻的说法呢!”   齐绮琪略显不满,轻斥了雪麒麟一句。雪麒麟扁了扁嘴,不说话。   *   “真是的……”齐绮琪再度望向关奇,“不过大格局应该没多少变化,还是有点参考作用。”   关奇简短地回答“是的”,同意了齐绮琪的看法。   突然,有几股微不可察的气息闯进了雪麒麟的感知范围里。   “回来了呢……”   雪麒麟突然眯着眼睛,将视线投向山丘下方。齐绮琪和关奇不约而同地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没过多久,一小队人马──约莫四、五个人自他们视线尽头处现身,快速靠近过来,爬上了山丘。   他们身穿如出一辙的夜行装,以黑布蒙面,正是关奇刚才派出去摸索庄园格局和情况的镇北府侦查精英。   领头的小队长先分别朝雪麒麟和齐绮琪点了点头,然后朝关奇躬身拱手。   “回禀关将军,卑职等人已经完成任务,将庄园摸个透彻了。”   “没有打草惊蛇吧?”   部下们互看了一眼,最终仍然由小队长回答说:   “没有。事关重大,卑职等人绝不敢掉以轻心呐。”   嗯──关奇发出满意的声音。   奇弍删林似韭⑦衫私   “说说情况吧。”   “是的。”   小队长拱手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简述庄园的情况。   据他探查所得,庄园里约莫有一百名二皇子的私兵,有分散在庄园的不同角落站岗的,有以小队形式在庄园里巡查游弋的,也有在据点休息的,装备精良。   庄园有无数建筑,但是主要建筑都集中在戒备最为森严的核心区域──亦即庄园的中央区域,而宫天晴就是被软禁在个区域里的某座建筑的房间里。   “能够确定吗?”   一边端详着图则相应的位置,齐绮琪有点不放心地如此问道。   “回齐宫主,小的敢以性命担保,我们已经再三确定过了。”   “将军言重了。”   无仪⑺八吧霖琦遛亿   齐绮琪抬头,报以微笑。   “绮琪才应该感谢将军与将军部下们以命相助。”   “宫小姐是宫大将军的孙女,宫大将军平时待我们如子,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关奇摇着头介入到对话之间,他的部下相当认同地点头,说着“是呀”。   “看来宫大将军备受兵士的爱戴呢。”   齐绮琪有点敬佩地感触了一句,然后朝小队长问及庄园守备薄弱之处的所在,小队长随之在图则上指出几个位置,齐绮琪用炭笔将这些地方一一圈起,站在旁边的雪麒麟好奇地瞄了一眼,发觉东边花园的守备比较簿弱。   “小七啊,我们从这里进去?”   雪麒麟指着图则问道。   齐绮琪沉吟了一下,瞄向关奇。   “关将军,你怎么看?”   关奇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徐徐说道:   “这边手备虽弱,但离小姐被软禁的地方太远了。反而西边则比较妥当,守备虽然比东边强,但是仍然要逊于南、北两面,而且离目的地近。”   关奇用右手食指指尖抵在图则上,猛地往中央处一划。   “我们可以一口气潜进目的地方,以齐宫主、雪前辈还有我的速度,就算不幸被发现留给他们应对的时间绝对不多。”   “嗯,的确如此。”齐绮琪颇为认同的点头,“那么就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虽然几经压抑,但是齐绮琪的语气里还是不禁透着焦急。   “小师祖,你记得水妹妹的叮咛吗?”   听见齐绮琪的问题,雪麒麟拍了拍胸脯。   “放心,记着呢。”   在从宫家出发前,水云儿几经叮咛雪麒麟不要使用法术,免得留下把柄,而且还让她速战速决。   虽然水云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九公主设宴把帝都守备军和镇国卫的主要主事人请去赴宴,但是终究只能为负责营救的他们争取到一段不长的时间,若果他们被拖住,恐怕还是得面对帝都的精锐和镇国卫。   说到水云儿,雪麒麟原本以为她会与自己同行,结果她却以另有要事为由,与他们分开行动了。   尽管相当为此疑惑,但是雪麒麟也没有多问,更何况潜进皇家庄园一事,以水云儿的修为还是不要参与为妙。   得到雪麒麟的保证后,齐绮琪握紧了拳头。她握得很紧,指尖都陷进肉里了,雪麒麟用小上许多的手掌将之包裹。   当齐绮琪愕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雪麒麟咧嘴笑着说:   “放心,我在呢!”   齐绮琪愣住了一瞬间,然后撇起嘴巴嘀咕着“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早已将她出卖。   真是有够不坦率咩!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齐绮琪说了声“那么”,目光锐利地看向庄园。   “──我们出发吧。”   雪麒麟把洛青的佩剑横挂在腰后,随之戴上斗蓬的兜帽遮去脸庞,而本就身穿夜行衣的齐绮琪和关奇则以各自拿出一块黑布,折成三角形将面蒙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三人告别了侦查小队,消失在茫茫的迷雾之中。 60、宫天晴也在行动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帝都内城靠近南门城门处的一个僻静角落里,水云儿孤身在此静待某个人。   她所在之处雾气要比其他地方要浓厚得多。   这并非自然而然的事,而是人为的──水云儿浑身闪烁着水色微光的纹路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为了不惹起别人注意,她特地运用法术聚集水气,让雾气变厚,夺去了路经者的大部分视野。   然而,还是有人发现到她的存在。   “你家师父教你的把戏似乎还挺好使的嘛。”   随伴着戏谑的声音从天而降,水云儿下意识看向声音源头。   只见一道稍显娇小的身影越过高耸的城墙,如闪电般闯进水云儿所构筑的浓雾领域之中。   那是一位少女。   她轻盈地落在水云儿的面前时,穿着的木履发出嘹亮清脆的声音。   发梢微微内翘的及肩棕色短发,鲜明的橙色杏眼,总是含着笑意的樱色嘴唇。而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少女明明长着一副童颜,却有与之不相称的丰满胸部。   “夏姐姐,你终于到了呐。”   水云儿笑着迎了过去,给了从天璇宫赶来的夏雪一个拥抱。夏雪没有反抗,不过口中回答说:   “除非你眼睛得了病,需要看大夫,否则的话,我的确是到了。”   两人分开后,水云儿率先苦笑着说:   “夏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嘴不饶人呢。”   “水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柔顺可亲呢。”   听出夏雪话里的调侃之意,水云儿仅仅窃笑两声,没有多作计较。   *   “夏姐姐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不过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如此看来呐,应该还不需要休息咯?”   “真有趣的说法。”夏雪哂笑一声,“如果你有兴趣知道我累不累的话,大可亲自试试。”   “嗯,有机会的话未尝不可哟。”   水云儿轻描淡写地把夏雪的挖苦带了过去,让夏雪不快地挑起眉头。   “夏姐姐,东西呢?”   “呵,你问那只重得要命的大懒虫?夏雪转身,“在睡觉呢。”   她背着的包袱上面冒出一个猫头。   是只黑猫。   它露出颇为人性化的表情,正在呼呼大睡,不仅嘴角吊着一串口水,鼻孔甚至吹着一个随呼吸起伏变大变小的气泡。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些人得劳碌一辈子,有些人却能坐享其成,睡个觉就能到达目的地,而有些人则寄封信说‘有重要的事,把天玑带来帝都与我会合’就能让人跑个一千多里呢。”   “夏姐姐身法之好众所周知,日行不里更不在话下呐。如此一来,水妹妹就只好让夏姐姐辛苦一趟了呐。”   “马屁拍得不错,某不务正叶的小师祖教你的吗?”   “自学的。”   水云儿轻笑着回应了一句,然后摆出正经认真的表情,凝重地说:   “夏姐姐,事不宜迟了。小师父现在帝都西边郊外的一座庄园,你赶紧把天玑送过去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怕去晚了小师父会有麻烦。”   夏雪认真起来,皱着眉头如此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呐……”   水云儿叹了口气。   夏雪挑起了眉头,哂笑一声。   “说句‘一言难尽’就想打发我呢……算盘倒是打得挺响的嘛──不过也罢,告诉我地方吧。”   “谢谢夏姐姐谅解。”   水云儿苦笑着道歉,然后才凑到夏雪耳边,把地点告诉了她。   在听见地点时,夏雪的眼里有惊讶一闪而过。   “事后你们得好好解释清楚。”   夏雪凝重地留下这一句话,随即施展轻功,跃上附近的建筑楼顶,头也不回地朝城西方向远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水云儿的视野之中。   “希望一切顺利吧。”   被留在原地的水云儿轻轻地吐出叹息,向上天祈求众人的安全。   *   奢华的房间里,女孩在软绵绵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格外明亮的烛火轻轻摇曳,交织的光与影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经过一天的打坐,原本软弱无力的身体已经恢复七七八八,因药力而几近停滞的真气再度高速运转。   已经是时候了,女孩心想。   自从被人掳走并且软禁在此后,女孩每天都在对方的监督下服用软骨散,使她手脚无力难以反抗逃离这里。   然而,人总有怠惰之心。   虽然被勒令每天要确认女孩服药,但是这几天以来女孩表示出逆来顺受、百依百从的态度,最终让监督者放下戒心,没有察觉今天的她只是把药藏在嘴里,根本没有服下。   毕竟她尚且年幼,而且一直毫无抵抗,很容易就能让人松懈下来。   女孩──宫天晴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终于在这个一如既往般寂静的晚上抓住了机会。   “必须要回去。”   宫天晴吐出藏在嘴里已久的黑色药丸,喃喃诉说早已下定的决心。   她一直以来都以顺从的形像示人,但是并不代表没有自己的坚持,会在面对困难时坐以待毙。   因为还有需要她的人在,所以她不会放弃。   宫天晴静静地看向微开的窗外,没多久就看见几道火光的远离。火光的源头是巡视卫兵手上所持的火把,它的远离意味着他们已然经过,正朝下一个巡逻地点前进。   换言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守备将会变得薄弱起来。   如果要行动,就是现在了!宫天晴知道。   稍微使劲挣扎了一下,紧绑住她手脚的麻绳依然纹风不动。那是为了辅助软骨散夺去她自由而特地加上的保险措施,原本就并非普通的女孩子能够轻易挣脱的东西。   然而,她是一位武者。   能成功吗?宫天晴想起雪麒麟教自己的技巧。   她深吸一口气,同时改变右手经脉里的真气流动路径,构筑着某种街式。   只见闪烁着白光的真气缓缓从并拢的右手手掌中溢出,凝聚,延伸,最终描绘出剑的形体。   ──以气凝剑。   唯有地境才能使用,属于天璇宫气宗的高阶技巧。   不得不提的,是在天璇宫失传的气宗秘法里,有一招名叫“天陨星”的高阶招式,能够依靠真气凝聚出数以十计的气剑轰击目标,上届掌门齐一心仅是以这一招凝聚出三百多把气剑近独步天下。   师从齐归元,走的是剑宗路子的齐绮琪并不擅长以气凝剑,而身为她徒弟的宫天晴能够以人境成功凝出气剑,恐怕要归功于雪麒麟的教导。   话虽如此,一把气剑就是宫天晴现在的极限了。不过仅仅要用来破断绳子,一把气剑就已经足够有余了。   宫天晴右手一转,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瞬间被砍断,落在床上。接着,她又把脚上的绳子给砍断。   终于恢复自由后,手持气剑宫天晴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房门。   就她所知房门外仍有两名守卫,不过修为应该不高,估计可能还未到人境,应该不难制伏。   然而,女孩知道如果自己无法速战速决,甚至是一击得手,让他们发出喊声惹来附近的守卫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她只有人境修为,即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可是依旧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对方装备精良,只要动用连弩之类的远程兵器,数个人就能把她牵制在这里,一旦大队赶到,她只能束手就擒。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后对方必定也会加强警戒,不会再轻易让她抓住破绽。   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握住──宫天晴这般告诉自己,把左手放在门上,准备随时推门跃出。   宫天晴戳穿糊在大门上半部分木格的窗棂纸,凑近破洞,观察外面守卫的位置。   两名壮汉分置门的两边,一身劲服,腰挂大刀,正在警戒地目视前方,但是却没有发现源自背后的视线。   宫天晴花了几秒在脑海预演接下来的行动,然后立刻推开大门。 61、唯一的纯粹光辉   吱呀!   门开的声音虽小,但仍然打破了寂静,也理所当然地引起守卫门的注意。   他们下意识拔出大刀,猛地扭头回头一看。   但是,此时宫天晴已经压低身子,踏步冲出。她借着身高的优势一度躲开了两人的目光,率先窜进右边一人的怀里。   “对不起了!”   当对方惊觉不妥低头一看,猛地瞪大的双眼倒映出女孩娇小的身影时,宫天晴的左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前。   “唔──!”   以一声痛哼为讯号,男人壮硕的身体向后抛飞,落在五米远处的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你!”   男人的伙伴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就砍出一刀,但是他有所顾虑,用的只是刀背。   宫天晴将手中气剑倾斜,卸开斩击,然后剑光晃动,毫不留情地在壮汉持刀的右手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   仪磷仪棋(四)务鸠师酒岜   鲜血顿时飞溅而出。   男人右手失去力道,松开大刀。趁此空档,宫天晴左手化为手刀,以刁钻的角度穿过男人左手的防备,敲在他的后颈上。   男人双眼一翻,巨大的躯体立刻倾倒。   与此同时,终于落地的大刀敲出一声清脆,但是很快就被男人倒地时所发出的沉响给盖过。   “来──”   刚被一掌打飞的男人好不容易捂住胸口爬起身来,打算呼叫支持。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视野就被急速掠行而来的娇小身影给埋葬了。   他只意识到对方的拳头陷进自己的肚子里,劲气沿着经脉在体内肆虐了一番,之后他的意识便沉进黑暗里。   看着男人昏晕过去,宫天晴长呼了口气。   刚才的整个过程都经过严谨的计算,每一步都落在了应落的位置,在脑海预演过的动作施展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将两名守卫搁倒在地,夺去了他们的意识。   只能说,女孩已经展现出应有的实力。   然而,意外往往都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咦?”   微不可闻的惊疑声突然窜进耳里。   糟糕了!才如释重负的宫天晴心里咯噔一下,深感不妙。   她望向声音的源头,随即在院门处看见一名侍女。   侍女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些许吃食,不知道是送给谁的,惊疑的视线不断在倒在地上的守卫们和宫天晴身上来回。   怎么会这样……宫天晴抿了抿嘴巴。   下一瞬间,侍女就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丢掉托盘,慌张不已地转身跑离这里。宫天晴反应也不慢,在侍女迈出第一步的那刻就已经飞掠而出。   “来人呀!那姑娘逃──”   侍女的声音被敲在她后颈上的手刀给中断掉。她身体微微一晃,随即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然而,宫天晴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情况便再度恶化。   “怎么回事!”“哪里传来了的?”“难道是那小娘们儿逃掉了?”“走,去看看!”   宫天晴还是慢了一步,附近的人已经被惊动了。   高声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先后响起,从四方八面传来,而且朝宫天晴所在的位置不断逼近,不断逼近。   “要赶快离开才行……”   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宫天晴快速环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西边的院墙上。   她用气剑割去半截裙摆,本来曳地的长裙顿时变成更便于行动的及膝短裙。   然后,她飞奔起来,在墙前用力一蹬轻身跃起,左手撑在墙顶,脚尖划出优美的孤线,以一个优美的翻身越过墙壁。   落地后,两名卫兵立刻映入宫天晴眼里。   看着突然落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他们目瞪口呆,愣愣地张着嘴巴。   我太天真了!为什么会觉得墙后面就没人巡逻呢?宫天晴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在这──”   “对不起!”   宫天晴对着打算呼喊的卫兵胸口抬腿一脚踢去。   他来不及避开,被直接踢中。肺部受到透体而入的劲道挤压,他一时接不上气,失去语言能力。   宫天晴打算乘胜追击将对方制伏,可是卫兵的同伴并没有允许事情的发生。   “小娘们,吃我一刀!”   另一位卫兵挡在两人之间,手上大刀朝宫天晴奋力一劈。他一如在房门被放倒的卫兵,用的是刀背,大概是被人吩咐不准伤及眼前的女孩吧。   宫天晴没有迎击,仅仅一个侧身闪开斩击,同时侧步顶进对方怀里,对他的腹部施以沉重的肘击。   沉厚的撞击声响起。   男人发出哇的一声,被打飞出去。   虽然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但引起的动静应该足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事实上无数斥喝声和脚步声正向这边转移,所以宫天晴并没有恋战。   在放倒两个人后,她不作停留,拔腿笔直地朝西边跑去。   她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软禁在什么地方,亦不知道出路在哪里,所以她只能直直地往某个方向跑。   只要不被逮到,总能逃离这个地方。至于自己的位置,在成功逃脱后再确定也为时未晚。   一边如此打算,宫天晴再度翻越过一堵墙壁。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墙壁之后竟然是一片空地,而空地上早就有数以十计的卫兵在静候她自投罗网。   他们是怎么察觉自己的逃离路线的?明明就是随机选择的,就算有所察觉,反应也实在是太快了!   望着呈半圆之势围堵自己,手上长弓架着拔去箭头的箭,朝自己虎视眈眈的卫兵们,宫天晴额头不禁冒出冷汗。   “小丫头,你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一名位于宫天晴正面的卫兵踏前一步,如此大声喊道。他应该是小队长之类。   怎么办?调头逃向另一个方向?宫天晴缓缓后退几步,瞥向自己刚越过的墙壁,随即瞪大了双眼。   “小娃儿,此路可不通哪。”   不知何时,墙壁上多出了一名男人。   他年约四十左右,面容慈祥和蔼,作一身道士打扮──身穿八卦道袍,头戴道帽,右手还拿着一把桃木剑。   然而,他并非普通的道士,而是──   “……天境?”   宫天晴瞪大双目,其中有难掩的惊愕之色。   *   自己一直都在别人的注意之下吗?宫天晴如梦初醒,终于明白对方应对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她的一举一动在天境的感知下根本尽显无遗。   “小娃儿,贫道并不想动粗啊……”道士挠着头,叹出口气:“尤其是对年纪如此之小的女性哪。”   ⑵久霖污伞岜(七)依叄   慑人的目光落在宫天晴身上。   道士大概是想软硬兼施吧,口中的措词虽然并不逼人,但微微眯起的双眼却射出极为锐利的视线,有如针刺般扎在宫天晴身上。   “呜……”   宫天晴禁不住缩了缩身子,一度闭上眼睛。   她手上的气剑似乎也身同感受,变得相当不稳定,只见它不规则地闪烁律动着,即使随时失去形体都不足为奇。   真想闭上眼睛就此不问不闻、听之由之。   宫天晴悲鸣着,不敢与道士对视,对方身上的气势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或许是雪麒麟的亲切与随和让她忘了吧……   ──天境的恐怖。   对于人境来说,天境的力量是绝对,能为她带来绝望。如果女孩是地境,或许还有一博之力,可惜她不是。   并没有多少人能直面恐怖和绝望,宫天晴也不例外,所以她的身体不自觉间就作出示弱的反应。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就在她想就此放弃的刹那。   ──“晴儿,你要谨记,你只能在亲密之人面前示弱,在敌人面前──你必须永远挺起胸膛,彰显天璇宫的傲气和尊严。”   彷佛有红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红色的眸子在眼前浮现。   齐绮琪曾经说过的话语成为了某种力量,在此时此刻成为了宫天晴勇气。   至少,不能示弱──宫天晴如此鞭策自己。   她先深深吸入一口气,胸腔里的膨胀感似乎化为某种力量强压下她身体的颤抖,让她不再逃避视线的交汇。   心跳依然急速,敲着震耳的声音。   但是,胆小的她依然将坚强展现于人前,在几乎压得她匍伏在地的气息洪流中挺直胸膛,抿着嘴巴直面来自天境的敌意,彷佛在说:   “我是不会屈服的。”   看见突然就倔强起来的宫天晴,道士意外地“哦”了一声,眉毛微微一抖,似乎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   “真不愧是宫──”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道士轻咳一声,连忙改口说道:   “姑娘年纪虽小,却有如此骨气,实在令贫道感慨万分。不逃避,只面对--仅仅如此简单的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无法办到。如果换成是贫道,也未必能够在天境的气势压迫下直起身子,你太了不起了。”   “谢谢……”语气仍有几分颤抖,宫天晴因此再度深吸口气月!费,;群:85??7:"6'.6',34!42,“但是,我觉得你说错了。”   “嗯?”   道士愣了一下,接着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样子,说了一句“愿闻其祥”。   无数熟悉的面容在脑海中闪现,那些都是一直陪伴在宫天晴身边的人。   即使他们此时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宫天晴却莫名地觉得他们仍在支撑着自己,否则她肯定早已屈服。   “我身边的人,一定也不会的……一定。”   宫天晴如此坚信,并且愿意一直坚信下去。   霎时间,她惊觉到一个事实──刚才在脑海中一闪即逝的所有面容都尽数属于某个地方。说不定,那里才是自己应当归于之地吧,她心有所感。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小阳还等着我呢!宫天晴很快就摇头甩去杂念。   那个地方满溢着能够让人安稳睡去的温存,是个幸福的地方,而她还不能在那里感受温暖,得到幸福,因为──   她仍然是多余的,她还未成为有用的人。   “原来如此,外柔内坚吗……”道士一脸释然,“也难怪你会被选上了。”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宫天晴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被选为天璇宫下任宫主的理由,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只是在齐绮琪询问她的意愿时,默默地接受下来。   “真是值得敬佩的小姑娘呢。如果可以,我愿意放你离去,可是……”   遗憾在道士脸上短暂地浮现,继而被严肃和坚决所取代。   “为了吾主的期许,我不能这么做。”   声音回响不止。   当它终于消散之际,道士的气势尽数敛去。这并非他释出的善意,因为他踏出了一步,从墙顶落到地上,还朝宫天晴逼近过来。   宫天晴知道,对方此举意味着已经不打算单仅气势让自己弃械投降,而打算施展动武制伏自己了。   既然如此,宫天晴应该做的事就只有竭尽全力反抗。   就算是以卵击石,纵然再微不足道,她也必须抵抗,她也必须告诉对方自己绝不屈服。   已经退无可退了,所以──   尽管男人不断靠近,宫天晴也寸步不退。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只要再有一步,道士就能伸手触及宫天晴。   他会怎样出手呢?宫天晴边警诫不知何时到来的最后一个步履,边如此心想。   最后一步迟迟没有落下。   道士突然顿住脚步,遥望宫天晴身后的天际彼端。   “来者不善!”   男人目光凝重,屏住呼吸。   宫天晴在他眼眸的倒映里隐约看见一丁点不属于他的星芒。   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呢?正当宫天晴疑惑之际,突然响起了声音。   “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之辈都给我滚开!”   如远若近的熟悉声音勾动了宫天晴的视线。   女孩难以置信地缓缓回首,然后她眼里的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一瞬间被抽离开来。贯穿天际的光芒夺去视野里一切的色彩,几乎要盲了她的双目。   明明慑人无比,却又异常温暖。或许,那正是她等待已久的光辉。   斑驳的光影里,有声音传来。   “小晴,向左闪!”   宫天晴没有多加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向左边一跳。   紧接着,虚空裂开,光芒从中洒落。   有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贯穿天际的巨大剑光从远处斩落,缠带着将万物一分为二的磅礴气势,最终成为世界唯一的纯粹光辉,吹飞了夜晚和她的“绝望”。   易II澪三②零棋(四)罢 62、天飞流   一直潜行至今,几度让剑锋沾上鲜血,好不容易扫除了所有阻碍,终于远远地、隐约地看见了她。   宫天晴似乎凭着自身的实力从未软禁的房间里逃了出来。   太好了,果然在这里咩!只要接上她,然后全部撤离就万事解决了啦!脑海中勾勒着美好愿境的雪麒麟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自暗处飞掠而出。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宫天晴身上,导致反应慢了半拍,直到齐绮琪要她等等的声音响起,才迟迟发现宫天晴其实身陷重围。   数十名卫兵围成半圆,架弓将宫天晴堵在一处墙壁前,而她的身后──甚至还有一名道士打扮的天境。   难道就是小云所说的“护剑众”?大意了!其实雪麒麟一早就应该注意到有天境的存在,要怪就只能怪她太在乎宫天晴了吧,所以才会没有立刻发现。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没有退回去。   她已经不想再多等一分一秒了。   见女孩就似直捣黄龙,完全没有迂回或是从长计议的打算,齐绮琪和关奇没有办法,只好提气跟上,并在必要时作出支持。   理所当然地,天境道士率先发现了他们三位不速之客。   他的视线笔直地、毫不犹豫地落在一马当先的雪麒麟身上,精准地对上了她的双眼。   显然地,他已经判断出雪麒麟是三位里最为难缠的存在,毕竟此刻的雪麒麟并没有收敛气息,大天境的修为表露无遗。   包围着宫天晴的卫兵们逐渐注意到从后面靠近的威胁,纷纷调头察看。   当他们真正认知到来者是一位大天境和两位地境后,不禁有点惊慌失措,喊着“天境!”、“哪里来的!”、“赶快叫支援!”之类的话,原本包围女孩的阵型出现了崩溃的前兆。   “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之辈都给我滚开!”   雪麒麟厉声大喊,挥剑斩出一道剑气。   有如弧月的阵型正中遭到直击,纵使最终被卫兵里的一位地境给硬抗下来,但是爆散的真气依旧将附近的几位卫兵冲得左摇右摆、狼狈万分。   仅此一击,他们的半包围网就被撕出一道裂缝。   裂缝间,原本被卫兵遮住大部分身影的宫天晴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一直寻觅至今的女孩已经近在眼前了,雪麒麟一阵激动,翻滚的情况几乎要化为一声大喊冲口而出。   只要救走宫天晴,让她回到齐绮琪身边,齐绮琪一定不会再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悲哀、沉痛、几乎快要崩溃的表情,也一定不会再次流下泪水。   所以,必须救她。   这一次必须要带她回到齐绮琪的身边,回到自己的身边,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在此重演,眼睁睁看着宫天晴被人带走──盘旋于雪麒麟脑海里的渴望仅此一个。   然后──   渴望化为了力量。   突然间,声音远去,景物远去,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剎那远离了她。   左胸传来强烈的灼热感,让她有掉进火海里的错觉。   灵性中枢在鼓动遭,雪麒麟隐约有如心跳的声音。铁水般的热流自左胸处不断灌入经脉里,惊人的热度一瞬间就蔓延至全身,灼烧着她的身体。   “……唔唔!”   这是什么一回事?雪麒麟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周身的经脉已经透出光芒,在皮肤之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也不知道自己的用来遮掩身影的披风,已经被溢出体外的真气给吹飞,隐约透着光芒的头发也挣脱了发带的束缚,在空中飞散开来。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要将在体内肆虐的热流──或许该说是纯粹而狂暴灵力──尽快释出体外。   可是,该如何释出?   她现在甚至无法控制这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无法呼吸、无法说话,也无法抬手描绘术式──她有预感只要自己一动手、一说话,所有力量都会消散一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宫天晴的距离越来越近。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正当雪麒麟陷入惊慌失措时,记忆里齐绮琪向自己演示“那一招”的画面在眼前一闪即逝。   ──剑。   她需要一把剑。   一把能够承受她全部力量、全部情感的剑,而非她手上的剑。   如果天玑在的话,如果她在的话……雪麒麟在渴求,渴求自己的剑和剑灵。   “──小师祖,她来了呢。”   雪麒麟似乎听见了久违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带着久违的温暖,轻轻抚上了她的手背。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那道青色的倩影。   就在这个时候,世界回应了她的渴求。   “麒麟!”   纯白的龙从后赶至,雪麒麟还来不得意识到那就是天玑,她右手已经下意识伸向白龙。   接着,光芒纷飞。   白龙的形体像是被敲碎的玻璃般爆散粉碎。   无数光的碎片卷成螺旋,急速在雪麒麟的右掌之上重新汇聚,最终──剑光闪烁。   在她体内的持续翻腾的力量终于有了泄口,源源不绝灌注到大剑“天之乾坤”的剑体之中,天玑似乎也作出了响应,不断释放力量。   雪麒麟双手举剑。   下一瞬间,世界被苍蓝色的光辉所笼罩。   由光芒构成的剑体驱散了黑暗,贯穿云层,直达天际的彼端,世界似乎也因为而变得寂静无声。   宫天晴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却受雪麒麟的光辉所慑,一度以袖遮脸。   “小晴,向左闪!”   尽管如此,宫天晴仍然能够作雪麒麟的警告作出反应,往旁边奋力一跳。   或许是察觉到巨大剑光里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道士面色凝重地挺身而出,挡在卫兵们之前,双手画圆,勾勒出一幅太极图腾,似乎有正面迎击的打算。   “就凭你!”   就凭他就想妄图挡住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的一击?少瞧不起人了!在跃动的情绪驱使下,雪麒麟终于咬牙斩出一剑。   ──仅仅是一剑。   “天飞流!”   毁灭的光辉从天空斩落。   然后──   光芒吞噬了一切,荡尽世间万物,世界被染成一片苍蓝。 63、这麒麟真不知羞   帝都皇宫深处的某个房间里,一位老者正盘坐在由红木制成的罗汉床上。   他身穿暗紫色锦衣华服,右手食指上戴有翡翠指环。   明明并非女性,老者的眼角却抹有紫色的眼影,双唇更是艳红无比,显然经过胭脂水粉的修饰。   然而,尽管他再如何粉饰,也无法遮掩身上由岁月一笔一划地刻下的痕迹。   他面容苍老,白发婆娑,闭着的双眼深陷在眼眶里,坦露在外的肌肤纵横交错着无数深刻的皱纹,粗糙得像树皮似的,爬满蚯蚓似的青筋。   无言地盘坐着的他就像是被岁月蛀得体无完肤的朽木一样,缠带着浓厚的腐朽气息。   这样子的一个人,即使会被人误会为一具尸体也不为过吧。   然而,他并非是一具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本来黯淡无光的混浊双眼焕发出惊人而夺目的光彩,竟然一度将昏暗的房间映亮。   他从原本的位置消失不见,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接着,房门猛然向两边打开。   老者在房间外的院子中央现身,负着双手,有光芒内敛的明亮眼瞳遥望西方的天际彼端。   那里正有磅礴的气息涌来。   经脉里,真气彷佛共鸣般流速加快,甚至伴随心跳而脉动。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隐隐觉得将会有什么惊世的东西将要出现。   所以,他在静候,静候那东西的出现。   ──或者说是,降临。   仅仅一个眨眼,他的预感就应验了。   由苍蓝色光芒构筑而成的剑光冲天而起,贯穿夜幕,直达天空深处。   “宗师吗……?”   眼里有厉色一闪即逝,老者喃喃自语。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剑光以斩落星辰的气势斩下,无声惊动世界。   ──宛如银河倾坠而下。   一如五年前齐归元斩碎山河的那一剑,辉芒一瞬间充斥于世,吹散黑暗、遮掩星光、驱尽云层,成为了整个世界唯一的色彩,将帝都的天空染成一片夺目的苍蓝。   “哼,似乎还欠点火候。”   然而,置身于光芒之中的老者却不屑地收回目光。   “我还道是哪位宗师驾临帝都,原来只是小辈们的小打小闹而已。”   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老者转身回到房间之中。   在帝都无数目光倾注在辉芒绽放处的这一刻,老者的房门再次缓缓关上。   *   与此同时,城东九公主府。   受邀而来参与九公主所设宴会的人们无一不注意到西边的光芒。他们先后跑出大厅,纷纷来到九公主府的前院,屏息眺望西边的天际,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沐浴在苍蓝色光辉里,秦时雨以袖遮脸,意味深远地勾起嘴角。   “银屏啊,你说我这个人情是不是卖得相当划算呀……”   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银屏默然不答,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自己唇间泄出的细微声音。   “……继太师祖之后,我们天璇宫又要再有一位诞生了吗?”   她的问题很快就消散于光辉之中,理所当然地也没有得到答案。   *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钻石星尘般光屑从天空洒落,彷似苍蓝色的雪花   眼前世界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半空斩落的光之奔流刨挖土地,惊天撼地的斩击在大地上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缝,光芒所到之处、所触碰到的事物尽皆粉碎,消亡于苍蓝色的光辉之中。   整座庄园的几乎被一分为二,自雪麒麟为开端不断往前延伸的笔直斩缝坑道附近的建筑无一不化为颓垣败瓦,最终在道士面前分散成一道道较小的裂缝,呈放射状般蔓延。   而首当其冲的道士浑身浴血倒在一个大坑里,似乎是勉强挡下了夹带着宗师之威的一击,纵使遭受重创,但是仍然保有微弱的呼吸,不过已经昏晕了过去。   同时,得益于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上前以己身为盾,卫兵们才没有毙命于此,只是惨遭吹飞,分别撞落到不同的地方罢了。   至于一切的罪魁祸首则仍然浮飘在半空。   她身上的缠附的苍蓝色薄辉,正一片一片地有如玻璃碎片般剥落,而右手握住的大剑则冒着烟丝,因高温而变得通红的剑身出现了些许扭曲变形,还是没能同时承受得住雪麒麟和天玑的全力。   然而,没能承受住这股力量的似乎并不只天之乾坤。   雪麒麟缓缓飘落在地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尝试调息平伏凌乱的气息,但没能如愿。   “咳、咳咳咳咳咳──”   咳了一小会儿后,雪麒麟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血花在半空绽放,她脸色苍白。   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身体左摇右摆显得极度不稳,幸好在快要倾倒前,她勉强以大剑插地稳住身体。   “麒麟──!”   眼见雪麒麟摇摇欲垂的样子,齐绮琪终于从刚才的光景里抽回意识,猛地惊呼出声。她几个起落,慌忙地来到雪麒麟身旁,将她扶住。   “麒麟,你还好吗?”   齐绮琪略显狼狈的精致脸庞上,混杂着担忧、焦急和彷徨不安,鲜红的眸里尽是深切关怀之色。   与此同时,天玑也幻化成人形慌慌张张地在雪麒麟身上左摸右摸,口中一直呢喃着:   “哪里受伤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体内的真气几乎完全耗尽,身体里空荡荡的,似乎还隐隐听见满布裂纹的经脉在悲鸣,雪麒麟深呼吸好几次,终于让不听话的气息稍为平伏。   “小玑,你再摸我就告你性骚扰了!”   “呀,什么叫性骚扰?”   见天玑好奇地眨着眼睛,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接着,她站直身体,抬手逼使齐绮琪松手。   “别管我,我没什么事,先去把小晴救出来再说!”   攻击往往是敌我不分的。   瘫坐在地的宫天晴理所当然地受到波及,就算她压低身子,成功避过被斩击波吹飞的命运,但是似乎也受到不小冲击,无法依靠己力站起。   “可是……”   “别可是了!”雪麒麟难得地瞪了迟疑的齐绮琪一眼,“听话,赶快去!”   齐绮琪咬了咬下唇,仍然无法释然。   II酒霖五衫拔齐亿⑶   I邻(一)VII肆巫疚肆玖捌   见状,雪麒麟推了她一把。   “快去!”   踉跄了几步的齐绮琪,略为不舍地望了雪麒麟一眼,然后才奔向宫天晴。   “真是的……我这不是没什么咩……”   她抬起颤抖的左手,在眼前张开。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够着宗师境了──不对,境界一旦突破就绝无可能掉落,那是有别与武者境界的其他东西。   可是,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然而还没有来得深究,雪麒麟又咳了起来。   她捂住嘴巴,咳得弯腰,但是这次并没有咳出血来。   “麒麟麒麟麒麟,你怎么了啦!”   天玑慌了手脚,绕着雪麒麟直转圈,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转了!我都晕了──哎!”   话未还说完,雪麒麟感到一阵晕眩,向后倒去。她退后几步,希望能够止住落势,但还是没能如愿。   “麒麟!”   天玑吓了一跳,连忙止住脚步,伸手想要扶住雪麒麟。   可是,有人比她更快。   耳边蓦然响起一阵风声。   雪麒麟还没意识到什么回事,就跌跌撞撞地撞进某人的怀里,后脑勺枕在两团柔软而温热的东西上。   “呀,夏雪你终于来了!”   天玑松了口气,拍了拍“波平如镜”的胸口。   从天玑口中听见夏雪的名字,雪麒麟疑惑地抬头一看,橙色的双眸顿时印入眼里。   “……是小雪咩?你怎么来了?”   夏雪显得风尘仆仆的,显然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赶路。   “咦,没见几天你就把我给忘了?嘿,还真是无情呢。”   夏雪勾起的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从后将雪麒麟抱着,让她借力站稳。   感受到脑后传来的触感,雪麒麟面色泛红,尴尬地咳了两声。   “不是咩,我这不是没想到你会这里出现吗?”   “给你送货。”   说完,夏雪用下巴指了指天玑。   “是你的可爱小徒弟说你可能会用到机关剑,托我从天璇宫‘快递’过来的。你们两师徒似乎都很喜欢使唤人呢。”   “是小云她?”   雪麒麟又惊又喜,没想到水云儿竟然会深思熟虑到这种地步,为自己准备好一切。   “是呀是呀,水云儿可聪明了!”   天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如此回答说。   “呵呵,不是她还能是谁呢?”夏雪语气一贯地充满挖苦之意,“咱们家的宫主都因为晴儿的事而夜不能寂了,哪里还有余力左担心右担心的呢?”   “这样啊……”   小云还真是可靠呢……雪麒麟不禁苦笑,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弟真的没有收错。   “话说回来,我应该得跟你或是水妹妹收点快递费。也不多,就收个十来二十两吧。”   “呃……”   雪麒麟面色一滞,说起上来“快递”的概念还是出自她的口中来着。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还有没有余力,最终得出令人绝望的结果。   “这个应该是小云来付。”   几经思量后,她决定出卖水云儿。   夏雪对雪麒麟投以半是惊讶半是调侃的目光。   “哇,雪麒麟,你还真是有为人师尊的样子呢!”   “嘿嘿,多谢赞赏。”   雪麒麟煞有其事般挠着头,摆出一脸“别赞我,我会害羞的啦!”的表情。   “哈,人不要脸,似乎真能天下无敌呢。”   “麒麟真不知羞!”   夏雪受不似的哂笑一声,而天玑则刮着脸颊帮腔。   雪麒麟恰不知耻地扭过脸去,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把两人的挖苦当成耳边风。 64、会的,有一天……肯定会的。   “雪姑娘这次也算是让关某大开眼界了。”   在附近巡视了一圈的关奇来到雪麒麟面前,先朝夏雪和天玑点了点头,然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如此感叹。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宫将军自会处理。”   “是咩,那就好了呐。”   雪麒麟尴尬地挠了挠脸庞。   她原本也没打算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只是有点事情似乎并非她自己所能决定。   “雪姑娘大可放心。”关奇意味深远地望了雪麒麟一眼,“而且九公主似乎有出手相助的打算,问题应该不大。”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雪麒麟愣了一下,觉得关奇似乎误会了什么。   在听见水云儿说九公主出手帮忙时,雪麒麟是一头雾水的。她并不知道九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更别说会知道九公主出手相助的原因了。   不过雪麒麟觉得关奇并非胡嚼舌头之辈,便懒得多作解释了。   这时,齐绮琪抱着瘫软无力的宫天晴回来。   宫天晴眼角红红的,仍然挂着泪珠,明显才刚哭过,而齐绮琪也眼泛泪光,但是应该没有哭出来,脸颊上并没有留下泪痕。   或许是太累了,又可能终于能够安心下来吧,宫天晴已经在齐绮琪的怀里沉沉睡去,睡容安祥。   她这几天一定没有睡去啊……雪麒麟离开夏雪的怀抱,拨开几缕黏在宫天晴脸上的头发。   “麒麟,你真的还好吗?”   齐绮琪眉头轻蹙地关照了雪麒麟一句。   “没啥事,休养一下就好了啦。”   雪麒麟敷衍地答道,齐绮琪理所当然地没能释然。   “待会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明明都吐血了,还说没事。”   “不用小题大作啦,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咩。”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不太满意地如此回答。   事实上,她的体内虽然满是创伤,但是伤势都不重,依照她的回复力,睡个一两天说不定就已经康复如初。   “雪姑娘、齐宫主,各种事宜还是待离开这里再作商谈吧。”   关奇神色凝重地环视四周,同时出言提醒:   “这里好歹也是二皇子的地方,是一个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这位将军说得有道理。”夏雪下意识绕起发梢,“我们还是先回到住宿的地方,再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吧。”   “嗯,我知道了。”   齐绮琪点了点头,继而转向雪麒麟。   “麒──小师祖,你还能走吗?”   及时察觉自己差点在关奇在场的情况下直呼雪麒麟名字,齐绮琪立刻改称“小师祖”。   觉得齐绮琪有点担心过头,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别说是走咩,飞也行。”   “真的?”   “真的,你就别担心了咩,没事儿没事儿。”   听见雪麒麟再三重申自己没事,齐绮琪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轻声呢喃着“那就好了”。   看来她是真的为我担心咩……被人记挂着的感觉真好,如此觉得的雪麒麟感到些许窝心,顿时傻笑起来,发出“哎嘿嘿──”的声音。   “你傻笑什么呀?”   齐绮琪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来,而夏雪则加深嘴角的笑意。   “没有啦,嘿嘿,就是有点开心咩。”   雪麒麟咧嘴一笑。   齐绮琪眉头深锁,但很快就意会到什么似的,脸颊浮现红晕之色。她有点生气地瞪了雪麒麟一眼。   “真是的,你在胡想什么呢!”   “没有,我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雪麒麟拚命摇头摆手解释,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用词暧昧。   “麒麟麒麟,什么叫‘非分之想’呀?”   天玑好奇地如此问道,惹得夏雪爆笑出声,直呼“受不了”,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关奇也变得面容扭曲,似乎随时都会忍俊不禁。   齐绮琪有点无地自容,尴尬地轻啐了一声。   “讨厌,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呃……”   还处于状况外的雪麒麟茫然地看看众人。   “夏师姐,别笑了啦!”   齐绮琪撒娇般跺了跺脚。   “现在还不准别人笑呢,真霸道。”   虽然嘴上诉说着不满,但是夏雪还是止住笑声,拭去笑出来的泪水。   “我可是宫主呢!”   齐绮琪撇了撇嘴巴。   对此,夏雪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可能是见两人有拌嘴的兆头,关奇额冒冷汗,连忙劝说:   “好了,几位我们得离开了。”   齐绮琪自觉到刚才的言行有所不妥,重新端正仪态,朝关奇歉意一笑。   “对不起,关将军,让你见笑了。我们一向比较吵闹。”   “没事,关某也相当羡慕天璇宫众人的和谐,只不过我们得离开了。”   一句“好的,我们赶快离开吧”之后,抱着宫天晴的齐绮琪率先转身飞身离开。   关奇、夏雪和天玑立刻跟上。   至于雪麒麟,她刚想跃起,便被头发绊倒,摔了一跤。她爬起来之后,捂住摔红了的鼻子,随便把头发挽成一束绑了个结,然后才喊着“哎,等等我!”追了上去。   *   关奇因为要向宫靖回报情况,刚回到内城便和天璇宫等人分道扬镳,径自带着侦查小队返回宫家。   回到流水小筑后,齐绮琪租下一间新的房间,将宫天晴安顿在新房间的床上,并帮她盖好被子。   宫天晴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安祥的睡脸上一度展露浅浅的笑容。   被雪麒麟戏称“一天要睡上九个时辰”的天玑打了个呵欠,恬不知耻地变回黑猫形态,跳到床的角落里去,蜷起身子就睡。而夏雪则一直抱怨着“饿了”、“累了”之类的,自顾自地离开房间,不知道哪里去了。   巫衣齐VIII扒邻气⑹依   如此一来,房间就只剩下雪麒麟、齐绮琪和水云儿三人。   由于刚才宫天晴经历过战斗,又受到雪麒麟的波及,导致浑身上下都是擦伤和污垢,所以齐绮琪特地向侍女要来清水和手巾,在水云儿的帮助下简单帮宫天晴拭擦清洁一番。   宫天晴睡得很沉,任齐绮琪和水云儿如何翻弄也没有醒来。   在此期间,受了内伤的雪麒麟能盘坐在地上,调整体内真气的循环,并吸入大量木行灵气,加速伤势的恢复。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后,齐绮琪和水云儿已经帮宫天晴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   怎么会有小晴的衣服?雪麒麟一时呆住。   *   “咦,哪里来的──”   因为惊讶,雪麒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引起了齐绮琪的不满。   “小声点!”   齐绮琪挑起眉梢,瞪向雪麒麟,压着声音发出斥责,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雪麒麟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心之失,连忙闭上嘴巴。   她看了宫天晴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转醒的预兆,这才松了口气。   “小师父,衣服是齐姐姐带来的哟。”   走到雪麒麟身边的水云儿瞥了齐绮琪一眼。   “你也知道,齐姐姐可是很担心宫妹妹的呐。她还说就算宫妹妹就算待在宫家,衣服也未必合身,结果就带了几件──”   “水妹妹!”   听出水云儿话里的调侃之意,齐绮琪双颊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如此嗔怪了一声,阻止水云儿继续说下去。   水云儿“咯咯”地窃笑两声,算是放过了齐绮琪。   然而,雪麒麟却把食指抵在唇前,贼笑着发出“嘘”的声音,气得齐绮琪面容扭曲。   或许是顾及到宫天晴吧,齐绮琪没有发难,反而哼了一声,然后生着闷气离开了房间。   雪麒麟和水云儿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接着,水云儿柔声地劝说道:   “小师父,你也先回房休息去吧。你应该也累了吧?宫妹妹让我看着就好了呐。”   “可是……”   眼见雪麒麟有点犹豫,水云儿以恶作剧的口吻开口说道:   “你现在可是整只花脸猫似的哟。浑身都脏兮兮的,要是让宫妹妹醒来看见,她肯定会非常在意的,说不定还会四处奔波为你张罗,哭着让你洗澡哦。”   “呃……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II龄八⒌玲鸠三(六)揪   er邻爸⑤邻⒐(三)溜IX   榴淋IIIIIII思岜(八)是   虽然有点担心二皇子不会就此罢休,但是宫天晴的房间与她们的房间相距不到三丈,而且还有水云儿和天玑陪着,雪麒麟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那小晴就拜托你咯。”   “好的,请小师父放心,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水云儿学着雪麒麟得意时的模样,拍了拍挺起的胸脯。   “调皮!”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接着转身离去。   来到大开的房门前时,她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   “小云呐,谢谢你。”   诚恳的语气。   雪麒麟并不知道水云儿私底下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但是她隐隐觉得水云儿之所以会为宫天晴四处奔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帮自己。   虽然一直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但是水云儿其实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不会轻信别人,也不会轻易为别人付出。   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毕竟她也花了很大的心血才获得水云儿的信任。   正因如此,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关系,水云儿也不会为宫天晴付出如此之多,说服九公主出手相助。   旗貳(三)邻丝酒企删丝   要说动一位皇族,肯定需要付出不少代价,雪麒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向水云儿道谢   “小师父,你太见外了……我可是你的徒弟呢。”   水云儿报以浅笑,声音轻柔。   依淋衣妻泗呜玖师⑼拔   “见外咩……”   雪麒麟微微侧过头来,目光深远地看向水云儿。   “小云呐,你可以告诉我咩?九公主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要与皇族交易也得拥有相应的筹码。   既然如此,水云儿究竟是如何说动九公主的呢?雪麒麟满腹疑惑。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水云儿别开视线,沉默不答。   半晌后,她面露愁苦,摇了摇头。   “对不起,小师父。”   也就是说,不能告诉我吗?雪麒麟暗自叹息。   “你会告诉我吗?总有一天。”   “会的,我答应你。会让小师父你知道的……”   “……好,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收回视线,迈动步伐离开了房间。   其实雪麒麟并不想触碰水云儿的过去,因为她直觉水云儿的过去充满着悲伤、沉痛和黑暗,否则她也不会有着如此之大──近乎扭曲的诫心和疑心。   然而,经过宫天晴一事后,雪麒麟自觉到自己实在知道得太少了。   她对身边的人没有足够的了解,不知道宫天晴的身份,也不知道齐绮琪父亲的死究竟为齐绮琪带来什么影响。   因此,她想要知道得更多,才会询问水云儿究竟是如何说动九公主的。   然而,有点事情总得慢慢来,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   *   “雪麒麟,你今晚赶快把你四处乱放的行李都收拾好,我们明天就回天璇宫。”   雪麒麟一踏进房间,坐在床边生着闷气的齐绮琪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她语气不善,很明显还在为着雪麒麟刚才对她使坏一事耿耿于怀。   雪麒麟带着准备对她微笑的表情,狼狈地后退了一步,随即苦恼该如何哄齐绮琪。   然而,她忽然意识到齐绮琪话里之意。   明天就走?雪麒麟微微一呆,没想到齐绮琪竟然会作出如此匆忙的决定。   “怎么这么快就走呀?”   一边走向齐绮琪,雪麒麟疑惑地问道。   她踢掉鞋子,盘坐于床上,体重令到床垫微微下陷的,齐绮琪的身体一度向她倾倒。   “多留几天不好吗?小雪也才刚到步,好歹也让她休息一下咩。而且小晴应该也想再见见小阳和宫老头呐。”   “麒麟,我知道、我明白。”   齐绮琪也脱掉鞋子,在床上抱起膝来。她把头侧靠在雪麒麟的头顶上,略显疲倦地叹了口气。   “可是呀……我不想夜长梦多。晴儿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我怕让他们再见上一面就带不走她了。”   齐绮琪将目光放在横梁之上,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进眼里。   “她啊,虽然看起来胆小怕事,其实倔强得很呢……”   齐绮琪的语气多了几分柔和的暖意,雪麒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好吧,你说的我都知道咩。不过,我不是说了吗?小阳的事情我有把握解决,还是说你不信我吗?”   “什么说法嘛……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呀!”   齐绮琪撇了雪麒麟一眼,还打了她一拳。   虽然力道很轻,但是雪麒麟还是使坏地捂住被打的地方喊痛,惹得齐绮琪抱怨 “用不用这么夸张”。 65、我爬也会爬回来   “我当然信你。”   ⑴玲(一)旗司污玖斯韭(八)   齐绮琪的视线忽地低了下去,略显失落地说道:   “可是……我还是担心啊。”   “别担心太多咩……”   “不,其实我并不是在担心。”   突兀地,齐绮琪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她把双腿抱得更紧,把身子缩得更小,像极在雷雨交加的晚上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我说不定只是在不安罢了……我呢,经常都害怕一睁开眼身边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我知道自己只是杞人忧天,但是我就是在害怕──麒麟,我无法自控啊……”   齐绮琪脸上堆满了愁苦,露出泫然欲泣的凄美笑容,比纯粹的痛哭更为难看。   “那个晚上,天璇宫来了很多官兵,杀气腾腾的。爹爹跟我说,琪儿没事的,让我好好睡觉。那时我什么都不懂,以为真的会没事,就乖乖去睡了。结果一觉醒来──全都是尸体,全都是尸体啊……血流成河,几乎将整座天璇山都要染红……最可怕的是,爹爹不见了,连尸体都找不着……”   齐绮琪面色惨白,语带哭腔。   能够感受到近来咫尺的抖震和凄楚,雪麒麟无言地将齐绮琪纤腰搂住。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早点时候还在有说有笑,但是只一转眼,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身影通通变成了尸体,离开了我,甚至有一些人直接消失不见,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麒麟,那种感觉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雪麒麟试图想象。   她曾经历过类似的事,但是在那时逝去的说白了只是刚相识不久的人,与齐绮琪所经历过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如果有一天她一觉醒来,自己相熟的朋友、血脉相连的家人通通都消失不见,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觉得被遗弃?不,应该是觉得失去了世界吧。嗯,连同内心一起失去。   那种强烈的丧失感并非言语能够描述。   先是茫然,继而控斥天地不公,最终剩下的肯定是一种彻心彻骨的痛。   而当时年仅十一岁的齐绮琪却要承受这种痛楚,让雪麒麟好一阵子无法言语,心里只剩下怜怜和──愤怒。   这个世界或许太过严苛了。   然而,既然活下来就得好好活下去。   过去只能是过去,永远不能让它成为枷锁和刺痛内心的利刃。如果无法从过去释然的话,伴随一生的也只会是痛苦,甚至无法再次迈步向前。   可是又该如何安慰齐绮琪呢?雪麒麟心想,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悲剧重演。   “别怕,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雪麒麟加重语气,作出承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雪麒麟原本想着齐绮琪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动或是释然,却料想不到她只是沉默。   她的沉默比想象要久。   堆积在少女眉宇间的,并非是感到慰然、满足或是幸福,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是一种纠结。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一声娇哼声。齐绮琪突然拍开雪麒麟的手掌,挺直身子。   “才没有呢!这是你跟水妹妹说的!”   “呀!是是是这样吗?”   哎呀,糟糕了!难道自己真的搞错了吗?雪麒麟一阵心虚,不敢肯定是不是真如齐绮琪所说般自己那番话是对水云儿说的,而不是对她所说的。   齐绮琪脸上的不满越来越浓烈,然后她使用撇开了头,鼓起脸颊。   虽然经常在人前装成端庄的样子,但是私底下她就是会展现出如此孩子气的一脸,雪麒麟甚至有时会觉得她其实比水云儿还是小。   这下子该怎么办呀?雪麒麟又烦恼又慌乱,霎时间想不出哄对方的办法。   然而仅仅几秒过去,齐绮琪就敛去脸上的不满,垮下了肩膀,呼出口气。   “算了算了,对你有所期待的我真是个笨蛋,就连李姐姐也没你嘴笨!”   “呃,是咩……”   雪麒麟搔了搔头,也不否定反驳。   接着,齐绮琪再度深深地叹出口气。   她的叹息声彷佛缠在房间里久不消散,成为了她接下来话语的伴奏。   “麒麟,我相信你会兑现你的承诺。真的……虽然我平常对你很严厉,但是我说不定其实很依赖你,心底里觉得你很可靠。”   齐绮琪的脸颊突然泛红,难得坦率地说:   “你知道嘛?我其实是很难睡着的,可是每次以各种理由钻进你的被窝里,跟你一起睡的时候,我都很快就能够入睡,一夜无梦。”   说话的时候,齐绮琪的视线飘忽不定,明显是在害羞了。   虽然一度想吐槽“你就睡得安稳,我每次都一夜无眠呢”,但是雪麒麟也没有蠢到不看场合就直接冲口而出。   “既然如此,你还在害怕什么呢?我不是在这里了吗?不管是小云还是小雪一直都好好待在你的身边呀?虽然跟你有过不和,可是小震其实也很关心你的,不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齐绮琪激动地喊道,但随即又失去了气势。   “可是,这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做‘命数’,是早已注定的。在它面前,我们往往身不由己。”   齐绮琪神色幽幽,转向雪麒麟。   “麒麟,你敢保证吗?敢保证你能永远待在我的身边,不论发生任何事?”   不待雪麒麟回答,齐绮琪便径自露出想哭的表情。   “谁都不能保证啊……”   雪麒麟张开嘴巴,想大声喊出“我能保证”这四个字,但是最终无力地闭上嘴巴。   正如齐绮琪所说,谁都不能保证。   虽然给出了承诺,雪麒麟也立定决心会尽全力兑现承诺,但在命数的面前,谁又能置身于度外,反抗它的决定呢?   宗师?不,即使是宗师也不行,在“命”的面前,即使飞仙也绝不可幸免,更何况宗师、天境,甚至是普通人呢。   境界和修为或许能够赋予人们改变“命”的力量,但是有言“命中注定”。   如果“命数”注定你的毁灭,当那天来临后,你不得不毁灭。   但是──   “我愿意努力,我会不惜一切。所以,别害怕。就算我在他乡命不久矣,我爬也会爬回来你的身边,死在你的面前──我不会消失的。” 66、齐绮琪的担忧   听见雪麒麟的宣言,齐绮琪睁大眼睛,鲜红的眸子里立刻倒映出女孩毫不动摇的表情。她毫无反应,彷佛是想将雪麒麟当下的面貌深深地刻进眼里、脑海里、灵魂里。   半晌后,“嗯”的一声从齐绮琪唇间泄出。   她微微侧面,把脑袋半埋进雪麒麟的脑发里,吐出的气息,吹得雪麒麟耳朵痒痒的。   “麒麟,我是不是很没用呀?”   “怎么会咩?”雪麒麟语气强硬,“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不知待在哪里玩泥巴呢。”   或许是想象到雪麒麟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样子吧,齐绮琪噗哧地笑出声来,嗔怪地捏了雪麒麟腰间的软肉一下。   “尽乱说!听太爷爷说,你十岁就拜入天璇宫,一直在剑冢修练呢。”   “剑冢也有泥巴玩吧?你不知道,我闲得慌时,最喜欢捏泥球掷剑了咩。我悄悄告诉你哦,我掷最多的就是天玑,所以那时候她才使出吃奶的劲来砍我呀!”   雪麒麟顺口开河,手舞足蹈地胡扯了一番。反正天玑又不在,她也不怕被别人拆穿。   “有机会我也试试吧……”   不知道究竟哪根筋抽了,齐绮琪竟然没有责备雪麒麟,反而说想试试捏泥球掷剑。   “等等,你也想玩泥巴?”   “什么嘛……说得人家不玩泥巴似的。”   雪麒麟呆愣地眨了好一阵子眼睛。   “这倒不是,就是有点难想象咩……你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样子。你不是很怕脏的吗?”   就她所知,齐绮琪一天得洗澡三次,而且经常不满她搞得浑身脏乱的样子,所以她其实认为齐绮琪多少有点洁癖。   如果齐绮琪不是满腹心事和烦恼,一回来她就应该跑去洗澡了。   “什么叫怕脏啦!我只是喜欢洗澡而已,总感觉可以放松心情。”   “哎,原来是这样吗!”   雪麒麟大惊失色,原来她自入为主的误会了。   “就是这样啦。”   “哦,好咩。我知道了啦,我还以为你有洁癖来着。”   “才没有!”齐绮琪有点激动,“你就是太没心没肺才会搞错啦!”   “呃……”   雪麒麟一时语塞,觉得齐绮琪说得有道理,同时感到一丝愧疚。   一直以来,她其实也没怎么主动关心过身边的人,只有在对方表露出烦恼或是不高兴时,才会“被动”地与关心对方。   齐绮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愧疚随之重重压上雪麒麟的肩膀,毕竟她对齐绮琪所说的话还是有所自觉的。   有些事,永远不能逃避,尤其当你想要保护好某些事物时,更不能在它的面前逃避,只能直面面对。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想追究别人的过去,过去并不重要”,实际上只是害怕越了解越需要承担责任罢了。   嗯,说不定自己只是在一直逃避伴随知晓而产生的责任啊……雪麒麟暗自叹息。   “对不起咩,我会努力的……”   无论如何,雪麒麟觉得还是先坦率道歉。   听见她的老实道歉后,齐绮琪也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温和地“嗯”了一声。   接着,沉默充斥房间。   彷佛静止了一般,两人一时无语,也没有动作,静待时间流逝。在这期间,她们只有对方的体温相伴。   直至烛火数度摇曳,快将熄灭之时,齐绮琪才起身离开了床边,换上一支新的蜡烛。   值得一提的是,她并没有用工具点火,也没有取火,而是使用法术在指尖上燃起火苗,把蜡烛给点着的。   齐绮琪是个很努力的人,而且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法术进展远逊于水云儿,所以练习得也比水云儿要多和勤奋,就连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也尝试以法术完成,权当练习。   在雪麒麟眼里,水云儿已经勤奋得吓人了,然而齐绮琪还比她勤奋,同时还要兼顾武道和天璇宫的重担,实在很难想象她究竟有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以后要不要也试着帮她分担一点呢?雪麒麟心想。   她自知能力有限,性格懒散,很可能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是态度往往很重要,就算重要繁复的事务她无能为力,但是一些轻松杂事她好歹也可以承担得起。   即使一点点也好,雪麒麟此时都想为齐绮琪分忧。   房间重新明亮起来后,齐绮琪在桌子旁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自己对面。雪麒麟会意地起身,走了过去。   “麒麟,你不赞成我们明天就离开吗?”   雪麒麟刚坐下,就听见了齐绮琪如此问道。   “也不是不赞成咩……只是我答应了宫老头子要治好阳儿嘛,我好歹也要先履行承诺。”   “嗯……我知道了。”   齐绮琪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地问道:   “不过你现在有伤在身,应该得休养一阵子,待状态万全后才可以着手宫天阳的事情吧?所以我想着先让你回天璇宫休养,待差不多再来一次帝都。”   不惜要多跑一趟,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天吗?雪麒麟如此猜测。   然而,齐绮琪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小七呀,我想你搞错了。”   “嗯?我哪里搞错了呀?”   齐绮琪瞬间抬起头来,讶异地对雪麒麟眨着眼睛。   “小阳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处理。怎么说呢……就算我只是地境,我也能办妥。对你们来说可能略显困难,毕竟武道讲求的是真气凝炼和内敛,并不擅长外放发散。”   齐绮琪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呆滞地注视着雪麒麟。   雪麒麟知道她并没有很好理解,思索了一下,才继续解释说:   “这样说咩……我看过咱们天璇宫的至高剑典,讲究“真气内敛,凝聚于剑,自身为剑”的剑宗就不用说啦,即使是比较讲究真气外放与控制的气宗高手,要同时控制七百二十根气针打通小阳的所有穴道也是挺为困难的,因为武者对真气的控制全靠自己,但法术对真气的控制则依靠术式。”   “也是说,只要预先编好术式,就不用苦难控制的问题?”   齐绮琪凭着贫瘠的法术知识,迟疑地如此猜测。雪麒麟听见后,立刻弹了个响指。   “就是这样!小七真聪明!”   雪麒麟略显得意,哼哼两声。   “所以说,明天我就能把小阳给治好了!”   齐绮琪沉思了片刻。   “那么,我们后天再走?”   雪麒麟头猛地一垂,无奈地说道:   “哎,小七,好歹也要问问小晴的意见咩……”   齐绮琪眉头深锁,无法释怀,口中呢喃着“可是……”。   “小七呀,不论怎么说,我们都要尊重小晴的意见。如果她届时真的不愿意走,我们再想办法说服她就好了。这样吧,明天待小晴醒来,我去跟她谈谈咩。”   齐绮琪犹豫了一阵子。   “好吧,我知道了。”   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同意雪麒麟的提议。   接着,她望向窗外无星点缀的漆黑夜空,语气幽幽地编织出一句话语。   “──只希望别再节外生枝了。”   此时此刻,雪麒麟并没有太把齐绮琪的担忧当作一回事。 67、天玑又被欺负了   女孩醒了过来,立刻睁开眼睛。   映照在她眼里的,是陌生的红色床帷和镂空木雕床顶。   “不熟悉的床……”   望着从末见过的镂空花纹,宫天晴呢喃出声。   她意识到自己正睡在陌生的床上,睡前所发生过的事情一一在脑海里闪过。   从被软禁的房间逃出来,被埋伏和一名天境围困,在危近之时彷佛听见了雪麒麟的声音,然后──   苍蓝辉芒就席卷了她的视野,占据了她的五感、世界以及灵魂,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当一切平伏后,齐绮琪出现在眼前,受惊过度的她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哭着抱了过去,最终沉沉睡去。   宫天缓缓坐起身子,茫然地直视前方。   女孩不敢移动视线,也不敢开声呼唤那些熟悉的名字。她在害怕,害怕自己还留在那个专禁她的地方,所以才不敢寻找答案。   “嗯……”   蓦然间,宫天晴听见带着明显厌烦感的小声呻吟,随后才注意到那持续不断的轻微声响。   是呼吸声。   它几乎融和于天地之中,一吸一呼都符合某种自然韵律,听起上来像极大自然的气息,让人难以辨识察觉。   但是当一旦意识到之后,它彷佛会散发某种勾动别人视线的奇妙力量,诱使女孩移动目光,寻找声音的源头。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身旁充满灵气的脸庞上。   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小巧的琼鼻伴随着它们主人的呼吸而有所起伏,半开的晶莹樱唇吞吐着天地间的灵气。   宫天晴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这张近在眼前的精致玲珑容颜究竟是属于谁的。   “小──”   她连忙单手捂嘴,堵住刚泄出唇间的惊呼。   小师祖怎么睡在这里?宫天晴疑惑地观察睡在自己旁边的雪麒麟,发现化为黑猫的天玑正蜷缩在她的双峰之间睡着。   说实在,即使是宫天晴也不禁觉得雪麒麟的睡相太过丢人了。   不仅没有盖好被子──说不定是睡到一半时踢去的,大字型睡姿将原本能够睡下三人的大床占去大半,把自己挤到角落里去,白里透红的细嫩脸颊上还有着一道源自嘴角的口水流过,但没有滴湿床被。   雪麒麟或许有睡觉乱动的问题。她身上的短摆袄裙式寝衣凌乱不堪,导致大片雪白的肌肤外露,连可爱的小肚脐都没有例外。   就算知道是多此一举,然而宫天晴还是担心雪麒麟会着凉,轻手轻脚地帮她盖上被子。   但是,雪麒麟立刻又把被子给踢开了──踢到床下。   宫天晴也不生气,爬着身子越过雪麒麟,掀开床帐,打算下床捡起被子,却没有料到雪麒麟会突然弹坐起身,撞得她双手一滑,而天玑则掉在床上,躺着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呀!”   “噢!”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源自失去双手的支撑,头脸朝下地敲在雪麒麟的肚子上的宫天晴,另一声则是被撞到的雪麒麟发出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宫天晴使劲撑起身子坐好,捂住被撞疼的鼻尖不断朝雪麒麟道歉。   彷佛将黑色丝线从上好丝绸制成的被褥里分离出来般,缓缓坐起身子的雪麒麟牵动了一袭铺散的长发。   “小晴,你醒了呀……话说回来,你叫人起床的方法是学小七的咩?说真的,暴力是应该被全力禁止的!”   一边咧牙龇嘴地揉着肚子,雪麒麟娇声地抱怨。   以为对方在责怪自己,宫天晴缩起身子。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眼见宫天晴现在这副怯弱的模样,雪麒麟顿时觉得昨天敢从软禁地逃出来的并非眼前的女孩,于是随口说道:   “哎,别这样子嘛……我又不是什么恶鬼。难道我比昨天围住你的人更可怕咩?”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宫天晴顿时变得失落,觉得自己没能仅靠己力逃出来一事,给雪麒麟添麻烦了。   雪麒麟搔着头顶上四处翘起的头发,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别道歉了。有什么好道歉的咩?”   宫天晴低着视线,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   像是理解到让宫天晴表现得有胆量一点是没有可能般,雪麒麟不再纠缠下去,将目标转移到鼻孔吹着气泡的黑猫身上。   “死天玑,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呀!”   雪麒麟抓起黑猫,使劲就往床外扔去。宫天晴随即大呼小心。   不知道是因为对宫天晴的声音起了反应,还是被堕落感惊醒,黑猫在着地前睁开眼睛,在一个翻身之后,轻巧着地。   它似乎没有搞清楚状况,呆滞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固定在已经下了床,正在穿鞋子的雪麒麟身上。   “麒麟麒麟,我怎么就飞起来了啦?”   “我扔的。”   雪麒麟整理着衣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哎哎哎,为什么呀!好端端为什么要欺负我啦!”   黑猫用力左右甩着尾巴,语气相当激动,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昨天睡在我胸上了吧!”   “是呀,因为那里比较舒服,左右都软软的、暖暖的。”   er澪罢无O揪叄镏韭   “噢,然后就觉得很享受,胡乱甩着尾巴,搔我鼻子是咩?咋的,以为我睡着就不知道了吗。”   “呜……我睡着了嘛……”   一零(一)齐师物韭斯玖八   像是被骂的孩子般,黑猫缩了缩脖子。雪麒麟烦厌地摆手赶人。   “去去去,睡也睡得不安分!”   雪麒麟竟然“恶人骂恶人”,让宫天晴差点忍不住把“小师祖,你也睡得不是很安分”说出口。   完全不知道差点被人揭穿的雪麒麟双手捏腰,颐指气使地用下巴指了指房门。   “我有话要跟小晴说,死懒猫你赶快给我去隔壁院子看看小七她们起床没。如果起了,就说我和小晴待会过去,然后就去钻小七的胸吧──不对,小七没胸来着……”   雪麒麟突然止住说话,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再三确定没有咆哮声传来后,她才接着说道:   “总之,无论她们起床与否,你都先不要回来!困的话,你就随便找个地方继续睡你的大觉。”   “怎么这样!麒麟又欺负人家!”   “怎么着?”雪麒麟哼哼两声,“信不信我让你中午吃草?”   “呜……欺负人。”   天玑最终还是屈服了。   它变回女孩的形态,推门离开房间,朝隔壁院子走去。 68、真可以治我弟弟?   当天玑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后,宫天晴才收回同情的目光,转向正在把随便束好的头发挽到胸前的雪麒麟。   雪麒麟的头发很长,即使已经挽到身前,依旧触及地面,而且又亮丽顺滑,让宫天晴好一阵羡慕。   “小师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没事!小玑这家伙太调皮了,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   见雪麒麟一副长辈作派,宫天晴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可是,小师祖你也差不多啊……”   “呀──小晴,你说什么?”   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般,雪麒麟直眨眼睛。   宫天晴见状便立刻双手捂嘴,瞪着眼睛猛摇头。彷佛是想要转移话题似的,她迟疑地询问:   “小师祖有话要跟我说?”   “是呀,不过我们先梳洗一下咩。”   雪麒麟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早上起床还是得洗个脸呀!你说是咩?”   “哦……那、那我去准备?”   即使有点好奇雪麒麟有什么话跟自己说,宫天晴依然将别人的想法放在优先的位置。   “噢,那就麻烦小晴你咯。”   应答一声“好的”后,原本跪在床上的宫天晴终于爬下床,将秀气小巧的脚掌套进绣花鞋里,独自离开房间张罗梳洗用品和清水。   不过,她刚走出院子,马上就迎面碰见两位侍女。   她们各自抱着一套梳洗用品和一盆清水,似乎正打算送到宫天晴所住的院子去。在细问之下,宫天晴才知道是水云儿吩咐侍女送来的。   大概是从天玑口中得知宫天晴和雪麒麟已经起床,所以才特地吩咐侍女准备的吧。   水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呢……宫天晴忽然有点失落,觉得自己好像被水云儿抢去了工作一般,毕竟雪麒麟在收水云儿为徒之前,起居一直都是由她负责照顾的。   一边胡思乱想着,宫天晴引领侍女们回到房间。   待她们放下东西离开房间后,两人才开始梳洗。   她们洗了个脸,换上干净的衣服。   由于宫天晴的衣服都留在了宫家,她只好借穿雪麒麟的衣服。幸好,她们的体形身材差距并不大,没有因此造成衣服过于不合身的问题。   物(一)七(八)拔林企榴⑴   完成梳洗后,雪麒麟径自坐在梳妆台前,让宫天晴帮她梳头。   宫天晴很熟练,动作行云流水。雪麒麟原本披散的头发不消一会儿便在她的巧手下,扎盘成对称地分置在脑袋左右的团子马尾。   宫天晴梳的团子总是稍稍显低,也算得上是一种特色。   再三端详雪麒麟的发形,确定没有什么大毛病后,宫天晴才把梳子放下,满是期待地问道:   “小师祖,你觉得怎么样?”   旗二III林④久琦珊师   她没有什么底气,总觉得雪麒麟会不满意。   听见她的问题,雪麒麟摸了摸两边的团子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完美!”   “那就好了!”   宫天晴按着胸口,如释重负地长呼口气。   “小晴啊……”   雪麒麟朝宫天晴投以复杂的目光,似乎想说些什么。   “嗯?”   宫天晴歪着头发出疑惑的声音后,忽然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话,忍不住问道:   “小、小师祖,你是不是有话想芍我说呀?”   雪麒麟简短地回答“是呀”,但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透露出来,反而突兀地站起身子,按着宫天晴的肩膀,让她坐在梳妆桌前。   “小师祖?”   宫天晴眼里流露出不解之色,结果雪麒麟却拿起梳子递给了她。   “小晴,你也准备一下咩,待会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哦哦……好的。”宫天晴呆愣地接过梳子,“我们去哪呢?”   “你家。”   “我家?”   宫天晴没有反应过来,讷讷地如此反问。雪麒麟回答“没错”后,她才如梦初醒,将眼睛瞪得斗大。   “咦咦咦,小小小小师祖,你要去我家吗?”   “是呀,我要去宫家一趟咩……”雪麒麟有点坏心地打趣道:“你怎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难道是不欢迎我咩?哎,没想到──”   “不是的!”   宫天晴激动地大喊否定。   似乎有点意外宫天晴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雪麒麟眨了眨明黄色的双眸,然后轻笑了一下。   “哟哟哟,我们家的小晴还是会用喊的嘛。”   经雪麒麟这么一说,宫天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量,顿时失去了难得的气势,又垂下了头。   (二)疚⊙⒌叁扒齐衣③   “我怎么会不欢迎小师祖呢……”宫天晴绞着手指,弱声弱气地说:“更何况,欢不欢迎也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不知为何,雪麒麟叹了口气。混杂在叹息里的,是失望和怜惜。   接着,以“其实是这样的啦……”作为开场白,雪麒麟将裁缝误诊一事据以实告。   宫天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她感到莫名其妙,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平静,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当她听见雪麒麟说能够治好纠缠了宫天阳十多载岁月的病,却猛地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直盯着雪麒麟瞧。   “哎,你这是不相信我嘛?”   雪麒麟面露沮丧。   “不不不不是……可是可是……这……”   宫天晴有点语无论次,明显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惊讶的心情才得以稍稍平伏。   “真的吗?小师祖,真可以治好我弟弟?”   话语里没有流露出一丝期待。   “当然是真的呀。”雪麒麟娇俏地皱皱鼻子,“我虽然平时没个正经,但是也会分那些事可以拿来开玩笑,那些事不能。”   “我我我不是怀疑小师祖在作弄自己,只是……”宫天晴声音变得细若蚊鸣,“有点惊讶而已。”   宫天晴呆呆地盯住地板,思绪突然完全停滞。   不经意间,苦涩在她脸上浮现。   “所以,我又变得没用了吗?”   回过神时,话语已经冲口而出了。   下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上嘴巴,驱散脸上的苦涩,彷佛她什么都没有流露过般,唯独眼睛仍留着刚才的感情痕迹。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掩饰那股由羡慕和愁苦交织而成的情绪。 69、去宫家   小师祖有听见吗?宫天晴窥探雪麒麟的表情,发现对方正一脸悲伤地望着自己,显然是听见她刚才的真情流露了。   正当宫天晴苦恼着要怎么解释之际,雪麒麟却勾勒出温柔的笑容──尽管笑容里仍然留着悲伤的痕迹。   “小晴,你怎么会没用呢?你可比我有用得多了,不仅能帮着小七处理事务,还精通各种杂事,而且又坚强。你想想,如果不是你,小阳也不会遇到我咩。遇不到我,他也不会得到获救的机会吶。”   宫天晴无言地看着地板。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才迟迟响起。   “我……真的有好好派上用场了吗?我真的不是多余吗?”   难以释怀的语气。   “笨蛋。”雪麒麟伸手轻抚宫天晴的头发,“真正多余的事物并不存在于世界上,能够存在的人或物都必定有属于它的价值。”   宫天晴屏住呼吸,抬起微微颤动的双眼。在她对上雪麒麟双眼的视线里,在询问着“真的吗“。   “你小师祖我呢,有个缺点,就是在骗人的时候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雪麒麟刻意圆睁眼睛,凑近宫天晴的双眸。   “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和你对视吗?”   对方突然靠近,让宫天晴吓了一跳。   “这、这样吗……”   雪麒麟双手抱胸,娇哼一声。   “如果你真的是多余,我们用得着劳心劳力把你这个离家出走的坏孩子给抓回去?如果出走的是小宗,我管都不管呢!”   宫天晴再次沉默。   如果有朝一日她丢失了不重要的东西,自己会大费周章地寻找吗?她觉得不会。   正因为重视自己,小师祖才愿意不惜千里来接回自己──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呢?宫天晴有点想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既然如此,她该做的事情就只有道歉了。   “小师祖,对不起……我──”   “好,我原谅你了。”   结果,她还没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歉意,雪麒麟就已经笑着说原谅她了。   “可是,我还什么都──”   雪麒麟伸手捂住宫天晴的嘴巴,堵住宫天晴的说话。   “小晴,够了──对不起就够了。”   宫天晴完全无法释怀,有点激动地质问说:   “我明明……明明好几次让小师祖你露出伤心的表情,为什么你却能够如此轻易就原谅我呢?”   “为什么?”   有如盛开的夏花,雪麒麟展露笑容──一个洋溢着温存的笑容。   “因为我们是亲人呀!”   在这一瞬间,宫天晴隐约看见了幸福的轮廓,就犹如在永无止尽的夜晚窥见一丝光明。   ──亲人。   宫天晴久久不能言语,只能呆站在原地。   如果说,这才是亲人应有的姿态,那么自己的爹爹和爷爷又是什么?宫天晴左思右想,都只能想到一个答案──陌生人。   “所以,你想不想回去咩?”   “如果小师祖想我陪,我就陪你去──”   “小晴,我是在问你自己想不想回去,而不是问你想不想陪我去。”   雪麒麟直直地望向宫天晴。   明黄色的双眸毫无涟漪泛起,平静如镜,深邃清澄的眼瞳里似乎倒映着宫天晴的内心。   “我……”   宫天晴吞吞吐吐了一阵子。   最终,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她突然觉得宫家有点陌生。   自她懂事至今,她生活在两个地方生活过──宫家与天璇宫。尽管生活在宫家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她却莫名觉得天璇宫才是她的“家”。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天璇宫里她才能够感受到关心的原因吧。   她对宫家的努力从来没有让她得到任何回报,反而在天璇宫里的付出,为她带来了爱。   如果说,能够爱和被爱才算得上是人的话,那么在宫家里一直默默付出,却没有收获爱的她──以前的她是不是就称不上是人呢?   答案仍然不见踪影,但是宫天晴却在此刻意识到一件事──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般眷恋宫家。   如果不是小阳突然出事,自己真的会再次踏足宫家吗?宫天晴抚心自问,最后得出了“大概不会”这个答案。   宫天晴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宫家。   她最想回到的并不是那个没有温暖的地方,最想见到的也不是只会对自己施虐的父亲和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祖父。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宫天晴就不会在潜入宫家的雪麒麟让自己跟她回天璇宫时有所动摇了。   原来在她心里,宫家并不重要。   既然如此,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跟罗统领离开天璇宫,并且愿意用生命换取自己弟弟的健康呢?宫天晴试图思考答案。   ──需要。   最终,这个字眼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然而──   “小师祖,我想回去。”   唯独宫天阳──唯独那个一直喊她姐姐,在她遍体鳞伤时为她哭泣的弟弟,宫天晴怎么样都无法放下。   “好,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在那之前,你还必须向一个人道歉咩。”雪麒麟调皮地笑了起来,“那个人呀,在你消失不见后都急得快要发疯了。”   宫天晴想都不用想就雪麒麟口中所说的人究竟是谁。   那是第一个关心她、爱护她,会在她做得好时称赞她,做得不好时责怪她的人。   她的名字叫齐绮琪。   红色的身影彷佛瞬间浮现在眼前,宫天晴终于展露幸福的笑容。   “小师祖,谢谢你。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师父姐姐,跟她道歉,让她原谅我!”   *   “公主,这是你要的资料。”   定国姬的书房里,站在书桌前的银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书桌上,推到秦时雨面前。   仪⒉龄*③貳邻⒎四扒   秦时雨瞄了信封一眼,继续埋首于手上的书册里,全神贯注地阅读着。   虽然自己送来的资料遭到冷落,但是熟知秦时雨性格的银屏没有因此不满,反而有点好奇自家的主人究竟在看什么。   ──“敬事房录”   当写在书封上的这四个大字印入眼里后,银屏露出百般无奈表情。   所谓敬事房录,就是记录每晚被皇帝宠幸妃子名字的名册,一些写得比较仔细的,甚至会记载妃子侍寝的详情。   公主真是的,竟然在看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弄来的。要是圣上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还读得这么入神的话,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银屏叹了口气。   *   “哎呀,父皇还真是老当益壮,这几天的房事颇为频密呀!”   秦时雨合上书册,咯咯地笑了两声。   “银屏,你要看吗?很有趣的哦。”   她竟然将书册递向银屏。   “谢公主好意。”   银屏盈盈一福,恭敬地婉拒说:   “不过银屏还是敬谢不敏了。”   刘澪 貳⒉删事把(八)思   “真不懂货。”秦时雨撇了撇嘴巴,“读读总无坏呀!可以让你预习一下父皇的喜好嘛。要是你有一天一个不幸被父皇看上,成为妃子时,这些小知识就能派上用场了呀!   “谢公主操心,不过银屏无福消受,而且圣上一向讨厌武者,怎么样都不会选一位武者为妃子。”   见银屏再次不冷不热地拒绝自己,秦时雨一脸无趣。   “什么嘛,真没劲。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银屏脸上浮现苦笑,略显困扰地说道:   “公主,以护剑众的身份侍奉你左右并不需要幽默感啊……”   er⑼邻⒌删⒏器(一)⑶   “行了行了,你就是个大闷蛋。”   秦时雨受不了似的摆了摆手,结束这个话题。   “这是什么资料呀?”   在拿起信封前,她习惯性问了一句。   “回公主,这是你早几天委托红楼调查某人身份的结果。”   “哦哦,水妹妹拜访完本宫后,本宫让你去找红楼查的?”   “是的。”   “好极了,红楼不愧是红楼,手脚够快的。”   秦时雨勾起嘴角,拆开信封,刷的一声把里面折好的信纸扬开。   “好了,我们来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父皇的恶作剧呗!”   说着,秦时雨开始阅读信件内容。   伴随目光的移动,她的眉头渐渐蹙起。   秦时雨的阅读速度很快,好几张信纸她只花了几秒钟就读完。   “本宫这父皇还真是有够恶趣味的啊……”   一边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秦时雨一边意味深远地说:   “银屏,看来父皇这次要玩大了。”   “玩大了?”银屏皱起眉头,“公主的意思是……?”   “哎,就是恶作剧过头了啦。”   秦时雨没有详细解释原因,反而把信件递给银屏,盯着她吩咐道:   “待会拿去烧了。记住,要亲眼看着它化为灰烬。”   “银屏知道了。”   银屏接过信件,将九公主的吩咐谨记于心。   “很好。”   秦时雨起身步向房门,一边推开门一边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银屏说:   “银屏,准备一下,我们出门一趟。”   银屏先回答一声“好的”,然后才提出她的问题:   “要准备拜帖吗?”   “准备拜帖干嘛?浪费纸。”秦时雨捏着腰,略显不屑地说:“除了皇宫里那几个地方外,这帝哪里还有我秦时雨不能自由出入的地方。”   “好的,银屏明白了。”银屏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我去通知马夫准备,公主准备去哪里?”   “问得好!”   秦时雨兴奋地击掌。   “──我们去宫家。”   定国姬虽然笑得很开心,但眼底里的凝重和厌恶依然没有逃过银屏的眼睛。   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银屏有点不安。 70、爷孙俩   雪麒麟与宫天晴并肩来到宫家府第。   由于有宫天晴同行,雪麒麟毫无阻滞就踏入了宫家。两人在宫家总管连归的引领下,没经通传就直接走向宫靖的书房。   大概是感应到雪麒麟的气息吧。   雪麒麟刚进入宫靖书房所在的长廊,就立刻看见似乎已经在书房门前等待了一段时间的宫靖。   “哟,宫老爷子!”   “爷爷……”   雪麒麟和宫天晴依序向宫靖打招呼。在充满活力的雪麒麟衬托下,宫天晴的声音显得格外细弱。   宫靖分别和蔼地对两人笑了笑,以感激的口吻向雪麒麟表示欢迎:   “雪姑娘,老朽已静侯良久,欢迎你的到来。”   他会以这种真切诚恳态度对待雪麒麟,应该是认为自己有履行诺言的打算之故。领略到这一点的雪麒麟娇俏地挺起胸脯,刻意摆出得意的样子。   “哼哼,我说到做到嘛!”   “雪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趣。你能够如此率性而为,敢爱也敢恨,实在令老朽佩服。”   “哎哎哎,别赞我。”雪麒麟傻笑着搔头,“我会骄傲的。”   “雪姑娘大可以此为傲。对于雪姑娘,老朽认为大部分人都会抱持和我看法相同才是。”   “宫老爷子你不诚实咩!咱家的小七就不是很喜欢我这种性格,经常各种抱怨呀!”   宫靖捋着胡子,呵呵地笑了两声。   接着,他缓缓将目光移到宫天晴身上,沉默下来,而宫天晴则垂着头,不敢回望对方。   他们大概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雪麒麟有点为两人着急。但是思及他们之间的事自己并不方便插手,她也只能干瞪眼了。   “晴儿,你回来了啊……”   随着一声叹息逝去,宫靖终于开口了。   像只被人从后戳了一下的小猫般,宫天晴肩膀弹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我……回来看看小阳。”   “是吗……你不用告诉爷爷自己回来的原因,这里是你的家,你喜欢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   见宫天晴一言不吭,老者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爷爷我……很高兴你还愿意回来。”   复杂的情感最终只化为了这一句话。   尽管纵横沙场数十载,威名在外的宫靖仍然拙于言语。   可是,似乎已经足够了。   宫天晴难以置信,呆瞪着眼前与她血脉相连的老者。   “爷爷,你高兴吗?你高兴我回来吗?”   颤抖的声音。   如果出现一瞬间的犹豫,宫天晴绝对会大失所望。   值得庆幸的是,宫靖还是理解到这一点。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并且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   宫天晴再次低头,浏海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然而,雪麒麟仍然能够自悬吊着的发丝间,隐约看见荡漾在女孩嘴角的笑意。   她也因此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如果是雪麒麟的话,一直会乘胜追击,说多点好话给宫天晴听。然而,宫靖却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陷入沉默,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宫天晴那一抹笑意,还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开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宫老爷子其实也有他的难处,而且好像又不太会表达自己呢……一想到这里,雪麒麟忽然就有点体谅宫靖,笑容也多了几分无奈。   *   静默徘徊不去。   这种时候的沉默总会让人格外尴尬,所以雪麒麟故意轻咳一声。两人因而回过神来,同时对雪麒麟投以疑惑的视线。   雪麒麟单手捏腰,没好气地瞥向宫靖。   “宫老爷子,你打算就让我在这里站一整天?”   宫靖微微一呆,然后朗笑出声。   “哈哈哈,这倒是老朽怠慢了。”   以为雪麒麟有责怪宫靖的意思,宫天晴弱弱地插嘴说:   “小师祖,我想爷爷也只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嘀咕着“胳膊肘子往外拐咩……”,让宫天晴有些愧疚地向她道歉。   “按理来说,老朽就算不设宴款待雪姑娘你,也应该奉上香茗一杯,邀请雪姑娘来书房坐坐。”   宫靖的目光里浮现愧色,拱手躬身地说:   “不过,人命关天。老朽还请雪姑娘先行移步至阳儿的院子着手准备工作,我再让人为雪姑娘奉上香茗与吃食。”   他觉得有点亏欠雪麒麟了。毕竟对方为治宫天阳而来,自己却因为焦急没能好好招呼对方。   雪麒麟哎了一声,没所谓地摆起手来。   “没事没事,而且你家的饭菜又不是特别好吃,我本来就不怎么期待啦!”   虽然有失礼之嫌,但是却也可以稍稍轻减宫靖心里的亏欠感。   “不知道雪姑娘喜欢吃什么呢?老朽下次定当准备妥当。”   宫靖苦笑地半侧身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雪麒麟领意到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就迈出步伐,与宫靖并肩走着,宫天晴则跟在两人后方   “我是不怎么挑食咩,只是被小七养嘴刁了而已。”   “哦?”宫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着问道:“难道齐宫主的手艺很好?”   “小七很喜欢美食,而我也是近月楼台先得月,吃多了,嘴就刁了。不过,一只嘴馋鬼手艺怎么样都会不差咩!”   接着,雪麒麟露出坏笑,瞥向身后的宫天晴,宫靖也跟着看去。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宫天歪起了头。   “小、小师祖?”   雪麒麟对她笑了笑,然后把视线转正。   “嘛,其实也没有多好,不过总比小晴来得要好咩。你说是吧,小晴?”   “呜……”   雪麒麟的调侃让宫天晴脸颊通红,无地自容般缩起身子。宫靖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讶异地微瞪眼睛。   “难道晴儿的手艺……”   “不用‘难道’了。只有‘奇差’两个字可以形容!”   说完,雪麒麟心有余悸地浑身一抖。她还记得那让人不寒而颤的一幕──   放满桌子的精美饭菜、脸沾油碳污迹的宫天晴、处理完要务回来准备用膳,但一听见菜是自己徒弟做就说不饿的齐绮琪,以及懵懂无知的雪麒麟和水云儿。   每个菜明明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但是当雪麒麟一边猜测齐绮琪可能是生理期来了,才连饭都不吃,一边夹起一片肉放进口中后,她立刻明白齐绮琪转身而逃的理由了。   从来未尝过的冲击性味道在口腔扩散,缠带着绞碎一切的力量直捣黄龙。   当时,她只来得及怒斥“小七,你算计我”,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跟雪麒麟一样想起那件事了,宫天晴脸颊上的红色变得更深,把身子缩得更小,闪烁的目光似乎正在寻找能让自己钻进去的洞般游移不定。   “对、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努力的。”   接着,她朝雪麒麟投以坚定断然的眼神。   “我一定不会再把油和醋搞错了,也不会在买盐时买错砒霜了!”   “啥米子?我可没听说过呀!”   雪麒麟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庆幸自己能够死里逃生。宫靖则倒抽口气,惊疑不定地问道:   “竟然能把盐跟砒霜搞混?”   老者看向宫天晴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雪麒麟装作感激流涕的样子,朝宫天晴鞠躬。   “我先行谢过晴儿的不杀之恩。”   自觉承受不起如此大礼,宫天晴把自己的疑惑藏在心里,手脚慌张地去扶雪麒麟,结果在那之前就听见雪麒麟如此说道。   宫天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轻咬着下唇,绯红着脸颊呢喃说:   “呜……爱欺负人。”   雪麒麟大笑出声,说着“很久没有这般神清气爽过了”并且加快脚步,显得相当满足和得意。   这也难怪的吧。   在天璇宫里,她虽然地位最高,然而身边的人却没有多少是她欺负得了的。   先不说会羞懊成怒的齐绮琪,随口颠倒黑白的腹黑夏雪,还有不论你怎么恶作剧也只会一笑置之的水云儿,就不是她能够欺负得了。   “晴儿,你既为女子,厨艺之道还是要勤加练习啊……否则日后要嫁人了,你该如何是好呢?总不能婚后让丈夫下厨吧!”   就在雪麒麟暗自埋怨之际,宫靖苦口婆心地如此训导宫天晴。对此,宫天晴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   “是的,我会努力的。”   “喂喂喂,你们两爷孙要聊到什么时候咩?我不懂路!”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雪麒麟背对两人,没好气地回头催促。   “晴儿,我们走吧,阳儿在等着呐。”   宫靖朝宫天晴苦笑,宫天晴细“嗯”了一声。   两人在雪麒麟无奈的目光注意下,快步追上了她。 71、安静即可   宫天阳的住在一座花园里。   他的房子建在园子的正中,四周都是各式花花草草树木   花草都经过精心打理,鲜艳而健康,而且花种不分南北,有一些奇花甚至连雪麒麟都没有见过。   除此之外,雪麒麟甚至听见小溪流水声,看来在某个无法看见的地方存在着人工小溪之类的东西。   我们真的没走错地方吗?雪麒麟差点以为自己置身郊外,讶异地探头探脑。   察觉到她的举动,宫靖主动地开口解释:   “越儿曾听闻花草有利身体健康,便下令将阳儿的院子改建成花园,希望以达养生之效,令阳儿身体有所好转……不过现在看来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宫越还真偏心呀!”   雪麒麟以一声讥笑作结,宫靖因而一脸惭愧。见状,宫天晴便安慰宫靖说“这不怪爷爷。”,却让宫靖脸上的愧色加深。   雪麒麟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欣赏四周。   话说回来,小云挺喜欢花草来着?早知道就带她一起来,让她开心开心咩……哎,要不带点回去呢?如果真的治好小阳,估摸宫老爷子也不会反对吧!   她摩挲着下巴,盘算着待会带点奇花异草回去,算是送给水云儿的礼物。   “哎,雪姐姐!”   明明与屋子尚有一段距离,宫天阳的呼唤声却已经传来了。   雪麒麟沿声音方向看去,在与屋子不同的方向发现了正在向自己招手的宫天阳。他手上拿着剪刀,应该是在修剪花草来着。   他身边还站着一位拿着水桶和胡瓢子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原本满溢着温和的笑意,但是在他看见宫天晴时却把脸板了起来。   目睹整个变化的雪麒麟,眉梢不自觉地挑了起来,阴声怪气地说:   “天伦乐呢,宫越还真是疼小阳咩……”   她有点替宫天晴感到不忿了。   虽然打从心底觉得宫越没有资格成为宫天晴的父亲,但是两人之间毕竟血脉相连。他既然能够对宫天阳展露笑颜,为什么就连一丁点父爱都不给予宫天晴呢?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雪麒麟感到一阵火大。   慢了半拍,宫天阳终于看见缩在两人身后的宫天晴了。   “哇,姐姐!”   如获至宝般,他的口气兴奋极了。如果不是行动不便的话,他说不定已经冲了过来吧。   “爹爹爹爹,你看!姐姐回来了!”   二淋吧吾磷九彡(六)⑨   扯着宫越的袖子,宫天阳连声喊道,但是宫越还是黑着一张脸,连看都不看宫天晴。   见状,雪麒麟嗤之以鼻,摆明是在不满宫越了。   宫天阳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他父亲对自己姐姐的冷落,只见他垮下肩膀,一副既沮丧又无奈的样子。   他对宫天晴投以歉意的笑容,随即吃力地转着轮子往这边靠近。宫越见宫天阳有点不胜重负的样子,立刻就追上去,主动担起推轮椅的重任。   宫天阳却皱起眉头,对宫越说了些什么,令宫越无奈地松开了手。   还真是一副慈父形像呢!   雪麒麟越发不满,希望宫越赶快滚出宫天晴的视线,却发现宫天晴似乎并没有为此感到伤心。   她以为宫天晴看见宫越对宫天阳的痛爱后心里会不好受,可是事实似乎并非原此。   注意到雪麒麟突如其来的视线,宫天晴奇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脸色红红地凑到雪麒麟的耳边。   “爹爹没把我当成女儿,我也不必太在乎他。”   听见了这一番话,雪麒麟呆住了。   宫天晴有点难以为情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对对对,小晴说得好!”   雪麒麟大笑出声,换来宫靖疑惑的目光。   “雪姐姐,好呀!”   不久,宫天阳终于来到三人面前,朝雪麒麟张开了双手,好像是在讨要拥抱一样。   雪麒麟迟疑了一下,觉得宫天阳年纪小,也没有什么便宜不便宜之说。   然而,她刚张开双手,宫天阳却展现出神乎其技的轮椅控制技术,灵活绕过了她,主动地抱着自宫天晴,还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这小鬼!看着不断在宫天晴身上磨蹭,说着“我好想姐姐哦”撒娇的宫天阳,知道自己被整了的雪麒麟气得紧咬银牙。   宫越端整礼仪,沉声施礼道:   “孩儿拜见爹爹。”   宫靖简短地“嗯”了一声,然后不太满意地问:   “越儿,雪姑娘呢?”   宫越这才无奈地转向雪麒麟,面有不甘地拱手,打算朝雪麒麟行礼。结果,雪麒麟却一个闪身避开,直教他难堪至极。   “你的礼,我无福消受。”   “你……”   他愠怒地指着雪麒麟,想要破口大骂。   在这个时代,一位长辈不受晚辈的礼,就是暗指对方没资格向自己施礼,是一种极为严苛的斥责。   “你什么你?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宫老爷子没教过你不能用手指指人吗?话说回来,你用一只手指指人,另外四只手指却是指着自己呀!啧啧啧啧,这么一来你骂人什么,就是骂自己什么四次咩!你这个人──好咩好咩,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再扯就得坏了啦!”   雪麒麟完全不给宫靖面子,对着宫越就是一顿数落挖苦,如果不是宫天晴扯着她袖子让她别再说下去,她还得继续下去。   宫越长年身居高位,什么时候被人如此侮辱过呢?他开口想说什么还击,却被宫靖一声喝住。   “不得无礼。”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难爹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见宫靖说到这个地步,宫越也只能强忍下受辱之恨,憋得一脸通红。   雪麒麟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向宫天阳。   “小鬼头!你连自己姐姐的便宜都要占?快给我停下来!”   “哎,雪姐姐真霸道呢!姐姐明明还没说什么,你就跳出来了!”   宫天阳突然将雪麒麟由下至上打量了一遍,失落地扁着嘴说:   “现在一看雪姐姐身材也挺好的嘛……刚才就应该接受你的投怀送抱才对!”   他此话一出,立刻就换来宫靖和宫天晴的责备。   “阳儿,不能无礼!”   “小阳,不准乱说话!”   雪麒麟气得头都快要冒烟了,捞起袖子,大有打宫天阳一顿之势。   结果,宫天阳却突兀地说:   “雪姐姐,谢谢你。”   雪麒麟止住动作,眨了眨眼睛。   “谢我啥咩?”   “来救我呀!”宫天阳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雪姐姐还真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雪麒麟却知道对方是想说自己蠢。   雪麒麟眼角直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走?”   “哎,雪姐姐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   “是谁过分啦!”   宫天阳摇着雪麒麟的右掌,半是撒娇半是讨好地说道:   “好嘛好嘛,雪姐姐大人有大量,才不会跟小孩子计较,对吧!”   “好了,别摇了。”   宫天阳虽然可恶,但终究是个孩子,而且又没有什么恶意,雪麒麟实在很难真的生气。   “你病还治不治?走吧,时间不早了。我待会还得回去吃饭。”   宫天晴笑着说“雪姐姐最好了”松开了手。   见雪麒麟真有救治宫天阳的打算,宫越眸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雪姑娘,有什么需要老朽准备的吗?”   宫靖慎重地如此问道。   “没啥需要,就是待会你们都安静点,别打扰到我咩。这可是精细活,要是我一时走神,刺错地方,你们哭也没用。”雪麒麟瞪向宫天阳,赏了他一记爆栗子,“尤其是你这小鬼!” 72、宫天阳的不安   宫天阳按住被弹到的地方,大眼泛着泪光,一副可怜的样子似在控诉雪麒麟的所作所为。   无视了他的装摸作样,雪麒麟转向宫靖。   “宫老爷子,小阳的房间有多大?”   她这个问题颇有些没头没脑的。   不过,宫靖也没有多问,反而立刻思索起来。结果他还未来得及想出答案,宫越便突然说出了一个数字。   雪麒麟有点意外地望了宫越一眼,知道他是在回答自己,便沉吟着说:   “嗯……应该差不多了咩……”   她抬头。   “行,我就在小阳的房间进行作业吧。”   “就听雪姑娘的。”答应下来后,宫靖迟疑地问道:“雪姑娘真的不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吗?”   “东西我都带来了啦!”   雪麒麟转身,让宫靖看看她背着的小包袱,示意东西都在里面。或许是她的包袱相当小的原因吧,宫靖一度露出“这就足够了”的怀疑表情,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都对雪麒麟有些意见的宫越好像又想说些什么,最终被宫靖一个瞪眼给阻止了。   “既然如此,老朽似乎就只能袖手旁观了吶。”   “那是那是,我们走吧。”   雪麒麟大袖一挥,展现了什么叫反客为主,率先抬腿朝房子走出,其他人随之动身。   她短手短脚的,却偏偏要走在最前头,后面还跟着气度非凡的宫越和宫靖,看起来颇有“小孩当土全!:网小!:說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讀,;请在下载後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蝟'猫;提取, 欢迎!加"!入皇帝”的滑稽感。   宫天晴主动担起推轮椅的工作,推着宫天阳走。宫天阳似乎对此感到十分高兴,喜滋滋地笑逐颜开。   “话说,怎么不见那个什么裁缝咩?”   雪麒麟突然发现不见那个总是一身黑袍,散发着让人厌恶血味的男人的踪影,一边左右探看,一边提出询问。   “裁缝先生早几天请辞了。”   回答问题的是宫靖,他的语气略显无奈。   “他说自己断错症,已经无月,費.:群8576;;63;:44!2颜面对我们。其实要不是他,阳儿能不能撑到现在也是未知之数。”   宫天晴弱弱地插嘴补充说:   “其、其实裁缝先生挺友善的……也很为病人着想……他对我有点愧疚,知道我身体会因为失血而逐渐虚弱,特地上山采药给我补血。”   “是呢,他也主动帮老朽检查身体,说老朽长期征战在外,气血流失有点快,也给我开了味药。老朽本来还想待一切事了后设宴道谢他,结果他硬是要离开,老朽不好留他。”   “是呀是呀,裁先生临走前还给我开了一味药,说可以帮我稳定病情。”宫天阳做了个展现肱二头肌的动作,“要不是裁先生,我可能就得躺在床上了。”   雪麒麟回身瞄了宫天阳瘦弱的手臂一眼,没好气地说:   “人家不姓裁好吗?还有你这小手手臂一点肌肉都没有好吗?”   看来人不可貌相还是有道理的,雪麒麟有点对裁缝另眼相看了。   无可否认,雪麒麟是个喜欢以貌取人的人。她打从见到裁缝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并非好人,至今仍然对他十分反感,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位济世良医。   虽然他错诊了宫天阳的症,但是宫天晴的病原本就复杂,要不是雪麒麟熟知现代的理论也未必能够搞清楚事实。   裁缝明知宫天阳患的是疑难杂症,也知道宫天阳的身份,他要是一个不慎就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但是仍然冒着巨大的风险担任宫天阳主治医师,仅是如此就足以证明他有一颗“救人为重”的心了吧。   “话说回来,雪姑娘与阳儿颇为臭味相投啊……”   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宫靖有点哭笑不得。   “是咩,话说宫老爷子这是在说我幼稚吗?”   医II霖:III二玲琦丝VIII   “就看雪姑娘如何看待了。”   宫靖笑瞇瞇地捋着胡子,给了雪麒麟一个若有所指的眼神。雪麒麟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回过头去,忽然觉得宫靖有点讨厌。   不过,假如问雪麒麟讨不讨厌宫天阳,她只能说不讨厌。嗯,她并不讨厌机灵的宫天阳。   只是想法归想法,但是要让雪麒麟亲口承认不讨厌宫天阳的事实,她肯定是宁死不屈的。一想到宫天阳听见后的得意模样,她就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很快地,众人便踏进宫天阳的房间。   熘澪⒉貳彡斯扒⒏④   雪麒麟左右张望了一番,一边估摸着空间足够与否,一边啧啧称奇地说道:   “哟哟哟,小阳的房间挺大的嘛。”   其实宫天阳的房间放在大户人家里,应该并算不上特别大,可能就是一般的程度而已。尽管如此,却仍然也比雪麒麟朝雪楼的房间大上很多。   “嘻嘻,也没有多大啦!很普通嘛。”   宫天阳对雪麒麟投以“真小见多怪”的表情。   就算知道他是故意摆出轻蔑的态度来作弄自己的,雪麒麟还是一阵火大,气愤地说道: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小、小师祖,小阳也只是开开玩笑……你别生气,好吗?”   宫天晴见雪麒麟有点生气的样子,便出言劝说,而宫靖则斥责宫天阳“要尊重别人”。   “鬼才跟他一般见识,又不是小鬼咩!”雪麒麟哼了一声,拍拍双手,“好了,你们赶快帮我搬开家具,腾出空间吧!”   众人答应了一声,只有宫天阳苦笑着说“看来我只能袖手旁观了”。   然而,不待众人动手,雪麒麟就径自在抬起右腿脚尖,在地板上开始描绘术式。   绣花鞋的鞋尖彷佛沾有苍蓝色的墨水般,每划过一个地方就留下一条由光芒构成的线条。随着条线交缠、结合,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图案渐渐成型。   “雪姑娘,恕老朽愚昧,你这是……?”   看着地板上由光芒构成的线条,宫靖挂出半惊半疑的表情。   “这是术式图啦……”   “何谓术式图?”   “嘛,简单来说就是使用法术前必须构筑的东西啦!如果是熟悉的术式,倒不用特地绘制,不过这法术我比较少用,只能一步一步来了咩。”   雪麒麟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仅仅花了数秒的时间,一幅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图腾便于众人眼前完成。   “好了!”   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跺了跺脚。   描绘在地上的术式图作出反应,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却又在下一瞬间迅速消散于空中,彷佛从未出现过般。   正当众人疑惑什么都没有发生之际,房里的家具突然轻轻飘起了。   “哦哦!”   除了雪麒麟之外,其他人同时惊叹出声。   这一刻,雪麒麟彷佛客串了现代的指挥家,她每指向一样家具,家具就会随她的手指移动,飘从房口飘出房间,在门外降落。   在法术的辅助下,整个房间很快就被清空。   唯独一个洗脸用的木盆飘到了她的身边。   接着,一阵风吹进屋外,卷走了房间里所有灰尘和污垢。   雪麒麟先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双手抱胸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嗯嗯,差不多了。”   女孩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放了一支毛笔和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瓶子。   她拿起瓷瓶,拔开封口的木塞,将里面的不知名液体倒进飘浮在半空的木盆里。液体明显并不普通,溢发着浓厚的灵气,宫家四人甚至能够体内的真气有了某种共鸣反应,加快了流动速度。   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瓷瓶并不大,然而里面的液体好像倒之不尽般,竟然把木盆把给倒满了。亲眼目睹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宫家四人几乎都屏住呼吸,唯有宫天阳直呼“太神奇了!”。   雪麒麟无视他们惊讶,让他们退到房间的角落。   她捡起毛笔伸进木盆里沾上液体,旁若无人般在房间地板上开始描绘起另一个术式图。   一个又一个奇妙符号渐渐成型,伴以无法理解的文字和复杂线条,最终以圆围起,构成复杂的图案。   完成一个图案后,她又在旁边开始画第二个图案。   这个图案与前一个有些微的差异,但是除了雪麒麟之外,谁也无法很清楚地分辨出这些差异存在于哪里,他们只是直觉地理解两个图案有分别,而并是确实地认知到这些差异。   他们唯一知道,要画出这些图案必须苦练很久,仅是那个围在每个图案最外围的圆形所呈现出的完美精准度就并非可以轻易手绘出来的。   另外还有一件神奇的是,就是雪麒麟每完成一个图案,走到别处开始描绘另一个时,木盆一直如影如随,飘浮在她的身边,方便她沾墨。   与上一个术式图不同,这次雪麒麟并没有很快完成,在她不停的描绘下,图案渐渐多了起来,最终填满了地板近一半的空间。   “咦……这是个大圆?而且还是圆中圆?”   直到第二十九个图案完成时,宫靖终于注意到图案之间的规律。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其余人也注意到了。   以第一个完成的圆形图案为中心,外面还有三层,第一层由四个围成环形的图案构成,第二层倍之,总数八个,而最外围的一层则有十六个,而且这些图案全部都对应着某个方位。   彷佛印证宫靖的想法般,雪麒麟开始进入收尾工作。   壹⑵澪删⒉玲⒎四吧   从最第一层开始,她将围成环型的图案以连起来,构成一个将核心图案圈起来的圆型,如此类推。   “收工!”   雪麒麟将毛笔丢进木盆里,双手互拂,发出像是拍掌的声音。   此时,一幅层层递进的复杂术式图已经尽现于人前。   ②磷爸舞玲韭三硫韭   它散发着微弱的苍蓝色光辉,有如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宫靖和宫越皱着眉头,若有所感地观察着地上的奇异图腾,却没有从中看出或是领会到什么。   “别看了咩,这东西你们不懂啦!”   雪麒麟自信地断言,让两人尴尬不已。   宫靖轻咳一声,以掩困窘之情。   “雪姑娘,这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已经好啦,准备好了。”   雪麒麟退到术式图外面,望向宫天阳。   “小阳,你能走路吗?”   “雪前辈,阳儿行动不便,就由我抱他进去吧。”   宫越的语气不像是提议,更像是已经下了决心,不容质疑的样子。对此,雪麒麟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   “不可以。”   “原因?”   宫越无法释然,加重语气追问。他说不定只是以为雪麒麟看他不顺眼,所以故意为难他吧。   雪麒麟完全不顾他的面子,不耐烦地责骂道:   “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咩……现在是我作主还是你说了算呀?你哪里来这么多话咩?”   er(九)玲午叄罢奇衣珊   她也不管宫越的面色究竟会变得多难看,径自就转向宫天阳问道:   “小阳,可以吗?”   “雪姐姐这是少瞧我了,这几步路还是可以的!”   宫天阳学着雪麒麟般皱起鼻头,以不满的口吻投诉。   “是是是,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敷衍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啦!所以呢,雪姐姐要我自己走进去吗?”   对于宫天阳的问题,雪麒麟颔首答是。她伸出纤细的右手食指,指向位于术式图中央的图案。   “你去那里平躺好。”   她望了望宫越,姑且算是解释说:   “不能让人帮忙,因为你一走进去后,术式图就会记下的你气息。要是别人帮忙的话,很可能就会影响术式的判断,最终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宫天阳笑嘻嘻地答好。   “不过在这之前,你先把衣服脱了。”   听见雪麒麟的要求,他扁着嘴巴说了一句“雪姐姐真好色”,然后在宫越的帮助下脱光衣服。   在众人的注视下,全身赤裸的他吃力地撑起身体,几度摇晃后才终于站好。   他缓缓抬起了腿,踏出一步。   仅是第一步他就几乎要跌倒,需要花些微时间才可以站稳,踏出下一步。就这样,他踏着蹒跚的步履,一步又一步走到图案的中央平躺好。   这时的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幸苦他了呀……看来仅仅依靠己力走到术式图的中央,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不轻的负担了。   “小阳,你准备好了咩?──对了,我是指心情上。”   “雪姐姐真是的,当然没有准备好呀!”宫天阳苦笑着说,“在这种时候,任谁都会不安嘛!”   说得也是呢……雪麒麟抓了抓脸颊。   “要不要给你点时间平伏一下?”   宫天阳深吸了口气,坚定地摇了摇头。   “现在就开始吧。”   宫天阳的拒绝,让雪麒麟再次体认到他的坚强。   “小阳,你闭上眼睛,我们要开始了。”   这句说话拉开了序幕。   雪麒麟对魔法阵举起双,捏着意义不明的手印,唇间流泄出彷佛从遥远仙境传来的空灵声音。   大概是因为被警告不要胡乱作声吧,宫家三人无一不紧闭嘴巴。   尽管术式图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们也强忍惊讶,连呼吸声都刻意压抑,害怕打扰到全神贯注于施法的雪麒麟。   术式图忽然转动起来。   当它的转速到达一定程度后,另一幅一模一样的术式阵从中分裂出来,穿透过宫天阳的身体缓缓上升。而宫天阳的身体彷佛受其牵扯般浮了起来。   最终,术式图停在横梁稍低的位置,而宫天阳则飘浮在两幅术式图的中间位置。 73、阳儿!   一瞬间,两幅如出一辙的图腾绽放出强烈的光芒,抽空了周遭的灵气。   ──光芒一闪即逝。   物依齐拔八龄祁榴衣   彷佛白昼突然被夜幕覆去所现出的繁星般,光芒尽数收缩成无数光点,飘浮在宫天阳身体的四周,有如萤火虫般将他重重围绕。   雪麒麟现在已经满头大汗了。   然而,她只能任由汗水刺痛着眼睛,不敢抹汗。   虽然术式能够几乎承担起大部分作业,但是她依然要耗费大量精力控制和监察术式的稳定。事关人命,她并不想因为一时大意出错,造成人命伤亡。   “小阳,张开双手双脚,大字型躺开。”   雪麒麟高声喊道。   待宫天阳依言照办后,她双手一拍。   ──啪!   异常嘹亮的拍掌声响起,撼动大气,掀起一阵冲击。   以此为前奏,光点开始缓缓移动。它们缓缓靠近宫天阳的身影,沿着皮肤游走,最终停在特地的位置。   如果观察入微的话,或许就能发现这些光点一共七百二十颗,每一颗都悬停在某个人体穴位之上。   “化形为针!”   雪麒麟一声娇喝,再度拍掌。   光点瞬间作出响应,收束延长,最后无数由光芒构成的长针映入众人的眼里。   已经快要成功了,雪麒麟长呼口气。   接下来,就剩下用这些由灵气构成的长针,同时刺进宫天阳周身穴位,打破他身体的“灵性密封”这一步而已。   雪麒麟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下一秒,她猛然睁开眼睛,唇间泄出一口饱含灵气的吐息。   “破!”   嘹亮的声音炸响。   如坠落流星,光针激射而出,刺进宫天阳周身要穴。   “唔──!”   宫天阳的痛哼率先传进众人的耳里,紧接着是另一声奇异的清脆爆破声。这声音有点类似无数气泡被人同时扎破的声音所重疉而成的结果。   然后,她一直期待的变化终于出现。   飘浮在半空的宫天阳身体上,所有穴位正同时喷发出白色雾气。   那是自宫天阳体内自然溢出的多余灵气。   长期受压的灵气即使获得解放,却依然异常浓厚,如烟雾般弥漫,模糊了宫天阳的身影,模糊了众人的视野。   成了!雪麒麟无力地退后几步,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虚脱似的瘫坐在地上。   宫靖与宫越对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到雪麒麟身旁,将她扶起,又急又忧地询问道:   “雪姑娘,敢问……?”   就算他没有明言,雪麒麟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她略显虚弱地咧嘴朝老者笑笑。   “去吧,把门窗都打开,让雾气都散了咩。”   “越儿、晴儿,赶快去!”   宫靖回头朝宫越和宫天晴大吼一声,两人毫不拖泥带水,立刻照办。   灵气已经开始高速散逸,从被人打开的窗户泄出屋外。   雪麒麟正在高速运转的心法,甚至开始吸收、转化这些从宫天阳体内溢出的灵气。   午①⑦岜疤淋⑺⑥(一)   另一方面,雪麒麟仍然感受到宫天阳的气息,而且完全没有一丁点减弱的预兆,更何况这些灵气并非爆散而出,证明宫天阳的身体和经脉仍然完好。   雪麒麟婉拒了宫靖继续搀扶,摇摇晃晃地稳住身体,自信地笑着说:   “宫老爷子,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咩……只要等雾气散尽就好了。”   “爷爷,我没事啦!虽然我现在身体一直喷出雾气,让我看不见东西!但我感觉……真爽!”   彷佛是想印证雪麒麟的说法般,宫天阳也大喊出声。什么叫真爽呀?他的说法有点让人啼笑皆非,惹得雪麒麟白眼直翻。   突然,宫靖双手牢牢握住雪麒麟的右手。   女孩吃痛地回过头去,宫靖激动得略显扭曲的面容随即印入她的眼里。   他握得很用力,雪麒麟觉得右手有点痛了,但她知道他在激动,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最终,他眼角泛起泪光。   沿着他的脸颊滑下,一滴泪水掉落在地。   因为孙儿终于得救,纵横沙场数十载,让北国闻风丧胆,名震天下的的老将竟然在雪麒麟面前流下了男儿泪──哪怕只是一滴,但是他确确实实地在雪麒麟面前流泪了。   “谢谢──雪姑娘,谢谢你!”   他诚恳而郑重,语气透着几经压抑的激动,而显得些许颤抖。   雪麒麟斟酌着该如何回应他的谢意,但是在她得到答案之前,雾气已经尽然散去。她望了一眼宫天阳所在的位置,刚巧看见缓缓落在地上。   在发出一声玻璃被敲碎的清响后粉碎,已经完成使命的术式图化为无数光屑飞散。   光屑飘落间,宫天阳撑起上半身坐在地上,扭头对上雪麒麟的目光。   “宫老爷子,去吧!去看看小阳,看看你的孙子。”   宫靖张开了嘴巴,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   “去吧!”   雪麒麟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我要休息了咩!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难道你还要我抬起他上床休息吗?”   二霖巴⑤零IX(三)六韭   宫靖重重地深吸呼了一次,有点惭愧地笑着说:   “雪姑娘,让你见笑了。”   话毕,宫靖松开了雪麒麟的手,踏着缓慢而有力的步伐走向宫天阳。   就算宫老爷子也只是个普通人嘛……雪麒麟忽然勾起嘴角,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发现宫靖根本都没有压住身体的细微颤抖。   “亲人呢……”   雪麒麟抬头仰望,又再想起自己的侄女。   在她的侄女被齐归元治好时,她也很激动,比起宫靖有过而之无不及。   当亲人得救时,谁又能从激动里置之度外呢?谁也不能。因此,宫靖再怎么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小晴,你还好吗?齐归元那老不死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呀?没有再跟哥哥吵架了吧……   她的问题或许永远都无法得到回答。   ──唯独祝福。   纵然分隔两地,永远再无法相见,她仍然可以祝福,祝福自己的侄女能获得幸福。   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   自己的思念一定能传达到“远在他乡”的少女内心,她想如此相信。   听着不远处的谈笑声,雪麒麟把视线从看不见的地方拉回,重新看向宫天阳所在之处。   宫家的三人已经围拢在宫天阳的身边了。   宫天阳躺在宫靖的怀里,正对宫天晴说着什么,引得她掩嘴轻笑,敲响银铃般的笑声。不知道是不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呢?宫天阳又抬起自己瘦弱的手臂,呲牙咧嘴鼓起松垮垮的二头肌。   见他能够嬉皮笑脸,雪麒麟彷佛也感受到一股暖意,不自禁地挂上温柔的笑容。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吧……”   雪麒麟转身就想离开,打算留给他们相聚的空间,却被宫天阳叫住。   “雪姐姐,你想去哪里啦!”   他的语气有点不满。   然而,雪麒麟回过头后,却看见宫天阳兴高趣烈地朝自己招手,哪有什么不满?   “我累了啦!你们谈,我去睡觉!”   “不准啦!雪姐姐可是我的大恩人呀!”   “你明知道我是大恩人,还不准我去睡觉?”   雪麒麟好笑地反问,宫天阳撇了撇嘴巴,理直气壮地回答:   “恩人就该恩人的样子嘛!你身为恩人,不好好听我道谢一番成何体统呢!”   哇,歪理也给他说得有几分道理的样子咩!这小狐狸!雪麒麟真不知道自己该气还该笑。   “阳儿,不准胡说!”   责任宫天阳的竟然是宫越。   他低下头,朝雪麒麟拱手。   “一直以来对雪前辈多有偏见和得罪,宫越在此道歉,请问雪前辈切莫计较。你对宫家有恩,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声,宫家愿意倾尽全力。”   宫越突如其来释出的善意,让雪麒麟有点措手不及,只能困窘地搔着头。   “举手之劳咩……至于你对我的不敬,我也不记在心上啦……”   她并不是个记仇之人,除了一些深仇大恨外,基本转个头就忘记了。就算被别人如何恶劣对待,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线,她最多就是采取不揪不采的态度。对宫越,她只是有小许反感而已。   “雪前辈的大度,让晚辈自愧不如啊……”   宫越伏下视线,惭愧地叹道。   “哪里哪里!”雪麒麟半是得意半是难以为情地摸着后脑勺,“别赞我,我会骄傲的。”   “雪姐姐真不要脸!”   宫天阳刮着鼻子,挖苦雪麒麟。   “你管我!”   雪麒麟还他一个瞪眼,随后转身快速走出房间,毫不理会宫天阳的挽留。她坚决地认为,这种时间还是应该留给他最亲的人,而不该分享给她一个外人。   她打待去大厅里待着,等一切平伏后,再询问宫天晴的意愿,看看是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还是把宫天晴也带走。   结果,雪麒麟还没走院子,就被逼顿住了脚步。   “嗯?”   一队人马正急步迎面而来。   领头的是一位身穿宫装长裙的少女,年约双八,生得娇美可人,散发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华贵气质。   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她一头微泛着水色的长发。她的头发只能以“长”来形容,长得吓人,虽然经过几次折叠,但是雪麒麟估计她的头发至少是身高的两倍有多。   雪麒麟多看了她几眼,随后将视线定在她身旁的女性身上。   女性高挑丰满,手持长剑,一身侍女装扮,灰黑色的长发彷如深冬里的死寂。可是,这一切都成不了雪麒麟朝她投以视线的原因。   真正让雪麒麟注视她的原因,在于她散发出来的磅礴气势。   毫不疑问,她是一位天境。   不过,还有一种亲切感,雪麒麟觉得侍女身上的气息颇为熟悉。   竟然能让天境护卫在旁,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雪麒麟对宫装少女的身份有所怀疑。   伴随步摇的铃响,宫装少女来到雪麒麟的面前,旁若无人地从上到下端详了将她一番,也不管她是否会为此不满。   “雪麒麟……?”   问题听起上来有点犹豫的感觉,但不论是语气和表情都带着几分笃定。显然地,宫装少女很可能只是在明知故问而已。   雪麒麟对此感到不满,拧着眉心反问:   “你谁呀?”   另外一位侍女──并非持剑的那位──突然踏前一步,火冒三丈地大声喝骂。   “放肆!向你问──”   宫装少女抬手示意侍女住口。侍女说着“仅遵公主吩咐”,低头退了回去。   公主?难不成是──雪麒麟稍微愣住。   “我没时间在这跟你耍性子。我问你,是,抑或不是?”   宫装少女微微瞇着眼睛二度询问。   她的口吻里蕴含着某种上位者的压逼感,甚至一时强于她身旁天境的气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咩?”   如果对方好声好气地询问自己,雪麒麟肯定会坦白回答──她又不是不能见人,然而眼前少女那不可一世的问法,实在令她反感。   “喜欢用‘咩’字。嗯,你是雪麒麟错不了。”   宫装少女彷佛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满意般点头。   而事实上她应该事先就对雪麒麟有一定要了解,否则也说不会知道雪麒麟的语癖。雪麒麟肯定怀疑她刻意调查过自己。   宫装少女彷佛认定了眼前的女孩就是雪麒麟,立刻切入正题,认真地问道:   “宫天阳,你治好了?裁缝人呢?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她怎么知道的?雪麒麟反射性瞪大眼睛。   见到女孩相当于默认的反应,宫装少女轻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来晚了。父皇,你这个恶作剧实在是太过头了。”   接着,她也不解释是什么一回事,绕过仍然处于状况外的雪麒麟,快步走向房间。   “喂,你等──”   回过神来的雪麒麟转头打算喊住她,结果那名天境侍女却拦在她的面前,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雪麒麟为之呆住,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更让她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   “银屏见过小师祖。”   “……你喊我小师祖?你是天璇宫的人!”   “是的,我是天璇宫第二十四代弟子,按辈分说是叶副宫主的师妹。”   “这……”   雪麒麟无言以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门派竟然还有这号人物,不论是叶震还是齐绮琪都没有告诉过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名为银屏的弟子。   然而,她却没能问个究竟。   “──阳儿!”   一声慌乱的惊叫突兀地响彻天际。 74、雪麒麟的杀心   是小晴的叫声,怎么了吗?雪麒麟大惊失色,立刻推开银屏,飞奔向房间。   ──她又闻到那种让人厌恶的味道了。   一踏进房间浓厚的血腥气味就扑鼻而来,她不禁以袖遮面,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凝住了她的脚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血……?雪麒麟脑海一片混乱。   她踏着不安的步伐缓缓绕过挡在前进路线上的宫装少女,然后看见了鲜红的色彩。   “雪前辈,这是什么一回事!”   注意到女孩的靠近,宫越猛地抬头瞪向雪麒麟。他的视线里,有压过愤怒的惊慌失措。   雪麒麟没有回答他。   上半身靠在宫靖怀里的宫天阳浑身要穴挤出鲜血,连五官都冒着红色的血液。七孔流血──这四个字或许是最能形容他现在的模样。   宫天阳露出苦涩和混乱、交杂的眼神,整张脸都因为痛楚而皱成一团。   “雪姐姐……我好像──”   血喷溅。   红色的液体从宫天阳的嘴巴里喷吐出来,在地板上点出一点又一点的红色墨迹,沾上雪麒麟的裙角。   “出了点问题呢……”   在宫天阳体内的多余灵气确实已经散尽,身体内压也回复正常才是的,可是……   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雪麒麟呆站在一旁,脑袋完全跟不上现况的变化。   宫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以苦闷而急切的口吻问道:   “雪姑娘,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阳儿他会浑身冒血,一副经脉寸断的样子?”   祁II⒊〇泗韭气③似   经脉寸断?雪麒麟回神,大声喊道:   “宫小爷子,把小阳交给我!让我看看!”   ⑤衣旗VIII扒霖妻⒍壹   与此同时,她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直接把宫靖推开,跪坐在地,让宫天阳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平躺着。   她的伸出双手按在宫天阳的左胸之上,一股柔和而温暖的翠绿光芒随即将他全身包裹起来,缓和了那渐渐急促凌乱的呼吸。   尽管如此,宫天阳扭曲的面容依然血色全无、白得吓人。   “雪姐姐,好温暖呀……”   宫天阳举起右手,彷佛想要捕捉什么一般,雪麒麟下意识反握回去。宫天阳的手意外地有力,却冷凉得教人害怕。他正渐渐失去应有的温度。人的温度。   “是呀,可是再暖你也别给我睡着。小阳,你会没事的,别怕!就是有点小问题,我能处理好的!”   雪麒麟安慰了宫天阳一句。   她调整体内心法,将大部分真气都转换成木行灵气,企图将宫天阳在鬼门关硬扯回来。   光芒越发强盛,血也渐渐止住了。   看见宫天阳有好转的迹象,一直注视着他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稍松口气,露出期待的目光。   唯有雪麒麟例外。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知道他们的期待多半是无法得到响应了。   ──全断了。   正如宫靖的猜测,宫天阳体内的经脉全断了。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它们的而且确崩溃。   雪麒麟怀疑是自己失手了,但是当她稍加细想后,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的原因,导致宫天阳尽碎,那么在刚完成治疗时他就应该会出现相应的症状,不可能直到现在才出现问题。   可是,真正的原因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尽管雪麒麟贵为天境,仍然对经脉尽断一事束手无策,一如她以往无法帮助自己侄女重建经脉一样,遑论宫天阳已经不仅是经脉尽碎如此简单。   有某种力量正在破坏他的五脏六腑,不断消耗他的生机。   不论雪麒麟贯注进他体内的木行灵气再如何激发生命力,促进他的身体自我修复仍然于事无补,他的身体只能陷足于不断遭到破坏,然后自我修复的拉锯之中。   如此持续下去,率先耗尽的必定是宫天阳的生命力,唯有找到那股力量的源头并将其排除,才能为宫天阳赢得一线生机。   然而,宫天阳自小病弱,是个体质不佳,全身瘦巴巴的孩子,他的身体无法支撑太久,很可能在雪麒麟找到源头前一命呜呼。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   我一定要找到……雪麒麟咬紧了下唇,竭尽全力在有限的时间里不断追寻源头所在之处。   看见雪麒麟脸上堆满焦急,众人虽然心有不安,但是都没敢出言打扰,唯独宫天阳露出了笑容。   “雪姐姐,你不太适合这种表情呀……”宫天阳气若游丝地说:“我不喜欢……你想哭的样子……喜欢你──笑。”   “好了,别说话了,好吗?你到现在也不听我的话吗?”   雪麒麟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宫天阳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说出“我听”这句话。   “可是……我已经看不见……你了。”   他的双眸已经失去大部分神采了,清晰地反射出雪麒麟的身影。   “姐姐,你……在哪?”   他伸出剩下的手,颤抖着,想要寻找什么般在空中一阵胡乱摸索。直至宫天晴握住他的手,哭着说“我在”,他的手才安定下来。   “啊啊,是姐姐的手呢……”   就像有某种力量将两人连起来似的,宫天阳空洞的目光精准地对上宫天晴的双眼。   “呐,姐……姐,你可以听听我的愿望吗?”   “姐姐听,姐姐听!小阳,你说!”   宫天晴连忙点头,语气急速。   宫天阳加重力道握住宫天晴的手,深吸了口气,以真切的口吻轻声倾诉:   “请好好地为自己活下去……我最喜欢姐姐你了。”   最后,他附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我──姐姐知道了,姐姐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为自己好好活下去,所以小阳你不要……”话还没说完,宫天晴就捂住嘴巴流下泪水,“不要走啊……”   宫天晴并不愚笨,大概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弟弟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   “姐姐,别哭好吗?”   宫天阳松开宫天晴的手,在空中抹了抹。他想拭去宫天晴脸颊上的泪水,却没有够着。   “雪姑娘,阳儿他是不是……”   宫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   他脸上有浓烈的不安,身体还不禁颤抖。   “还有机会!”   雪麒麟用力摇头,却无法甩去在口腔里肆虐的腥味。她在不知不觉间把下唇给咬破了。   起⒉③⊙四九器IIIIV   *   这时,宫天阳转向宫越,断断续续地说:   “爹爹,姐姐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你啊……请好好……对待姐姐。恕孩儿可能无法……尽孝了。”   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自己儿子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宫越沉重地回答说:   “爹爹知道,爹爹知道。”   他不稳的语气里已经透着哭意了。   宫天阳感叹着“为什么都一副悲伤的样子呢”,然后再度扭头。这次他看向宫靖。   “爷爷,阳儿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   一丁点苦涩、一丁点无奈还有自责和愧疚。   男孩就是以这种复杂得让人纠结的语气朝宫靖说出这句话的。   宫靖竟然像个孩子般咬着牙,抓住膝盖直发抖,没有吐出哪怕是一个字。   他大概是在纠结、在犹豫、在迷惘自己该如何回应对方──是恋恋不舍地挽留,抑或是展露笑容,让他安然地离去呢?   这想必会是个很困难的选择的吧。   只是,时不待人,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继续沉默了。于是,宫天晴催促他,哭着喊了一声爷爷。   “爷爷……知道了。”   宫靖面露哀戚之容,颤着手贴在宫天阳的脸庞上,感受他最后的温度。   享受地眯起双眼,宫天阳蹭了蹭那温厚的手掌。   “真温暖啊……”   宫天阳再次看向雪麒麟。这次,他幸福地笑了起来。   “雪姐姐……能认识你……真好啊……”他吃力地深吸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你一起──”   声音戛然而止。   不管等了多久,雪麒麟都没能听见他那小小──小小的愿望。   以一阵猛然抽搐为伴,宫天阳苍白的双唇间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沾满雪麒麟洁白的脸蛋,将她的视野染红。   然后,他就再也不动了。   手掌落地的声音响起,格外地刺耳。   宫天阳体内的脉动停止,生命的气息像是被强风驱散的雾气般从他体内迅速消散。与他以手相连的雪麒麟巨细靡遗地感受着他的远去,忍不住全身发抖,呼吸困难。   一阵晕眩感冲击着她。   她竭力不让自己的意识掉进黑暗里,紧紧握住宫天阳那失去了力量的手掌,激动地喊道:   “你说呀!小阳,雪姐姐在听着!不行,不准放弃……不准放弃呀!你想和我一起做什么,你说给我听,我都答应!别呀,别死呀!小阳,你别死呀!”   不管雪麒麟的呐喊再如何竭斯底里,宫天阳依然惜字如金,默然不应。   宫靖呆呆地望着宫天阳,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跪坐在他旁边的宫越则流下男儿泪,无声地哭泣着。至于宫天晴,她早已泣不成声了。   “不,应该还有办法的……”   雪麒麟喃喃自语,不愿放弃,按在宫天阳左胸上的手掌散发出更为耀眼的温暖光辉。可是,光芒再如何温暖,也无法温热宫天阳越发冰冷的身体。   仪〇伊¥企⒋五(九)思鸠⑧   V衣⒎把VIII\玲棋柳伊   “──够了,雪麒麟。”   沉静的声音回响,宣告一切的结束。   宫装少女握住雪麒麟的右腕,硬是将她的手掌拉离宫天阳的身体。   雪麒麟没有抵抗。   溜⊙二II彡四岜芭是   肩膀无力地垂下,女孩丢魂落魄地睁着呆滞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哭,只为一个相识没多久的、经常作弄她的小鬼。   他聪明、他坚强、他爱使坏──他爱笑,是个让她又喜欢又讨厌的孩子。然而,雪麒麟再如何喜欢、再如何讨厌,也得迎来终结了。   他已经不会作弄她,不会再向她展露笑容了。   好一段时间里,痛彻心扉的哭泣声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心意外地痛,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痛得雪麒麟快要无法忍受。   宫装少女倾身在宫天阳的旁边,将他移离雪麒毒的双腿。接着,她伸手阖上他未能瞑目的双眼,无言地先后执起他的一双小手,将它们交叠在男孩的肚子上。   宫天晴趴到宫天阳身上,痛哭着,哭声不断撼动着雪麒麟的耳膜。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宫装少女轻吟哀悼之意,垂着双眼起身。   “宫天阳,你不该死的。”   彷佛是被她的话语刺激到般,宫越猛地站起身来,揪着雪麒麟的领口,将她提起。   “为什么……雪麒麟,你刚才不是说治好了吗?你不是很有把握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子!”   尽使双脚已然离地,脖子被衣领勒住,雪麒麟也毫无反应。   ⒉澪扒(五)磷酒衫陆酒   “你给我说话呀!你什么都不说算什么意思?”   终于,雪麒麟僵硬地将视线移动到宫越的脸上。她既虚弱又呆滞地摇着头,回答说“我不知道”。   听见她回答的一瞬间,宫越发出低沉的咆哮,猛力将雪麒麟娇小的身体往墙上撞去。   “唔──!”   冲击透体而入,雪麒麟不自禁地吐空肺里的空气,微可不闻地闷哼出声。   “回答我,雪麒麟!你是故意杀阳儿的吗?还是说你失败了!既然你没有把握,就不要信口开河,装作很有自信的样子!”   宫越的眼里尽是仇恨和愤怒。   “闭嘴……”   “你太残忍了,竟然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担起责任,最终把阳儿给害死了!都是你害的!是因为我对你态度不好,所以你才把阳儿──”   “我让你闭嘴!”   宫越的怒斥如利刃般割着雪麒麟的内心。她再也承受不住,用力拍开宫越的双手,将他推开。   “你……”   宫越怒不可竭,握紧拳头紧绷身体,大有扑向雪麒麟痛打她一顿之势。有见及此,宫装少女大声喝止:   “住手!宫大人,这件事雪麒麟也是受害者,她什么都不知道。”   “胡说八道!”宫越怒瞪宫装少女,激愤地喊叫说:“她是主治者,说有把握治好阳儿的也是他,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说成功了,已经治好阳儿了,结果阳儿却落得这种下场。如果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出错的话,就是她蓄意杀死阳儿的!”   宫装少女皱起好看的眉头。   “宫大人,冷静!你仔细想想,这样做对雪麒麟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没有动机。”   “放屁!她就是憎恨我以前对晴儿不好,刻意报复我!”   “既然如此,她杀了你不是更好吗?她完全没有理由杀害宫天阳。”   “那是她对阳儿没有拒绝晴儿献血一事怀恨于心,所以动了杀机!”   说着,宫越再度冲向雪麒麟,企图以暴力发泄自己的愤怒和憎恨。 75、毒   “银屏!”   宫装少女放弃劝说的打算,冷声呼唤自己的侍女。   “是!”   银屏一个闪身介入到雪麒麟与宫越之间,抓住宫越的右手就是一个过摔肩,将他放倒在地,然后以还未出鞘的长剑末端抵在他的脖子上。   “在公主面前放肆乃是大不敬之罪。宫大人,你嫌命长了?”   “你──!”   宫越试图起身,却被如影随形长剑受阻,无法如愿   事态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预兆,逼使宫靖作出反应。他先面无表情地朝九公主作揖请罪说:   “九公主殿下,虽然越儿过于莽撞,但是人非草木,阳儿刚刚不幸命丧于此,他身为人父难免冲动,老朽还请九公主恕罪。”   “银屏。”   稍稍沉默之后,九公主──秦时雨淡淡地轻唤侍女的名字。   仅是这样,银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收回长剑。惮忌地望了秦时雨一眼,宫越这才爬起身站好。   见自己儿子重获自由,宫靖恭敬地说着“谢过九公主”挺直了身体。   “不过……”   先这两个字为开头,宫靖将冰冷的眼神注视雪麒麟。   “雪姑娘应该给老朽一个说法。这是天公地道的事,即使九公主您也无权干涉。”   “爷、爷爷,这肯定不关小师祖的事,她不是这种人!”   宫天晴勉强压下哭意,出言袒护。   她的信任大概是雪麒麟当下的唯一救赎吧。   宫靖哀声地质问道:   “晴儿,你弟弟莫名奇妙就死了,你要让爷爷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接受这个事实吗?”   宫天晴一听,随即颤动着小小的肩膀,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可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难过地闭上嘴巴。   “雪姑娘,老朽并非是在怀疑你,也觉得九公主所说的有道理,但是老朽希望雪姑娘好歹也给老朽一个说法,否则──老朽无法释怀啊……”   宫靖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亲人死得不明不白是这个世间最让人难过的事之一。   也许不一定有所关连,但是宫天阳确实是死于雪麒麟的法术治疗之后。既然如此,身为宫天阳的爷爷,宫靖向雪麒麟讨要说法也是人之常情吧。   雪麒麟理解宫靖的心情,可是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宫天阳的死太突然了,她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对她来说,这压根就是一件不可解的事。   然而,宫靖并没有体谅雪麒麟,冷声地催促说:   “雪姑娘,你为什么闭口不言?你是毫无头绪,还是事实真如越儿所说般……你是蓄意杀害阳儿的?如果是后者的话,你刚才急着离开也就可以解释了。”   孙子的死让宫靖失去一贯的沉稳与冷静。   他的猜测里含有露骨的恶意,脸上的表情亦随之扭曲。   雪麒麟面容略显苍白,呆滞地摇了摇头,随后好不容易才以沙哑得像骨头磨擦般的声音,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雪姑娘,你认为我能接受吗?”   恐怕是不行吧。   如果两人立场对调,雪麒麟也不可能接受“我不知道”这个解释。于是,雪麒麟尝试说明:   “我真的不知道……有某种力量在破坏小阳体内的经脉。我一度尝试激发小阳体内的生命力,可是依然回天乏术……”   “你说某种力量?是什么力量?”   “宫靖,我也想知道呀!也想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呀!”   雪麒麟发疯似的放声大喊,用力握紧了拳头。   “你以为小阳死了,我会好受吗?你说过我与小阳臭味相投,觉得我跟他的关系不错,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我会好受吗?你倒是说说看呀,宫靖!”   宫天阳那天真里带有一丁点坏心的灿烂笑容在脑海中掠过,雪麒麟快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我也不甘心呀!明明说过会治好他的,却……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我为什么就救不了他呀──!”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刺破了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纤幼的手指滑落,滴在地上化为一朵朵血花。   然而,雪麒麟却没有一丝自觉。   见女孩悔恨不己,宫靖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回答不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原因……真的不知道……”   雪麒麟不断摇头,一直复述着“我不知道”。   “上天何等不公啊……”   宫靖哀叹一声,抱起了宫天阳满是鲜血的身体搬到床上。他依依不舍地轻抚自己孙子的脸颊好一阵子后,拉起被子盖住那瘦小的身体。   “宫将军,请节哀顺变。”   秦时雨面无表情地如此安慰,而宫靖则仅以一句“谢谢九公主的好意”表示谢意。   “哎呀哎呀,这可算不上是好意呢,只是客套话罢了。”   秦时雨一改漠然的态度,竟然掩嘴窃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动听,但是在这种场合却未免显得有点刺耳了。   她笑什么?雪麒麟反感地挑起眉头。与此同时,宫越把锐利的眼神投向秦时雨。   “九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行。”   厉色显露,宫靖沉声谴责,结果秦时雨却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本宫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而且笑与不笑是本宫的自由,宫大人未免管得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总觉得秦时雨的挑衅有点过于刻意,猜测她是不是想故意激怒宫靖。   秦时雨负起双手,抬腿踱了几步。   “本宫是君,你们是臣。本宫就是要笑宫天阳死得活该,你又能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四股强烈的杀意便朝她罩去。   杀意源自雪麒麟和宫家三人。   他们紧盯着秦时雨,目光十分锐利──尤其是雪麒麟,她看着秦时雨的眼神里,有着浓稠憎恨,简直就是想要将对方杀之而后快。   为了戒备可能会不顾秦时雨身份,试图动手伤害她的四人,银屏无言地护在她身前,紧绷身体直视四人。   不过,秦时雨似乎并不打算接受银屏的保护。只见她径自绕过银屏,毫不畏惧地直接沐浴在四人的视线下。   “很好,看来你们打算以下犯上呢。”   秦时雨满意地点了点头,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样子。   “人们常说宫家忠心耿耿,现在看来似乎并非这么一回事……还是说,宫家所忠者并非皇家,而是国家本身呢?”   “自然是忠于圣上了!”   宫越几乎是速答,反倒是宫靖却保持了沉默。   秦时雨似乎从宫靖的沉默到领会到什么,连续说了几声“好”。   “宫将军与宫大人虽为父子,但是怀抱着的理念好像有些许不同嘛。”   秦时雨打趣般笑着说出自己的感觉。   然后,她瞇起眼睛看向宫靖,嘴角挂着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   “宫将军并非愚忠之人呢。”   “九公主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宫靖戒慎地问道。   秦时雨露出很明显就是装出来的困惑表情,别开视线,语气轻佻地沉吟:   “嗯──是什么意思呢?”   秦时雨重新望向宫靖,意味深远地反问:   “宫将军,你觉得呢?”   “……”   “本宫早就听闻过宫将军的为人了,刚才稍稍试探一下果然一如传闻。”   “试探?”   对于宫靖惊讶的追问,秦时雨只是得意一笑,并不详细解释,而宫越和宫天晴则茫然地来回看着两人。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两人的对谈听得雪麒麟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声介入:   “喂,头发很长的!”   秦时雨呆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头。   “你在叫我?”   “是,就是你!我没时间听你在故弄玄虚!你刚才说了侮辱小阳的话,我要你立刻道歉。”   “噢,如果我说不呢?”   秦时雨的表情略带愉悦。   雪麒麟眯起已然染上金黄之色的眼睛,冷冷地宣告:   “──你可以试试。”   磅礴的气息重重地压向秦时雨,让她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一步。银屏立刻挡在少女的面前,艰难地为她承受源自雪麒麟的威压。   “公主,小师祖是认真的,你就别再开玩笑了。”   银屏额头冒出冷汗,百般无奈地劝说道。   说着“真没趣”,秦时雨索然地撇了撇嘴巴。   “本宫原本呢,就是想来阻止悲剧的发生,不过好来还是晚了一步。”   按照她的说法,宫天阳的死似乎真和雪麒麟有关,而且她的口吻听上来,好像预先就知道宫天阳会死似的。   “九公主殿下,你的意思是……你一早就知道阳儿的事?”   宫靖沉着地问道。   众人因而向秦时雨投以疑惑的视线,催促她解释。经过她刚才一阵搅和后,他们的情绪已经没有一开始激动了。   “说‘一早’也没错呢……本宫的确是今天早上才收到那个人的情报的。本宫收到消息后,马上就赶过来了,之所以没赶上,你们可不能怪本宫手脚慢啊,要怪就怪‘红楼’办事不力吧。嘿,不过你们就算想斥责‘红楼’,也无从着手就是了。毕竟是普天之下最为神秘的组织之一嘛。”   “喂,头发很长的!你不要再绕圈子浪费我的时间,有屁就赶快放!”   秦时雨说话总让人觉得她是在调侃作弄他人。   她的这一点和夏雪有点像。不过,两者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夏雪纯粹只是嘴不饶人,喜欢嘲弄对方,却不以此为乐,而秦时雨却给人一种她单纯只是觉得好玩,想从他人身上讨乐子的感觉。   正因如此,雪麒麟才会对秦时雨莫名地反感。   “还真敢说呢!雪麒麟,你就不怕我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顺便‘连坐’天璇宫吗?”   秦时雨笑意盈盈,但是望向雪麒麟的眼神里却笑意全无。   雪麒麟气得咬牙切齿,没敢再说什么,怕对方是认真的。   “这才乖嘛。”   秦时雨给了雪麒麟一个“我很满意”的笑容。   在那之后,她突然问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有一种人他们擅医,但是他们却不是大夫,掌握的医术也从来不会用来治人,只是为了更加精进他们所掌握的一门技术──你们知道吗?这种人所掌握的,究竟是什么技术?”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雪麒麟挑起眉毛。宫家三人则面面相覤。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秦时雨却像早有所料般没有任何失望,径自说出了答案。   “──是毒。”   听见这个字眼,在场众人同时瞪大了眼睛──连银屏也不例外。   “用毒者,必擅医;想用毒,先学医。除非是菜鸟,否则谁也不敢在不懂医的情况下研毒,你们说是吧?”   “九公主的意思是……裁缝先生就是一位用毒的高手?阳儿是给他毒死的?”   宫靖迟疑地如此猜测。   慢了半拍,雪麒麟也反应过来,理解到九公主的弦外之音,知道她是在暗指裁缝才是杀人凶手,若非如此,她完全没理由提及“用毒者,必擅医”这件事。   秦时雨意味深远地笑了笑,未置可否。   “刚才雪麒麟说,有股力量在破坏宫天阳的身体,那显然就是毒药的药力。一个用毒的高手,能够巧妙地调制出能够在符合某种条件上才会产生毒性的毒药──服毒者在经过雪麒麟的治疗过后,毒药才会毒发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秦时雨自信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如果我没猜错,雪麒麟应该说过宫天阳的治疗方案吧?而当时裁缝应该在场才是。”   “确如殿下所言,当时裁缝的确在场。”   ⒉鸠零⑸衫坝⒎亦三   宫靖不加细想,皱着眉回答。   “等等!”宫越似有疑惑,“裁缝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开始可是阳儿的主治医师呀!”   “简单,离间天璇宫和宫家呗!”   秦时雨回答得轻描淡写,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一开始,他以宫天晴的血来治宫天阳,而且也明言是拆西墙补东墙、是一命换一命的办法──是吧,宫大人?”   宫越默认。雪麒麟不快地望了他一眼。   ⒉疚〇(五)⒊⑻VII⒈衫   “宫天晴身为天璇宫的少宫主,天璇宫不可能放任她的生命遭到危害。如此一来,宫家与天璇宫之间就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不是本宫二哥心血来潮,给你们开了个小玩笑,想逼宫将军归顺,说不定宫家和天璇宫早就因为宫天晴起了冲突。事实上,雪麒麟的确是闯进了宫家,试图强硬地带走宫天晴,不是吗?” 76、那一剑仍然刻在他的心上   秦时雨停顿片刻,给予众人思考的时间,让名为银屏的侍女搬来椅子,在空旷的房间中央自顾自地坐下。   “后来,雪麒麟找到了治好宫天阳的办法,打乱了裁缝原本的计划。如此一来,他就只好改变策略了咯──向宫天阳下毒,并打算嫁祸给雪麒麟,最终导致宫天阳在接受雪麒麟的治疗后身亡。本宫不得不说,裁缝实在令人不寒而栗,竟然敢下毒毒死当朝大将军之子。嘿,不过他原本就打算要宫天晴的命。”   秦时雨似笑非笑地再度环视陷入深思的众人。   留邻er弍叄④(八)捌斯   “如果不是本宫及时赶上,今天帝都恐怕就得出演一场大戏了,你们说呢?”   诚如秦时雨所言,如果不是她的及时介入,雪麒麟绝对会陷入百口莫辨的状态,事情也会因而继续恶化,最终宫家说不定会彻底误解雪麒麟就是杀宫天阳的凶手,并以武力向她宣泄愤怒和仇恨。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雪麒麟有所愧疚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选择采取武力自卫。如此一来,帝都就会上演一场天境之间的大战。   不论这场战斗结果如何,天璇宫与宫家一定会因而结怨,老死不相往来,说不定还会再度激化武林和朝廷的矛盾。   可是,原因呢?裁缝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要将宫家和天璇宫推向极端的对立呢?雪麒麟深感不解。   宫靖似乎也有相同的疑问。   但是,与雪麒麟不同,他将这个疑问诉之言语。   听见他的问题,秦时雨朝宫越投以带着怜悯和嘲讽的眼神。   “这问题的答案,宫大人应该知道答案。”   众人立刻顺着秦时雨的视线,看向宫越。此时的他正一脸难以置信,讷讷地呢喃着“怎么可能”,摆明真如秦时雨所说般知道些什么。   “越儿?”   宫靖讶异地轻唤宫越。   “爹,不可能!这不可能!”   宫越惊慌失措地回望宫靖,像极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骗的可怜人。   “越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爹爹,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怎么会害阳儿呢?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派兵围堵天璇宫,就会帮我治好阳儿的!”   所以连一开始派兵来接宫天晴,也是那个幕后黑手所安排,用来挑拨宫家和天璇宫之间的关系的一步?雪麒麟大吃一惊。   “越儿,那个人是谁?”   宫靖沉声地发出质问。   尽管如此,宫越仍在纠结着该不该坦然回答,一直呢喃着“这不可能”。   “越儿!”   宫靖失去耐性,大步靠近宫越,大有当众教训自己儿子的意思。   不过在宫靖真的动手之前,秦时雨就开声阻止了他。   “宫将军,既然宫大人不想据以实告,也别逼他了。家丑不外传,别让他丢人现眼了。”   听见秦时雨的说话,宫靖放松了紧握的拳头,难堪地叹了口气。   “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秦时雨没所谓地摆了摆手,“说实在,本宫其实还挺想看宫将军教训儿子的啦,感觉会很有趣。不过宫将军一生为国贡献良多,本宫也不想以后坊间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所以这个问题还是让本宫回答吧。”   说着,秦时雨瞄了雪麒麟一眼,若有所指。   她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会胡乱说话吗?雪麒麟心感不满,但是没有对此提出抗议,她不想再把话题拉远。   或许是没有从雪麒麟身上看见自己期待的反应吧,秦时雨失望地叹息一声,给出一个“真没趣”的评价。   接着,她敛去笑容,重重地吐出一个字眼。   “夜行。”   她表情严正地转向宫靖。   “宫将军,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耳──”好像突然惊觉到什么般,宫靖瞠目结舌,疑声惊问道:“殿下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裁缝正是‘夜行’的一员!”   秦时雨沉声宣告,宫靖大惊大色,高呼“怎么可能”。   雪麒麟与宫天晴对望了一眼,同时看见对方眼里的茫然。雪麒麟并不知道“夜行”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宫天晴显然也一样。   “等等,你们口中所说的‘夜行’是一个组织?说清楚点呀,别弄得跟打哑迷似的!”   雪麒麟不满地抱怨着。   “哎呀哎呀,看来雪麒麟你并不知道‘夜行’呢……”   秦时雨瞄了向自己提问的女孩一眼,丝毫不觉得意外。   “也是啦!毕竟就算是朝庭官员,也没有几个知道‘夜行’的存在嘛。”   “所以呢?你说话可以直接点咩?急死人啦!”   “堂堂天境,在武林上地位尊崇,更是一派师祖──雪麒麟,你学着沉稳一点如何?”   秦时雨以袖子遮住嘴巴,双月弯成月牙,笑咪咪地这般挖苦雪麒麟。   “你管我!关你什么事啦!”   雪麒麟不耐烦地吼着,觉得对方是有意针对她。   结果,秦时雨不仅没有生气或是出言数落,反而认真地回答说:   “当然关本宫事了。你以为本宫是为什么要冒着被二哥记恨的风险出手替你解围?”   “嗄?”   秦时雨的回答闯入耳朵后,雪麒麟就是一愣。见状,秦时雨恨铁不成钢地结束这个题外话。   “算了,我们回归正题吧。”   她换上平淡的口吻,陈述说:   “夜行是朝庭的特务机关,只向当今圣上──本宫的父皇负责。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裁缝是夜行的人,是夜行只向皇帝负责……雪麒麟几乎在一瞬间里就反应过来,脸上立即反应出内心的动摇和骇然,高亢的声声也随之冲口而出。   “啥?幕后黑手是皇帝老儿?是他主使裁缝的?”   “皇帝老儿呢──”秦时雨意味深远地拖长尾音,“看来你还不蠢嘛……”   她加重语气,肯定地作结:   “诚然!是当今圣上,他就是主使裁缝的真正黑手。”   什么跟什么呀!先是二皇子,然后又是皇帝?雪麒麟相当焦躁,心乱如麻。幕后黑手是皇帝一事实在太超乎她的想象了。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站在最后的,竟然会是那高坐于至尊之位上的男人。   心情稍微平伏后,雪麒麟发现一个疑点。   “等等!你刚才说过……裁缝的用意在于挑拨宫家和天璇宫吧?我记得的。”   “正确来说,是挑拨镇北府与天璇宫之间的关系。”   秦时雨翘起脚来,托着腮提出指正。   “为什么?”雪麒麟不明白皇帝背后的用意,“如果我没猜错,皇帝老儿是想离间军队和门派的关系吧?可是军队和武林各派的关系本就不好,为什么还要特地离间?”   “你这是知一半不知道一半呀!”   秦时雨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   “雪麒麟,你知道为什么武林和军队之间的关系会不好吗?”   “因为五年前的事?”   “具体点。”   “呃……”   雪麒麟双手抱胸,细想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   “五年前,武林跟军队打起上来,彼此杀害了对方很多人,所以一直都仇恨对方──是这样子咩?”   “很好!”   秦时雨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笑了起来。   “虽然回答得像个孩子似的,不过简单明了。”   亦龄医七师⑸⒐私久⑻   又被看不起了,雪麒麟跺脚。   “哎呀,真气人!”   无视雪麒麟的怨言,秦时雨指向雪麒麟的右手食指打着圈圈。   “你说得没错。不过,有一点你都不知道,当年镇北府并没有参与那次的内乱之中。华朝的北边疆界连绵,除了北国外,还与西域小国接壤,所以我朝内武林和军队的冲突再如何激烈,朝廷也没有调回镇北府,而且亦因为其重要性,武林一方也故意对镇北府视而不见,没有主动找他们麻烦。”   秦时雨字字分明地说出“也就是说”四个字。   “当年的战乱里,镇北府并没有与武林各派有正面的冲突。正因如此,镇北府是难得不对武林各派抱有强烈仇恨的军队,是我等口中的‘中立派’──宫将军,本宫说得没错吧?”   话到最后,秦时雨自信地看向宫靖,征求他的同意。宫靖点头,回答说“殿下所言属实”。   “雪麒麟,你这下子该明白了吧?父皇挑拨宫家与天璇宫两者关系的原因……他是想把镇北府也推向与武林各派完全对立的位置去呐。”   雪麒麟陷入沉默,觉得无法理解。   秦时雨点明真相,讲解得相当清楚,雪麒麟几乎不需怎么思考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她不理解的并非是皇帝的企图,而是他的动机。   就她所知,五年前以皇帝遭到刺杀为契而爆发的冲突,最终是以两败俱伤为句点的,而且双方都受到的都是重创,武林失去一大批武者,丧命的天境也不在少数,军队也死伤无数,大幅减员。   ──这是一场惨剧。   雪麒麟认为无论是谁都无法否定这个评价。   既然如此,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皇帝为什么又要试图将宫家推到武林的对立面呢?他是打算再度激起武林和军队之间的冲突吗?如果是,那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当由血与死谱写而成的悲剧再度降临时,华朝里,谁又能置身于度外、独善其身呢?   无数尸骨堆积在黄土之上,血液将万物染成鲜红之色──雪麒麟并不相信皇帝会想看见自己的江山化为一片废土。   她不愿相信,心存侥幸。   若非如此,她只会于心难安,每天仿偟度日,害怕灾祸再临。   然而,秦时雨残忍地吹灭了雪麒麟的一厢情愿。   “雪麒麟,别自欺欺人了……父皇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彷佛响起了空洞的声音。   雪麒麟忽然有一种掉进深渊里的失重感,秦时雨的不带感情的声音也因而变得相当遥远。   “──五年前,那一剑所遗下的仇痕,仍然铭刻在他的身上。”   黑暗将雪麒麟的心房笼罩。   ──深遂而浓稠的黑暗。   ****   不知不觉间,雪麒麟已经回到客栈了。   心事重重的她在离开宫家后,就一直沉溺于秦时雨最后对她说的话语里、沉溺于宫天阳的死里无法自拔。   当她听见某位偶遇的侍女招呼自己说“客官,欢迎回来”时,才惊觉自己所租住院子的门口已经近在眼前。   “雪麒麟啊雪麒麟……你可不要让她们看见你这副样子,会惹她们担心的……”   沐浴在午后阳光下,雪麒麟一边如此小声告诫自己,一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长吁口气,喊了一声“好”,随后才拖着长长的影子踏进院子。   宫天晴留在宫家,没有与她一起回来。对此,雪麒麟没有多说什么,宫家正是需要宫天晴的时候,而且她自己应该也想留在宫天阳身边吧。   er龄拔无林究叁柳久   如果不是还有齐绮琪她们等着自己回来,雪麒麟绝对会留在宫家陪着宫天晴。   “咦,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师祖吗?我们家的小师祖终于舍得回来啦?”   流澪弍@ ⑵珊师扒芭(四)   榴玲⑵貳散肆把捌思   雪麒麟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夏雪戏谑的声音。   对方的说法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   换在平时,雪麒麟肯定会对此感到一丝点不满,然而现在──她只觉得亲切。   镏磷II⑵删逝⒏坝(四)   “是呀,我回来了咩!”   雪麒麟朝坐在某棵树上的夏雪咧嘴一笑。夏雪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似乎有点意外雪麒麟的反应。   “小雪呀,小七呢?”   “啊……呀!她在房间里呢。”   回答时,夏雪有些许慌乱,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似的。   不过,她很快就整顿好心情,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   “你家小七心情可不好呀。一整都更在唠叨着‘怎么去那么久”,连午饭都没有吃多少呢。”   那孩子……雪麒麟苦笑摇头。   眼见雪麒麟竟然没像以往般吓得发抖,夏雪的脸上浮现了怀疑。   “小师祖,发生什么了吗?”   夏雪罕有地关心雪麒麟。   虽然为此感到窝心,但是女孩依然没有吐露内心的悲伤和烦恼。   “没事啦!”装作若无其事,雪麒麟摆了摆手,“我去找小七了!我饿了咩!”   然而,夏雪却异常地敏锐,没有释然。雪麒麟害怕她的追问,立刻转身快步走向房间。   嗯,她逃避了。   雪麒麟,你真是孩子气啊……女孩暗自叹气。   她却不知道──不知道夏雪目送她离去的视线里,已经多了几分哀伤。 77、喝个醉吧   雪麒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有齐绮琪在房内。   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的,似乎正在睡觉。脸颊枕着交叠起来的手掌,她奏着轻微的鼾声,又长又翘的眼睫毛随着呼吸规律地起起伏伏,。   真是可爱的睡脸咩……雪麒麟心想。   齐绮琪可能是累了。她原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也不喜欢在趴在桌子上睡觉,如果不是睡意难耐,绝不会就这么睡着。   雪麒麟尽量放轻手脚绕过桌子,不想吵醒她。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没有看见水云儿的踪影,雪麒麟猜测她应该是又出门去了,却仍然无法避免心中的担忧燃起。   她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呢?   想什么呢!雪麒麟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奈何宫天阳的遗容仍然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胡思乱想。   天色稍稍暗了下来,大概是云朵遮住了阳光的原因。   雪麒麟从包袱里翻出一件披风,打算帮齐绮琪披上,盖住她坦露在外的圆润肩头。   结果,披风刚披上她的肩头,齐绮琪就像被人弹了鼻子的猫般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弹直身子,吓得雪麒麟一屁股摔在地上。   “哎呀,痛死我了咩!”   雪麒麟揉着屁股喊痛。   听见她的声音,齐绮琪茫然自失地看向她,脸上一副尚未睡醒的憨态。   雪麒麟忽然觉得这种表情很适合她,给人一种蠢蠢的、无忧无虑的感觉,可惜她只会在刚睡醒时流露这种表情。   她的性格、她的身份和她的信仰,都注定了齐绮琪的一生需要背负很多会让她为之烦恼的事物。   正因如此,雪麒麟才会觉得少女此时呆呆愣愣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麒麟……?”   齐绮琪迷糊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当雪麒麟倒映在那鲜红眸子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后,她脸颊突然染上些许红晕,别开了视线。   会是因为让自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睡着而感到难为情吗?雪麒麟如此猜测,同时生起恶作剧的念头。   表情夸张地直指齐绮琪的嘴角,雪麒麟哗然大喊:   “哇,小七,你流口水了哦!”   齐绮琪呆了一下。   “不、不不会吧!”   她慌忙以衣袖拭擦嘴角,脸蛋涨得通红。雪麒麟见她这个样子双唇间忍不住泄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齐绮琪因而醒悟自己被愚弄的事实。她气得差点咬碎银牙。   “雪麒麟,你讨厌!”   已经是既定的发展般,齐绮琪理所当然地羞懊成怒,一巴掌搧在雪麒麟的脸上。   雪麒麟立刻感到一股飘浮感。   她的娇小身体被打飞出去,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最终重重摔落在门前。   “什么掌劲咩……”   捂住脸颊上那大大的红色手印度,雪麒麟如此呢喃着。   来到她身旁的齐绮琪不满地蹙着眉头,双手捏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笑笑笑,笑什么笑!真是的,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不要老学夏姐姐一样,经常作弄人!我讨厌!”   责斥的话语传入耳中,雪麒麟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反驳或是屈服。她缓缓爬起身来,然后──   “麒麟!?”   ──抱住了齐绮琪。   女孩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齐绮琪措手不及。她慌张慌张地乱舞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哎哎哎,你怎么了啦!赶快放开我,这样很丢人啦!”   雪麒麟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齐绮琪,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埋首在她的胸前。   ──真暖。   能够再次感受到这股属于生命的热度,是雪麒麟现在唯一的藉慰了。宫天阳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知不觉间,她眼角有点湿了。   “麒麟,你……你哭了吗?”   齐绮琪惊疑不定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雪麒麟浑身一震。   “麒麟,发生什么了?”   没有听见雪麒麟的回答,齐绮琪轻轻地将她推离自己的身体。   雪麒麟下意识地垂头,让浏海的阴影遮住了双眼,不想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看见自己懦弱的一幕。   然而,齐绮琪却没有因此放弃。   齐绮琪在雪麒麟身前轻轻蹲下身子,从下而上窥探她刻意隐藏起来的表情。   一颗泪珠滴落在少女的脸颊上。   “麒麟,你……”   齐绮琪一脸呆滞,任由他人的泪水从自己脸颊上滑落。   这时,雪麒麟终于在齐绮琪清澄的眼珠中,看见了自己那泛着泪光的双眼。   自己哭了吗?明明小青死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没有流下一滴泪水,而我却为了小阳而哭了?雪麒麟茫然不已。   或许,是不一样的吧。   洛青的死给她更多的是苦涩,而宫天阳的死却让她痛心   两个人,一个是笑着死去的,一个却没能瞑目。   洛青以自己的意志,希望借着自己的死,让天璇宫变得更为美好,藏在背后的是最为纯粹的祈愿──她是幸福地死去的。   那宫天阳呢?   他的坚强、他经历过的苦痛,最终都没能换来幸福,没能开花结果。他死得毫无意义,是死于别人阴谋之下的牺牲品。   宫天阳的死让雪麒麟感到愤慨和痛心──让她很难受、让她哭了。   然而,她知道有比自己更难受的人存在。   是宫天晴。   那个总是为人着想的女孩此刻一定伤心不已吧,雪麒麟心想,她一定比自己更需要安慰。   于是,雪麒麟抹去眼泪。   “小七,我没事咩……”   雪麒麟咧嘴而笑,眸子里却再度泛起泪光。   “你可以去一趟宫家吗?”   齐绮琪不置可否。   她抿住嘴唇,轻轻抬手,笨拙地用袖角抹去雪麒麟眼角的泪珠。   “麒麟……你怎么哭了?”   该告诉她吗?雪麒麟为此犹豫。   可是,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齐绮琪早晚也会知道。   “小阳他……死了。”   齐绮琪吃了惊,一度瞪大眼睛。   不过,她很快就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一般,迟疑地问道:   “你说的小阳,是宫天阳?”   雪麒麟点头。   “怎么可能……”   齐绮琪难以置信地呢喃。   接着,她想是想起什么般,连忙追问道:   “麒麟,你不是去治他了吗?难不成……”   说到这里,她脸一下子就白了,手足无措地连声说着“怎么办”。见她这副模样,雪麒麟顿觉好笑,结果就真的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齐绮琪用力站起身来,微愠地瞪向雪麒麟。   “你笑什么啦!讨厌死了,明明都──”   见她这种反应,雪麒麟就知道她是误会了,便没好气地说道:   “你冷静点咩!你胡想什么啦……他是──”雪麒麟的语气不自觉地加重,“被人毒死的。”   “咦……被人毒死?”齐绮琪整个人呆住了,“他好端端怎么就被毒死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以“一言难尽”四个字回答齐绮琪。如果要从头解释,就实在是太费时间了。   齐绮琪露出无法释然的样子,望着雪麒麟的目光似乎是在让她不要蒙混过关。   下一秒,她意识到一件事,激动而急切地抓住雪麒麟的肩膀。   “晴儿呢?晴儿没事吧。”   “她身体没事,可是内心就……”   雪麒麟苦笑。   即使不明言,聪明的齐绮琪肯定也会理解到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   “晴儿她……一定很伤心吧……”   对着伏下眼睛的齐绮琪,雪麒麟又接说:   “小七,去宫家吧。小晴她需要你……你去陪陪她吧。”   “可是……”齐绮琪犹豫不决,“你呢?”   “我没事的。”   “不对,你刚才明明就哭了!你总是这样子,总喜欢把不开心的事情收起来!洛师姐那次也是这样!你明明就很想哭,你却没有哭出来!”   面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齐绮琪,雪麒麟无言以对。   齐绮琪敛去气焰,哀声问道:   “这样子的你让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雪麒麟无奈地苦笑。   “那你就不担心小晴了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比她坚强得多了呢!”   “你这个问题太狡猾了!”齐绮琪的声量一下子变得很小,“你明明就知道我回答不了……”   雪麒麟不知道在齐绮琪心目中,究竟是宫天晴重要,还是自己重要。   只是,齐绮琪看起来十分犹豫的,似乎无法在两者之中作出抉选。   她还需要别人推一把。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齐姐姐,你就去吧。”   熟悉的轻柔声音。   雪麒麟和齐绮琪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向声音源头,随即看见了水色的身影。   水云儿娉娉婷婷地站在房门处,笑着看向这边。   背对着阳光的她,身体轮廓有点模糊不清,雪麒麟一时将她错看成洛青。   水云儿总是能在别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在这一点上,洛青与水云儿微妙地相似。   “小云,你是算准了的咩?”   雪麒麟无奈地这般问道。   水云儿窃笑两声,然后走到雪麒麟面前,拨开她脸上几缕被泪水黏住的头发。   “我不知道小师父在说什么哟。”   还装傻!如果不是偷听了自己和小七的对话,她怎么可能一回来就能接上话呢?雪麒麟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   水云儿装作看不见雪麒麟的视线,转头往齐绮琪看去。   “齐姐姐,你就去吧。”水云儿瞥向雪麒麟,“小师父交给我就好了。”   “可以吗?”   齐绮琪面露詑异,睁大眼睛。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哟。齐姐姐,小师父可是我的师父,而且我也是你的妹妹呀。如果说,你觉得这是麻烦到我,即使是我也会生气的吶。”   听见水云儿略带嗔意的回答,齐绮琪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里。   半晌后,她才点头回答:   亦(二)⊙三er龄七肆VIII   “好吧,那我去去就回。”   “多住几天也可以呀!”   雪麒麟出于好心,不想她奔波,没想到会换来齐绮琪一个瞪眼。   “才不!你当然想我多住几天。我不看住你,谁知道你又会跑去哪里捣乱了!”   “喂喂喂,你给我等等!我怎么就成了捣蛋鬼了咩!”   齐绮琪无视雪麒麟的抗议,对水云儿说了一声“拜托了”,接着披上披风,匆匆忙忙就出门往宫家去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后,雪麒麟转身,打算找个地方坐下,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只放有茶具和茶壶的桌子上竟然凭空多了几个瓷瓶。   难道是小云她──雪麒麟投在水云儿身上的视线带着茫然。   “小师父,我们喝酒吧。”   水云儿笑着晃了晃其中一个瓷瓶。   果然是她买来的,所以她刚去没在房间里,原来是买酒去了……雪麒麟暖心一笑。水云儿熟知她的爱好,知道她不论是喜极还是悲极都喜欢喝酒。   或许,她原本是打算买回来庆祝自己治好小阳的吧。   雪麒麟不禁苦笑,坐到桌子上,从水云儿手里接过已经盛满了酒的酒盏。   酒香散逸,徘徊在鼻腔里久久不去。   清澄的酒水映着一张既想笑又想哭的精致脸蛋。真难看呢!雪麒麟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貳OIIIer邻⑺泗捌   “这酒恐怕要浪费了咩……”   本来用作庆祝的酒却只能无奈地沦为借酒浇愁之物──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让人惆然呢?   大概已经没有了吧。   雪麒麟闭上眼睛,把酒盏里的酒一口喝光。   清凉的液体从口腔流入喉咙,顿时灼得喉咙一片火辣,雪麒麟却莫名地只感到一阵苦涩。   尽管如此,她还是乐彼不倦地一杯接一杯。   那一天,雪麒麟久违地喝了个酩酊大醉。   她借醉唱了一晚上的歌曲,直至半夜她才倒在水云儿的怀里,沉沉睡去,没有听见远在他处,投入齐绮琪怀里的宫天晴,嚎啕大哭、悲痛欲绝的声音。 78、五年前的疑点   南书阁──   位于皇宫内廷深处,靠近皇帝的寝宫,是皇帝读书藏书之所。   秦时雨就在这天晚上拜访了此处。   在皇帝的贴身太监通传下,秦时雨很快就得到传召,踏入这个因为皇帝身在其中,而成为整个华朝戒备最森严地方的房间。   南书阅分为内外两间。   柒貳三龄事酒七删⒋   外间放满了书架,书架上塞满各种书本,其中不乏一些宣称已经失传的珍本,而皇帝阅读的地方则设置在内间。   它们由薄帘分隔开来。   两名太监和数名的侍女分站在薄帘前两旁。他们看起来十分谨慎,明明没有手头上没有工作,却依然摆出聚精会神的模样。   因为不知道坐在帘子后的男人什么时候会有所吩咐,所以他们只能无时无刻集中精神,务求在第一时间回应皇帝的诉求。   明黄色的薄帘后,有一个坐在书桌后的模糊男人轮廓。   壹⊙医柒泗武咎逝久巴   秦时雨的视线无法穿透帘子,所以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但是她知道坐在那里,看似正在挥笔疾书的人,就是自己的生父──当今皇帝秦煜。   少女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连自己亲生女儿,他都不愿意直接与之相见吗?秦时雨觉得分隔两人的那张薄帘就像一道天堑,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割裂,她为此感到惋惜和无奈。   尽管她与父亲的关系完全与“深厚”两字无缘,但好歹也是父女一场,她仍然期待父亲能稍稍亲近一点。   只是,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父亲的容貌了。   自从五年前遭到暗杀,脸上被划下一道永不磨灭的痕迹后,他就戴上了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那道疤痕其实是可以治好的。   男人却是刻意让它留下的,他说那能成为时刻警惕自己的烙印。   疤痕只要一天不消失,五年前的事件就不会迎来终结,男人也永远不会从过去里释怀──他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他不想释怀──或许说,他假装不想忘记仇恨。   秦时雨知道,那道疤痕是真的,但是其背后的意义却是假的。在它的底下,其实隐藏了不为人知的黑暗。   “孩儿见过父皇。”   虽然对自己父亲能不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举动抱有怀疑,但是秦时雨依然端足礼数,仪态万千地朝帘子的方向盈盈一福。   帘后的男人停下动作,抬头向秦时雨看来。他的双眸隐约闪烁着深沉的金黄色光芒。   “原来是九儿呀!”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极骨头磨擦作响般嘶哑,令秦时雨莫名地联想到“枯藤老树昏鸦”的景像。她因而感到一丝惆怅,还有厌恶。   “你一向不喜皇宫,今天刮的究竟是什么风,竟然把你吹来了?”   秦时雨娇俏地嘟起嘴巴,撒娇似的抱怨说:   “孩儿没事就不能来探望父皇吗?”   男人乐不可支地大笑两声,以戏谑的口吻反问:   “九儿这番话,父皇可不信呐。你连宫宴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一时就说病了,一时就说与人有约,一时就说心情不好,每次都不出席,就算是父皇单独传召,想说见见你吧,你也不来。这样子的你会记挂父皇?你猜父皇会相信吗?”   “真没趣!果然什么都暪不过父皇呢!”   秦时雨撇了撇嘴巴,发出不满的声音。她不怀好意地作出反击,佯装难过地说:   “不过,父皇啊……每次孩儿来见你,你不是戴着面具,就是躲在帘子后面,孩儿觉得这样子的‘见面’也没有什么意义呐。父皇,你不想让孩儿看看你的样子吗?”   其实,她还是有着些许期待,期待能再见见父亲的样子,但是她也熟知自己父亲的脾性,知道他是不会答应知道的。   硫澪⑵弍⑶(四)(八)扒师   “古灵精怪,你知道父皇这张脸是不能见人的呀。”   一如她所料般,秦煜意味深远地拒绝了她。   “父皇是羞于见人吗?”   秦时雨展开追击,试图刺激对方。   可惜,徒劳无功。   秦煜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可能会中如此肤浅的激将法呢?更别说他本来就有很好的忍耐力和深不可测的城府。   “哈哈,随你怎么说也好。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呀!说吧,你今天来拜访父皇到底是所为何事?”   男人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过,并试图将话题导向正题。秦时雨见自己的父亲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便咂了咂嘴,赌气地不回答。   “如果没有什么事,可就不要妨碍父皇休息了。”   他的声音里仍然透着笑意,不过秦时雨知道他并非在开玩笑,如果自己再顾左右而言他,妨碍他处理公务的话,他绝对不会念及什么亲情,把自己赶出去。   琉玲IIII删事扒捌私   无可否定,他是个勤勉的君王,从某方面来说也算得上明君,华朝在他治理下的确呈现出一幅欣欣向荣之景。   一切以国为先。   他醉心于国事,心系于江山,几乎穷尽一生为华朝而努力。   但是,他绝非一位好父亲。   秦煜不仅轻视亲情,放任自己的儿子争权夺利,甚至眼睁睁看着某位皇子因为权力斗争陷入险地也不加以阻止。   高坐九五至尊之位的他无情而残忍,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或许,在他心里就没有一丝“感情”存在。如果有的话,他也不会杀死宫天阳了。   我之所以会出面替雪麒麟解围,说不定也是想稍微引起他的注意呢……秦时雨心思千回百转,发出无奈的叹息。   她曾经果断坑杀二万敌军,但她的残忍只针对敌人,对于自己人她一向宽容,最多就是做做表面功夫竖立威严而已。   “父皇还真是冷淡呢……”   接着,少女毕恭毕敬地躬身,不喜不悲地开口:   “孩儿是来道歉的。”   “哦──道歉?”秦煜兴味盎然,“不知道朕的九儿要为什么事道歉呢?”   “父皇,你这是明知故问呢。”   秦时雨不满地嗔怪了一声。   关于她替雪麒麟解围,并向宫靖道出真相一事,秦煜绝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他的夜行是普天之下最为隐密的特务机关,甚至说“无孔不入”也不为过。   不论是宫家、九公主府抑或是天璇宫,夜行绝对都已经渗透进去,布置了线眼。   也就是说,秦煜至少知道秦时雨在那个时候去了宫家。   仅凭这一点,他恐怕就能够猜到秦时雨是有意介入的。遑论在早阵子特别讨厌设宴的秦时雨为了方便雪麒麟行事,而特地一反常态地设宴,大张旗鼓以“本公主最近有意寻找伴侣,想见见各位的公子”为由,宴请了数位治安机关的主事人把酒言欢。   “哈哈,朕的九儿还是一如既往般不近人情啊!”   秦煜语气一转,换上安慰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替雪麒麟解围之事,父皇的确知道,何是你却毋需为此道歉吶。毕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雪麒麟受奸人所害,而宫家之子更是惨死。”   顿了顿,秦煜叹了口气。   “父皇在得到消息时也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恨不得立刻飞奔出宫,藉慰宫靖几句啊……奈何父皇有心没胆,可不敢离开皇宫呀。”   他说不敢离开皇宫,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害怕会再度遭到武者刺杀吧。   还真是有着颠倒黑白的本事呀!这天下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你不敢去的?秦时雨内心一阵不屑,知道就算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透露一丝真实──那怕他们其实都对彼此做过的事心知肚明。   有如黑暗只能藏身于暗处一般,有一些事只能知道,却不能诉诸言语。   “父皇尽管放心,孩儿已经替父皇向宫将军致以深切的‘慰问’了。”   “慰问”两字秦时雨咬得很强,摆明是另有所指了。她所谓的慰问,其实就是向宫靖道明了真相,直指是自己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在破坏他的计划之外,还有一点离间两人关系的意思。   “如此甚好,没想到九儿竟然如此懂得父皇的心意!父皇甚感欣慰呐……”   秦煜表现出感触良多的样子,好像没有领会到秦时雨的弦外之音。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真想撕开他虚伪的面具……逆反心理作崇,秦时雨反应过来时,问题已经冲口而出了。   “不过,没问题吗?”   “哦,九儿是在说什么事呢?”   就算问题再如何突兀,秦煜似乎都能应对自如。   “宫将军──父皇你不亲自、、慰问一下宫将军吗?难道就不怕宫将军以为父皇你不关心他,生你的气吗?”   秦时雨出言暗讽。当然,她是用关心的口吻。   “哈哈,宫靖那老头子对华朝可是忠心耿耿呀!”秦煜不以为然地回答说:“他继承了宫家的忠直,只要是对华朝有益的事,就算他再如何讨厌我,他也会义无反顾。”   他概叹一句“现在已经很少忠心得如此纯粹的臣子了”。   “对于他来说,家族的名声和坚持才是最重要的啊……父皇生平没什么佩服的人,宫靖那老头子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竟然利用别人的一片忠心为所欲为,甚至知道对方无法放下家族的理念,不会做出危害华朝稳定的事,和他闹翻,就对宫天阳狠下杀手。   理解到这一点的秦时雨不禁心想,自己的父亲说不定已经烂到骨子了。   “父皇,你还真是恶趣味呢……”   秦时雨按捺不住,短促的嗤笑声从唇间泄出。她立弱意识到不妥,暗骂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孩儿失礼了。”   “无妨无妨,九儿能够如此直率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父皇这是在暗讽自己呢!秦时雨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远谈不上是直率。如果她是一个直率的人,刚才的发言就不会兜兜绕绕了。   别说是她,生在帝皇之家的人,有几个能够直率而活呢?除了远在北疆的六皇子算得上稍为敢于坦言外,秦时雨其他兄弟姐妹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角色。   冠以皇姓,体内流有帝皇血脉的他们,身上都背负着无数束缚,而其中一个束缚谓之“慎言”。   既然他说自己直率,那么自己何不直率一次呢?秦时雨叛逆之心顿起,想要间接奚落对方一番。   “既然如此,孩儿有一个问题想问父皇,求父皇批准。”   “有问题就直接问吧。你我既为父女,便没有批不批准之说。”   秦煜先抱怨了秦时雨的见外,然后暖声说道:   “说吧,你想问父皇什么?”   秦时雨“嗯”点头,然后像个对某样事物感到好奇的孩子般,憨憨地微歪头。   “有一件事父皇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公诸于世。难道父皇真的想武林各派一直蒙受这不白之冤吗?”   秦煜沉默以对,整个空间的空气彷佛因而冻结。   故意把对方的一言不发误解成默许,秦时雨无视渐渐变得沉重的空气继续说:   “五年前,刺杀父皇的人,虽然身为过人的武术,但与此同时也暗藏了玄妙的机关兵器。那刺客之所以能够在大供奉的眼底伤到你,也是依靠机关兵器之利。”   她在试图触碰禁忌。 79、华朝容不下多一位宗师了   五年前的事,她恰好身在现场。   那个假扮成宫女的天境高手,突然一剑刺向自己父亲的那一幕至今仍然刻骨铭心。   很快的一剑。   快到连护剑众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一位忠心的太监舍身相护,她的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   天境或许已经足以横行于天下,但在皇宫里──她什么都不是。   当护剑众反应过来,宫里的大供奉因而被惊动后,刺客就已经失去了得手的机会。尽管如此,她却没有退去,在被大供奉一掌打得经脉尽碎前,手中长剑突然诡异地伸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护剑众一刀两段,在她的父亲脸上刻下一道斩痕。   后来,秦时雨才知道那把长剑是内载墨家机关的兵器。   刺客不但武艺高超,而且持有机关兵器,当时能够拥有天境武者和机关兵器的就只有天璇宫,所以众人就算怀疑刺客是天璇宫出身的也不足为奇。   可是,只有五年前身在现场的人才能够真正体会到,刺客手上的机关兵器并非天璇宫的半吊子机关兵器能够比上的。   天璇宫所铸的机关兵器只是虚有其表之物,最多就是做到形态变化的效果,而当年那名刺客所持的机关剑却在一瞬间爆发出比肩宗师的力量,在秦时雨的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像。   一把能够让天境爆发出宗师力量的机关剑,即使是现今的天璇宫也不可能铸就,唯有传说中的墨家才有这个能力。   墨家虽然早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化为飞灰,技术也不见得已经失传。   就秦时雨所知,已经有无数情报表明墨家仍然存在于华朝某个角落,谋划着推翻“武家”,取得主导地位。   换言之,刺客有可能是墨家的人。   秦时雨猜测,墨家之所以试图刺杀当今皇上,是想将华朝再度推向战乱,并且机关兵器之利暗助某位皇子或是军阀取得皇权,借此重新在历史的舞台上登场。   连秦时雨都可以想到的事,秦煜绝不可能没有思及,可是他却一口咬定心怀不轨的是武林门派,而刻意不提机关兵器的事。   秦煜一直以来就极为惮忌武林门派。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秦时雨几乎能够肯定他只是在借题发挥,将刺帝的责任都推到武林门派身上,并以此为借口打压武林门派。   而事实上,在五年前,他真的派遣军队试图围剿武林各派,奈何当时已是半步飞仙的齐归元仍未踏碎虚空。他以一剑重创大供奉之威震慑四方,最终成功逼使秦煜收手,否则五大门派绝不可能苟活至今。   “关于这件事,父皇──”   “九儿,时候不早了。”   秦煜直接打断了秦时雨的话语。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暗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时雨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看见藏身于帘子后的男人端起茶盏的动作。   端茶送客吗?秦时雨在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依依不舍的表情。   “时候的确不早了,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去吧。”   秦煜不咸不淡地摆了摆手。   留下一句“父皇晚安”后,秦时雨转身离开。   踏出房口后,她抹去脸上所有感情,回身瞥了南书阅一眼。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父亲究竟算不算得上一位贤明之君。   ──宫天阳的死成为了让她对此有所怀疑的契机。   *   在秦时雨离开后,沉默支配了整个南书阅。   坐在书桌前的秦煜戴着金色的面具,面具的样式与镇国卫的相似。如果不是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龙袍,即使被人误会成是镇国卫的一员也不为过吧。   明亮的烛火摇晃不停,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秦煜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不说话,侍奉他的侍女和太监自然也不敢说话。   空气渐渐变得沉重。   太监和侍女甚至下意识放轻呼吸,深怕会打扰到男人的思考。   “恭良,大供秦那老不死怎么说?”   不知过了多久,秦煜终于打破了沉默,头也不抬地朝侍奉在身旁的中年太监丢出一个问题。   名为恭良的太监不敢有一丝怠慢,连忙恭敬地回答:   “回皇上,大供奉说,已经不远了。”   “是吗?已经不远了吗?”   秦煜喃喃地复述,接着又沉默起来。   医林易⒎司巫韭⑷(九)⑻   不过,这次的沉默意外地短。   只是过了仅仅几秒,他微微侧头瞥向房间某个角落。   “‘夜行’在天璇宫有人?”   他视线所落之处空无一人。   但是,当他的声音响起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黑月,:费群8576634'"42雾自该处凭空冒出。   不祥的雾气聚而不散,渐渐地膨胀成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勾勒出人的轮廓。   从轮廓的线条判断,那应该是个男人。   他就像是个由黑雾构成的人形存在,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貌──不,在这之前,应该得先怀疑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些怪谈故事里的鬼魅。   然而,在场的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夜行”成员的诡异了。   “是的,有人。”   黑雾人的声音如远若近,没有确实的距离感,而且不带任何起伏,直教人怀疑他是不是真实地存在于那个角落里。   秦煜低沉地“嗯”了一声并点头。   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半晌后,他头也不回地简短说道:   “两件事。”   “陛下请说。”   黑雾人不恭不敬地请秦煜吩咐。   “第一,查查究竟是谁说动朕的九儿。九儿一向不喜介入到这些事情里面,必定是有人出面说动了她,她才会一反常态出面替雪麒麟解围。”   话到此处,秦煜瞄向黑雾人。   “最近,有人拜访过九儿吗?”   “有。”   衣⊙一旗④屋玖私久疤   黑雾人回答得毫不迟疑,秦煜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不急不缓地追问:   “知道是谁吗?”   “少女体形,其他特征不详,不确定是谁。九公主殿下似乎很重视她,护剑众银屏全程亲自接送,所以我们的人没有跟上,但是推测是天璇宫雪麒麟的真传弟子水云儿。”   “哦,水云儿?”   秦煜发出疑惑的声音,黑雾人领会到他要自己详细说明的意思。   小说群1017459498   “雪麒麟徒弟,似乎有法术天赋,长安招生大会被天璇宫收为入门弟子,曾经擅闯剑冢盗走天璇宫的镇派之剑天玑,被受天玑所控大闹天璇宫,后来经雪麒麟出面,获从轻发落,最后被雪麒麟收为弟子。”   “详细查她。”   秦煜沉吟了一会儿后,不容置疑地下达了这道命令。   “是的。”   黑雾人拱手答应。   “第二,详查雪麒麟。现在朕对她所知甚少,她生于哪里、是哪里人士、父母姓甚名谁、详细身高体重,甚至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朕都要知道。”   秦煜瞇起眼睛,眸子里有精光一闪即逝。   “调查结果另送一份去镇国卫,去吧。”   黑雾人回答“谨记于心”,然后也不管秦煜还有没有吩咐,便化为一阵黑雾,消散于角落里,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无言地望了黑雾人原本所在的位置一眼,秦煜转身。   “恭良,传朕口喻,命镇国卫多加留意雪麒麟,如果有机会──”   他用冷冰的眼神看向恭良,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杀!”   震耳欲聋的声音炸响。   恭良被男人声音里所饱含的杀气所慑,觉得有一把冒着寒气的刀突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禁瑟缩身子。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发觉后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冷汗湿透了。明明杀气不是针对他而来的,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死地。   “奴才领命。”   “很好,去吧。”   “是!”   恭良大声响应,躬着身体后退数步后,转身急步离开。   在略显急促的细碎脚步声伴随下,秦煜再度转身面向窗外,仰望夜空。   “您又要向别人揭开你的衣角展露天机了吗?”   他朝天空低语,似乎是在质问,也像在控诉。   “人们常说,朕乃天之子,可你从未彰显过对朕的眷顾。”   秦煜伏下眼睛,低声喃喃:   “对,受你眷顾的从来是武者,而不是朕这个一国之君。可是──”   他朝天空伸手,缓缓握紧了拳头,宛如捏碎了什么似的。   “朕亦能将之摧毁!”   他将手臂收回,不屑地挥袖转身。   绣在袖子上的龙纹彷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在半空中留下明黄色的龙影。   “──华朝再容也不下多一位宗师了。” 80、她的容身之所   宫天阳被厚葬于帝都郊外的某座山头上──就葬在他的生母旁边。   一开始,宫靖并不打算将葬于此处,毕竟宫天阳是地位尊祟的独子,按理来说应该葬在一个风水更好的位置。   ──“弟弟生前没有跟娘亲在一起过,所以……我恳求爷爷能够将弟弟葬在娘亲旁边,至少让他们在死后能够在一起。”   可是,宫天晴却对宫靖这么说,最终让他改变了主意,将宫天阳葬于其生母旁边。   宫天阳的葬礼并不隆重奢华,但却能用极其风光来形容。   参与葬礼者众多,其中不乏皇亲国戚和朝廷高官,还有各个领域的著名人士,连定国姬和几位皇子、公主也有现身。   雪麒麟、齐绮琪、夏雪、水云儿均穿着一身素衣表裙到场。   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熟悉宫天阳,说不定只是想向宫靖和宫越的致上哀悼之意。尽管如此,他们确实给了宫天阳足够的尊重,没有一丝怠慢。   值得庆幸的是,皇帝并没有出席葬礼,否则雪麒麟真怕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冒犯了对方,最终把事情闹大。   宫天阳虽然已经逝去,但是他的死所刻下的仇恨仍然留了下来。或许现在还不行,但是雪麒麟还是雪麒麟,宫天阳的仇她总有一天会报的。   在葬礼中,雪麒麟见到宫天阳曾经提过的“小可恶”。   “小可恶”真名原来叫李霜瑶,是镇南府府主李安宁之女,与宫天阳差不多年纪,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女孩。   由于两家关系来往频繁,她算得上是宫天阳唯一的朋友。据说在得知宫天阳的死讯后,她哭了一整个晚上。   不过,葬礼那天她没有哭,反而向雪麒麟搭话,语带哭腔地说:“雪姐姐,宫家‘小调皮’在信上经常提到你,他说,他很感谢你。”   听见这一番话时,雪麒麟只是略显苦涩地感谢对方的转达。   *   葬礼后的第三天,雪麒麟与宫天晴再度来到宫天阳的墓前。上次她们是来参加葬礼,是来送别宫天阳的,这次──她们是来向他告别的。   “哟,小阳,我又来了咩。”   雪麒麟落寞地在宫天阳的墓碑前盘腿坐下,将自己亲手编织的花圈供奉在墓碑前。宫天晴则在花圈旁边放上一些传统祭品。   由菊花织成的花圈看起来有点不堪,歪歪扭扭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雪麒麟并不会编织花圈,可是华朝里却没有送花圈的习俗,哪里都没有花圈成品出售,而且考虑到亲手制作更能彰显心意,她只好笨手笨脚地亲手织出这么一个。   “这东西呢……叫花圈,是我故乡的习俗,用来表示对逝者怀念和哀悼的礼物。”   雪麒麟搔着头,有点难为情地说:   ⒉久龄? 吴(三)把⒎⒈彡   “这是我亲手造的咩……看起来不怎么样,有点丑是吧?没办法啦,你家雪姐姐的手艺不怎么样,造成这样子已经是极限了,你就勉为其难接受雪姐姐的这一份心意吧!”   一边扭扭怩怩说着,雪麒麟有点难看地笑了笑。   “小晴她──你姐姐她原本打算帮忙,但是我却觉得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咩……最终做出来的东西却是这种不堪入目的样子,真是丢脸呢!好像有点不自量力了咩……”   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呢……我不是来道别的吗?她叹了口气。   在这种时候她总是难以启齿,怎么样都无法把话说好。纵使知道自己是为道别而来的,可是她就是没办法轻易就把道别的话语说出口。在葬礼时她也是这样,别人在念哀悼送别诗,她却闭口不语。   她觉得,一旦开口与之道别,就会真正承认宫天阳的死亡,宫天阳就会再也不能回来。   面对认识的人离世,她总是喜欢逃避,她知道自己实在是不争气,但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其实并没有死,只是给自己开了个玩笑而已”   很多时候,人们都相当笨拙。   然而,为了往明天迈出脚步,不能总是被别人的死缠住双脚。雪麒麟知道她终究还是得接受。   割舍也好,仅记也罢,她还是得继续活下去,不能在此止步不前。   “真是丢脸咩,明明死的就不是我……”   对,我还活着,不能永远对过去念念不忘……雪麒麟叹了口气,然后坚定地起身,挺直了身子。   “小阳,雪姐姐真的觉得你比谁都要坚强,就算是病痛缠身,就算是面临死亡,都能够展现笑容。我也能变得像你一样坚强吗?”   雪麒麟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已经不再纠结于害得自己的侄女一睡不醒的事。   结果,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放下过,没有主动深入地了解他人。到头来,她还是害怕着再度失去的痛苦,一直在假装能够再次背负起别人,假装能够再次与人深入交往。   根本就没变过。   经常说着漂亮的话,却没有真的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心扉。如果她真的很重视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又会对她们一无所知呢?她不知道宫天晴的身份,不知道齐绮琪的孤独,也不知道水云儿的过去。   她只是在假装很重视她们罢了。   ──可是,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懦弱了。   “雪姐姐会努力的,试着变得像你一样坚强,也会试着让别人变得像你一样,能够在任何时候都展露笑容。”   ──有如明媚的暖阳。   尽管对方已经无法看见了,她依旧选择在此刻展露灿烂的笑容。宫天阳说过喜欢她的笑容,所以至少在离开前再笑一次给他看。   “我这次是来道别的。”雪麒麟望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宫天晴一眼,“我来帝都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所以我得回家──回天璇宫了。”   顿了顿,雪麒麟有点坏心地问道:   “小阳,你会不舍得我咩?没事的,就算是相距天涯海角,我也会再来看你的咩,更何况帝都与天璇宫并不远的。不过下次来见你,我该带什么来呢?我喜欢吃三色团子,你会想试试吗?如果想的话,我下次给你带来吧。”   这一瞬间,雪麒麟彷佛听见一个仍然带着稚气的声音,满怀期待对自己说“想”。   她摇了摇头,轻声呢喃着“真受不了你”。   “我会再来见你的,会再笑给你看的。”   就像在以往乱揉宫天阳的头发似的,雪麒麟温柔地轻抚墓碑,郑重地作出承诺。   “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跟你姐姐了咯!你雪姐姐先去那边打个盹咩!”   雪麒麟扭头朝宫天晴点了点头。   在宫天晴说出“谢谢小师祖”后,她独自退到不远处,默默地注视宫天晴哀伤地在她弟弟的墓前跪下。   宫天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开始诉说一些关于她自己的往事。说到高兴时,她轻笑;说到难过时,她哭泣。   即使宫天阳已经无法回应,她依旧滔滔不绝。雪麒麟还是第一次知道,宫天晴也是能够如此健谈的。   说不定,她也有点改变了咩……雪麒麟心想。   直到日落黄昏,染红了天际的一角后,宫天晴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回到雪麒麟的面前。雪麒麟摸着宫天晴的头,轻笑着问道:   “已经聊完了咩?”   宫天晴摇了摇头,淡然而笑。   “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不着急,我以后会再来跟他说的,我想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已经足够了,谢谢小师祖。”   “是咩,已经足够了啊……”   雪麒麟讷讷地发出一句感叹。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墓碑,想要把墓碑的模样完完整整刻进脑海之中。   突然间,她似乎看见宫天阳正在朝自己挥手道别,说着“一定要再来看我哦”。雪麒麟在心里对着幻像咧嘴一笑,默默地回答了一声“好”。   盘缠在心中的苦闷和伤痛一下子消失了,雪麒麟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小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爷爷说,让我别留在宫家。他说,圣上既然如此惮忌武林,我身为天璇宫弟子自然应该避嫌,就算想把宫家交到我身上,圣上也不可能允许……”   宫天晴轻轻一笑,笑容中透着几分无奈与难过。   “这样啊……不过,小晴,我问的是你啊。我想知道的是──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不是别人想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想怎么样,所以告诉我吧!你心里的想法。”   宫天晴沉默下来,垂下眼敛。   这时,她有一强风突然吹过,吹得她往雪麒麟的方向踉跄了一步。雪麒麟连忙伸手撑住她,让她站稳身子。   “小晴,你没事咩?”   宫天晴呆呆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如梦初醒般,抬头凝视雪麒麟。   那双总是动摇的双眸里,充满了坚定。   “我……想回天璇宫,我想那里应该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突如其来的回答令雪麒麟微微一愣。   然后──   “好,那就回去吧。”   开心的笑脸浮现。   雪麒麟高兴地牵起宫天晴的手,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结果她们刚走到山脚,就看见了齐绮琪、水云儿和夏雪的身影。她们身后有一辆刻有宫家字样的豪华马车。   雪麒麟和宫天晴互望了一眼,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接她们的人已经来了。 1、百兵之首乃为人心   炉火的灼热,碳焦的味道,还有敲打金属的清脆声音。   这一切都彷佛铭刻在骨子里般无法忘怀,她童年──不,就算是时至今日,她的人生都由它们所构成。   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在旁人眼里或许会显得枯燥、乏味和单调,事实上也让她有所失去。   华朝男人偏好肌肤胜雪的女性,而长期待在炉火前工作,让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变得黝黑粗糙的她,理所当然地不符合他们的审美。   纵然还没到不招人待见的程度,但是她仍然与婚姻无缘,连追求者都屈指可数。每逢与自己的师姐师妹出门,在她们的反衬下,她都会成为白纸上的唯一墨点般格外刺目。   她就是白天鹅群里的一只丑小鸭。   一开始,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在经年累月的潜移默化之下,她渐渐地也因为别人的看法和评价而对自己外貌感到自卑,最终导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索性把自己的一切全然奉予自己所热爱的事物。   就算她的人生很可能会无法达到旁人口中的“圆满”,但是她依然甘之如饴。如果真的深爱着某个事物,为之付出再多的代价又如何呢?她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伍亿企@ 八)芭零企遛壹   ──她喜欢铸造术,深爱着机关术。   这种热炽的爱意打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改变过,一直盘据在她的心房里,在数十年的岁月里没有一丝的消磨。   而这一切都源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   是多久以前呢?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连她都已经忘记了。   然而,当时发生的每一幕她仍能清楚地回亿起来。   她还记得在那寒风凛冽的夜里,一点一滴地缓缓渗进胸里的温存──炉火的温度,父亲满是老茧的宽厚手掌所传来的阵阵暖意。   她还记得他在自己耳边柔声细诉的话语。   那一个晚上,那些至今仍然记忆犹新的话语──   *   在一个寒风彻骨的晚上,冷得无法入睡的女孩孤身离开房间,来到自己父亲的工房。   她的父亲正坐在火炉旁,敲打着烧红的剑胎。   或许是太专心了吧,男人似乎并没有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已经缩着身子走了进来。   “爹爹,我冷。”   女孩试着呼唤男人。   然而,专注着手里工作的男人并没有回应。是听不见,还是无暇回应呢?女孩不太清楚,也不会追究。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后,一向大胆的女孩索性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他手臂低下钻过,来到只属于她的地方。   真暖……   女孩在自己父亲的怀里抱膝缩成一团,汲取着对方的温暖,像极寒夜里蜷缩在角落里的幼猫。   她喜欢待在这里,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温暖──父亲的怀抱、烬火的温度、被烧红的剑坯所冒着的丝丝热气。   尽管怀内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身体,男人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专心致志地敲打着那映红双眼的剑坯。   富有韵律的清脆敲打声持续回响着,女孩渐渐有了睡意。不过她硬是没有让自己睡着,反而尽力睁开眼睛,看着他父亲的一举一动,害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几个月前,男人就开始教她铸剑了。   看着一堆不堪入目的材料在父亲的巧手下,成为一把鬼斧神工的剑,她觉得很神奇,也很羡慕,想要有朝一日也能拥有不下于自己父亲的手艺──甚至超越他。   所以,她想要学习更多、想要进步,想要铸造出更好的作品。   不知道经过几多次折叠和敲打,剑坯终于完全获得剑的体形,成为了一根剑条。只要把剑锷和剑把接上,它就能成为一把真正的长剑。   男人用厚布缠上剑舌,将剑条横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略显宽阔的剑身散发着暗晦、沉实的光泽,由于还没开锋的关系,剑刃没有泛起一丝寒芒。整体造型简单朴素,看起来相当普通。然而,剑身上自然呈现的波纹足以证明它是经历过千锤万炼的非凡品。   很漂亮的剑呐!女孩的双眼亮了起来,忍不住探头凑近观看剑条,脸上尽是如获至宝般的兴奋之色。   与之相对,男人却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呐……”   在一声叹息后,男人无奈地低语,把剑条随手放在旁边的小木架上。   “爹爹,什么不行啊?”   女孩微微歪头,疑惑地这般问道。   结果没等男人回答,她就兴奋地比划着挥砍的动作,自顾自地说:   “剑很漂亮呢!它以后一定会成为一把名剑!”   “小婷,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好像现在才发现女孩的存在,一度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冷嘛,所以就过来这边了!这边比较暖!”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目露爱怜之色,伸手轻抚女孩的一头红发。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女孩傻傻笑着。   “傻孩子。”   男人转而揉着女孩的小手,笑着说:   “看来是得再给你买床厚点的被子了。”   “好呀好呀!我想要绣花的被子!最近村里的──”   像是想起什么般,女孩的表情突然黯淡下来,失落地问道:   290538713   “爹爹,我们有钱吗?娘亲说家里已经快要没有钱了。”   “什么!有这回事吗?”男人皱起眉头,“你娘亲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娘亲说,她最近帮人缝补衣服也算有点收入,所以就没有跟爹爹你说了。”   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后,女孩鬼鬼窜窜地把一只手掌竖在嘴边。   “爹爹,娘亲不准我告诉你来着,你可别告诉她是我说的呀!”   男人苦笑着回答“好”,然后再度叹出口气,露出无地自容般的难堪表情。   “委屈你们了。”   “爹爹,婷儿不委屈!”   女孩挺着胸脯,坚定地如此回答说。   男人感到欣慰般点了点头,轻抚了女孩的脸颊一下。   下一秒,他将视线投在已经快要完成的剑条之上,喃喃说道:   “过几天,把剑给卖了吧……”   他有点舍不得的样子,但是女孩并没有意识到那并非是不舍那么简单。   “爹爹,如果不想卖的话,就──”   “不!”男人断言,“必须要卖。”   女孩有点难过地“哦”了一声,但很快又好奇地问道:   “爹爹是打算卖给早几天上门求剑的武者哥哥吗?”   “不是。”   男人不假思索地速答。   “那要卖给谁呀?”   在女孩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男人摩挲着下巴,沉吟了片刻。   “嗯……听说村长家的李俊好像快要去当兵?”   “是呀是呀!”女孩连连点头,“俊哥哥这几天都在说了!他说自己快要成为大将军了。”   “那好,爹爹就把剑卖给他吧!”   “咦,可是……”   女孩变得犹言又止,但依然直率地把心里的想法诉诸言语。   “那位武者哥哥出的价很高呀……爹爹,为什么不把剑卖给他呢?”   早几天,有一位年轻的武者闻名而来,想要请男人铸造一把好剑,可是男人想也不想就断然回绝。   对此,她并不感到奇怪。   在过去给她父亲拒绝的求剑者不计其数,她早就见怪不见了。可是,既然现在打算把剑卖出去,为什么不卖给出价比较高的人呢?   女孩和她的双亲所居住的村落只能用“穷乡僻壤”来形容。村民们都是农民,只有少数猎人,而匠人更只有他们这一家。   在这样子的穷村子里,就算是出生于村长家,又能有多少余钱呢?如果对方真的有意把剑买下,能够出的价显然也不会高,可能几两银就是极限了。   与之相对,早阵子来求剑的武者就大方得多了,开出了一百两的高价。   女孩并不知道一百两究竟有多少──她还没见过比铜钱以外的货币,只知道一百两已经足够自己一家吃上好久好久了。   面对女孩的疑惑,男人把娇滴滴的女孩抱起,让她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婷儿,你知道百兵之首是什么吗?”   “是爹爹铸的剑!”   女孩想也不想便用肯定的语气大声回答。   她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打从心底认为再没有什么兵器比自己父亲所铸的剑更厉害了。虽然未免太过狭隘,但是却也纯粹得可爱。   然而,这大概并非是男人理想中的答案。   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落寞地回答说“不是”。   “咦,那是什么啊?”女孩直直地凝视着男人的对眼,“我不信还有比爹爹的剑更厉害的剑!”   “婉儿,你太看得起爹爹了。”   男人移开视线,望向天花板。他的目光里,尽是响往的色彩。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家族能够铸造出能够随持剑人心意变化形态的剑。那些剑能够延长,能名变阔,能够提升武者的力量,甚至可以为持剑者带来奇迹。”   “好厉害!爹爹,那个家族叫什么?”   “墨家。”   男人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墨家。   吴伊妻扒八龄妻留艺   那一瞬间,这个字眼有如烙印般,铭刻在女孩的心底,连岁月都无法刷去。   “他们所铸的兵器叫机关兵器,是世界上最强的兵器,即使是爹爹的剑也望尘莫及。”   “真的?”女孩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可是爹爹铸的剑已经很厉害了,能够轻易就把粗壮的大树砍断!”   女孩还记得,有一天一块树叶轻轻飘地落在她爹爹所铸之剑的剑刃上,然后被一分为二的情景。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坚韧无匹──这就是男人所铸的剑。   可是,男人却说有比自己所铸之剑更厉害的东西存在,几乎颠覆了女孩的世界。   “墨家……机关兵器……”   女孩复述了好几次,直到将这些字眼牢牢记在心底。   “爹爹,你也会铸造机关兵器吗?”   “爹爹可不会呢。听说真正的机关术已经失传了很久,现在流传于世的都只是一些皮毛,没有它最辉煌是的三成。”   “啊……”   女孩发出沮丧的声音,灰溜溜地低下头来。男人百般无奈地摸着她的头,说出更让女孩吃惊的事实。   “不过,即使连墨家的兵器也并非百兵之首。”   他神色幽幽,语气听起来莫名地复杂。   女孩不知道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情绪。直到今天,她仍然不得而知。   ──那其实是强烈忧愁。   “呀!”   眼睛睁得斗大,女孩吃惊地遮住嘴巴。   “还有比机关兵器更强大的东西存在吗?”   男人将手臂收回,目光呆滞地轻声呢喃:   “有……当然有。”   当女孩追问“那究竟是什么”之后,男人却陷入沉默之中,久久没有回答。女孩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知道想着什么的父亲,没有加以催促。嗯,她是个乖孩子。   “──人心。”   冗长的沉默之后,这个字眼故兀地从男人的嘴巴里脱口而出。男人掩饰情绪,以压抑的口吻在女孩耳边轻声细诉:   “婷儿,人心才是百兵之首啊!”   女孩并没有理解到自己父亲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人生才是最强的兵器。于是,她追问“为什么”,而男人只是语气暧昧地回答: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男人的声音里有难以解排的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苍白起来。   “剑的坚韧,取决于人的意志;剑的好坏,取决于人的善恶;剑的锋利,取决于人的信念──对,你长大了以后一定会明白的……”男人加重语气,“一定会!”   男人轻抚放在一旁的剑条,眼眸里有着一丝无奈。   “爹爹不把剑卖给那位武者,是不知道他会怎么用这把剑,剑最终又会染上谁人的血。爹爹不想自己所铸的剑成为行恶之剑。爹爹把剑卖给李俊,至少可以让它染上敌人的血,成为保家卫国的一把剑。”   女孩似懂非懂地歪着头。见到她这副样子,男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爹爹吶……希望自己的剑能够导人向善,而不是成为他人为非作歹的依仗。”   “我不太懂爹爹的意思。”   女孩略显失落,垮下肩膀。   男人刮了刮她的脸颊,然后把视线投于窗外。   窗外正下着羽毛似的雪。   连绵不绝的细雪,就像从天上神仙抖落的尘埃,也像一层笼罩万物的薄纱。男人的视线穿透了雪幕,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自古以来,人心难测啊……”   ──这一切,李婉婷仍然谨记于心。   然而,直到现在她还不明白自己父亲说过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还不明白。 2、不小心把剑拆了   “呜呜……欺负人……呜……麒麟又欺负人……”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就像夏天的热气般,苦苦地缠绕在雪麒麟耳边,不断侵入她的脑海。   “别哭了咩……”   雪麒麟疲倦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她的眼前有散落一地的无数构件。   原本只是打算保养一下自己的机关剑,没想到却一个不小心卸错了某颗螺丝,整把“天之乾坤”就发出一连串微妙的清脆响声,在雪麒麟眼前散架。   抱着“试试自己组装回去吧!”、“这应该不难的心态啦!”的半吊子心态,雪麒麟尝试把分散成几件大型构件的机关剑重新组合起来,最后却越弄越糟糕,好端端的一把机关剑都给她拆成数十件零件了。   “呜呜……麒麟,你不会就交给婷姐姐来呀!你看看、你看看!都散成这样子……呜呜,我的身体呀──我要嫁不出去了!”   “糟糕了,你可以闭上嘴巴咩!”   盘腿坐在地上的雪麒麟不胜其烦,瞪向被她身旁的小巧首饰盒。   盒子里,正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那是锁住天玑灵性的灵魂宝石。它表面被雕满复杂的纹路和符号,中心处隐约闪烁着苍蓝色的幽光。   雪麒麟本来就在为机关剑的问题而在发愁,天玑却仍在旁边叽叽喳喳,又是哭又是抱怨,令她烦躁不已。只见她抬起右腿,用小巧晶莹的脚趾夹起宝石。   “麒麒麒麒麟,你想──哇!”   天玑后半截问题被惊呼所取代。   雪麒麟猛一挥腿,宝石就划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到房间的角落里去。   “谁会娶你一个小屁孩啦!就算剑没被我拆散,你也嫁不出去好咩!你也不想想机关剑有多重,普通人被你这么一压肯定扁得不再扁!你就算幻化成人形,也就是一个‘大胖子’,谁敢娶啦!”   雪麒麟望向宝石所落之处,破口大骂。有如弹弹球般,宝石蹦跳回来,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呀,麒麟你可恶!你竟然把我──把我……要是待会我被那些可恶的鸟儿给刁去了,那该怎么办!”   雪麒麟受不了天玑的喋喋不休,抱着头乱搔一头青丝。   “哇,你还有完没完!你再吵试试、你再吵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做白板的首饰!你不是很喜欢幻化成黑猫的咩!正好跟白板凑一对,你们赶快去双宿双飞,放过我好不好!”   “呜呜,欺负人……麒麟欺负人,我要告诉婷姐姐,让她教训你,我要告诉齐姐姐、我要告诉水姐姐!”   “去去去,赶快去咩!”雪麒麟指着房门大吼:“别留在这里让我糟心!”   天玑大哭出声,蹦跳向紧闭的房门,可惜她没有身体,只能在房门前干着急。   眼见一颗宝石上蹦下跳,还在发出哭泣声,雪麒麟忍不住幸灾乐祸,爆笑出声。   “哎呀,笑死我了,你不是要去告诉小七的咩?赶快去呀──去呀!”   她笑得前仰后翻,猛拍地板。   忽然间,宝石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这意味着天玑动用了灵气。她大概是受不了雪麒麟的风凉话了吧。   “等--”   雪麒麟连忙出声想要阻止天玑,但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嘣──!   一声沉厚震耳的巨响后,雪麒麟房间的房门应声轰然往外飞脱。她没来得及烦恼该如何向齐绮琪解释,一道红色的少女身影便恰巧出现在门板的落点。   天璇宫宫主注意到飞来的“横祸”,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糟了,是小七!雪麒麟大惊失色。   “小七,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雪麒麟的提醒起了作用,只见齐绮琪呆滞抬起拳头,打算迎击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的门板。   然后,门板就像击石的卵,在撞上拳头的那一刻轰然炸碎。   “嘶──!”   她明明还没有用上真气,就凭一双普通拳头就把门板给打碎,而且看起来还没用上多少力道!一边蹲下身子闪躲飞射而来的碎片,雪麒麟倒抽了口气。   一想到齐绮琪很可能会追究房门为什么会突然飞脱,最终怪罪于自己,女孩按捺不住浑身一抖,鬼鬼窜窜地缓缓移动小脚板,想要趁对方反应过来前逃走。   可惜,事如愿违。   一道人影突然挡在雪麒麟的面前。   她立刻撞上一双柔软的匀称的大腿上。从袜子与裙子之间坦露出来的白皙肌肤既耀眼又迷人,雪麒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琦(二)伞O私久七彡私   “麒麟,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呢?”   被阴影罩着的雪麒麟艰难地耸动了喉咙一下,唇间泄出短促的“咦”声。她刚抬起头窥探对方,马上就看见极其精致的脸蛋。   罕见的鲜红眸子看起来就像火焰的漩涡,位于漩涡中央的瞳子彷佛能够容纳一整个世界般深邃。   仅是这一双夺目鲜红的眸子,就足以让人乍一看也难以忽略少女的存在,更别说她还拥有倾国倾城的姿容了。   她的存在感是压倒性的,几乎已经算是一种暴力,能够强硬而毫无惮忌地掠夺别人的注目。   如果这张脸蛋的主人不是正用它勾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就实在是太好了……雪麒麟“哈哈”地干笑两声。   “小七,这是有原因的!是小──”   “闭嘴!明明就是你的气息!”   双手捏腰的齐绮琪挑着好看的眉毛,居高临下地俯视蹲在地上缩着身子的雪麒麟。   面对齐绮琪的反驳,雪麒麟欲哭无泪。天玑是用她提供的真气进行蕴养的,气息自然跟她如出一辙了。   话说回来,更不论她把天玑指证出来,齐绮琪会不会相信,天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说,干嘛好端端把门口拆掉!好,就算门坏了你打算拆下来换新的,那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危险的方式呀!很危险的啦,你究竟知不知道!”   齐绮琪收敛怒意,换成苦口婆心的语气紧接着说道:   “如果路过的不是我,而是晴儿或是水妹妹那该怎么办?她们能应付得了吗!你有想过吗?”   “小云才没有那么弱呢!”   雪麒麟不屑地喃喃说道,却意外地被齐绮琪灵光的耳朵给捕捉到了。   “你敢还回嘴!蹲着身子成血体统,给我正坐好!”   雪麒麟灰溜溜地“哦”了一声,垂着头跪坐好,挂出一副“谨听教诲”的样子。齐绮琪无奈地叹出口气,揉了揉眼角。   “真是的,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雪麒麟把头垂得更低,弱声弱气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齐绮琪。结果雪麒麟还没说到是天玑把门给炸飞的,齐绮琪抬手打断了她。   “麒麟,你先等等!你说──你把剑给拆了,然后组不回去?”   以略显急切的微妙口吻说着这个问题,齐绮琪目瞪口呆。雪麒麟见状,不明所以地歪起了头,然后才尴尬地搔着头回答说:   “呃……是这样没错咩……”   齐绮琪对雪麒麟投以怜悯的视线。   “麒麟,你好自为之了……”   “哎,等等!你这个说法……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别呀!”   雪麒麟心感不妙,连忙追问道:   “你倒是说清楚呀!   “真是的,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武伊企坝把林弃琉①   齐绮琪短暂地露出傻眼的表情。 ⑴er 霖③ 二)O祁⒋扒   接着,她状似思考该怎么组织言辞般,视线倏地往天花板抬去,过了一会儿后,才再度移回雪麒麟身上。   “你上次不是搞坏了一次机关剑了吗?婷姐姐当时的反应,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雪麒麟抱胸歪头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说:   “小婷是有生气,不过她就骂了我几句呀!”雪麒麟不满地撇起嘴巴来,“也没像你一样打我呀!”   “雪麒麟!”   齐绮琪敲了雪麒麟的头一下。雪麒麟捂住被打的地方,大声抗议说:   “小七,别动辙就动手咩!”   “你管我!”   “你会嫁不出去的咩……”   “你……”   听到雪麒麟小声的嘟哝后,瞪着他的齐绮琪气得咬住不断颤抖的双唇。   “我什么都没说咩!”   雪麒麟彻底地装傻。   她的双眼滴溜溜地转啊转,吹着口哨,就是不看齐绮琪。   大概是害怕雪麒麟的说话会应验,自己真的会嫁不出去吧,齐绮琪没有再动手,反而用力地挥了挥袖。   “自有人会教训你!”   齐绮琪显得有点得意,不自觉就勾起了嘴角。   “小婷最多就骂骂我,才不会动手呢!”   “真的吗?”   齐绮琪撇着嘴巴,单眼瞥向雪麒麟。   “麒麟,你上次还能说是被别人给打坏的,可是这次呢?这次是你主动拆掉的,即使是无意,事情的性质也与之前不同,你猜猜婷姐姐还会不会只骂你几句了事?你想想看呀,婷姐姐有多么重视自己的作品,你应该也知道吧?”   “这……”   雪麒麟答不出来。   她知道李婉婷对铸剑十分热爱,几乎能够为它付出所有。既然如此,她理所当然地十分看重自己的作品了。   气⑵(三)龄司⑼棋⒊(四)   而天之乾坤就是她最为自豪的作品之一。   雪麒麟还记得她把机关剑交到自己手上时所展露的兴奋和满足。   如果她得知机关剑被自己拆掉,会有什么反应呢?雪麒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一个令她不寒而颤的答案。   “……不会吧?”   雪麒麟的额头不禁冒出冷汗,僵硬地扭头望向齐绮琪,想要从她口中得到否定。   她并没有从齐绮琪口中得到安慰。   “小七,打个商量咩?”   雪麒麟揉起手来,挂着讨好的表情说道:   “你能替我把剑送到小婷那咩?最多我欠你一顿饭咯?”   对于女孩的请求,齐绮琪只以一声娇哼作为回应。   “谁管你!你这讨厌的家伙自己去吧!”   “两顿!”   雪麒麟肉痛地竖起两根手指。   众所周知,齐绮琪饭量惊人,仅仅是请她外出吃两顿就已经足以让雪麒麟的小金库去了一半。   “讨厌,说得我自己没钱去吃的样子,谁稀罕你请客啦!”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咩,不过能够白饮白吃还是很高兴的咩!”   齐绮琪双手抱胸,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了雪麒麟一眼。   “所以你终于有自觉自己在白吃白喝,毫无贡献了吧?”   “呃……”   雪麒麟一时语塞。   一向好吃懒做的她确实在天璇宫的运营上没有什么作为,又不努力修练,最多就是作为一种威慑的力量而存在。如此看来,虽然只是一句气话,但是齐绮琪说她是在白吃白喝也并非毫无道理。   “我告诉你,烂摊子要自己收拾好!我待会还要跟其他长老们开会!”齐绮琪突然打了个冷颤,“生气的婷姐姐实在是太可怕了。”   丢下这一句话,齐绮琪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哎,小七,再商量一下咩!三顿,三顿如何!”   雪麒麟急忙起身,追了上去,结果被对方挡在门外。   “不吃!”   在关上房门前,齐绮琪冷声说道:   “记得把门给我弄回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要是不装回去,你就晚晚吹风吧!”   话毕,齐绮琪嘭地把门用力关上,只剩下一头冷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雪麒麟。   就这样呆站了半晌──   “小玑!你给我出来!”   伴随高亢的咆哮声,雪麒麟冲回房间企图找天玑算帐。无奈的是,她就算把房间翻遍都没有找算天玑的踪影。   显然地,天玑是见情势不妙逃跑了。   “死天玑!”   雪麒麟气得嘴都歪了,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不经意间看见那一地的零件。   “怎么办咩……”   一声叹息后,她决定先尽力试试组装回去。   雪麒麟再度盘坐在地,拎着螺丝起子,再度捣弄起零件来。   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雪麒麟却还是无计可施,任她试尽任何办法还是没搞清楚该怎么把这些零件重新组装成原本的机关剑,只能望着满眼的零件直发呆。   “不弄了不弄了!完全搞不定咩!”   雪麒麟有点自暴自弃。她后仰身子,大字形地躺在地上。   她忽然觉得李婉婷很厉害。   这位天璇宫铸剑房的长老不仅铸剑厉害,连在机关术上也有很深的造诣,能够将一把机关剑设计得如此精密,细分成数百件甚至上千件零件。   将一把剑细分成无数零件大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雪麒麟心想。   该怎么分件才是最合理?这样子能够拥有足够的坚硬程度吗?会不会影响机关剑的变形和性能呢?就连身为门外汉的雪麒麟,也能轻易想出一些需要考虑的要素,更别说真正实践时究竟会遇到多少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零件都是李婉婷亲手铸造的。   要知道华朝的铸造工艺、理论和知识远比不上现代,要铸造出如此多精巧的零件可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如此一来,李婉婷的铸造技术之高超由此可见一斑。 3、想回去看看爷爷   “哎,还是乖乖去向小婷道歉,请她帮忙吧……”   雪麒麟放弃抵抗,爬起身来。   如果好好道歉,对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如此想着的她垂头丧气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柜,翻找了几秒,最后扯出一张叠好的薄被子。   展开被子后,雪麒麟将机关剑所有零件通通丢到上面,打包成半人高的大包袱。她将包袱绑在背上,离开了房间。   垂着头垮着肩,不但一脸低落,而且还背着一个似乎装上所有家当的大包袱──这样子的雪麒麟,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与家人闹翻,赌气地离家出走的小孩子。   事实上,她一路上也惹来了很多弟子的目光,只是正在烦恼着待会该如何跟李婉婷解释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而已。   “小、小师祖!”   刚走到接连东峰的钢索木吊桥前,雪麒麟听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呼唤自己,视线转向背后。   会用这种一惊一乍的口吻喊她小师祖的,除了宫天晴和初来乍到的内门弟子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陆零弍⑵③逝扒芭泗   果不其然,雪麒麟的视线很快就捕捉到一个娇小的女孩身影。   那是个骤看之下,会让人产生“呀,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幼猫”这种错觉的弱质女孩。   稚气未脱的姣好面容总是挂着畏畏缩缩的怯弱表情,走路时身上作为饰品之用的铃铛还会发出清脆响声,胡桃木色的双眸很容易就会闪烁不定,一旦被吓到还会夸张地瑟缩身子──雪麒麟觉得“幼猫”这个字眼很能捕捉到这位弱质女孩的特征。   名为宫天晴的女孩总是能够轻易地激发出别人保护欲。   话虽如此,总是唯命是从、千依百顺的她,却外意地有着与外表不符的顽固和勇气。   一边看着迎向自己的宫天晴,雪麒麟的思绪随着在脑海中蓦然浮现的男孩面容而渐渐飘远。   就在一个月前,宫天晴曾经一声不吭就跟着镇国卫的罗轰离开天璇宫回到宫家,并且不惜献出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她的弟弟──宫天阳的健康,甚至还拒绝了企图带她离开而潜入宫家的雪麒麟,执意要为自己的弟弟献上生命。   她后来一度被人掳走,却没有像普通女孩般哭哭啼啼,反而抓准了机会成功从被囚禁的地点逃离,即使最终功败垂成,身陷于重围,她也没有轻言放弃。   可惜,这一切都是建基于一个诅咒──扭曲的信念──之上。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宫天晴有一种“从满足他人需求的行为上寻求自身价值”的倾向,导致她近乎无条件地去到满足别人的请求。   一个月前的事件,也正是她这种扭曲的信念将雪麒麟卷入其中。   虽然事件最终还是凭着众人的努力而划上了句号,但却付出是宫天阳的生命为代价。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在经历过这件事后,宫天晴似乎发生了小许改变。至少,她已经会拒绝别人某些请求,懂得稍稍为自己考虑了。   尽管如此──   “小、小师祖,你打算去哪里呢?”   宫天晴好像还是无法将应有的自信表露在外,依然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她闪闪缩缩地往雪麒麟身后探看,缩着肩膀弱弱地问道:   “你、你要离家出走吗?”   “嗄?”   雪麒麟一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发出疑惑的声音。   “难、难道不是吗?”宫天晴眨着眼睛,迟疑地说道:“你看起来好像是想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什么鬼咩……离家出走?好端端我干嘛要离家出走呀?雪麒麟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或许是把雪麒麟的一时无语当成默认了吧,宫天晴自顾自地慌张起来。   “不、不行啦!小师祖,要是让师父姐姐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的啦,到时她又会……又会……”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宫天晴绞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时她又会揍你了──雪麒麟一头黑线地将对方未完之话在心里暗自补全。   “好,小晴你先冷静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要离家出走,但是我真没有想要离家出走呀!我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啦……”   除了天璇宫,雪麒麟真的无处可去了。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因为那种随遇而安的性格而很容易就适应了新的生活,但是她依旧缺少了故乡──或许说,真正的“根”。   所以,她只能把天璇宫当作自己的家,把天璇宫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唯独如此,她才不会成为流落异乡,无依无靠的浮萍。   人,不能没有容身之处。   对于雪麒麟来说,天璇宫就是她仅有的容身之处。即使没有与齐归元的约定,她依旧只能留在这里了。   话虽如此,即使她能选择,她大概也不会离开天璇宫吧,毕竟这里有她的所爱。那些熟悉的面容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的。   更何况,她也喜欢天璇宫。   亿貳O⑶②O(七)师岜   即使遇上再不高兴的事,雪麒麟也不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孩子气的行为,也不想别人再为她操心。   只是,宫天晴似乎并没有明白到这一点。   听见雪麒麟的解释,她脸上浮现半信半疑的表情,视线数度地飘向雪麒麟背后的包袱。   “可、可是……小师祖你明明背着这么大的包袱……”   将抱住文件的工作尽数交予左手,宫天晴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雪麒麟背后的大包袱。   “如果不是想要离家出走的话,你为什么要背着这么大的包袱呢?”   一零一七四五九四九八   终于搞清楚宫天晴的思维,雪麒麟捂住脸颊。   “先不论你那‘别人带个包袱就是离家出走”的观念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我真要离家出走还跑来这里干嘛啦?直接就下山去了咩。”雪麒麟皱了皱鼻子,“我这是要去铸剑房找小婷啦!”   “咦,找李师伯吗?”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真的不是离家出走咩。”   “哦哦……”   宫天晴好像还是无法完全释怀,朝雪麒麟投以半是怀疑半是期待的眼神,似乎在问:“真的没骗我吗?”   雪麒麟意会到那表情背后的意思,给了对方一记白眼。   “是真的啦!”雪麒麟百般无奈地抚摸宫天晴的头,将她的头发搔乱,“你胡想什么呢!你又不像你,才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咩!”   看见雪麒麟挂着带有挖苦意味的坏笑,宫天晴的双颊一下子就红了。一边“我……我……”地吞吞吐吐,她无地自容般缩起双肩。   她这种反应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在下一秒,雪麒麟却看见她不敢望向自己的双眸缓缓地扭曲起来。好像作弄过头了──意识到这一点,雪麒麟马上慌了手脚。   “呀呀呀!别别别别别呀!小晴,你可千万别哭呀!要是小七知道我把你弄哭了的话,我得死呀!”   雪麒麟急得直绕着宫天晴转圈,双手胡乱挥舞。   或许是她手足无措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滑稽了吧,宫天晴突然噗哧一笑,总算是破涕为笑。她一边拭去眼角冒出的泪珠,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小、小师祖,实在是对不起……”她抽了抽鼻子,面露苦涩,“我只是想起小阳的事,一时没忍住……”   宫天阳被卷入某个阴谋里而惨遭毒死。   虽然距今已经有一个月了,但他的死所遗留下来的伤痕并非能够轻易复原。就算是与宫天阳相识没多久的雪麒麟,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到弥补心里的创伤,更别说是宫天晴了。   雪麒麟以带着惆怅的表情,在鼻间发出一声长叹。   “你家里如何了?有给你寄信吗?”   一瞬间,雪麒麟瞪大了眼睛。   宫天晴总是荡漾着不安与畏缩之色的脸庞,如今却绽放出惊人的光采。   ──她笑了。   那是个相当难得,打从心底感到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就像如获至宝一般。对于宫天晴而言,这一定是能够高兴以对的事。   “有的,爷爷给我写信了。”   她以前一定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家书之类的东西吧,否则也不会这么高兴了。如此心想的雪麒麟既替宫天晴高兴,又不免感到些许苦涩。   雪麒麟没有血脉相连的家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   即使她把天璇宫的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但是终归并没有缺少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无法完全弥补她内心的空洞。她明白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也理解“血脉”并非取决两者之间是不是家人的最重要元素。   然而,尽管明白、即使理解,在感觉上还是会有点无所释然。   因为人是很笨拙的,而且很容易受感情左右,所以感情既是人最强大的力量之源,也是一种枷锁。   雪麒麟思索这些事情,尽量不让自己的惆怅表露在脸上,反而堆砌笑容说:   “噢,这不是很好咩?”   宫天晴有点难以为情地低着头“嗯”了一声。   接着,她神色突然黯淡下来。雪麒麟见状,便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嗯……爷爷似乎最近就要被调回北疆了。”   “呀!这么快?”雪麒麟难掩讶异。   据她所知,宫靖才刚从北疆回京没多久,仅仅一个多月过去,却又将他调回北疆。   难道皇帝老儿特地调回宫老头子,就是特地为算计天璇宫而作的准备?雪麒麟一度如此怀疑,结果宫天晴却说:   “是的,因为快入秋了。”   入秋?雪麒麟歪起了头,不懂为什么宫靖被调回北疆一事跟秋天快要到来有什么关系。大概是察觉到雪麒麟的疑惑吧,宫天晴自顾自地小声解释说:   “北国是游牧民族国家……他们不擅生产,而且国土资源紧缺,每逢过冬都会出现资源不足,所以……”   宫天晴没有把话说完,但是雪麒麟已经明白了。   既然国内资源不足,就唯有去抢了──简单而又残酷的道理。   如此一来,与自己国家接壤的华朝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更别说华朝本就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了。   战争是一种掠夺资源的行为,往往是某些民族、国家赖以为存的必要手段。   由于在入冬后,华朝北疆和北国都会被大雪覆盖,而且天气反差大,就算现在放晴转个眼可能就会变得乌云密布,甚至刮起暴风雪。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别说是战争的展开了,即使是普通人都寸步难行。有见及此,如果北国要展开资源掠夺战,最好的时机就在入冬下雪之前──也就是说,秋天。   这么一看,跟我以前读过的历史也挺像的嘛……雪麒麟轻抚下颔,唇间泄出“啧啧啧”的声音。   忽然间,宫天晴像是想要为自己打气般,按住胸口轻声喊出一个“好”字。雪麒麟正奇怪她怎么了,便与她刚抬起的视线对上。只见宫天晴吸了口气,然后鼓着勇气说:   “小师祖,我想回去看看爷爷。他快要回北疆了,这一去也不知道去多久……”   “嗯?”雪麒麟眨了眨眼睛,“你想去就去呗!为什么要跟我说咩?”   “我上次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你不是很生气吗……所以我想着,这次一定要告诉你。”   啊啊,原来如此……雪麒麟苦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咩?”   “应、应该是这几天,我还没跟师父姐姐说,不知道她会不会批准!”   “放心咯!小七就是典型口硬心软。”雪麒麟摇头晃脑地来回踱步,“依我看呢,她最多就是啰啰嗦嗦地叮咛你要小心什么的,然后一脸不舍地送你出门咯!”   雪麒麟朝宫天晴调皮地眨眨左眼。   “小晴,你信不信咩?”   二咎龄午③疤柒⑴珊   “小师祖……你……你真的……”   宫天晴肩膀颤抖,嘴唇扭曲。   她并非是在生气或是伤心,而是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她还是按捺不住掩上嘴巴,银铃般的细碎笑声从她的指缝间泄出。   一脸得意的雪麒麟捏腰挺胸,鼻孔朝天地哼出两声。望见女孩孩子气的举动,宫天晴笑得更厉害了。   “小晴,这种表情才适合你咩!”   雪麒麟轻笑着瞥向宫天晴,柔声如此说道。   ⑤⒈棋疤岜霖奇⑹医 4、房间都是尘   宫天晴呀了一声,低头为之害羞,不过脸颊上的红晕并没有维持太久。   “……我知道了。”   看见宫天晴抬头后的坚定眼神,雪麒麟微微一愣。   “我会努力的,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知道我伤害了很多人……”   旗二彡邻⒋韭⑺彡(四)   宫天晴把怀里的书册抱紧,羞涩地笑了笑。   “而且……小阳也让我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会努力的。”   “我会努力的”这四个字咬得略重。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后,宫天晴已经是满脸通红了,但是──这次她没有低头了。   看来我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嘛──不,真正让小晴改变的人应该是小阳才对!雪麒麟心中感慨不已。她把手搭在宫天晴的头顶,咧嘴一笑。   “好好好,我知道了咩!小师祖也会支持你的呀!”   宫天晴回以一个讪讪的浅笑,自唇间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   “谢谢小师祖。”   “没什么好谢的咩……嘿嘿。”   雪麒麟搔着头傻笑,有点不好意思。笑着笑着,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宫天晴怀里的东西上,顿时感到好奇。   “话说回来,你这堆文件是干嘛的呀?”   “呀,这些吗?”宫天晴瞄了怀抱里的书册一眼,“这是历届武林大会的有关记录。”   武林大会?雪麒麟怔住了。   见她突然呆住,宫天晴不解地轻声问道:   “怎么了吗?”   雪麒麟呀了一声,回过神来。   “没什么咩,只是有点惊讶咩!怎么了吗?为什么把武林大会的资料都给翻出来了?”   “哦哦,这是师父姐姐要的。闲逸庄与五大门派其他四派似乎有意重开武林大会,师父姐姐打算看看历届的资料,过阵子她要去帝都闲逸庄与其他四派的代表商讨有关武林大会的事。”   “噢,所以小七是想预习一下有关的资料咩!”   雪麒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明了地径自点头。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宫天晴刚才提到齐绮琪要去帝都的事。   “你说小七要去帝都开会?”   雪麒麟迟疑地询问。   她以为自己听错,毕竟齐绮琪从来没有提到过她要去帝都的事。她本能地认为如果齐绮琪真的要出远门,怎么样都会通知自己一声。   “是的,因为武林大会事关重大,而叶副宫主又不能随便离宫,师父姐姐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哎哎哎,为什么我没有听小七提起过咩!”   雪麒麟略显不满地发出抱怨。   “可能这是刚决定的事,所以师父姐姐才还没有告诉小师祖你……”   或许是觉得她有责怪齐绮琪之意吧,宫天晴连忙这般解释。雪麒麟既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回答“不是这样的”。   “说起来……”雪麒麟指向书册,“小晴,这些东西小七应该等着看的吧?你不用赶紧送过去咩?”   雪麒麟一这么询问,宫天晴立刻露出犯错时会露出的不安表情。   她似乎因为没有及时完成齐绮琪的吩咐而感到着急,雪麒麟不由得有点想捉弄她,但是她发现对方已经急得眼角泛泪,便暂且忍住。   “小师祖,我要先走了……”宫天晴面露难色,“师父姐姐正等着这些记录。”   “去吧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咩!”   雪麒麟撇着嘴巴,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对此,宫天晴露出感激的表情。   “那小师祖,我们晚点见。”   在一个躬身后,宫天晴转身朝正殿方向跑了起来。   目送着宫天晴匆匆忙忙地离去,雪麒麟杞人忧天地担心她会不会摔倒。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后,她才收回视线。   忽然间,一只小鸟从某根树桠上振翅高飞,几片本就摇摇欲垂的叶子因而无力落下。雪麒麟抬目看着缓缓落下的枯黄叶子,忽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已经快要秋天了。   二IX龄舞伞爸弃一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陌生的风景而渐渐变得熟悉,与身边的人的关系也越发紧密,一开始的疏离感也淡了许多。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呢,雪麒麟忽然感触良多。   “说起来,已经快一年了呀……”   女孩夹杂叹息地呢喃了一声。   就如同冬天吐出的雾气般,她的声音很快就消逝无踪。   *   虽然在路上遇到一段小插曲,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是雪麒麟还是赶在日落前到达铸剑房。   结果,她却扑了个空。   ──李婉婷并不在铸剑房。   雪麒麟向一名铸剑房内门弟子询问李婉婷的去向,他正在替一把长剑进行保养工作。   原本以为他会惊讶自己的到来,但是不知道铸剑房的弟子是不是都跟李婉婷一样,手上有工作时总是异常专注,不会轻易分神,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从长剑上移离。如此一来,他就算没有认出雪麒麟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似乎还未到李婉婷那种无法自拔的程度。   虽然没有认出雪麒麟的人,但他还是听见了她的问题,只见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头也不抬、手也不滞地回答雪麒麟说:   “李长老,应该在自己房里研究机关术吧……”   回答完,他便闭上嘴巴,不想分神多说一句。   雪麒麟露出“真是拿他们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搔了搔头。她并没有计较对方怠慢自己,反正她本来就不会摆架子,也不喜欢那些礼数。   知道自己白跑一趟后,雪麒麟原路折返。虽然这一耽误又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雪麒麟本着“早死早好”的态度,还是耐着性子跑去东峰,径自走向李婉婷的院子。   “小婷,你在咩!”   一踏进院子,雪麒麟便扯开喉咙大声呼唤李婉婷。结果,她连续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难道也不在这里咩?正当雪麒麟疑惑自己又白走一趟之际──   劈里啪啦──!   一连串杂物落地的声音炸响。   搞什么呀?雪麒麟愕然地声音之源。   那是一间偏房。   不知道里面是有人在搞爆破还是迁拆什么的,房间唯一用棍子半撑开的窗户涌出一阵阵灰尘。 5、李婉婷的愤怒   雪麒麟以为有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除了某几位神出鬼没之辈,恐怕再没有多少贼子能够潜进天璇宫偷东西,而且就算有这能耐他也未必有这个胆,毕竟天璇宫高手如云。   不过真正让她解除怀疑的,是她已经捕捉到李婉婷的气息。也就是说,这是李婉婷的杰作。   雪麒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走到惨遭虐待的偏房门前,打算进去一查究竟。她有点担心李婉婷会不会遇到意外。   门开时,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得雪麒麟猛咳起来。   “咳……咳咳咳!小婷,你在搞──咳咳……什么咩!”   好大的尘,这里是有多久没扫除过了呀!站在门前的雪麒麟伸出双手在面前挥动,拨去企图入侵鼻子的灰尘。   “小师祖吗?可以过来──咳咳咳!”   ①⒉磷⒊(二)邻漆逝坝   房里深处突然传来李婉婷有点急切的声音。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连串不止的咳嗽给中断。   雪麒麟屏住呼吸,应声看去。   视野被弥漫的灰尘染成灰蒙蒙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她是天境,目力比常人要好上很多,很快就在房间的深处,看见某个模糊的人影。   那应该就是李婉婷了。   “我……”   雪麒麟刚张嘴想要大喊回应,灰尘便有如找到缺口的般池水般涌入她的喉咙,惹得她再度咳嗽。   “呀,烦死人了!”   灰尘不断在鼻腔里肆虐,雪麒麟受不了地跺脚,在喊着“风来!”的同时,右手食中两指并拢作剑指状从左到右猛地一划,在空中留下散发着绿色光芒的轨迹。   然后,风回应了她。   一阵狂风自彷如裂缝的那轨迹中席卷而来,瞬间便将房里的灰尘尽数散驱。当一切平伏后,女孩的视野终于重获清晰。   “看你们还敢狂不!”   雪麒麟孩子气地骂着已经不知所踪的灰尘,迈动脚步朝房里深入。她凭着沿着感知到的气息,走向李婉婷所在的位置。   在绕过某个放满奇怪零件的柜子后,她目瞪口呆了。   “小婷,你……在搞什么咩?”   雪麒麟发出呆滞的声音。   她视线所落之处,李婉婷被某个木箱卡住了──严格来说,是她的屁股陷在了木箱里,就像是在木箱上坐着坐着,坐着那一面突然裂开,屁股掉了进去并被卡住一般。   李婉婷一边勉力撑着木箱的两边,不让自己越陷越深,一边晃着双腿似乎想借以摆脱木箱。她头上还挂着几个齿轮似的东西。   噗──!   这幅光景实在是太滑稽了,雪麒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倾后仰的,甚至笑出泪来,“笑死咱了!小、小婷,你究竟在搞什么咩!”   “请别笑了,赶快过来扶扶我,好吗?”   李婉婷端正而蕴含几分锐气的脸蛋因为羞耻而变得一片通红,在麦色的肌肤衬托下微妙地夺目,灼热铁块般炽红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极心情不太好的赤马在摇的尾巴。   “好好好,我扶我扶!”忍住笑意说到这里,雪麒麟转气一转,再次爆笑出声,“等我先笑完!哈哈哈──!”   被笑得无地自容的李婉婷咬着下唇,可是倔强的她没有试图别开视线,反而正瞪雪麒麟瞧。   雪麒麟没理会李婉婷,只顾着一边笑一边靠近过去。结果一走到木箱前,她却笑得更厉害了──拍打着木箱狂笑。   “不行,真的笑死我了!”   究竟要怎么样才可以被木箱卡住呀?就算是被卡住了,可是小婷才是地境呀!怎么可能会出不来!这个木箱难道是个黑洞吗?雪麒麟边笑边想。   “你再笑下去,即使是我也会生气!”   李婉婷露出一脸不悦的神色。   听见她的威胁,雪麒麟随即想起背后已经散架的机关剑,顿时面色一僵。雪麒麟连忙收起笑意,假正经地握拳凑在嘴前,干咳了两声。   “为师是想借由被别人嘲笑而产生的羞耻感提醒你,下次再多加注意言行举止。”   “小师祖,你不是我的师父啊……”李婉婷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赶快扶我起来吧!我自己出不来。”   刚打算伸手扶李婉婷时,雪麒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贼贼地笑着提出了一个条件:   “先等等,扶你可以咩!但是待会你要帮我一个忙,而且不准生气哦!”   “什么事?”   李婉婷停下挣扎的动作,愕然的视线投向雪麒麟。   er韭零巫III拔齐艺③   “呃……”雪麒麟含糊其词,“总、总之不准生气就是了!”   李婉婷无言地上下打量雪麒麟,然后犹豫着问道:   “你该不会又惹琪儿生气,所以才来我这里避难吧?”   “不是啦!”   因为会生气的很可能是你才对呀──雪麒麟在心里暗自补充一句。   “好吧,如果琪儿真的生气了,我就帮你说几句话吧!”   沉默了一阵子后,李婉婷终于收回视线,用“真的受不了你们”的口吻如此说道。   “等等,这就认定我惹小七生气了吗?”   “这不是家常便饭了吗?”   李婉婷的语气彷佛透着一丝“我都已经习惯了”的无奈之意。   “好了,你快扶我起来。”   虽然有点不满,毕竟她本身还有求于人,所以雪麒麟并没有多作辩驳,只是略显不快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雪麒麟把背后的包袱解下,放在木箱旁边。她跳到木箱上蹲下,双手穿过李婉婷的两腋,企图将对方架起。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结果李婉婷却纹风不动。   “咦咦?”   雪麒麟眨着眼睛,然后加强力道,使出吃奶的劲。   伴随“噗”的一声,李婉婷的屁股终于摆脱木箱的束缚。但是由于雪麒麟用力过猛,两人同时失去平衡。   她们唇间泄出短促的惊呼声,先后摔向地上。   屁股刚与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雪麒麟便见李婉婷一脸惊慌地从天而降。她立刻伸手想要撑住对方,却在慌乱之间察觉到自己的手很可能会按在对方的胸上而下意识缩手。   “噢!”   李婉婷饱满的双胸,沉甸甸地压在雪麒麟的脸上,两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话虽如此,雪麒麟实在无暇享受对方的投怀送抱──埋首在李婉婷双胸之间的她快要窒息了。   “小婷,赶快给我起来!要死了要死了!”   雪麒麟猛拍地板,声音咕噜咕噜地闷响着。   “呀,不好意思!”   李婉婷连忙撑起身子,赶紧从被自己压着的女孩身上下来。   差点窒息而死的雪麒麟猛吸一口气,一股脑地爬起身来,心有余悸地瞥了差点将她捂死的可恶脂肪团。   李婉婷尴尬地搔着一头乱翘的头发,略显干燥的头发随即沙沙作响,像极被风吹得互相磨擦的枝叶。   “我差点成为全世界的笑柄了咩!”   “我不是有心的。”   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笑容,李婉婷站起身。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后,雪麒麟也跟着起身。   “究竟是什么东西咩?把你卡得这么紧!”   如此嘀咕着的雪麒麟,将视线移向木箱的破洞,打算看看里面放了些什么。卡住李婉婷的绝对不是木箱的本身,试问木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限制住地境的行动呢?   “不知道,应该是某种机关器械吧?”李婉婷毫不在意地如此回答。   先不论身为拥有者的李婉婷为什么会不知道箱子里究竟放着什么,但是正如她所说,箱子里的确放了某种大型金属制的结构物。   那看起来像是一面大盾块,但在中央处有一个正方型的开口,而这开口正好对着木箱的破洞,李婉婷的屁股刚刚估计就是被这开口卡住。   “对了,小师祖。你刚才说要我帮忙,是吗?”   一边低头整理仪容,李婉婷随口问道:   “究竟是什么事呢?”   发现李婉婷只顾整理衣服,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上挂着的金属零件,雪麒麟踮着脚伸直手臂打算帮她拿下,却忽然听见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稍微一滞。   “呃,这个嘛……”   雪麒麟害羞地嘿嘿笑了起来,视线数度不自然地落在那个大包袱之上,暗示李婉婷打开看看。   不过,李婉婷就是李婉婷,缺根筋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暗示,反而关心地问道:   “小师祖,你在看什么呢?是眼抽筋了吗?那可不得了,要找大夫看看吗?”   “哈?”   雪麒麟一度傻眼,不过很快又换上一副无奈的脸色。   “我是让你打开包袱看看咩,好不好?”   既然暗示不行,那就只有明言了。   话到这份上,李婉婷自然也不可能不懂了。   溜〇(二)II伞思扒岜似   只见她吊起一边眉毛,疑惑地望了包袱一眼,然后在“你倒是直说啊……”这般叹声抱怨着的同时转身蹲下,终于把包袱给解开了。   然后──   “咦,我怎么好像看见了不成剑型的天之乾坤了?”   看着坦露在眼前的金属构件,李婉婷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对于她的反应,雪麒麟感到一阵好笑,差点笑出声来。   “小婷,你眼挺好的咩!”雪麒麟轻咳两声,“没错,这就是咱的剑!”   尴尬的沉默顿时支配起整个房间。   李婉婷一言不发地拎起几件机关剑的零件然后又放下,看起来就像在路边摊挑菜的妇女。   不过,齐绮琪的话似乎应验了。   雪麒麟注意到李婉婷的肩膀正止不住地抖动。   “哎,小婷啊……我不是有心的咩……”   稍微斟酌了一下之后,雪麒麟决定还是先老实道歉。   李婉婷不置可否,甚至没有回应。   几秒后,她冷不防地站起身体,然后像只失魂落魄的野鬼般垂着头,踏着响亮而诡异的脚步走向雪麒麟。   听着紧渐靠近的脚步声,雪麒麟的本能拉响了警号,使一股强烈的逃跑欲望支配了她。然而不知为何,她却使不上一丁点力气去移动脚步。   “呃,小婷?”   浏海的阴影遮住了李婉婷的表情,雪麒麟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她究竟是不是在生气。   “不小心……”   李婉婷低声呢喃了几个字。   她的声音很小,雪麒麟差点没听见。   “你说不小心……就把剑给拆了?”   “呃,是、是这样没错……”   李婉婷突然用双手抓住雪麒麟的肩膀。   “小婷,你、你想干嘛?”   雪麒麟僵硬地移动视线,左右看了李婉婷的抓住自己的手掌一眼。当她的视线回正后,一声短促的惊吓声立刻冲口而出。   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眸已然近在她眼前。   李婉婷正用凶狠的眼神瞪着雪麒麟,似乎恨不得立刻用特制的铁枝将雪麒麟串起做成串烧。   ──“生气的婷姐姐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起齐绮琪的话,雪麒麟屏住呼吸,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心想早知这样就让人把东西转交给她算了。   对雪麒麟来说,如果对方大吵大闹她还有点办法去哄对方,可是李婉婷却只用一种彷佛想将她剥皮拆骨的眼神注视着她。   “小师祖,你不是故意弄坏的吧?”   李婉婷扯着嘴角扭曲地笑了,但是脸上却毫无笑意。雪麒麟被对芳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吓得冷汗直冒,猛摇头示意不是。   “那……是一时不小心?”   雪麒麟如小鸡捣米般不断点头。   “不小心……一时不小心,就把我费尽心血给你打落的剑给拆成这样子……呵呵呵,一时不小心。好一个一时不小心。”   李婉婷颤着身体,再度垂下头如此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总觉得李婉婷正浑身散发着一股黑色的气息──名为“怨念”的气息。   心感不妙的雪麒麟拼命思考着道歉的言辞。   然而,李婉婷却毫无预兆地松开了钳制住她的双手。在雪麒麟惊疑的目光注视下,李婉婷摇摇晃晃朝房间深处走去。   好恐怖呀!要不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呢?可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咩!怎怎怎怎怎怎怎么办呀?暂且松了口气的雪麒麟犹豫着要不要逃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作出选择,李婉婷就已经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册,走了回来。 6、自己弄坏自己修   刚才的离开大概是想要借机冷静吧,再度出现在雪麒麟面前的她已经敛去了那骇人的表情,只是双眼依旧有隐隐约约的血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雪麒麟刚因为害怕而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李婉婷却突然抛出怀中的书册。   “给你!”   “哎!”   视线追着高高抛起的书册,雪麒麟慌慌张张地伸手,下意识地将之接着。   “这是什么东西──好重!”   雪麒麟惊疑不定地问道。书册的重量超乎她的想象,她刚才险些没有接稳。   陆澪弍弍三⒋吧把司   “说明书。”   李婉婷冷淡地简短回答。   接着,不待雪麒麟追问那是什么的说明书,她又从邻近的柜子上抱起一个小木箱,丢在女孩跟前。   箱子落地时,砸出一声沉响,同时还有一些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从里面传出。   雪麒麟轻力踢了踢小木箱,结果却意外地引起了一连串清脆的金属响声。她愣了一下,迟疑着问道:   “……这又是什么咩?”   “工具箱。”   说明书,还有工具箱?对于李婉婷突然将这两样东西交给自己,雪麒麟感到莫名其妙。然而,就在她想要追问时,她忽然注意到书册上写着“天之乾坤”四个大字。   ──该不会是……   雪麒麟有种不好的预感,拱了拱怀里的说明书,作出试探:   “这是‘天之乾坤’的说明书咩?”   李婉婷抱着胸,瞥了雪麒麟一眼后,才回答说“是”。   “所以,你是想让我自己动手咯?”   “说明书给你了,上面有详细的图则。”   她的意思大概是让雪麒麟按着说明书,把机关剑重新组装好吧。理解到这一层意思,雪麒麟立即陷入呆愣的状态。   李婉婷没有理会女孩,指着某个柜子自顾自地淡淡说下去:   “如果零件有缺失就在那里找找吧,都是天之乾坤的备用零件,你就──”   “等等!我们好商量咩!这东西如此精密,我对这方面又没有什么研究,怎么可能看看说明书,就能将它回复如初呢?”   终于回过神来的雪麒麟连忙摆着手打断李婉婷的话。   有言,隔行如隔山。   如果给雪麒麟一张术式图,让她把一个破损的陌生术式修好倒还有点可能,不过现在要她修理的并非术式,而是一把由无数零件和构件组成的机关剑。她能不能看懂那些复杂的图则也是个问题。   “你想想呀,要是我一个不小心──噫!”   雪麒麟倏地倒抽了口气。   李婉婷又用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瞪了她一眼,逼使她将所有还没出口的说辞尽数吞回肚子里。   “小师祖,你修不修?”   李婉婷用力抓紧雪麒麟的肩膀,咬着牙以极度压抑的口吻一字一顿地如此问道。被凶了!这种说话语调吓了雪麒麟一跳,害她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一时没有回答问题。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吓到对方了,李婉婷眼睛直直瞪着女孩问:   “你的回答呢?”   “修修修!我修咩!我修就是了咩!”   雪麒麟使劲地不断点头。   “好,那就开始吧!”   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李婉婷很干脆地松开了手。   “可是,我还没有吃晚饭咩……”雪麒麟哭着丧脸,“要不我们先吃个饭?”   这时已经日落黄昏了,正是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   如果雪麒麟现在就开始着手组装机关剑的工作,作为新手的她绝不可能在晚饭时间前完成,而且看李婉婷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让她先吃过晚饭再工作的打算。   “小师祖,只要工作足够认真,你自然而然就不会觉得饿。”   果不其然,李婉婷不近人情地拒绝了雪麒麟的请求。   我不可是你咩……雪麒麟欲哭无泪。   原本她并不觉得饿,但是一知道自己待会没有饭吃后,肚子就不争气地提出抗议,开始“打鼓”。   不过,雪麒麟也知道李婉婷虽然直爽,而且又有点笨拙,但却是个比齐绮琪还要顽固的人,一定决定的事就基本不会轻易动摇,就如她对铸剑术和机关术的着迷。   雪麒麟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灰溜溜地把说明书放在地上打开,然后看了几眼,发现上面的东西几乎都看不懂。   那些图则看在她的眼里,就跟鬼画符没有两样。   话虽如此,雪麒麟没有什么优点,但就是学东西比较快。她很快就捕捉到一丝端倪,依着上面的标注从木工箱里翻找出几样相应的工具,终于开始着手机关剑的组装。   见她终于开始工作,李婉婷在书柜上抽出某本书籍,走到房里唯一的桌子旁坐下,一边阅读书籍,一边监视雪麒麟工作的情形。   在她工作期间,齐绮琪突然造访了这里,似乎是来找雪麒麟的。雪麒麟以为她是来帮自己说情的,结果李婉婷跟她说了几句话后,她便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简单地叮咛了雪麒麟几句要她多加用心,然后就径自离开了。   对此,雪麒麟暗骂了齐绮琪一声叛徒,随即苦着一张脸继续工作。   貳磷罢武]澪⒐叄六韭   就这样,一个晚上过去了。   *   把最后的零件安装回去后,机关剑终于回复如初。   “终于──搞定了!”   雪麒麟将手上的工具随手一丢,脱力似的大字型往后倒在地上。   原本高度集中的精神一下子松缓下来,睡意便趁着这个空隙席卷而来,雪麒麟把机关剑当成枕头,打算就地睡觉。彻夜未眠的她现在只想睡觉,已经不想计较自己睡在哪里,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慰劳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很快地,她的意识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虽然天境有比普通人优秀好几倍的体能和体质,但是一些人的本能欲望还是无法摒弃,比方说,天境可以整整一个月不吃饭仍然保持强盛的体能,但是他们却无法完全割舍想要进食的欲望。   ──唯独晋身飞仙境,才能完全割舍作为人本能性的生存欲望。   “小师祖,剑组装好了吗?我准备了点早餐,要吃吗?”   朦胧之中,雪麒麟听见李婉婷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几缕隐约散发着炉火炭焦味的头发在轻搔着自己的鼻子。她下意识将之拨开。   李婉婷似乎对此感到不满,因而轻推了她一下。   “小师祖,我知道你累了,但你也不要睡在地上。”   雪麒麟皱着鼻头,缓缓睁开眼睛,没好气地移动视线对上那一双炉火色般的红色眸子。   “小婷啊……你知道咩?再不睡我就要死了。”   “我知道你辛苦了,不过至少到床上去睡啊……而且你已经一个晚上没吃过东西了吧?”   “有什么关系咩……”   “当然有关系了。”   李婉婷站起身来,无奈地捏起腰来。   “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雪麒麟一个翻身,再次闭上眼睛。   伊(二)磷散弍龄齐⑷(八)   “病就病了呗……而且我那有这么容易病咩?要不是你给我拿张被子盖盖就好了。”   “别闹了,好吗?”李婉婷叹了口气,“赶快起来吃点东西,琪儿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咩?”   摆出困惑的神色,李婉婷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她说有事要跟我和你商量呢。她看起来挺急的样子。”   李婉婷说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别有深意地歪向一边。   “说不定琪儿是在担心你,所以特意来找你的呢。”   “是咩……”   雪麒麟毫不在乎地简短应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纵使表现得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不过她知道齐绮琪真的有可能会抢担心自己,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彷佛是想要掩饰不自觉地浮露于脸上的小幸福表情般,雪麒麟好奇地瞄向李婉婷。   “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精神呀?你昨天晚上明明就陪我通宵了咩。”   昨天晚上,李婉婷一直陪着雪麒麟通宵达旦。   雪麒麟知道李婉婷之所以会陪自己,除了有点督促自己的意思外,大概也是考虑到自己遇上问题时有能够询问的人才会刻意留下来的。   “我经常通宵研究机关术,早就习惯了。”   随口回答了一句,李婉婷拍了拍手掌,严厉地说道:   “好了,赶快起来吧!待会琪儿又要生气咯!”   “好咩好咩!”   毫无干劲地缓缓爬起身,雪麒麟小声地嘀咕着:   “真是的,连睡觉不准还真是霸道咩。”   “你可不要让琪儿听见啊……”李婉婷不禁苦笑,“待会她又得数落你一顿了。”   “在这之前,我已经被你教训了一顿了,好咩?”   雪麒麟所指的,是让她自己亲手重组机关剑的事,还有不让她睡在地上的事。结果,李婉婷却毫无自觉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反问:   “咦,有吗?”   “就是有!”   李婉婷好像有追问的打算,但是雪麒麟不想多作解释,抢先一步问道:   “小七人呢?”   “咦?”   话题转换得有点突兀,李婉婷稍微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简短扼要地回答说:   “在我书房呢。”   李婉婷有点粗线条,很简单就被雪麒麟给成功转移了话题。   得到回答后,雪麒麟点了点头,扛起了机关剑。   “是咩,那走吧!”   说完,她熟门熟路地率先迈开脚步,大有一副反客为主的气势。李婉婷短暂地愣住,在雪麒麟走出房间后才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被清晨薄雾所笼罩的前院里,雪麒麟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迅速移动着。待李婉婷追了上来后,她才打开了话匣子。   “小婷,昨天你究竟是怎么……”   话到一半,雪麒麟眼睛转了一圈,嗫嚅着问:   “就是为什么你会被木箱卡住咩?”   留龄er二叁泗八把似   她一直很好奇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婉婷才会搞得如此狼狈。   顺着雪麒麟的问题,李婉婷讪讪地搔起后脑勺来。   “呃……就是在整理东西时不小心摔倒了。”   “嗄?”雪麒麟向李婉婷投以愕然的目光,“我没记错的话,你那偏房里尽是有关机关兵器之类的东西咩?”   “是这样没错。”   说完,李婉婷露出“这就怎么了”的不解表情。   这时,两人走出了前院,踏进通往李婉婷书房的长廊之中。   “你这么一摔不会触发到什么机关咩?”   “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李婉婷用来回答的语气里饱含着庆幸。   也就是说,有机会触发到某些机关就是了咯?雪麒麟无奈地翻着白眼,不由得地嘟哝:   “这么粗心大意,真亏你能活到现在咩……”   “小师祖,你讲得太过份了啦!” VIIer叁 -⊙④韭琦伞斯   李婉婷先抗议了一句,然后怏怏然地说道:   “不过我看来真的要多注意一点了……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都得摔倒。”   “你知道就好咩。”   雪麒麟娇哼了一声。   李婉婷在铸剑术和机关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但是就像所有的一切都为之奉献了一般,她在其他事情上却莫名的笨拙。虽然还不至于不懂得察言观色,但是却会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摔倒,搞混盐和糖,甚至把衣服穿反。   或许,她已经将自己所有心思尽数献给了她所热爱的事物了吧。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其他事情上显得笨拙。   一边胡思乱想着,李婉婷的书房不知不觉间出现在雪麒麟的眼前。雪麒麟用力把房门推开,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小七,你找我干嘛咩!”   齐绮琪正站在李婉婷的书架前。   她似乎对某本书籍感到兴,刚把它从架上抽出一半。不过在听见雪麒麟的声音后,她便把书藉塞了回去。   转身后,齐绮琪先向李婉婷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向雪麒麟投以责备的眼神。   “麒麟,你进来前可以先敲门吗?这里可不是你的书房啦!”   刚把机关剑放下的雪麒麟想要反驳回去,却发现齐绮琪的脸色带着些许憔悴。红裙少女顶着一双黑眼圈,看起来十分疲倦的样子,不复以往的明媚。   会是太忙了吗?雪麒麟忽然有点心痛。   正当她开口打算关心齐绮琪之际──   “麒麟,赶快收拾一下吧!你要跟李师姐出门一趟了。”   齐绮琪率先说出让人顿觉突兀的话语。 7、墨家秘殿现世   ──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足以让正往书房角落里的罗汉床上爬的雪麒麟,以及正打算去泡茶的李婉婷不约而同地变得呆若木鸡。   最终由李婉婷最先开口询问:   “琪儿,你要让我和小师祖……出门?”   “是的,你们要出一趟远门。”   对于李婉婷的疑问,齐绮琪正色地点了点头,报以简短的回答。   “喂喂喂,等等咩!这是什么玩笑吗?我可没有听说过呀!出门干嘛?去哪里?什么时候?”   原本微张着嘴巴听着她们交谈的雪麒麟突然介入,连珠炮发般一连数问。   “你先等等……”   齐绮琪似乎被问得头晕转向。   她揉着鼻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最靠近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原本武林大会的事就已经有够烦了……为什么事情都要堆在一起呢?真讨厌。”   雪麒麟和李婉婷闻言,无从适从地对看了一眼。   “……小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雪麒麟歪着询问道,“难道是武林大会遇上什么问题了吗?我听说你要去帝都与其他四派的掌门见面开会来着,所以你是想要我和小婷跟去咩?”   齐绮琪没有回答,反而抬目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最终,她把视线定在李婉婷身上。   难道是事关小婷吗?注意到她这个举动,雪麒麟产生这个疑问,不由自主地望向李婉婷。突然受到两人注目,李婉婷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两人。   “等等,怎么都看着我了?”   李婉婷有点忐忑不安地问道。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给了她一个哭笑不得的回答:   “因为小七看你咩!”   “什么意思啊?人看你就看吗?”   李婉婷投降似的捏起腰来,垂着头无奈地叹息。   “不是啦!”雪麒麟略显不忿地摆了摆手,“大概是因为导致我们要出远门的原因与你有关,所以小七才会看着你咩!然后,我就想着你可能会知道什么才看你的啦!”   “是这样吗?”   李婉婷露出困扰的表情,将探询的目光投向齐绮琪。   “琪儿,你好好说个明白吧。你突然这么跟我们说,我们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会觉得很突然的啊……”   齐绮琪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看着天花板发呆。   鲜红的眸子沉淀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   ──无奈、烦恼、忧心,不一而足。   半晌后,她小声叹了口气,终于收回视线,语气复杂地轻启玉唇:   “──墨家秘殿。”   她字字分明地吐出了四个字。   墨家秘殿?按字面的意思,难道是指由墨家秘密建造的宫殿之类吗?   ──等等,墨家?   雪麒麟突然灵光一闪。   我好像听说过墨家来着……好像是哪个创造出机关术,并闻名于世的家族?不过小七口中的墨家是那个墨家吗?   一瞬间,无数思绪掠过雪麒麟的脑海,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婉婷已经一脸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琪儿,你说墨家秘殿?难道……难道……”   如此询问时,李婉婷的双眼在晃动着、肩膀在抖动着、声音在颤动着。那副模样就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务(一 (七)⒏巴霖七⒍I   她没能把问题问完。她太激动了。   尽管如此,齐绮琪还是听明白了她话里未完之意。   “是的。”齐绮琪重重地点头,“就是墨家的圣地──传说中,墨家遗产的所在现世了。”   “唔──!”   当这齐绮琪的肯定暴露在空气里的一瞬间,李婉婷屏住呼吸,就连那一头被束成马尾的红发都好像因而变得蓬松起来。   “真……真的吗?”   齐绮琪点了点头。   就像饿了很久的孩子看见食物般,李婉婷的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中还饱含一种狂热。   “在哪里?墨家秘殿在哪里?”   李婉婷的语气既急切又激动。   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听见墨家的圣地现世,醉心于机关术的她不可能不激动。当一直响往的传说终于变成触手可及之际,谁又能保持冷静呢?谁又能压下心中那份想要与之接触的强烈冲动呢?   一如雪麒麟知道自己的侄女能够醒来,无法将心里的狂喜压抑住一样,李婉婷大概也无法在得知墨家秘殿现世的消息后处之淡然。   一龄衣(七)④五 九泗九岜   “淮北,清饶镇附近。”   “淮北、淮北、淮北……”   有如梦呓般,李婉婷喃喃复述着墨家秘殿所在之处。   神色木讷地后退了好几步,她往最靠近自己的椅子坐下,沉溺在撼动心房的事实里无法自拔,看起来就像毒瘾已深的瘾君子似的。   她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平伏心情。   雪麒麟有点担心她的情况,打算关照她一番,结果齐绮琪却摇着头说“没事的”,阻止了她。   “真的可以吗?”   “嗯,只是这个消息对于李师姐来说太突然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理,我们就别打扰她了啦。”   说完,齐绮琪突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在推开门时,她给了雪麒麟一个“跟我来”的眼神。雪麒麟犹豫地望了还在发呆李婉婷一眼,然后才跟着齐绮琪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配套的小花园里。   “麒麟,这事儿原本我不想麻烦你的……可是……”   齐绮琪刚在花园里唯一石桌旁的圆柱型石椅子坐下,便语带歉意地开口如此说道。   “说什么呢?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你太见外了吧!”   陆澪(二)二三师(八)八斯   雪麒麟不满齐绮琪的见外,皱着鼻子责备了一句。与此同时,她在齐绮琪的对面坐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咩?那个什么鬼会议为什么要选在帝都举行呀?”   “哎,因为闲逸庄的大本营在帝都啦!”齐绮琪叹了口气,“闲逸庄是主办单位,商讨武林大会的会议当然在闲逸庄举行了啦!”   “你就不能不去吗?”   雪麒麟有点担心地问道。   她对所谓的“天子脚下”──帝都没有什么好感。毕竟,让她厌恶的皇帝就身在那座城市里。   嗯,她一直没能忘怀是那个高坐至尊之位的男人夺去宫天阳性命的。   连忠于自己的家宫,他都能够如此残忍对待,雪麒麟实在不敢想象这个一向厌恶武林的男人会不会对齐绮琪不利。   “胡说什么啦!”   面对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气恼地瞪视她。   “真是的,武林大会可是武林盛事,天璇宫一直以来都是协办者,我怎么可以不去啦?”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亲自去呀!派个代表什么不就好了吗?”   “麒麟,没这么简单啦……”齐绮琪摇了摇头,“其他门派都是掌门亲自去的。我们可是去争话语权的呀!闲逸庄虽然名为主办,但实际上所有事宜都是有我们五大门派决定的,闲逸庄最多就是一个负责牵线的角色罢了。”   “啊,是这样吗……?”   雪麒麟呆呆地眨着眼睛,换来齐绮琪一个“肯定”的眼神。   接着,齐绮琪滔滔不绝的解释说:   “说白了,谁能掌握更多话语权,谁就能主导武林大会,就能在从武林大会上获得更多门派利益,甚至能够令武林大会一些比赛规则更有利于自己的门派。也就是说,这是事关门派利益的大事啦!麒麟,你知道为什么道一教掌教为什么会成为现任武林盟主吗?”   咦,武林盟主竟然是紫玄子那个小鬼头的师妹?还是首次听说这件事的雪麒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沉痛地体会到自己的常识严重地不足,在很多事情上也考虑得不够周到。   就在这时,两人察觉李婉婷离开了书房,正往这边走过来,不约而同地瞄了她一眼。   李婉婷的心情似乎已经平伏,不过眸子里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大概是不想打扰两人的交谈吧,她无言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没有打扰她们。   齐绮琪的脸上浮现不甘心,接着刚才的话题如此解释说:   “上届武林大会,道一教取得主导权,导致武林大会的比武环节道一教获得了规则上的优势,交出了优秀的成绩单,间接提升了他们的名气,武林盟主的名头也因而从丐帮掌门龙前辈头上,落到道一教掌教紫云前辈的头上。再说──”   齐绮琪毫不退让地直视雪麒麟,以稍微带有责难之意的郑重口吻说:   “武林大会也事关五大门派的席位,我可不能怠慢啦!麒麟,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懂啦!”   雪麒麟气闷地这般表示,觉得齐绮琪刻意问她有没有听懂,是在质疑她的理解能力。齐绮琪都解释得如此明白了,她又不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自然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另一方面,既然这件事情事关门派利益,雪麒麟就知道不可能说服齐绮琪不去帝都出席会议,毕竟齐绮琪是一宫之主,对天璇宫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帝都吧?正好给你助助威什么的,我好歹也是天境咩,再怎么样都有点威势什么的吧?”   在听见宫天晴提到齐绮琪将前往帝都赴会后,雪麒麟就有跟着一起去的打算了。   虽然说是要帮齐绮琪助威纯粹是借口罢了,不过雪麒麟的真正目的是想要保护齐绮琪的安全,让她能够免受皇帝恶意的威胁。   “不行!”   齐绮琪似乎没有让她随行的打算,立刻就拒绝了雪麒麟的好意。雪麒麟为此感到些许伤心,露出受伤的表情。   “麒麟,我不是那种意思啦!”   大概是觉得自己伤害到雪麒麟了吧,齐绮琪焦急地摆手。见她这副模样,雪麒麟恶作剧之心顿起,故作低落地扁着嘴说道:   “你就是觉得我会坏事,所以才不让我跟去嘛……”   “讨厌啦!我真不是那种意思啦!”   齐绮琪手足无措,活像个做错事在求别人原谅却不知道该如何道歉的孩子般。她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就这样子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才嗫嚅着说:   “对不起啦……我原本也是打算让你一起去,可是计划完全赶不上变化嘛……”   齐绮琪弱声弱气地说,没有一贯的强势。   看来雪麒麟在她心里已经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在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就不会在雪麒麟面前摆出这种低姿态。   为此感到高兴的雪麒麟强忍笑意,嘴唇变得扭曲起来。她刻意低头,让浏海遮住渲染着自己表情的小得色,装傻地问道:   柳零貳②彡司疤疤IV   “什么意思呀?”   “嗯……就是──我今天早上不是突然收到墨家秘殿现世的消息吗?它的现世惊动了武林和朝廷,听说其他门派已经有所动作了。”   齐绮琪显得相当烦躁,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反感。   “传闻中,墨家秘殿藏有墨家能够独步天下的秘密,说不定记载了墨家所有机关术的典藉就藏在那里面。所以,我们也打算派人走一趟……而首选就是婷姐姐了,毕竟她最熟悉机关术。可是要是真的需要入殿调查,我也不敢确定里面有什么危险,就想着让你也跟着去,好保护婷姐姐。最讨厌的是,这种事本来就跟夺宝没什么分别,谁知道其他门派会耍什么手段呢?”   齐绮琪的解释让雪麒麟意识到李婉婷此行可能真的会危机重重。   先不论墨家本来就以机关月,费.,群8"576"!63':4!42术闻名于世,其秘殿里会不会满布机关,正所谓物以罕为贵,如果墨家秘殿里真的藏着墨家的秘密,必定会引起一番争夺,届时天璇宫派出去的人很可能也会被卷入其中。   正因如此,齐绮琪才需要雪麒麟随行。   天璇宫里就以叶震和雪麒麟的境界最高。   由于天境的欠缺,他们两个不能同时离开天璇宫,必定需要有一人留守天璇宫,作为一种威慑的力量以防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如此一来,在只有一位天境可以离宫的情况下,雪麒麟只能在帝都和墨家秘殿里二选一。对于这个选择,雪麒麟倾向于随行齐绮琪去帝都,而齐绮琪却想让她保护李婉婷前往墨家秘殿调查。   一时之间,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陷入烦恼之中。   “拜拜你啦,麒麟。我不想让婷姐姐遇到危险,她虽然身为地境,不过她并不热衷于武道,所以实力其实比我还要弱……”   齐绮琪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窥探着雪麒的表情,扁着嘴如此请求道。显然地,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齐绮琪已经知道雪麒麟在一些大事上只吃软不吃硬。   不过,她似乎并未习惯这种请求别人的方式,脸颊上有因为羞涩而冒出来的红晕。 8、小狐狸!   这小七也学会卖萌了!话说回来,在本人面前这么说真的好吗?雪麒麟不由自主地望向李婉婷,发觉她正一脸苦笑。   “可是你呢?帝都太危险了咩!如果皇帝老儿又想对你不利的话,怎么办?”   医II龄⑶! II磷棋肆八   雪麒麟对齐绮琪丢出这个问题。   虽然觉得齐绮琪这样子拜托自己有点可爱,但是一码归一码,她还是没有轻易松口。   “麒麟,你的担心我也知道,我也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就去深入帝都这个龙潭虎穴啦!”   可能是觉得雪麒麟是把自己当成做事不周全的孩子了吧,齐绮琪略显不快。   “水妹妹早几天曾经写信给九公主,请她关照我一二。”   “呀?还有这种事咩?我怎么没听小云提起过……”   雪麒麟抱怨着水云儿知情不报,但是齐绮琪似乎并没有为水云儿辩解的打算,反而径自说下去:   “就在刚才,她已经收到了九公主的回信,九公主说欢迎我到她府上作客。”   “所以,她的意思是答应会关照你吗?”   雪麒麟挑着眉毛问道,齐绮琪轻轻点头。   “是哦,而且还有宫老爷子呢。他还没离开帝都。看在晴儿份上,他怎么样也会看顾一下我嘛……麒麟,在帝都里,权力比你的实力更为可靠呢!而且,除了循例不出席这些场合的影门外,还有其他三派掌门在,圣上估计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定国姬和宫靖两人都有“势”和“名”,宫靖更掌有重兵。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站在天璇宫这边,比起雪麒麟孤身一人,他们明显更能保护齐绮琪的周全。   另一方面,雪麒麟虽说是天境,但也终究只是天境,而其他三派里的掌门大多都是天境之身,战斗力不一定比她要差,如果有人要对齐绮琪不利,基于道义其他三派应该也会出手相助。   在对外时武林各派还是出奇地团结,一如五年前他们连手对抗朝廷军队。   ──当然,影门是一个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雪麒麟似乎就变得有点多余,说得难听点,就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虽然理性上明白齐绮琪所说的道理,但是在感情上,雪麒麟依旧无法释怀。   然而,正如事情有轻重缓急。在齐绮琪的安全已经有一定保障的当下,李婉婷似乎更需要雪麒麟的保护。考虑到这一点,雪麒麟的天平渐渐向李婉婷那边倾斜。   正当她想要松口答应之际──   “哎,等等──”   雪麒麟忽然惊觉一件事,用怀疑的视线望向齐绮琪。   “小七,你不会是骗我的咩?小晴说,你决定出行帝都也只是昨天决定的事呀!你怎么可能预先就让水云儿给九公主写信了咩?而且九公主还已经回信了?就算用暗鸦,也得花上好几天吧!”   “什么嘛!我才不会骗人呢!”   对雪麒麟的质疑感到不满的齐绮琪抱起胸来,一脸不快地别开了视线。这时,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说话的李婉婷主动插嘴解释:   “出发日期确实是昨天才决定的,可是决定出席会议却早些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哇,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雪麒麟鼓着双颊,不忿地看向齐绮琪。   “没心情啦!那个时候正好碰着晴儿失踪……”   “啊……”雪麒麟呆了一下,“是一个月前决定的咩?”   “是啦,那个时候我净在担心晴儿,那里还记得跟你说这事儿呢……这一搅和,我也就忘记告诉你了啦!”   齐绮琪红红的脸颊上满是歉意。结果下一秒,她又露出哄小孩的表情。   “麒麟,如果真的很危险,先不说你准不准去,其他人也一定会阻止我,既然他们同意了我的决定,就表示我此行其实并没有多大危险,所以你别担心,好吗?”   齐绮琪的手掌覆在雪麒麟的手掌上,沉稳地如此温声细语,展现难得的温柔。   “可是……”   雪麒麟依然举棋不定。   或许是不想她为难吧,李婉婷主动说道:   “琪儿,你就让小师祖陪你去吧。”   听见李婉婷竟然支持自己,雪麒麟愕然地将视线行到李婉婷身上。与此同时,她有点愧疚,觉得自己太过偏心齐绮琪的言行会伤害到李婉婷。   “婷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哄她哄得那么辛苦,你怎么就可以拆我台!真讨厌!”   觉得李婉婷背叛了自己,齐绮琪娇声地提出抗议。   “等等──!你怎么说得好像在哄孩子似的!”   原本她刚才又装可爱又装可怜,都是为了哄我的?听见齐绮琪的说法,雪麒麟莫名地火大,感觉自己被骗了。   “麒麟,你闭嘴!”   齐绮琪不再卸去伪装,气恼地瞪了雪麒麟一眼,然后也不管她怎么反应,将视线转向李婉婷。   物I企⑧扒霖⒎瘤亿   “婷姐姐,你究竟想不想去墨家秘殿?”   “你问我想不想,我当然想呀!”   李婉婷毫不迟疑地答。   “那好,总之要是麒麟不愿意跟你一起去,我们天璇宫也不派人去了!”   说完,齐绮琪哼了一声,猛地撇开了头。   喂喂,这是谁家的孩子吗?对于齐绮琪赌气般的举动,雪麒麟目瞪口呆。   “琪儿,你怎么可以这样!”   李婉婷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结果,齐绮琪还是对两人一瞅不睬,仍然摆着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如果你不派人去,我就自己去。”   皱着眉头的李婉婷表现得毫不退让。   她是个好胜的人,而且还十分顽固,怎么看也不会因为齐绮琪的阻拦就改变主意。然而,齐绮琪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之倔也不比李婉婷差。   果不其然,在听到李婉婷的说话后,齐绮琪气得用力拍桌。   “我说不准就不准。就算是婷姐姐你,如果敢在没我的允许下就擅自离宫,我就让叶师叔把你给抓回来!”   两人就此互相瞪视。   看着她们似乎有争执的兆头,雪麒麟立刻担起调停的角色,慌张地摆手劝道:   “哎哎哎,别这样子咩!有事好好说嘛,不能吵架啦,吵架是不好的咩──”   然而,齐绮琪却没有接受这一番劝导,瞪眼阻止雪麒麟说下去。   “没什么好说的!我说不准就不准!还有这事都是麒麟你的错!”   “呀,我的错?”   面对齐绮琪的指责,雪麒麟一头雾水,指着自己的鼻头反问道。   “是你的错!如果你愿意陪婷姐姐,不就万事解决了吗?可是你偏偏不同意!”   仔细一想,雪麒麟发现自己似乎还真是罪魁祸首。她困窘地抓了抓脸颊,讷讷地说:   “我也没说不同意咩……我只是有点犹豫啦,其实你提到九公主和宫老爷子能够保护你时,我就已经有点动摇了啊……”   “哦?”齐绮琪挑起眉头,“所以,你是同意咯?”   “这……”   “你能不能爽快一点!吞吞吐吐像什么话呢!”   齐绮琪直直地瞪视雪麒麟,气愤地数落雪麒麟的优柔寡断。雪麒麟紧张地缩起脖子,用认命似的口吻说道:   “好咩好咩,我去就是了!你们可别吵架了呀!”   “很好!”   彷佛刚才的怒气都是虚假般,齐绮琪瞬间展露笑颜,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自顾自地开始交代一些有关出行墨家秘殿的有关事项。   “你们准备一下,中午就出发吧!东西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夏师姐也会跟你们一起去……”   小七,她怎么好像一早就预计到自己会答应陪小婷出行?雪麒麟听着,只觉奇怪。   李婉婷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   ⒉O⑻吾龄咎三⒍酒   同病相怜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她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一个讯息: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   直到齐绮琪将该交代的交代完,起身离开后,雪麒麟才终于想起她让自己放过柳承宗时所发生的事,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又故技重施了。   小狐狸!雪麒麟咬牙切齿地暗骂了一声,然而齐绮琪早就逃之夭夭了。 9、险些打起来   ──爬满了藤蔓的破败城墙满是风化的痕迹,通往地镇的官道上长满杂草。   清饶镇是一个落后的荒凉小镇。   它与所属的淮北城有一段相当的距离,位于边缘的位置,是个与其说成镇倒不如说是村落更合适的乡下地方。   仅仅数百人口的这个小镇没有独有或是特别的产品,也不在商业贸易路线上,自然也没有商人到访或路过,完全与富有无缘,而且四周被高山和森林环绕,简直就是个穷乡僻壤,连官府都有很多职位从缺。   然而,这里却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居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很少与外人接触,也因为资源不丰和地势险恶的关系,也没有多少外人到访,连盗贼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作为驻地,反倒是一些逃犯或是因为各种原因避世者的最好落脚处。   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这个小镇或许就是他们世界的全部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们的幸福一定要比其他人更为简单。没有名利、没有权力,简简单单过完一生──虽然平淡,却也足以成为无数人的追求。   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地方,却因为墨家的秘殿的现世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此不再平凡。   无数形形色色为了一探墨家之秘的外来者涌入,尽管镇里唯一的、从来就没有爆满过的简陋客栈难得呈现门庭若市的盛况,不仅一房难求,甚至出现三、四个人挤在一间单人房的情况,就连马廊都住满了人,依然没法满足外来人们的需求。   那些没有找到落脚之处的镇外来者,有些有偿地借住民居,有些则在镇外驻扎,更有一些直接以“天为被,地为床”。   镇民们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宽阔起来了,甚至变得比外面的世界更为宽广。   若非如此,外来的人们不时露出的惊叹神色又该如何解释呢?   看着眼前在军队拥护下缓缓在道路上前行着的庞然大物,身为外来者一员的雪麒麟呆滞地思考着这些事。   那是个装有轮子的大木箱子。   箱子被划分成九格,每格都有一根尖矛突出,大概是一种连装弩机。   不过,这还不足以构成女孩瞠目结舌的理由。真正惊呆她的,是那根弩箭的大小。   从箱子里冒出来的半截弩箭足有雪麒麟单腿的长度,通体由金属构成,上面刻有复杂的纹路,看起来沉重无比,单论大小已经与一把大戟无异了。   “师妹,这东西听说是最先入殿的官府从墨家秘殿里找到的。”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传来这样子的声音。   雪麒麟循声看去,发现说话者是位青年武者。他交叉地背着两把短枪,不知道属于那个门派。   被他称为师妹,同样背着两把短枪的少女叹声问道:   “真是令人惊叹呢……不知道这东西威力如何?”   “听说已经试射过了,师妹,你看!这箱子不是缺了一根箭吗?”   经青年这么一说,雪麒麟才注意到弩机箱确实是空了一格。   “师兄,有打探到详情吗?”   “嗯,当然有。”   不知道是不想被别人听去,还是想要一亲自己师妹的芳泽,那位年轻武者先左右张望了一圈,然后才把嘴巴凑到他师妹的耳边,才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听说能够在四百步开外,击碎一块有成年男人环抱大小的石头。”   雪麒麟闻言,大吃了一惊。   四百步外已经能够击碎大石了,那么再近一点呢?   尽管武者身法灵活并不会轻易被其命中,但是当这些弩机形成规模,能够进行范围性的覆盖饱和打击后,就是另一外一种说法了。   雪麒麟尝试想象数百根这种弩箭朝自己覆天盖地疾射而来的画面,立刻感到一股寒意从背根往上直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抖。   她似乎有点明白,机关术为何能够闻名于世了。   不仅能够制造出如此威力的武器,而且这些武器是谁都可以操作的,假如有一天能够得以量以,这个以武者为尊的世界或许会立刻遭到颠覆也说不定。   虽然一直都有听说机关术的神奇,但是直到此时此刻,雪麒麟才终于对机关术之强大有了一丁点实感和惮忌。   不过,站在她身旁的李婉婷似乎就是另一种想法了。   只见她双眼闪闪发光,如果不是翻着白眼的夏雪微妙巧拦在她面前,她很可能早就冲过去对那弩机毛手毛脚了。   *   微微侧脸的雪麒麟斜眼瞅着李婉婷,心想这也是难怪的吧。   毕竟那台弩机很可能就是墨家所制造的机关兵器,一直响往着墨家机关术的李婉婷就算再怎么激动也不足为奇。   “麒麟麒麟,你快看看那边!”   幻化成黑猫,趴在雪麒麟头顶的天玑,突然用长有肉垫的猫爪子猛拍雪麒麟的额头,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别拍了咩!很烦人耶!”   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雪麒麟抬头一看,发现天玑正极力伸着另一只猫爪子指向某处。   “快看看那边呀!”   “怎么啦?”   雪麒麟疑惑地挑起眉头,将视线转向天玑所指之处,随即看见一台与那机弩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   彷佛是想要取代即将穿过城门,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机弩一般,一台新的机关兵器自街道的另一端闪亮登场。   陆逐注意到它的人们发出哗然之声。   唯独雪麒麟露出要笑不笑,脸颊的肌肉只僵硬地扯起一半。   “连这东西也有……?”   细长圆筒型的主体,然后配有带轮子的底座。这件依旧由军队护卫的、新登场的机关兵器,从外型看起来像极一尊使用黑火药的大炮。   就雪麒麟所知,华朝还没有发明火药,文明程度大概与唐朝相约。然而,现在一尊类似大炮的东西却出现在她眼前,大有一倾她全部有关这个世界的认知之势。   或许,这个世界比她所知道的还要广阔得多,存在着很多被历史所淹没,但仍然没有完全消逝的事物。   “李师姐,你发什么疯!”   突然间,雪麒麟耳边响起了夏雪的大声呼喊。   她下意识往身旁看去,结果视线只移动到一半,两道熟悉的身影就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身旁掠过。   “咦……那是──小婷和小雪!”   视线被勾去的雪麒麟凝目细看,瞬间就搞清楚两道身影的主人分别是谁。   “哎,你们去哪啦!”   雪麒麟一边喊着一边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哇,李姐姐好快呀!”   天玑赞叹出声。   诚如她所说,李婉婷正展现史无前例的移动速度,竟然让以轻功和身法闻名的夏雪都无办法在短时间里追上。   见两人往状似大炮的机关兵器的方向飞掠而去,雪麒麟才对她们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了头绪。   ──大概是李婉婷按捺不住好奇心,欲亲手触摸那件机关兵器,而夏雪则是想要阻止她。 气⑵(三 霖师九琦衫斯   押运大炮型机关兵器的士兵们理所当然地注意到这三名疾迅地靠近的不速之客。   或许是以为她们是想要强夺机关兵器吧,领头那个唯一骑着马的士兵立刻大声发施号令,让士兵们戒备起来。   眼见最前头的李婉婷打有不顾一切地硬闯的势头,而夏雪好像无法在她与士兵们接触前赶上她作出阻拦,雪麒麟便焦急起来。   不管李婉婷是出于何种动机,但是她这种行为对于那些士兵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挑衅,也许还会因此引发冲突。   “小玑,抓稳!要是丢下去我可不管咩!”   雪麒麟提升速度,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灵符,将之疾射而出。灵符后发而先至,贴到李婉婷的背上。   “绑!”   雪麒麟娇喝一声后,灵符便迸发出强烈的苍蓝色光芒。   光芒里,无数藤蔓自灵符表面冒出,将李婉婷牢牢捆住。她因而往地下坠落,幸好夏雪及时赶到将她稳稳性接住,她才得以避免与地面进行一场激烈而亲密的接触。   然而,她却没有为此表示感激。   刚被放下的李婉婷撒腿欲往围成一圈,举起长矛的士兵群里冲去。夏雪立刻从后把她抱住。   “放开我!只是碰一下──我就是想碰一下罢了!赶快放开我呀!”   李婉婷一边喊着一边使劲耸动身体,企图挣脱施加在身上的双重束缚。   “李师姐,你是哪里来的毛毛虫吗!别动了好不好?你发什么疯呀!”   两人纠缠间,夏雪傲人的双峰不断遭受撞击,而剧烈晃动起来。李婉婷也因为激烈的动作而露出大片肌肤。   众人的视线被她们勾去,欣赏得来不易的春色,就连雪麒麟都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停在空中。   这是什么福利咩?雪麒麟甚至能听见某些男人大口吞咽口水的声音,但随即惊觉她们这样会便宜了其他围观的群众,便立刻焦急地大喊“被看光了被看光了”提醒她们两人。   易⊙吆棋四五就肆玖⑧   “那你还杵在那里干嘛?混蛋,你赶快过来,我快──”   说时迟那时快,想说的话还没有全部离口,夏雪便抵受不住李婉婷长期打铁练就的力道,松开了手。她向后踉呛了几步,在一声惊呼后摔倒在地上,而李婉婷则重获自由,再度接近大炮。   “小婷,不准调皮!”   重获自由的李婉婷刚跑出几步,便被赶到的雪麒麟拦住。   “我就碰一下!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还没见过这样子的机关兵器!”   不断左右探看的李婉婷试图绕过雪麒麟。   “嘿嘿,那就别怪了我咩!”   雪麒麟贼笑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踢向李婉婷的小腿。   “呀!”   李婉婷失去重心,往前倾倒。   面对能够轻易将自己压倒的少女,雪麒麟没有躲开。   她巧妙地向旁边移动一步,稍微低下身子。如此一来,李婉婷的下腹便恰好撞在女孩的肩上,而前半身则仍然因为余势继续向前探出,看起来就像肚子被人痛殴了一拳似的。   紧接着,雪麒麟一口气站直身体,借势扛起李婉婷。   (二)就⊙无衫巴旗艺⒊   “小玑,坐到小婷的屁股上。”   为了不让她挣脱,雪麒麟特地对天玑如此吩咐。   “收到!”   兴致勃勃的表情在天玑那一张猫脸上浮现,黑猫从雪麒麟的头顶纵身跃下,落在李婉婷的屁股上。   士兵们露出如出一辙的讶异表情,似乎是在问她们究竟在搞什么。   “小、小师祖,你在做什么?赶快放我下来,我就是想要──”   肩上的李婉婷不忿地扬声责怪,拍着雪麒麟的后背。不待对方说完,雪麒麟便翻着白眼掏出一张灵符,将她的嘴巴封住。   “是是是,就是想摸一下咩!小师祖我知道啦!所以,你先安静一下嘛!”   李婉婷发出一连串“唔”声,大概是在抱怨。至于她是什么表情,雪麒麟只好眼不见为干净了。   士兵们仍在虎视眈眈,雪麒麟转向他们咧嘴一笑。   “这是个误会咩!你们也放松点,别绷着一张脸嘛!”   这丫头在说什么?彷佛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士兵们感到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覤。   趁他们的注意力从己方三人上移开,雪麒麟不着痕迹地朝夏雪丢出一个“我们快跑”的眼神。   然后,也不管夏雪有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扛着李婉婷的雪麒麟便转身逃跑了。   “哈哈哈,我们有缘再见咩!”   听着被女孩留下的话,士兵们不知所措,只能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她们三人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⑵邻爸⑸玲玖叁⒍(九)   “那好像是天璇宫的雪麒麟来着……”   半晌过后,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如此宣称。 10、没房了   “没人追上来吧?”   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城镇的偏僻角落后,雪麒麟才停了下来,回头察看情况。   入目处渺无人烟,只有几位穿着粗衣麻服的镇民路过,朝她们三人投以注视的目光。   “哎,差点就打起上来了咩!”   没有发现追兵的踪影,雪麒麟松了口气。   “麒麟麒麟,真刺激!我们再来一次嘛!”   天玑兴奋地发出不合时宜的言论,惹得雪麒麟白眼直翻,说出“你要去就自己去!”这句话。   夏雪嫌麻烦似的双手抱胸,轻啐了一声。   “糟透了,早知道我就拒绝宫主妹妹了!”   说完,她气恼地瞪向李婉婷。   (一)(二)⊙删②〇VII斯把   “李师姐,你比我们家的小不点小师祖还会惹祸耶!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呵,被军队护卫着的东西你也敢靠近?”   嘴巴被封住的李婉婷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但是听她的语气好像是在道歉。   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吧?如此想着的雪麒麟把李婉婷放下,伸手撕去贴在她嘴巴上的灵符。与此同时,天玑重新爬到雪麒麟的头顶待着。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   李婉婷一脸困窘,搔着头道歉。   雪麒麟和夏雪同时无奈地翻起白眼,反倒是天玑叽叽喳喳起来,显得有些兴奋。   “不是不是,刚刚李姐姐可棒了!那些士兵都看呆了!而且李姐──痛!”   雪麒麟敲了敲天玑的脑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天玑捂住被敲中的地方,泪眼汪汪地抗议说:   “麒麟麒麟,你干嘛又打我啦!”   雪麒麟对天玑视若无睹,横手一挥。   “解!”   响应着雪麒麟的号令,李婉婷身上的藤蔓快速窜动起来,缩回源头里。灵符随即燃烧起来,缓缓飘落在地后,化为一阵飞灰散去。   “麻烦小师祖了。”   李婉婷苦涩地笑着活动手脚。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夏雪靠到就近的民宅外墙上去,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法术好像挺方便的嘛。雪麒麟,你有空也教教我那个能把人绑住的法术吧。”   这般说着的夏雪,脸上透着一丝兴味盎然之色。   听见夏雪说要学法术,雪麒麟愕然地望向她。   “你刚说什么?你说你想学法术?”   李婉婷似乎也为着夏雪意外的发言感到惊讶,只听她问:   “夏师妹,你不是说嫌麻烦不想学的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夏雪不以为然地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我想学几种有用的。”   雪麒麟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夏雪好一会儿。   接着,她促狭地捏起腰来,直直地仰视夏雪。   “哟哟哟,你之前不是不感兴趣的咩?”   “我现在又感兴趣了。有个四字词叫‘心血来潮’,你没听说过吗?”   夏雪绕着头发,用挖苦的口吻这样子反问。雪麒麟娇哼一声,微微别开了脸。   “哎,你要我教我就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咩?”   说着的同时,雪麒麟单眼瞥向夏雪,眼中有满溢而出的快意。   “哦,你不教,我就跟宫主妹妹说我想学,她自然就会找你来教我的咯。”   不屑的笑容从夏雪脸上浮现,她向雪麒麟投以鄙夷的视线。   “你到时也可以这样回答她试试。哎,我好像又看见某个小不点一边哀声喊着‘不是这样子的’,一边四处上窜下跳的景像了。呀,对了!我上次好像还看见某个包子头在厨房偷吃。嗯……那是谁来着呢──”   夏雪戏弄他人似的故意将语尾拖得更长,数度落在雪麒麟身上的视线却已经令答案呼之欲出。而事实上,雪麒麟早阵子的确去了厨房里偷吃点心。   “小师祖,你偷吃了?琪儿很讨厌别人偷吃的啊……”   “哦──麒麟你偷吃!实在是太坏了,偷吃是不对的嘛!”   李婉婷无奈的声音和天玑的责备先后窜进耳中,雪麒麟的表情因而短暂僵住。   怎么会就给她看见了呢!该死的,被抓住把柄了!她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你教不教?”   在夏雪的睥睨下,雪麒麟沮丧地垮下肩膀。   “……那你想学什么咩?”   不待夏雪回答,雪麒麟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觉得你可以尝试木行的法术,毕竟你轻功很了得咩……如果再加上木行的风法术加成,那就如虎添翼了咯!”   “哦。”夏雪所没谓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好奇地问道:“那刚才你绑住李师姐的法术,也是木行法术吗?”   “呀,‘藤绑’吗?”   雪麒麟眨着眼反问,夏雪简短地回答“是”。   “的确是木行的法术……”   “好,那就学木行吧!”   夏雪满意地点着头,就这样作出了决定。   看她的反应,雪麒麟总觉得她是因为藤绑术属于木行法术,所以才会决定学习木行法术,而并非因为木行法术对她的身法和轻功有帮助之故。   她重点是不是搞错了呀?雪麒麟皱起鼻子。   直到后来夏雪用藤绑术捆住了自己,女孩才知道夏雪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学习法术的。   *   夏雪突然抬头,大概是在观察天色吧。   太阳正缓缓地往西边落下,宣告着时间已经离初夜不远了。   “好了,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落脚咯!再找不到地方,就只能睡在街上客串一次丐帮弟子了呢。”   夏雪离开墙边,谁也不看地淡淡说道,还不忘调侃了一下她看不惯的丐帮弟子。   其他人还没回答可否,夏雪便自行自素地率先动身,径自往城镇的中心区域走去,雪麒麟和李婉婷只能快步跟在她身后。   她们在是下午尾段到达这个镇子的。   原本想着抵达后便马上寻找落脚之处,结果刚进城镇没多久就遇见被军队护送出城的机关兵器而驻足观看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然后又有李婉婷的失控闹腾,前前后后耽误了不少时间,最终她们落得天空一角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的现在,还没有找到住宿地方的下场。   虽然早就知道镇上唯一的客栈已经爆满,但是她们还是特地走了一趟,打算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刚退房。   可惜,她们的运气似乎并不怎么样。   ⑸医琦VIII疤O妻硫伊   她们白走了一趟,最终得到的,只是店伙计一句“真的没房了”的回答。   “真的没房间了吗?”   人满为患的、吵杂不堪的客栈大堂里,夏雪不死心地追问被自己叫住的店伙计,后者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为难表情。   “客官,您们真的来得太晚了,我们店是镇上唯一的客栈。那个墨家遗迹被人发现的翌日咱们店就已经爆满了……如你所见,后来的人都只能住马廊和大堂了。   听着店伙计的话,雪麒麟环顾四周。   她正身处于客栈的大堂。   溜磷( 二)弍III肆坝吧斯   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作为食堂之用的,不过现在却丝毫没有应有的桌椅踪影,而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张铺在地上的被裖,而且都有了主人。   显然地,这片空间已经被改造为以大通铺形式提供予客人使用的临时居住空间。就连客栈的大堂也已经住满人的情况下,就更别说是房间了。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雪麒麟没有看见五大门派其他四派弟子的踪影。影门自不用说,不过连道一教、丐帮和灵月谷也见不着就有点奇怪了。 11、安营扎寨   “只能看看有没有民居可以借住了,真的要死了啦……”   一边如此嘀咕着,夏雪皱起了眉头,摆出反感的脸色。   “机会也不大,三位实在是来得太晚了,我们的镇子也不是什么大镇,只有数百户居住,可是外来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略一算也得有数千人吧……他们早就把有瓦遮头的地方给租下或是借用了,就连镇外的破庙据闻也住满了人。”   店伙计说出令夏雪皱头皱得更紧的话。   雪麒麟偏着头,纳闷地开口问道:   “真的有那么多人咩?连一点位置都没有?”   “是的,我们客栈从来没有试过客满……”店伙计摆出半是无奈半是苦涩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该替东家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感到辛苦才好。”   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吗?雪麒麟皱起一张脸来。   “哎,这下麻烦了咩……”   “当然麻烦了!”   抱着胸的夏雪从鼻间发出冷笑,如此回答说。   她好像有点心浮气躁了。   夏雪虽然身为武者,不乏外出露宿的经验,但是好歹也是女孩子,多少也不喜欢露宿街头。   或许是觉得雪麒麟等人在烦恼吧,店伙伴热情地提出建议说:   “三位,如果真没有可住之地,不如将就一下,到城外露宿吧。不是我自夸,我们这里民风纯朴,治安一直都相当不错,而且我见几位都是武者,应该也没有什么讲究才是。……对了,隔壁街的黄大叔好像有在卖露宿用品,他原本是做的裁缝,但这几天墨家秘殿突然冒了出来,找他做帐篷什么的人可多了,黄大叔都赚得眉开颜笑啦!最近都满脸红光的样子……”   他是自来熟吗?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然后面向夏雪,询问她的意见。   “小雪,你看怎么办咩?我觉得在外面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哈,你当然可以啦!你无论睡在哪里都能呼呼大睡,跟一只猪似的。”   “喂!有点过分了咩!我好歹都是──”   “哦,我还有那种自觉吗?”   雪麒麟抗议到一半,夏雪便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她。缺根筋的李婉婷却意外地搔着头插嘴发表意见:   “我也没所谓,我哪里都睡得着呢……”   这算是对号入座吗?雪麒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地瞄了李婉婷一眼,后者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头。   “糟糕透了,看来也只能露宿了。”   夏雪烦厌似的咋舌,有点不悦地作出了决定。   从刚才起便一直轮流端详雪麒麟她们三人的店伙计,在这时迟疑地提出试探性的问题。   “……客官,你们应该是来自某个大门派的吧?”   雪麒麟三人虽然只穿着普通的服饰,但不论是用料、质量还是裁式都相当上乘,散发着一种价值非凡的感觉。   若非大门大派,怎么可能穿着一身高质的衣服来墨家秘殿探险呢?想必是考虑到这一点,店伙计才会猜测三人是某个大门派的弟子。   “是的。”   开口回答的是李婉婷。   稍微停顿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有点多余的话。她说:   “我们是天璇宫的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人同时向三人投以惊讶的目光,连店伙计更是一脸呆相。   “李师姐,你不知道什么叫多此一举吗?”   夏雪语气无奈,透着一丝责备的意思。   会是觉得李婉婷的言论引来了别人关注的缘故吗?雪麒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她们的来历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把原因告诉了雪麒麟──   “……天璇宫?”店伙计呆愣地复述这个门派名称,“我好像听说过……是五大门派的那个吗?”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都竖起耳朵,脸上浮现出混杂着犹豫和期待的神色静候答案。   他们是不敢确定吧。   毕竟华朝大小门派多如星数,就算有某个小门派也叫天璇宫或者名称是天璇宫的谐音亦不足为奇。事实上,齐绮琪也曾向雪麒麟提过有一个小门派叫天玄宫。   为了避免混淆,一般而言在报上自己所属门派时会附上门派所在地的名称,但是李婉婷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办。   于是,雪麒麟接过话头,回答店伙计说:   “是呀!我们可是洛阳天璇宫的人呢!”   她刚回答完,就惹来夏雪一个不悦的瞪眼。   “竟然是五大门派的人!”   店伙计双眼放光,像看见珍奇动物似的来回看着三人,在场的其他人则发出哗然之声,窃窃私语起来。   “是天璇宫的弟子耶!”   “就说嘛,道一教和丐帮都来了,天璇宫怎么可能不来凑这个热闹呢!”   “太棒了!天璇宫的女弟子都是这么漂亮的吗?”   “灵月谷也到了,不过好像在镇外露宿来着。”   不止于谈论,部分人甚至作出行动,主动地围拢过来将三人包围。   “你好,在下东晓派大弟子……”   “幸会,在下……”   “在下一直听闻天璇宫乃是地灵人杰之地……”   杂乱的声音先呼后继地涌来。   这些人表现得相当热情,脸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向她们搭话,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也饱含着各式各样的欲望,甚至有些人露骨地朝她们投以充斥着各种妄想的视线。   他们说着差不多的寒暄,其中的用意有仅止于想与贵为五大门派的天璇宫的弟子套一套近乎或是结识一番,但是也绝不缺想将三人据为己有的。   雪麒麟很快就明白他们背后的动机了。   天璇宫的三人虽然长得各有千秋,但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夏雪的甜美可人、李婉婷的英姿飒爽、雪麒麟的灵气四溢,原本就惹来很多人的注目。从她们踏进客栈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不少人露出蠢蠢欲动的表情。   而得知她们是天璇宫弟子之后,他们便站不住了。   对于他们而言,不论是能够一亲三人的芳泽也好,还是纯粹与她们认识一番也罢,也能成为吹嘘的资本,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假如能够娶她们为妻,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借着这层关系举龙附凤,以入赘成为天璇宫的弟子。   然而,这也未免表现得太露骨了吧,都跟流氓似的咩!   几道散发着强烈占有欲的视线投射而来,刺得雪麒麟浑身不自在,让她皱起了眉头。她更发现有一位长得很对不起观众的人在窥探她外露的肌肤。   “呜……麒麟麒麟,他们的视线很讨厌耶!”   一直遵守着雪麒麟的吩咐,在黑猫形态下不能作声的天玑忍不住开口。   看来它也感受到那些让人反感的视线了。   雪麒麟深有同感的点头表示认同。   她曾经听说一些小门小派其实就跟恶质帮会没什么分别,会干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现在看来齐绮琪所言并不假──虽然她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但是直到现在才得以亲身感受到。   所以小雪刚刚才说小婷是多此一举吗?   雪麒麟将视线移向李婉婷,结果李婉婷也恰好看向她,两者的视线就此对上。   我们好像惹到麻烦了呀!彼此的视线里都强烈地蕴含着这个想法。   注意到她们的举动,夏雪受不了似地自微开的唇间泄出一声叹息。   “如果没有房间的话,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哦哦,好的……”   店伙计有点遗憾地回答。   他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希望多与三人说几句话,一度犹言又止。不过,夏雪却没有给他机会。   “打扰了。”   夏雪出于礼貌地拱了拱手,然后转身。   “好了,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她分别看了雪麒麟和李婉婷一眼,用眼神催促他们赶快离开。   “请让一下!”   收回视线后,夏雪用不咸不淡的口吻对眼前的人如此说道。   “三位姑娘这就离开?本公子想邀请三位共进晚膳,不知道三位意外如何?”   一位作书生打扮,自诩风流的年轻武者挡在三人面前。结果他的话刚说完,便有一位粗犷的大汉跳出来跟他唱反调。   “得了吧,你这小身板能受得了吗?”   在场的人听见他的挖苦,接二连三地大笑出声。   除了小部分不屑与这些粗人为伍的武者外,听明白他话里之意的女性武者们以不同方式表现出自己的反感。   “我说,请你们让开!请问你们耳朵是出问题了吗?”   夏雪甜笑着,双眼弯成月牙形,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笑意。与此同时,她地境的气势一涌而出,瞬间便充满了整个大堂。   她是在威吓他们。   宛如前一刻还在肆意鸣叫的知了,突然一起止住声音般,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在填补空间。   “──是地境的前辈!”   ⑺二叄霖斯(九)漆三逝   过了一会儿,某位武者骇然地这般惊叫后,包围着三人的人群随即后退了一步,一些不明所以的普通人跟着照办。他们受其所慑,纷纷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   溜磷II弍衫斯爸扒司   待在饭堂里的武者里,最高修为只有人境,也很难怪会被夏雪的气势所震慑。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这种依靠气息的威吓方法虽然极其方便,却很容易就会被视为挑衅,说不定还会惊动到他们的长辈,或是一些事不关己,但好管闲事的高手。   陸零⒉二珊⑷捌VIII司   考虑到这一点,三人立刻划动步伐,马不停蹄地急步离开客栈。   她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离开客栈后,雪麒麟一行人听从了刚才店伙计的建议,先到隔壁街道的裁缝店向姓黄的老板买来了帐篷和一些简易的寝具。   (一)林医柒事吴揪(四)鸠⑧   接着,她们在镇外绕了一圈,寻找合适的露宿之地,最终在镇外东面发现一块靠近森林的空地。   这片空地显然经过打理,并没有长满杂草,而且在边缘处还有一道小溪流经,环境相当不错。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已经有了不少先客,帐篷林立。   话虽如此,但这里仍有可以容下三人有余的空间。她们经过商量,最后由夏雪拍扳决定在这端安营扎寨。   起②III磷 ④玖棋叁师 12、墨家兵器传说   优质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领,雪麒麟她们只能退求其次,好不容易才在临近森林边缘的位置找到相对比较平整,可以扎营的位置。   “没办法,就这里了吧,谁叫这里是无主之地,先到先得呢。”   夏雪相当不高兴地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缠住自己的杂草。   就像她所说的,这个地方实在难以令满意──关于这一点,从她们所选位置的左近都没有帐篷就可以证明了。   而最让她们不满的,就是这里一簇一簇地胡乱长着的杂草,只要稍微走动一下,很容易就会被草茎缠上。   不过,只要把杂草把清除掉就好了。而实际上,这对于雪麒麟来说并非难事,所以在她的安抚下,夏雪很快就没有多作计较。毕竟天色已晚,她们要是再移师去其他地方就未免过于费事了。   “我去收集一下柴枝吧。”   李婉婷指着就在几步远处的深林,自告奋勇地提出。她一向勤奋,会最先主动提出承担某样工作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哦,那就交给李师姐了。”   夏雪几乎速答。   听她毫不犹豫的语调,与其说是已经早有所料,倒不如是在高兴有人主动承担起自己不想做的工作。   如此认为的雪麒麟目光古怪地瞄了夏雪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李婉婷。   “小婷呀,不如让小玑去咩!”   忽然想起整天不是睡觉,就是随处乱逛,就算出门在外也只待在别人身上,连自己走路都不愿意的天机,雪麒麟就有点火大了。   怎么可以有比我更无所事事的人存在!她为此感到愤愤不平,打算怎么样也要给天玑安排一点工作,所以才会提议让其取代李婉婷。   “哎,我不要嘛!麒麟,你怎么可以让我去,晚上的森林是很危险的哦!要是我迷路了或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坏蛋捉去了怎么办?”   天玑娇声抗议。   可能是怕雪麒麟将自己抓下来吧,她抱着雪麒麟的团子髺不放,甚至把前面一对猫爪子插进里面,表现出一种“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态度。   雪麒麟抓住她的尾巴稍微扯了一下,发觉要是真把她拉下来肯定会搞乱自己的发形。她虽然气得暗咬银牙,但是为了避免重整发形的麻烦,也只能就此作罢。   “真受不了!雪麒麟,天玑就算真的敢去,你敢让她去吗?”   面对夏雪语带无奈的问题,雪麒麟疑惑地“呀”了一声,反问她为什么这样问。   “呵!”   夏雪嗤之以鼻,也不解答雪麒麟的疑问,反而笑着对天玑抛出一个问题:   “天玑,其实我在的路上买了三色团子,你想吃吗?”   她什么时候买的?雪麒麟吃了一惊。   “想想想!夏姐姐,有三色团子吗?”   天玑回答着,一滴口水就从雪麒麟的眼前掠过。   “喂,小玑!你别在我头顶上流口水好不好咩?”   雪麒麟随即提出抗议,猛扯天玑的尾巴,可是天玑就是不动如山,也不知道她的屁股是不是已经和自己的头顶连在一起了。   夏雪无视一人一猫之间的打闹,脸上的笑容莫名地变得深刻起来。   “如果我要你打雪麒麟一下,才愿意把团子给你,你会照办吗?”   “咦,这不太好吧……”   天玑迟疑着说,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喂喂,小玑,你怎么好像很犹豫的样子,你应该立即拒绝才──呀!”   雪麒麟的声音在一声惊呼后戛然而止   额头突然被天玑拍了一下,她因而挂上一张大受打击的呆脸。她没想到天玑竟然会见利忘义,抵受不住三色团子的诱惑而背叛了自己。   想必是害怕雪麒麟会跟自己计较,天玑从雪麒麟的头上跃下。   突然间,一阵强风以天玑为中心刮起,吹得雪麒麟双条马尾像丝带般扬起。   “小玑,你要死啦──咕噜!”   强风灌进雪麒麟的口中,堵住了她的嘴巴。   这时,天玑的身体发出耀眼的光芒,轮廓开始产生变化,迅速变化成女孩的形体。   待光芒散落后,天玑以女孩姿态现身。她的肌肤如雪,脸颊上染有淡粉色的腮红,如翡翠的双瞳、淡金色的秀发还有鲜红欲滴的嘴唇互相映衬,让她更显娇俏。   这样的她怎么看都像是来自西域的可爱女孩──如果她不是只有六寸高的话。   由于雪麒麟以节省灵气为由,不准她无事就幻化成正常人大小的生物,尤其是那虚有其表的白龙形态,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以黑猫形态示人,不过偶尔也会用现在这种珍袖女孩的姿态活动。   正因如此,夏雪和李婉婷并没有被她这种变化吓到。她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要死啦要死啦!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一定会吓到别人的咩!”   流OII②删似岜VIII泗   雪麒麟立即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飘在半空的袖珍女孩。   天玑被她的举动吓得尖叫出声,连忙飞向夏雪,委屈地大喊求救:   “夏姐姐,麒麟要欺负我!”   夏雪笑意盈盈地抱着飞到自己怀里避难的天玑,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天玑缩着脑袋,闪闪缩缩地窥探着怒瞪着自己的雪麒麟。   “天玑,别怕,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夏雪气定神闲地安慰天玑。   天玑弱弱地“哦”了一声,接着又露出期待的表情。   “呐呐,夏姐姐,说好的团子呢?”   袖珍女孩圆圆的脑袋顶在夏雪丰满的双峰下面,仰着头想要望向对方。   只要一天待在夏雪怀里,她就不可能看见夏雪的脸庞吧,雪麒麟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忘了计较天玑的背叛。   “天玑,做得好,待会我就给你买团子去。”   落在雪麒麟身上那饱含戏谑笑意的视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情,夏雪悠悠地如此说道。   “咦,夏姐姐刚才不是说已经买了的吗?”   面对天玑的问题,夏雪笑而不语。只见她得意地勾起嘴角,摆明就是奸计得逞了。   “可恶!”   她这是在空手套白狼!雪麒麟磨着牙,发出刺耳的声音,猛跺地面。夏雪爱理不理地瞥了她一眼,大有“你能拿我怎么样”的不屑之意。   一直看着三人互动的李婉婷捏着腰,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师妹,你又使坏了啊……”   “嗯?”夏雪一丁点愧疚都没有,慢条斯理地回答说,“李师姐,你说得真难听啊。我只是想让我们家蠢死了的小师祖知道,她的剑并不可靠。”   “嘿,所以你的意思是想借此告诉我,小玑很容易就会被人拐走咩?”   “呵,如果不是呢?”   “歪理──你这是赤裸裸的歪理!小玑是认识你才会上当的,要是我不认识的人,她才不会轻易上当咩!”雪麒麟使劲扭头望向天玑,“小玑,你说是不是咩?”   易⊙I⑦私午IX斯⒐坝   “当、当然是啦!我才……才不会上当哦!”   结果,天玑却是一副眼神闪烁,说话断断续续的模样。   “嘿,雪麒麟,你的剑心虚了呢。”   “小师祖,天玑好像真是心虚了啊……”   望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天玑,听着夏雪和李婉婷带着不同感情的发言,雪麒麟傻眼了,但随即闪电般疾速探出双手握住天玑,把无比娇小的她当成玩具猛摇起来。   “小玑,你给我争气点呀!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被骗了咩!都要把我的脸给丢光了好不好!”   “呜……麒麟,别摇了别摇了,我知错了!”   天玑被摇得晕头转向,眼睛都变成圈圈眼,看起来快要昏倒了。雪麒麟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激动地大喊说:   “不,你不知道!”   “呜……我要晕了。”   招架不住的天玑两眼昏花,留下这样子的余音后,脑袋突然往旁边一歪,相当干脆地昏了过去。   “呃……真晕了?”   雪麒麟吓得松开双手,天玑小小的身体随着往地面掉落。   “小师祖!”   李婉婷高声谴责。   夏雪和李婉婷同时伸手打算接着天玑,不过后者的速度更快,在天玑落地前,合拢双手将她接着。   重新站直身体的夏雪瞄了一眼昏倒过去的天玑,冷冷地嗤笑一声。   “雪麒麟,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抱歉啦,我就是有点吓到。”   ⑴⑵龄叁er磷起事⑻   自知有错的雪麒麟尴尬地抓着脸颊,坦率地道了歉。目光带着强烈的责备之意,夏雪直瞅着雪麒麟瞧。   “要是有一天天玑忍受不了你的虐待,另认新主,看你找谁哭去。”   “呀,没、没这么严重吧?”   雪麒麟被夏雪的发言吓到,心里不禁有点忐忑,嗫嚅着说:   “我最多就是欺负她嘛……说是虐待就有点过了咩……”   “小师祖,这次是你过分了。”   很罕见地,李婉婷没有帮雪麒麟说话,反而颇为严厉地怪责雪麒麟。   怎么搞得自己好像变成坏人了似的,明明就是小玑有错在先!雪麒麟忽然有点不服气了,皱着鼻头不说话。   “小师祖,你──”   李婉婷刚打算出言相劝,夏雪便平静地打断她说:   “李师姐,你先去收集柴枝吧。天色不早了,要是再耽误就要来得及吶。我可不想露宿在外,还要被秋风吹得瑟牲发抖呢。”   “这……”   李婉婷陷入短暂的迟疑里,来回地看着雪麒麟和夏雪。   “放心,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听见夏雪的保证,李婉婷才终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回答说“好”,将天玑交还给雪麒麟。   雪麒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赌气,接过天玑抱在怀里。对此,李婉婷欣慰地笑了笑,随即走向森林。   待她的身影一消失在森林里后,夏雪马上对雪麒麟露出鄙夷的冷笑。   “喂,你干嘛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雪麒麟皱起眉头,“我都道歉了咩!”   “因为你蠢。”夏雪不屑地回答。   “哇,气死我了!”雪麒麟愤愤不平地指出,“明明是天玑有错在先。”   “嘿,我们家的蠢货小师祖真的好大的肚量呢!”   显然地,夏雪是在说反话。   听懂对方是在暗指自己小气,雪麒麟呲牙咧嘴地上蹦下跳,气得说不出话来。   夏雪在一块就近的大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翘起双腿来。   “你应该知道物以罕为贵的道理吧?”   见夏雪相当难得地摆着一副正经的神色,雪麒麟就知道她并非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在问自己。她先在就地盘腿坐下,让天玑躺在自己的腿窝上,然后才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咩……可是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①零①起#思-午⑨斯(九)扒   “我看你是不知道。你曾经向宫主妹妹说过,天玑是剑灵对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正确来说──”   ……应该是器灵才对。在雪麒麟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之前,夏雪便抬手示意她闭嘴。   “而剑灵──天玑是华朝绝无仅有的。”   夏雪沉静地作出宣告。   要蕴酿出器灵,需要满足极度严苛的条件,而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人能够完全满足这些条件。   其中最难以满足的,莫过于就是器灵要求蕴酿它的灵气源于同一个人。由于器灵的产生往往需要耗时几百甚至上千年,即便是最为长寿的宗师境也无法存活如此长久的时间,所以这个世界基本上不可能存在器灵。   至于天玑--她也只是雪麒麟取了巧,在法术辅助下诞生的准器灵,跟真正的器灵仍然相距甚远。值得一提的是,有了法术的帮助,天玑成为真正器灵的时间也会大幅度缩短。   然而,论法术的知识和能力,数遍整个华朝就没有和雪麒麟匹敌者。既然如此,夏雪把天玑说成是华朝唯一的剑灵也不为过。   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呢?雪麒麟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墨家秘殿为什么会把这么多人吸引来,连我们五大门派,还有朝廷都被其惊动了?”   “嗯……”   雪麒麟沉吟起来,忽然想起夏雪一开头的问题,便回答说:   “……因为物以罕为贵咩?”   “──还因为在传说中墨家所制兵器有着无与论比的威力。”   污(一)棋吧扒O齐留伊   夏雪点着头,沉声补充。 13、北冥有鱼的人情世故   “所以,墨家秘殿才会成为飞蛾眼中的火火,引来包括你与我在内的扑火飞蛾。我们冒着未知的危险打算进殿,并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纯粹想要了解它的力量。甚至说……”   夏雪遥望天际,抬起右手握紧了拳头,彷佛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似。   “──想要得到这股力量。”   她收回了手,再度把目光投射在雪麒麟身上。   “我这么说,你应该懂吧?   雪麒麟沉默了一会儿。   “……我懂。”   虽然还没进入墨家秘殿一探究竟,但是雪麒麟已经见过那些据说是从墨家秘殿带出来的机关兵器,对它们的威力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即便如此,墨家的机关兵器仍然给予雪麒麟冲击性的全新印像,几乎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在过去,她以为机关兵器就是取巧之物,实用程度并非十分优异,最多就是利用机械技术实现武器的形态变换,或是在武器里建构一些机械性的功能,但是如果她抵达这个镇子后的所见所闻都是真的,那么机关兵器肯定不仅止如此。   ──大炮、巨型弩机。   假如这些东西都是墨家的机关兵器的话,墨家机关术的精妙肯定远超了雪麒麟一开始的预料,能够对武者做成不可忽视的威胁。   当机关术的力量等同于武术,甚至是法术,它绝对会成为世人前呼后继的追求对象。事实上,墨家秘殿已经吸引人无数人前来探险,证明了它有着足以让人注视的强大力量。   ⑺⑵伞磷肆久⑦散四   所以,雪麒麟不可能不懂夏雪所说的意思,而她也一早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标并非走一趟这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此简单。   就在雪麒麟的脑海中转着这些念头之际,夏雪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   “说不定,最终会变得怪怪的。”   雪麒麟愕然地抬头一看,发现夏雪正指着她自己的脑袋。   “呃,这是什么意思咩……你该不说是我会变得怪怪的吧?”   听见雪麒麟呆呆地这般回答自己,夏雪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浮现在她脸上的,不是往常的尽是调侃之意的笑容。   那是个纯粹觉得好笑的笑容。   “哈哈,不是的。你疑神疑鬼过头了吧!我可不是在捉弄你呢。”夏雪忍俊不禁地笑着。   原来她还能这样笑的咩……雪麒麟呆滞地想着。自认识夏雪以来,她几乎就没有见过对方这么笑过。   不过,这个笑容并没有在夏雪脸上维持很久,她很快就将之敛去,叹着声说:   “我是说真的,人会变得怪怪的。”   她的目光涣散而幽远,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般,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哎,我没听明白啦。”   雪麒麟茫然地搔着头。   “我是说,力量会让人变得怪怪的。”   刚说完,夏雪便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般,摇着头呢喃“真不像我”。   她的脸上有强烈的忧愁一闪而过。   然而,已经因为夏雪这一番说话而陷入沉默里的雪麒麟却错过了那泄出的微小感情。   ──力量会让人变得怪怪的。   雪麒麟沉溺在这句话之中。   力量本没好坏之分,全凭拥有者的善恶,可是力量却是会蚕食人心的。   人们都有欲望,而力量往往是实现欲望的手段,当一个人所掌控的力量足以让他挣脱世间规条的束缚后,他就会凌驾于大多人之上,有了随心所欲实现所想的力量。   所以,人们会不断地追求力量,追求强大。因为,力量是道路,是通往他们不断追逐的幸福的道路。如此一来,力量不仅成为实现欲望的手段,也会成为欲望膨胀的养分。   或许,有人能够在欲望不断膨胀下保有初心,可是这种心境比力量更难拥有。   如果无法在拥有力量后,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人们渐渐地就会沦为欲望、野心的傀儡。   ──小雪大概就是这种意思吧。   雪麒麟无言地如此心想。   “尽管如此,我们却依旧不断追求力量呢。因为只有拥有力量,才能够保护好自己所重视的人,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才能够守护自己的幸福。”   这或许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因为世间是残酷的,而人心也不仅是存在着善良,还有着隐藏着黑暗。   于是,人们就会追求力量,唯有力量才能捍卫自己的幸福。   ──有如羲和以力量从武妖之境里驱逐人类般。   “……是呢,这或许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夏雪凝聚视线,直直地盯着雪麒麟瞧。   “既然你懂得这一点,为何不去去珍惜天玑呢?”   “什么?”   “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天玑的力量才对。她的力量、她的强大──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夏雪嘲讽地笑了,看向在雪麒麟大腿上蹭了蹭的天玑。   “小师祖,她可是甜美的毒药啊……窥探着她的人可不少呢。”   终于,雪麒麟明白了夏雪的意思。   天玑的强大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她的吸引力绝对不比机关兵器少。既然如此,究竟有多少人会想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力量呢?   雪麒麟不知道,但肯定不少。   “力量会让人变得怪怪的,天玑的力量也不例外。从她的出现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往后一直都备受觊觎的命运,而你却放任她四处乱走?或许,能够夺得她的人并不多,但是也一定不会缺少。而且,她本来就是致命的诱惑。”   说完后,夏雪突然朝雪麒麟招了招手。   “怎么了啦?”   “你过来一下。”   雪麒麟“哦”了一声,依言照办。她先将天玑安顿在地上,然后走向夏雪。   结果,她一走到夏雪的面前──   锵!   一阵刀光乍现,淹没了她的视野。   夏雪拔出横挂在背后的长剑,凌厉地朝雪麒麟的脖子横砍而去。   雪麒麟措手不及,完全没法反应过来。她怎么样也无法料到夏雪会突然袭击自己。如果不是剑锋最终停在白皙的脖子旁,她已经死在夏雪的剑下了。   几缕头发随风逝去,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她的眼里倒映着夏雪略带哀伤的脸庞。   ⑥玲II貳(三)泗捌扒④   “雪麒麟,即使是认识的人也不能尽信。”   夏雪缓缓地将长剑从雪麒麟的脖子上移离。   然而,雪麒麟似乎能够感觉到残留在肌肤上的寒气。   “──在欲望面前,人心总是善变的。”   雪麒麟呆滞地看着夏雪还剑入鞘,久久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你最信任的人,说不定也会有背叛你的一天。”   夏雪自嘲地勾起嘴角,眼里浮现一丝苦涩之色。   她这句话到底是在跟谁说呢?我吗?还是她自己呢?雪麒麟脑海里徘徊着这个疑问。   夏雪缓缓站起身来,拍去裙上的灰尘。   “好了,我去张罗一下食物,你就负责撑好帐篷吧,反正你说你能够打杂吧。”   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夏雪淡淡地如此说道。   她没有给雪麒麟回答的时间,径自转身往城镇的方向走出。   目送着她落寞的背影,雪麒麟在想,总是喜欢对他人恶言相向、以捉弄人为乐的夏雪,说不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嗯,她今天似乎窥见了夏雪内心的一角。   至于夏雪的话语,已经没有思考的需要,因为雪麒麟意识到那些话语已经暴力地刻进自己的内心了。   “小玑,我还不够珍惜你吗?”   转身望向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天玑,雪麒麟如此轻声呢喃着。   她的声音就如冬日里的吐息般,刚离开嘴巴便消散于空气之中,并没有传达到任何人的耳中。   “……不过,会不会说得太严重了点咩?”   雪麒麟再度看向夏雪离去的方向,觉得对方过于敏感。她和天玑打闹理应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夏雪却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罕见地语重心长跟她说了那么多道理。   或许,是有着某种经历,她才会如此敏感吧,雪麒麟是这么认为的。   尽管如此──   *   雪麒麟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天玑突然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呼唤了一声麒麟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将天玑捉住。   “麒、麒麟,对不起对不起!呜……是我错了啦!”   大概是以为雪麒麟仍然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吧,天玑挣扎着身子,哀声求饶。结果,雪麒麟并没有多作计较,只是皱着鼻子将天玑放到自己的头上。   “咦?”   天玑唇间泄出惊讶的声音,摆明是相当意外雪麒麟竟然会就此罢休。   “麒麟,你不生气了吗?”   “哼哼,谁叫我大人有大量。”   雪麒麟双手交叉在胸前,颇为不可一世地这般回答。   不过,在下一瞬间她垮下了肩膀,讪讪地轻刮鼻子。天玑探着身子,讶异地看着自己主人的脸颊渐渐变红。   “好啦,我也有不对,不应该摇你的咩……对不起啦。”   一听见雪麒麟的道歉,天玑便使劲地睁圆了眼睛,彷佛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   半晌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问题:   “麒麟,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雪麒麟撇着嘴巴回答。   道歉一次已经够难为情了,她可不想再道歉第二次。   “说嘛说嘛!”   天玑恍神了数秒,然后推着雪麒麟的团子髻,用听起上来很是高兴的声音催促着。   我还想再听一次嘛!雪麒麟彷佛听见了对方的心声,知道天玑刚才其实是听见了自己的道歉。   理所当然地,雪麒麟并没有响应天玑的期待。她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任由天玑以各种方式问她、请求她,也一律保持缄默。   雪麒麟解开将那卷帐篷布绑住的绳子,开始夏雪交代她的工作。天玑见雪麒麟开始办正事,便也懂事地不再骚扰她。   由于没有说明书,雪麒麟只好自己摸索架帐篷的方法。她思索了一会儿后,决定先架好配套的木棍子,然后将帐篷布铺上去,最后才是固定。   比起重组机关剑,架帐蓬这项工作未免就有点简单过头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帐篷很快就成形了。   也不知道从那之后工作了多久的时间,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山峰之后。   ──光芒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舍雪麒麟而去。   白色的光芒从背后照来,在地上以黑色描绘出她的轮廓。这并非是月亮的光芒,而是另一种雪麒麟相当熟悉的光芒。   她也来了?雪麒麟动住凝住,缓缓转身望向光芒之源。只是,在她的视线捕捉到记忆之中的那道身影前,飘渺的童音却率先传了过来。   (二)就霖吴⒊VIII弃I叁   “雪麒麟,你果然也来了。”   她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仙气。   光与暗的交替间,女孩显得无比耀眼。   娇小的女孩浑身缠附着一阵让人难以忽略纯白薄辉,晕开了她的轮廓,彷佛是深夜里一拂即散的一缕白色轻烟,给人一种既存在于此又不是确实存在的虚幻感。   明明现在是女孩的姿势,却散发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镶嵌在那一张童颜上的深紫眼眸深邃得如同满布繁星的夜空,点缀无数光芒。   er揪龄呜删 八妻吆(三)   似乎,世间的一切在她的面前都会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面对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当今华朝唯一的大宗师北冥有鱼,就连与她结识良久的雪麒麟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哇,是小鱼姐姐呀!很久不见!”   天玑兴冲冲地朝北冥有鱼挥手,后者淡笑着回了一句“很久不见”算是回礼。   “雪麒麟,你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瞧是很失礼的吗?”   眼见雪麒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呆,今天以女童形态示人的北冥有鱼不悦地皱起眉头,头顶上那对毛茸茸的狐耳也随之耸动了一下。   雪麒麟见状,这才回过神来,讪笑着回答:   “哎哎,抱歉抱歉,我这不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出现咩!”   说着说着,她把手上的工具放下,起身走到北冥有鱼面前。   “小鱼,你也在来了咩!”   接着,雪麒麟惊觉什么般“呀”了一声。   “小鱼,你不是要参考那什么鬼会议的吗?……哎,就是有关武林大会的那个咩!”   “我让别人代我出席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北冥有鱼才补充说:   “我在席上,其他三派的掌门就会顾忌到我,不敢尽抒己见。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她的语气似在自嘲,也似在暗讽别人的胆小。   北冥有鱼突然瞇起眼睛。   “况且──这里似乎更需要我。” 14、抱抱尾巴,关心关心   更需要她?雪麒麟听得云里雾里的,便坦率地询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呀?”   北冥有鱼维持眯眼的动作,眺望远处,整齐地长着浓密滑顺长毛的尾巴轻轻一甩。   “你感觉不到吗?”   雪麒麟瞄了一眼那纯白色的尾巴,强压下想要将之抱在怀里蹂躏的冲动。   她尝试放空自己感受了一下,可是除了密密麻麻的武者气息之外,就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气息。她因而对北冥有鱼投以疑惑的目光。   “喂喂,你不是在故弄玄虚吧?我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北冥有鱼先抛出一声叹息,随即无言地凝视雪麒麟。   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静静在望着雪麒麟。   那清澄而尖锐的视线彷佛是在搜刮女孩双眸的深处。   雪麒麟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所有秘密都好像被已经对方看见了似的。她轻咳一声,以此提醒对方。   不过,北冥有鱼并没有响应她。   雪麒麟只好自己别开视线,不与这位华朝唯一的大宗师对视。结果她一移开目光,北冥有鱼就收回了视线,再次眺望远处。   “──都来了。”   北冥有鱼不带感情地说。   然后,她径自走到夏雪刚才坐过的石头旁边,像是根被风吹起的羽毛般轻飘飘地飞到上面坐了下来。   “呃,什么都来了?”   雪麒麟也坐到石头上。   过于娇小的体形,令她们的双脚都够不着地面。为了消除无法“脚踏实地”的不适感,雪麒麟索性盘起双腿来,北冥有鱼则颇有童心地摇着双脚。   天玑来回看着两人的头顶,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跳到北冥有鱼的头顶,不过深知道北冥有鱼的耳朵极度敏感的雪麒麟不着痕迹地作出阻拦,勒令她坐好。   这时候,北冥有鱼的尾巴突然从她与雪麒麟之间窜到前面来。   雪麒麟忍不住摸了一下,那尾巴马上就缩了回去。   哎,该不会连尾巴也很敏感吧?她后知后觉地窥探北冥有鱼的表情,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一丝愠怒的痕迹后才松了口气。   然而,让她惊讶的事情却发生在后头。   “咦?”   大腿坦露出来的肌肤感受一阵骚痒感。   雪麒麟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腿上。她低头一看,随即略显愕然地微开嘴巴。   那散发着温热暖意的东西,正是北冥有鱼的尾巴。   北冥有鱼的尾巴很长很大,即使从她的背从绕到身前,还横越过她并拢的双腿后,仍能将雪麒麟盘起来的双腿大部分覆盖住。   这么大方?雪麒麟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北冥有鱼和她的尾巴。   “小鱼,你的尾巴不是很敏感的吗?这样子没关系咩?”   “敏感?”北冥有鱼轻皱眉头地斜看雪麒麟,“我有这么说过吗?”   “不不不,你是没这么说过……但是,一般而言尾巴都不是很敏感、很纤细的吗?我是这么听说的。”   ──从以前的动画里听说的。   雪麒麟在心里暗自补充。北冥有鱼闻言,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至少,你的一般而言并不包括我。我的尾巴并不敏感。”   “呀,是这样吗?”   雪麒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眨着眼睛追问:   “那我可以摸吗?”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地瞥了雪麒麟一眼,没置可否。   雪麒麟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兴冲冲地把手轻按在尾巴之上,然后窥探了她的表情一眼,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后,便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往尾巴末端抚扫过去。   毛好软──!痒痒的真舒服!雪麒麟双眼放光。   她并没有注意伴随着自己的抚摸,北冥有鱼的双眼享受地微微眯起,脸颊也微微泛红。   “你摸归摸,但是毛不要搞乱了。否则你会知道后果的。”   “嘿嘿,好咩好咩!”   雪麒麟咧嘴一笑,喜孜孜地答应了一声。   摸着摸着,她似乎不满足于此,厚着脸皮把白色的尾巴抱在怀中用脸去蹭。   “……”   对于雪麒麟的得寸进尺,北冥有鱼一度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放缓了神色,发出类近于自嘲的哂笑声。   以为北冥有鱼生气了的雪麒麟因此缩起脖子,放开了对方的尾巴。她困窘地正想要道歉,北冥有鱼疑惑的声音却率先传进耳中。   “不抱了吗?”   “呀?”雪麒麟难掩惊讶,“我看你好像挺不愿意的咩……”   “嗯?”   ①二霖(三)⑵玲⑺是拔   貳零扒% 污澪疚 散VI玖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误会了自己刚才的反应后,北冥有鱼涩晦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排解的愁绪。   她怎么了咩?怎么就跟个满腹心事的少女似的?雪麒麟歪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话语便不经大脑地离口了。   “小鱼,你有什么心事咩?”   “……”   北冥有鱼瞪着充满知性的双眸,粉色的嘴唇微微颤着。   ──此时此刻呈现在雪麒麟眼前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北冥有鱼──她现在的表情相当复杂,有点高兴,又有点惆怅,更多的却是疑惑。   是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吗?抑或是听见了,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问呢?雪麒麟沉溺在思考之中,好一段时间里没有作声。   沉默就此降临在两人之间。   天玑跟不上状况似的,疑惑地看着两人。   “呐呐,你们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呀?”   雪麒麟有时觉得天玑真的很不会察言观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她同时在想,这说不定也是一种优点。   这就是所谓的童言无忌吗?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可能是与她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吧,北冥有鱼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雪麒麟,你是第二个敢直接摸我尾巴的人,也是第二个能够如此若无其事问我是不是有心事的人。”   “嗄?”   北冥有鱼突如其来的开口,让雪麒麟有点反应不过来。北冥有鱼也不管雪麒麟的思绪是不是跟得上,自顾自地说道:   “第一个人是齐归元,你是第二个。”   在念出齐归元的名字时,北冥有鱼的脸颊上明显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情一闪而过。   意外地捕捉到这一丝变化的雪麒麟,不由自主地作出坏心的猜测,猜测齐归元和北冥有鱼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爱恨情仇。   雪麒麟曾经听齐绮琪提过,北冥有鱼和齐归元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   不过,齐绮琪似乎并不清楚详情,在她追问究竟时,只回答了一句“我也不清楚啦”。在当时,雪麒麟就开始怀疑两人之间是不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一听北冥有鱼坦言齐归元是第一个敢摸自己尾巴的人,她就更怀疑了。   “啧啧啧!原来那老头子是第一个敢摸你尾巴的人呀?”   雪麒麟嘴一歪,挂出味深远的坏笑,看起来像极淫贼看见美人时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   注意到雪麒麟的表情,原本还再想说些什么的北冥有鱼立刻闭上嘴巴。   “哎哎哎!怎么不说了嘛!”雪麒麟嘻皮笑脸地催促,“说咩说咩,你跟那老不死的是不是有什么……嘿嘿。”   北冥有鱼冷笑一声,探出尾巴挡住雪麒麟凑到自己眼前的脸蛋。   “多管闲事。”   “呀?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自己先说的,又不准别人问?真过分咩,搞得人家心痒痒的。”   雪麒麟不满地抱怨说,天玑也出言附和:   “对呀对呀,麒麟说得对!”   “没人让你擅自期待。”   见对方似乎真的不想再提齐归元般,雪麒麟皱着鼻子嘟哝了一句“真没劲!”。   理所当然地听见了这一句抱怨的北冥有鱼冷冷地瞅了雪麒麟一眼,后者却若无其事再度轻抚她的尾巴。   北冥有鱼因而目瞪口呆,表达出一种“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的意思。雪麒麟装作看不见,得意地哼起不知名的小曲来。   “话说回来,你说‘都来了’是什么意思咩?应该不是指所有门派都来了的意思吧!”   突然间,雪麒麟重提一开始的话题,并就着北冥有鱼的话提出猜测。北冥有鱼毫无话题突然改变所产生的不适,直接了当便回答说:   “──是其他两个人。”   “其他两个人?”   雪麒麟仍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先反问了一句,接着才蹙起眉头抱怨说:   “北冥小鱼,不是我说你咩!你说话可以直接一点吗?你经常说一半不说一半,要不是就是说得玄之又玄……你是老子吗!”   “雪麒麟,有时你真的笨到令人发指。”   北冥有鱼疲倦地叹息着,说话里混杂着满溢而出的无奈。   “我是说,能够与我比肩的另外两人来了。   等等,她说什么?雪麒麟大感愕然。   “难道是……”   “没错。”   北冥有鱼阖上眼睛。   “──另外两位宗师也来了。”   闯入雪麒麟耳里,并直达内心的声音简洁而有力,散发着不容他人置疑的威严。   “什么?”雪麒麟大惊失色,“这下子岂不是齐聚了──”   北冥有鱼的尾巴一下子弹了起来,掩住了雪麒麟的嘴巴,令她没能把话说完。   “不要说出来。免得被其他人听去,搞得人心惶惶。”   北冥有鱼盯着雪麒麟,不悦地抛出这样子责备。   “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其他两位宗师都来了──不,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来了,明白吗?”   圆睁双眼的雪麒麟点了点头。北冥有鱼见她答应了自己,才缓缓把尾巴移开。   明面上的、受人熟知的宗师总数为三──华朝的“月华万象”北冥有鱼、西域的“修罗儿”珈蓝,以及北国的“苍银之孤狼”苍凛。   除了北国的苍凛外,雪麒麟幸运与不幸参半地,已经认识了三位宗师里的两位,第一位自不容说就是她身旁的北冥有鱼了,而另一位则是在武妖之境里与她有过冲突的珈蓝。   如果北冥有鱼所言不虚,她很可能就会在最近一睹苍凛的真容了。   虽然一度惊讶于三大宗师竟然都会受机关术吸引而来,但是雪麒麟转念一想,觉得如果机关术真如自己猜想般有着强大力量的话,北国与西域自然会想分一杯羮,那么她们会齐聚于此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一旦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宗师很可能就会作为威慑的力量而出面。这种行为并非是受当权者驱使,而是受到自己对祖国的一种使命感使然。   不过,雪麒麟还有一个问题。她问:   “你刚才说,其他人不知道你来了……是咩?”   “除了灵月谷的人,还有你之外。”   “可是……”雪麒麟讷讷地指向北冥有鱼,“你就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咩!其他人再怎么样都会注意到你吧?”   北冥有鱼沉默下来。   雪麒麟原本以为她是经自己的提醒才意识到她自己已经暴露于人前这一点,所以才会沉默不语。   就在如此猜测的下一瞬间,雪麒麟猛地瞪大了双眼。   ──她的眼中失去了应该倒映出来的事物。   蓦然地,北冥有鱼消失了──娇小的身体毫无声息地化为一阵轻烟散去,正如蒸发的水气般消失了。   “哇,小鱼姐姐不见了!”天玑惊呼出声。   “咦,小鱼?”   雪麒麟吓得站起身来,讶异地左右张望。   然而,凡是映入她眼里的事物都不是北冥有鱼。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离开的?雪麒麟完全感受不到应有的真气波动。 15、宗师之用   “走就走咩……好歹也说一声嘛!”   再三确定视野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北冥有鱼的影踪后,雪麒麟低声如此嘟囔着。她没想到自己的话刚出口,下一瞬间就传来了北冥有鱼的应答。   “──你胡说什么?”   声音是从北冥有鱼刚才坐着的位置传来的。雪麒麟吓了一跳,马上扭头看去,发现那里依旧空无一物。   我不会是听错了吧?她迟疑着,伸手摸向声音的源头,结果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咦?”   这种触感是属于北冥有鱼的尾巴的。   望着自己的身旁,雪麒麟直眨眼睛,抬手在北冥有鱼脸庞前面的位置摆了摆。   “小鱼,你是在这里咩?”   “你说呢?”   一声回答先行响起。   然后,就像是背景被人用力抹去般,北冥有鱼的身影渐渐重现于雪麒麟眼前。雪麒麟一瞬间就意识到其实对方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以什么方法隐去身影罢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是指,你可以遮蔽形体,从而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咩?”   雪麒麟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对此,北冥有鱼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作出似是疑非的反应。   “其他人跟你刚才的情况一样,都看不见我、感知不到我,甚至听不见我的声音。只是──”   北冥有鱼勾起嘴角,轻描淡写地解释说:   “我可以让特定的人看见我,所以不论是刚乎还是现在,也只有你能看见我。”   “啊……”   雪麒麟呆若木鸡,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实在是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如果仅仅单纯的隐身,影子似乎就能够办到,雪麒麟也不会惊讶如此。然而,北冥有鱼的隐身却可以只针对某些人生效,这种精密巧妙的效果已经远超她对于武术的理解。   一直以来,雪麒麟都认为武术是不擅长变化或是产生复杂效果的一项灵气运用方式──而实际上她也看过天璇宫的至高剑典,里面的招式威力强大,但论精妙的程度远不及法术。相比于法术,武术虽然有着毫不逊色的威力,但是在多变性和复杂功能上就显得寡薄得多。   然而,北冥有鱼现在却展现出近接法术效果的技能,而这并不应该是武术所能够办到的,实在令雪麒麟感到一阵无从适从。   “哎哎哎,可是我也能看到小鱼姐姐呀!”   天玑瞪着眼睛,从雪麒麟的头上探出身子,兴冲冲地如此问道。北冥有鱼瞄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你与雪麒麟的气息几乎一致的关系。”   因为两个人的对话而回过神来的雪麒麟,略显激动地向北冥有鱼询问道:   “小鱼,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呀?这难道也是武术的一种咩?未免太精妙了吧!都不逊色于法术了!”   “自然不是。”   北冥有鱼挑起眉头,睥睨着身旁的女孩。   “你忘了我究竟是谁了吗?”   听见北冥有鱼的问题,雪麒麟稍微愣住。   她随即觉得对方很喜欢把话说得暧昧不明,想要让对方直接说出答案时,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她是武妖!   自觉找到了答案的雪麒麟,兴奋地使劲挥舞粉拳。   “这是你的天赋技能!”   一如羲和能够驾驭自然元素般,武妖都有天赋技能──而天赋技能都是比法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如果北冥有鱼的隐身就是天赋技能所引发的效果,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北冥有鱼轻“嗯”了一声,进一步解释说:   “我的天赋技能名为‘万象’。有鉴于此,我才会被称为‘月华万象’。我的天赋说白了,就是一种障眼法……或许称之为幻术比较合适吧。来,你摸一下试试看吧。”   北冥有鱼摊开手掌,上面顿时冒出一小撮火苗。知道对方是在向自己演示幻术,雪麒麟迫不及待地伸手触摸。   只能说是理所当然吧。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手指很轻易就穿过了火焰,连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   “果然是幻象咩!”   虽然北冥有鱼早已明言,但雪麒麟依旧难以按捺住露出惊讶表情的冲动,绷紧身体,瞪大双目。   “哇哇哇,好厉害呀!”   天玑索性从雪麒麟的头上跳下,跃到北冥有鱼的手掌上,置身于那徒有其表的火焰里活蹦乱跳。   “你这天赋连对宗师也能生效吗?”   “可以。”北冥有鱼冷笑一声,“要不然修罗儿可是已经找上门来了。”   她一提到修罗儿,天玑便余悸犹存地打了个冷颤,大概是想起被对方毁了剑体的过去吧。   而雪麒麟则在想是说得没错,   珈蓝是个厌恶无聊到扭曲的人。悖理的她如果感够确切感应到北冥有鱼的存在,很可能已经找上门来,说不定还会逼北冥有鱼与她大战一场。   雪麒麟长呼一口气,将渐渐飘远的思绪扫到角落里去。   “难怪小鱼你会被喻为第一大宗师了咩……”   雪麒麟感概万分。   齐绮琪曾经说过,北冥有鱼是三位宗师里拥有最强实力的一位,而此时雪麒麟终于有了深刻的认知。   宗师境的境界,再加上武妖之身的天赋。在两者相辅相乘下,确实能使北冥有鱼身怀超过其他两位宗师的优势。雪麒麟能够轻易想象到,擅长以气远攻的北冥有鱼在被人近身时,施展幻术从容地拉开距离的画面。   不仅在远程攻击上有绝超然的优势,更能在别人近身时悠然转移位置──如此看来,北冥有鱼的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实在是当之无愧。   “……回来了。”   北冥有鱼突然说道。   “什么回来了咩?”   雪麒麟呆呆地反问,随即发现对方正望向森林的方向,便瞇着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下一秒,她捕捉到李婉婷渐渐步出森林的气息。   “原来是小婉回来了咩!”   不消一会儿,李婉婷的身影便从森林出口处浮现。她怀抱着一堆柴枝,正向这边靠近过来。   “小鱼,我去帮忙一下咩。你先帮我看着小玑咩!”   出于礼貌,雪麒麟先交代一声,待北冥有鱼静静地点头后,才对李婉婷大喊说:   “哎哎哎,小婷我来帮你吧!”   雪麒麟“嘿哟”地跳下石头,迎向李婉婷。她走到后者面前时,对方说了一声“麻烦小师祖了”,便将怀里的柴枝分给她一半。   “小师祖,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似乎是听见了雪麒麟刚才的说话,但没有看见她的说话对象,李婉婷好奇地如此问道。刚迈开脚步的雪麒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真的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人看见小鱼了咩……雪麒麟毫不意外。   “呃,这个咩……”   顾及到北冥有鱼隐身的用意,雪麒麟扭头用眼神向她征求同意。得到一个没所谓的眼神表示同意之后,她才将脸转向一脸疑惑走在自己身边的李婉婷说:   “小鱼,她也在咩。”   “……小鱼?”   “北冥小鱼咩!”   李婉婷先是一愣,然后面露诧异地追问道:   “小师祖,你是在说北冥有鱼前辈吗……?”   雪麒麟简短而肯定地回答“是呀”。李婉婷旋即四处张望起来,束成马尾的长发沙沙作响。   “可是我没看见她人啊……”   “呀,她隐身了咩。说不想别人知道她──”   原本还在苦恼着该如何说明“隐身”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的雪麒麟话刚到一半,李婉婷便“呀”地惊呼出声。只见她掩住嘴巴,不断游移的视线定在北冥有鱼所在的位置上。   “真的在啊……”   李婉婷暗红色的眸子里倒映出某个身影。   大概是北冥有鱼解除了对她的隐身吧,她似乎终于看见北冥有鱼了。   陸林弍II? 彡(四=吧捌司   维持着惊讶的表情,李婉婷向北冥有鱼拱手躬身示意,北冥有鱼则轻轻地以点头回应。   有几个人注意到李婉婷的举动,相继朝这边投以愕然的视线。他们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可厚非的吧,毕竟看在他们眼里,李婉婷刚刚就是在对空无一物之处敬礼。   两人先后将柴枝放在已经架得七七八八的帐篷旁边后,李婉婷不着痕迹地窥看了北冥有鱼一眼,压着声音问道:   “小师祖,北冥前辈怎么来了?”   “呃,这个咩……”   雪麒麟伤脑筋地搔着头,犹豫着应不应该坦言相告。   不过,就算自己不告诉小婷,她早晚也会知道吧……考虑到这一点,雪麒麟才缓展皱起的尾头。   “其实是这样的咩……小鱼她是来镇场子的咩!”   “镇场子?”   “嗯……因为其他两位宗师好像都来了咩。”   雪麒麟主动地架起营火来。   一边堆砌柴枝,她刻意用轻松的口吻回答对方,希望能够稍微消除对方在听见这个消息后的惊讶。   不过,她似乎有点多虑了。   只见李婉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纯粹感叹了一句“果然如此”,压根就没有惊讶之类的感情在脸上浮现,彷佛早就有所料到似的。不仅如此,她的嘴角还微微扬起笑意。   这该不会是因为机关术能够惊动到宗师而感到得意咩?雪麒麟敏锐地捕捉到那道笑容背后的意思,愣愣地看向李婉婷。   “小婷,你不惊讶咩?”   “嗯?因为宫主妹妹和叶师叔早就说过了。”   “是咩,他们早就料到了吗?”   “应该是吧……”李婉婷苦笑着帮雪麒麟架建营火,“我比较笨,也不太明白这种事儿。”   硫邻II-②⑶泗八罢(四)   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在自己所好里的李婉婷,想必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典型吧,雪麒麟心想就算李婉婷能够理解前因后果,也不会多费一丝心神去理会。   这时候,有人插嘴说:   “这难道不是显易而见的事吗?”   忽闻熟悉的戏谑口吻,雪麒麟顿时回头一望。   不知何时回来的夏雪已经站在她的背后,正向北冥有鱼点头示意。她似乎也看见了北冥有鱼。   “李师姐,里面有几条河鱼,你能稍微处理一下吗?”   夏雪手里拎住几包用油纸包裹着并以麻绳绑好的东西──应该就是雪麒麟她们今晚的晚餐。她将其中最大的一包递向李婉婷。   “哦哦,好呀。”   李婉婷爽快答应。   她先用衣服抹去手上的污垢,然后才把夏雪递出那装有河鱼油纸包接过,径自走向横过这片空地的小溪旁。   真是勒奋呢,雪麒麟心想。   “墨家秘殿出世一事足以惊动四方,西域和北国肯定也不例外,很可能也会派人调查墨家秘殿的秘密,想要从中得到有利于国的利益。但不管怎么样,墨家秘殿都位在华朝的领土里面,两国自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派出军队。没有军队的保护,他国的人马谁敢轻易闯入华朝?这么一来,只好由宗师出面了。这么说你明白吗?我们蠢蠢的小师祖哟!”   “第一,我根本就没有问!第二,在你说之前我已经知道了啦!”   柒(二)三邻泗就漆③司   雪麒麟先后竖起两根手指,严正地发出声明。   “哦──”夏雪拖长音调,摆出另目相看的表情,“那咱们的小师祖方才究竟在惊讶什么呢?”   “我只是惊讶小婷为什么不惊讶咩!”   彷佛在念绕口令般,雪麒麟语气快速地答道。   “你这咬字呢……真像三岁小孩啦!”   夏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轻声嗤笑,要笑不笑地将目光移到快将完成的帐篷之上。   “这个暂且不说,我们说说帐篷。咱们口齿伶俐的小师祖,为什么还没有把帐篷架好呢?”   “呃……”   雪麒麟像是损耗得相当严重的车轮般,一顿一顿地移到自己四顾跟北冥有鱼聊天,而彻底忘在一旁的帐篷上。她脸庞染上困窘之色。   “小师祖哦,我们出发前拍着胸口保证‘有什么杂务就交给我’的小师祖哦,请问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歪着头的夏雪笑意盈盈,但是雪麒麟却连一丝笑意都感觉不到。   “就是呀就是呀,麒麟,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务正业呢!”   把北冥有鱼尾巴当成上好床铺,埋身其中的天玑竟然也抬头落井下石,惹得雪麒麟牙痒痒地怒瞪了她一眼。   “嘿嘿!”   天玑吐了吐舌头,继续埋首在北冥有鱼的尾巴上磨蹭着。   别计较别计较,她还是孩子,还不懂事咩……听从夏雪建议尝试稍稍善待天玑的雪麒麟默念自己编写的静心咒,扭曲着脸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   “小玑,你给我走着瞧!”   雪麒麟最后还是没能忍气吞声,扯着嗓子大吼了这么一句,却又立刻换来夏雪鄙夷的视线。   VI邻貳二⒊肆巴爸肆   “这是谁家丢的孩子呀?”   雪麒麟差点被这句话呛死。   尽管想破口大骂回去,可自己就是那种“欺善怕恶”的性子,最终她也只能把这口气硬吞回肚子里,边抱怨着“真没人权”,忿忿地继续未完成的帐篷搭建工作。   坐在石头上的北冥有鱼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羡慕的色彩。   ──而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 16、北冥有鱼喜欢别人亲近?   雪麒麟出发前自告奋勇说要负责打杂,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在搭好帐篷后,她也负责生火的工作。   依靠法术的便利,这项工作她完成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整何过程落在不知情者的眼里,她就只是打了个响指,然后柴枝便莫名其妙地被点着。   这个方法比利用火种或是打火石之类的生火方法快上数百倍,而且还不讲究柴枝是否足够干燥,所以每次需要生火的时候都会由她动手。   不过,如果仅是帮忙生火和搭建帐蓬,似乎还不足够体验到她想帮上忙的决心。于是,她主动说要负责做菜。   ──“你会做菜吗?”   武吆弃罢吧邻器⑹亿   虽然夏雪对此表示质疑,但是雪麒麟还是坚决己见。事实上,她并无厨艺可言,不过露宿在外也不讲求厨艺,以自己多年烧烤的经验,她相信自己能够客串一回厨子。   材料只有一些青菜和几尾河鱼,能做的就大概只有烤鱼和菜汤。   河鱼已经被李婉婷处理过了,所以雪麒麟先用刀子简单在鱼身上割出几道深痕,接着用树枝将它们串起来并均匀地抹上盐和孜然等调味料,最后拿到营火旁边开始烤鱼。紧接下来,她将青菜丢进装有水的锅里炖煮,并在水快滚时加入盐和鸡蛋。   在等待食物煮熟的期间,雪麒麟也加入到夏雪她们的闲聊里。   不过,气氛有点尴尬。   原本并不算寡言的北冥有鱼不知为何一声不吭,只静静地听着她们交谈。会是因为不熟悉的原因吗?雪麒麟试图引导北冥有鱼加入话题,然而对方却也只是一句起两句止。   就这样子过了好一阵子,直到混杂着孜然味道的烤鱼香气变得相当浓郁时,雪麒麟才闭上嘴巴,拿着树枝戳向其中一尾烤鱼。   “好了!”   发觉树枝能轻松戳进鱼身里后,雪麒麟判断鱼已经烤好。她拿起三尾鱼,一尾递给跃跃欲试的天玑,一尾留给了自己,剩下的一尾则递给了北冥有鱼。   “小鱼,你也吃点咩!”   北冥有鱼没有马上接下,露出犹豫的表情端详着被递到自己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她原本好像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在雪麒麟生火时就要告辞了,如果不是抵受不住雪麒麟的软硬兼施,她肯定早就离开了。   艺②澪衫er玲旗思⑻   难道是不喜欢吃吗?雪麒麟如此猜测时,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耳朵正在微微耸动,而尾巴则在左右甩动着。   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兴趣咩,雪麒麟忍俊不禁,唇间泄出诡异的笑声。她恶作剧之心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故作委屈地说:   “既然你不喜欢我烤的鱼,我就只好自己吃了咯!”   说完,她把原本递向北冥有鱼的烤鱼整只放进嘴里,大口咬去一半。结果,她没有注意到鱼骨的问题,刚咀嚼了两下,鱼骨便刺进牙肉里,痛得她惊呼出声。   众人愕然地望着雪麒麟捂住嘴巴上蹦下跳,然后以各自的方式表示无奈。   “雪麒麟,你这是真笨还是假笨?”   脸上泛起似是疑非的淡淡笑容,北冥有鱼施展巧妙的手法,从雪麒麟手上抢去完好的另一尾烤鱼。她优雅地小咬了一口,慢悠悠地品尝着。   雪麒麟想抗议对方不问自取,奈何嘴巴扎满鱼骨,声音只能闷在嘴里“唔唔唔”地响着。   “北冥前辈,我们家的小师祖真的失礼了。”   夏雪叹了口气,然后向北冥有鱼拱拳道歉。北冥有鱼先是一愣,随即无言地摇了摇头。   “你们那么拘紧干嘛咩?”   (一)⊙亿齐司⒌揪⒋⑼坝   雪麒麟一边拔着扎在嘴里的鱼骨,一边声音模糊地如此说道,同时有点理解北冥有鱼为何不想留下来了。   一如不出席武林大会的会议般,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其他人就会无可奈何地顾忌到她,放不开自己。正因为对此有自知之明,北冥有鱼才会在刚才的闲聊里一言不发,才会在雪麒麟她们开饭前告辞。   连夏雪都不敢对北冥有鱼有一丝怠慢,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只怕唯有没心没肺的雪麒麟和完全不会察言观色的天玑,才能在这位华朝唯一的大宗师面前胡作非为了。   就算让她们放开点也是徒劳无功的吧,雪麒麟忽然头痛起来。   该怎么办咩?十分讨厌这种尴尬气氛的她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打破这个窘境,同时有些想念最擅长处理这种事的水云儿。   ──如果小云在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众人的关系调节好吧……   雪麒麟不争气地如此想道,感觉到自己的不足。正当她烦恼不己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夏雪放在身旁的长剑之上。   ……剑?   雪麒麟捕捉到一丝灵感,兴奋地使劲击掌。清脆的响声引起众人的注意,雪麒麟转向北冥有鱼。   “小鱼呀!你刚才不是跟我说想跟咱们买一批兵器咩?”   弍〇扒⑸ 〇⒐叄瘤疚   “你说──”   下意识想要反问的北冥有鱼,看见雪麒麟不断朝自己打的眼色后微微一愣,随即似有意会的轻咳一声。   “是的。”   大概是不习惯说谎,北冥有鱼的语气略显生硬。   一听见北冥有鱼有意向天璇宫购置兵器,夏雪的双眼马上放光,甚至给人一种眼睛变成了铜钱状的错觉。   而李婉婷则显得相当兴奋期待,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为了完成订单,她自然就需要铸造更多的兵器,而这对于以此为乐的她而言,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   “北冥前辈真的想向咱们买一批兵器?要买什么类型的?需要成品还是半成品呢?”   夏雪一阵风似的扑到北冥有鱼面前,一开口就是连续几个问题。虽然她用上故作矜持的口吻,但急速的语气仍然将之出卖,证明她在激动。   北冥有鱼难得地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一度瞥向雪麒麟想要求救。雪麒麟吹着口哨没理她。   “嗯……都要一些吧……大概?”   “真的?”夏雪双眼似乎由铜钱变成了银票,“北冥前辈,你先等等!”   留下这句话,她一个闪身进入帐篷。她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一连串的杂物声从帐篷里传出。   *   “糟透了,我没带算盘!我怎么可以不带算盘!”   夏雪慌慌张张地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左右张望,然后视线猛地定在天玑身上。   “天玑,你能变成算盘吧?”   夏雪一把将天玑抓住,眯着眼睛盯住她瞧。   噫──!天玑发出短促的悲鸣,连忙向雪麒麟求救。雪麒麟在做着伸展运动,没有理她。   “呜……麒月.?费'.群8?57"6??6344!2麟欺负我!”   “天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可以是可以……可是夏姐姐你的眼神很恐怖呀!”   “你废话真多呢!是遗传雪麒麟的吗?能变就赶快变!你知道吗?这可能就是几万两的进帐了,你究竟想不想有多点例钱?”   听见有例钱加,天玑马上小鸡喙米般连连点头,利用幻化法术变成了一个算盘。   夏雪立刻抱着算盘重新来到北冥有鱼的面前,一边啪啪地打着算盘,一边询问对方有关的细节。   作为执事长老的夏雪主管天璇宫的内务,也兼管财务,做生意颇有一手,而在生活上夏雪其实也是一个小财迷,不仅买东西会比较价钱,而且议价能力更是一绝。   ──削铁如泥的利剑、坚韧无比的长枪、无坚不催的宝刀。   自从李婉婷接管天璇宫铸剑房后,天璇宫所产兵器的质量有了飞跃性的提高,而且价格也不算贵,所以很多门派,乃至一些武者家族都会向天璇宫购置兵器。   这对于因为五年前的事而失去很多产业的天璇宫来说,铸剑房出产的兵器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经济支柱,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铸剑房也会是天璇宫的收入最大来源。   换言之,铸剑房的收入其实就等同于天璇宫的大部分收入。有见及此,最近一直烦恼入不敷支的夏雪才会显得如此激动。   唯一的问题是,这件事原本是雪麒麟胡扯出来的。   看着一左一右地围拢在自己身边,十分热情的夏雪和李婉婷,北冥有鱼眼角嘴角不断抽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雪麒麟却留意到北冥有鱼的嘴角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于身为大宗师,孤立在无数人顶端的她来说,这种毫不拘紧的亲近说不定是相当难得的吧。 17、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贝小路   由于插不上话题,而且夏雪也有点嫌她碍事的意思,雪麒麟只好另寻事情打发时间。   她思考了片刻,想起齐绮琪给自己布置的练习还未完成,便厚着脸皮打断夏雪的说话向她借剑。   虽然一脸嫌弃,但是大好的生意机会就在眼前,可不想夜长梦多的夏雪没有就此多作计较,很爽快地把剑借给了她。   借到剑后,雪麒麟径自走进森林里,打算找个无人之地完成日常的练习。   所谓的练习,其实就是修习武术。   在经过几次战斗后,雪麒麟深刻认知到自己的不足,以及这个世界平和表面的底下其实满布危机,而这些危机已经屡次进犯她所重视之人。   ──以力量捍卫自己的最爱,也唯独力量才能驱散一切恶意。   这是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所以为了自己的幸福,雪麻麟只能一改以往的懒散继续追寻力量。   于是,雪麒麟重拾已经怠懈多年的法术修练,同时也真正学习武术。   虽然远不及他人勤勉,但是她有一个唯一的优点,就是学东西很快,快得像一块干瘪瘪的海绵在吸水般。她无论学习什么都很快上手,如果不是受限于天资之故,说不定早就在原本的世界踏进一流之列。   说起上来,她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不思进取,恐怕就是因为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名为天资的瓶颈之故。   当努力换不来成果,人渐渐地就会失去动力,变得沮丧,甚至是自暴自弃。   然而幸运的是,齐归元将一半灵根移植了给她,帮她打破了这个瓶颈,她的努力似乎可以不再白费。   雪麒麟来到森林里的某条小溪旁边。   在确认四周确实无人后,她先解开发带,任由一袭曳地的长发垂落,然后再褪去身上的衣物,只留下贴身的内衣裤。女孩把衣服叠好放在溪边,随即开展与这个森林的“接触”。   她静谧地抬起玲珑的赤足,拿着借给她的长剑走到小溪中央。   溪水不深,仅仅淹过她的脚踝,略显清凉。雪麒麟把长剑插在自己的面前,然后闭上双眼张开双手,放空了自己的意识。   白皙的肌肤和姣好的曲线暴露于天地之间,闪烁着朦胧的苍蓝色光芒。一袭黑色的长发末端铺散在水面之上,沿水流动的方向延伸,偶尔一度微风吹过将之带起时,荡出一阵又一阵波粼。   渐渐地,她的呼吸与大自然的律动同调起来,达到完美的一致。   从这时起,她的意识开始游离于体内,如掉进大海里的一颗水珠般融入大自然之中,开始感知到周边生命的脉动,与充斥与自己四周的灵气产生共鸣。   冥想──或许说是,灵性共鸣。   这原本是需要借助入定动作,才能进入的一种游离的、放空自我的状态。然而,雪麒麟却天生就能够不借助这个动作,轻易进入这种状态。   游散在天地间的灵气毫无阻碍地迅速进入她的体里,不断蕴酿着灵性中枢。   “嗯、啊……”   娇喘声从唇间泄出。   那些来自外界的灵气在她的身体里转化为真气,并且汇入到经脉之中的感觉令她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一切都随着自己的吸吸翩翩起舞。   在这一瞬间,她彷佛成为了世界,将世界都容于自己的体内。   她没有看见自己现在究竟有多么异常,就算看见了她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异常。   ──就像一个无底洞似的。   不朝她的穴位涌入的灵气已经浓郁得发出光芒,能够用肉眼看见,甚至能够用触摸得到。她彷佛成为了某个漩涡的中心,而灵气则化为了这个漩涡的涡流。   如此高浓度的大量灵气吸纳行为,数遍整个华朝历史都没有先例。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够不排斥任何外界的灵气,任由它们在体内自由流动的体质之异常。   如果在救出宫天晴时,能够搞清楚当时涌入自己体内的灵气究竟从何而来的话,她大概就能够理解到自己体质的特殊吧。   ──奈何,她没有。   所以,直到那一刻来临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平凡。   嗯,自从接受了齐归元的一半灵根后,她就不再平凡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右手握上了长剑的剑柄。   她舞起剑来。   意识依然放空,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却能流畅地施展出天璇剑法里的所有招式,就好像那些剑式已经内化了似的。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随着女孩的动作荡出,却在触碰到石头、树木、河水之前化为一阵柔和的微风,呵护地轻拂而过,没有伤到它们的分毫。   天璇宫的至高剑典将用剑的境界划分为三重:   第一重,能够凭己身的意志放出剑气;第二重,能够凭己身的意志让剑气散去;第三重,能够凭己身的意志让剑气在自己想出现的地方出现。   雪麒麟似乎已经到了第二重的境界──她几乎是跨过第一重境界达到的,而这恐怕是得益利她的法术根底吧。   只能说,万物殊途同归。   就这样一段时间过去了,硕大的明月从天空的角落爬到中央,偶尔传来的乌鸣也归于静默。唯独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施展剑招的雪麒麟如旧不变。   她彷佛已从世界独立出来,自成了一界。   遗憾的,是这副光景也没有继续维持很久。   “嗷──!”   高亢而尖锐的长嚎声震荡四方。   已经入睡的乌儿被惊飞,荡落无数落叶。走兽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发出杂乱的声音。那一声嚎叫里所蕴含的强劲力量震动着外露的肌肤,轻易敲碎了她的世界。   雪麒麟猛然地睁开眼睛,明黄色的眸子里闪过惊人的光芒。   在意识回归到现实的瞬间,缠附在她身上的苍蓝色薄辉随之散去。   “狼?……不会吧?”   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雪麒麟喃喃自语。   如果仅是一般的狼,真的可以发出这种程度嚎叫声吗?但假如不是狼的话,又是叫什么在嚎叫呢?   ──武妖。   答案似乎只有这一个。   那只武妖吃饱闲着没事干,瞎叫一通呀!雪麒麟皱鼻抱怨,结果立刻听见隐约混杂着龙啸的响亮轰鸣声。   几棵树木被高高抛飞至半空。   不远处的森林一部分被吹飞,强大的冲击从该处扑面而来,其中饱含的磅礡真气让女孩明白到那里正发生某种武者之间──或者是武者与武妖之间的冲突。   不仅如此,战场似乎正在转移,而且转移方向正好指向雪麒麟的所在位置。   打斗的声音不断朝这边靠近,快速地靠近。   “喂喂,这是要殃及池鱼咩!”   雪麒麟慌乱地将衣服穿上,末端已然湿透的头发由于来不得整理,只好随手将之束好,打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奇心?那种东西不仅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然而,一切早已注定。她终究还是没来得及逃离。   一个小巧的身影就伴随着“赶快给老娘让开”的叫喊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刚抬起了腿,打算拔腿就跑的雪麒麟。   撞击的力道超乎想象。   猝不及防的雪麒麟与撞上自己的人紧贴成一团,宛如圆球般滚出数丈远,好不容易才得以停下。   “呜……高空袭物是犯法的咩……”   雪麒麟揉着被撞痛的鼻头,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究竟是谁撞上了自己,对方就猛然跳起,娇声地破口大骂说:   “你是聋的吗!老娘不是叫你让开了吗!你还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干嘛!狗吃屎的,现在……”   听见对方喋喋不休地恶人先告状,雪麒麟气得七孔生烟,她还没要汤药费呢!她抬头一看,随即看见好大的一个团子。   那是由头发盘成的团子髻。   圆鼓鼓、软蓬蓬的团子髻挂在对方脑后,雪麒麟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黑色的毛线球,因而愣住了半晌。   这导致她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这个团子的主人、其实是位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   有如从夜幕上剪取出来的两珠漆黑杏眸,如玉石般的圆润小鼻子,还有看上去像是一点的樱桃小嘴,尽数镶嵌在一张讨喜的小圆脸之上,再加上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夺目的腮红,女孩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好成熟的鲜嫩小苹果。   如果她不是皱着这副可爱的面容,满嘴脏言秽语的话,雪麒麟大概还会多看几眼吧。   “去你的,死混蛋!老娘在骂你呢,发什么呆呀!”   似乎仅靠怒骂还不能解气般,双手捏腰的女孩就要踢雪麒麟一脚。雪麒麟连忙躲开,一股脑地爬起身子。   先是被撞上,然后撞上自己的女孩还要无理取闹,雪麒麟实在是忍无可忍。   “喂,你搞清楚咩!明明是你撞过来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走路不带眼咯!”   “啥!你骂老娘?”   “嘿,你能骂人,人家就不能骂你咩!没错,我就是在骂你,咋的,有意见吗!”   “妈个蛋,你敢骂老娘!有种你报上名来!”   女孩气得直跳脚,怒声问道。   “报就报咩!”雪麒麟挺胸回答,“咱是天璇宫雪麒麟!”   听见对方报上的名字,女孩微微一惊。   “你这小不点是天灾雪麒麟?”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雪麒麟得意地娇哼一声,睥睨着女孩问道:   “你又是那根葱?”   “那根葱!”   女孩猛地吸了口气,双颊气得通红。   “哇,算你有种!老娘堂堂丐帮副帮主,你竟然敢将我把葱混为一谈!”   “呀,你就是贝小路?”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这才察觉女孩正穿着一身彷佛由数块布胡乱组合而成的衣服,小巧的脚丫子夹着一双久经岁月的木屐,手上戴着既似护臂又似拳套的东西,腰间还吊着一个酒葫芦,俨然就是一副丐帮弟子的打扮。 18、大猛男贝小路   虽然已经几乎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丐帮弟子,甚至可能就是丐帮副帮主贝小路,然而雪麒麟还是故作不信地质疑说:   “骗谁呢!你的打狗棒呢?”   “打狗棒?那是啥唠什子?”   贝小路呆呆地反问,雪麒麟不屑一笑。   “嘿,连打狗棒都不知道,还敢自称丐帮的人咩!我看你就是个偷儿!”   “你奶奶个熊!看我打不打死你!”   “来呀,看谁打谁咩!”   两人像个街边的疯婆子般对骂起上来,不约而同地捞起袖子,大有立刻就将对方搁倒之势。   她们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不论是雪麒麟还是自称老娘的女孩,都遗忘了刚才的撞击意外是由外力所导致的。   最终让她们想起来的,是那快速靠近的沉重奔跑声。   两人同时停下对骂的声音。   贝小路望向声音传来之处,不爽地大呼大叫着:   “糟糕了,老娘竟然忘记了这桩事,陪你这傻子在对骂!你害死老娘了!”   关我什么事咩!──雪麒麟刚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一个庞大的身影自小溪对面的树林里杀出,一度遮蔽了月亮,落到小溪里。   无数水花四溅间,有压倒性的银色存在。   是狼。   一只大得吓人的狼。   体形超越老虎或狮子,堪比牛和马匹。银色的毛发泛着如针的光泽,粗壮紧绷的四肢孔武有力,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和尖牙似乎随时都能够把成年男人碎尸万段。   它青蓝色的眼珠透着凶意,直盯着雪麒麟身旁的贝小路,显然是在生气。   注意到它的视线,雪麒麟愣愣地将目光移向贝小路,指着咬牙切齿的银狼问道:   “所以,你惹到它了咩?”   “鬼知道!我就是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而已!”   “嘶──!你竟然踩到它的尾巴了咩!”   除了北冥有鱼那个怪胎外,凡是有尾巴的生物都不会轻易原谅踩到它们尾巴的人。至少,眼前这只银狼就没有原谅贝小路。   “妈个蛋,我就是不小心啦!而且我已经向它道个歉,也说会把酒分给它一点了!”贝小路气愤地猛踩地面,“可是它却小气得很,连追我好几里,最后竟然还用后腿将我踢飞!真是佛都有火好不好!”   真不愧是成名已久的大天境高手咩……   雪麒麟虽然面上尽是幸灾落祸之色,可是心底里却暗地如此想道。   正对贝小路虎视眈眈的银狼显然不是普通的狼,虽然不肯定是否武妖,但是它身上的而且确散发着接近天境武者的强大气息,而被它怒踢了一脚的贝小路却依然像个没事人般,在雪麒麟身旁骂个不停,其强大由此可证。   “姓贝的,要逃就赶快逃咯!”   还在记恨着对方的雪麒麟阴声怪气地说道。   “混你个帐!雪麒麟,我早晚有一天把你卖去青楼!”贝小路快要被气炸了,“我们走着瞧!”   “是咩是咩,你先摆脱这只被你不、小、心踩到尾巴的可怜狼再说吧!”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摆着手,看也不看贝小路。   “好得很!我记住你了雪麒麟!”   留下一句狠话后,贝小路狼狈地转身,随即蹬地飞掠而出。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便动”,眼见贝小路想要逃之夭夭,银狼展示出与它那副巨大驱体完全不搭调的轻盈,猛地一跃而起。   “哇,这跳得可真高咩!”   视线追着跃在半空的银狼,雪麒麟事不关己地发出赞叹声。   银狼后发而先至,从空中在贝小路的头顶跨越而过,落在她的面前。   “啧,你这畜生偏要跟老娘作对是吧!”   被挡住去路的贝小路大声咋舌,双脚斜撑地面,以蛮力急剎身体,铲起一阵灰尘。灰尘飘扬,一度模糊了视野,她趁机转移方向,企图另择他路。   然而,凡是走兽其感官必定比人要敏锐得多。   贝小路刚从尘土团里冲出,银狼就已经再次跃到她的去路前方,发出人声的嘶吼,似乎是在喝骂着:“别在白费心机了!”   “贝小路,你跑得好慢哎!”   雪麒麟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而这对于原本就相当烦躁的贝小路而言,无疑是火上加油。   贝小路皮笑肉不笑地抽动嘴角,眼眉一直在跳。   “哈哈哈,很好很好……”贝小路脸色一黑,“老娘要生气了!”   话一完,她便猛力跺地,把地面踩得龟裂开来。她这个行为与其说是在渲泄怒气,更像是在威吓对方。   还是挺善良的嘛,雪麒麟心想。   虽然银狼有着天境相等的气息,但相比身为大天境的贝小路,其中还有一段差距。另一方面,人是可以运用武术,而狼却不行。也就是说,一旦打起上来,银狼绝对会在贝小路手上吃亏。   大概就是想避免这一点,贝小路才会再三退让。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纯粹不想惹上麻烦罢了。   可是她的好意,对方并没有心领。   骤然间,在贝小路面前来回徘徊的银狼强势地琢扑而出,巨大的身躯压向娇小的女孩。它还未触及女孩,其身影所描绘出来的影子已将她笼罩住。   ──雷霆万钧,如泰山压顶。   就算仅是被撞中,也绝对会吃不消吧,然而被袭之人却有硬抗的打算。   贝小路将真气凝聚于开立的双脚里,利用“千斤坠”的技巧向下稳住身体。她双足随伴“轰”的一声陷进地面。   “喝!”   有如龙啸的呐喊从她嘴巴里冲出,小巧的手掌上各自隐现一道将其包裹起来的龙影──正是丐帮绝学“伏龙掌”施展时会产生的效果。   当两者相撞时,她的双掌疾迅地分别按在它的鼻子前、下颚上。   然后,是理所当然地猛烈冲撞。   撞击所掀起的劲气四散,吹得雪麒麟头发乱舞,衣袖猎猎作响。   直面承受了这股力道的贝小路脚不离地,硬生生被撞退了好几米,在地上划出两道深坑。尽管不算得上是稳如泰山,但她还是将银狼给接下了。   看起来弱不襟风的女孩竟然能够硬接下、、体形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银狼的冲撞,这画面足以让人大趺眼镜。   事实上,雪麒麟也颇为惊讶。   如果换成是她来接,她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如此轻易而举地将之接下。   真不愧是“降龙伏虎”──贝小路,雪麒麟略感佩服。   *   “给老娘起──!”   长声喝叫的贝小路那按在银狼下颚上的右掌猛一使劲,整只银狼就离地而起。后者虽然不断挥爪试图击中贝小路,但最终仍然逃不过被她往后摔去的命运。   银狼侧躺在地。它落地时,掀起一阵朝四方轴射散去的微风。   “不就是大只一点的狗嘛,就跟老娘作对?告诉你,老娘最喜欢打狗咯!”   贝小路气冲冲地大骂,然后一屁股坐在刚要起身的银狼身上。它因而再度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近似悲鸣的低吟声。   “老娘让你叫,老娘让你追我呀!”   贝小路每说两个字,就拍一下银狼的头。银狼怒不可竭地瞪着她,却又无计可施,站不起身来。   看着这幅理应很滑稽的光景,雪麒麟却莫名地笑不出来。   怎么感觉这得寸进尺的劲儿,那么像自己咩……忽有所感的她脸色古怪。   贝小路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豪爽地仰天喝了一大口。   喉咙不断耸动,但依然无法处理如此大量的液体涌入。从嘴巴里溢出的酒水沿着她圆润的脸部轮廓滑下,滴湿了自己的衣裙、滴湿了银狼的毛发、滴湿了地面。   她喝的不知道是什么酒,那酒香气四溢,醇香无比。   雪麒麟虽然不好酒,但是也不厌酒,就像一个不怎么爱吃的人,遇上美食时也会垂涎欲滴一样,勾得她不禁耸动鼻子,眼睛直直地定在酒葫芦之上。   真浪费咩……看着一直溢出的酒水,雪麒麟吞了吞口水。   话虽如此,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向贝小路讨酒喝,她们之间还有一丁点鸡毛蒜皮似的小恩怨呢。在外人面前,雪麒麟还是挺要面子的。   不过贝小路眼望四方,并没有遗漏雪麒麟的反应。   “嗯?”   贝小路把酒葫芦移离粉嫩的嘴唇递向雪麒麟,同时颇为不修边幅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唇。   “咋的,你想喝吗?”   “呀,你问我咩?”   雪麒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贝小路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   “放屁,不是问你问谁?你身边那棵树吗?”   “哎,这么大方?”   雪麒麟始料未及,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原本还以为贝小路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来着,没想到贝小路见她有点想喝酒,便爽快地将酒葫芦递出,让她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   “啧,老娘当然大方了!不是老娘自夸,全天下就老娘最大方了!”   贝小路挪动屁股,屈起左腿踩在银狼身上。   “所以你要不要喝呀?”   感到些许愧疚的雪麒麟,一时没有靠近过去接酒,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见雪麒麟犹犹豫豫地不答话,贝小路呸了一声。   “婆婆妈妈的,要喝就喝呀!给老娘爽快点呀!”   “鬼才婆妈咩!”   不经气的雪麒麟听见对话如此数落自己,立刻气呼呼地走了过去,一把将贝小路手上的酒葫芦夺去,学着对方仰头就喝。   清凉的琼液一至喉间,便化为灼热的激流往雪麒麟的胃里涌去,使她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   好强的酒劲!   雪麒麟喜出望外地瞪着酒葫芦。里面装着的酒比她喝过的都要烈,丝毫不逊色于蒸馏酒了,但令人神奇的是它却又不失长期酿制的绵厚醇滑。   嗯,唯有“好酒”一词能够形容贝小路的酒。   “怎么样?老娘的酒不错吧!”   “是呀,这酒叫什么咩?”   雪麒麟呆呆地反问。   “‘醉龙’!”   贝小路掷地有声,脸上堆满了自豪。结果在下一秒,银狼挣扎了一下,害她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混蛋!别乱动呀!”   说着,贝小路又拍了银狼的脑袋一下。银狼只能单眼瞄着她,忿忿地吼叫了一声。   “剩会叫!有种咬老娘呀!”   贝小路不屑地用鼻子重哼一声,从雪麒麟手中接回自己的酒葫芦。她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望向雪麒麟。   “雪麒麟,受人恩惠是不是该泉涌以报呀?”   她突然这么问道。   这个若有所指的问题导致雪麒麟愣住了。   “我什么时候受你恩惠了咩?别瞎说呀!”   贝小路将鄙夷的目光放到雪麒麟身上。   “不得了呀!你这是想吃完不认帐?”   “喂喂,你别说这些会让人误会的话咩!什么叫吃完不认帐,我跟你一丁点不能见人的关系都没有!”   “嗄,你说啥?老娘怎么不明白的?”   古怪的神色在贝小路脸上一闪而过。   “呃……”   自己好像激动过头了,说话都没经大脑了咩……雪麒麟尴尬的别开视线。贝小路挑着一边眉头,不解地看着一时语塞的雪麒麟。   然而,给人一种大大咧咧印象的贝小路果然并没有追究,很快就说“算了”然后收回目光。   “老娘是在说这个啦──这个!”   贝小路摇了摇酒葫芦。   所以,她说的恩惠就是请自己喝了口酒吗?雪麒麟一额黑线。   “酒你就喝了,是不是该帮我一忙呢?”   虽然有强加恩惠和先斩后奏之嫌,但是喝了就喝了,雪麒麟强压下不服之情,认命似的暗自叹气。   她不露声息,故作为难地问道:   “你要我帮什么咩?”   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雪麒麟觉得还是可以接受,况而酒的确好喝。   “老娘听说你通晓那唠什子法术?”   “什么唠什子咩!喂,你能说话好听点吗?”   雪麒麟激动地提出抗议。   虽然她平时没心没肺的,但是自己的看家本领被人说成是“唠什子”──让人厌恶之物,她就无法忽视了。   “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净在意一些旁末枝节。”   贝小路略显不屑地耸了耸鼻子。   “啥米子,那我把你的伏龙掌叫成伏虫掌行不行呀?”   “哇,你有种试试!”   贝小路猛地拍了银狼一下。   无辜受罪的女孩坐下之物颇有灵性地露出傻眼了的表情,似乎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被迁怒,都忘记生气了。   “这可是我丐帮的镇派绝学!”   “噢,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平民点灯咯?”   雪麒麟不屑地抱胸,嫌弃地瞥了贝小路一眼。 19、苍银之孤狼   “呀呀呀,麻烦死了!老娘没见过这么罗嗦的人!”贝小路烦躁地乱搔头发,“精通还是不精通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你爽快点回答老娘好吗?”   “……”   雪麒麟默然了半晌。   贝小路为人大大咧咧的,大概就是说话不怎么用脑的那类型吧,大概也只是基于习惯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法术叫成“唠什子”吧。   雪麒麟这么告诉自己,最后混杂着叹息说:。   “精通倒是精通咩……然后呢?”   贝小路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又喝了口酒。她喝酒的方式相当豪气,完全不输男儿,酒水理所当然地再次溢出。   喝完后,女孩愤恨地抹着嘴巴说:   “哼,早点这样回答不就完了吗?罗嗦叽喳的。”   从她的各种反应看来,她好像是典型缺少耐性,而且容易激动的类型。但是这并非代表她没有脑子,她用酒引诱雪麒麟上当的这一点就已经可以证明她不蠢。   堂堂副帮主怎么可能会蠢呢?雪麒麟心想,至少她自己就无法胜任副宫主一职了。   贝小路把银狼当成傻子般,有节奏地拍着它的头说出要求:   “帮老娘将这只大狗给绑起来!”   贝小路顾指气使地大手一挥,然后扬着下巴亮出一副挑衅的表情。   “你可以吧?用法术把它绑起来。”   听见她质疑的口吻,即使知道那是只能用笨拙来形容的激将法,雪麒麟依并莫名地有点火大。   有些人在受到质疑时会一笑置之,但雪麒麟并不是这种人,就像如果有人质疑齐绮琪,她会跳出来反驳一样。   嗯,有些东西是不容他人亵读的。   “当然可以咩!”   雪麒麟皱着鼻子回答。如果连一个不能动弹的人──狼也绑不住,她这个名扬天下的“天灾”也未免太不济了。   “你给我瞪大双眼看着咩!”   “好,老娘就看看你这小不点有什么厉害的!”   “小你个大头呀小,贝小路!你自己不也是小不点咩!”   “你说谁小不点!”   “说你──就说你咩!”   雪麒麟跳着脚,指着贝小路的鼻头如此断言。   “你……”   贝小路气得面容扭曲。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这次却忍住了,将怒气随着一声“算了”吞回肚子里。   可能是想起自己有求于人吧。   既然如此,雪麒麟也不再计较了,只是撇了撇嘴巴。   贝小路的忙,她是打算帮的,一来是出于齐绮琪经常扯着她耳朵说的武林道义;二来是不想银狼对贝小路纠缠不休,最终搞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她伸手进袖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几张灵符布置起来。   灵符数量一共为五。   与绑住李婉婷时不同,眼前的银狼或许没有天境的实力,但能够肯定它有匹敌天境的境界──气息是很难骗人的。也就是说,就纯粹的力量而言这只银狼绝不下于普通的天境武者,而且它是走兽,体能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所以雪麒麟为求稳固,才会用上五张灵符。   “哎,小不点,你这个法术呐,每次都要用这些瞎贴一通吗?”   看着雪麒麟围绕银狼团团转地在贴灵符,贝小路托着腮好奇地问道。   “谁是小不点咩,你说不定比我还要矮好不好?”雪麒麟没好气地抬目瞅了贝小路一眼,“也不是全部法术都要用符,一些我不熟悉的法术需要一些辅助,而符是最方便最快的方法。”   回答的同时,雪麒麟在银狼的怒目注视下,在以它为中心的周边对应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放置一张灵符。她绕到银狼身体长着四肢的一边时,似乎意识到什么的它不断挥爪试图制止女孩的动作,不过都被一一躲开。   “唔──!”   银狼只能受辱般的低吟着。   这时候,五张灵符已去其四。   剩下的最后一张则需要贴在银狼的躯干相对中心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正好被贝小路坐着。   “喂,贝小路,你站一站起来咩。”   “哦,好。”   贝小路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一听见雪麒麟的要求,很爽快地就在银狼身上站起身来。   眼前,有一双白得晃人的细嫩小腿,雪麒麟差点下意识地向上望去。她轻咳了一声,在贝小路双足之间,将灵符往银狼身体的中央处贴去。   似乎是觉得贝小路屁股离开了自己身体的现在是大好机会吧,银狼用尽全身气力剧烈挣扎起来,不断挥动四肢、翻动身体。   尽管如此,贝小路却依然稳如泰山。   “臭狗,别动!”   贝小路只是一个跺脚,一道刚猛的内劲便渗进银狼体内。银狼如遭重击般瘫软下来,发出痛苦的嘶叫。   “喂喂,你别一个不小心就把它给打死了咩。要不然,我这灵符就失去了意义呀。”   “哼,老娘自有分寸,不用小不点你多嘴!这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雪麒麟的提醒似乎被贝小路当成了多管闲事。   不过事实似乎就如她所说般只是小惩大诫,银狼没有表现出受到重创的反应。看来她有很好掌制到力道咩……雪麒麟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最后一张灵符贴上。   然后,异变徒生。   “嗷──!”   银狼突然抬头高声长嚎。   震耳欲袭的声音裹带着强劲力道不断冲击耳膜,她们不约而同地蹙眉掩耳。那声音里,饱含着某一种意思,既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呼唤。   它似乎在呼唤着某种存在。   雪麒麟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她与贝小路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僵住表情和身体。银狼趁此机会挣脱贝小路的钳制,跑向雪麒麟的背后。   ──下雪了。   徐徐飘落的雪花充斥了眼前的画面。   其中一片雪花落在雪麒麟的鼻头,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快将入秋,但是踏离冬天还有一段数个月的时间,在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可能会下雪。   “你们在对银魄做什么?”   狼嚎的余韵仍未散去,一个彷佛能够冻结万物的冰冷声音从雪麒麟背后响起。   再冷淡的声音都会带着一丝感情,而这个声音却丝毫没有一丁点感情波动,就像是在永久冻土里的风雪声音,没有一丁点生气。   雪麒麟没有回头。   根本就不需要回头,她便已能从贝小路的眼睛倒映里清楚看见来者之面貌。   原本悬挂在明朗夜空中央的明月突然被云朵遮去,天地间瞬间变得昏黑下来。   夜里,她浑身缠附着一层青银色的薄辉,将从四方八面侵蚀而来的黑暗尽拒。这一瞬间,她彷佛成为了另一轮月亮,有着丝豪不见逊色的光辉。   白色头纱粉饰着银色的短发,有如阿、拉、伯、舞娘的服装衬托着大面积露出的小麦色肌肤,腰间的鲜红色狼头纹身异常夺目。   她真的是人吗?雪麒麟不禁猜疑,而让她有此猜测的原因在于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欺骗性的眼睛,也不像是人应有的眼睛。   宛如蓝绿玉般的青色双眼,明亮而皎洁地镶嵌在少女略显深遂的容貌上。竖线状的瞳孔彷如狼目。   骤看之下,这双眸子里透着一种兽性,却又意外地沉静无比,没有满溢而出的原始欲望。只要稍加注目,应该不难发现隐藏在瞳孔深处那一股沉寂的睿智光芒。   狼的眼睛。   雪麒麟绞尽脑汁,最终只能想出这个形容。她觉得这已经是最贴切的形容了。   而真正令她和贝小路屏住呼吸、紧绷身体的是,那不像中原人的少女所散发出来,足以将一切压碎的气息以及──   潜藏在她眼里的世界。   打从少女出现的一瞬间,雪麒麟就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饱受风雪蹂躏的苍茫雪野里似的。有某种力量以青银色的少女为中心,在搅动着周边的环境,乃至整个世界。   “要命了!贝小路,打狗也得看主人,你究竟是打了谁的狼咩!”   雪麒麟大声咆哮。   然而,她的声音却没有传出很远便沉寂下来,彷佛是被提早降临的初雪所冻结住般。是那位少女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声音归于虚无的。   “……沉寂之界域,老娘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呀。”   贝小路满额冷汗,但仍然不服输的笑了起来。   她所说之物,雪麒麟曾经听说过,从齐绮琪的嘴里介绍三大宗师时听说过。   沉寂之界域。   其拥有者为北国宗师。   或名,“苍银之孤狼”──苍凛。 20、王加的珈,蓝色的蓝   青银色的少女久久没有作声。   她只是静静地、毫无感情地紧紧凝视着两人。   该怎么办呢?雪麒麟犹豫不已。如果对方展露敌意的话,她能够选择逃跑或是迎战;如果对方伸出善意之手,她能够客气地回握。   然而,苍凛的那宛如宝石般的双眸里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感情、没有色彩,甚至没有生气,彷佛是一尊由雪堆成的人偶。   她既死寂又冰冷,一种宛如纯粹寒气的气息自她的身体向四方八面弥漫、渗透、侵蚀,似乎要将万物冻结,使一切重归于寂籁。   “……”   雪麒麟想要询问贝小路的想法,以谋划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声。嘴巴张开了,喉咙也动了,她的声音却没有传出去,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异状并不仅止于发生在雪麒麟的身上,贝小路也是如此。   她注意到雪麒麟嘴巴的动作,挑着眉头说了些什么后,随即察觉声音无法传出的问题,露出愕然的表情。   两人仅能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同样的惊慌。   以此为开端,雪麒麟很快便惊觉到自己正置身于多么诡异的状况里,心脏猛地咯登一下。   ──没有声音。   小溪的声音、风的声音以及飞虫的鸣叫声一律消失不见,就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她都已经感受不到了,一如五感都被人夺去了,唯有视野得以幸存似的。   接着,雪麒麟还察觉到自己体内也出现了异变。   原本因为不断膨胀的警戒心而进入高速运转状态的真气流,竟然在不知何时变慢,而且还有继续变慢的迹象。   雪麒麟有预感假如长此下去的话,自己体内的真气很快就会完全陷入停滞的状态。   是界域!是她的界域在影响着一切!   如此认为的雪麒麟凝重地直盯着苍凛瞧,忽然发觉自己小看宗师了。在武妖之境里,曾经与珈蓝交手的她虽然知道当时那位密宗宗师有手下留情之实,却觉得自己面对宗师时仍然有一战之力,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不知道是苍凛的界域过于强势还是所有宗师都是如此,但依然无法改变她仅凭界域就将雪麒麟完全压制的事实。   雪麒麟实在很难想象,如果苍凛动手的话自己能撑过几秒钟。抑或说连几秒钟都是她高估了自己呢?她嘴里泛起一阵苦涩,而对方依然一言不发,只用那毫无感情的双目回望她。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吗?雪麒麟暗自叹息。她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否则早晚会被苍凛的“沉寂之界域”给冻结。   然而,她却无法抬腿。   就像有钉子将她的脚掌扎在地上一般,她连活动双脚的力道都提不起来。   大概是太晚了吧。   应该从对方一出现的时候就掉头逃跑,而不是等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已然陷身于险境的事实。   在压倒性的力量差之前,没有天玑在手的雪麒麟无计可施。她只能祈求北冥有鱼察觉到这里的状况,尽快赶来为自己解困。   如果她与贝小路都命丧于此,对于华朝武林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有了这一层关系,北冥有鱼肯定不会眼睁睁看见这种情况发生,一定会出手相救才是。况且,雪麒麟自认跟北冥有鱼的关系不错,她怎么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雪麒麟不断激发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动,缓减它变慢的速度,并竭尽全力凝聚气息,试图冲破对方界域的钳制。   贝小路察觉到她的意图也跟着照办。   如果连反抗都不能,就唯有坚持到救援的到来,而且苍凛没有真的出手,情况还没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漫长的等待里,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明显,雪麒麟感觉到自身的气息越发凌乱沉重。   小鱼,你怎么还不来呢?雪麒麟不断呼唤着唯一能救她的那个人。   或许,是听见她的呼唤了吧,回应的声音蓦然响起。   “哈──”   是一个很轻的呵欠声。   那声音从贝小路的背后传来,很轻很细,换在平时肯定难以被人听见,但是在这个万物尽皆步向沉寂的领域里,却被反衬得格外刺耳。   有如乌云散开后,所展现的烈阳──   一道璀璨不已的光辉闯进了苍凛所掌控的领域。   倾诉而来的灼目光辉几乎要盲了雪麒麟的双目,饱含着一种能够将万物融化的磅礴气息。   来者的气息与苍凛的沉寂气息截然相反,耀眼而暴烈,转瞬之间便使万物解冻,并建立阵地与后者分庭抗礼。   雪麒麟被纳入来人的气息之中,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这时候她应该能够松一口气才是,但她却没有,因为……   ──来者比苍凛更为恐怖。   “呀,我失礼了呢。我想着大晚上的,怎么就吵吵嚷嚷的,所以就过来看看咯。”   来人咯咯地笑了两声,那甜腻的声音让雪麒麟毛骨悚然。在几个月前,就是这个声音给雪麒麟带来冷彻透骨、无法磨灭的印象。   她怎么来了?雪麒麟一顿一顿地扭头,如预想之中的金色波浪立刻印入眼里。   “贵安。”   来人轻拉裙摆,展露满溢着光辉的笑容。   “苍凛也好,雪麒麟也罢,都很久不见了呢。如果你们过得还算不错,我便心满意足了。”   彷佛由浓稠的血液所固化而成的眼珠,以及总是含着一丝笑意的甜美面容尽然依旧,似乎在预兆着那怕年月再如何逝去,她的光芒都不会因而产生改变。   她是一道光芒。   嗯,珈蓝是一道金色的光芒。   “啊啊……”   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珈蓝陶醉迷离地发出喘息。   “为我们这次的相会感谢大日如来明佛的安排吧。”   苍凛一直毫无表情的脸蛋上首度有了变化──她皱起了眉头。   “珈蓝……”   “是的,我是珈蓝。王加的珈,蓝色的蓝。”   珈蓝不自然地抹去刚才陶醉的神色,优雅地笑了笑。   “苍凛,我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了。早前听说你为了应付大食的侵略而前往北国的边境,我还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能看见你完好无事就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一如往前,珈蓝的声音就像是蜜糖般甜美而腻人,但是在那诱人的外表之下却是能够轻易置人于地死的毒药。   “如果你不幸死在大食人的手中,我可能又要少了许多乐趣了。”   哀愁满含于叹息里,自玉唇间轻泄而出,珈蓝困扰地笑了。 21、宗师之间   与警诫地嘶吼着的银狼形成对比,苍凛默然不语,脸上徘徊的厌恶亦消散不见。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朝贝小路打了个眼色,向她传递出一个讯息:“要走就趁现在了咩!”贝小路回了她一个“明白”的眼色。   两人蹑手蹑脚地挪动脚步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就在她们踏出第三步,准备转身之际,珈蓝和苍凛的目光分别落在两人身上。   珈蓝面带微笑直直地盯着雪麒麟,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擅自退场是很不尊重他人的事呢。”   甜腻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浓稠的黑色情感。   “不尊重他人的人,都要以死谢罪的啊。”   ──她不是在开玩笑的。   雪麒麟的本能如此警告着,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她知道珈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随心所欲到极致,如果自己真的惹她不高兴的话,她说不定就会在下一瞬间将矛头调向自己。   有见及此,雪麒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停下脚步。贝小路咋舌一声,也驻足不动。   “好好好,我就待在这里咩!”   雪麒麟摊着手说。   时已至此,她唯有祈求那只狐狸尽快赶来。   见两人已经没有逃离的意向,苍凛收回视线,以陈述的口吻,向珈蓝倾诉某种的意志:   “她们伤了我的银魄。”   “银魄?”   珈蓝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   结果,在下一秒她的目光扫过银狼后,立刻意会地拍了拍手掌。   “哦,我知道了!你是指你那只杂种狗吗?”   闻言,苍凛重重地蹙起了眉头。这是自雪麒麟与她初次见面以来,她所展露出最具感情的反应。   珈蓝捏起腰,鼓起双颊,嘴角泛起一丝丝诡异的笑意。   “苍凛这可不行哦,怎么可以为了那只杂种狗就想要伤害我的玩具呢。”   她笑意盈盈地望向雪麒麟,征求她的同意说:   “你说是吧,我的小麒麟。”   “等等,姓珈的,谁是你的小麒麟!别瞎说咩!”   也不管场合如何,雪麒麟决定先高声宣示一下,免得让人误会她与珈蓝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关系。   “真令人伤心呢。”珈蓝托腮,烦恼地丢出一声叹息,“我明明是来替你解围的呀。”   听她这么一说,雪麒麒一时语塞。   虽然有将她从这个火坑救了出去,然后推进另一个火坑里的嫌疑,但是珈蓝帮她解围的事实仍然是铁打钢铸的。如果不是珈蓝的介入,说不定雪麒麟早就已经命丧于苍凛的界域里。   贝小路鬼鬼窜窜地凑到雪麒麟的身边。   “小不点,你跟密宗的‘修罗儿’有旧?传言不是说她残暴成性的吗──哎,你先别回答老娘,按她刚才的话来看,她都不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咧!”   先后瞥向满是笑意的珈蓝和目无感情的苍凛,她把手掌遮在嘴边,压着声音如此问道。雪麒麟白了她一眼,接着才叹着气回答说:   “有旧倒是有旧,不过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往事咩……”   “那老娘就不懂了,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帮我们解围?”   这该怎么回答咩?雪麒麟眼睛转呀转,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回答说:   “大概是因为她想学法术咩?”   她也不太肯定为什么珈蓝要帮自己,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在初次见面时,珈蓝让她教自己法术的事。   “呃……堂堂宗师找你学法术?”贝小路傻眼了,“真的假的呀?”   “哎,我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咩……上次我还跟她打得要生要死的呐。”   对于珈蓝的介入,雪麒麟也是感到莫名其妙。   如果说,对方真的想要学法术所以才会保护自己,跟另一位宗师作对的话,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呀,对了!   宗师之间的关系好像本来就不怎么样来着……所以珈蓝是故意找苍凛不高兴的咯?雪麒麟若有所想。   “雪麒麟,老娘觉得你也不容易啊……”   贝小路投来同情的眼神,雪麒麟觉得她不单是话里有话,语气中还带着一点下流的味道。   “……你该不会在胡想什么吧?”   雪麒麟怀疑地问道,换来贝小路一个意味深远的贼笑。   在两人窃窃私语期间,苍凛和珈蓝一直在对峙。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如夏花,形成一种互为极端的对立。这种强烈并存的反差将世界撕为两边,一边烈阳高照,一边风雪遮地,而两者之间只有一线之遥。   “修罗儿,你要庇护她们?”   苍凛率先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听见她的声音,正在低声争论着什么的雪麒麟和贝小路同时闭上嘴巴。   “嗯?”   彷佛听见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般,珈蓝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她开怀地笑了。   她笑得很有仪态,不但笑不露齿,更用手掌挡在嘴前。   见此,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觉得有好几只虫子在自己的背上徘徊爬行。   正因为能够毫不突兀地表露出如此优雅甜美的一面,所以本质既纯粹又扭曲的珈蓝才会更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苍凛小姐,我想你搞错了呢。”   珈蓝这么说道,苍凛不疾不徐地简短追问。   “错了?”   坦白说,这究竟算不算一个问题,雪麒麟完全搞不清楚,因为字里行间真的连些许感情都没有。   “呵呵,的确是错了哦。”珈蓝笑着回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   苍凛微皱眉头沉默下来。   银狼轻叫了一声,似乎是在让自己的主人别相信珈蓝的鬼话。听见银狼的提醒,苍凛向珈蓝投以无法释然的眼神,要求她解释。   “唉,世事总是难尽如人意呀!”珈蓝愁苦地吐息,“我呢,真的不是来庇护她们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一狼立刻回以古怪的目光。   ──那你是来干嘛的?   众人的眼神里强烈地诉说着这个疑问。   “我要保护的人呢,只有她。”珈蓝指了指雪麒麟,“而剩下的酒鬼,我并没有打算管。所以呢,你说‘我要庇护她们’是大错特错的,不是吗?毕竟,我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另一个的生死就与我无关咯。”   简而言之,珈蓝由始至终只在乎雪麒麟一人的生死,压根就没有把贝小路放在眼内。不过雪麒麟并没有因而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苍凛依旧沉默着,不表示任何意见,而雪麒麟则不禁思绪飘远。   珈蓝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不仅是其本质纯粹,而且连表现也相当纯粹,不像是一些伪君子般把本性藏起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雪麒麟挺敬佩珈蓝能够如此直率地表现自己的本质,完全不理会外界他人的看法。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珈蓝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特殊感情。她觉得对方就是把自己当作打发无聊的玩具,而这种感情她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接受的。   对,怎么可以接受呢?雪麒麟坚定不移。   “呀!”   珈蓝想到什么似的掩嘴轻呼一声。   “苍凛,我们可以这样,雪麒麟归我,另一个则归你。你无论如何玩她,我也不管,而你也不要管我怎么摆布雪麒麟……”   珈蓝笑着合掌,用满怀期待的语调询问苍凛:   “这样你意下如何呢?”   被人当成物品般对待,雪麒麟厌恶地皱起一张脸来。她根本性反感珈蓝的最大原因,大概就是这位密宗宗师从来没把其他人当成是一个“人”对待吧。   在珈蓝的眼里,其他生命都是可有可无的吧。   然而,好像不仅是她而已,苍凛也一样。   “可以。”   苍凛连考虑都没有,就爽快点了头。   或许,对于所有宗师来说,其他人都只是一件货品罢了。   “喂,你们把老娘当成什么了?货品吗?”   贝小路忍无可忍,指着苍凛破口大骂:   “你奶奶个熊!是你那只狗──不,狼先惹我的好不好?我也没对它怎么样,就只是想摆脱它罢了!我出手都很有分寸,也没有伤害它!你凭什么要找我算帐?你不好好管你的狼,它咬人了,你反而责怪被咬的人?”   骂到激动时,贝小路浑身颤抖,显然被气得不轻。面对这个质问,苍凛维持缄默。   雪麒麟知道贝小路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堂堂大天境武者,是几乎已经能够纵横宇内一等一高手,她们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轻视过呢?与她同等遭遇的雪麒麟觉得被眼前的两位宗师羞辱了。   然而最让她难堪的,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在宗师面前,纵使是大天境都只如蚁蝼般微不足道。   只是,若然就此屈服就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就在雪麒麟朝贝小路丢了个眼色,让她配合自己突围之际--   “别白费口舌了。”珈蓝咯咯地笑了两声,“她呀,就其实就是想找个借口把你们两个给除了。两位大天境身死,对于华朝武林来说可是一大损失呀。”   珈蓝笑咪咪地望向苍凛。   “从一开始,她就没在乎自己的狼被人欺负的事情啊。”   “……修罗儿,你太多事了。”   苍凛的语气毫无起伏。   “噢,是我失礼了。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   苍凛无言望着双眼因笑意而弯成月牙形的珈蓝,后者毫不逃避对方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她们谁都不会轻举妄动,因为彼此都知道自己都奈何不了对方。   ──机会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雪麒麟与贝小路对望了一眼,然后同时飞掠而出。她们先做出分头逃走的姿势,但随即一个急速转向会合到一起。   身为宗师的苍凛和珈蓝反应自然不会慢,更何况她们的感知力之强,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她们的感觉。   在两人刚抬起了腿时,她们就发觉了两人的意图,追了上去。   “雪麒麟,你为什么要跑呢?我明明会好好保护你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   雪麒麟回头一看,随即烦躁地轻啐了一声。珈蓝有如一道金色流星,以迅雷般的速度紧跟在她的后面。   然而奇怪的是,两人之间一直维持在某个距离并没有减少。   ──她是在耍我!   雪麒麟咬牙切齿。   如果珈蓝有心,绝对能够轻易而举地追上她,不过珈蓝却没有这么做。现在的情况说白了就是一个胜卷在握的猎人,在看着猎物在苦苦挣扎,并以此为乐般。   而且,她还不断改变位置挡住苍凛的去路。   “北冥有鱼,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呀!”   雪麒麟自暴弃地大声吼叫,随即听见珈蓝兴味盎然的笑声。   “真有趣……啊啊,真有趣呀!”   听着这个声音,雪麒麟甚至能够想象出珈蓝双颊不自然地酡红的画面。   苍凛抓准一个机会加速超越了珈蓝,不费吹灰之力就追过了贝小路。她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握柄镶满宝的弯刀,以强劲的力道砍向贝小路。   刀还未触及贝小路,其夹带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仅此一刀,便封住了贝小路的所有去路。她避无可避,只能反身迎击。   ──龙影乍现。   贝小路拍出刚猛的一掌,带着阵阵龙啸的声音印向急袭而来的利刃。   真的能够挡下吗?雪麒麟深感怀疑。   她急速驰援贝小路,但是被珈蓝先发制人。   “雪麒麟,你这样可不行哦!”   “你烦不烦呀!”   一个硕大的金色掌印从后奔来。   雪麒麟如芒在背,怏然放弃援助贝小路的打算,选择回避。金色掌印与她擦身而过,所携带的劲气吹得雪麒麟身形不稳。   “咦……?”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雪麒麟发出讶异的声音。原本落空的掌印竟然笔直地撞向苍凛。   “……”   苍凛蹙起好看的眉毛。   她在横刀迎击的同时,随手拍出一掌挡下贝小路的全力一击。   刀光乍现,沉厚的声音炸响。   被蕴含磅礴真气的弯刀一刀两段后,金色掌印化为狂暴的真气冲击着四周,掀起的灰尘一度模糊了众人的视野。   雪麒麟和贝小路率先冲出尘团。   “──破军之三!”   雪麒麟急捏手印,无数火焰长枪瞬间成型射向刚从尘团里冒头的苍凛。 22、北冥有鱼应信任而来   然而火焰的长枪还未触及苍凛,散发着璀璨金光的掌印便驱散了弥漫的为尘,后发而先至地掠过苍凛的身旁,将它们一一挡下。   轰轰轰轰──!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间隔短促密集。   焰枪不断撞击掌印,但仍然无法缓竭它的脚步。珈蓝的一掌就像是踢开路边的小石子般,轻易而举地化解了雪麒麟的攻击。   “可恶!珈蓝,你究竟是来救我还是杀我的呀!”   雪麒麟急速提升高度,避过直扑而来的掌印。就在这次极为短暂的攻防间,苍凛已杀至雪麒麟的面前,将她再次纳入自己的领域里。   雪花飞舞间,一阵刀光闯入。   那是快如疾风的一刀,有如雷光闪现。   “啧!”   雪麒麟体内的真气受到苍凛的界域的影响顿时一滞,无法及时提气躲避。   “你是不是忘记老娘了!”   千钧一发间,从旁赶至的贝小路一掌拍在弯刀之上。她近乎全力的一击,让弯刀偏线了原本的前进轨迹,为雪麒麟求得一线生机。   “爆!”   响应雪麒麟的娇喝,三人之间突然闪现一阵光芒。   小规模的爆炸在虚空中迸发。   爆炸的威力不足以伤及苍凛,但所掀起的冲击仍然足以将另外两人从她身旁推开。雪麒麟和贝小路因而得以与苍凛拉开距离。   苍凛没有就此罢休,拖着不规模的轨迹从雪麒麟的左边高速靠近过去。   “喂,为什么只冲我来呀!”   雪麒麟不耐烦地大喊,同时从腰后拔出夏雪借给她的长剑迎击。   下一瞬间,两道弧光在空中交错而过,金属交击的高亢声响荡开漫天飞雪。   “唔──!”   即使成功挡下致命的劈砍,雪麒麟却仍然遭到重创。她承受不住苍凛斩击里的劲道,整个人往后抛飞出去。   苍凛乘胜追击。   她在空中拖出一条笔直的青银色轨迹,手上弯刀刀尖直取雪麒麟的咽喉。   “小不点!”   贝小路见雪麒麟陷入险境,试图绕到苍凛前方作出阻挡。可是苍凛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又受到沉寂之界域的影响,她最终还是没能追上。   “──!”   仅是一个眨眼,闪烁着寒芒的刀尖已至眼前。雪麒麟甚至能够感受到上面所缠带着的磅礴真气在刺痛着眼球。   她尝试举剑迎击,但是持剑的手仍然未从刚才受到的冲击中回复过来,颤抖着无法抬起。   糟了!   雪麒麟心感不妙。   再贝小路无法赶上的情况下,她唯一的救命手段却无法施展。如此一来,对方的刀尖却会毫无疑问地贯穿自己的喉咙吧。   “──小琪!”   雪麒麟闭上眼睛,齐绮琪的脸容在眼帘上一闪而过。   “苍凛,我希望你记得我的说话。”   预想中冰冷触感和痛楚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从背后传来的、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正当她为此疑惑之际,强烈的金光穿透了眼帘,闯进她的眼里。   铿──!   一阵金戈交击之声响起。   雪麒麟受其驱使张开了眼睛,随即瞠目结舌。   ──她只能瞠目结舌。   是珈蓝。   她单手将雪麒麟环抱在怀里,而探出的右手则用手指把那夺命的弯刀夹住。   “珈蓝,你……”   明明刚才还将“破军之三”击落,现在又来救自己……她究竟在想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雪麒麟呆呆地侧头望向身后的甜美脸庞,用嘶哑的声音轻唤着。   “因为那样比较有趣呢。”   就像是看透了雪麒麟的疑惑似的,珈蓝天真无邪地淡淡一笑。   “不过,我也说过会保护好你的。”   忽然间,雪麒麟懂了。   ──她是在以此为乐!   就算口口声声地宣称要保护自己,但是也不妨碍她看着自己被苍凛追杀的狼狈模样暗自发笑。理解到这一点,雪麒麟毫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打了个寒颤。   “修罗儿,你太碍事了。”   缺乏抑扬顿挫的话语从苍凛的唇间泄出。她似乎已经无法忍受珈蓝的诸多阻拦了。   珈蓝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但还是端正了仪态。   “我说过,雪麒麟是我的。我可以容忍别人作弄她,但是假如有人想要不经过我的允许,就伤及她的性命──”   就像蝉鸣突然一起沉寂下来般突兀,珈蓝敛去脸上的有表情。   “苍凛,我会将你碎尸万段的。”   珈蓝的目光闪烁着腥红的光芒,包裹着凶意的声音倾诉而出。   她的声音化为一股寒意席卷四方。   置身于她怀里的雪麒麟,心里充斥着难以排解的复杂情感。对于珈蓝的救命之恩,她无法示以感激,也不能忘恩负义地唾弃这份恩情。   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但是偶尔有些事情是由千丝万缕的丝线所纠缠而成的,无法简单地以“黑”和“白”界定。同理,对于某些人也不能纯粹地爱之或恨之。   经过几秒的默然后,苍凛一言不发地抽回弯刀。显然地,她得出了自己与珈蓝在此为敌弊大于利的判断。   “你说过,另外一个人可以任我处置。”   “是,但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完全没有出尔反尔的愧疚,珈蓝笑着解释,“因为你刚才打算杀我的小麒麟,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言而无信。”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珈蓝以袖掩去泛着笑意的嘴唇,射出锐利的目光,“不过,你知道‘有趣’的意思吗?苍凛。”   珈蓝放开了雪麒麟,任由她与贝小路会合。   “经过漫长的修行,足迹直达永久冻土之深处,最终得以沉寂窥见天机,成就宗师之身。这样子的你──将沉寂内化为本质,升华到极限,从而获得最强界域的你,一定不能感觉不到吧?”   珈蓝前倾身体,环抱自己剧烈颤抖的身体,轻吟出声。   “啊啊,我此刻激昂的感情,有如烧红铁块般炽热的感情。”   女孩舔了舔嘴唇,鲜红的唇瓣似乎随时都会滴出鲜血。   “内心已如一潭死水,不会再泛起任何波纹的你,想必已经无法再感受到那至高无上的快乐了吧……”   苍凛沉默以对,不过会是对珈蓝的话起了反应吗?她那双总是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首次出现些许涟漪。   “可怜的苍凛、可悲的苍凛、可敬的苍凛。”   一如悲天悯人的至圣者,珈蓝眼里尽是怜悯。   ──将沉寂升华到极限,从而窥见了天机。   那么自己呢?雪麒麟毫无抵抗地陷入沉思之。对于她而言,究竟要将什么升华到极致,从而让得以窥以天机呢?   她的意识一度因为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游离于外,没有听见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贝小路几度呼唤自己。   “──痛!”   忽然,一阵痛楚袭来,雪麒麟下意识缩起左腿。原来是贝小路踢了她一脚。   “你干嘛踢我咩?”   雪麒麟握头望向贝小路,后者正没好气地捏腰看她。   “喂,小不点你发什么呆呀?这种场合也能发呆?”贝小路竖起大姆指,双只眼睛上翻着说,“真的佩服死老娘咯!”   “抱歉抱歉,一时失神,一时失神咩!”   雪麒麟干笑两声,尴尬地回答。   贝小路叹了口气。   “算了。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瞄向半空,“喂,你说她们会不会打起来呀?”   雪麒麟闻言,重新对在半空对峙的两位宗师投以目光。   她们之间正弥漫着越发沉重的空气,两人的气息互相在半空对抗着,发出有如蜂鸣的刺耳声响,战斗看起来已经一触即发。   雪麒麟不敢肯定她们会不会真的打起上来,虽说宗师间的战斗一个不小心就会毁掉那个踏出“人”之领域的机会,但是双方里其中一方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珈蓝。   以乐趣为终身追求和幸福的珈蓝,真的会在乎所谓的飞仙之境吗?   “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贝小路烦躁不已,重重地吐出口气。   “那这下子就麻烦了,如果她们不打起来根本就逃不了!”   的确,她们看似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但实际上她们对外界的风吹草动仍然了如指掌,只要雪麒麟和贝小路一有异动,她们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该怎么办呢?雪麒麟沉思了片刻,接着凑到贝小路的耳边低声说道:   “北冥有鱼应该来了才对。”   “北冥前辈?”   贝小路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雪麒麟不动声息地点了点头。   “她不可能感觉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你想想,珈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约了苍凛在森林里碰头了吧?她一定也是感应到苍凛的气息才会赶过来察看情况的,既然如此,北冥有鱼也一定感应到才是。”   贝小路觉得雪麒麟的猜测有道理,呼吸似的轻“嗯”了一声。   “至于她为什么不出现,我就不知道了咩。”   “……可能是怕另外两位联手对付她吧!”贝小路不太肯定地说,“北国和西域一直与华朝不和,虽然两国之间也有利益冲突,但都是资源贫乏之地,一直窥觎华朝的丰富的物产呢。如果有机会能够除去北冥前辈,她们定必会下手。北冥前辈身死对于华朝来说绝对是重创,那两个贼子国一定会兴兵来犯。”   “也就是说,有鱼她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出手救我们咩?”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咯。”贝小路凝重地说,“这次很可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刚才还与自己言谈甚欢的那位纯白色女孩,真的会见死不救吗?这个念头一浮现,雪麒麟就猛摇脑子将之甩去。   ──她不相信。   “不,她会救我们的!”   雪麒麟目光坚定。   “你会不会太相信她了呢?她再怎么说也是武──”   “贝小路,跟是不是武妖没有关系。”   被打断发言的贝小路不满地挑起眉头,露出质疑的眼神,要求雪麒麟解释。   雪麒麟默然了一会儿,尝试组织言辞说服对方相信自己,但是很快地她就发现──   “──我相信她。”   喃喃自语般的语调,却又透着坚定不移的情感。   再怎么思考,最终能够得出的答案就只有一个。无关种族,纯粹是因为下意识地便相信了对方,直觉对方不会将自己置之不顾。   雪麒麟想要相信自己对北冥有鱼的信任,而她的这份心情似乎有成功传达给贝小路。   “嘿,你跟北冥前辈的交情似乎很不一般呀!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   贝小路认同了雪麒麟的想法,所以才会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雪麒麟却没有为此表示感激,反而莫名奇妙地发起呆来。   ──她听见了声音。   “谢谢你相信我。”   微不可闻的、熟悉的声音。   然而,随即环视四周的她却没有看见她一直期盼的身影。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听,   “修罗儿、苍凛,你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欺负两位后辈吗?”   随着声音的响起,雪麒麟身后突然发生变化。   一阵云雾陡然在空无一物之处迸发而出。风摇草动,云雾卷成漩涡,却意外地没有一丝紊乱。螺旋状升起的云雾像是被抹开般,延伸成一个人的高度,彷佛成了一道龙卷风。   不过风的威力却相当轻柔,只有轻抚脸颊的程度。众人先后察觉到这场异变,对之投以视线。   突然间,云雾收缩,然后爆开。以此为契机,周遭回归平静。   “小鱼!”   雪麒麟回头。   云雾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仍然留下了遗痕。   散发着飘飘灵气的雪白长发、充满知性的紫色眸子,她总是带着一股不食人间尘火的仙气。   “狐狸,你很喜欢摆这种排场吗?”   “……北冥有鱼。”   苍凛和珈蓝注视着凭空现身的北冥有鱼,分别以不同的态度看待她的登场方式。而贝小路则瞪大双眼,“真的来了”这般惊呼着。   三位宗师在此时此刻同聚于一地,这想必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光景吧。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咩……”   雪麒麟捂住胸口后退几步,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就此瘫坐在地上。   “我得花点时间布置一下。以一对二,就算是我也会力所不逮。”   北冥有鱼没有详细解释,反而绕过雪麒麟,挡在她与贝小路身前。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是雪麒麟识趣地将之闷在肚子里,理解地点头说“我明白了”。 23、宗师也会身不由己   “两位亲临华朝,有鱼招待不周吶……”北冥有鱼来回看了另外两位宗师一眼,“不过,两位似乎对我的后辈们有些许意见呢,否则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气,闹得外面人心惶惶啊……”   想必是刚才几次交锋的气息惊动了森林外驻扎的武者们,让她们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导致宗师大动干戈,而感到忐忑不安吧。   雪麒麟如此猜测。   “狐狸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礼呢,我真的觉得──”珈蓝脸色一板,“很让人讨厌。”   “她们打了我的银魄。”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我要给它讨回公道──雪麒麟彷佛听见了苍凛的未尽之意。   北冥有鱼目光流转,眯着眼睛看向苍凛。   “我知道苍凛你一向视银魄为珍宝,可是它受伤了吗?”   “……”   苍凛答不上话。她稍稍沉默了半晌才回答说:   “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银魄。”   她的意思大概是“凡是伤害银狼的人她都不会放过”的意思。   “苍凛,既然你如此珍爱它,为什么又要放任它乱跑呢?”北冥有鱼亮出觉得很好笑的表情,“另外,你不觉得自己很滑稽吗?别人踩到你的脚,就要以死谢罪?你这个借题发挥未免有点牵强了。”   淡淡地下了结论后,她转向珈蓝。   “而你倒更好笑。”   “哦,有什么好笑呢?”珈蓝面无表情地反问。   “你说呢?世上本无事,奈何好事者多,总会搞出点风风雨雨。”北冥有鱼冷笑一声,“珈蓝,你不觉得自己很惹人讨厌吗?”   “那倒是珈蓝失礼了。”珈蓝“哈”地笑了出来,“不过狐狸你也很讨人厌呢,总是坏我兴致。你知道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比败人雅兴更失礼了。”   北冥有鱼不咸不淡地反击:   “不包括‘修罗儿的存在’在内吗?”   自从初次邂逅之后,雪麒麟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强势不饶人的北冥有鱼,差点忘记了她还有这么的一面。   “狐狸,你活得不耐烦了?”   珈蓝刚展露的笑容立刻被冰冷的神色所取代,难得语气微愠。   “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北冥有鱼面露不屑之色,而珈蓝却笑了。   “请你别过于骄傲,高看了自己。如果只有我一个,或许真的奈何不了你,可是北国的狐狼也在,我们不介意联手给你一点教训。”   珈蓝甜美地歪头。   “还是你觉得,能够以一敌二呢?”   北冥有鱼无理珈蓝的问题,反而朝苍凛丢出一个问题:   “苍凛,你打算与珈蓝联手吗。”   “无妨。”   苍凛速答,表现得毫不迟疑。   如果能够取得北冥有鱼的性命,对于北国和西域来说就是断了华朝一臂。   宗师又被人称为一人成军,顾名思义就是能够以一个人之力匹敌一支军队。再者,宗师只是一个单位,拥有一支军队无可比拟的机动性和难测性,能够发挥出莫大的战略价值。就雪麒麟理解,其威慑力不下于现代的核武器。   若然能够除去任何一国的宗师,其余两国就能弥消一旦隐患,取得战略上的先机。   正如贝小路所言,北国和西域两国都是资源贫瘠之地,而华朝所在的中原大地却是资源丰饶之处,有着它们最缺乏的物资,因此华朝自然而然就成为他们眼中的大肥肉,也成为他们侵略的首选。   另一方面,西域和北国两国的国力都稍弱于华朝,属于一种唇寒齿亡的状态,无论哪国与华朝开战,都会是一场苦战,所以他们绝不会互相为敌。   当然,假如他们能够结盟,华朝的国力优势就会荡然无存。只是西域诸国处于一种内乱状态,根本无法就结盟一事达成同识,而他们的乱状自然也有华朝的手笔。   话虽如此,但如果华朝率先对西域开战,受于战争压力,西域诸国定然会团结在一起并与北国结盟,华朝最终也会自食其果。   说白了,三国之间的平衡十分之脆弱,随时都有机会崩塌。比方说,华朝失去宗师,让西域诸国觉得胜算大增而重新团结在一致,甚至与北国结盟挑起战争。   如此看来,此时此刻已经变成某个关乎天下太平的骨节眼了。   雪麒麟虽然没有忧国忧民、怜天悯人的高尚情操,但如果因为她连累北冥有鱼命丧在两位宗师的手下,最终引发战争的话,她再怎么样没心没肺,都会为之愧疚。   于是,她不安地询问:   “小鱼,真的没问题咩?你身系天下,如果──”   北冥有鱼制止了雪麒麟继续说下去。   “我与齐老头有旧,他对我有恩,你的命我一定会救。”   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地诉说自己的决意。   “呃,但是……”   “放心,我已经布置好了。虽然无法击败她们,但是要让她们知难而退还是可以的。”北冥有鱼露出浅浅的笑容,“就像你相信我一样,你也必须相信我。”   听见她的要求,雪麒麟顿时呆住。   话说到这个地方,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雪麒麟苦涩地皱了皱鼻头,随即叹息着问道:   “我们该怎么办咩?”   “北冥前辈,有什么需要老娘和小不点帮忙的吗?”   贝小路也配合着雪麒麟询问说道。   “站着别动。”   北冥有鱼扼要地吩咐一声,然后向前边平举右手。   “──琼月。”   响应呼唤,她的掌心喷射出如云般的浓厚雾气。雾气延伸开来,勾勒出长弓的体形。接着,北冥有鱼收紧手掌,云雾爆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满布金色纹样的纯白长弓。   正是灵弓琼月。   “北冥有鱼,恕我失礼,你真要与我们为敌吗?”   见到北冥有鱼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珈蓝意外地眨着眼睛。苍凛似乎也对此颇为讶异。   她们想必都觉得在自己威胁要与另一位宗师联手的情况下,北冥有鱼唯有知难而退一途,然而北冥有鱼却违背了她们的一厢情愿。   两人因而有点无从适从,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在疑惑着北冥有鱼是不是有什么依仗。   “话说回来,两位还未见识过我的界域吧?”北冥有鱼伏下眼睛,“你们之中一人有着最强的界域,能够使范围里的一切渐趋沉寂,另外一人则有着最为异常的界域,能够收纳与体皮化为最强的护盾。而我的界域虽然威力强大,但是需要一定时间来设置,不能随意施展,有着诸多的不便,但是一旦让我有时间完成界域的布置,我的领域能够得以彰显的话,我的界域绝不逊色于两位。”   北冥有鱼凛然地抬目凝视两人,紫色的眸子里透出一阵幽光。   “而很不幸地,两位已经置身于我的领域之中。”   声音就像回响于山谷里的钟声般。   话语的余音仍未消散,北冥有鱼突然从原本所在的位置消失了。不仅是形体,连气息也不例外。   苍凛地警诫地察看四周,采取不变应万变的策略。珈蓝则──   “故弄玄虚!”   ──不屑一笑,随即扑向雪麒麟。   她是想抓住自己,好让小鱼投鼠忌器!雪麒麟一瞬间就明白珈蓝的意图。不过在她作出抵抗之前,箭却到了。   不知道从何射来的,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宛如滂沱大雨,铺天覆地的光箭从天而降,吹飞了夜晚,轰落在珈蓝的去路之上。   珈蓝浑身金光璀璨,硬抗这一波箭雨。她的防御力确实一如传言般坚不可破,那些每支都携带着能够将地境一击杀死之威力的劲箭一触及金光便化为飞灰散去。   只是,北冥有鱼不可能不会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修罗儿,你的眼也一样坚固吗?”   “你──!”   北冥有鱼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珈蓝的眼前,零距离朝着她的脸庞射出藴含磅礴真气的一箭,随即又消失不见,直教横刀斩来的苍凛一时失措,差点砍中珈蓝。   如此距离之下,珈蓝无法避免地遭到光箭直击。   爆散的真气乱流掀飞了几棵大树,雪麒麟和贝小路举袖挡住身体,将飞射过来的石砾拦下。   “臭狐狸,看你干的好事!”   珈蓝怒而挥袖驱散爆尘。   她看起来毫发无损,但是头饰已在刚才的攻击里灰飞烟灭,原本的发型因而狼狈地崩塌,化为一头凌乱的散发。   愤怒只在她脸上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接着她又露出了极其陶醉的笑容。   “有趣有趣!啊啊……太有──”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又被好几根光箭给击中。   苍凛捕捉到北冥有鱼的位置,极速朝某个方向扑去。顺着她的前行路径看去,雪麒麟果然看见正在拉弓搭箭的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连续重复着拉弓、放弦的动作,由真气组成的气箭不断自弓弦上形成、射出,转瞬间就射出了十箭。   苍凛不像珈蓝,没有坚如钢铁的身体,只能选择回避或者迎击。她急舞弯刀,在身前交织出一网刀光,将光箭尽数击碎。   当她终于穿过箭雨风暴时,北冥有鱼却已然不知所踪。   看着北冥有鱼消失的位置,苍凛急速后退。几乎与此同时,一波数以十计的光箭擦过她的眼前。如果不是她应变得快,这波光箭就要尽数打在她的身上了。   可是,北冥有鱼的攻击仍未结束。   伴随一团雾气出现然后散去,北冥有鱼出现在苍凛的身后,闪电般射出一箭,却被后者异常敏锐地直觉给捕捉到。   她以无可比拟的灵活身法躲开了突如其来的劲箭,弯刀从北冥有鱼的头顶劈落。面对凌厉的一击,北冥有鱼再度转移位置,瞬间移动到苍凛的身后,试图再射出一箭。   可惜珈蓝并没有给她机会。   “真失礼,竟然把我给忘了。”   金色掌印逼近,北冥有鱼马上扭身接连射出两箭。先行的光箭穿过掌印命中了珈蓝,而较粗的第二支光箭则在离弦后幻化成白虎,并在撞上掌印后爆炸,与其同归于尽。   已经重整好姿态的苍凛,乘着北冥有鱼刚射出两箭后的空档,朝她倾卸无数刀光。尽管任何一道刀光都有着强劲的力道,但是被刀光笼罩着的女孩只是猛然旋身,鞭出粗长的尾巴。   沉厚的破风声响起。   无数刀光合而为一,挡下后发而先至的尾巴。两者僵持、磨擦间,见到北冥有鱼举弓欲射,苍凛立刻拉开距离,组织下一轮攻势。而北冥有鱼则抽身应对再度扑来的珈蓝。   “咦,有点奇怪咩……”   望着展开激烈攻防的三位宗师,雪麒麟忽然发觉一个问题。   “啥东西?”   刚好目睹北冥有鱼一个反身踹开珈蓝而目瞪口呆的贝小路,呆呆地如此问道。   “贝小路,你没有发觉咩?她们都没有尽全力。”   “嗯?”贝小路终于扭头望向雪麒麟,“废话!她们都是宗师,要是认真打起上来,这个森林早就被夷为平地了,你和老娘也得翘辫子!”   “是咩,如果说珈蓝是顾忌到我,而北冥有鱼则是顾忌到我们两人,所以才不敢全力以赴的话,那么苍凛呢?她可是想要我们两个的命咩!怎么也不出全力呀?”   “我看以后别叫你小不点,叫你傻子好了!”   “喂!傻你个大头呀傻,你才傻咩!”   “还说你不傻?她们都是有机会成仙的人呀!要是真的打起上来,不小心丢了性命怎么办?你会明知自己几盘后能够稳胜,还会在这盘孤掷一注吗?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的道理你懂不懂?”   原来如此!   纵使贝小路的比喻令人哭笑不得,但却不妨碍其易懂性,雪麒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没注意到吗?她们都有意将力量压抑在天境的水平,如果宗师只有这种程度,我和你早就把那两个混蛋打得哭着鼻子喊妈妈了。   见雪麒麟恍然点头,贝小路进一步地说道:   “当然啦,假如其中一位找到一个有十足把握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破绽,绝对会以全力朝对方施予雷霆一击,但在这个破绽出现之前,她们必定有所保留。不是老娘说,她们很快就会罢手,然后宣称胜负。你信不?”   “呃……这么儿戏?”   雪麒麟表现得半信半疑,重新观望战况的发展。   一旦遇上不能轻敌的对手,除非任何一方主动退却或是倒下,否则就要战斗到力竭为止──这是雪麒麟一直以来的观念。她完全没法接受随手过几招,没有实质胜负的交手叫作战斗,她认为那最多只能算是切磋罢了。   这不是小孩子打架吗?她似乎仍未完全接受华朝所流行的价值观。   贝小路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在一次联合攻击被北冥有鱼不难不易地化解后,苍凛和珈蓝不约而同地与她拉开距离。而北冥有鱼也颇有默契地没有反击,退到雪麒麟身前不远处。   “真没劲,狐狸你除了跑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吗?”   面对珈蓝的嘲讽,北冥有鱼宠辱不惊地回答说: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将我抓住呢?”   “牙尖嘴利。”珈蓝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兴致了。”   然后,她将视线移向雪麒麟一眼。   “小麒麟,我们下次再见吧。”她叹息一声,“希望下次某只狐狸别再来碍事就好了。”   留下遗憾的余音,密宗宗师率先转身,踏着不一的步伐离开众人的视野。   她的离场算是为刚才难以说成是“战斗”的冲突拉下帷幕。   虽说双方都有压抑境界,但是大抵都维持在天境的水平。在这种单体力量相约的情况下,苍凛和珈蓝联手理应拥有绝对的优势,却无法展现出应有的战果,反而被北冥有鱼以奇妙的位置转移技巧耍得团团转。   在珈蓝已然退场的现在,苍凛或许还有与北冥有鱼抗衡的资本,但是这也预兆着她将会面临一番苦战。   或许是理解到这一点,苍凛在好一阵沉默后也选择了离开。   “怎么感觉宗师很身不由己咩……”   雪麒麟傻愣愣地喃喃。   她首次体会到,宗师好像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般无拘无束,能够随心所欲。 24、北冥有鱼的浅浅心声   月光朦胧地落在三人身上,晕开了她们的轮廓。雪麒麟、贝小路和北冥有鱼沿着溪边,往驻扎地的所在前行着。   大概是因为有点疲倦了吧,一路上她们都没有怎么说话。然而就在路程只剩下一半时,北冥有鱼突然开口:   “雪麒麟,你是不是窥见天机了?”   这问题没头没脑的,惹得雪麒麟咦了一声,愕然地止住脚步。   “哈?傻子,你窥见天机了?”贝小路大惊失色,“骗人的吧!”   “等等,你真的喊我傻子了!”   从雪麒麟下意识喊出这句话看来,她好像更在意自己被叫作“傻子”一事实,而不是北冥有鱼那暧昧的问题。   “老娘说到做到,怎么着?有不满吗?”   贝小路扬起下巴,不屑地斜睨着雪麒麟。   “当然不满咩!谁喜欢被人喊作傻子呀?”雪麒麟气呼呼地出言威胁,“你敢喊我傻子,我就喊你蠢蛋!”   “你试试喊呀!看看老娘打不打你,老娘打到你连你娘都认不出你信不信!”   “来呀,我们现在就比划比划!当我好欺负咩!”   两人打闹着打闹着,又捞起了袖子,准备为着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问题在此决一死战。   北冥有鱼看着她们孩子气的举动,皱起了眉头,随即却又缓和神色,百般无奈地叹息出声。她分别敲了两人的脑袋一下。   “能够好好说正事吗?”   待两人如出一辙地按住被打的地方,不忿地回望自己,似乎想异口同声地抗议时,北冥有鱼挑起了眉毛,“有不满吗?”这般语气戏谑地询问她们。仅是这样,两人就怏怏地闭上嘴巴。   “雪麒麟,回答呢?”   北冥有鱼追问答案。雪麒麟像只呆头鹅般歪头,眨了好一阵子眼睛。   “啥回答咩?”   见雪麒麟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北冥有鱼眯起眼睛,嗤笑着说:   “我觉得贝小路给你取的称呼挺适合的。”   “喂,你这是说我蠢吗!”   “老娘说你傻子还不认?”   贝小路闭上左眼,只用右眼瞥向雪麒麟,哼声说道:   “刚才北冥前辈问你是不是窥见天机了,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不是傻子是啥米?”   雪麒麟一拍额头,恍然地说:   “哎,我给忘记了咩!”她朝北冥有鱼投以疑惑的目光,“小鱼──咳,北冥前辈你好端端干嘛问这个?”   “叫小鱼就行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罢而已。”   北冥有鱼语气平淡,然而目光里却有一抹晦涩之色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麒麟忽然觉得北冥有鱼其实很喜欢自己称她为“小鱼”。   ──嘛,应该是搞错了吧?   雪麒麟摇头甩去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太相信北冥有鱼也会有如此少女的一面。   “雪麒麟,你刚才在那小溪旁边练剑是吧?”   北冥有鱼扭身指向后方,雪麒麟顺着看去,发现自己刚才练剑的地方正好就在对方所指的方向上。   “是倒是,不过你咋知道的咩?”   “这个……”   不知为何,北冥有鱼突然嚅嗫起来,一尘不染的光洁脸蛋上更泛起淡淡红晕。   怎么了咩?雪麒麟讶异地将两边眉头扭成一高一低的波浪型,同时听见了“啪刷啪刷”的声响。她好奇地探头往声音来处──北冥有鱼的屁股后面──寻去,发现对方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在使劲地左右甩动着。   与其说她是在兴奋,更像是有点心虚和害羞吧。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深究对方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她更在意那条左摇右晃着的尾巴,觉得它在引诱自己。   一瞬间,北冥有鱼的尾巴彷佛成了逗猫棒,而雪麒麟就是那只被挑起玩心的家猫。她毫无预兆地蹲下身子,蹑手蹑脚地绕到武妖女孩的背后。   “雪麒麟,你在干──”   为此感到疑惑的北冥有鱼提问时,雪麒麟已经按捺不住地向身前抱去。大概是察觉到雪麒麟的不轨企图,目标物唰一声从她眼前消失。   “呀!”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过猛的雪麒麟“噗”地摔了个狗吃屎,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   “北冥小鱼,你算计我!”   雪麒麟像只青蛙般跳起身来,捂住鼻头提出抗议。她刚定睛一看,马上就发现北冥有鱼和贝小路正露出一副呆相。   两人愣愣地对望一眼,接着贝小路率先爆笑出声。   “哈哈哈,蠢死了!你真是天大境吗?”   贝小路笑得前倾后仰,按着肚子。   相比之下,北冥有鱼就含蓄得多了。她没有笑出声来,但是嘴唇明显出现扭曲,幽幽的双眸里尽是亟欲而出的笑意。   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掩嘴发出细碎的笑声。   她淡淡的笑容让原本自知出糗,而尴尬地搔着头的雪麒麟一时看呆了。雪麒麟从来没见过北冥有鱼如此纯粹地笑过。   见女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北冥有鱼略显不适地轻咳两声,把说话导向正轨:   “雪麒麟,刚才你练剑的时候……”她换上审视的目光,“你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呀,异常吗?”   反问前,雪麒麟稍微愣神了几秒钟。北冥有鱼轻点头:   “是的,有什么跟往常不同之处吗?或是说,你有没有发现一些以往一直忽略的事物?”   雪麒麟抱胸垂头,“嗯……”地蹙眉沉恩。   为了与自然进行更亲密的接触而脱去了衣服,然后走进小溪里,借由冥想与外界共鸣,感知其他生命的气息,并将充斥在天地间的灵气纳入体内,淬炼灵性中枢,接着再练了一会儿剑──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进行,与往常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那么在整个过程中,自己的身体有产生特别的反应吗?   雪麒麟尝试回想,最终只能得出“没有”这个答案。于是,她抬头把自己的答复告诉了北冥有鱼。   “真的没有吗?”   雪麒麟想了想,还是摇头。   “没有呀,就跟往常一样咩!”   “哦……那就奇怪了。”   北冥有鱼困惑地呢喃着。   她秀气的柳眉微皱,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陷入沉思之中。雪麒麟尝试呼唤了几声,但对方俨然已经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没有理会她。   “喂,傻子!老娘有点困啦,就先走了咯!”   大概是意识到她们在讨论的事相当敏感吧,贝小路非常识趣地突然提出告辞。   “咦……”雪麒麟将视线从北冥有鱼身上移向贝小路,“小路,你不一起走咩?”   “喂,谁批准你叫老娘‘小路’呀!”   贝小路不满地瞟了雪麒麟一眼。   “你跟北冥前辈有话要谈,而老娘跟北冥前辈又不熟,你们谈的话题又这么敏感,老娘好意思留在这里吗?”   贝小路毫不婉转,坦言自己的顾忌。雪麒麟觉得她有点多虑了,便没所谓地说道:   “这又没有什么所谓咩!我告诉你哦,小鱼可友善了,又不会像刚刚那两个一样横不讲理。”   “说你是傻子,你还真的傻了?你没所谓我有所谓,而且我也饿了!”贝小路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总之老娘先走了!不然,老娘家的弟子们又要哭着鼻子四处找老娘了!”   雪麒麟还打算说些什么挽留对方,结果贝小路已经一个潇洒的转身。   “雪麒麟,谢谢你当时出手相助,你的恩情老娘记下了!”   说完后,贝小路便踏着大步往驻扎地的方向走去。   恩情?   疑惑之余,雪麒麟连忙对着渐行渐远地背影大喊说:   “喂,小路,有空吃个饭什么的!我们喝酒,不醉无归咩!”   好歹算是共度过患难,假如有机会一定要找个机会与之深交,雪麒麟是这么想的。   贝小路高举右手,竖起了大姆指。   她这是答应了吗?雪麒麟有所猜疑,但随即认定对方是答应了。   没过多久,贝小路娇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雪麒麟再度转向北冥有鱼,发现对方已经回过神来,并且感慨万千地眺望着贝小路消失的方向。   “雪麒麟,你有一种人格魅力。   说这句话时,她略显羡慕。   听见对方在称赞自己,雪麒麟有点小得意地识问:   “什么魅力呀?”   “你好像跟谁都可以交上朋友……我不知道怎么说,跟你交往感觉很轻松,没有隔阂。”   北冥有鱼迟疑着回答。   雪麒麟大概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   她挺胸收腹,抬起鼻子重重地呼气,摆出一副自得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我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吧!”   “一视同仁……”   北冥有鱼喃喃地咀嚼着这四个字,陷入短暂的失神之中。隔了一会儿,她才叹息着说:   “或许是吧。”   “是吧是吧!所以说,我最棒了咩。哼哼!”   “你会不会太孩子气了呢?”   被一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比自己还要矮一点的女孩如此挖苦,换成别人肯定会难堪得想找个洞钻进去就算了,然而雪麒麟却不以为然地撇起嘴巴来。   “孩子气有什么不好,至少我自己高兴!”   “哦──原来你这是童心未泯呀?”   北冥有鱼哂笑一声,往溪边坐下。   眼见对方脱下鞋和袜,将精巧玲珑的双足浸进水里,雪麒麟也跟着照做。水比想象中要凉得多,但是非常舒服,她享受地泄出口气。 25、你最需要的是看清楚自己   “雪麒麟,你有在别面人前这样练功过吗?”   玩心兴起的雪麒麟晃着双脚,贼笑着朝北冥有鱼的小腿泼水。灵月谷谷主虽然为此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即是哪样咩?”   “嗯──脱光光灵修了好一会儿,然后像个疯子般舞剑?”   北冥有鱼刻意地用上不太肯定的语气。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雪麒麟没好气地甩了对方一记白眼。   “小鱼,你还好像还有点幽默感咩!”   “我就先谢过你的赞赏了。”北冥有鱼不为雪麒麟的讽刺所动,露出催促的目光,“所以答案呢?你别总是答非所问的,烦人呐。”   “我正打算回答啦!”雪麒麟如此抱怨一句,接着才回答说:“答案是,没有啦。”   “哦──为什么呢?”   “呃……”雪麒麟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咩……首先我比较没有定力,很容易就会受其他干扰,所以一般都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啦……”   “还有呢?”   如果仅是这样子,为什么要回答得吞吞吐吐呢?北冥有鱼似笑非笑的追问里,隐含着这种意思。   “真要说?”   雪麒麟窥探着身旁女孩的表情。   “雪麒麟,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北冥有鱼不悦地甩动尾巴,“我是认真在问的,你是不是也应该认真回答呢?”   “好咩……”   雪麒麟放弃似的垮下肩膀,灰溜溜地说:   “就是我剑法比较差劲咩……自从当众演练过一次,被小七臭骂了一顿说我丢脸后,我就再也不敢在他人面前练剑啦!”   “……看来你还是有点羞耻之心呐。”   “我倒是没啥所谓咩,差劲就差劲呗!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是吧?”   雪麒麟摊着手说,惹得北冥有鱼嗤笑出声。   “话能这么说吗?天璇宫好歹是剑派之首,是使剑的名门大派,而你身为天璇宫的师祖辈理应剑法超然才是。要是让外人知道你的剑法连三流水平都没有,你绝对会贻笑大方,而与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天璇宫,声望也会受到影响。”   “哎,小七也是这么说的咩!   雪麒麟装模作样地板起一张脸来,捏着嗓子模仿齐绮琪教训人时的口吻说:   “咳咳──麒麟,你呀!身为堂堂天璇宫师祖,却连剑法都使不好,简直就把天璇宫的脸都给丢光了啦!真是的,你别可让外人和其他弟子知道你的剑法竟然如此差劲呀!以后练剑就在院子里练,要不然就找个僻静的地方练吧!”   雪麒麟耸了耸肩,愁眉苦脸地说:   “反正就是这样子咯!自从被骂了一顿后,我每次练功都会找个无人的地方练咩。”   北冥有鱼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其实根本就没所谓咩,这种事情早晚也会穿帮的,倒不如大大方方嘛……”   雪麒麟嘟囔着,既有抱怨的意思,又有为自己开解之意。接着,她扭头一望,巧合地与北冥有鱼的视线产生交集。   对方目光灼灼,静静地注视着她。   “干嘛咩?直勾勾盯着我瞧。”   北冥有鱼隔了半晌才移开视线,丢出一个质疑:   “你真是齐归元的师妹吗?”   忽闻此言,雪麒麟吓了一跳,疑惑北冥有鱼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同时又在想她就算会对自己有所怀疑也不足为奇,毕竟仅是自己身为曾经剑宗第一人的师妹,却不通晓剑术这一点,就很惹人怀疑了,况且她擅长的法术更是源于古道教,而并非天璇宫本身应有的武学。   倒不如说,直到现在才有人质问她是不是齐归元的师妹,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极怪异的事情。   然而,对此始料未及的雪麒麟,还没开始组织解释的言辞,就听见北冥有鱼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我这个问题有点白痴了。你那辈都是古古怪怪的人物,先有吊儿郎当却天资高绝的齐归元,那个学了一身精湛武艺却去当了厨子的李沐林,还有经常云游天下,十年都不回门派一次的谢凌风……这么一看,再多你一个怪胎也似乎合情合理嘛。”   彷佛是想替雪麒麟回答般,北冥有自顾自说出她认为合理的解释。话到最后时,她勾起嘴角,用尾巴拍了拍雪麒麟。   “是是是,就是这样咩!”   这才松了口气的雪麒麟连忙点头。虽然这是一个大如天的误会,可是雪麒麟也不会蠢到去否定。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没有忘记北冥有鱼称她为“怪胎”的事,只见她气结地抱起胸来。   “话说回来,你说谁是怪胎咩……你才是怪胎啦!我承认自己丝毫没有一丁点大天境武者的样子,但是也没到怪胎的程度,1最多就是性格有点孩子气,和不擅武术而擅邪道之法嘛!”   “难怪贝小路会说你是傻子了。”北冥有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总是在意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实在让人觉得你很傻。”   “才不是无伤大雅的地方呢!潜移默化知道咩?当每个人都在说我傻,久而久之我就真的变会傻了啦!”   雪麒麟有点气急败坏地如此埋怨。   “莫名其妙。”   给出四个字的评价后,北冥有鱼再度提出疑问:   “总结来说,你就是有在别人面前练过剑吧?”   “是呀,小七教我的时候,我在她面前试着演练过一次,当时小云也在场呢。”   一边说着,雪麒麟回想当时的情形,视线不经意地往上飘移。   “那灵修呢?”   所谓灵修,就是指吸纳外界灵气,用以淬练灵性中枢的过程。灵修的方法有很多种,比方说:入定、冥想和修习心法。   “好像没有哎……我一般喜欢在比较靠近自然的地方灵修,而且我也说过自己的定性比较差嘛,所以一般都会选些比较僻静的地方进行灵修。”   “好吧,我知道了。”   北冥有鱼恍然地点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出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   “你有空买块镜子吧,多照照自己的样子。“   “哈?”雪麒麟露出呆相,“你这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北冥有鱼受不了地重吐出口气。   不过,在下一瞬间她便若无其事地从溪水里抽回双足,以真气驱去残留在上面的水滴,然后依序穿回袜子和绣花鞋,最后利落地站起身来。   “哎哎哎,要走了咩?”   一时没跟上状况发展的雪麒麟,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   “话已经说完,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北冥有鱼居高临下俯视着,正打算将白皙足掌套进袜子里的雪麒麟。或许是太赶忙的原因吧,她冒冒失失的连脚都没有弄干。   “都几十岁人了,你能多注意一下仪容吗?”   北冥有鱼叹息一声,尾巴随之扫过雪麒麟的双脚,仅是如此那双沾满水珠的双脚便干透了。   “这比法术还方便呀!”   雪麒麟感受着双脚的干爽,惊呼出声。   “不过,我是认真的。”   北冥有鱼不再理会雪麒麟,径自迈开脚步,雪麒麟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啥?”   “你……你压根就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吧?”   听见北冥有鱼语气含着些许怒气,雪麒麟连忙解释说:   “呀,不是啦!只是下意识反问一句嘛……我可都记着咩!你让我买块镜子嘛。”   北冥有鱼怀疑地端详了雪麒麟双眼,然后才释然地进一步说:   “嗯,尽量大点,尽可能买清楚一点的。”   “清楚一点的?那就只能买玻璃制的了吧……”   现在华朝的镜子都是铜制的,远不及现代单面镀银的玻璃所制的镜子清楚。   “不过现在有那种镜子卖吗……”   雪麒麟如此呢喃着,却好死不死地让北冥有鱼给听见,惹得她将不解之情堆在脸上。   “玻璃?”   “呀……就是琉璃啦!那东西不是有透明的吗?我们找点透明的琉璃,然后再将银镀在其中一面后,就能造出一种非常清晰的镜子。”   北冥有鱼若有所思,追问道:   “跟湖水比起来怎么样?”   “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以为她会表示意外,结果她仅仅只是“哦”了一声。   “如果可以,你就弄一块月费!群!8?;5,7.!6'6:;3.4!'4,!2这样子的镜子吧。”   “可以是可以咩。”雪麒麟头顶满是问道,“不过怎么突然要我弄块镜子回来咩?”   “你下次练功的时候对着镜子练吧。”   回答时,北冥有鱼语气平淡,连眼都没有瞟雪麒麟一下。   “哈?”   练功要对着镜子练?不得了,这是某种羞耻玩法吗?说实在,雪麒麟心里寒寒的,怀疑北冥有鱼是不是说漏嘴,不小心把她某种奇怪的僻好泄露了给自己。   “你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一脸怀疑的样子。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咩!”雪麒麟立刻糊弄过去。   “算了。”   北冥有鱼移开视线。   她仰望天空,视线突然放远。星辰倒映在她的眸子里,彷佛在那上面构成了另一片天空,熠熠生辉。   然而,那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由于太过于深邃,以致雪麒麟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镜子能帮你看清楚自己。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异常。”   “异常?”   雪麒麟深感讶异。   “是的。”   北冥有鱼没有进一步说明。   “天机往往就在自己最容易忽视的地方。雪麒麟,在成为宗师之前,你首先得……”   她从天空拉回视线,静静地凝望雪麒麟。   “──看清楚自己。”   那清澄的视线一下子就透进了雪麒麟的心底。 26、棋局(1)   帝都。   九公主府里,有一座只专属于九公主的后院花园。   这座园子占地不大,还没有寻常民居的一半宽广,然而却相当别致,有序地种满由华朝各地运来的奇花异草,甚至连假山小湖也一应俱全,显然是经过能匠巧手的设计,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园林氛围。   一般而言,所谓的花园除了给自己欣赏之外,就是作招待宾客之用的吧。   不过这座园子是个例外。   园子不仅由九公主亲自精心打理,更不允许她以外的人踏足──不论是闲杂人等,还是身份尊贵的宾客无一例外。   渐渐地,这座园子就成为了九公主府的禁地。甚至有一些下人怀疑,就算是皇帝亲临,九公主也不会让这位九五至尊踏足那座园子。   但凡是人,都会有一些不想他人触及的、不愿与他人分享的事物。或许对于秦时雨来说,这座花园就是那样子的存在吧。   然而──   谁都没想到这里会出现除九公主以外的身影。   谁都不曾料到一直持续了多年,彷佛及至永恒都不会迎来任何客人的这座花园竟然会在今个晚上迎来了他人的踏足。   嗯,谁都没想到。   来客是一位少女。   受到了秦时雨破天荒的招待,少女来到了这座花园。她坐在花园里的石桌前,抬起仰望着星空。   沐浴在月色里,少女浑身闪烁着朦胧的水色光华,缠绕着一种极淡的自然气息,彷佛已与天地混为一体似的。她一袭淡蓝近白的长发随着恰好拂来的微风轻荡,有如纯净的水丝般在空中弥漫着;清透的浅蓝色双眼平静得如湖如镜,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整片夜空,星芒点缀。   ──今天是个清澈的晚上呢。   无言地仰望夜空的少女如此心想。   整片夜穹万里无云,星辰宛如细碎的泪花般点缀于其上,由一端横亘至另一端的银河夺目璀璨。   每逢看见帝都的这片星空,少女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这里是一片备受眷顾之地。   不但位于中原腹地,建于龙脉汇聚之处,而且还拥有丰盛的物产以及宜人的气候。这样子一个地方,只能用“深受上天眷顾”来形容吧。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华朝定都于长安,帝都被大兴木土建就后,它便成为了全天下最坚固的城池,千百年来从来没被人攻陷过。   故此,帝都又被称为“不陷都”。   少女曾经属于这座受眷之都。   嗯──曾经。   现在的她另有一个应归之处。尽管已不再留恋这片夜空,但是她终有一天要在这座城市留下不能磨灭的痕迹,只为一段无法忘怀的仇恨。   “水妹妹,别发呆了,该你了咯。”   冷不防地闯入耳里的声音,将少女飘远的思绪强硬地拉回。   水云儿的视线转向声音的来处,有着“定国姬”之美誉,私底下被传为帝都第一美人的秦时雨就坐在她的对面。   “这片平平无奇的夜空,有什么好看的吗?”   “只是一时走神而已。”水云儿淡笑着回答。   “哎,是吗?”   把手肘撑在石桌上,秦时雨托起腮来。   细致的脸容不施粉黛,端正得不可思议,玲珑浮突的身体娇艳无比,却又散发着一阵高贵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而最惹人注目的,却是她那一头微泛着水色的、长得不可思议的头发。   长度是身高的两倍有多,即是经过对折后仍然长至及踝,假如有朝一日披散开来,绝对会给人一种那其实是曳地裙摆的错觉吧。   “既然会失神,就是证明你在想事情咯?在想啥呢?”   百无聊赖的口吻。   然而,秦时雨那双半垂的眼眸里,睿智的光辉依旧清楚可见。   “一点往事呢……”水云儿含糊地说,“毕竟,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至今的大部分岁月,多少也会有点怀念吧。”   “诶,真是这样吗──?”   秦时雨故意拖长尾音,让人觉得她话里有话。水云儿不回答,只是报以淡笑。   “算了,反正你滴水不漏得很,我再怎么瞎猜也猜不透你的心思吶。”   秦时雨没有自称本宫。水云儿深知道,那是把她当成亲近之人的象征。   “真是这样吗?”   如此反问的同时,水云儿指着石桌。   石桌上,正放有一个由上好木材制成的棋盘,水云儿所执的白子正与秦时雨所持的黑子在上面激烈地撕杀着。   两人的棋局已至尾段收官,秦时雨的黑子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几乎已占了大半江山,水云儿被迫得只能固守一小处阵地。   “再怎么滴水不漏,还不是被你找到破绽了?”   “哈哈,说得也是。不过若论下棋,估计全帝都都没人是我的对手了吧?”   水云儿从棋盒里,优雅地执起一枚由白玉雕成的棋子。她犹豫了半晌才落子,吃掉了对方一子。她这一手算是防守的意思,相当谨慎地固守阵地。   对于水云儿的应对,秦时雨漫不经心地评价说:   “哎呦,你这是苟延残喘呀。”   “小师父经常说,只要一息尚存,总能遇到机会。”   “咦,你又提到你的小师父了。”   宛如宝石般清透的蓝色双眸泛起好奇,秦时雨意味深远地堆起笑容。   “所以,你刚才是在想你的小师父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时雨姐姐你呢。”   水云儿以袖掩嘴,轻声窃笑着。   “啧──真没劲,果然还是没猜中呢!”   秦时雨闷闷不乐地耸了耸鼻子。   接着,她随手执起一子,啪的一声打在棋盘上。   水云儿“咦”了一声,奇怪对方为何会走这一步。   黑子所落之处,是棋盘上较为空旷的地方,周遭完全没有落子,乍看之下压根对整个棋局毫无影响。   然而,水云儿不敢大意。   秦时雨的棋路只能用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来形容,每一子间骤看下毫无关连,有一些落子甚至会让人怀疑她是个大菜鸟,纯粹在乱下一通,但是往往待几个回合过去,与之对弈都会猛然惊觉自己几个战略要点已然陷入绝境,随之意识到她的每一步都在蕴酿杀机。   ──而她的人亦是如此。   表面看来平易近人,高贵却又和善,但其实内里却隐藏着无尽的睿智,以及能够实现任何谋略的残忍。   只能说,“定国姬”并非浪得虚名。   “是我输了哟。”   思考了很久都没有摸透对方接下来的企图,水云儿只能苦笑地认输。   话虽如此,已经习以为常的她没有为此感到不甘心,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赢过秦时雨那怕是一次。   打从秦时雨邀她弈棋那一刻,她其实已经做好会输的准备。正如秦时雨自己所说般,单论下棋整个帝都都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水云儿甚至怀疑整个华朝都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嘿,你刚刚才说过,苟延残喘才能赢得一丝生机,结果现在还没到绝境你就认输了?”   “棋局终究是棋局,无谓苦苦挣扎,不是吗?”   水云儿将刚执起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沉稳地笑着说:   “不到三子,你就能把我的“大龙”给杀掉了吧,就算我棋圣附身,也无法力挽狂澜了哟。”   “水妹妹,人生如棋。”   稍微沉默后,秦时雨微瞇眼睛。   面对锐利的目光,水云儿不为所动,静静地轻摇头。   “不,人生就是人生,棋局就是棋局哟。”   水云儿半伏双眼,开始收抬盘棋上的白子。   “一如我无法把身边的人当成是棋子般,我的人生也不会是一局任由摆弄的棋局。”   “可是,人往往身不由己呢。”   “己不由心,身又怎么会由己呢?”   啪啦啪啦──!水云儿将掌心中的白子往棋盒倾卸,一声一声清脆的响音在弥补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待最后一子落下后,水云儿深深地凝视秦时雨。   “重要的,并非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而是想做什么。”   这句话中,隐含着彷佛已然以此为一生信仰的坚定。   “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秦时雨身体前倾,眼光灼灼地正对水云儿沉静的双目,似乎想从对方的眼中捕捉某种异动。水云儿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蓦然响起,打破了凝滞起来的空气。   “你总是滴水不漏,能够很好遮掩你的情感。水妹妹,你知道吗?在我眼中,你就像一个表面上来相当平静,底下却潜藏着无数暗流的湖。”   “时雨姐姐,你这个比喻,其实就是在说我很危险哟。”   水云儿相当坏心地挖苦对方。   结果,秦时雨却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你的确很危险。不论是你的身份,还是你的那种性格都很危险。至少,对于你身边的人、你认识的人、你深爱的人来说,都很危险。因为──谁都不知道你那淡淡的笑容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顿了顿,秦时雨接着说:   “我时常都会在想,我终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上,而你即使看着我人首分离,依然一如既往地轻笑着,温柔地注视着我的逝去。”   *   水云儿的表情首次出现了变化,多了些许晦涩的情感。她轻抿嘴巴,一副有什么想说却又不想说出来的样子。   终于,她微垂视线,语气幽幽地有所吐露:   “时雨姐姐,你想多了。”   “真的吗?”秦时雨立刻质疑,“你不恨我?”   “……不恨。”   水云儿苦涩一笑。   “即使我所拥有的一切,很可能有一半原本是属于你的?”   默然了半晌,水云儿才叹着声说:   “没有什么属于不属于。既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就证明那不是属于我,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是不可能会与我错过的。”   嘴角泛起苦涩,水云儿露出难看的笑容。   “只有‘错’的东西才会‘过’哟,不是吗?”   “……”   是对这番话难以苟同却不想明言,还是一时无语呢?秦时雨沉默以对。   “而且,我并没有奢求这些名望和地位,我只是想……”   “──平静地、幸福地活着罢了。”   直到这时,秦时雨才再度开腔,二度询问道:   “你真的不恨我?”   如此问着的她,眼里有茫然之色。   “不恨。”水云儿重重地摇头,“如果恨的话,我也就不会来了。”   “哎,的确呢……”   秦时雨径自点头,随即又问道:   “那你恨大哥吗?”   “不恨。”水云儿速答。   “二哥呢?”   “不恨。”   “镇国卫呢?”   “……不恨。”   这次回答前,水云儿稍有迟疑。秦时雨见状,重重地吐出口气。   “那父皇呢?”   这个问题秦时雨用上了很重很实的语气,彷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问完后,她凝聚视线,注视着水云儿的反应,企图捕捉她的表情上、身体上、语气上的任何变化。   水云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藏在石桌下的双手,早已不经意地抓紧了裙摆。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她终究还是没能无动于衷。   然而万幸的,是秦时雨看不见她的双手。   “你总是不愿意打开心扉。”   刚说完,秦时雨便立刻重重地摇了摇头。   “是你的心太小了,只足够容下一个人。”   秦时雨语气确切地如此断言。   “……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然后就像是刚才一切都是假的似,秦时雨脸色一变。只见她直直地凝视着水云儿,抛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是雪麒麟吧?”   一听见雪麒麟的名字,水云儿马上愣住,眼睛也不自觉地张大了一点。   秦时雨扬起嘴角,“嗯嗯”地猛点头。   “看来这次没猜错了。”   “时雨姐姐,你太过分了吶……”   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水色眸子此时满是怨怼,彷佛是在控诉秦时雨行为的不妥。脸颊稍透红晕的水云儿微嗔着说:   “怎么可以如此揭人的底呢?你这样会惹人讨厌的哟。”   好不容易才能让水云儿失去以往的淡然,秦时雨显然不会就此作罢。她故作哀怨叹息一声,悻悻地说:   “唉,真羡慕雪麒麟那小不点呢。就那么几天功夫就把我们二哥追求了好几年都没有追到手的水妹妹的芳心给掳去了。本宫真替二哥感到不值呢。”   “时雨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小师父可是女的哟。”水云儿苦笑着。   “黄大人的千金不也是女的吗?最后还不是跟女人跑了?”   秦时雨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夸张地展开双手。   “是男是女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爱呀!”   眼见秦时雨一副伟人演讲的模样,水云儿终于忍俊不禁,发出一串清柔的笑声。   “时雨姐姐,你这是小说看太多了哟。”水云儿刻意露出认真的表情,“这是病,得治吶。”   “我甘之如饴,病死了算咯。”   秦时雨的口吻颇有一种舍生忘死之感。   “时雨姐姐,尽胡说八道吶。”   水云儿将右掌放在嘴前,又咯咯地笑了两声。   然而,这似乎并非是把秦时雨的话语一笑置之的意思。 27、棋局(2)   九公主府的大厅后的内院,由东、西两座院子组成。秦时雨身为主人家,自然居于比较尊贵的东院,而身为其亲身近侍兼护卫的护剑众银屏也同居此院。   由于外人都住在外院,而定国姬仍未成家,东、西两院的房间几乎是完全悬空的状态,其中东院只有上述两个人居住,而用以招待客人之用的西院,刚只有偶尔会有客人入住,可谓非常冷清。   水云儿、齐绮琪和杨岳宁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西院。   他们入住时三间房间都处于非常整洁的状态。如此看来,虽然房间常年没有人使用,但是打扫却丝毫没有落下。而实际上,东、西两院每间房间天天都有下人负责打理,随时都在万全状态可以供人入住。   水云儿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了开门声。   齐姐姐这才回来?   水云儿打量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发觉月亮已经快要爬到夜空的正中。已经快要深夜了。   “怎么会这么晚吶?”   今天是齐绮琪前往闲逸庄参加五派──实际上,只有四派参与的会议,商讨武林大会一事的日子。   早就在清晨时,齐绮琪便已一副即将赶赴战场的表情,在水云儿的挥送下出发。水云儿原本以为会议早已完结,没想到齐绮琪竟然现在才回到房间。   时雨姐姐还真有先见之明呢。   水云儿一边起身,一边如此心想。   众所周知,帝都是有宵禁的,一旦到了时间分隔内、外城的城门便会关闭,不让任何人通行。如果不是秦时雨预先把通行令牌交给了齐绮琪,齐绮琪在会议结束后,也无法进入内城回到公主府。   会议如此之晚才结束,肯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吶……想着自己能不能稍微帮对方分担一下的水云儿离开房间,敲响了齐绮琪的房门。   叩门声中,水云儿“齐姐姐”这般轻唤着。   “呀,是水妹妹吗?”   屋内之人好像有点惊讶,却依然无法掩盖声音之中所透着的几分倦意。   “是我。”   “哦哦,你等等。”   听见房内传来稍显急促的细碎脚步声,水云儿微微往后退开。   下一秒,门开了。   ──红色现于眼前。   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庞从半开的房门间露出。   “怎么了吗?”   齐绮琪脸上满是疲倦。   那双彷佛随时都有火焰倾涌而出的眸子,此刻竟像被人泼了水般略显黯淡,没有一贯强盛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以往凛然挺立的身体看上去也有点松垮垮的样子。   “齐姐姐要睡了吗?”   水云儿稍微斟酌了一下,然后以这句话作为引子。   “没呢,我才刚回来呀。”   齐绮琪笑着回答。   虽然缺少了些许往日的夺目光采,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很美。浅浅的酒窝衬托着姣好的唇型,宛如盛放的夏花。   如果水云儿是男的,绝对会在这个笑容面前沦陷吧。   可惜,她不是,遑论她更喜欢雪麒麟那种充满着灵气的笑容。   “我能进来吗?”   水云儿瞥了一眼房内,笑着如此问道。   “当然可以。”   纵使惊讶之色在脸上掠过,但是齐绮琪依旧没有多问,反而立刻表示欢迎,让水云儿走进房里。   由于两人所居的都是客房,房间的格局上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水云儿在齐绮琪的引领下,往桌子旁坐下。   “怎么了吗?”   齐绮琪边问,边抚摸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呢喃着“茶凉了呢……”。看来她是在测量茶水的温度。   “我去弄点热茶回来。”   “呀,齐姐姐,不用麻烦了哟。”   一见齐绮琪拿起茶壶,想走出房间去张罗热水,水云儿连忙出声阻止。   “可是……”   “没事的,难道齐姐姐还把我当成是外人吗?”水云儿稍显坏心地打趣说。   “这种说法太狡猾了啦!”   听见对方的说话后,齐绮琪旋即有点郁闷地表示:   “过门也是客呢,怎么可以不好好招待呀?”   “哦,齐姐姐这是把我当客人,而不是自己人了?真是令人伤心吶……”   在恶作剧的念头驱使下,水云儿刻意半垂下双眼,将叹息混进声音之中,装作相当沮丧的样子。   “咦……”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话竟然会引起这样子的误会,齐绮琪先是微微一愣。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伤害到对方之际,顿时陷入慌乱之中。   “哎哎哎,不是啦!讨厌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看着齐绮琪那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慌张样子,水云儿忽然后知后觉地惊觉到一件事:齐姐姐她已把我当成亲近之人看待了。   ──“别看小七在人前端庄凛然的咩,她其实笨拙得很呢!哈哈,想想就觉得好笑了咩。”   水云儿想起雪麒麟在某天笑着对自己说的话。   的确,齐绮琪是个认真严谨的人,但在面对亲近之人时,却又莫名地笨拙,很容易就把他们的话当真。   她倾向相信自己亲近之人,很少会去到怀疑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而她当下之所以会如此手足无措的理由,想必就是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   ──“是你的心太小了,只足够容下一个人。”   就在不久前秦时雨所说过的话,蓦然地在脑海里如山谷回音般回响。这时候,水云儿心里有一种复杂难喻的情感油然而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真的很小。   可是……有小到只足够容下一个人吗?   一直以来,她虽然相当亲近齐绮琪,但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齐绮琪和雪麒麟的关系密切。   爱屋,及乌。   如果没有小师祖的存在,自己真的会如此亲近齐姐姐吗?水云儿如此自问,却没有得出答案,同时因为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而生起一丝歉意。   ──“小云,我们明天去镇上逛逛好咩?”   ──“小云,小七又欺负我了!”   ──“小云,我今天想吃面条,你想吃吗?我亲手下厨哦!”   只要稍微放空脑袋,能够想起的都是自己与那个女孩的点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的世界里除了永不可能磨灭的仇恨上,就只剩下雪麒麟的存在了。是她的存在弥补了自己因为不断失去,而遭到挖空的内心。   “──水妹妹?”   恍惚间,一声呼喊将水云儿飘远的思绪硬拽回来。她转睛一看,发现齐绮琪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   “对不起,那个……我刚才真的不是那种意思。”   眼看水云儿终于有所反应,齐绮琪立刻释出歉意。她想必是还在误会水云儿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感到伤心吧。   心里泛起一丝丝苦涩,水云儿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哟。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没在生气?”   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寻求原谅般,此刻的齐绮琪竟显得有点怯懦。水云儿见状,随即窃笑起来。   “齐姐姐很想我生气吗?”   “呀……”齐绮琪予以否定,“我不是那种意思。”   “哪是什么意思呢?”   水云儿坏心地追问,惹来了齐绮琪一个不满的白眼。   “你真是太可恶了啦!”   齐绮琪气呼呼地将茶壶放下,在水云儿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怎么跟麒麟一样,尽气我!”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师必有其徒哟!”   “讨厌啦!”   对于水云儿的调侃,齐绮琪下了一个这样子的评价。   接着,她轻吐出口气,有点好奇地提出疑问:   “你刚才是在想麒麟了吗?”   “咦,小师父?”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询问自己,水云儿稍微呆住。原本对自己的猜测相当有自信的齐绮琪见水云儿如此反应,瞬间变得犹豫起来。   “呀,讨厌,难道不是吗?”   自信的表情消失无踪,而取而代之出现在她脸上的,是困窘。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有点难以启齿,但是水云儿觉得还是据以实告比较好,便摇着头说:   “不是的,我在想另外的事情吶……”   “这样啊……”   垮着肩膀的齐绮琪看起来懊丧不己。   “你的想法总是那么难以捉摸呢……”   与秦时雨所言一模一样的意思。   我真的让人很难捉摸吗?尽管心里盘缠着这个念头,但是喜欢逗人为乐的水云儿却没有打算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露出带有促狭意味的浅笑。   “反倒是齐姐姐你……你在想小师父吗?”   其实,与其说想作弄对方,倒不如说她是想借机转移注意力,不去思考那个令她烦恼不已的问题。   “咦?”   齐绮琪没有反应过来,直眨眼睛。   “就是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哟。如果齐姐姐不是在想小师父,怎么就会先入为主认为我在想小师父呢?”   听到水云儿的质疑,齐绮琪顿时化为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咻”地紧张得猛站起身来。   “什么!才、才才才才才不是呢!谁会想她呀!”   齐绮琪惊慌失措地摆手连连,脸颊明显然地越来越红,转眼间便面红耳赤得像是个熟透的苹果,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似的。   真是可爱的人呢,虽然嘴上相当不坦率,但是身体上的反应又会将她出卖,诚实地反映着她当下的想法。这么一看,也很难怪她在别人面前要伪装自己了,水云儿这般心想。   “真的不是吗?”   水云儿一这么表示怀疑,齐绮琪便立即把头摇得像个泼浪鼓一样,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左右甩动,像极小狗的尾巴。   这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水云儿咯咯地窃笑着。   “……坏心眼。”   齐绮琪撇起嘴巴来,纳闷地坐下。然后,她趴在桌子上,长吁了口气。   “的确是有点担心啦。”   说这句话时,她的脸红红的,显然是在害羞了。   “嗯?”   水云儿的柔唇间泄出疑问的声音。不过这纯粹是一种下意识反应,她当然明白齐绮琪究竟在担心什么。   “小师父一向运气好,问题应该不大呢。”   纵然自己也在记挂着雪麒麟,但是水云儿依然出言安慰对方。她知道,齐绮琪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   “不不不,我是担心她又会闯祸啦,谁担心她的安危呀!”   “你这是在担心小师父又被麻烦缠上吗?”   “才不……”   正欲反驳的齐绮琪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禁不住叹息一声,一百八十度地改口说道:   “那边的情势复杂呐……”   她的脸上尽是忧愁。   “齐姐姐,别担心太多了呐。那边有北冥前辈在,小师父与北冥前辈的关系又不错,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我想北冥前辈也会出手相助吧。”   短暂的停顿间,水云儿淡然而笑。   “担心小师父的事,不妨就交给我哟。”   齐绮琪微微一愣,呢喃着:“交给你……?”水云儿笑着点了点头。   “是哟,我们分工合作,这样如何呢?武林大会的事,我没办法帮上太多忙,那不如把担心小师父的事都交如我,让我连同你的份一起担心她,而齐姐姐则好好专心于武林大会之事。”   水云儿伸手按在茶壶的旁边,隐藏在白皙右臂上的纹路顿时闪烁出光芒。   “一个人的肩膀相当有限,是无法肩负一切的呐。正如我可以帮着热茶一样,也可以帮着你分担一些──”   说到这里,水云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谎”了。 28、棋局(3)   齐绮琪烦恼与否,自己其实并不在乎,纯粹只是因为雪麒麟会在意她,所以自己才会去到关心她。   明白到这一点的水云儿微微一顿。   为了淡化这突兀的停顿,她刻意偏起头来,然后才把最后两个字吐露出来:   “……烦恼?”   “分担烦恼……吗?”   齐绮琪呆呆地望着茶壶。当它渐渐地传出咕噜咕噜响声时,她换上一副无语的表情。   “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了疑问句呢?”   “我想着如果是小师父的话,她应该会这样说呢,所以我试着模彷了一下。”   水云儿拿起从壶嘴冒着一缕缕热气的茶壶拿起,将热好的茶分别注入两个瓷制的茶盏之中。   “毕竟,小师父说一句话,胜过我说十句嘛──对于齐姐姐来说。”   “什么嘛,你这个说法真讨厌,说得我很在意她似的。”   “难道不是吗?”   “才不是啦!”   齐绮琪抱起胸来,娇哼一声。   水云儿以五指遮唇,指缝间透出偷笑的声音。与此同时,她把一杯茶放在齐绮琪的面前。   “话说回来,你连火行的法术也能使用了?”   齐绮琪瞥向面前那泛着淡绿光彩的茶水,声音莫名地带着一丝酸意。   宛如看见曾经与自己一起出来闯荡,然后对方已经扬名立万,而自己却依并一事无成般,此刻挂在齐绮琪面上的,正是这种既羡慕又有不甘心的表情。   水云儿理解她的反应,因为自己曾经也是如此。她知道一直以来齐绮琪在法术上都有一种与自己较劲的心态。   齐绮琪是个认真而又有点倔强的人,不仅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同样有很高的要求,这样子的她显然并不会缺少强烈的好胜心。然而她再怎么努力,法术上的进展与水云儿之间依然有一段望尘莫及的距离。   如果齐姐姐不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或许就会轻松得多了吧,水云儿心想。   但很可惜的是,齐绮琪就是个正直的人。   她虽然会与他人争强好胜,却不会在落后于他人时有所妒嫉,只会陷入一种随伴不甘心、羡慕、自责的沮丧之中。   自然而然,她就会更加努力……越加努力,直至身体终有一天承受不了而崩溃。   ──齐绮琪所拥有的正面争胜心既是动力的同时,也是在自己失败之际的重担。   不过齐绮琪似乎误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水云儿并没有涉足于火行法术。于是,水云儿轻轻摇头解释说:   “这并不是‘火行法术’哟,而是一种‘水行法术’的应用。”   仅是水行法术,水云儿已经快要应付不来了,更何况是其他法术呢?由始至终,水云儿都只学会了水行法术的皮毛,压根就没有接触其他四行法术的余裕。   “这是水行法术?真的?”   齐绮琪摆出一副“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而骗我啦”的表情。   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水云儿不禁苦笑。   “真不是吶。”   “可是,你把茶水给热了呀?”   “齐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水云儿想了想,“你觉得茶水是什么东西呢?”   听见这个问题,齐绮琪蓦然惊醒。   “是水!”   “嗯,既然它是水,我就有能力控制它。我不仅能加热它,也能使它冻结。小师父说过,不能被一个‘水’字给局限住,水行法术能够控制水气,水能够办到、能够变化成的事物,水行法术也能办到。”   接着,水云儿说出了一句让齐绮琪意想不到的话。她说:   “齐姐姐,其中的道理,你应该得明白才是。”   齐绮琪面露愕然,定定地望着水云儿,一动也不动。她脸上的疑惑表情,似乎在问:“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齐姐姐,你很多时候都没办法放开原有的武术根底,下意识用武术的逻辑理念去理解法术,所以进展才会慢,小师父可是曾经称赞过你的天赋并不差这样子的话哟。”   大概是在怀疑雪麒麟是不是真的有称赞过自己吧,齐绮琪一度露出怀疑的表情。对此,水云儿没有理会,反而正色地径自说道:   “齐姐姐,不能被局限住哦。”   齐绮琪一脸若有所感,喃喃地覆述着“不能被局限住……”这句话。水云儿知道对方是在消化自己的意思,便给予对方一点时间,沉默下来。   过了一阵子,齐绮琪才略显失落地叹出口气,驱散了沉默。   “道理我是懂的啦,可是很多时候就是不自觉地去套用嘛……”   “你只是太认真罢了。”水云儿笑着提议,“试着别去计较太多?”   “只能这样子。”齐绮琪闷闷不乐地放下刚凑到嘴边的茶盏,“而且,我的天赋真的算是好吗?”   水云儿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就是……麒麟经常把事情讲得很简单的样子,说什么几天就可以学会,可是我依照她所说的练习了很久也没有掌握法门。。”   齐绮琪趴在桌子上,轻抚着茶盏的边缘,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失落。   “每当我失败时,她嘴上都说着‘不要紧’、‘慢慢来就好’、‘可能是我教得不好’之类的话来安慰我,但是我觉得她一定很失望才对。这样子的我,天赋真的算得上好吗?真的有让她满意吗?”   “不是这样的哦。”   水云儿将这个回答连同坚定的眼神丢给了齐绮琪。   “……”   齐绮琪虽然没有应话,但是她微微抬起的双眼里透露些许不安以及期待。真的是这样吗?这样子的疑问完全写在她的脸上。   “因为我也是一样呀。”水云儿苦笑着。   这次齐绮琪的反应不仅止于表情。她猛地弹直身体,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   “是真的呐。小师父,只是缺了一丁点──嗯……自知之明?”   往往在听见雪麒麟把学习法术说得多么轻松时,水云儿都不禁心想雪麒麟并没有应有的自知之明。   ──“这个水幕法术不难咩,我当时花了三天就学会了,小云你大概练习个一两天就可以了咩!”   虽然雪麒麟说得轻巧,但是水云儿竭尽全力练习了足足十天有多,才能够施展出“水幕”。自那一次开始,水云儿意识到雪麒麟并没有理解自己学习速度之快已经超乎常理一事。   比方说,雪麒麟曾经向水云儿请教身法,首次练习后口口声声说很难很难,结果不到十天就能基本上掌握,两个月不到便能行使自如。要知道,那可是水云儿当初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能完全掌握的身法。   当水云儿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和经历据以实告之后,一直默默将之听完的齐绮琪摆出一脸古怪的表情。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呢!我上次教了她一套剑法,明明第一天耍得跟猴子跳舞没两样的,没过几天她却又相当得意地跟我说已经练得七七八八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呢!结果还真的已经耍得有声有色了!”   突然间,齐绮琪“呀”了一声,像是如梦初醒般瞪大了双眼。她捂住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巴,笔直地望向水云儿。   “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啦!麒麟她该不会是很聪明的?”   活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般,齐绮琪勾勒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水云儿见状不由自主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呢,说不定小师父也是位天资桌绝之辈,就是没有相应的自觉而已。”   水云儿这么一说,齐绮琪马上沉思起来。   “齐姐姐,一个缺少天资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了‘大天境’,甚至让世人都觉得她快要涉足宗师领域这么远呢?”   齐绮琪理解到水云儿的意思,长吁了口气。   “讨厌,我也是糊涂了。”   从齐绮琪那由苦涩与无奈混杂而成的语气里,水云儿能感觉得出对方已经释怀,并且已经明白到她的真正意思──不要轻信有能者口中的轻易,因为他们不会理解其他人的困难。   “嗯……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往往越靠近自己的东西,人们就越容易将之忽视,这个道理所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咯!齐姐姐,你觉得呢?”   水云儿含笑问着,还调皮地眨了眨右眼。   “真是的,我说不过你啦……不过说不定就正如你所说般,我们都只是被麒麟的嬉表笑脸给骗了。”   齐绮琪换上愤恨的神情,挥了挥拳头,似乎雪麒麟就在她眼前一样。   “哎,真是让人气愤呢!明明就整天懒懒散散的,真没想到竟然挂半头卖狗肉……更可气的,是我竟然还没有察觉到!”   看来齐绮琪一定会为着这件事秋后算帐,责怪雪麒麟没有丝毫的自觉吧。   眼前浮现出在齐绮琪责怪下,自己师父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的画面,水云儿不禁莞尔,嘴角扬起洋溢着暖意的浅笑。   ──小师父,你这次可能又要遭殃了哟!   她眺望窗外天际的彼端,在心里暗自说道。自己的声音有传达到吗?水云儿不切实际地如此想着。   半晌后,她拉回视线,将之投向鼓着双颊,在生着闷气的齐绮琪。   “对了,齐姐姐,今天的会议遇上什么麻烦了吗?”水云儿迟疑了一下,“你看起来很累、很烦恼的样子。”   水云儿突如其来的关心好像让齐绮琪有些许无从适从的感觉。   或许,她是对水云儿过问感到讶异吧。毕竟,水云儿从来不怎么理会天璇宫的事务。   “给你看出来了啦?真是的,看来我修行还不到家呀。”   经过短暂的呆滞,齐绮琪露出苦涩的表情。水云儿不置是否,柔声微笑着说:   “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当个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不知道纯粹是不想说,抑或是不想说出来导致多一个人烦恼,齐绮琪摇了摇头,说着“不是什么大事啦!”试图淡化带过。   当然,水云儿没打算就此放弃,难得用上责怪的口吻问道:   “齐姐姐,我刚才说过什么,你忘记了吗?”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齐绮琪似乎已经领意到其中的意思,朝水云儿投出带着“真说不过你”意味的无奈视线。   “好吧。”齐绮琪伤脑筋地揉着太阳穴,“其实就是武林大会举行地点的事。”   水云儿轻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   “武林大会历届都在帝都长安举行,应该不需要怎么讨论才是……难道是其余几派中的某派提出要更改地点吗?”   齐绮琪双手包裹着茶盏,宛如是在汲取茶水的热气般。茶水倒映着一双稍显黯淡的红色双眸。   “是我提出的。”   “咦?”   水云儿瞬间惊呼一声,凝住了端起茶盏的动作。   “是齐姐姐提出的?”   水云儿的脸上堆满了惊讶,水蓝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嘴唇也处于半张半合的状态。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对于传统、规模之类的既定东西抱持微妙执着,甚至到了有点死板程度的齐绮琪会一反常态地率先提出改变惯例的建议。   “讨厌,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   齐绮琪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将嘴唇抿成倒三角型。   “我知道自己有时是死脑筋一点,但不代表我真的顽固嘛……”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水云儿不禁展露苦笑,“不过,齐姐姐为什么要提议更改举办地点呢?”   双眸迸发出转瞬即逝的精光,齐绮琪无比认真地回答:   “──是早阵子宫家的事。”   如同雷电在耳边炸响。   仅是一瞬间,水云儿就明白齐绮琪的用意了。齐绮琪从宫家一事之中,意识到当今皇帝仍然对武者抱持着暧昧的态度──一种倾向于恶意的态度。   不论在宫家一事里,皇帝究竟是出于政治考虑抑或是私人恩怨来算计天璇宫,其中也隐隐带出一个讯息:皇帝对于武林并不友好。   在这种情况下,武林大会是否适合一如既往地选址帝都呢?关于这个问题,齐绮琪显然得出了“不合适”这个答案。   正因如此,她才会提出更改武林大会举办地点的动议。不过从现在她的情况看来,这项动议明显没有获得其他人的支持。 29、棋局(4)   “其余三派反对了吗?”   水云儿试探着问,齐绮琪随即摇着头回答:   “不,灵月谷同意了。”   这句话带着弦外之音,意味着剩下的道一教和丐帮反对了。如此一来,就不难想象会议上四派分成两派,互不相让的景象了。   “我的威信还不够呢……”   齐绮琪深深叹息,沮丧地盯住桌面。   “丐帮龙帮主更直言我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在会议上争夺话语权,稳固地位啊……我果然不应该坐上这个位置吗?”   自登位以来,齐绮琪其实都备受质疑。   她不仅成为一派之主没有多长时间,境界也是四派与会人里最低的──其他三派的与会人都是天境之身,唯有她是地境。即使顶着天才的名头,但是在众与会人眼里,齐绮琪的境界依然是她的短板,在以强者为尊的武者世界里少不免会被人看低。   大概就像是大人会下意识质疑年青人一样,觉得自己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要多吧。这是一种本能性、社会性的轻视。   另一方面,一个仅有地境、年仅十六岁的少女高坐于五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之位,既无相应的江湖威信和实力,又是上任掌门之女,实在令人质疑是靠群带关系才得到宫主之位。   其中虚实暂且不论,仅是她的这种情况就足以让人看轻了。一个受到看轻甚至是鄙视的人,她的言论缺乏一种说服力和可信性。   与言论的正当性无关,纯粹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然而,真正能够做到对事不对人的人究竟又有多少呢?水云儿似乎能够体会齐绮琪的为难之处和苦况了。   “齐姐姐,有试着将宫家的事如实以告吗?”   “多多少少也说了,可是我们没有确实证据,他们并不相信。”齐绮琪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一度握紧,“而且就算他们心底里相信,嘴上也不会承认。他们一旦承认了,就预示着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很可能会顺我的意而更改,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见到的。”   齐绮琪抬头,脸上尽是无奈。   “毕竟这可是武林大会停办多年后再次举办的第一届,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极具意义和影响力,大家都想在这次大会里为自己门派牟取更多利益,都不想主导权落在某派的头上。能够夺得主导权自然是好,不过就算得不到,也要搞出个平局呢……”   “这样吗……”   水云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感到一阵无奈,同时又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国与国之间一样,门派间也只有纯粹的利害关系。   水云儿甚至能够联想到灵月谷会支持天璇宫的原因──其一是北冥有鱼似乎曾经受过齐归元的恩惠,而且与雪麒麟也是朋友,两派关系因而比较友好,其二就是灵月谷一向都不主动在任何武林大事上争取主导权。   就在水云儿思考这些事情的期间,齐绮琪也不再说话,只是不断叹息。   两人沉默地相对着。   “那么武林大会还是在帝都举办吗?”   好一阵子过去,最终由水云儿这个问题打破沉默。   “两票赞成,两票反对……这种情况自然就是没法通过了,没法通过就没法讨论下去,最终就只能按照惯例了。”   所谓的会议,从来都是遵从多数决定原则的。说好听点,就是利益归于多数,说难听点,就是牺牲少数,成就多数。这已经算是一项永恒不变的道理了。   “果然如此呢……”   水云儿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觉得有杞人忧天之嫌,但是她慎重地认为这并非不无可能。   不过,如果一直为此忧心,那么很容易就会变得疑神疑鬼──就像她一样。水云儿不想齐绮琪体验那种坐不安、吃不下的感觉,于是便主动安慰对方说:   “齐姐姐也不用担心太多,毕竟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就算皇帝有贼心也未必有贼胆呢,依我看──”   “水妹妹,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这里可是帝都呢。”   结果,水云儿的安慰话语还没说完,齐绮琪便厉声打断了她的发言。这并非意味着齐绮琪没有领情,而是她担心水云儿口出祸端。   自古以来,以言入罪者无数。皇上又称为天之子,其地位超然于世外,即使只是对他有仅止于言词上的不敬,也能招来杀身之祸。   诚然,长久而来的潜移默化已经将皇帝神化了。   于是,人们都对他抱持畏敬;因之,人们都不敢亵渎他;故此,即使长期受到压逼,人们都不敢轻易反抗。   齐绮琪不例外,宗师──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对他抱持仇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异类呢?水云儿不禁自问,然后只得到无奈和苦涩混杂而成的感情回应。   见到水云儿突然沉默下来,没有洞悉她真正想法的齐绮琪顿时又自乱阵脚。   “水妹妹,那个……我不是在骂你,只是……”   齐绮琪如此嚅嗫着。   “骂我?”   稍微花了点时间,水云儿才理解到对方又误会了自己的反应。她小声窃笑着,感到有趣地打趣道:   “齐姐姐,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哟!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提醒、担心我吶。”   “那就好了。”   齐绮琪原本因为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语气间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水云儿报以嫣然的笑容,浅呷了一口茶。   “不过,齐姐姐也不用担心太多。即使‘那个人’再如何忌讳武林各派,他也绝不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毕竟这是一件自损国力的事……”   如果可以,真不想说出口……水云儿稍显踌躇地抿起了嘴唇。不过下一秒,她便摇了摇头甩去内心的纠结。现在应该以开导齐姐姐为优先呐,她心想。   “他从很多方面来说,都算是一位好皇帝。减赋税、兴基建,甚至史无前例地倡导商人和工匠的地位,我认为他深爱着这个国家的,应该不至于会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毕竟,北国和西域的武者力量依然强盛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都是事实。重新体认到这一点的水云儿避开齐绮琪的视野,露出淡淡的苦涩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将之手刃,自己很可能也会成为千古罪人的事实。   “但愿如此吧……”   随伴着这句说话离口,齐绮琪深深叹息一声。   然后,她扭头。   纤长的手指磨蹭着手里茶盏的边缘,她眺望着窗外的眸子里尽是排解不尽的忧愁。 30、形似山的结构物   随着旭日东升,雪麒麟被夏雪捏住鼻头憋醒的方式叫醒。她醒来时,李婉婷已经整装待发在等着她的醒来。   雪麒麟走到小溪边取水简单梳洗了一番。待她回到帐营与两人会合后,却发现她们已经将帐篷收抬好,牵着两匹马在等待她了。   “咦,哪里来的马咩?”   来回望着两匹有着一身亮丽棕毛的健硕骏马,眼帘重复着开合的动作,雪麒麟讶异地问道。   “麒麟,是夏姐姐租来的哦!”   回答的是天玑。   依然以迷你女童形态示人的她,轻飘飘地飘离夏雪的怀内,移动到她专属的位置──雪麒麟的头顶上。   “哦,跟谁租的呀?”   “小师祖,这是夏师妹早上去了一趟镇里租回来的。”   正在往马匹上装载行李的李婉婷回头答话。   她背着一个大得吓人的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样子,里面大概是放了她们昨天用来露帐的工具吧。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说道:   “小婷,你今天精神好像特别好咩。”   现在的李婉婷看起来干劲十足的,如炉火般橙红的眸子一直闪烁着光采,整个人都变得风风火火的,简直就像是游历在外多年,终于得以回乡,快将看见家人时会露出的表情。   与之相对,雪麒麟就显得兴致缺缺的,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她还没睡醒吧。   “雪麒麟,你精神也不错呀。嗯,毕竟别人在忙的时候,你还在呼呼大睡嘛。”   夏雪揶揄了雪麒麟一句,接着将一个包袱丢给了她。雪麒麟连忙将包袱接着,然后歪着头问:   “哎,这是啥米子东西呀?”   夏雪看都不看雪麒麟一眼,一边检查挂在马匹上的行李是否已经绑得结实,一边不咸不淡地回话说:   “这是赏给你的骨头哦。”   正把弄着包袱打算看看里面藏有什么玄机的雪麒麟,“嗄?”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们家可爱的小师祖,你手上的包袱里装着食物和水,是你今天的饲料。”   夏雪甜甜地笑着,水澄的双眸里却透着促狭。   “饲料?”   雪麒麟花了一阵子才明白她的意思,随即感到一阵火大。   “喂,小雪!你这是把我当宠物了咩!”   “我可没这么说过,你可别对号入座呀。”夏雪故意掩住嘴巴,装作惊讶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满自己的抗议遭到无视,但是雪麒麟还是决定不继续追究下去。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在口舌之争上她只会败于夏雪手下,既然如此她也无谓自讨苦吃了。   “因为某只懒鬼,我们耽误了一点时间,已经不早了呢。”夏雪打量了一下天色,然后转而环视众人,“我们再不出发就晚了。”   接着,夏雪翻身上马。   由于雪麒麟骑术差劲,只好与李婉婷共乘一匹,天玑理所当然地待在雪麒麟的头顶上,而夏雪则自己独骑一匹。   依她们的境界,自身的脚程已经不下于马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她们行李众多,如果尽数肩负在身上未免过于笨重了,再者人都是有惰性的,既然有代步工具,何苦还要依靠一双脚足呢?   四人离开驻扎地后,沿着临时开辟的道路穿过森林,不作停留地迅速往墨家秘殿在所的位置奔去。   路途上,无数马车与雪麒麟擦肩而过。这些马车无一不满载而归,载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机关制品,让女孩啧啧称奇。   不过,她注意到这些马车上的,大多都是一些小型的、精巧的机关器械,并没有出现像是昨天镇上所见机弩和大炮般的大型机关兵器。   究其原因,应该是害怕触动到朝廷的神经吧,雪麒麟如此猜测。   机关兵器的本质是兵器,其中一些威力强大的,朝廷是绝对不容许落下平民手中以防他朝成为某些集团叛乱的资本。如此一来,为了避嫌自然没有人会打那些大型机关兵器的主意了。当然,就算有人敢将它们据为己有,也不会表现得明目张胆。   约莫耗费了近半个时辰,她们最终所到达的,是一片算不上宽阔的野地。   她们放缓速度,踏进野地。   这片野地异常平整,约莫有十亩地的大小,边缘的位置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树木,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为墨家秘殿而临时在森林里开辟出来的浅窄地带。   “麒麟麒麟,好多人耶!”   头顶上传来天机兴奋的声音,雪麒麟爱理不理地回话说:   “是呀,真多人咩……不仅人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咩。”   正如天玑所言,整片土地都挤满了马车和人,而且也不难看见机关兵器的踪影。   那些机关兵器应该都是人们从秘殿带出来的战利品吧。   其中一些正被得主们往马车上搬,准备运走;有一些则被放置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用来出售的商品──实际上,雪麒麟还真看见有人在兜售一些机关兵器。   “这还真是呢……”   雪麒麟脸色古怪。   如果不是早就得知事实,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专卖兵器的大规模市集。   这时候,雪麒麟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她探前身体回头一看,发现手握缰绳负责操纵马匹的李婉婷脸色铁青,紧绷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她怎么了咩?雪麒麟为之一呆。   下一秒,她才注意到对方眼里掺杂着明显的怒火,似乎正在生气的样子。   “小婷?”   不明白对方生气的原因,雪麒麟发出试探的声音。   宛如在恶梦中惊醒般,李婉婷身体猛地一震。她的脖子就像咬合不佳的齿轮似的一顿一顿地转动,缓缓低头咬上雪麒麟的视线。   “怎么了吗?”   李婉婷摆出明显是强行堆砌出来的笑容。   “没什么咩……”雪麒麟移开视线,有点欲言又止地搔着头吐出实情,“──咳咳,就是我看你好像在生气的样子,想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咩。”   “没什么事,小师祖你不用担心。”   这样子说着,李婉婷懊恼地摇了摇头。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啊……雪麒麟想要追问,结果还来不及开口,李婉婷便有所吐露:   “我就是有点生气那些人竟然将机关兵器当成货品随便兜售罢了。”   *   语调透着露骨的气愤之情,让人感觉李婉婷有想要将那些沦为货品的机关兵器都一一抢过来的打算。   “那些明明都是可以帮我们了解机关术奥秘的宝物呀!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们呢!”   “呃……”   雪麒麟一时语塞。   看来李婉婷很重视这些刚出土的机关兵器。既然她将它们当成珍贵的研究对象,自然见不得别人将她所珍视的东西当成商品出售了。   这也可以算是典型的研究者心态吧……雪麒麟皱起鼻头。注意到她们之间的交谈,夏雪突然插话道:   “李师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拿钱将它们通通买下呢。你这样子生闷气也于事无补,如果气病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这句夹带着嘲讽意味的斥责,李婉婷先是僵住身体、睁大眼睛,然后说着“我当然知道”垂下头去,就连平时充满活力的马尾都变得耷拉起来。   雪麒麟一方面惊讶于李婉婷竟然还有这样子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有点不满夏雪的刻薄。   “小雪,你说得太过了啦!”   夏雪瞥了雪麒麟一眼,呵地笑着问:   “我有说错吗?”   “呃,没有倒是没有,可──”   “哎呀,那还真是遗憾呢,我可不习惯说话婉转哦。”   夏雪阴声怪气的口吻让雪麒麟气懊不已。她暗磨银牙,气得歪起了嘴巴,狠狠地瞪着夏雪瞧。   “别瞪着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更何况,我不想惹来什么麻烦。”夏雪耐人寻味地笑着眯起眼睛,扫视四周,“真是受不了,这里等着借口‘黑吃黑’的人可不少呢。”   经她这么一说,雪麒麟的头脑骤然冷静下来,这才算是明白夏雪的用意。   “什么‘黑吃黑’咩,整得我们跟黑帮似的……”雪麒麟喃喃地嘀咕。   “我有说错吗?”   夏雪不以为然地反问,雪麒麟无言以对。   确实,这里已经是三教九流齐聚之地,不仅是各大门派、朝廷、一些名门世家和各种组织,甚至连强盗、盗墓贼之类的偷鸡摸狗之辈也不显缺乏。   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引起冲突是一件极不理智的行为。   或许受慑于天璇宫之名,敢主动来挑事的人并不多,但是假如落人口实,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别说是强盗那种忘命之徒,就算是其他人也绝不介意捅你一刀子,事后他们还能有合理借口站在大义上的位置,而天璇宫在理亏的情况下也不好作出追究。   如果天璇宫主动挑衅他人的话,基本不用怀疑别人会大声宣扬天璇宫盛气凌人,然后或明或暗地给雪麒麟她们下绊子的事会发生。   毕竟墨家秘殿里的东西是有限的,少一个人来瓜分,其他人就能多得一份。有见于此,所以夏雪才会以极具个性的方式“提醒”已有前科的李婉婷别惹麻烦。   另一方面,这其中的道理同时适用于解释那三道耀眼光辉的出现。   金色、苍银色和纯白色的光辉分置于这片山地边缘的三个角落。它们的根源毋容置疑,就是北冥有鱼、苍凛还有珈蓝三位宗师。她们三人宛如一个等边三角形的角点,相互之间维持相等的直线距离,将整片山地给围住。   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磅礴气息,如天空般重压下来,在警告着彼此国家的人不要试图行使任何手段欺压她们国家的人。   无意间,雪麒麟的视线与北冥有鱼的双眼产生交会。雪麒麟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彷佛听见了对方要自己小心的叮咛。   至于源自珈蓝的视线,她则无情地无视了。   “哇,麒麟你看!好大的墙呀!”   一直游离于对话之外的天玑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惊呼出声。   “墙?”   雪麒麟极力将双眼往上翻去,才看见天玑伸出只能用迷你纤细来形容的手指指向前方。雪麒麟顺着看去,随即微微一呆。   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皱起鼻头。   “笨蛋天玑,这才不是墙啦!这是悬崖好不好咩?”   天玑惊叹地发出“哦哦”的声音,然后改口重新说道:   “好大悬崖哇!”   “用不着再说一次吧。”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随即望向在土地尽头处屹立着的、正对自己并填满视野的巨大悬崖。   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察觉悬崖并不高,大抵只有十丈──即三十来米左右,不过异常宽阔。悬崖骤看之下凹凸不平,表层长满形状和大小不同的岩石凸出物,但是整体看来却能说得上是平整,完全没有弯曲起伏,硬要说的话,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大小不一的沙石的横墙一样。   雪麒麟一度怀疑这并非自然的产物,但是它表面尽是久经风霜的痕迹,绝对不可能是像山地一样在近日经过临时修整。换而言之,即使它是经过人为加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除此之外,雪麒麟还有一个疑问:   “小雪,我们不是要去墨家秘殿的吗?怎么往悬崖走呀,难道要爬上去咩?”   雪麒麟发现自己一行人正笔直地往悬崖靠近,于是才有这么一问。结果,她换来的却是夏雪的挖苦。   “我真担心你的眼睛。”   “啥呀!”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李婉婷介入说:   “小师祖,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快将到达梦寐以求的目的地,她的声音满溢着兴奋和迫不及待。   “咦咦咦,李姐姐,那个墨家秘殿其实就是一堵墙吗?”   在天玑作出天马行空的猜测的同时,雪麒麟忽然注意到一丝异常,因而轻咦一声。   也不管是不是有揩油的嫌疑,她将身体尽量往后──往李婉婷的怀里靠,在可能的范里围争取最大的视野。   当整面悬崖都纳入视野后,她便发现了。   ──竟然是长方型的。   一般来说,悬崖的整体轮廓几乎无法呈现出如此规则的形态,更别说还完美贴合在一个平面之上。   如果其余的几面都是如此,那么这个悬崖就是附在一座由山石构成的长方体之上。可是,自然物里真的存在着长方体形的“山”──结构物吗? 31、墨色重金的性能   或许有,但是雪麒麟搅尽脑汁都能找到类似的例子。   太异常了。   这面悬崖和它所在的山体显然都不会是自然的产物。既然不是自然的产物,那就只可能是人造物了。   如此一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墨家秘殿就在这面悬崖的里面!”   雪麒麟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如果墨家秘殿真的藏身于这奇异的山体之中,那么也意味着这座“山”本身很可能也是人工的建造的。   而这实在是太超乎雪麒麟的想象了。   *   到达悬崖底部后,雪麒麟一行转向沿着悬崖边缘人群较为密集的一边前进着。   没过多久,她们便看见一个简陋的马廊。   那大概是某个看准了商机的商人所搭建的吧。无论什么时代,商人还是依旧这么会见缝插针咩!雪麒麟郁闷地如此想着。   她们付钱在马廊安顿好马匹,顺手将露营用的帐篷交给与马廊旁边的茶水小栈保管后,便轻装出发前往秘殿的入口。   说是入口,其实就是崖面上的一个大缺口。   “还真是在里面咩……”   就好像是敲碎原石的一角,露出里面的宝石般,在越过马廊没多久,便能看见崖面底部的一个角落出现了大规模的表层剥落,形成一个大缺口。   其底下深藏已久的秘密在此现于世间。   漆黑无光的墙壁从崖面的缺口坦露出来,平整得十分美妙,如果不定睛细看,说不定会误以为整面墙壁就是万丈深渊所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大概就是墨家秘殿的外壁,很好地阐释了何谓“黑暗”。   墨家秘殿的入口就位于这面墙壁上,那是一个开放式的拱门,大概有两个人高、五个人宽,没有任何门板之类的东西封闭,也没有任何装饰。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不是先到的人们在与之相连的通道里挂上火把用作照明,还有那些不断越过光与暗的界线踏进秘殿,消失于其中的人们,后来的人们恐怕还没有办法从这面墙壁上分辨出这个入口。   墙壁实在是太黑了。   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呢?雪麒麟好奇地伸手摸向墙壁,那触感很不可思议,光洁滑腻就如镜面般,首次触摸的人想必都会像雪麒麟般惊讶不己。   墙身表面明明如此光滑,却竟然没有反射出一丝光芒。   而且这面墙壁绵长而无断续,没有任何砖石堆砌而成的痕迹,就像是由一块石头所雕制出来似的。   可是,世界上会有这么一块巨型的石头吗?   雪麒麟并不认为这面墙壁没有经过组装,但是她实在想象不出这面墙壁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什么工具、什么材料所建造出来的。   完美的无缝拼接结构。   即使时至现代,要建造出如此大型的一体成型结构物都依然难如登天,更何况是文明停滞于中国古代的华朝呢?   根本就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事物──这是雪麒麟最直白的感想。   至于,李婉婷早就按捺不住在研究这面墙壁了。只见她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用拳头敲门般敲向墙壁。   响声意外地小,小得像蚊鸣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石头……”   李婉婷皱着眉头,把脸移离墙身。她眼里泛着的光采和微弯的嘴唇,都在诉说着她激动的心情。   “小婷,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咩?”   雪麒麟略感意外,她原本还以为李婉婷多少会有点头绪。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石头。非常坚硬,敲击的声音很小很沉实。”   李婉婷兴奋地摇头。   接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柄镐子,二话不说就使劲敲向墙壁。   锵──!   清脆的金属响声贯穿耳膜。仅凭如此,就知道李婉婷使上了多大的劲道。   她是想把墙壁给挖下一块来吗?雪麒麟的脑海刚冒出这个念头,随即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唇间泄出短促的呼声,雪麒麟大跌眼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是李婉婷一直坚守的信念,所以她所有的工具的性能都相当优秀,就以她手上的镐子为例,镐身是用坚硬的“黑玄铁”打造而成的,单从坚韧性而言,它远超众多神兵利器。   然而,这样子的一个镐子却在猛力敲击墨家秘殿的外墙后产生龟裂,在雪麒麟惊讶的目光下化为碎片掉落。   这个画面再次证明了墨家秘殿外墙超乎想象的坚硬。   “不下于‘天之乾坤’──不,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婉婷的语气高扬,雪麒麟对她的发言感到难以置信,就连夏雪也无法维持一贯爱理不理的态度,脸上多了几分慌张。   “李师姐,你是认真的?我记得你说过‘天之乾坤’是用‘墨色重金’铸成的……”   夏雪哈地吐出口气,提出质疑:   “你不要告诉我这些墙壁也是一样,是用‘墨色重金’铸成的吧?”   对方会如此反应的原因,雪麒麟大概能够明白。   雪麒麟懂得一些知识。   她闲来无时之际曾经翻阅过李婉婷书柜上一本有关金属的书籍,其中就有关于墨色重金的记载。   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天然合金,成分不明,通体呈黯淡的墨色,坚如金刚,韧如蛛丝,是现在所知最好的铸剑金属。由其所铸出的兵器削铁如泥,能承受千斤的力道,有着经历千年也不劣化的耐性。   天之乾坤的轴心部分,通体都是由墨色重金打造而成的,而其他构件和剑身则由玄黑铁和少量墨色重金共铸而成。   尽管如此,天之乾坤剑身的坚韧性却远优于纯粹由玄黑铁铸就的其他剑器,墨色重金的性能由此已可见一斑。   虽说墨色重金是无与伦比的铸剑材料,但正如前述所言,它是一种极其稀有的金属,数遍天下,由它铸成的器物屈指可数。   也就说,它价值连城。   假如墨家秘殿整面墙壁都由墨色重金铸成的话,那就不仅是骇人听闻的程度,而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此一来,雪麒麟──甚至是整个世界,都难免要重新评估墨家这一已然消失于世的存在,曾经的辉煌程度。   结果,李婉婷摇了摇头,促使一个本可以惊动世人的消息重归于无。   “我觉得不是……”她有所迟疑。   “李师组,你肯定吗?”   “是的,用手敲击墨色重金时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眼前这面墙壁却不会,而且从触感看来,它更像是矿石之类,而不是金属。”   “这样子好像更可怕咩……”   雪麒麟了望着高矗的墨色石壁,喃喃地抛出自己的感想。   如果这并非由墨色重金建成的话,言外之意就是有另一种媲比墨色重金的材料存在,而且那是不为人知的。   这意味着一种失传的技术。   “哎呀,这也难怪其余两国都要冒险闯进华朝了,毕竟是人都会眼红呢。”   夏雪转头瞥向珈蓝和苍凛的所在,慢条斯理地嗤笑着。   一些超前的技术往往拥有打破力量平衡的潜力,西域与北国自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见这些技术落入华朝手中,最终迎来三国之间脆弱平衡的崩溃。   李婉婷点头认同了夏雪的话。   “实在是太超乎想象。仅是外面也已经如此……”   就好像看见毛球的猫般,李婉婷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如此宣言时,她的脸上有几分迷茫,但更多的却是快要揭开某神秘面纱的喜悦和兴奋。   “那我们就赶快进去!走走走──我们出发咯!”   天玑情绪高昂地附和着。   但是明显和李婉婷不同,她纯粹受玩心所驱使,像个好奇小孩般想要见识未知的事物。   就在这个时候,夏雪突然意味深远地眯起眼睛。   “你们看看那边。”   她扬起下巴,视线落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墨家秘殿入口处。当雪麒麟依言将视线投放在那里之后,恰好看见了一队人马从墨家秘殿里狼狈逃出。   他们受伤了。   这队人马大概十来个人,都是武者,修为由人境到地境不等,没有天境。他们灰头土脸的,身上衣服都有不一程度的破损,肯定是在墨家秘殿之中遇到某些困窘的情况甚至是危机──可能是中了机关,所以才会搞得如此丢人现眼。   他们其中有一些人带伤,由其他人蠢扶着。或者是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吧,受伤者的伤势都不重,大多都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那一个也只是肩膀上插着一根箭而已。   “好像还真是危机重重耶!”   雪麒麟有点没心没肺地惊叹。   幸好她的声音不大,否则如果让对方听去,恐怕又得引起事端了。   “……情况有点不对劲。”夏雪皱起了眉头。   “啥不对劲咩?小七不是说过这种地方一定有危险咩……嘿嘿,该不会你天真到以为什么危险都没有咩?”   难得抓到了机会,雪麒麟赶紧讥笑夏雪,算是拿点平时饱受欺负的补偿。然而,夏雪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击。   只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甚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雪麒麟察觉夏雪并非无的放矢,准备追问究竟,不过却被李婉婷抢先一步。   “夏师妹,这怎么说?”   夏雪瞄了李婉婷一眼。   “……没有死人。”   “呃……”   雪麒麟闻言,脸色古怪地从夏雪身边退开几步。   “小雪,我没想到你心肠竟然会如此恶毒……我以为你只是嘴巴毒,心底还是很善良的……我实在没想──”   “雪麒麟,你给我闭嘴啦!”   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夏雪万分不悦地厉声制止她说下去。   “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肚子里都是废话吗?算我拜托你了,留着自己暖暖肚不好吗?非要说出来。”   被如此严厉责备,雪麒麟马上就傻眼了。虽然夏雪经常对她恶言相向,但是会如此严厉直斥她的不是,还是十分少见的。   “呜……麒麟又惹夏姐姐生气了,这样可不行啊……麒麟,你可要懂事一点!人家夏姐姐在说正事,你也要认真一点嘛。”   天玑奶声奶气地劝导雪麒麟。   虽然对此莫名地感到生气,但是雪麒麟不得不承认天玑多少有点道理。于是,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坦率地朝夏雪道歉说:“对不起咩……”   “你别经常疑神疑鬼,就算是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夏雪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雪麒麟差点露出怀疑的目光,但幸好以“惊人”的忍耐力给忍住。   说时迟那时快,李婉婷已经接口打起圆场说:   “小师祖,夏师妹该认真时还是会认真的,所以你要多信任她一点。”   怎么觉得她越说越糟糕了?雪麒麟无奈地如此暗忖。果不其然,此话刚落夏雪便紧绷了嘴角的肌肉,要笑不笑地询问:   “哎呀,李师姐,你这是话中有话吗?”   “这是什么意思?”   李婉婷不解地眨着眼睛。她的脑筋在平时是不怎么转动的,理所当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病。   觉得跟缺根筋的李婉婷计较是一件很蠢的事,夏雪不快地啐了一声,并且呢喃着“我也是蠢死了”这般自嘲。   “算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吧。”   “喔喔,那还真是受宠若惊咩。”   对于雪麒麟所表示的鄙夷,夏雪毫不在意地自顾自接着问道:   “你们觉得那些人是怎么受伤的?”   “中机关咩?”   “机关。”   雪麒麟与李婉婷以不同的语气同时回答,声音近乎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嘿,看来你们还不蠢。那么就产生一个问题,这些机关是为了什么要设置的?答案简单得连三岁小孩也懂,肯定是为了保护墨家秘殿里的墨家遗产。”   夏雪这么一说,三人不假思索便点了点头示意认同。   “如果你们是设计机关的人,你们会以什么前提来设计这些机关?”   “我知道我知道!”   天玑猛举手要求回答,但当夏雪用眼神示意她回答后,她却答出“作弄人”这个令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答案,浪费了雪麒麟因为意外天玑那颗笨脑袋竟然能想到答案,而浮现在脸上的惊讶。   见三人同时沉默下来,天玑还毫无自觉地追问自己有没有答对,不过无人有兴致理她。 32、这些不就是灵性回路嘛?   李婉婷还在思考时,雪麒麟忽然捕捉到闪现的灵光,连忙大喊说:   “置人于死地!”   “呵,雪麒麟你总算是聪明一次了。”夏雪嘲讽有之,满意有之地点着头,“没错,如果我是负责设计机关的那个人,我肯定会以‘置人予死地’为前提去设计这些机关。”   夏雪哂笑着说:   “毕竟从古而今,小偷都是最让人一拳打在他们脸上的人物呢。”   “哎,是挺有道理的咩……哼哼,小偷什么真是很惹人讨厌。”   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在以前被小偷偷去钱包,证件全部不见了的经历。   那时,她为了补办各种证件而奔波了一段时间,实在是不胜其烦,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她依然恨得牙痒痒的。   “问题正正就在这里。”夏雪正色地来回扫视两人,“既然机关都是想置人于死地的,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看不见一个死人?”   夏雪一说完,雪麒麟和李婉婷先后猛然醒悟。此时她们脸上的恍然表情,就跟一样不可思议的戏法当着她们面被拆穿时如出一辙。   不论是在城镇还是现在身处的地方,雪麒麟都没有看见那怕是一个死人。   另外,如果真的有人因为墨家秘暴的机关而死,或多或少都会传出一丁点风声,然而雪麒麟却没有听见任何有关的消息。   再退一步,就算一切都只是雪麒麟巧合没有接收到有关讯息,但是办事周全的夏雪想必应该也打探过有关的情报。而她现在的表现看来,似乎里真的没有人命丧于墨家秘殿里面。   这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有人刻意控制有关消息的流通,二是压根就没有人死在墨家秘殿里。   不论何者,其中都带着一连串的问题。   明白到这一点,雪麒麟试探着问:   “小雪,你的意思是……其中有蹊跷咩?”   “然也,你们不觉得奇怪的吗?明明能够造出那种程度的机关兵器,设置墨家秘殿里的机关却没有杀死哪怕是一个人。”   夏雪语气一转,不忘戏谑地打趣说:   “当然,如果那个设计者是一种拥有恶味趣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哟哟哟,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咩?”   雪麒麟见缝插针,又讽刺了夏雪一句。   “谁知道,说不准是像你。”   夏雪耸了耸肩,傲人的双峰随之一阵摇晃。此如良辰美景,雪麒麟当然要将之收尽眼底,导致慢了半拍才察觉夏雪话里的意思。   “等等,你说像我?”雪麒麟歪头,“怎么就像我了?”   夏雪呵地一声,含笑地双手一摊。   “说到这程度你还不懂呀?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呢。”接着,她才给出答案,“爱偷赖呗。”   雪麒麟被呛得差点喘不过气,嘴角不断抽动。   这小雪实在是太可恶了!如果对方不是女的,雪麒麟真想一拳打在她的脸上。   无视大有扑咬自己之势的雪麒麟,夏雪转头望向李婉婷。   “李师姐,我就不去了。”   话题转换得已经足够突兀了,而且夏雪还说着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以致雪麒麟和李婉婷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天玑,她一瞬间就理解了夏雪的意思,语带失望地问道:   “呜……夏姐姐不陪我们探险吗?”   “是呀,我就不掺和这趟浑水了。”夏雪大言不惭,“毕竟我怕脏,也怕麻烦,所以──”   “喂喂喂,先给我等一下!”   雪麒麟举手阻止夏雪说下去,夏雪打从心底感到不耐地回望雪麒麟。   “我们家的问题宝宝小师祖又有什么事呢?”   “谁是问题宝宝──不对,你怎么突然就说不上去了咩?”   “这还不简单?因为没必要咯。”   “没你个大头呀没,我看你只是想独善其身咩。”   虽然口上是这么说,但雪麒麟并不是真心如此觉得,纯粹只是说话本能地冲口而出而已。   在她眼里,纵然夏雪很多时候都表现出一副不受规管的态度,但是事实证明,在大事上她绝对不是含糊的人,反而勇于承担,也不会推卸责任。   所以,她不认为夏雪是出于嫌麻烦这种敷衍的原因,就拒绝进入墨家秘殿。她心想对方是有更深刻的原因。   “哦──?不错嘛,这你也能猜到。待明儿我再给你打赏几根骨头。”   说着,夏雪伸手像是嘉许孩子般抚上雪麒麟的头。被她摸得脑袋摇呀摇的雪麒麟不满地皱起眉头。   “说正经的呢,你怎么就不去了?”   “我已经说过,因为不需要呀。”   夏雪习惯性地绕着发梢,慢条斯理地说:   “进殿只有你们就够了,不是吗?李师姐负责调查秘殿,雪麒麟你则保护李师姐。我去与不去压根就无伤大雅。既然如此,我就不陪你们闹了,省得我麻烦呢。还是说你有拖人下水的恶趣味?”   正当雪麒麟有点生气地想要斥责对方态度上的不妥当时,响起“啪”的一声──李婉婷突然以拳锤掌。   “我知道了!”   高喊声闯进耳朵,雪麒麟吓得瑟缩了一下。   “呀?”雪麒麟轻拍胸脯,目露责怪之色,“小婷,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呀!你小师祖我胆子小着呢,可不经吓的咩……话说,你知道了什么呀?”   同样感到好奇的还有天玑和夏雪,她们颇有默契地对李婉婷投以一样的疑惑目光。   “小师祖,不好意思……我反应有点大了。”   李婉婷先苦笑着就吓倒雪麒麟一事道歉,然后便以带着明显调笑意味的口吻继续说:   “夏师妹,是不想成为包袱吧。”   活像个看见自己妹妹变得懂事的姐姐般,李婉婷既开心又欣慰地扬起笑容,望了夏雪一眼。   “不过她似乎太难以为情,所以没法坦率说出来啊。”   “李师姐!”   夏雪甜美的脸庞上有一丝慌乱闪过。   “哎哎哎,这是什么意思呀?”   两边的眉毛皱成一高一低的波浪形,雪麒麟抛出疑问。天玑也相当好奇地说着:“对呀对呀,什么意思呀?”   *   “李师姐,你最好别多──”   夏雪企图作出阻止,但是李婉婷已抢先一步说出:   “她是不想小师祖多兼顾一个人呀!”   下一刻,她们之间只剩下沉默。   不会吧?雪麒麟惊疑不定地望向夏雪,对她如此为自己着想感到稀奇。坐在雪麒麟头上的天玑则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好像不太明白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夏雪紧抿嘴巴,噤言不语。   “──李师姐,我有时真想拿针线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   这句话离开夏雪的双唇,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后的事了。   而当看见雪麒麟随即露出的耐人寻味笑容时,她懊恼地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在与夏雪分别后,雪麒麟、李婉婷还有天玑终于越过了那介于光暗之间的模糊界线,首度踏足墨家秘殿。   “好暗……”   雪麒麟有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而这两个世界间只有一线之隔。   声音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连光芒都变得黯淡。与入口同宽的漆黑通道里,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着。   在她的感觉里,打从进入秘殿开始彷佛所有事物的距离都在一瞬间无限伸长了似的,人们的气息都诡异地遥远,就连他们发出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即使是与自己并肩前行的李婉婷,雪麒麟都觉得她离自己有千尺远。   这大概是黑暗环境造成的错觉吧,雪麒麟心想。   就像已然走在黄泉路上,感受到一种死寂,连一向吱吱喳喳个不停的天玑也默然不语,生怕在这里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引来黑暗的纠缠。   在黑暗里行走,总是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走出相较狭窄的通道,来到一片开阔的空间。   “哇,好漂亮呀!麒麟,你看你看!”   “光,是从墙壁里发出来的……”   天玑雀跃不己的声音响起,而左右环视的李婉婷则喃喃般如此自语,雪麒麟不禁点头认同。   这里应该是大堂式的玄关。   楼高约莫十个成年人的高度,大概二十米左右,而长和阔则跟半个足球场差不多,这个空间一如墨家秘殿外壁给人的印象般异常规整,是一个呈长方体形状的内部空间。   墙壁上、大堂里都没有任何装饰物,图腾、雕刻之类华朝常见的东西也没有,就连一根柱子、横梁都看不见,如果不是那些待在这里整顿的人们、来往这里的人们,这里便会是一个完美阐释何谓空无一物的地方。   而令她们惊叹的是──   大堂的墙壁上并未被挂上火把,取而代之发挥照明作用的,是从墙壁里透出的光芒。   有如将无数小巧的月亮内嵌在墙壁里一样,墙壁里有无数光芒点缀。柔和的光芒满布整面墙壁呈现月白之色,放眼看去像极满天白色星斗的夜空,让人有置身于星空之中的飘浮感。   显然地,这并非与“火”有关的光源。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还是说是萤石之类的东西咩……?”   一边自言自语地思考着,雪麒麟受好奇心驱使,伸手靠向墙壁。   “咦?”   雪麒麟还没触及墙壁,便发现了墙壁里藏着玄机。她呢喃着“这是……”微瞪眼睛   墙壁里的每颗光点都是相连在一起的。   一些难以看见的“管道”内藏于墙壁之中,将这些光点连接起来,如果不是这些“管道”透着极其微弱的光芒,雪麒麟恐怕一时之间还不会发现它们的存在。   如果将光点比喻成小湖,而“管道”则是河道的话,那么这些光芒就是在里面流动的水。   事实上,那些光芒似乎真的在流动。   在里面流动的光源当然不是会发光的水或是其他液体,因为雪麒麟的灵性中枢正在不断鸣动着。   是灵气。   太难以置信了!雪麒麟轻抚墙身,抬目仰望着整堵墙壁。她的感知确确实实地告诉了她,流动于墙里管道中的东西正是灵气。   而且──是高密度的灵气。   密度越高的灵气压缩现象越容易用肉眼观察到。灵气的密度高于某个程度后,便会进入自体发光的状态,而在这状态里灵气的亮度是与密度正成比的。   然而,这些“管道”究竟是如何吸聚灵气,又是怎样驱使它们在里面流动的呢?   雪麒麟猜测,应该有一个动力源才对。她的视线沿着“管道”游走,没多久后便有所发现。   “难不成──!”   雪麒麟倒抽了口气,惊呼出声。李婉婷因而收回观察四周的视线,望向了她。   “小师祖,你是不是──”   雪麒麟举手示意李婉婷先不要说话。   女孩在李婉婷疑问的视线注视下缓步往后退,直至整面墙壁都纳入眼里后她才停住脚步。   透着微光的“管道”就像血管般在墙身里纵横交错,最终构成极其复杂的回路──就像是电子电路一样。   “果然咩……”雪麒麟重重吐出惊讶的气息,“什么机关术,这分明就是灵性回路呀!”   如果将这些纵横交错的“管道”都看成是有规律的线段,那么它们最终会在墙身里勾勒出极其复杂的图腾纹样,看起来就跟法阵、术式图、术纹、魔法阵之类的东西类似。   所谓的灵性回路也是术式的一种。   灵气单是聚集和流动就已经具有意义。   自然的天气迁移会引起天气变化、体内经脉的真气流动会强化体能、火行灵气聚集的地方更容易燃起火焰,而当它们按照某种特定规律流动时,就会形式术式,引起各种事物现象。   而这内嵌在墙身里的术式,自然而然并非只是照明之用如此简单。照明用的术式不需要如此复杂的术式。   老实说,这已经是超过了惊讶的程度。然而奇怪的是,雪麒麟的内心却异常地沉静,这说不定是她冥冥中已有所料之故。   怪不得会如此坚硬了,雪麒麟认为墨家秘殿的墙壁会如此硬坚的原因,是经过墙内术式的特化。   那个术式并不属于她所熟知的体系,她无法在短时间里判断出墙身里的术式拥有什么样的具体作用──她需要一点时间研究才能确认,但是这却不代表她无法作出初步的判断。 33、先选一边走   一切都是殊归同途的。   要试着确认一下吗?雪麒麟纠结于此,明黄色的眸子忽明忽暗,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然而,在无法确定术式结构的情况下贸然对术式作出干涉,是一件相当危险的行为,因为谁都无法预估到术式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会不会无可挽回地发生崩溃。   更重要的是,如果墙壁的坚硬真是受益于墙身里的术式之故,那当术式一旦崩溃,最坏的可能就是墨家秘殿会因而崩塌,将殿里的人们活埋。   雪麒麟只能收回刚抚上墙身的手掌,怏怏地轻刮自己皱起的鼻头。   接着,她叹了一声说:   “走吧!”   李婉婷看了看墙壁,再看了看雪麒麟的脸蛋,才迟疑地问道:   “小师祖,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玄机了?这墙壁有什么奇怪的吗?”   “对呀对呀,麒麟,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呀?”   一边推着雪麒麟头顶上的团子髻,天玑也附和着提问。   “小婷问就算了,小玑你这个三岁小孩也凑个什么热闹呀?”   听见雪麒麟没好气地如此说道,天玑气呼呼地握起拳头,猛拿雪麒麟那无辜的团子髻出气。   “你欺负我!”   雪麒麟任由天玑捣乱,望了李婉婷一眼。   “小婷,我们待会再说。”她扫视了四周一眼,“这里人多耳杂咩。”   雪麒麟认为墨家秘殿里藏有术式一事还是暂时不宜被外人得知。不知道李婉婷有没有读到雪麒麟的想法,反正她还是听话地先搁置了追究的打算。   “哦,好的,那待会再说。不过,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呀。”   “行啦行啦。”   雪麒麟给了李婉婷一个大大的白眼,头也不回地往大堂的中心走去。李婉婷略显无法释然地再瞄了墙身一眼,然后才抬腿离开原地。   大堂状似四通八达,每面墙壁上都有不知通往哪里的通道出入口,除了雪麒麟她们走进来的那一面墙只有一个出入口之外,其余墙壁最少的都有三个出入口,最多的更多达七个。   如此一来,该从哪个出入口开始探索就是当前亟欲解决的问题。   “小婷,你说这哪里像‘殿’咩……”   置身于大堂中央处,雪麒麟不耐烦地抱起胸来,侧目斜睨李婉婷。李婉婷扫视一了墙壁上的出入口一眼,感叹地回答说“是呢”。   “像个迷宫!”   虽然不论如何在她的角度也无法看见头顶上的天玑,但雪麒麟还是禁不住抬起双眼。   “这还不错呀──比喻得!”   “小师祖,我们该走哪里?”   一边观察四周,李婉婷如此询问道。   “哎,怎么问我了?”雪麒麟愕然地望向李婉婷,“你决定咩。”   “你是长辈理应由你决定,而且……”   李婉婷挠了挠头,干燥的头发出像是枝叶磨擦的沙沙声。   “我也不太擅长这种事……在我看来这些出入口都一样。”   “哈──所以你说不擅长这种事,是不擅长选择出入口咩?讲道理,世界上有谁会擅长选择这玩意呀?而且不仅是你,这些出入口我看上去也是一模一样的呀!”   雪麒麟无奈地双手一摊,打趣地说:   “还是说,你要我像个神棍一样占卜一下哪个出入口才是正确选择?”   “嗯,说得好像也是……”李婉婷恍然地点着头,“不过占卜好像也值得一试,只是其中又是什么原理?能用在机关术上吗?”   重点错了吧?雪麒麟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她沉默了一阵子,待李婉婷关切她怎么了的时候,才语重心长地搭着对方的肩膀说:   “小婷,你其实可以拿一点捣弄机关兵器的时间出来,捣弄一下你的脑袋,如果真是哪里缺了根筋的话,就赶快给补上咩。”   李婉婷愣了一下,接着才不悦地皱起眉毛,低头看向雪麒麟。   “说什么蠢话呢?脑袋怎么可以随便捣弄……”她换上疑惑的神色,“话说,小师祖你这是在说我笨吗?”   雪麒麟耷下肩膀,重唉了一声。   下一秒,她重新挺直摇捍,大声回答不是。这下子李婉婷显得更疑惑了,不过她似乎看起来没有追问的打算。   “好了,回归正题。”   雪麒麟拍了拍手,然后用一种“你再不选择我们就随便走”的脸色朝李婉婷二度询问:   “我们该走哪?”   “麒麟麒麟,像上次一样占卜一下方位不行吗?”   天玑探出身子,倒头看着雪麒麟。她所指的应该是上次在武妖之境里占卜一事。   “卜你个大头呀卜,你倒是给我一颗宝石咩?”   “呜……我没有呢。”   “不不不,你的本体就不是一颗宝石吗?”   恶作剧之心顿起,雪麒麟脸上浮现坏心的笑容,一把将天玑抓到自己的面前:   “你说,我可不可以先拿去用呀?”   “不、不要!”   似乎还记得占卜前要对宝石加工的事情,天玑挣脱雪麒麟的手掌,惊慌地飞开了一段距离。   “这不就完了咩!”   雪麒麟睁着一只眼睛,双手一摊。   “就算要占卜也不知道该占卜什么呀?哪个出入口比较好?这个概念太模糊了啦,就算要占卜也无从占起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婉婷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随便选吗?”   “是咯,不然就找人打探一下呗。”   雪麒麟瞥向一队刚从某个出入口回到大堂的人马。他们似乎毫无收获,脸上都挂着沮丧的表情。   “那个出入口我们就不考虑了吧。”   李婉婷也注意到那一队人马,认同地点了点头。   “麒麟,要不让我来选嘛!”   天玑摇着雪麒麟的团子髻,显得欲欲跃试。   “才不呢!”   对于天玑的请求,雪麒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呜……欺负人。”天玑发出委屈的声音。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马从某个出入口出来。他们还是一无所获,而且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恐怕连机关都没有遇上。   一个没有机关的地方,应该不太可能是收藏墨家之秘的地方。   加上刚才那一队入马出来的出入口,就有两个出入口可以排除了。然而,剩下的选择还是太多了。   *   雪麒麟眼睛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问道:   “小婷,如果你是设计者,你会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小师祖你怎么想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咩……要是我就瞎藏一通了咯,门口呀、衣柜呀什么的──哎,等等……说不定也会藏在地板下面?”   雪麒麟又跺地一下,突然生起一股当场撬开地板的冲动。   顺带一提,她把自己的私房钱收在了齐绮琪房间的横梁上。俗话说,最危机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她深以为然。   “自己的房间?”   听见雪麒麟的发言,李婉婷稍微思考片刻,随即给出这个回答。   看来她是那种会将自己的私房钱收在枕头下的类型咩……浮想联翩地想象李婉婷在枕头下藏起一堆机关兵器的画面,雪麒麟不禁摆出古怪的脸色,视线游移了一瞬间。   当视线重新回到李婉婷身上时,她再次开口问道:   “除此之外呢?”   李婉婷“嗯──”地沉吟了一阵子。   “地窟之类的地方?”   “嗯?”雪麒麟摸起下巴,“这个也有可能哎!   不过墨家秘殿还有向地下延伸的地方吗?雪麒麟如此思考着的同时,望向地板。虽然知道未必会有所发现,她还是试着跺了跺脚,以检测地板下面是不是空心的。   理所当然地,她没有发现。   “我们先找人打探一下吧,看看有没有通往地下的通道或是楼梯什么的。”   雪麒麟嫌麻烦地如此说道,算是为三人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基调。   虽然一切都只是出于极为片面的猜测,但是总好过像只无头苍蝇般胡乱寻找。凡事总得有个前提,否则就将会陷入难以着手的宭境。   *   在那之后,雪麒麟和李婉婷分头在大堂里打探情报。   然而约莫两刻钟过去,雪麒麟仍然毫无收获,而李婉婷似乎也一样──她们约定了谁打探到有关情报就通知对方,而雪麒麟仍未收到李婉婷的通知。   已经有些厌倦的雪麒麟开始怀疑墨家秘殿根本就没有位于地面之下的楼层时,她又恰好见到一队人马刚从某个出入口走了出来。   抱着“这次再没有收获就随便算了”的半放弃态度,她靠近过去拦下对方。她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向状似领头人物的年轻男武者丢出她已经问过十多次的问题。   “通往下面的地方?”   年轻男武者在回答前,因为被可爱的女孩突然拦下而稍有呆滞。   “是咩是咩,楼梯什么之类的,有看到吗?”   刻意用上可爱天真的口吻,雪麒麟笑得灿烂。凭着她过去得天独厚的经验,她知道大部分男性都吃自己现在的这一套。   不出所料,年轻武者几乎没有迟疑便开始就着她的发问搜索回忆,摸著下巴沉吟起来。   “嗯……啊,好像有来着……”   年轻武者与同伴逐一对望。几秒过去,他才重新望向雪麒麟。   “有一条斜路,是往下倾斜的,我们没有进去过,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通往下面的。”   “是你们走出来的那个地方吗?”   “是的,就是这个门口。”   年轻武者指着身后的出入口,雪麒麟的视线绕过他望了那里一眼。接著,她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寻找李婉婷的踪影。结果,李婉婷也恰好看向这边,雪麒麟便朝她招了招手,大喊“小婷,这边咩!”。   或许是看着她长得可爱吧,年轻武者好心地劝她说:   “姑娘还是打消念头为好。”   “为啥呀?”雪麒麟回头问。   “里面机关重重,姑娘年妃尚幼,恐怕还没有能力应付。”他指了指自己的同伴们,苦涩地说,“我们也是几经辛苦才走出来的。”   雪麒麟快速扫视了他的同伴一眼,发现他们都颇为狼狈的,其中有几个人都受了伤。不过,包括领头的年轻武者在外,这一队武者的修为都不高,都是人境的境界。   有些情况对于人境来说可能是危机,但就天境而言就只能说是微不足道了。   不过也很难怪年轻武者没有思及如此简单的道理,毕竟雪麒麟故意隐藏了气息,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竟然就是堂堂的大天境高手。如果他知道的话,想必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噢,这样呀!”   雪麒麟懒得解释自己已经是天境的事,指着正在急步走近的李婉婷说:   “我有高手带着呢!”   年轻武者愕然地望向李婉婷,随即苦涩地摇了摇头。   “原来是有地境前辈的关照,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没事咩!你也只是担我心嘛。”   雪麒麟咧嘴一笑,年轻武者则颇有风度地笑了笑。   接着,他留下一声“告辞”便带着他的人马离开,改往探索其他出入口。在与李婉婷擦肩而过时,他拱手朝她行礼,以示后辈对长辈的尊重。李婉婷仅以点头回应。   “小师祖,有发现了吗?”   李婉婷走到雪麒麟面前,劈头就这么问道。雪麒麟还没开口,天玑已经抢着回答说:   “有呀有呀,那边好像有一条斜道!但是呀但是呀,不知道是不是通往下面的。”   李婉婷瞄了天玑所指的出入口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小师祖,你怎么看?”她征询雪麒麟的意见。   “还能怎么看咩?”雪麒麟耸了耸肩,“先试试呗,虽然说不能像只盲头苍蝇一样乱找,但是一直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是办法……现在好歹也算是有点线索耶,就先试试吧。”   “喔喔,也是呢。”   李婉婷轻点头,对雪麒麟的说法表示同意。   她其实都没所谓的吧……瞥着李婉婷平静的侧面,雪麒麟如此心想。   “所以呀,麒麟麒麟,我们是走那边吗?”   “笨蛋小玑,我的名字喊一次就行了!什么麒麟麒麟的咩!”   雪麒麟先如此抱怨了一句,接着才回答说“是呀,我们就走那边”。   既然已然选定了方向,心想着事不宜迟,雪麒麟随即招呼李婉婷动身。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所选的出入口。 34、就和文物出土一样   狭长、深不见底、漆黑的通道里,雪麒麟和李婉婷并肩前行着。   在离开大堂,进入年轻武者所说的出入口后,她们没多久便发现对方所说的斜道。她们毫不迟疑地改走斜道继续往秘殿深入。   然而让雪麒麟感到奇怪的是,她们一路上别说是人影,连机关都没有遇着。   自那以后,她们又走了一段时间。   斜道一开始虽然有倾斜,但是斜度不大,而且很快又转趋平缓。雪麒麟粗略一算,她们的高度最多就只下降到距地面两米左右。   现在的她们可谓正陷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   通道的墙壁不像大堂,里面没有透着微光的“管道”。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有光源了。   在这种缺乏光源的情况下,她们不论是往前望去,还是往后望去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两人的周遭因为雪麒麟在指尖上点燃的火苗而稍显明亮。   雪麒麟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在绕圈子。   “小婷,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迷路了咩?”   “嗯,会吗?”李婉婷诧异地反问。   好吧,看来问她是有点多余了。雪麒麟无奈地叹息。   “小婷,要不我们调头吧。”   “嗯?为什么呢?”   李婉婷感到不解,天玑也探着身子问道:   “咦,麒麟麒麟,为什么呀?这不是什么好玩的都还没有遇上吗?”   “笨蛋小玑,我说过喊我的名字喊一次就够了!而且‘好玩’是什么回事呀?我们又不是来玩的!就是什么都没有遇上,我才提议调头呀!”   雪麒麟激动地吐槽完天玑之后,便嘟起嘴巴来,接着抱怨说:   “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骗我的,那里有斜路呀?哼,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连鬼影都没有一只!”   看见雪麒麟抱着胸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李婉婷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小师祖,我们才走了三刻钟左右,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足为奇呀!”   “已经三刻钟了!这里有这么大吗?我看──慢着,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多久的咩?”   雪麒麟突然有所惊觉,挑着眉毛朝李婉婷投以疑月!费,群'8,:5'7"663,442惑的眼神。   “喔喔,我有带计时器来着。”   “啥?计时器?”   雪麒麟的惊讶得下巴都快要碰着地面了。   李婉婷回答一声“是的”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约莫有巴掌大的立方体。雪麒麟将它接了过来端详。   那稀奇的玩意一直滴滴地响着,其中一面有个类似发条插孔的圆洞,与之相对的一面则自四只角分别延伸出脚座。剩下四面中的一面在中央处有一个占了四分一面积的正方型缺口,露出一个圆柱形轴心的一部分,上面标有数字,而现在正对缺口的数字是一个“叁”字。   那个“贰”字大概就是指从开始计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刻钟的意思。   “哇,不得了!小婷,这东西是你造的咩?”   除了骇然之外,雪麒麟已经找不到什么其他字眼来描述当下的感受。她实在是太惊讶了,完全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个时代看见机械式计时器。   “当然是我造的。”   李婉婷擦了擦鼻头,表现得颇为洋洋自得。一说到自己的作品,她总是无比自豪。   “还真是了不起咩。”   一边把弄着计时器,雪麒麟不吝赞许。   就算是知道原理的她也未必能够在华朝的文明条件下把计时器、时钟之类的东西制造出来,更何况是在不知道原理的情况下呢?李婉婷的天资和造诣由此得到无与伦比的彰显。   “这东西能计多久的时呀?”   “八刻钟,刚好一个时辰。”   就是两个小时咯?雪麒麟在心里换算。   “小婷,能帮我造一个倒算四个时辰的计时器吗?呀,还要到时响闹的功能。”   雪麒麟把计时器还给李婉婷,无奈地接着说道:   “你知道我的咩,我总是不知道醒,经常因为这样而被小七骂。”   自从雪麒麟说要习武之后,齐绮琪对她的要求严格到另一个新高度。   李婉婷的脑筋没有转过来,呆呆地问道:   “你不知道醒,然后琪儿骂你──这跟计时器有什么关系?”   雪麒麟双眼猛地往上一翻去,没好气地解释说:   “我睡觉前把计时器启动,四个时辰过去后它一响,不就能把我叫醒了咩!”   “没想到还能这样!”   被一言惊醒的李婉婷双眼放光,有如窥见了女生裙底下秘密的好色之徒。   “我回去就马上着手──呀!”李婉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不过体积可能会比较大。我想想……大概会有半个小师祖你那么大吧。”   “没事没事,反正就是放着,我又不会带出门咩。”   “哦哦,那就没问题了。”   李婉婷释然地点着头,这个话题因而暂告结束。   她们重归现实。   雪麒麟这才迟钝地注意到经常话多如流水的天玑已然沉默了许久,就连李婉婷拿出计时器这种对她来说很是新奇的东西时,她也没有作声。   “小玑?”   雪麒麟奇怪天玑为什么如此安分,便轻唤了她一声。   没有回应。   怎么了吗?雪麒麟刚疑惑地拧起眉心,李婉婷便察看了她头上一眼。下一秒,李婉婷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小师祖,天玑好像睡着了。”   “嗄!睡着了?”   雪麒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天玑才好的同时,也有点心理不平衡──她也想悠悠闲闲地睡觉呢。   哎,不过睡着也好,至少不用听她吵吵闹闹了……雪麒麟如此自我安慰。   接着,她将手掌横放在眼眉上,眯起眼睛做出眺望远方的样子。   “完全看不见尽头咩!”   “是呢,这里很大。”   “小婷,这样傻呼呼地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咩!要是再走两刻钟还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我们就调……头……咩──咦?”   刚才话到末段,雪麒麟听到“咯吱”这样子的声响,同时感到脚下瞬间一空,但很快又重新脚踏实地。   她好像踩到了什么,差点因而摔倒。   “什么东西?”   雪麒麟呆呆地垂下视线,发现自己的右脚踩在凹进地板的一格砖块上。很显然地,这砖块并非原本就凹陷的,而是承受不住女孩的体重才下陷的。   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不会吧!这么经典?雪麒麟额头直冒冷汗。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李婉婷不解的视线。   “小师祖,你怎么了吗?怎么停下来了?”   “我好像踩中……呃,就是机关──我好像踩中了。”   李婉婷稍微愣住,继而惊呼:“什么!”   “哎嘿嘿,我现在该把脚抬起来咩?会不会一抬起来就被万箭穿心了呀?”   雪麒麟艰难地勾起嘴角,描绘出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不,你先不要动,待我研究一下!”   意外冷静的李婉婷蹲下身体,认真地察看被雪麒麟踩中的、貌似机关触发器的砖块:   “只要搞懂原理,我就可以帮小师祖你脱困了。”   “是咩,那就拜──”   突然间,传来奇异的声响打断了雪麒麟的说话。两边墙身咯咯地响着,就像是齿轮转动,互相咬合的声响。   两边墙身毫无预兆地地出现了缺口。缺口里,有无数寒芒点缀,刺痛了雪麒麟的双目。   是弩箭。   数之不尽的弩箭。   雪麒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小婷,赶快扑下!”   她在大喊着提醒李婉婷的同时,迅速往前飞扑而出。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密集的机括弦震声。   数以百计的弩箭激射而出。   “呀!”   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李婉婷发出短促的悲鸣。   “护界!立界!”   强硬地将李婉婷充满弹性的身体压倒在地后,雪麒麟高声喊出咒语。藏在袖子里的灵符立刻作出响应,凝聚、硬化周边的灵气,以两人为中心建构出一个透明的半圆型结界。   咣当咣当咣当……!   所有飞箭纵然都无法越界,好似碰墙一般,却仍然前呼后继地如暴雨般射在结界上,奏响连绵不断的清脆铃响。   “该死的!”   黑暗中,弩箭撞击结界所显现的光芒不断闪烁,雪麒麟发出呻吟。   “麒、麒毒,怎、怎么啦!”   摔在地上而醒了过来天机呆若木鸡,还没理解当下的状况。紧接着,李婉婷反应过来了。   “这……小师祖,你还好吗?”   “呃,好像没多大的事儿……?”   箭的力道其实并不强劲,跟华朝常见的军用弩箭差不多。意识到这一点,雪麒麟觉得自己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这种程度的攻击,即使不动用护界符也能轻易挡下吧。然而搏兔亦需动用全力,在刻不缓发间,还是全力以赴为好,以免局中有局,机关中另有机关。   箭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不到五秒,机关便耗光了弩箭,一切因而回归平静。   雪麒麟出于谨慎,没有立刻解除结界。她观察了一段时间,直至完全确定机关再无动静后,才将结界解除,重新在双人上方点燃照明用的火焰。   两人先后站起身来。   “呜……刚好真是好危险。”   天玑轻盈地飘回她的专属位置,丢出这样子的感想。   雪麒麟一边拍去身上的尘垢,一边观察机关发动过后的遗骸。   地上凌乱平躺着大量弩箭,堆成小小的山丘,至少有数百根,其中大部分都因为承受不住撞击结界所产生的反冲之力而折断,部分甚至箭头碎裂。   李婉婷弯身捡起其中一根箭仔细端详,雪麒麟也把头凑了过去。   “没有什么特别咩……”   木质的箭杆,金属制的箭头,飞禽羽毛制成的箭羽──那根箭骤看之下就跟普通弩箭没有多大分别。   箭矢带有明显的岁月痕迹,但是雪麒麟随手捡起一根箭尝试掰断,发觉木质仍具备相当的韧性。箭头也没有锈化,保有一定程度的光洁。   嗯,箭矢的性能仍旧良好。   然而,究竟是怎么保存数百年之久的呢?雪麒麟深感疑惑。虽知世界上最坚固、最确实的存在,也敌不过时间的蹂躏和摧残。   “小婷,这些箭……你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咩?”   “嗯……”   李婉婷微眯眼睛,沉吟着。她拿着一根箭的前半部分,用食指轻轻磨蹭着箭杆上凹凸不平的断面。   “木……应该是常见的桑木,上面涂了某种油剂防腐。”   “桑木?很常见的吗?”   雪麒麟没有相关的知识。   “华朝和北国的箭大部分都是用桑木制的,是常见的材料。”   啪!   李婉婷一使劲便把箭头折了下来。   “三棱箭头……既稳定又具有对甲射透力和对人穿透力……果然如夏师妹所言,这些机关都是想置人于死地啊!”   箭头跟着李婉婷的发言,在她手中不断被摆弄着。   “是钢铁吗?”   “重量和色泽都不像。”   李婉婷轻轻抛起箭头,继而接回。她应该是想借此来冲量箭头的重量。   “也不像是青铜,应该只是普通的铁而是。”   李婉婷回答得十分笃定。   她对于铸造有关事物的触感就有如野兽般敏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然洞悉箭的材质。   “可是,铁能这么久不锈化咩?”   雪麒麟这么一问,李婉婷便摇了摇头。   “不,已经锈化了。”李婉婷指着箭头的一部分,“小师祖,你看。”   “不会吧,眨眼间功夫就锈了?”   将信将疑的雪麒麟依言凑近一看,随即瞪大眼睛。   “咦!真锈了。”   雪麒麟上下移动视线,在箭头和李婉婷的脸庞上来回。此时的箭头已经变成棕黄色了,上面有一层粉状似的依附物。   她起初明明还看见箭头光洁如新,怎么不到一会儿功夫就锈化了呢?   不知道李婉婷是看穿雪麒麟的疑惑,还是纯粹想要解释,她径自说道:   “估计机关里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吧。”   李婉婷转身,走向刚才被雪麒麟扑倒时往后丢了出去的包袱。她解开包袱捡查内容物的完整,接着说明道: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金属处于封闭的环境,经年积月不与外界接触,待它们重见天日之时就会很快生锈了。”   所以说,原理是一样的吗?随即联想到文物出土会迅速氧化的例子的雪麒麟恍然大悟。 35、真不想辜负你的信任   就在这时——   “咦?”天玑不解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麒麟,你很冷吗?”   天玑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跳跃性了,雪麒麟因而愣住了几秒。   “笨蛋小玑,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咩?”她没好气地问道。   “不是吗?可是你在颤抖耶!”   “你胡说什么呀,我哪里在──不对,好像真在抖!地板在震!”   雪麒麟话语刚落,像是雷响的轰隆声便紧接着响起。   地板不断剧烈地震动,她随之摇晃不定,不过李婉婷所在的位置却怪异地平静无比。   雪麒麟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地板便以李婉婷和自己之间为界线分为两边,开始朝两边移动──不,移动的应该只有其中一边,但在这种情况下雪麒麟没有分辨的闲余。   “小师祖,赶快过来我这边。”李婉婷连忙呼喊。   “小玑,抓稳!”   雪麒麟已经来不及思索移动的究竟是哪一边了。   “呜……我知道了!”   下一刻,雪麒麟猛地蹬向地面,动如脱兔般朝李婉婷飞扑过去,李婉婷展开双臂将娇小的女孩接着。   然而,由于雪麒麟用劲过大,受到冲击的李婉婷并没有站稳,两人抱成一团,难看地滚倒在地上。   雪麒麟没有享受李婉婷怀抱的温存。   迅速以双掌按着地面撑起身体,她往身后望去。   她刚刚所在的位置──或是说,机关所在的那一段通道,竟然整段往雪麒麟的左边移去。   眼里的画面变幻不定。   那一段通道很快就消失在眼里,接着该通道墙壁背后的复杂机关齿轮组一瞬间掠过,最终另一截通道从雪麒麟右边移出,取代了原本堆有箭矢的通道。   新的通道空无一物,就像刚才的机关并没有发动,也没有射出过弩箭袭击雪麒麟她们般,所有证据都重归于无。   这难道是某种系统重置吗?雪麒麟惊讶不已。   “哇,超级厉害的耶!”   天玑击掌叫好,全然没有刚才差点被机关带到不知哪里去的自觉。雪麒麟则不知道该作何种表情,生硬而顺畅地如此说道:   “呃……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我们由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任何机关发动过的痕迹了咩。”   “是、是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婉婷深感佩服地大加赞赏。   对她而言,这种大型机关想必是一种闪闪发光的宝藏吧。   “究竟要怎么样,才可以产生如此之大的动力?难道是整个墨家秘殿里都是这样子的机关?如果是的话,实在是……”   李婉婷的口吻压抑,蕴含着无尽的情绪。雪麒麟注意到,李婉婷的肩膀在颤抖。   “实在是太棒了!”   李婉婷竟然用喊的,高亢激动的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传出很远很远。   真是的,怎么就像个孩子似的……不过好像也不赖就是了,雪麒麟会心一笑。   “小师祖!”   李婉婷一把抓住雪麒麟的肩膀,用满载期待的目光直盯着她瞧。雪麒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   “呃,怎、怎么了吗?”   “我想研究一下墙后面的机关,可以吗?”   “好、好呀,可是为什么要问我咩?”   “你可以帮我把墙给打破吗?”   “嗄?”雪麒麟傻眼了,“你要让我把比墨色重金还要硬的墙壁给打破?小婷,你脑子哪根筋抽了吗?”   被雪麒麟说自己蠢,李婉婷不悦地送了对方一个爆栗子。   “说什么蠢话,别以为你说得快我就听不见。”   随着一口叹息的吐出,李婉婷放松那一度耸起的肩膀。   “我是认真的。”   就是认真才可怕咩……雪麒麟虽如此暗忖,但还来不及吐槽,天玑便已抢先抗议说:   “呜呜……我不要嘛!要是待会天之乾坤坏掉,我又要没有‘身体’了!”   确实,天玑得以用人型姿态现身,全靠逐划在大剑剑身上的复杂纹路,亦即:幻化术式。如果失去了天之乾坤,她就会失去人的形态,只能以核心宝石的方式示人。   “对咩,要是剑坏了,最后还是得小婷你来修呀!”   雪麒麟也出言附和。   天之乾坤毕竟是她的剑,如无必要她自然不想它有任何损坏了,更别说那同时也是天玑的“身体”了。纵然经常欺负天玑为乐,但是雪麒麟却非狠心之人,不忍心天玑受到伤害。   “小师祖,天玑,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   李婉婷面色凝滞,随即无奈地挠着脑袋说:   “我的意思并非让小师祖你拿天之乾坤去硬砸墙壁。”   “啊?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用法术把它轰过巴稀烂吗?”   “能办到吧?”   李婉婷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窥探着雪麒麟的表情。   最终,她还是以迟疑的口吻开了口:   “你应该发现墙身的秘密了?”   “咦,你知道了?”   雪麒麟惊讶不己的反问足以肯定李婉婷猜测得正确。李婉婷闭上眼睛,“果然如此”地颔头。   “小师祖,你果然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疑问包裹在明黄色的目光之中,被雪麒麟一同投予李婉婷   “墙身里的那些‘管道’,我也发现了。还记得那次你跟我一起改造天离的事吗?你当时让我刻在天离剑身上的纹路,跟那些‘管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乍看之下毫无意义,可只要放开视野却又得发现其中饱含着某种规律……”   李婉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这是个略显冗长的深呼吸。   当终于无气可吐时,李婉婷目光和缓而沉静地向雪麒麟寻求答案。   “所以,那些‘管道’也是术式吗?”   李婉婷睁着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雪麒麟。   她似乎还不敢肯定墨家秘殿的墙壁与法术、与灵气有关,只是纯粹看出雪麒麟有所发现,最后借由雪麒麟擅于法术这一点推论出某个可能罢了。   ──她能忍到现在才发问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雪麒麟知道李婉婷要是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凡是事涉机关术的事她都将倾尽全力寻求,一直以来她的态度都是如此。   *   要是自己不认真回答的话,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吧……雪麒麟深切体认到这一点。即使如此,她还是有点犹豫。   如果机关术的奥秘在于以灵性回路形式的术式作为其技术核心的话,机关术就不仅于此是普通的粗浅机械,而是拥有奇迹之力并极具普及性的工具,甚至是武器。   雪麒麟担心如果这个秘密一旦公诸于世,整个华朝──乃至整个世界都会产生颠覆性的改变。   而改变往往意味着:   某些东西得以成就,某些东西必须逝去。   这是一种动态的平衡过程。   “小师祖?”   雪麒麟的沉默换来了李婉婷的追问。   李婉婷的语气已经不再和缓,而是带着无法遮掩的急切。她局促地将手按在胸前,似乎是想将心里的某种动荡的情感强压下去。   她在紧张。   可是,她在紧张什么?   宝藏已近至咫尺之距,然而在她的面前依然矗立着一堵高墙,她想要打破这堵高墙,却缺乏一个人的帮忙。   李婉婷在紧张雪麒麟会不会帮自己打破这堵墙。   一旦高墙轰炸崩塌,在她眼前呈现的,将会是一个崭新、与众不同的世界。   充满光辉的世界。   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深知道李婉婷急欲所求的究竟为何物。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犹豫,而不是蒙混过关或是直接否定。   她心中的理智、情感和信念全都此刻纠葛在一起,呈现于脸上的是闪烁不定的复杂神色。   然而,很多时候,只要换个角度就能看见完全不同的色彩。   此刻亦然。   这只是单纯信任与否的问题──自己能信任小婷能够恰当地使用这一份力量吗?   当思维如此稍作转换后,答案已于问题出现的瞬间在心底浮现。于是,雪麒麟摇头轻笑。   “是的。”   雪麒麟毫不犹豫,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选择相信李婉婷。   嗯──毫无条件的信任。   *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在听见雪麒麟肯定的回答时,李婉婷大吸了口气,那绾成马尾的红色长发弹猛跳了一下,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蓬松起来。   “真……真的是……”   李婉婷看起来动摇不已。   她身体无法安分,不断动来动去,大概是一时之间找不到措词、动作表达当下的心情吧。这样一看,她就像个得到渴望已久的玩具的小孩般。   小婷还真是喜欢机关术咩,雪麒麟无奈地自忖。不过,她毫不后悔把自己发现坦言告诉李婉婷,仅是看见对方能如此高兴,她也就满足了。   “我还远远不够……”   当李婉婷心情平伏下来,感慨不已地吐露内心之情时,已经是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在这之前,雪麒麟只是以长辈的目光在静静注视着李婉婷。   李婉婷像是踏进了全新世界的探索者,语气带半是茫然半是喜悦的情感垂下了头。   “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那些原来都是‘术式’,难怪我一直以来都没有搞懂其中的原理……我还以为那些通道纯粹是将真气贯注进去,以达到驱动机关的目的,完全就没想过那会是‘术式’。”   李婉婷的声音带着些许失落。   嘛,这也是人之常情吧……知道她是对自己有所失望的雪麒麟轻笑着开导说:   “这并不奇怪咩……毕竟你也不知道──”   “小师祖,我已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婉婷苦涩地摇头。   她把右手在眼前摊开,眼睛定定望着指尖。   “毕竟,小师祖你就是当世法术的第一人……而我也因而早就接触过‘术式’和‘法术’了,然而我却依然没有发现。”   “是咩……”   雪麒麟先是叹气,然后尴尬地摸起后脑勺来。   “如果换着是我咩,说不定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两者间其实是有所关连吶……”   李婉婷蹙着眉,终于把一直放着的头抬起,略显责备地探问: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对于李婉婷的问题,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摊开双手。   “不呀,只是实话实说咩!”   “对呀对呀,毕竟麒麟是笨蛋呀!”   天玑的乐天个性总是在这种时候发挥出意料之外的效果。   话虽如此,但是被自己认为是笨蛋的人说自己是笨蛋,雪麒麟还是感到莫名地生气。   “笨你个大头呀笨!小玑,我告诉你全天璇宫只有一个笨蛋。”   “咦,是谁呀?”   天玑竟然好奇地如此反问,惹得雪麒麟白眼直翻。   “眼在天边远在眼前呗!”   雪麒麟伸出食指,指尖随着说话移动,最终落在天玑面前。   望着指尖上的晶莹指甲,天玑愣住了。   “哇,麒麟!你欺负我!”   几秒后,天玑才反应过来,气愤地抗议出声。雪麒麟嗤之以鼻,回以一句“说你蠢你还不信”。   或许是觉得两人的互动实在是太有趣了吧,李婉婷即使陷于失落沮丧里,仍然无法按捺笑意。   她爽朗地笑出声来。   “你们关系也太好了。”   “好个屁——!”   雪麒麟嘟着嘴巴否定,而天玑也“对呀对呀,麒麟常常欺负我”这样子应和着。   “我原本以为小师祖会是个直爽的人。”   李婉婷突然面无表情地丢出这句话。   “哈?”   雪麒麟原本还以为李婉婷想表达什么,没想到她很快又将唇角别有深意地歪向一边,露出有点讨打的笑容。   “其实你有时候也意外地跟琪儿相似呢。”   “啥?”雪麒麟愕然地眨着眼睛,“哪里相似的咩?”   “会闹别扭。”   “什么咩!”雪麒麟急得直跳脚,“我哪里闹别扭了呀?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不然咱俩没完!”   “你其实心里很清楚吧,自己是珍惜天玑的。我知道你很珍惜身边的人,对身边的人也很容易赋予信任,否则你刚才也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了。”   李婉婷温和地如此诉说着自己的心声,眼里晃动着一种美好的愿景。   “呃,虽然是事实,但是这样子被说出来,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咩……”   “哎嘿嘿”地傻笑着,雪麒麟一脸得色。   李婉婷回以无奈的笑容。   接着,她露出晦涩的表情,幽幽地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辜负你的信任啊……” 36、都不知道,还跑?   认为李婉婷纯粹只是有感而发,雪麒麟皱着鼻子说:   “哎,别说得那么严肃啦。”   李婉婷愣愣地望了雪麒麟一眼,随即为难地摇着头。她摇得很慢,却很用力。   “不是这样的……”   “哪是怎样呀?”   似乎是不想深谈下去般,李婉婷说“没事”然后抹去脸上多余的情感。   “总而言之,我很感激你。”   李婉婷此刻的笑容就有如炉火般,饱含烧融钢铁的力量。   “──是你改变了天璇宫的。”   这一刻,雪麒麟只觉得已然置身于不见尽头的原野里,一阵又一阵微风扑面而来,轻抚她的脸庞、拂起她的头发。   一种暖意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对世事显得迟钝的李婉婷,她的感谢意外地有力。   显得些许扭捏地抱胸,雪麒麟撇开了头。   “好端端怎么就说这个了咩?”   她故作无奈,不想别人看见双颊上泛起的红晕。   然而双方的距离触手可及,再细微的反应也未必能够逃过李婉婷的目光。当从眼角窥见李婉婷脸上的笑意时,雪麒麟觉得对方是察觉自己的难以为情了。   李婉婷只是喜悦地笑着,凛然的眉宇间还含有着堪称母性的光彩。   说起来,她好像不仅是齐绮琪的师姐,还是夏雪的师姐呢。纯粹从年龄而言,她比雪麒麟还要年长许多。   或许看在她眼里,孩子气的雪麒麟其实就跟小孩无异。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即使是脸皮厚如墙的雪麒麟也无办法不将羞耻表露于脸上。   “那么,小师祖能帮帮我吗?”   李婉婷是个匠人,讲求实际。她能将话题导回正轨,可以算是给了雪麒麟一个下台阶,而雪麒麟自然对此求之不得。   “没有办法啦,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咯,我也只好试试看了咩!”   话虽如此,雪麒麟也不认为李婉婷先前的一番有感而发是在哄自己。那不像是直爽的李婉婷会做的事。   “哎,麒麟,你真打算拿我去砸墙吗!”   袖珍女孩惊慌地大喊着,远离她认为对自己有不轨企图的雪麒麟,缩着身子飘到墙边去。   “我不要嘛!你怎么可以跟李姐姐狼狗为奸!”   “是狼狈为奸啦,笨!”   纠正天玑之后,雪麒麟才没好气地解释说:   “还有呀,谁跟你说我要用天之乾坤去砸墙咩!我是打算用法术啦——法,术!”   “真、真的?”天玑一脸不信。   “爱信不信,不信凉拌!”   雪麒麟说完,便不再理会警戒地紧绷只有二十公分高的身子的天玑,将视线转向李婉婷。   “小婷,你还记得刚才装有机关那一段通道的具体范围吗?”   “记得。”   “是咩,那就真是好极了咯!”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那你帮我把分界给划出来呗。你有带炭笔吧?”   “有的,我现在就划。”   李婉婷身上除了装有食粮的包袱里,还有一个随身工具包──她不论走到哪、身在何方,这个工具包都与她形影不离。   在答应了雪麒麟的请求后,她便打开了那个工具包,轻车就熟地从中掏出炭笔。   接着,她蹲下身子,不假思索地开始雪麒麟交代的工作。一条直得吓人的直线,在她一气呵成的动作下于地上浮现,也不知道她经过多久的锻炼才能把线条画得如此笔直。   雪麒麟将李婉婷所画的分界与已经稍有模糊记忆作出比对,发现两者大抵吻合。   “哎,你还真记得啊……”   “嗯,我总是过目不忘。”李婉婷自信地笑了笑,“另外一边要标记吗?小师祖。”   “连对面的也记得吗?”   “嗯,我总是过目不忘的。”李婉婷再次重申。   认为对方有夸张之嫌的雪麒麟掩住嘴巴,逗趣地摆了摆手掌。   “又来了又来了,都不知道羞咩。”   “我可没有说谎呀。”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咩。”   雪麒麟摆明不相信李婉婷拥有人们梦寐以求的过目不忘能力,觉得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头脑聪敏的人。   大概是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李婉婷对此并没有多加计较。她双手捏在腰间,像是投降似的垂下了头,叹着气。   “那么,另一边需要标记吗?”   “不用啦,有一边参考就够了。”   “哎,麒麟你能记得吗~?”   天玑那怪声怪气的语调,就像在暗示雪麒麟记忆力不济似的。雪麒麟自然为此气恼,她一把抓住天玑就将她垃圾般扔了出去。   “哇哇哇!”   天玑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眼睛变成蚊香型,然后再也无法在晕眩之中维持飘浮,冷不防地往地上落去。   眼见雪麒麟大有可能沦落高空袭物的“凶手”,李婉婷赶忙并拢双掌,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已经晕头转向的天玑。   “小师祖,天玑可不是物件,你不能把她随便乱扔的呀!”   李婉婷对雪麒麟投以责备的目光,但是雪麒麟冥顽不灵,扭头发出一声娇哼。   “小师祖,你是长辈,对天玑应该多点容忍才是啊。”   即使只计算天玑始有意识至今的时间,她仍然比我大好几倍呢!雪麒麟暗自嘀咕着,也不管李婉婷只否已经皱起眉头,径自提醒道:   “待会我要用法术轰开墙身咩。你们站开一点。要是不听话,受到波及了我可不管哦!”   虽然通道的墙壁里面没有灵气流动的“管道”,其本身很可能没有受到术式的加成,但毕竟雪麒麟无法肯定这些不知由何种材质建成的黑漆漆墙壁,其硬度是源自于材质本身还是与术式有关,故而也不敢贸然拿天之乾坤去硬碰硬。   要是墙壁之坚硬压根就和术式没关呢?   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最妥善的方法,莫过于使用法术了。即使失败了,也只需损耗真气或是灵符,至少天之乾坤或是那些备受李婉婷爱护的工具,不会因为不确定的因素而受损。   李婉婷原本还想劝导雪麒麟几句,但是她随即看见雪麒麟已经掏出灵符开始布置在墙壁上,便只好将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转而照顾晕了过去的天玑。   雪麒麟的手脚很快,手上的灵符以匪而所思的速度递减,仅一眨眼,墙壁上已经贴有近十张灵符。   如无意外的话,她很快就会完成术式的构建。   ──如无意外的话。   *   那是在雪麒麟将恰好第十张灵符贴上墙壁时所发生的事。   她将灵符拍在墙上时,手掌所按之处突然随伴“咯吱”的声音凹陷下去。   嗯,那情况就像她刚才踩到机关一样。   “咦……不、不会吧?”   雪麒麟表情凝滞,僵硬地转向李婉婷。   “小婷,我好像……呃,实在是一言难尽呢。”   “好像?”   李婉婷不解地反问,雪麒麟额头冷汗直冒,干笑两声。   “我好像按到机关了。”   “啥?你又触发机关了!”   李婉婷瞪着双眼,失声大叫。   “没如意外的话,应该错──哇啊!?”   有如要将人纵砍成两边的巨斧,从其中一边墙壁上突现出现的缺口里飞出。斧头大得惊人,比雪麒麟的身体还要大,斧刃散发着骇人的光芒,一瞬间就逼近到雪麒麟的眼前。   “小心!”   就在李婉婷慌乱的喊声响起同时,雪麒麟迅速往旁边一跃,千钓一发地躲过直击,但她的袖子却仍然被斧刃尖勾住。她整个人就这样被最终消失于另一边墙壁缺口里的斧头粗暴地拽飞,重重地撞到墙上。   “嗯哼──!   肺部受透体而入的冲击挤压,雪麒麟痛哼出声,随即像块破布似的摔在地上。   “该死的!”   “小师祖,你没事吗?”   “别过来!机关要重置了!”   眼见一脸紧张的李婉婷打算奔跑过来关照自己,雪麒麟连忙抬手制止她。   受益于天境巨大的体质和护体真气的效果,雪麒麟不仅没有受到重创,甚至连瘀伤都没有。她一股脑地爬起身来,连忙离开机关所在的那一段通道。   结果──   喀嚓!   刚逃出生死的她又踩中了机关。这下子,墨家秘殿完美地向她说明了何谓祸不单行。   随着齿轮合咬的声响传来,长满巨大尖刺的槌子突然从天花板钟摆似的晃落,以雷霆万钧之势袭向雪麒麟和李婉婷。   “去你的!这是跟我有仇咩!”   两人反应相当迅速。   她们一个侧身背靠墙壁,躲过了被砸成“蜂巢肉饼”的命运。   虽说人生落到谷底后就会反弹,但是谁都不知道谷底究竟在哪里,而一个人倒楣起上来时,亦是如此。   两人──其实只有雪麒麟──接连不断地触发机关。   先是天花板落下,然后是地面突然消失,露出底部矗立着无数长枪的坑洞。除此之外,还有老鼠夹、落石、墙壁往内压……林林种种的机关从四方八面呼啸而来,热情地招呼在两人身上。   她们各自施展浑身解数,一会儿扭身、一会儿跳跃、一会儿飞扑,狼狈却躲过接二连三的机关陷阱。   在这里情况下,她们根本就没有停下商量对策的喘息时间,只能被逼迫着继续沿通道深入。就算想掉头回去,她们后面发动过的机关已经在陆逐重置,为两人准备了一轮全新的盛宴。   “小师祖,你为什么一直踩中机关!”   刚以标准跨栏姿势越过突然拉起收紧的绊马索,雪麒麟随即听见李婉婷的抱怨。   “天知道啦!你想知道就去问问墨家秘殿是不是跟我有仇呀!”   雪麒麟自暴自弃地吼了回去,然后矮身躲过从头顶飞过的木柱。   “小师祖,我们还是先停步比较好,这样下去只会一直触发机关呀!”   “停下脚步?别开玩笑了咩,要是一……等等,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雪麒麟双眼亮了起来。   只要她们一直移动,不知道倒了几辈子楣的雪麒麟就会一直触发机关,陷入永无止尽的死循环之中。   既然如此,两人只需站着不动,机关就不会继续被触发。   失去了根茎,花就不会盛开;不想迎来结果,就斩去因由──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道理。   换言之,只要她们停下来并硬抗过已经发动的机关,就能摆脱这个无限触发机关的死循环了,而这些机关对于天境而言其实仍然微不足道。   “那么我数三声,然后我们一起停步吧!”   “好。” “一、二、三!”   就在三字响起,雪麒麟踏出最后一步时,她的脚下再度传来机关被触发的声响。   “小师祖,你不是不是故意的!”   李婉婷气愤不已。   若只数天璇宫众位长老,李婉婷算是非常尊重雪麒麟的一位,然而这样子的她现在竟然也会对雪麒麟怒目而视,只能说也是被雪麒麟的霉气给气疯了。   “我也不想想想想想想想想的呀!”   雪麒麟大声叫冤,但却也无法逃离已经注定的命运。   随伴“隆隆”的声音,某个新的机关已经缓慢地开始运作。   “这次又是什么咩!墨家秘殿,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我一直把你给炸掉!”   雪麒麟不胜其烦,扯开嗓子狠狠地大喊着。   她的声音在黑暗的通道里形成回音,荡出很远的距离,但是很快就被一声轰炸巨响给盖过,吓得她身子一缩。   隆轰隆轰──!   密集的响声不断逼近,不断逼近。   不久,一块圆滚滚的黑色巨石便映入两人的视野,从通道另一则朝她们滚过来,打算将前进路径上的东西都辗碎压平。   这块巨石通体漆黑无光,其构成材质十有八九与墨家秘殿的墙壁相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复杂的纹路被刻划在石头的表面,现在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意味着它受到灵性力量的加成,可能相当坚硬──而且是坚硬得可怕。   “再经典也该有个限度度度度度度度度度呀!”   雪麒麟大张的嘴巴里,能看见不断抖动的嗓子眼。   “小师祖,别喊了!快逃呀!”   经李婉婷提醒,雪麒麟憋屈地继续往前逃窜。结果,她还没跑出几步,便蓦然惊觉一件事。   “不对呀……我们不是说要硬抗的咩?”   她扭头询问跑在自己旁边的李婉婷,李婉婷闻言后愣愣地回望她,   “好、好像是……?”   “咦,那你们跑什么呀?”   早在两人躲避机关袭击时便已醒来的天玑诧异地发问。   “我咋知道咩……”   “我也不知道……”   李婉婷紧接着雪麒麟回答。   她们随即陷入数秒的沉默,呆呆地对望着。不过,两人还是不忘往前跑动。 37、千钧一发逃出生天啊!   “妈妈生蛋蛋的!”率先回神的雪麒麟放声娇喝出声,“老娘跟你拚了咩!”   “麒麟加油!”   天玑兴奋地为雪麒麟打气。   接下来,雪麒麟洒出一叠灵符,一瞬间就飘满半空。   灵符很快就随着雪麒麟的向前冲击而落后,宛如被旋风卷吸进去般依附在巨石之上,不到几秒就满布于整块石头的表面。   “细数一至九,以九为中宫示己──”   如歌般清脆、空灵的吟诵声。   雪麒麟双手不断摆出各种印契。灵符响应着术者的呼唤,描绘在上面的符文和由繁复圈点线条构成的图案一一点亮。   “──取四、五归本位,汇自东方吹来之青绿之风,衍木树之象!”   随着雪麒麟结印的动作和语言渐渐构建起来,由灵气汇聚而成的线条纹路自灵符中延伸出来,交错、编织、构筑出巨大的纹样。   至此,术式已成。   “大藤绑术!”   雪麒麟喊出法术的各称,法术随即发动。   那一刹那,无之不尽的藤蔓自灵符表面涌出,将巨石重重纠缠、捆绑起来。仅一瞬间,巨石已经失去原本的外貌,化为一个彷佛由树木根茎互相盘缠而成的球体。   然后,藤蔓仍不满于现状。   它们延伸出去,紧紧地爬上墙壁,并沿着墙壁表面蔓延开来。   原本高速滚动的巨石在扯断无数藤蔓后,终于出现缓减速度的迹像。不到一会儿,巨石便停了下来。   在躲过从墙身一半高度挥斩出来的大刀后,雪麒麟止住逃窜的脚步,气愤不己地回头靠近过去。   “动呀!我让你动呀!”   雪麒麟猛踢巨石,破口大骂。   “你不是很嚣张的咩,不是想压扁我的咩──!哈,干嘛停下来呀?压扁我咩!”   “是呀是呀,让你追我们!大坏蛋!”   飘浮在半空的袖珍女孩也学着雪麒麟,甩着迷你得可怜的脚丫子使劲踢着巨石。   “小师祖,你冷静一点呀!”   看不下去的李婉婷跑过去从腋下架起雪麒麟,将自己的长辈硬拖离巨石。   够不到地面的雪麒麟不断踢着双脚,挣扎着想要逃离李婉婷的控制,继续发泄满肚子的郁闷之气。   “小婷,你干嘛咩!放开我、放开我呀!我要踢爆这个气人的石头!”   “别闹了,小师祖,你这样子能踢爆它吗?”   李婉婷近乎吐槽的发言,让雪麒麟的头脑骤然冷静下来。雪麒麟如梦初醒般放松身体,愣愣地吐出“对哦”这两个字。   看到雪麒麟终于停止挣扎,李婉婷松了口气。   “你明白就好了。”   李婉婷将雪麒麟放下,接着皱起眉头,凝视巨石。   巨石完全堵住通道,缠在表面的藤蔓进一步收窄它与通道内壁之间的空隙,别说是李婉婷和雪麒麟了,就连天玑现在的袖珍形态也没有办法窜过狭缝到达另外一面。   她们完全无法确定巨石背后的情况,唯独轰隆隆的声响持续从那里传来,显示另一边的通道似乎正在进行机关的重置工作。   “看来我们只能继续向前走了。”李婉婷以叹息作结。   但是,雪麒麟不太认同这个结论。只见她不怀好意地微弯唇瓣,一边摩挲下巴,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可不一定。”   “嗯?”   李婉婷转向雪麒麟,不解地询问她是不是有其他意见,雪麒麟随即指手划脚地解释说:   “你想想咩,设计者应该也会考虑到石头被打碎的情况咩,所以再怎么想就算把石头给弄坏了,应该也不至于影响到墨家秘殿的整体咩!”   “那小师祖你打算怎么办呢?”   似乎不明白雪麒麟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陷阱的设计理念,李婉婷大惑不解地追问。   “所以说咩,我的意思是,我大可以毫无顾虑地将它轰个巴稀烂!”   雪麒麟不可一世地挥动手臂。   跟一开始在大堂时不同,当时她顾及到随意干涉墙壁里的术式可能会对秘殿整体做成影响,所以并没有想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行。   而现在却不同。   机关陷阱是一种防御工事,是用来抵御外敌的。   既然如此,在设计上理应考虑到遭到破坏的情况,如果一个机关陷阱的损坏会牵连其余机关陷阱乃至于守卫对象的话,那么就有本末倒置之嫌了。   雪麒麟不认为曾经辉煌于世的墨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哈……”李婉婷依然显得困惑,“可是,为什么要把它打个巴稀烂?这有什么意义的吗?”   “呃……”   雪麒麟身体僵硬,无从回答问题。实际上,她刚才其实真是依着肚子里的郁闷之情作出提议的。   李婉婷见状,便用带着怀疑的眼神望向雪麒麟。   “小师祖,你该不会纯粹只是想泄愤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咩?”   雪麒麟吐了吐舌头,本来落在李婉婷身上的视线开始四处游移。   仅凭这个反应李婉婷想必已可得知自己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小师祖,你要成熟一点啊……”   “什么嘛,我不就是想测试一下它的硬--”   “麒麟,有点奇怪耶!”   一直在巨石表面的藤蔓上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的天玑出奇不意地打断了雪麒麟的辩解。   觉得天玑只是在疑惑一些无聊事情,雪麒麟头也不回地、相当敷衍地问道:   “什么事咩?”   “这石头在发光耶!”   “发光?”   听觉捕捉到在意的字词,雪麒麟眉头一抬。   接着,她扭动脖子,将视线重新投注于巨石之上。   巨石果然在发光。   紧紧纠缠在它表面上的藤蔓狭缝间透出白色的微弱光芒。光芒有渐强的趋势,在雪麒麟的眼里越发强盛。   “怎么回事?”   雪麒麟眉头深锁,知道这是术式出现某种反应的预兆。至于那究竟是什么反应,她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是另一组术式发动了?雪麒麟脑海里浮现巨石表面的画面,终于察觉到被自己忽视了的某个细节。   刚才石头表面的灵性回路并非全部点亮的。   换言之,石头表面很可能不只一组术式,还有另外一组术式──还没发动的术式。   而这组术式不知何时遭到触发,已经进入活性化的阶段,似乎快要达到干预事物现象的临界了。   *   “赶紧退后!退到我身后!”   雪麒麟高声提醒。   李婉婷马上依言照办,躲到雪麒麟的身后,随着她的脚步缓速后退。   “小玑,你做了些什么!”   正飞向雪麒麟的天玑遭到喝问,委屈地扁着嘴巴回答说:   “呜……我、我不知道……”   磅礴的灵气不断从墙身上逸出,显现化成烟雾的形像,贯注到巨石之中,藤蔓间溢出的光芒逐渐强烈到刺眼的地步。   然后,灵符突然自燃,而火焰甚至往藤蔓蔓延,灼烧着它们。   这是术式遭到干涉而自行崩溃的现象。   另一方面,不断贯注到巨石里的灵气量已经比天境全力一击的真气含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好像有点不妙呀……雪麒麟神色凝重。   她即将迎来的是,与之前所有遇到的机关陷阱都不可同日而语的危机。   雪麒麟见天玑距离自己还有一点距离,索性伸手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天玑则颇有自觉地抓住主人的头发,用以稳住身体。   “走!”   当天玑就位后,雪麒麟抓住李婉婷的手腕,随即转身飞掠而出。   不论巨石最终会产生何种变化,远离它都是最好的方法。所以,雪麒麟不敢怠慢,运足全身的真气极速往前深入。   结果,她还没有飞出多远,事情就发生了。   紧接着化为飞灰逝去的灵符,藤蔓也重归于无。   获得解放的巨石凭空激射而出,有如炮弹般从后方逼近雪麒麟。它的速度快如闪电,让人难以想象那是一颗半径将近两米的沉重石头。   其中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它即使以如此高速弹射而出,也没有与通道内壁发生任何碰撞,就像是与内壁之间有着一股相斥之力,使它得以悬浮在通道里面般。   单靠大气中的稀薄灵气,能够让巨石消除雪麒麟的法术并以如此速度弹射而出吗?   ──不可能。   既然如此,它究竟是从哪里获取如此庞大的灵气的呢?   雪麒麟用屁股想,都知道巨石是从墨家秘殿的灵气源头汲取能量的,而这个灵气源头很可能就是龙脉,否则将无法解释整个墨家秘殿的灵气需求是如何获得满足的。   与此同时,这也暗示着整个墨家秘殿就是一个大型机关,机关之间都是连通的。或许说,它们是在术式上连通的。   ──从她们踏足墨家秘殿开始,她们便早就身陷于繁复、巨大的陷阱之中了。   如此浅显的道理,雪麒麟竟然直到现在才深有体会。   “糟透了!”   雪麒麟频频回头看去,发现自己与巨石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如果被巨石以如此高速击中,即使是身为大天境也绝对不会好受,所以雪麒麟再次施展“大藤绑术”。   然而与上次不同,灵符没能依附在巨石表面。它正在高速旋动着,表面形成一层风压将灵符一一荡开。   先有巨石消除大藤绑术,后有风压荡灵符。   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生起一个念头:这难道是应对法术的对策吗?   但是,此时并非探究的良机。巨石已逼近至近处。   “小师祖,前面有光──是出口!”   李婉婷突然有所发现,如此高声喊道,雪麒麟随即放眼了望前方。   前方确实有一道门户。   那门户的门框比通道窄了近一半,以巨石的体积显然无法通过。换句话说,只要越过门框,本着机关不损害墨家秘殿本身的乐观推测,她们只要越过了门就能摆脱巨石的穷追不舍。   可是,雪麒麟经过粗略计算后,却发现──   “太远了!”   在她们与门户之间的距离缩减至零之前,巨石便会率先撞上她们。   “麒、麒麟,那那那我们怎么办呀!”   大概也是理解到当下情况有多么不妙,天玑终于慌张起来。   “抓稳了!”雪麒麟高声喊叫,“我要加速了!”   接着,她伸出指尖在空中描绘图案。   “春未之风啊,请自杜门席卷而来,而后紧缠吧、回转吧——”   离开身体的真气受咒文引导集束成线条,勾勒出巨大的苍蓝色法阵。雪麒麟穿过法阵的瞬间,法阵如蜘蛛网般缠上她的肌肤,化为单调的纹路刻划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狂风自四方八面凭空吹来,以雪麒麟为中心旋动起来。这一刻,她彷佛成了席卷一切的旋风。   “——化为东南的狂风!”   强烈的风劲爆散开来。   宛如离弦之箭,雪麒麟爆发性加速,在空中留下一抹苍蓝色的残光,笔直地往前掠去。   终于,她们在刻不容缓间触及了出口的门框。 38、大美女林御   雪麒麟和李婉婷狼狈不堪地扑进房间里面,千钧一发之间从被辗成“人纸”的命运中幸存上来。她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天玑更被抛飞出去,发出连绵的惊呼声。   紧接着,巨石轰然撞上房间的门框,她们两人耳朵嗡嗡地直响。   迅速翻身坐起,雪麒麟屏住一口气回头看去。她看见巨石一如所料般卡在门框上,才如释重负地长吁口气,瘫坐在地上。   “小婷、小玑,你们没摔死吧?”她关照其余两人。   “麒麟……天花板在转耶……呜……我搞不清楚方向了……”   天玑被摔得晕头转向,活像无头苍蝇般在空中胡乱地飘来飘去,无法辨清方向,不过似乎并没有受到损伤。   “哎哟,找着北了咩?”   雪麒麟坏心地这么打趣了一句,天玑就弱弱地发出一长串的呜呜声。   在两人短暂互动过后,李婉婷才回答雪麒麟先前的关心说:   “小师祖,我没事。”   李婉婷蹲下身子打开工具包,开始检查里面的工具是否受损。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必是十分重视自己的工具吧。   “噢,那就好了咩。”   雪麒麟站起身来,一脸厌烦地拍打着衣服。她看见被机关勾破的袖子上时,一度皱起了鼻头。   又要拿去麻烦小云缝补了咩!   雪麒麟感到些许不悦,这身衣服她还是挺喜欢的。   说起来,好像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自己就经常衣衫褴褛的。如此想着的她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所经历的事都伴随着危机。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需要开始着手“仪装”的设计了。   就在这时候──   “雪姑娘。”   雪麒麟听到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   不是李婉婷。   那是雪麒麟有点印象却又觉得陌生的柔和婉约女声。   “嗯?”   雪麒麟的感知率先捕捉到磅礴的气息。她奇怪究竟是何方神圣叫住自己,挑着眉头将视线投向声音来处。   房间的墙身里由于也铺设了灵气管道,所以雪麒麟不致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窘境。   最终,她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呼唤者。   出现在眼里的,是完美地演绎出何谓柔美婉约的女性。   典型的南方美人。   年龄大概二十出头吧。   她容貌典雅,身材高挑,如瀑布般的乌黑亮丽头发很长很长,长得几乎触及地面。墨绿色的纺纱长裙包裹着她纤柔的娇躯,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在柔美之中透着一丝丝成熟的魅惑,把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映衬得更为亮丽。   雪麒麟知道自己见过眼前的女性──她有印象,但一时之间没有记起对方的名字。   “好平……”   直至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对方一马平川的胸部上,雪麒麟不禁如此嘀咕出声,泄漏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林御!”   雪麒麟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呼唤者正是与雪麒麟在长安招生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空城派掌门──林御。   与李婉婷互相拱手打过招呼后,正靠近过来的林御重新将视线投注到雪麒麟身上。他感到荣幸似的掩嘴笑着。   “哎呀,雪姑娘还记得林御呢。真是不胜荣幸。”   他举止优雅得体,完全不输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雪麒麟甚至因而迷惑他根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女性,而非男扮女装的、有着奇怪癖好的怪人。   “呃……咳,也挺难不记得咩……”   林御是雪麒麟唯一认识的“伪娘”。   尽管如此,林御不论是容貌抑或是身材还是极具欺骗性,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雪麒麟也是凭直觉猜测出对方的真实性别。   她──不,他给雪麒麟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否则也不会在只有一面之缘的情况下就认出他了。   话说回来,如果林御穿上男装,雪麒麟反而觉得会莫名地不搭调。至少,她想象不出林御作男性打扮的样子。   要不是雪麒麟来自另一个时代,对这种事情的容忍力还是相当之高的,也没有把林御看成异类。   另外,她也不得不承认林御非常适合女装,甚至有点惋惜如此天生丽质之人竟然生为男儿身。   “雪姑娘,我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了,近来可好吗?”   林御止步于雪麒麟面前,稍微低垂着视线地招呼道。他身材很高,足足比雪麒麟高出一个头有多,甚至也超过了李婉婷和少女形态的北冥有鱼,最少有一米七五以上。   基于身高差距,雪麒麟不得不稍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视。   “麒麟,这是谁呀?”   重回专属位置的天玑好奇地提出询问,但是雪麒麟没有理她,指着自己的鼻头回答林御说:   “我吗?如你所见,活蹦乱跳的。”   唇间发出细微的咯咯笑声,林御随即温和地说着“那就真的是太好了”还露出欣慰的眼神。   “呀,彼此彼此吧。”   不太擅长客套话的雪麒麟回答得颇为生硬,有点敷衍的味道。林御没有计较,只是淡淡地笑着。   “雪前──呀!”他蓦然惊醒般合上双掌,为难地问道:“雪姑娘,你今天是‘雪九九’呢,还是……?”   果然,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看穿了雪麒麟的身份。这也是无可厚非的,雪麒麟当时的伪装程度压根就不能骗过天境的感知力。   “随你就好了咯,反正又不是什么值得隐藏的事咩。”   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   她隐隐知道来秘殿凑热闹的人里,早就认出自己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谁叫“天灾”之名已经名扬天下了呢。虽然她本人没怎么在意,但是好管闲事的武林中人让有关她的传言满天飞了,她更听说过闲逸庄所出版有关武林闲事的期刊读物上,已经刊登过自己的画像。   顺带一提,那画像她看过,觉得画得不怎么像,也曾经为此想要找绘画之人算帐。   “咯咯,那林御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御循善如流地顺应了雪麒麟的意思。   “雪姑娘,也是来墨家秘殿一探究竟的吗?”   大概是客套话吧,他明知故问。   “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呗!”   “那我们说起来也挺有缘的呢。”   “是咩。”   “是的,招生大会那时也一样,我只是打算随处散步,却遇见了雪姑娘。”   “噢,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咩!”雪麒麟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不过,那次你好像是刻意找我的吧?”   雪麒麟不觉得那次相遇仅是偶然。   “雪姑娘误会我了。”   林御幽幽地摇着头,叹出口气:   “我事前并不知道雪姑娘会亲自出席招生大会。”   “哟哟哟,不否定是刻意来找我的吗?”   “不否定呢。”   林御十分坦诚。   他与雪麒麟对视的双眼目光明亮而正直,不像内心有鬼,反而让雪麒麟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吧。”   雪麒麟叹着气,接着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待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干嘛咩?种灵芝吗?”   “哎呀哎呀,这可是一言难尽了。”   林御面露困扰,手掌扶在左颊上。   “我有几位弟子受了伤,只好在这里稍微整顿休息,处理包扎伤口。”   雪麒麟的视线越过林御,望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位空城派弟子一眼。   有六个人。   他们男女混杂,各占总人数的一半。其中的确有部分人受了伤,不过都以白布条包扎好了,而且伤势应该不重,包扎好的地方没有看见血液渗出。   空城派是擅使双枪的门派,凡是空城派的弟子背后都交叉地挂放着一长一短的两把长枪,这已经算是该门派的一大特色,而林御身后的弟子们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论是男或女都装备着一对长短枪。   反倒是林御,他背后只挂着一把用布匹包裹好的长枪,短枪则不见踪影。   难道是藏起来了吗?还是说空城派也跟天璇宫的剑、气双宗一样有两种功法流派呢?   话说回来,怎么总觉得小御的某些男弟子看他的眼神好像怪怪的?不像是那种弟子看掌门的敬仰眼神……好像更像是爱慕?   雪麒麟跳脱地胡思乱想着。她的思绪总是如此,一个不留神就会乱飞飘远。   “雪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正打算深入秘殿吧?”   林御这个问题促使雪麒麟回过神来。   “噢,是这样没错咩。”   雪麒麟爽快地回答,林御听见后便露出“那就好了”的表情。   “不知道雪姑娘有没有兴趣与我等空城派结伴同行呢?”   “呀?”   雪麒麟愣了一下,随即与李婉婷交换视线。后者也为着林御的提议感到意外,目光里明显掺有惊讶。   “咦咦,这位大姐姐要跟我们一起探险吗?”   会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的人,自然就是天玑了。由于幻术法术的作用,林御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也看不见像只树懒般懒洋洋地趴在雪麒麟头上的袖珍女孩──只有雪麒麟、李婉婷和夏雪三人能够看见她。   因此,雪麒麟回答天玑说“笨蛋小玑,那可不是大姐姐”的时候,林御一度疑惑地歪起了头来。   “小御呀──咳,我叫你小御没关系吧?”   雪麒麟意识到称呼不妥当的问题──有点太自来熟了,便亡羊补牢地改口询问林御的意见。   “雪姑娘是长辈,叫我做‘小御’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并不介意呢,反而觉得有点像朋友之间的称呼,感觉很不错。”   林御以袖子半遮嘴巴,露出喜悦的优雅笑容。   虽然有些在意她话中的某些内容,但雪麒麟决定暂时不去计较。   “呃……那好。小御,你要跟我们一起走,是吧?”   “是的。”   针对雪麒麟的试探,林御从容地速答。   这时候,李婉婷冷不防地以“打扰一下”为开场白,介入到两人的对话间。   “小师祖,我四处逛一逛,你们谈吧。”   “有什么好逛的咩?”   “那边有些机弩,我去研究一下。”   李婉婷指着房间深处说道。雪麒麟望了过去,发现在通往秘殿深处的出入口两旁,矗立着一些雕像。   那些雕像颇为奇特,由材质不明的正立体堆砌而成,看起来就像是积木组成的人型。唯一例外不像积木组成的,就只有它们每个手上所持的机弩。   不会突然就射过来吧?已经见识过秘殿机关的雪麒麟心有余悸。   尽管如此,看见李婉婷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明亮目光,雪麒麟也不忍心说不准。于是,她叮咛李婉婷说:   “你去吧,不过小心点,说不定有机关咩。”   李婉婷答应了一声,便兴致勃勃地径自研究机弩去了。天玑似乎也对那边比较感兴趣,跟着铸剑房长老离开。   在这期间,一位似乎对雪麒麟身份颇感兴趣的空城派年轻女弟子,轻唤林御了一声掌门。待林御将视线转向她问她有什么事之后,她便窥探着雪麒麟,好奇地问道:   “敢问掌门,这位姑娘是……?”   林御以眼神询问雪麒麟能否坦言相告,雪麒麟回以一个“你决定咯”的眼神。   “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林御笑容满脸,摆出介绍别人的手势指向雪麒麟。   “这位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天灾’雪麒麟前辈。”   一得知雪麒麟的真正身份,空城派的弟子们立刻不约而同地在脸上堆满惊讶,甚至传出“看起来好不像天境!”“她就是最近声明鹤起的雪麒麟吗?”之类的质疑,还有一些谈论她的容貌可爱、充满灵气的声音。   天璇宫小师祖的容貌特点,他们或许早有耳闻,但是在亲眼看见雪麒麟之后,依然还是得惊讶上一阵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雪麒麟身上实在有太多值得别人惊讶的要素──比如她看起来毫无高手风范。   虽然知道并没有恶意,但是被人当众如此谈论,雪麒麟还是小气地感到不快。   所以,在他们朝自己拱手行礼请安之际,她也不管他们会因此惊慌失措,就娇哼一声直表不满,然后就再也不理会他们,重新将视线放在林御身上。 39、危机重重的路途   “能听听你的原因吗?哎,就是你想与我们同行的原因啦!”   “这个自然可以。”   “那……?”   “我是想有个照应。墨家秘殿危机重重,而林御弟子们的境界……”林御叹了口气,“如你所见。”   雪麒麟明悟地点头。   林御所带的空城派弟子境界都不高,六人之中只有一位地境,其余都是人境境界。   “而且有天境受伤了。”   这件事雪麒麟倒是第一次听说。她发出疑问的声音,示意林御详细说说。   “丐帮有位长老受了伤,已经离开了秘殿。”   丐帮……?不会是贝小路吧?雪麒麟惊讶之余还有点担心,但随即又想起贝小路是丐帮副帮主而并非长老,便摇头甩去自己的揣测。   不过,连天境也受伤了吗?雪麒麟觉得自己得重新评估墨家秘殿的危险性了。考虑到夏雪在出发前说过的话,按照惯性思维她推断墨家秘殿的危险是局部的,越靠近重要的地方,设置其中的机关也会越具威力。   “知道是在哪里受伤的咩?”   “就是那边。”   这房间里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被巨石堵住了的那个,而林御所指的是另外一个──继续深入秘殿的出入口。   果然越深入就越危险吗,雪麒麟皱眉暗忖。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几位丐帮弟子扶住受伤的那位长老路经这里,往玄关那边去了。”   “哦哦,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你怎么知道来着……”雪麒麟顺着说话问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待在这里一个时辰了咩?”   “是的呢。弟子们要休息,我也得重新考虑是否继续深入了。往后的地方能够让一位天境受伤,我不得不慎重思考自己是否能够将弟子们保护周全。”   “嗯,但是你不打算出去吗?”   “原本我也有考虑过离开的,可是……”   “可是什么咩?”   听见雪麒麟如此反问,林御便勾勒出非常为难的笑容,指向她的背后。   “嗯?”   雪麒麟下意识地顺着看去后,才注意到对方所指着的正是那被巨石堵住了的门户。她的表情短暂凝滞住,随即变得难以为情起来。   纵然她并非故意的,但是机关是她触发的,她再怎么说也难逃间接堵住了出路的责任。   “不好意思咩,我这是我的错,不过我也不是有心的啊……”   回过头来后,雪麒麟尴尬不己地道歉。   “哎呀,才没有这回事呢。”   林御摇了摇头,柔柔地笑着开解雪麒麟说:   “我并没有责任雪姑娘的意思,雪姑娘也并非故意的,也没有料到我这边的情况。如此一来,我又怎么可以怪责你呢?”   他的态度让雪麒麟更难堪了。   如果对方责骂自己几句,她还不致于苦起一张脸来。   “呃……该怎么说呢?”   雪麒麟用带有歉意的眼神望向林御。   “总之真是对不起了咩。”   见到雪麒麟执意道歉,林御不但没有感到满足,反而露出非常伤脑筋的样子。   “哎呀,这下可难办了呢。不过,如果雪姑娘真的对此感到介意的话……”   大概是在思索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吧,林御稍微停住说话,脸上浮现思考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继续说下去:   “那就不妨答应林御刚才的请求。”   一瞬间,雪麒麟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她觉得林御是刻意指出门口被巨石堵住了的事情,以此引发自己的愧疚之情,最终达至他的目的。对于身怀愧疚的人来说,往往更容易答应自己有所亏欠者的请求。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咩?”   “嗯,我不太明白雪姑娘所指何事。”   对于雪麒麟的怀疑,林御优雅地微笑以对,毫无破绽。   难道这些掌门都喜欢耍这样子的手段吗?雪麒麟皱了皱标致的脸蛋。   不过,先别说林御是不是给雪麒麟下套了,就算他真的有此用心,也说不上欺骗之类的恶性行为,纯粹只是一种说话艺术和说服他人的技巧而已。   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吧,雪麒麟也没有天真到不懂这么简单的人情世故。   话虽如此,这并不妨她生起小小的唱反调之心。她假装想到什么,满怀惊喜地击掌。   “对了,我可以帮你把石头打碎,让你们离开呀。”   雪麒麟璨璨地笑着,露出如玉般的贝齿。   “你怎么看?”   预想之外的提议让林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诧异,不知道是因为提议的本身,还是雪麒麟能够击碎巨石一事。   “雪姑娘,能把石头击碎吗?”   “可以呀!”   雪麒麟挺着胸脯,得意洋洋地答道。   法术有一个很简单的规律:注入法术术式里的灵气量越多,法术的威力就会越强。   如果墨家秘殿真如雪麒麟猜想是建立在龙脉之上,一直汲取龙脉的力量作为己用的话,那么在术式上与之相连的巨石变相就有几乎源源不绝的灵气供给。   但是,这不代表雪麒麟束手无策。   或许要击碎巨石要费去很大力气,但要破坏术式本身她却是游刃有余的。只要术式崩溃了,击碎巨石也就变成易如反掌的事。   当然,假如巨石的硬度根本与术式无关,而是材质本来就是这样,雪麒麟就真的只有构建强大的法术去到击碎它了。   “雪姑娘是认真的吗?这石头好像是跟墙壁的材质一样的呢。”   林御似乎也知道那种建构墨家秘殿墙壁的黑漆漆石头究竟有多坚硬。他所知的未必如雪麒麟详细,但是他也长有眼睛、也拥有判断力,会发现巨石和墙壁之间的关连也是很正常的事。   “骗人的是小狗。”   雪麒麟语气肯定,林御转而以食指抵唇,思索起来。   看着他半垂的淡雅脸蛋,雪麒麟心想对方是真的对于出路被断一事感到烦恼,刚才也非为了诱使自己答应请求而特地提及出路被堵的事实。   哎,这下子我不就成为那种喜欢猜疑的大坏蛋了咩……雪麒麟歪起嘴巴。   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大概十多秒后,林御才再度抬起头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让空城派跟雪姑娘同行。”他目露期待。   “哎,明知前面更危险,也偏要向虎山行咩?”   “不是这样的。”   林御边温和地笑着边摇头否定。   “这恰恰比较安全。”   “为什么?”   林御的抬起视线,投向被巨石堵住的门口。雪麒麟也跟着瞥了那边一眼。   “刚才雪姑娘很狼狈呢──呀,我没有多余的意思。”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瓜田李下吗?雪麒麟没好气翻了笨白眼,安抚一惊一乍的林御说“我知道啦”。   “好吧,你的意思我大抵明白了。你是说,既然能把我搞得这么‘狼狈’了,对于你或是你的弟子也是危机……对咩?你是这种意思吧?”   真不愧是雪姑娘!如此赞许着的林御佩服地颔首。   “我就是这个意思呐。如果我向雪姑娘请求,让你把我们护送出去也未免太得寸进尺了。你说是吧?”   “哟,你也挺有分寸的咩。”   微微别开脸孔的雪麒麟只睁着右眼睛斜睨着林御,乐不可支地给出这样子的评价。   这并非是揶揄,而是发自真心的感想。   林御的揣测可以说非常准确,如果他真的要求雪麒麟护送空城派的众人离开墨家秘殿,雪麒麟绝对不会轻易答应。   原因有二,一是她嫌来回的路程麻烦,二是两人之间只有两面之缘,交情还没有深厚到那个雪麒麟为之如此奔波的程度。   对此,林御仅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回应。   李婷婉仍像个看见新奇事物般的孩子,在研究着那些持弩的雕像。她拿着不同的工具在雕像身上右敲右撬的,看样子似乎是想把它们手上的机弩给拆下来研究一番。   即使雪麒麟就着要不要与空城派组成临时集团同行一事询问她的意见,她大概也只会让雪麒麟自己决定吧。   看来是指望不上小婷了咩,雪麒麟撇起嘴巴。   忽然间,她有点想念夏雪了,如果那位虽然言语刻薄,但是非常有主意的少女在的话,她也不用在此独自烦恼。   然而,凡事都不会如此顺意。夏雪也不可能现在就凭空从某个地方蹦出来,伸出援手。   ──只能靠自己了。   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雪麒麟开始权衡利弊。   一旦答应了林御的请求,雪麒麟将要多兼顾六个人--林御是天境并不需要她看顾,多出一位实力未明的天境。   很多时候,所谓的力量都不是一加一如此简单,两位天境若能掳手,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并非纯粹是一位天境的两倍。   如此一来,雪麒麟即使答应与空城派同行,肩上的担子其实也不比现多重上多少。更何况,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她还有抛弃空城派弟子的选择。   而更能左右雪麒麟最终决定的要素是,林御其实算是对她有小恩。   追溯至天剑门一事,当时华天极曾向林御求援,而最终遭到林御的拒绝。   正正因为林御拒绝援助天剑门,雪麒麟才能得到机会。以她那时候的实力,绝对没有办法以一敌二。   至于林御是出于什么因由和动机拒绝华天极的,雪麒麟也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不管是为了门派考虑或是私怨原因也好,事后从齐绮琪口中得知此事的雪麒麟都觉得林御间接帮助了自己。   雪麒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   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谁帮助过她,她就愿意帮助谁──这是她一直坚持的信念之一。   所以,即使林御对她只是有着她执意认定的、极其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但只是“在继续深入秘殿的路上多兼顾几个人”这种程度的要求,她是愿意答应的。   彷佛看穿雪麒麟已经得出答案般,林御合起双手,颇为期待地再度询问道:   “雪姑娘,所以你能让我们一起同行吗?”   答案已在心中,但是假如就此坦率答应也未免太过廉价了──雪麒麟怀着这个有点别扭的想法,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来,硬是不答林御。   不过,当她巧合地注意到林御脸上夹带着些许胸有成竹意味的笑容后,她便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想法早已被他人看穿一事。   雪麒麟缩起了肩膀,感到没趣地嘟起了嘴巴。   “好咩,就一起吧。”   接着,她又想到一件事,连忙补充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哦,假如在危急并有必要的情况下,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舍弃你们咩。”   只是林御似乎连雪麒麟提前给自己打的这一记预防针也预料到了似的,她毫无迟疑就理所当然地回答说:   “我明白的。”   他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凡是个人多少也会对雪麒麟的“丑话”感到排斥或是失望什么的,但是从他的神色里,雪麒麟却看不见任何有关的痕迹。   换成雪麒麟,说不定早就皱起鼻子了。   哎,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嘛……雪麒麟自我安慰着,寻找理由填补在拿自己和林御比较后,最终结果所造成的心理落差。   “那么我们就一刻钟后动身吧,我家的小婷似乎还未满足,而也正好给你家的弟子多一点时间休息咩。”   雪麒麟眯起眼睛,视线一下子深远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可能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危机重重呢。”   宛如载有水的透明水晶球似的,女孩的明黄色眸子里摇曳着微弱的苍蓝色光芒。 40、那里有一把剑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林御对时间的拿捏准十分准确,要不是他主动提醒雪麒麟时间到了,她大概还不知道招呼众人出发。   在雪麒麟和林御一声令下后,众人迅速整理行装,打起精神,继续朝墨家秘殿的深处进发。   原本想着李婉婷会从雕像上拆下几把机弩带离,结果她却没有这么做。雪麒麟询问她原因后,却得到“那些机弩是墨家秘殿的一部分,不能轻易带走”的奇怪理论。   不过,雪麒麟也没有深究,觉得李婉婷有自己的坚持便随她去了。   接下来的路途充满着未知。   领头的雪麒麟和李婉婷,林御和空城派的一位地境长老殿后,而剩下的五名普通空城派弟子则走在中间。   如此一来,就算队伍任何一个位置遭到机关袭击,不论是前头的雪麒麟还是队尾处的林御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及并作出应对。   众人走得非常谨慎,每踏出一步前都要仔细确定落足之处是否有机关的触发开关,不过队伍的前进速度却没有慢上多少,原因在于他们的步伐都相当大。   这是为了减少接触地面,从而降低误触机关可能性的措施,同时也可以弥补因为观察地面而落下的前进速度。   顺带一提,那措施是林御提出的,雪麒麟和李婉婷可想不出类似的办法呢。   得益于林御的应对措施,这路上意外地平静,几乎没有触发任何机关,更别说是刚才巨石那种能够让雪麒麟狼狈不堪的程度的机关了。   纵然偶尔还是不幸地触发机关,队伍依旧在雪麒麟和林御的守护下稳步前进,很快就来到位于通道尽头的另一间房间。   “呜哇,终于有比较像是由人建造的地方了咩……”   雪麒麟不停眨着眼睛,其余人都颇为意外的样子。   这是一间与众不同的小房间。   整个墨家秘殿都给人一种异常诡异的科幻感,方方正正的,没有一丝饰品,朴素得异常,就连雕像都是由积木堆成般满布棱角,充斥着冰冷、死气沉沉的氛围,丝毫不具人们口中所说的“灵气”和“生气”,极限地彰显了所谓的无机感。   压抑、苦闷,而且神秘。   若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现代科幻电影里的那些飞船船舱般简洁、一体化、朴实无华,完全是出于功能考虑而建成的、异常“理性”的生硬产物。   可是,这个房间却不一样。   它多了些许“温度”。   房间不大,反而可以说非常之狭窄,连容下雪麒麟一行人都稍显挤拥。   大概是在原有的内壁上铺上一层木板吧。墙壁是木质的,从色泽、质感看来大概是常用的红木之类,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由于漆上了油脂,木材完全没有腐烂的痕迹。   既然墙壁是木制的,自然而然也没有任何“管道”的纵影,而取而代之用作照明用的是从雪麒麟踏足的一瞬间,便自行点亮的油灯。   “雪姑娘,那里有一把剑。”   正在观察房间的雪麒麟忽然听见天玑的声音。她明显发现了什么,口气很是兴奋。   “剑?在哪里咩?”   雪麒麟发现对方正指向房间的深处,便移动视线顺着看去。   的确有剑。   房间的最深处,有一座装饰得相当华丽的平台,上头放有一把“剑”。   ──就像被供奉着一般。   剑由木架子架起,架子前面有一些小巧的雕像小人。这些小人都是跪着的,就像是向剑朝拜着一样。   “小师祖,我过去看看!”   就算几经压抑也无法遮掩的激动口吻。   李婉婷一步并作两步走,一马当先地靠近过去,   “哎,小心有机关咩!”   怎么都觉得那把剑不简单的雪麒麟急忙叮咛,抬腿跑了过去。   林御娴静地跟在两人后面。   待凑近到能够巨细无遗地看清楚那把剑的外观后,雪麒麟立刻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真的是剑吗?   “哎呀,这是一把尺剑呢。”   林御颇为讶异地率先说出剑的种类。   “尺剑?”雪麒麟好奇地问。   “是的,雪姑娘不觉得这把剑很像尺子吗?”   得到林御的回答后,雪麒麟只能表示深感认同。   不仅没有剑尖和剑刃,而且笔直不己的剑身上还划有类似刻度,但没标有数字的东西。那是一把与其说是剑,更像是一把有护手、握把的尺子。   嗯,一把漆黑的“尺”剑。   “漆黑”这个字眼很能描述剑的特征,不论是剑把、护手,还是剑身都是黑色的,黯淡而毫无光泽,就像是从黑暗中切割出来的形体。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雪麒麟无法以言词形容此刻的感受。   或许是那些雕像小人的原因,她能从这把剑里感受到类似信仰的精神气息,心想这把剑或许就是墨家机关术的一种象征。   “小师祖,你知道什么是尺剑吗?”   定定地凝视着尺剑的李婉婷冷不防地问道。   “我不知道。”   雪麒麟摇头,静候李婉婷的答案。可是,她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答非所问的回应。   “机关讲求的是一种精准度。”   李婉婷咬重字词,字字分明的语气格外沉实。   “是因为机关由是由很多零件组成,为了能够将零件无瑕地组合在一起,都十分讲究零件的细节咩?”   雪麒麟试探着,所说的同时也是现代工业的典型准则之一。   一件优质的工业制品,不仅讲求原材料的质量,其所包含的每个细节都必须极其精准。   所谓的细节决定成败便是如此。   “是的。”李婉婷重重地答道,“在最初,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墨家所使用的工具就是尺子。”   “尺子可是墨家的起源呢!”   天玑忽然说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雪麒麟诧异地这般询问她,天玑就茫然地歪起头回答出“我忘了,好像曾经听见别人这么说过”这个暧昧不己的答案。   可能是她初具灵性、尚无完整意识时曾经巧合听见别人提及有关的事情,机缘巧合地记忆了下来吧。   “天玑说的是。尺子可以说是机关术的起源,正因为有尺子,机关术才会得以发展,成为一度辉煌的技术。”   李婉婷的目光放远,眺向虚空之处。   她似乎眼前似乎呈现出当年墨家的光采,双眸熠熠生辉,明亮得吓人。   “传闻中,墨家的始祖们都会随身带备一把尺子,但是后来由于其他各种工具的出现,尺子的重要性不再如以往一般完全不可或缺,最终成为像征意义多于实用程度的事物。然而,饮水要思源,做人也不能忘本。”   稍微停顿后,李婉婷才继续说下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高兴,沉稳之中掺杂着些许响往。   “墨家的人并没有忘记尺子,他们将之与剑融合,尺剑随即应运而生,成为了墨家的象征之物。”   李婉婷从彼端拉回视线,再度投注目光于尺剑之上。   在她的眼里,尺剑肯定不像雪麒麟看起来般黑漆漆的,而是充满了光采。   “──这把尺剑就是墨家的象征呀!”   她那如炉火般的橙红色眸子里晃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辉情感,唯独倒映着的尺剑依旧清晰。   清晰得吓人。   清晰得像是已经铭刻在她的眼底里一般。   听完李婉婷所说的话后,雪麒麟露出感触万千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李婉婷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   她竟然跪了下来,就跪在放有尺剑的平台之前。   看见这一幕的雪麒麟差点喊出“小婷,你在干嘛”这样子的话来,还想将李婉婷拽起,但在那之前,李婉婷便朝墨家尺剑拜了下去,彷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般。   那一刻,雪麒麟才明白李婉婷的用意。   她是在向墨家致敬。   ──或许,也有着感激墨家创造出机关术的意思。   如此理解李婉婷行为的雪麒麟不再作出阻止,而是静静守候在一旁。   当李婉婷重新站起后,雪麒麟望了一眼尺剑,又望了一眼她的脸庞,然后才轻启玉唇说:   “小婷,你真的很憧憬墨家,很喜欢机关术呢。”她轻柔地笑着。   那就像父母看见自己的孩子坚定地说道我喜欢某种事物时的反应。   雪麒麟从心底为李婉婷感到喜悦,也为着她能如此纯粹地喜爱一件事物而佩服万分。   “是的,我最喜欢机关术了。”   坚定地如此回答的李婉婷很耀眼,让雪麒麟短暂失神。   恍惚间,雪麒麟眼里的李婉婷与无数人重叠起来。   每天勤奋练武的齐绮琪,经常钻研法术到深夜的水云儿,一直为了能够帮上忙而努力学习着各种事物的宫天晴,还有那个每天都会抓她询问各式各样问题的侄女。   她们无一都不洋溢着光辉。   让雪麒麟自惭形秽的光辉。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一心一意地追求某种事物的人们更为耀眼的事物了。   “这里说不定才是墨家秘殿的真正入口。”   蓦然,一边扫视四周的林御提出这样子的推论。 41、是用来计时的   雪麒麟与李婉婷对望了一眼。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两人的眼神里都带有相同的疑问。于是,雪麒麟开口问道:   “小御呀,这是怎么说的呀?难道你发现什么了咩?”   “并不是这样的,我也是猜猜而已。”   用袖子半遮嘴巴,林御笑了笑。   他似乎没有主动解释下去的打算,雪麒麟便用眼神催促他说明。   “不好意思,我并非故意要吊两位胃口的,只是……对,我没有实质证据,所以才不打算草率定下结论。”   “哎,所以你有话可以直说咩?”一向没有多数耐性雪麒麟略显不耐烦地说道,“别忘记了,我们已经没前路可走了咩。”   这已经是位于通道最尽头的房间了,并没有继续深入秘殿的可行之路。如果找不到深入之路,无路可走的他们就只有调头返回大堂了。   “的确呢……”   林御再度观察了房间一圈后,给了雪麒麟一个满带歉意的笑容。   “是林御矫情了。”   接着,以“是这样的”为引言,林御这才开始娓娓道来地解释说:   “我们不妨想想看,一般这种象征之物会放在什么地方呢?我从没到过皇宫,但我知道皇宫将一块雕有五爪龙的石板放置着通往大华宫的两边楼梯之间,像征着真龙天子,亦即圣上。换个例子,我们空地派会把象征──双枪派徽标识在各种重要的地方,但是别人最先看到的一幅理应是空城派大门的一幅。”   “也就是说,象征之物可能会被放在很多地方,但是门口一定会有咩?”   稍微消化林御的说话后,雪麒麟作出这样子的猜测。   林御颌首,肯定地说出“是的”两个字后,将视线投向尺剑。   “象征之物要放在显眼之处才有意义,不可能会被当成宝物般收在暗处。”   顿了顿,她又补充下去:   “有见及此,我认为这里说不定就是某些地方的入口。说不定,就是墨家秘殿内殿的入口。”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咩……”   雪麒麟皱起了鼻头。   道理她是明白的,可是任她视线深入到每一个角落都无法寻着什么内殿入口的蛛丝马迹。她一度寄托于林御的猜测会让他们有所发现,结果却不如人愿。   或许林御的推论具有一定根据,却对他们寻找入口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帮助。   就算退一步说,假设林御的理论真的正确,说不定门口其实也放有一把类似的尺剑,只是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罢了。   如此一想,原本就没有多少可信性的线索就变得更为无力了。   然而──   “小师祖,这里可是墨家秘殿,是一座机关城。”   李婉婷有着这样子的看法。   “嗯?你是指,这里说不定有机关,触动这个机关后,说不定会发生老套得要死的情节,例如平台毫无预兆地移开,让被隐藏在下面的通道重见天日之类的咩?”   李婉婷一度为雪麒麟不着边际的说法而愣住,但很快便点头应是。   哎,好像也有点道理?雪麒麟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   “好吧,那我们找找咯。”   雪麒麟心不甘地不愿地撇着嘴巴。   她最讨厌找东西了,因为麻烦。而且她也怕触动到不该触动的机关,再度被陷阱袭击。   不过,其他人似乎没有同感。   在没有反对意见的情况下,众人很快就行动起来,开始翻寻房间的每个角落。   ──只能说,天无绝人之路吧。   “麒麟麒麟,快过来呀!”   远没有达到把房间翻转的程度,他们便有所发现。   而发现者是雪麒麟认为最没有贡献的天玑。   只见飘浮在尺剑背后的袖珍女孩,手舞足蹈地叫唤着雪麒麟。对此感到纳闷的雪麒麟还来不及询问她发现了什么,天玑便已经率先揭示说:   “这把尺剑后面有点古怪耶!”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雪麒麟挑着眉头走了过去。结果,她一看见尺剑背对着出口的那一边剑面后,便忍不住高声喊了句:   “真的假的呀!”   听不见天玑声音的众人,目光唰地扫向雪麒麟,而已经走到平台前的李婉婷则加快脚步,绕过平台,来到雪麒麟身旁。   “这是……”   李婉婷眉头一抖,定睛端详尺剑的背后。   那里有一个凸出的长方型框子。   框子被相同大小的小方块所填满,方块细数之下多达数十个,以五列十栏的方式纵横排列,一部分上面刻画着一些点、线图案,一部分则空无一物,整体乍看起来凌乱不堪,每个方块都依稀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连,而框子右下角则有一个凸出外面的位置,刚好可以容纳一个方块。   是移动拼图。   雪麒麟毫不费力便认出这个究竟是什么样的玩意,毕竟她小时也曾经接触过这种益智健脑的小游戏。   “这该不会是那种什么咩……解开了大门就会为你打开的那种……”   雪麒麟的脸色相当古怪,语气也略显微妙。   如果真如她的猜测般,移动拼图就是类似大门密码之类的谜题,那么墨家秘殿未免就太过儿戏了,让她有刚才曾经搞得她异常狼狈的机关陷阱都是假的感觉。   五十块的移动拼图并不难。   虽然可能无法在短时间里解开,但是只要有足够时间,凡是个人都有能力琢磨出来,而且也不像猜密码般那么耗费时间。   毕竟拼图并非密码,每块拼图上都带有线索。人们只要循着线索找到规律,要将之重组起来就并非难事了。   不过,刚凑近过来的林御看了一眼拼图后,好像有点不同的意见。   “雪姑娘,事情好像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呢。”林御深感困扰般苦笑着。   “呀?”   雪麒麟察觉林御的视线落在尺剑的护手位置,便将视线移动过去。当她看见那嵌在护手上的东西后,马上就说不出话来。   护手上,有一个沙漏。   它上下两端接连在一个圆框上的两点,圆框似乎并非与护手完全结合的,而是具有旋转活动能力的。   “这是用来计时的!”   李婉婷一语道破天机。   沙漏是一种人所共知的计时装置,那么设计者将它放在移动拼图旁边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它是用来为了对移动拼图挑战者作出时间限制而存在的。   只要移动拼图任一方块被移动,沙漏就会开始倒数计时。雪麒麟几乎可以预见,只要挑战者没能依时完成拼图,就会遭到机关的热烈招待。   “雪姑娘,我们要试试吗?”   “这个咩……”   对于林御的问题,雪麒麟感到了些许疑惑。   她不知道沙漏的周期──时间限制是多少,况且这拼图本身也不是简单,上面全是点和线,完全看不出重组后的面貌的情况下了。   在这种充满未明的状况下,她没有把握在时间限制里完成拼图。   不过,这只是仅限于她。   而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就算放着能力不详的林御不提,也还有一个熟知机关术的李婉婷存在。   有见及此,雪麒麟便以眼神询问李婉婷能不能办到,完全没有理会叫嚷着“麒麟麒麟,我想试试,我想试试呀”的天玑,想要挑战拼图的请求。   “可以的,我能办到。”   如此回答的李婉婷连一眼都没有看向雪麒麟,只顾着凝神贯注在移动拼图之上。没准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在尝试着不同的拼图组合了。   接着,雪麒麟才注意到李婉婷的嘴角已经弯成不服输的孤度。   小婷一直是跃跃欲试了吧,雪麒麟深知这一点。   不仅是因为解开这个拼图就有可能窥探墨家之秘,更多是像一位挑战者在遇见挑战时不会逃避般不论结果地直面挑战。   嗯,她已经无所畏惧了。   而李婉婷之所以至今仍未动手,大概是因为雪麒麟没说出准许的话语。由此可以证明,她其实一直以来都十分尊重雪麒麟这位小师祖。   为了回应这份尊重,也为了不让敬重自己的李婉婷露出失望的表情,雪麒麟强烈地想要促成这件事。   “小御呀,你觉得如何?我们打算试试,你们要怎么办咩?”   雪麒麟转向林御,询问他的意见。   然而,这句话明显带着“如果你不打算冒险的话,我们就分道扬镖吧”的意思,饱含雪麒麟的决心和意志。   “雪姑娘,还真是严厉呢。”   林御苦笑着如此表示,结果下一瞬间便按捺不住地叹出口气。   雪麒麟吃吃地笑了两声,觉得有点对不起林御。   她答应要跟对方结伴同行的,即使已经把预先声明自己如有必要就会放弃他们,但现在似乎并未到达事非得已的时候。   然而,想要李婉婷高兴的心情却胜过了这份罪恶感,而她是个随心的人。   林御并不像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   这从他没能马上说出自己的猜测那时,便可见一斑。但同时,他也不是个忧柔寡断的领导者。   只见他与空城派那位地境长老简单地商量了几句后,便露出一副已然得到答案的样子。雪麒麟见状,便立刻询问他说:   “怎么样咩?”   “我觉得可以试试。”   “就算小婷有可能没办法依时完成拼图,为我们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雪麒麟瞇着眼睛追问,而林御只是有点困扰地微微一笑。   然而,单是这个笑容就已经让他的意思昭然若揭了。他选择留下。   “好吧,明白了咩。”   虽然相处不久,但雪麒麟已然可以体认到林御是个温和婉约,但却不怯弱的人。而且,他的威信很高,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弟子以任何方式表示反对──包括表情和一些细微动作。   一方面为此感到些许慨叹和佩服的同时,雪麒麟再次向林御确认道:   “那我就让小婷开始咯?”   林御请求说“先等等”随即吩咐空城派的众位弟子离开,而自己则留下。她想必是想让自己的弟子最大程度地远离危险吧。   待空城派的弟子二话不说地在他们的长老带领下退出了房间之后,林御才重新望向雪麒麟。   “已经可以了。”   林御朝雪麒麟点了点头。   他的面容虽然柔和,却给人一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处变不惊的感觉,有着一种令人赞叹的风范。   “噢,好的。”   雪麒麟扭头向李婉婷丢了一个“放手去干吧”的鼓励眼神。李婉婷心神领会,就回以感激不己的目光。   接着——   她的眼眸如旺盛炉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好!”   李婉婷干劲满满地呐喊了一声,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看见这一幕的雪麒麟觉得对方这个举动意外地带有童趣,不禁为之失笑出声。   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缓缓吐出,然后又再大大地吸入一口气,最终猛然屏息──完成这套近乎于定律般有助缓解紧张和帮忙集中的动作流程后,李婉婷的指尖便在下一瞬间触及移动拼图。   她将最靠近的方块拨去凸出框子的位置,为移动其他方块留下空间。与此同时,正如雪麒麟先前所预料般,沙漏动了。   沙子往下流的速度相当之快,依照雪麒麟的估计大概不到一分钟就要流光了。   但是,李婉婷的速度也不慢。   她啪哒啪哒地以疑似拨动算盘的技巧移动着方块,整幅拼图在她的手指下以快得吓人的速度变化着。   “好、好快呀月.费"群,?8:576;;6:3".442!”   天玑吐出一声惊叫。   纵然看不见她,雪麒麟也能够想象到她现在肯定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雪麒麟为什么知道?   因为她自己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就连林御也一样。   仅是十秒过去,拼图已经初具秩序,纵使雪麒麟仍未看出端倪,但也至少不再是完全凌乱的状态。   如果不是早已有了腹案,绝对不可能如此行云流水地重组拼图。李婉婷肯定从最初观察拼图时,便已经开始根据所有拼图方块上刻划着的点与线,在脑海里推算着拼图尚未遭到分割时的原本模样。   这种推演是非常考究人的天赋,尤其是图形能力和想象能力。   而从现在看来,李婉婷这两项能力都相当优秀,还有她的手眼也相当协调,眼既明手亦快,两者完全没有落后于彼此的迹象。   又过了约莫十来秒,沙漏上下部分的沙子量达至平衡。   但是,拼图已经被还原了一半。   雪麒麟看见了一个“墨”字,而拼图现在还剩下一半。换而言之,剩下的拼图大有可能也会还原出一个字。 42、我们跳就是了   难道另外一半是一个“家”字?   作出这样子猜测的雪麒麟无奈地翻起了白眼,没想到竟然会是字,然后继续专注在李婉婷的动作。   然而在不久之后,雪麒麟便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是错的。   在时间大约剩上四分之一左右,另一个字的轮廓也浮现出来了。虽然拼图还未完全完成,但是雪麒麟仍能看出不完整的另一个字并非是“家”字,而是一个──   “曜”字。   是谁的名字吗?雪麒麟感到奇怪,记忆里也没有相关的印象。   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反倒是天玑──   “咦咦咦,墨日翟!”   听见天玑惊疑不定地把拼图上的字误读出来,雪麒麟便没好气地提出纠正说:   “那是个‘曜’字咩,好不好!”   “墨曜……”   天玑喃喃地覆述着好几次,然后有点失魂落魄地呢喃说:   “我好像有点印像呢……”   她认识这个人?雪麒麟万分惊讶,眼睛定定地睁得大大的。   但是,她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很可能也是天玑灵智初现时的记忆残留。   千百年的岁月流转,天玑没有随之逝去。   她的记忆里,肯定有着很多连她知道都没有意识到、无法随意回想起来的记忆残留。这时所展现的,不过也就是冰山一角罢了。   正值雪麒麟思考着这些事情之际,天玑便已用茫然若失的口吻有所吐露:   “呜……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墨家宗师。”   墨家宗师。   这个字眼成功夺去了雪麒麟的全盘注意力。   墨家的机关师难道也像武者一样也有境界之分?   抑或说,墨家除了机关术之外,也修练武术呢?   在雪麒麟的认知里宗师是武者对于宗师境的称呼,也是武家独享的一个境界名称,就像道家会将与宗师相等境界的术士称为天师一样。   一个客观的标准,在不同的体系里便会有不同的主观称呼。   然而,就算雪麒麟想要就此问题深究下去,也暂时没有深究的办法。   恰逢此时,响起一个细弱的嵌合声,促使雪麒麟回过神来。她抬眼一看,发现李婉婷已将最后一块拼图移动到它应在的位置了。   这表示拼图已经完成,“墨曜”两字也因而深深地印入众人的眼底里。   屏气至今的李婉婷重重地吐出口气,急促地呼吸了几次,然后才高声宣告说:   “完成了!”   身为观众的雪麒麟、天玑和林御三人鸦雀无声,眼也不眨地盯着拼图瞧。他们似乎都忘了,值得他们警戒的并不单是拼图的本身,还有不知会从哪里袭来的机关。   在备受注视的情况下,拼图一动也不动,没有出现任何会牵动什么的预兆,反倒是沙漏变成了横置,里面的沙也不再流动。   计时已然停止,但是拼图却毫无反应。   然后,大约过去了几分钟,拼图依然故我。   该不会搞错了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彼此的目光里都带有露骨的疑惑色彩。   结果──   事情总是喜欢在你始料不及的情况下发生的。   拼图框里的方块突如其来地自己移动起来,再度打乱序列,发出一连串的声响,使人眼花撩乱地回归成乱序的状态,就像从未被人还原过一般。   “什么回事?耍赖咩!”   一脸呆相的雪麒麟下意识地吐槽,但仍然获得回应。   然而,回应者却是房间的大门。   门板突然从门框两边里滑出,将空城派六人隔绝在通道之上,同时也将雪麒麟等三人一灵给困住。   雪麒麟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还来不及作出应对,地板就突兀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唯独建在一根只有四指宽幼梁上的平台,状似飘浮地悬在空洞之上,没有随地板消失而往空洞落下。   “赶快抓住平台!”   雪麒麟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放有尺剑的平台一角。其他人见状照画葫芦地抓住十字梁或是平台,间不容发地逃离掉进万丈深渊里的命运。   “哇,差点就要摔死了!”   天玑惊魂未停地大呼小叫着,而双腋被架在梁上,像是被晾晒衣服般的李婉婷凛然不惧地望洞底望去。   “完全看不见底,不知道有多高呢?”   “喂,小婷,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乎的并不是洞有多高,而是我们该如何逃险吧!要是掉下去可就不得了咩!这下子──”   雪麒麟受不了似的大声吐槽,然而她还没把话说完,一阵风便从洞底吹来,吹得她的心直发凉。   她最难以接受的,是那些风竟然还灌进她的裙底,在她的屁股上窜过。那种凉嗖嗖的感觉,让她好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光着屁股似的。   “哎,糟透了啦!”   雪麒麟一边向腿伸向梁子寻找立足之处,一边又揪住裙摆的一端捏成一团,以此收紧裙摆。她忽然就有点羡慕穿着“安全裤”的李婉婷,同时又不怀好意地揣测现在林御究竟有何感受,移动视线望向他。   果不其然,抱住尺剑的林御已经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微蹙着柳眉。   微微抿起的娇润樱唇,剪若秋水的明眸,还有凝脂般的秀气鼻子。   他生得实在是太过于典雅秀丽了,堂堂男人竟然散发着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看得雪麒麟毫无由来地生起一种想要将他的眉头抚平的念头。要不是知道他是男人,雪麒麟说不定早就付诸实行了。   “呔,何方妖孽!竟敢媚惑小僧!”   当雪麒麟意识过来时,喝斥的话语已经远离嘴唇了。   听见她的娇喝声,众人不明所以地呆呆望向她,但当李婉婷和天玑发现她的这句话是在对林御说后,便又将目光投向林御。   林御对于自己好端端就成为了焦点一事完全摸不着头脑,愕然地左看看右看看,就差在没询问“怎么了”而已。   不过,大概是觉得在此计较因由是非常不明智的吧,林御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凝重地提出建议说:   “雪姑娘、李长老,这样下去并非办法,我们不如先到平台上,然后再商量一下对策。”   这才回到状况里的雪麒麟与李婉婷交换了一下视线。   最终,由雪麒麟颌头表示同意。   “好咩,就听你的咯。”   算是定下基调后,三人随即打算翻上平台。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天花板突然从天而降,一如天空落下般重压下来。众人始料未及,一度遭此变故打乱阵脚,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雪麒麟。   “我们跳!”   雪麒麟当机立断地发出指示,众人随即放开了抓住平台的双手,脚踢平台往外跳开。   强烈的飘浮感裹着身体,还有在耳边大作的风切声。那一瞬间,他们便被重力捕捉住,毫无滞留地往空洞落下。   不过,天花板没有纠结不放,只落到原本房间地板所在的位置,夺去了他们唯一的立足之处。   天玑紧抱着雪麒麟其中一面的团乃髻,一边发出“哇──”的声音。   “小婷!”   雪麒麟在空中调整姿势,不断缓减落下速度,然后在空中一个急拐弯,将急速落下的李婉婷接住。能够仅靠自力长时间悬空的林御也靠近过来。   “雪姑娘,现在怎么──”   “小师祖,我的工具包!”   林御的说话还没完整地说出来,便李婉婷慌慌张张打断了对方,还在雪麒麟的怀里挣扎着四处张看。   李婉婷在找她的工具包。   就算在走投无路、身陷险境的情况下,李婉婷还是李婉婷。她视自己的工具如性命。   “都什么时候了,还剩想着那些东西!”   “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绝不能丢的东西呀!”   “少罗嗦,你是想死吗!”   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不过雪麒麟实在看不习惯李婉婷这种态度。她觉得工具这种身外之物要是丢了,就再造或者再买便好,根本用不着拼上性命。   “工具包的话,在那边哦!”   林御颇为不合时宜地指出工具包所在的位置。   他究竟会不会看场合的呀?该不会是特意找的吧?雪麒麟挑起眉头。   “小师祖,那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帮我拿回来吗?拜托你了!”   一边底声下气地哀求着,李婉婷一边极力探出身子,想把在一旁落下的工具包抓住。   雪麒麟拿她没办法,便连忙安抚着“别动别动,我去!我去总行了吧!”然后落下靠向工具包,伸手将它抓住,交还给李婉婷。   如释重负的李婉婷将工具包紧紧抱着。   她没有检查内里之物是否完整,却不断翻着工具包,检查它是否有受损,就像她在意的是工具包本身,而不是里面的工具一样。   “呼……太好了。”   看来是没有什么损坏呢。   “真是的!”   雪麒麟气呼呼地如此抱怨了一句,惹来了林御莞尔的目光。   感受到他的视线,雪麒麟立刻气急败坏地回瞪过去,结果却巧合地注意到坑洞内壁上,不知何时透出光芒的纹路。   理所当然地,那是术式。   然而,与先前看见的“灵性回路”都不同,刻划在墙身上之术式是雪麒麟所熟悉的一种。   “──是禁制!”   回音从四方八面反射回来。   在这之前,雪麒麟还不知道自己那副清脆空灵的嗓子,竟然能够发出如此之大的声音。   “雪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雪麒麟没有回答。   ──根本就不用回答。   刻划在墙上的术式突然迸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一度要盲了众人的双目,促使他们要以袖遮挡。   “要掉下去了!”雪麒麟大吼一声。   彷佛响应她的声音似般,体外的灵气──包括离体的真气被抽光了。   常驻在雪麒麟头顶上,用作照明用的火苗瞬间熄灭。   所有法术和武术都在这一刻失去力量的支持,无法发挥作用,连天玑也立刻打回原形,化为大剑之姿。   而这一切正是“灵气禁制”所引发的结果。   “飞行”这项依靠真气的行为自然而然也是失效了。   “哇啦个靠呀呀呀呀呀呀呀──!”   再度大作的风切声诉说着身体的堕落,女孩曳出长长的悲鸣。   失去力量的雪麒麟和林御在虚空中刻下两道几乎平行的轨迹,笔直地朝落穴深处落下。 43、又到了回忆之中(1)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然而,她至今仍然记忆犹新,还记得那是个大地惨遭风雪的夜晚。   那个晚上,怕冷的她理所当然地来到父亲的工房。对于她而言,炉火是媲美太阳的事物。她很喜欢炉火的温度,觉得总能从那种暖意之中中汲取到一丝幸福感。   或许,她是从中看见了自己吧。。   女孩时常在想,自己那天生的、罕见的橙红色眼瞳,就一炉烧融铁钢的焰火。她每每看见铸剑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前都不禁浮现自己眸子的幻影,完美无暇地重叠在摇曳的火焰之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为了铸剑而生的。   ──直到机关术的出现。   从父亲口中首度听见“机关术”这个动听的名词后,她的世界瞬间开阔起来,焕然一新。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物呀!   自那时起,她内心的一半就分给了机关术,不再被铸剑术独占。   说不定,自己也是个贪心忘旧的人呢!   每逢这样一想,女孩便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古老而又神秘的事物。   而且,在父亲的口中,它总是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无穷威力。   仅仅是这两点,就足以让女孩万分响往了。   她很庆幸能够接触机关术,知道它曾经的辉煌,但是她每次把机关术和同村另一名铁匠的孩子分享时,对方总会指称自己在说谎。   “听你在扯蛋!小骗子!”   面对质疑,她总会感到愤愤不平。可是,她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所说的事物并非虚构出来,而是确实存在过,而且没准那天就会重现于世间的一门技术。   只有自己一个知道难道不是更刺激吗?女孩多番自我安慰着。   久而久之,她就不再跟男孩一起玩了。尽管那是她唯一的朋友、她的青梅竹马,以及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小男孩。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不相信机关术能够匹敌那些他想要成为的武者们。   就这样,她失去了其中一个可以分享的人。   算了,没所谓了。   女孩还有父亲。   嗯,父亲总会跟她说很多机关术的事。   连发百次的弩箭、能够随意变形的剑,甚至是以极为精密之机关所重现的人偶──这一次都听得女孩滋滋有味,无比响往。   所以,她总是见缝插针,一找到了机会便向自己父亲询问更多有关机关术的事。嗯,她想要更了解它,就如同一个深陷爱恋的青涩少女总喜欢窥看爱恋之人一样。   而今晚也不例外。   她一如既往地打着“太冷了,我睡不着”的旗号,推开了工房那扇摇摇欲垂的门。   “咦?”   敲打金属的清脆声音间断得宜地响着,一如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   然而,父亲并不在里面。   有一个熟悉的瘦弱女子。   坐在火炉前铸剑的她显得弱不襟风,纤幼的手臂彷佛一折即断,让人不禁怀疑她究竟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挥动那个女孩使尽力气都无法灵活驾驭的大号槌子──哦,她平常所用的是父亲为她特制的小号槌子。   “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爹爹呢?”   女孩愕然地靠近女子,靠近她的母亲。   她的印像里,自己的母亲那满布厚茧的双手只会拿起针线和厨具。女孩从来没见过母亲拿起过铸剑的工具,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会打铁的。   今晚注定是一个与过往不同的晚上。   “婷儿,你又借故不睡觉,来找你爹爹聊天吗?”   母亲放下大槌子,把刚才还在敲打着的剑条塞回炉火之中,然后才扭头对女孩投以严厉的目光。   “我应该看着你入睡了才是的。”   母亲那一双与女孩如出一辙的橙红色眸子里,有深深的责备之色。显然地,她有点生气了。   自知自己犯了错的女孩缩起脖子,慌忙地摆着双手辩解说: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睡不着呢,娘亲……”   在母亲的审视下,女孩越说越小声,最终声音只如蚊鸣,竟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与宠溺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放任的父亲不同,她的母亲很严厉,经常会为着各种事情斥责女孩。   女孩知道母亲只是为自己着想,但偶尔也会觉得对方很罗嗦,并会为此暗自抱怨母亲。   与此同时,她时常在想自己的双亲是不是搞错了身份,不然怎么别人家的都是父严母慈,而她家却是母严父慈呢?   不过,这也并非值得嫌弃的事。   比起她自幼丧母的青梅竹马,她已经幸福得多了。   “对不起,娘亲……我现在就去睡了。”   女孩知道自己没能骗过自己的母亲──谁叫她已经前科累累,只好沮丧地坦率道歉,耷拉着头转身往门口走出。   当然,她没有打算改过,只是表面上服从,暗地里则依然故我。她已经在思考明天要该找个什么理由从床上开溜了。   然而,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她心里的小算盘似乎已被母亲看穿。   “你这个小滑头呢……”   母亲百般无奈地轻叹出声,然后说出让女孩相当意外的说话。   “婷儿,你过来吧。”   以为对方是要严加斥责自己,女孩顿时僵住。母亲询问她怎么了,她才战战竞竞地回头望向母亲。   “娘亲,我真的知错了!不下为例!”   “你先过来。”母亲招了招手。   女孩知道已经无处可逃,便半垂着头走了回来。她立定在母亲的面前,眼珠朝上地闪躲窥看着对方的表情,一副既不安又害怕的表情。   但是,母亲却露出难以言明的表情,掺杂着像是哀叹过去时的色彩。   直到很久以后,女孩才知道当时展露在母亲脸上的感情,是强烈的忧愁,其中还包含着对未来的不安和危机意识。   “傻孩子,娘亲有这么可怕吗?”   母亲没有如女孩所料般斥责她,反而极尽温柔地轻抚她的脸庞、她的头发、她的嘴唇。   那就像在眷恋着什么似的。   女孩呆呆地任由苦笑着的母亲施为,内心却在疑惑母亲为什么一反常态,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已经病入膏肓,自称看透了生死,却在临死前忽然又害怕起来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娘亲,你怎么了吗?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终于,女孩忍不住问出口了。   母亲没有回答她,只是覆述着“傻孩子”三个字。   “娘,你、你怎么了?”   女孩有点慌了,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母亲,没见过母亲露出过如现在的怯弱表情,直觉那是意味着不好事物的表情。   “婷儿,你喜欢机关术吗?”   母亲突兀地问道,脸上挂着快要模糊成一团的浅笑。   是个褪了色的笑容,女孩心想。   尽管心觉不妥,但她依然任由从肚子里翻腾着的灼热情绪驱使着,明确而有力地回答说:   “喜欢!”   她不能不回答,觉得只要自己一有所犹豫,就好像在否定自己热爱机关术似的。   莫名奇妙的情绪。   得到答案的母亲轻轻地发出模糊的声音,好像说了“是吗”两个字,但是女孩没能肯定。   然而,比起搞清楚母亲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女孩更在意是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母亲似乎都很忌讳“机关术”三个字,女孩只要在她面前提及这三个字,都总会被怒瞪一眼,而把“机关术”的存在告诉自己的父亲也得挨上一顿骂。   如此反感“机关术”的母亲竟然会主动询问自己喜不喜欢机关术,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此心想的女孩,有了改变话题的想法。   她眼睛四处游移,寻找着可以说的话题。最终,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已经被炉火烧得通红的剑条上,女孩顿时有了主意。   “娘,你会铸剑吗?”   听见女孩的问题,母亲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将目光投注在炉火之上。炉火在她眼瞳上摇曳着,但渐渐地就与瞳色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合而为一。   “我已经……”母亲轻抚着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槌子,“很久没碰过这些工具了。”   被炉火映照得明灭不定的侧脸一阵苍白,看起来十分落寞。   可惜,当时年纪当幼的女孩,却没有注意到盘缠在自己母亲脸上那团复杂难言的情感。   “咦,真的吗?娘亲会铸剑?”   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母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娘亲铸剑呢!”   并非质疑,而是陈述事实。   “傻孩子,会不会跟做不做是两回事。你爹爹也会煮饭,可是你看见过他走进厨房吗?他呀,就算是饿了也只会坐着等吃呐。”   此时,展现在母亲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幸福暖意,不再是苦巴巴的。 44、又到了回忆之中(2)   “呀,原来爹爹会煮吃的吗?”女孩呆滞地说,“上次他还叫我帮他煮碗面来着!”   母亲浅浅一笑,揉了揉女孩一头已经开始稍显干燥的头发。   “这是一样的道理,你懂吗?”   母亲又是一声叹息。   “婷儿,老天爷爷是个很喜欢跟你开玩笑的人。他给你的天赋未必会迎合你的爱好,可能你明明喜欢音乐,他却给了你绘画的天赋。天意喜欢弄人,他总喜欢给每个人开上那么一两个玩笑。”   女孩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颔首。   老实说,她不太明白母亲究竟想表达什么,但是却感觉到一件事。   “娘亲,你不喜欢吗?”女孩指了指仍然置身于炉火里的剑条,“铸剑,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母亲几乎速答。   结果,她下一瞬间又摇着头否定了刚才的答案。   “不,不对。”   母亲眯起双眼,充满怀念地接着说道:   “应该说,曾经喜欢过吧。”   “现在不喜欢了吗?”   母亲嗯了一声,女孩就追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后来明白到一件事。”   “什么事呀?”   首先,只是沉默。显得格外冗长的沉默。   在流动着静谧的房间里,连炉火摇曳的声音都依稀可以听见。女孩不太习惯这种突兀而诡异的沉默,正想催促之际,却又蓦地听见了母亲平静的声音。   “──那是不应该存在的。”   平静得可怕的口吻。   宛如明明身在事件中,却又把事情说得事不关己般平静。一种极端的冷漠,凝结着空气,就连不定的炉火都似乎因而变得稍为安分了一点。   这时候,女孩忽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并非在说铸剑术的事,而是其他事物。   她想要询问母亲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没有来得及。   “婷儿,这工具包送给你。”   母亲从旁边放满工具的小矮椅上拿起一个工具包,递到女孩的眼前。   那是个与细致、可爱无缘的包包。   大概是由动物皮革缝制的,呈棕色的表面在炉火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火红光泽,长长的肩带接连包包的两端,让它能够方便地斜背在身上,也可以单肩挂在肩膀上。   “这是送给我的吗?”   女孩的眼睛睁得大大,里面有不信和期待混杂在一起的矛盾表情。   早阵子娘亲突然去找猎人叔叔购买鹿皮,就是为了缝制这个工具包吗?女孩想起不久之前的事。   众所同知,皮革是相当贵重的奢侈品。   但是,母亲却特地用皮革为女孩缝制一个工具包,其中所含的爱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要知道,女孩的家并不富有,由于父亲的奇怪性格,没准还比不上一般农民。如此一来,就不难想象这个工具包的制作费用对于家里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是的,你也该要有一个自己专属的工具包了。你爹爹最近不是给你打造了一套工具吗?不过他也太粗心了,也不说去给你买个工具包放工具……外面买的都贵,而且大小也没有你合适的,娘就只好买材料自己给你缝制一个。”   “哇,谢谢娘亲!”   喜出望外的女孩将工具包接过,爱惜不已地抱在怀里,然后整个人乐滋滋扑进母亲的怀里,细嫩粉白的脸上也微微泛起红晕。   “你总有一天要离家而去,怎么能没有个工具包,好让你能随身把工具带着呢?”   女孩闻言浑身一僵,不安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娘,你不要……我了?”   “你在想什么呢?”   母亲哭笑不得地弹了弹女孩的额头,然后以略带伤感的口吻说:   “想要学有所成、精进造诣,仅仅闭门造车是不够的,总得出去闯荡一番,见识见识世界。”   “娘,你要我出去闯荡吗?”   “婷儿,你知道天璇宫吗?”   母亲不答反问,那是一个突兀的问题。   “天璇宫?”   女孩不解地歪起头来。   她听过这个名字,却忘记在哪里听说过,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天璇宫是当今五大门派之首。”   “门派?是武者那些门派吗?那些都会飞天遁地的人的门派吗?”   听见女儿的问题,母亲点了点头。   “我和爹爹跟那边有点关系。我们已经打点过了,打算送你去那边的铸剑房学习。待你师成之后,你再决定之后的方向吧。”   在很多孩子的心目中,他们总误以为自己的父母会陪伴自己一生,压根就没有考虑过父母不在身边的光景,也不会意识到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会长伴于自己左右。   然而,雏鸟总要离巢高飞,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儿女有更广阔的世界。   尚年幼的女孩并没有体会到这一番苦心。   她无法领会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作出这个作定,也不知道那送给自己的工具包其实就是“临行密密缝的游子身上衣”。   “我不去,我不想离开娘亲呀!”   女孩猛摇头,一边覆述般喊着“不要”。母亲见状便伸手轻抚女孩的背部,开导说: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你没有见识过的事物,你真的不想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吗?”   女孩一度露出响往的目光。   她常常外出归来的村民说起外面世界的精彩种种,也理所当然地想过要走遍整个世界,看遍所有风景、认识各式各样的人和事,但是一想到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女孩心里就尽是不舍和不安。   于是,女孩犹豫了,把头堆进母亲的怀里。   “我想去,可是、可是……”   她声音闷闷的,说着一堆细碎得不成话语的词句,其中最多的就是“可是”两个字。   “婷儿,又不是让你不要再回来,你有空也可以向师父门派请假,回来探望爹和娘嘛。”   母亲温柔地以手代梳,梳理着女孩的头发。   “呜……我想去,但是我不舍得爹和娘……”   女孩如此轻声嗫语,母亲随即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发出一声叹息。   “婷儿,你不是喜欢‘机关术’吗?”   女孩的耳朵跳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她晃动着波水的双眼,似乎在追问天璇宫跟机关术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母亲拨开女孩的浏海,一个亲吻随即落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   “天璇宫是历史悠久的大派,铸剑房自建立至今少说也数百年,其累积是难以想象的。说不定,里面会有一些关于机关术的资料也说不定,难道你就不想多了解机关术吗?”   “我想!”   女孩下意识就冲口而出了。   只要事涉机关术,女孩就不允许自己有所逃避、自己遭到左右。   在有关机关术的事情上,女孩完全无法欺骗自己、欺骗他人,说她不想去接触更多有关机关术的事与物。   那可是她最深爱的事物呀!   她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机关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对机关术着迷至此。   父亲只是稍微演示一下能够变形的剑,她就能开心一整个晚上;父亲只是讲述涉及机关术的传说,她就能回味整整一个星期。   对的,自从知道了机关术的存在后,她每个晚上脑海里都会只剩下自己对机关术的联想、响往和憧憬。   女孩这份热炽灼手的感情似乎已经强烈得足以传达到母亲的心中。   “婷儿,那就去吧。”   母亲展露满溢温存的笑容,对纠结不已地呻吟着的女孩温言细语。她语气温柔、神色柔和,充斥着耀眼的光辉。   女孩重新埋首。   她无法拒抗心里的感情,也无法拒抗父母的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她终究是颔首答应。   但是下一刻,她又抬起双眼,满怀不安地问道:   “如果我想爹和娘,可以回来看看你们吗?”   事到最后,血脉相连的羁绊还是没能被自己心中的响往之情所抹去。她还是对于父母有所不舍。   母亲静静地望着女孩的双瞳。   一个目光稍显呆滞,一个目光满是期待。   然而,拥有相同色彩的两双眼瞳,在炉火映照下微妙地融为一体。   “娘亲?”   女孩如此轻唤一声后,母亲才回过神来。   “当然可以。”   母亲露出欣慰的笑容,慈爱地轻抚着女孩的头发。   女孩眯着眼睛,有如猫咪般缩起身体,再度埋首母亲的怀里,享受隔着衣服传来的暖意。   炉火依然摇曳。   女孩沉溺在如暖水的幸福感之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香甜。   ──莫名其妙地、格外地香甜。   她嘴角轻轻勾起,想必是作了个好梦,还梦见美好和温柔的愿景吧。   纵然是那激烈骇人、临死前的哀鸣声,甚至是抚上她脸庞留下血迹的手,都没能把她惊醒,都没能把她的美梦打破。   她再次醒来时,看见了一屋凌乱,父母成了一具尸体,唯独她活了下来。   仅仅是一个晚上,她的整个世界已然发生巨变。   然而,她对昨晚──自己睡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懵然不知。   唯独──   “墨家是不应该存在的。”   在朦胧之中,听见的这句话深深地刻在女孩的脑海之中。   故此,在很多年后那个男人找上自己,并把真相告之的时候,她没能拒绝对方的请求。   我一定要证明墨家──机关术并非不应该存在的!   那时候,女孩立下了这个决心。 45、我辈分大   少女最先意识到的,是味道。   熟悉的味道。   类似薄荷般清新的香气。   她的意识因而渐渐凝聚,缓缓睁开眼睛。   “小婷!小婷,你没事吧?赶快快醒醒呀!”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醒来,有人在急切叫唤。   李婉婷茫然的思绪因瞬间归位,刚才梦见的光与影都一一掠过脑海里。她猛然清醒,一下子弹坐起身。   “娘!”   从令人厌恶中的回忆梦中醒来,少女渴求着梦中的温暖,下意识地抱紧眼前那还来不及辨清的娇小身影。   那人身体软绵绵的,而且还散发着很好闻的清新香气。   ──“墨家是不应该存在的。”   模糊的声线,清晰的话语。   那是好冰冷的一句话。   少女下意识把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因为对方有着能够让自己安心的温度。   生者的温度。   被抱住的娇小身影整张脸都埋于李婉婷的双峰之间,高举的双手不知道放在那里。“洗、洗面奶……”她呆滞地着,然后半是无奈半是安心的口吻抱怨说:   “那个,该怎么说咩……虽然说是返老还童,但我怎么看也不像你娘亲……吧?”   “咦?”   惊觉不妥的李婉婷撑着对方的身体稍稍退开身子,茫然若失地望向怀中之物。   一道充满灵气的娇俏小巧身影跪在她的眼前。   女孩如墨似的浓密长发闪烁着火光的色彩,分成两边束起的辫子垂落至及地,比一般人更柔细而纤密的侧发,更衬托出她下颚姣好而又恰到好处的孤线,两边辫子的困绑处,还分别盘着一个讨喜的发包。   “……小师祖?”   李婉婷喃喃地念出眼前女孩的身份,笔直地望着女孩明黄色的清澄眸子。   那双总是彷佛随时会有灵气满溢而出的光华之眸里,倒映着一个看来毫无血色而且万分狼狈的少女脸庞,将一头长发系成马尾的丝带已然不知所踪,本就与整齐无缘的火红长发此时更是蓬散失序,披散在背后,而且当李婉婷试图梳理时,还发现头发是湿的。   “是我,怎么着?你该不会认不出我来了咩!”   女孩皱着鼻头如此问道,还不快地撇起嘴巴。   果然是小师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认错人,李婉婷顾不及衣衫狼狈,红着脸挪动屁股,往后退开一段距离。   “对不起,小师祖,我认错人了!”   李婉婷低首,忙向自己的长辈谢罪。   她十分尊重这个在别人看来没个正形的小师祖,因为女孩是除了自己父亲外,唯一能够与自己谈论机关术的人,提出的意见总是正中要害。   “什么嘛,搞得我很恐怖似的咩!”   雪麒麟表情凝滞,语气略显失落。别在她耳珠上的苍蓝色水晶耳坠,彷佛也随主人的心情而黯淡起来。   “呀!喔,不,我不是那种意思。”   一向争强好胜的李婉婷不禁摆着手,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接着,她呼地长吁口气,搔搔耳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我只是有点吓到了。”   “哦,果然是被我吓到了……看来我真的长得挺恐怖咩……”   雪麒麟抹着眼角,抽泣了几声。   “唔……我……真的对不起。我我我……”   李婉婷一开始被没有注意到自家的长辈只是在假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急得像只挠头搔耳的猴子。   不过,当李婉婷注意到雪麒麟不时瞟到自己身上,带着恶作剧之意的不自然目光后,即使笨拙如她也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自己被作弄了!   李婉婷先是愣住了一阵子,随即毫不保留地紧锁眉头。   “小师祖,你是在假哭吗?”   感觉到李婉婷逼人的视线,自知露馅的雪麒麟微微地侧头躲开。   不科学呀,她明明看起来很呆的样子呀,怎么就察觉到了呢?雪麒麟干笑两声,脸上不动声色地摆出“怎么可能”的表情。   “我像是这种人咩?”   听完后,李婉婷还真就此深思起来,隔了一会儿后才回答说:   “不是像,你真是。”   雪麒麟大受打击,难以置信地猛然扭头看向李婉婷,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了吗?”   李婉婷愕然不已,眨巴着眼睛,然后作出了致命的一击:   “我有说错吗?”   “嗨呀,好气呀!”   雪麒麟讨喜的脸蛋整张皱成一团,似乎真的对此感到非常郁闷,甚至一边拍打着由砖石拼砌而成的地板。   结果,李婉婷有些坏心眼地笑了出来。   这种笑容在她的脸上很是罕见。   雪麒麟似乎也注意到她这违反常态的反应,立刻露出一脸呆相。   “等等,你该不会是……”   她有所怀疑,从上到下打断了李婉婷一遍。   “我偶尔也会会开开玩笑的呐。”李婉婷笑着说。   闻言,雪麒麟变得更呆了,活像一根木头似的。李婉婷见不得她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之余也很可爱,便笑得更为愉悦。   雪麒麟瞪着怎么睁大都不会吓人的双眼,小脸气得通红,两个可爱的鼻孔喷着粗气。   她摆明是要这样子的表情,告诉李婉婷自己很生气。   不过,她紧接着想起了什么,狐疑地高扬着一边眉毛。   “该不会你当时也是故意的?”   雪麒麟是个大部分时间都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人,随时都会因为想起或是发现一些事物,便忘记上一秒的事情,而现在她就是如此表现的。   “你是指什么事情?”   “小雪的事呗,你当时是故意揭穿她的心思咩?”   “我纯粹只是看不过眼而已,加起来都上百岁了,还扭扭捏捏的,就不能直爽一点吗?都快要急死人了。”   李婉婷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时,将她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表露无遗。事实上,她经常会为那些不坦率得有口难言的人──尤其是齐绮琪和夏雪──感到焦急和烦闷。   “哎哟哟,可不是嘛!”   深受齐绮琪和夏雪所害的雪麒麟,忙不迭地抱胸点头。   李婉婷耸了耸肩,然后感触万千地说:   “在以前,连洛师妹也是这样──”   口直心快的她说出了不应该说的话。   我在说什么?怎么可以在小师祖面前提洛师妹呢?   虽然慢上了一拍,但是她还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将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   然而,离开嘴唇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都是难以挽回的。   李婉婷窥探雪麒麟的神色,发现对方整个人都像是被冻结般僵住,想必是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察觉到李婉婷投注而来的视线,小脸发白的雪麒麟强颜欢笑。   那是个糊似的难看笑容,带着些许惆怅。   对于女孩而言,洛青或许一直占据着特别的位置。   人会变,月会圆,万物不断生生不息地流转着。   任何一个人,在别人的心目中都不可能有着永恒不变的地位。   除非,那是个死人。   唯独死者是牢不可摇的,因为逝去的事物已经不会再次变化。   自己搞砸了!李婉婷如此思忖着,霎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对方或是道歉,只是难堪地搔着头发。   两人之间顿时只剩下沉默。   李婉婷倾力思考,奈何寻遍脑海的角落,也无法堆砌出那怕是一句话。她知道自己很笨,但是没想到竟然会笨到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她为此感到失落,暗骂自己的粗线条。   李婉婷再度用眼角偷覤了雪麒麟一下,结果正好对上带着哀戚的目光。   雪麒麟原本明亮得晃眼的眸子失去了光华,此时黯淡了许多,或许是持续至今的沉默让她有时间回想起那道青色的身影吧。   得说点什么!李婉婷心想。   不过,她那颗木头般的脑袋偏偏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的!”   李婉婷不胜其扰地大叫一声,就像想要将肚子里的闷气都吐出般,接着使劲地乱搔头发,导致不知何时湿透的发丝溅出大量水珠。   “小婷,你──”   见到李婉婷突然失控,雪麒麟赶紧关照,还伸手想要制止她的动作。不过,她的手还没触及目标,李婉婷便唰地飞快站起身。   “对不起!”   李婉婷撑住膝盖,深深鞠躬,垂落的浏海令她眼前笼罩一片红影。   “我说错话了。”   并非口齿伶俐之辈,说不出合适的安慰之语,李婉婷只能坦率道歉。   女孩久久没有回应。   正当李婉婷想要抬首确认对方表情时,雪麒麟却无声地站起身来。   接着,脑袋稍微一重。   就算看不见,李婉婷也能够得知是对方把手放到自己头上去。她奇怪这究竟有着什么用意,雪麒麟随即便是一阵乱揉,揉得她的头发四处乱翘。   “小师祖,请问你这是在干嘛呢?”   李婉婷闷闷不乐地挺直腰杆,比她矮上许多的雪麒麟就再也够不着她的脑袋。   “没有呀,我见你一直在搔头,以为你头痒就索性帮你咯!”   雪麒麟笑嘻嘻的,一双星眸更是弯成月牙形状,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李婉婷无奈地看了这样的她一眼后,意识到什么,露出怏然不悦的神情。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吗?”   “谁叫我辈分大!”   雪麒麟神气地捏腰挺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更娇哼了两声。   有点怨言的李婉婷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放弃了计较,双手扠在腰间,投降似的垂下了头。 46、也许是个试练   “琪儿说得对,你也只会在这种时候讲究辈分。”   李婉婷叹着气说,雪麒麟听见后却柔和浅笑。   “你太见外了。家人彼此之间就算不道歉,也会原谅对方的咩。”   ——家人。   这个字眼让李婉婷短暂失神,她这辈的人大多数都经历过失去。   齐绮琪、洛青还有她都是双亲尽失者,其中洛青和她更是一名没有家的孤儿,至于夏雪则是已然与家族决裂,有家归不得的可怜人,再算上刚失去弟弟的宫天晴,至今仍孤家寡人的叶震,还有为了报仇雪恨,只身入门的水云儿……   天璇宫的核心成员几乎全都是无亲之人。   然而,正是雪麒麟教晓这样子的他们一件事──血脉绝非决定亲人的要素,也并非生活一起与否,而是彼此间的思念。   只要互相思念着彼此,便是亲人。   于是,他们也就此成为了亲人。   可是,真的吗?   没有血脉的紧密连系,真的可以无条件地深爱着彼此吗?真的能够原谅彼此犯下的任何过错吗?就算欺骗对方、背叛对方也能获得原谅?   李婉婷一直以来都对此抱存猜疑,但是她也想要相信这些都是真的,雪麒麟所说的都是真的,唯独只有这样她才能安抚自己备受折磨的心。   嗯,只愿一切都不是谎言。   若非如此,李婉婷自知自己终究会有所失去。   “小婷,你干嘛突然呆住了?”   眼见李婉婷愣立原地,雪麒麟将双手盘在胸前露出狐疑的眼神。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雪麒麟由下至上的视线让李婉婷无处可逃。   不过,李婉婷还在犹豫如何回答,雪麒麟便像是擅自找到答案般,得意地握拳砸掌。   “呀哈,我知道了!我的话是不是太感动了,所以你连话都说不出来咩!”   雪麒麟挤眉弄眼地说着,还用小肘子顶了顶李婉婷的肚子。   这小师祖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李婉婷首次觉得天璇宫里可能还有比自己要迟钝的人,而那个人整好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实说,李婉婷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嗯──?你们关系真好呢,好得有点让我羡慕了。”   视野里突然出现另一道高挑典雅的柔美身影。   李婉婷眺望过去,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裙的美人正从远处走来。   来者姿容柔丽,柳眉薄唇,身上自然地散发着一股纤弱的气质,传闻中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而且还是个天境,具备不少能让李婉婷自惭形秽的要素。   不过,最让李婉婷苦闷的一点,是这位那位貌似女性的来者并非是女性,而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他怎么能长得如此漂亮?还让不让人活……”   李婉婷忍不住出声抱怨。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却没能逃过自家长辈的耳朵。只见雪麒麟耳朵一跳,“小婷,你刚说什么?”偏头询问。   “没、没什么。”   纵使是李婉婷,有些话她还是羞于出口,更别说是“因为林御长得比自己漂亮而感到失落”这种事了。   “嗯哼,好可疑呀!”   雪麒麟戏谑地半眯眼睛,不怀好意的视线刺得李婉婷浑身不自在。   “……小师祖想太多了。”   李婉婷干咳两声,随口一句想要糊弄过去。   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开始游移──直爽的人更容易因为说谎而心虚,结果却终于发现被自己遗忘至今的事。   “──这是哪里?”   李婉婷惊讶万分,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我看见了什么?   李婉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映入眼里的光景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就像跟首抽出SSR的方法一样,度娘也不知道!”   雪麒麟双手一摊,说出难以理解的话。接着,她将视线转向已经停立在自己身旁的林御。   “小御,怎么样?”   林御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没有什么发现。”   “对呀对呀,连个人都没有呢!”   天玑从林御的脑后冒了出来,像是树懒般挂在那里。林御补充说“是”,证明了天玑所言不虚。   “噢,还以为会有地底人什么的,再蹦个地底王出来就神作了咩。”   雪麒麟没所谓地说道,显得很是淡定。   不过比起询问什么是地底人,李婉婷更在意自己刚才的发现。   “小师祖,天玑她……”   李婉婷来回看着天玑和林御,很是不解为什么林御能附和天玑的话。看穿了她的疑惑,雪麒麟便主动开口问:   “还记得我们刚才从那个房间往下跳的事吗?”   “是指法术和武术同时失效的事情吗?”   李婉婷不太肯定的推测获得雪麒麟的点头。   “那时幻术最先失效,让小御看见了天玑由女孩形态变回剑体的过程──对吧,小御?”   林御点头以对,雪麒麟便耸肩接着说:   “既然如此,再隐藏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咩。”   “原来如此……”   李婉婷恍然大悟,随即又抛出新的问题:   “对了,小师祖,这里该不会是那房间的下面吧?”   “喏,你看!”   雪麒麟往天一指,李婉婷便抬头看去。   在几十丈的高处,一个标整的方型缺口浮现于眼里,他们几个应该就是在早些时候从那里掉出来的吧。   “很难想象吧?”雪麒麟语带敬佩地赞叹着,“老实说,完全超出想象咩……”   李婉婷讷讷地颌首,然后收回目光,再度环顾四周。   “真的是……太厉害了……”   一座城市。   一座占地极为宽广、颇具规模的迷你地下城。   他们三人身在于城中某条河的河畔,河正对着地下城顶部的缺口。   众人刚才应该是落水了,所以头发才会湿得不成样子,衣服却又意外地干爽,想必是雪麒麟用法术弄干的。而包袱则不知去向,十有八九是已经丢失,唯独工具包──母亲的遗物还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脚边。   地下城顶部的黑漆漆墙面里,和他们三人脚下的地板里都设有透着光芒的“管道”。得益于此,整座城市虽然建于底地,却明亮得吓人。   河的两岸则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往远处眺望还能看见状似宫殿冰山一角的上弯檐角。   除了“厉害”之外,李婉婷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言辞来形容这个地方、这座城市。   ──谁又能想得出来呢?   依着雪麒麟提出的“先在城里稍微逛逛,然后再去皇宫吧”方针,三人一灵先飞檐走壁地在城里快速探索了一圈。   在这期间,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建筑,一座城市应有的这里都不缺乏,那些商店之类的商用建筑,甚至陈列着一些货品或是摆设着各种经营所需的器物,活像真的有人光顾般,格外诡异。   路过一个状似军营的建筑时,他们本着“这里会不会放满机关兵器”的怀疑,稍微入内窥探了一下,结果里头所放的兵器经过李婉婷检验后,发现都只是很普通的冷兵器,不载有任何机关结构,让原本抱有一定期待的众人感到失望之余,也觉得十分奇怪。   毕竟,他们原本预想着这会是一座满布机关的地下城。   这里或许应有尽有,唯独缺少了人。   寂静,而无声。   没有人的踪影,也没有生气,而且冰冷、空荡荡。   只能说,这是一座死城。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仍然毫无所获,便只好改向位于城市中央的宫殿前行。   通往宫殿的大道十分宽阔,按照李婉婷估计大概能够容纳五辆双辕马车并行,如果这大道能够有一天人满为患,其热闹程度想必不会下于洛阳城的热闹区吧。   可是,真的会迎来那一天吗?   即使这座城市已经被人发现,乃至在末来重见天日,雪麒麟都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谁会好端端的住进地底?   众人离宫殿尚有一段距离。   空旷的大道上,众人快步前行着。他们每踏出一步都会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彷佛声音被这座城市放大了千万倍一般,格外地刺耳,格外地抑压。   为了弥消这种不适感,他们一直在说着闲话家常。   “小师祖,刚才你不是提到‘禁制’的事情吗?”   刚完结了一个话题,李婉婷突然如此问道。   雪麒麟毫不意外李婉婷会对此感到兴趣,早就预算到她必有此问,头也不转地随口回答“是呀”。   “在法术和武术都失效的情况下,我们是怎么样──”   “活下来吗?”   李婉婷还没把问题完全吐出,雪麒麟便得意地打断了她替她问完。   “是雪姑娘救了我们的。”   走在两人身后的林御对李婉婷开口说,天玑也“是呀是呀,那时可危险了!”如此附和着。听见他们一唱一和似的回应,雪麒麟就更神气了,做出“快称赞我”的派头。   李婉婷当然没有如雪麒麟所愿,只是朝她投以询问的眼神,请她详细解释。   “真没劲!”   雪麒麟失落地垂下肩膀,接着才用无精打采的口吻解释说:   “这座城市所在的空间并没有设置禁制,所以一从那个洞口掉出来后,就能再度动用真气啦!要不是这样,我们估计早就摔死了。”   说到这里,雪麒麟脸上顿时迸现气愤的色彩,挥舞着拳头。   “气死我了!这座墨家秘殿还真是讨厌,到处都是机关就不说了,还设置禁制,这不是要人命咩!”   “小师祖,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用来抵御不速之客的啊……”   “我当然知道!我不就说说嘛。”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这时,林御突然指出:   “不过,有点奇怪。”   “什么意思?”   雪麒麟顿住脚步,回头追问。同时止步的李婉婷也对林御投以不解的目光。   “虽然墨家秘殿被设置了诸多陷阱,但是同时这些陷阱都没有将人赶尽杀绝,反而留有一线生机。”   抵受着众人疑惑的视线,林御沉稳地说。   “一线生机?”   雪麒麟下意识覆述这四个字。   “是的,正是一线生机。”   林御颌首示意,然后望向因为众人走远而变得只有指头大小的缺口:   “就像刚才的‘禁制’为例吧,只要运用得当,推我们推向万劫不复之境地亦非难事,可是这样子的一个杀绝,却偏偏要设置通往这座城市的洞里,给了我们一线生机。”   林御收回视线,作出结论:   “虽然我才疏学浅,但我认为这样子的设置是有着某种意思。”   确实,只要刚才设有禁制的人工洞穴并非连通这座地下城,而是被封起来的话,雪麒麟他们就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如果这样子的设置,真的如林御所言般是有意义的,那么它又具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赶尽杀绝之意的陷阱,留有一线生机的绝境。   按照这样子的印象,能够推论的答案只有两个,纯粹是恶作剧,抑或是──   雪麒麟重新迈开脚步,不过步伐缓慢。   “嗯……你的意思是,这些很可能都是在考验我们咩?”   半垂头的雪麒麟挲摸下巴,沉吟着探询。   “真不愧是雪姑娘。”   林御柔悦浅笑,轻轻颌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以“可是咩……”为开场白,雪麒麟稍微扬首,说出心底里存有的疑惑   “也不能否定这其实是一种检测入殿者是否墨家人的机制,你看,就像只有墨家人才懂得如何在这些机关里求得一丝生机什么的。”   这句话带着“我们只是碰巧罢了”的言外之音。   听明白这个含意,目光倏地深幽起来的林御回答说:   “雪姑娘,一次可能是巧合,但三番四次就显得有点问题了呐。”   “小师祖,我觉得林掌门说得有道理。”一脸沉思的李婉婷意外地插嘴,“假设真如你所说般,这些机关是用来辨别来者是不是自己人的话,那么分辨的形式应该在于‘会不会触发机关”,而不是‘懂不懂得这些机关留有的后路在哪里。”   “咦?”   虽然很绕口的样子,但好像有点道理呢……雪麒麟微愣。   “对呀,这样不是会显得很蠢吗?”   天玑的童音响起,她娇滴滴地抱胸说道:   “谁家的人会这么笨,特地把自己的地方设计成每次进殿都要这么麻烦呢?”   闻言,雪麒麟目光幽微地晃动起来。   如果说,墨家秘殿的机关都是一种对来人的试练,那么墨家秘殿本身的存在意义是不是就得重新商榷一番呢?。   如此暗忖着,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从一开始──或许是由至始至终,雪麒麟,乃至大部人都认为墨家秘殿存在的本身是一处墨家当年的要地,说不定还是墨家的主家,藏有墨家的秘密。   然而,从踏足墨家秘殿的开始,这里从来没有给过人一种“要地”的感觉,倒是更像一座只装有机关,什么都没有的要塞。   如果这些机关陷阱真是为试练而设的话,那么墨家秘殿本身究竟又在寻求什么?它究竟在试图借由这些机关,向通过试练的人寻求着什么呢?   答案大概就待在那里吧,雪麒麟眺望已经尽然入目的宫殿。   “真的会是试练吗?”雪麒麟呢喃着。 47、刺目的痕迹、生死的阴影   就在这一瞬间,某个异样的声响,犹如人失足堕地般,在寂静的大道上回荡。浓厚的血气也随之传来,雪麒麟勾起眉头。   “放屁!什么……鬼试练……”   遭到剧烈的喘息声间断的声音。   雪麒麟循声转头,寻向一切的源头。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大道旁边的某处巷子口,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正靠在墙壁上。   是个女孩。   “贝小路……?”   几乎是本能地,看清来人面貌的雪麒麟呆滞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与初遇时一样,这时候的她仍然狼狈不堪,但是两次在本质上却有致命的分别。那次她虽然被苍凛的狼纠缠不放,慌不择路的逃出很远,却也没有受伤。   但是,这次不同。   她受伤了。   而且伤势似乎不轻。   她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好几处负伤流血,染得衣服大片通红,显然是经历过激战,而且是一场苦战。   不仅如此,她绑在腰间的晃眼酒葫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呼吸异常地急促,散发出来的气息只能用微弱来形容。   “喂,你搞什么呀!你还好吗?”   雪麒麟失声惊叫,连忙飞奔过去。林御和李婉婷错愕地对望一眼,慢了一拍地追随而去。   “还能……咋样……被摆了一道呗!”   贝小路像是用光力气般,身体缓缓下滑坐落在地,在墙上曳出长长的血痕。   刺目的痕迹。生死的阴影。   一如彼方之花绽放。   *   雪麒麟不由得加快脚步,在贝小路的面前蹲下。   “还而已?”   “你当老娘……吃素的?这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贝小路似乎是想要强调自己的伤势并不重,试图活动身体给雪麒麟看,结果却牵动了伤口,痛哼出声。   “喂,你可别乱动咩!”   雪麒麟抛出一句责备。   紧接着,她不经意地发现贝小路肩上的异物,便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   “你肩上插着箭!”   贝小路艰难地睁开被从额头伤口流下之血所沾湿的右眼,不快地瞟了雪麒麟一眼。   “别吵吵……区区一根箭,有什么好大惊──唔!”   她吃痛,下眼敛猛地一跳,咬着牙说出后面的话:   “……小怪的。老娘五年前比这……伤得更重,人差点儿回去……还好阎王爷……说我命不该绝,让我滚犊子……”   “五你个大头呀!”雪麒麟高声打断说,“你不说话会死吗?”   “老娘是想让你这混蛋……淡定一点……”   贝小路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活力,显得气虚,证明身上的伤势在明确地削弱着她。   “闭嘴啦!信不信我脱鞋子塞住你的嘴巴!”   听见这一番数落,雪麒麟恶狠狠地瞪了贝小路一眼。   她想要帮贝小路处理伤口,视线不断在那几处血流如注之处转移,打算找出伤势最重的地方率先治好。   “我来帮忙。”   这时,林御介入到两人之间,在雪麒麟旁边蹲下。一阵好闻的茶香味钻入鼻中,雪麒麟为身旁的林御让了让身子。   呆站在一旁的李婉婷这才回过神来:“我也来帮忙。”   而天玑本来说着“又多了一个”这般莫名奇妙的话,不过在被雪麒麟瞪了一眼后,便知趣地模效着雪麒麟,做出在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示意再也不说了。   “真霉气……!林御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咋也在这儿?”   望着眼前的林御,贝小路略显反感地说。   那口吻,与其说是讨厌林御的性别暧昧,倒不如说是她打从心底反感林御这个人。   难道他们有过什么过节?雪麒麟奇怪地瞄了两人一眼。   “我是男的。”   林御没有计较对方的侮辱,颇为符合他给人的温厚印象,只是脸色凝重地简短答了一句。   “去你妈的男!还不是那唠什子功法的──”   就像受了偌大的刺激般,贝小路瞪眼,激动地咆哮出声。结果话还没说完,她便突然惊觉似的瞥了雪麒麟一眼,怏怏地紧闭嘴巴。   “……”   林御垂目,沉默以对。   那之后的话大概是不宜让外人听见的吧,雪麒麟识趣地没有追问,同时为着贝小路明明已经面无血色,呼吸也略显急促,却还能如此激动吐话而感到无奈。   “我们下次再谈这个问题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林御撕下自己长裙的一大片,一双纤幼光洁的长腿顿时尽现于人前,雪麒麟都快要看见他的不雅之处了。   不过念及他是男的,雪麒麟也没有多少顾虑。   反倒是那绑在大腿上的短枪让她轻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收在这里了。   “李长老,可以先帮我拿着吗?”   “哦,没问题的。”   林御将撕下的裙摆扭卷成布条,交给李婉婷拿着。   “雪姑娘,你有止血的方法吗?”看向雪麒麟,他面露苦笑,“我的药都在刚才掉了。”   “可以,用法术就行了。”   雪麒麟回望林御,肯定地回答。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林御叹气说。   他大概是指自己撕下长裙打算作来包扎的举动吧,雪麒麟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我应该先说一声的咩。”   没事。林御温润地笑着摇头,轻声低语说:   “是我冲动了。”   这下子,雪麒麟更困窘了。她轻搔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御笑了笑。   接着,他收敛笑意,正色地注视着贝小路的眼底。   “贝姑娘,我要拔箭了。”   他一手按在肩膀中箭的肩膀上,箭枝正好卡在他的虎口之间,剩下的手则紧握着箭枝。   “都虎口上的肉了,随你。”   贝小路意外地顺从。   她顺从得未免有点太过干脆了,完全她不像刚才对林御的态度,直教雪麒麟猛眨眼睛。   “好”林御欣慰地颔首,“那我准备拔了,我数三声。”   “数啥数,赶快──”   “三!”   贝小路不耐烦地数落着,结果笑意盈盈的林御突然从口中蹦出一个单音,猛地就将深陷贝小路肩膀的利箭一口气拔出。   伤口受到刺激,一刹那喷出大量血花而后静止。   犹如一朵红色的昙花闪逝。   而其根茎处,血流如注。   “唔呀──!痛死老娘了!”   身体猛震了一下,贝小路眼角泪水直飘,痛得差点直接整个人弹起。   “林御,你这兔崽子耍老娘!”   贝小路破口大骂,借此转移注意力。   林御一度瞠目,但是其视线所落之处却在是自己手上的利箭。   “有倒勾……”   林御如此喃喃自语后,雪麒麟立刻把视线投注于那支刚离体的箭上。   下一刻,她错愕地倒抽了口凉气。   “嘶──这可真是……不得了咩……”   雪麒麟震慑在原地。   血染的墨黑利箭的箭头上,不但呈三棱型,而且还带有血槽和倒勾,勾住了一大片皮肉。   刚才林御拔箭时,贝小路那种肉皮分离的痛楚肯定痛彻了心扉,她没有就此昏倒,也可以说是一种奇迹了。   “雪姑娘,止血。”   提醒的声音响起。   按住贝小路肩上箭伤,防止血液继续流失的林御呼唤一度失神的雪麒麟。   “呀……哦,好!”   雪麒麟摇头甩去杂念,拍了拍脸颊帮助集中精神,然后一对小手就取代林御的,覆上贝小路肩上伤口。   柔和、充满暖意的绿色光芒像浮光般晃动,在昏暗的巷子,乃至城市里化为一道夺目的光采。   “嗯……”   贝小路轻吟出声,整张脸皱成一团。   她嘴唇越来越苍白,双颊却红得吓人,还扭动着身体,如果不是李婉婷和林御一左一右地按住她,说不定早就在地上蠕动了。   肩上的伤口正已肉眼可见速度愈合,其中肯定伴随着严重的不适感。就像伤口以平常速度愈合时也会痕痒一样,当伤口以快了近百倍甚至千倍的速度愈合时,类似的不适感也会强上百倍千倍。   正如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使用法术治疗并非是一种“无中生有”的。雪麒麟也只是利用法术在加速受伤者的新陈代谢,压榨其生命力,以达到快速治愈的效果而已。   虽然此法可以快速治愈伤口,但是在伤口愈合过程中,对受医者的体力、精神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是一体两面的。   “喂……雪麒麟你这……蒙古大夫……能不能行呀……?”   “放屁,这不是治好了吗?”   待肩上的伤口完全愈合后,雪麒麟才没好气地回答:   “你有力气说话,倒不如留着暖暖肚子咩!”   接着,一边改往治疗另一处刀伤,雪麒麟低声吩咐林御。   “小御,一些小伤口,我就不用法术治疗了咩。即使小路这粗萝莉是大天境也要受不了,一些小伤,你就帮她随便包扎一下,待它们自然愈合吧。小婷,你也去帮忙。”   “好的,请放心交给我。”   几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林御一口答应,然后俐落地检查贝小路身上的伤势,找出比较轻的伤口开始包扎,而李婉婷则给他打下手。   贝小路痛到连声音都哼不出来,咬着下唇,一张讨喜的小圆脸沁着点点冷汗。她一声不吭地任由三人处置,难得安静。   “贝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你门派的其他人呢?”   行云流水地处理着贝小路身上的伤口,林御突然开口如此问道。   “对咩,你的人呢?”   经林御这么一问,雪麒麟也想起贝小路好像不是一个人深入墨家秘暴的,她应该是带着一班弟子才对。   贝小路没有回答。   她垂下了头,浏海为她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全死了。   贝小路答着,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有令人心碎的错觉。   究竟要经受过多少失去,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全死了”这三个字呢?不,或许只是语气上装作若无其事罢了。   雪麒麟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般,隐隐作痛,静静地说着“是吗”。而林御和李婉婷则分别露出哀悼和让当事人节哀顺变的表情。   但是,很快地,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的──   所有人表情都归于全然的无之中。   “呵,看来你还真是惹到不得了的麻烦了咩……”   雪麒麟微眯的双眸里,明黄的瞳色恰似华光般须臾明暗不定。   “数量很多,至少几百……”林御低语着。   “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雪麒麟烦厌地皱起眉头,半转过头望向大街的一端。在她的感知里,突然如星火燎原般,毫无预兆地冒出无数气息。   身怀灵气之物的气息。   而且,那些气息正向他们快速靠近。   “它们……”   贝小路急喘气,推开了正在帮她处理伤口的三人,摇摇晃晃地强撑起身体。   “……都不是人。” 48、被包围了   雪麒麟跟着站起身来,继续为贝小路治疗着。   “的确不是人咩。”她意味深远地说   气息都没有温度。那些密集地靠近过来的气息都是冰冷冷的,没有生灵应有的生气。   “雪姑娘?”   林御紧拢起眉头,轻唤雪麒麟,似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嗯,就先这样吧。”   又治好一处伤口,雪麒麟像是要掸去手上的尘垢般,轻轻扫拍双手。   “小师祖,我们被包围了。”   李婉婷弯身,以带有些许焦急的语气,凝重地在雪麒麟耳边低语。   “四方八面都有。”林御补充说。   接着,他抽出背后的长枪,解开裹在外面的布,然后照画葫芦解下绑在右腿上的短枪。   那是一对彷似由白玉雕成的长短双枪。   一体成型的设计,闪烁着白色的辉芒,上面铺覆着红色的线条纹路,彷佛被血丝所缠着。长枪以“斧刃”形式开刃,枪刃具有相当的斜度;而另短枪则是另一极端,不但是“刀刃”形开刃,而且枪尖曲线平缓,散发着锋利的慑人寒芒。   这对枪一现于人前,马上就吸去李婉婷的注意力。她职业病发,竟然凑过去观察起两把枪来,还喃喃地陈述着各种细节。   “一把破甲,一把切肉吗……材料是霜玉银……还掺有点绯色金吗?”   林御原本为着李婉婷的举动而感到一丝尴尬,但当她一语道破两把枪的材质后,他不禁瞠目,然后又露出相当佩服的神情。   “数量不少。”林御眼神闪动,“雪姑娘,有何打算?”   “我知道。”   雪麒麟转身,静静地回答:   “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现来着。”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靠近呢?   有些时候,答案总是不期而至,急不及待地出现在你的眼前。   听似脚步声的密集声响此起彼落,已经无从推敲“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   视野里,街道两边有黑色的骇浪涌来;感知里,几乎每个方位都有气息在朝众人所在的位置聚集。   “麒麟麒麟,好多呀!怎、怎么办。”天玑手忙脚乱地在空中乱飘着。   这才注意到天玑存在的贝小路愕然地瞥向袖珍女孩,一阵沉默后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姓雪的,这你崽儿?”   “你被打傻了咩?这是我的剑。”雪麒麟白眼直翻,“我还没娶呢,哪里拉个女儿出来。”   雪麒麟重新将视线投在那些只能用“异物”来形容的事物上。   应该是由机关技术制成的人形兵器。   跟偶遇林御房间里的雕像一样,来犯之物都有着模糊的人形态,但是棱角极其分明,方方正正的,整体轮廓上完全不具有孤度,就像是用积木堆砌而成的,带着一种强烈的无机质感,给人的感觉只能用诡异来描述。   它们手上还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弓弩、利剑、长枪、盾牌……不一而足,看起来就像极是一支奇异的军队。   事实上,它们也有着与军队相应的令行禁止之势。   如出一辙般踏出每一步,细微到连抬腿的时机和幅度都毫无偏差,其一致整齐程度尤甚于机械。   “喂,粗萝莉,就是这些奇怪东西把你搞得这么狼狈的咩?”   雪麒麟偏头,故作轻松地如此问道,语气中有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去你姓雪的,你这是低估了老娘,还是低估了这些混帐狗屁烂东西呀?”贝小路不快地瞄向雪麒麟,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哎哟,气不喘了咩?”   “伤都被你治得七七八八,还有屁好喘啦?”   “噢,那看来我这蒙古大夫还不错嘛。”   雪麒麟口上虽如此说着,但心底还是感到几分讶异。   虽说法术治疗能促动伤口快速愈合,但并不会补充人体失去的体力,再加之这种治疗方法就有一定副作用,贝小路能够站起来已经是奇迹,更不用说她看起来还有几分战斗力。   尽管如此,也不能期望贝小路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就是了,雪麒麟已有定数。   “我告诉你,这些鬼东西都打不坏。”   “很‘硬’吗?”   雪麒麟特意咬重单字以示强调。   她会有此一问,纯粹是出于这些黑漆漆的机关人形,都是由类似墨家秘殿的主要材质所构成的。   “比他要‘硬’多了。”   贝小路的视线一度落向林御某个“不可告人”的位置,揉着拳头说:   “这些沙包打起来可有劲了。”   她这是开黄腔了吗?雪麒麟一愣。   但是,她随即有感贝小路真不愧是由一堆市井之徒组成的丐帮副帮主,继而露出心照不宣的贼笑。   “既然如此,可不能硬碰硬呢!”   能够将贝小路打成重伤的机关人形自然不能小覤。   两人都早已紧绷了身体,如箭在弦,随时一触即发。雪麒麟甚至已经捻住了袖子里的灵符,右脚也踮起了准备在以脚尖代笔,在地上绘画法阵。   不仅如此,她们的视线其实不断在扫视着,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突围点。   可惜,结果令人失望。   那些围拢过来的机关人形实在是天衣无缝,不只是街道,连建筑的屋顶也能看见它们的踪影,显然是全方位围堵过来的。从它们的分落布局看来,雪麒麟判断无论选择那一个方向进行突围,所遭受到的压力大致也是相当的。   “小婷,你觉得怎么办?”   询问李婉婷时,雪麒麟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对方身上,仍然在观察四周。   “先发制人,抢先突围。”   没想到会被问及意见的李婉婷稍微愣住,然后字字分明地回答。   “我们会成靶子的。”   林御苦笑着代替雪麒麟作出回答。   那些机关人形装备性能不明的弩箭,只要他们一有所行动,他们马上就会迎来一轮齐射吧。   这是雪麒麟他们理应极力避免的情况。   不过,比起包围圈完全成型后的齐箭,现在突围就算遭到箭雨轰袭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变小上许多。   换言之,在包围网完全围拢前突围仍是最佳的手段。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该往哪里突围。   如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身,即使突围成功,在范围有限的机关城里,他们也无法摆脱机关人形的追击,落入围兽之斗中。   “往宫殿突围吧。”   似乎看透了雪麒麟的心思,林御突兀地提出。   宫殿吗?雪麒麟眺望向大道一端的尽头处。   确实没有机关人形的气息,很有可能是安全之地,假如林御之前所提出的推论是正确的,宫殿说不定就是生机所在。   “好,就往那里突围吧!”   主意已定。   雪麒麟高声大喊,洒出无数灵符。   灵符在空中纷飞,直至女孩一声“飞焰!”令下,便尽数迸发出火光,化为红莲之箭凌厉射出,直取毫无防备之姿的机关人形。   只见在千钧一发之际,机关人形不慌不乱地变换阵形,持盾的走到前面举盾,硬是挡下奔烧而来的赤红之箭。   下一瞬间,火屑四溅。   与金属大盾碰撞,火矢激散炸裂,所掀起的爆尘随伴如响雷般的轰鸣声,席卷了整条街道,模糊了一切人与非人的轮廓。   就在这个刹那,雪麒麟再度射出五张灵符,然后猛力蹬地,疾射而出。   “身怀移山倒海之力,拥不怀之金身,一曰神、二名鬼,凡非人者尽归此类。”   未染尘埃,清脆琮琤,如歌般的吟颂声。   灵符受到牵引,曳着残影追上飞身而上的女孩,依附在她的胸前与四肢之上。与此同时,声音突兀地变得急促高亢。   “咆哮吧、蹂躏吧,以‘一’之名命之,此身为凭,降临于世!”   最后一个单音如玉般敲响,灵符随即迸发出光芒,宛如金属融解般化为苍蓝色的光之墨水,在原有的位置圈出线圆纹路,而后延伸出精简的线纹向全身蔓延,一部分最终在女孩额上勾勒出繁而不杂的纹路,宛如妖异的刺青。   鬼神符。   那是借由额外搭建的灵气通道,达到大幅度提升体能效果的术式。   “小玑!斧之破军!”   雪麒麟伸出右手,展开手掌。   “是,麒麟!”飞在雪麒麟脑袋旁边的天玑高声回应。   凡是重要时刻天玑都不敢怠慢,得令的她像是一朵爆开的白莲般化为无数光点飞散。当光点重新汇聚成形后,一把巨大的枪斧已然现于雪麒麟的手中。   雪麒麟一马当先朝宫殿所在的方向逼近。为了不成为众矢之敌,她以身体几乎要擦到地面的姿态急掠着,缠腰衣带如燕尾般往后抛飞。   贝小路和林御一左一右夹着李婉婷紧跟在雪麒麟身后,以保有最高战斗力的她为顶角尖端组成一个狭窄的等腰三角形阵式。   在弥漫的烟尘中,四人一灵如长矛般,疾刺向机关人形群。   首当其冲的举盾机关人型似乎无所察觉。   雪麒麟推测它们并非以传统视觉捕捉敌人,而是利用灵气感应的方式掌握目标动向的。按理来说,爆尘是无法影响它们的感知,但是贯注了过多灵气的飞焰在爆散后,所引起的灵气乱流却又是另一种说法。   而现在机关人形无法预先作出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给我滚开!”   雪麒麟驱动全身真气,右腿突然前伸点地,并以其轴心倾着身体大幅度回转。斧之破军的刃面激烈地划过地面,拖曳着火花和刺耳声音,凌势从下斜砍而去,直取机关人形的腰身。   如此程度的真气爆发,机关人形也不再因为感知混乱而茫然失措。   它像机关般弓腿举盾,整套动作近乎完美。   然而,它终究是一种程序,只会作出标准化的行动。有攻击袭来,就举盾抵挡──非常简单的思维方式,却忽略了“能不能挡下”这个问题。   几乎就在斧刃触及盾面的一瞬间,一阵诡异声响缠在强大冲击里激荡四方。机关人形无法维持身姿被抛飞出去,撞落到后方机关人形群中,击倒了另外好几只机关人形。   另外两尊机关人形转动手中的墨黑尖枪向中门大开的雪麒麟腰间刺来。   雪麒麟注意到迫在眉睫的锐芒,但不回避,任由森森寒气刺痛自己的双眼。   在枪尖贯穿女孩的身体前,更快的银白光辉缠带着破空疾迅声从后介入,挑开其中一把长枪,剩下的一把则被一道白色龙像虚影给轰炸撞开。   那些分别是贝小路和林御的援助。   趁此机会,雪麒麟借着转势矮身再度旋身,用尽全身力气将两尊机关人形扫飞出去。   或许,她的近战技巧有所欠缺,空有一股在鬼神符加成下的怪力,但在获得林御和贝小路的支援,她可以全然放弃防御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一力破百巧的效果。   击退三只机关人形,雪麒麟等人成功钻入机关人形群里,同时也有成为腹中物之嫌疑。他们三人互相配合,以拥护着李婉婷的姿态不断深入,势如破竹地试图贯穿包围网的一端。   然而,即使同伴被击飞、兵器被破坏,机关人形仍然有条不紊地、前呼后继地包夹过来,就似一道黑色的狂潮。   它们是机械,并不懂得惧怕。   前方攻来的机关人形被雪麒麟用脚斩出的磅礴剑气轰飞,连续撞落好几尊它的同伴,前方因而空出一片空间,但是很快又有机关人形自左右补充而来,将空间填满。   它们同时举枪,枪尖以相同的间隔、相同的时机刺出。雪麒麟在拍开一把长枪的同时,如展翅的大鹫般落后身形。   “小御!”   “是!”   林御默契地接手从后顶上,手中双枪急转幻出一片光影,长枪挑短枪拨,一下子便将骤雨般攻击通通弹开。   接着,他侧身。两道狂龙虚影随即与他擦身而过,将前方的机关人形一一撞开,最终在击中一只持剑的机关人形后化为真气的狂流爆散,又吹飞了好几尊机关人形。   ──伏龙掌,以“刚猛”独步天下的掌法。   机关人形原本整齐的阵式被杀得大乱,但是雪麒麟未甘罢休,数十焰枪随即朝外各大范围轰去。   然而,正如前述贝小路所言,机关人形坚硬得可怕。   它们舍身亡死地硬撑过焰枪的轰炸,悍然不惧地如长城般再次压来,身上虽然被赤焰烧得乌黑一片,但是却依然完好。   “哎,烦人!”   雪麒麟厌烦地挑起眉毛,双手再次抡斧画出大个半圆,斩出的真气激荡四方,冲得机关人形来势一顿。   “姓雪的,弩箭!”刚将一尊机关人形拍在地上的贝小路高声提醒。   机关人形原本只为杀戮而生,甚至不忌自相残杀。   雪麒麟应声眺望四方,果然发现位于包围圈后排的机关人形已经架起弓和弩并拉弦上箭,向这边瞄准。她轻啐一声,他们最想避免的情况终究是发生了。   “交给我!”   雪麒麟周围,蓝白的光芒乍现。   界域的电光灼烧着空气,迸发出火花,在空中激烈弹射。   “小御,你上前,小婷你先替小御顶一下位置!”她下达指令。   众人迅速响应,依言转移位置,而雪麒麟则落自中心的位置。   在她就位的刹那,弓弦震动大气。 49、空无一物的广场   宛如瓢泼大雨般为大地蒙上一层阴影,钢铁洪流从天空倾卸而下。   同一瞬间,从弩机射出的弩箭则如迅雷般直射而来。弓箭和弩箭两者相辅相乘,一度形成密不透风的饱和攻击,宛如一张大网从重罩下来,避无可避。   界域躁动狂乱,以雪麒麟为中心扭曲着、闪烁着的电光互相交错缠绕,编织出圆罩形的网,顷刻往外膨胀。   电弧缠上金属箭矢,在上面激弹蔓延。箭矢受到其影响,彷效着同性相斥之理,偏离原本的轨迹,尽数失去准头,像是撞上墙壁般,大幅度转向朝四方八面反射回去。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像是风铃般的密集声音急促响起,大部分箭矢回赠到机关人形身上。不过,机关人形得益其自身的硬度,理所当然地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就是现在!   雪麒麟提气抛高身体,手上巨斧轰然敲向地面,借力扶摇直上。   机关人形的注意力刹那被其勾去,纷纷做出抬头的动作。它们反应迅速,马上就射出一波箭雨射向那蓦然腾空的鸟儿。   “小玑,盾!”雪麒麟大喝。   天之乾坤里的机关结构立刻响应,由战斧形态变成一面巨盾将从而至的攻击全部挡下。   接着,雪麒麟大袖一挥,灵符如雪飘散。   “东三南二北一西四,乾坤震离坎合一为雷霆,后天之三!干之威,震之象!”   雪麒麟一边吟咒,一边单手急捏法诀,灵符因而透出淡淡的苍芒。   “雷霆之二──春雷雨!”   整片空间顿时亮如白昼。   界域的电光疯狂射向散于掌半空的灵符,而后化为一道响雷自灵符急啸而出。那一瞬间,就有如世间龟裂开来般,无数雷电从天轰落。   一切彷佛都在诉说着,雪麒麟的“天灾”之名名符其实。浑身被电弧缠绕的她,像极风暴的中心。   雷电彷佛长了眼睛般,不断轰落在机关人形之上。原本理应坚不可催、无人可挡的机关人形表面上弹跳着电弧,动作竟然变得僵硬起来,不如以往流畅。   果然如此。   飘浮在半空,不断吐出带着雷光气息的雪麒麟如此心想。   机关人形的表面虽是由某种石料制成的,但内部少不免有金属的机关结构,而众所周知金属是良好的导电体,电流通过时所产生的磁场,干扰了相关结构的运行。   眼见机关人形攻势减弱,林御和贝小路对望一眼,然后奋力一击。   先手是贝小路。   她双手一高一低,分别小幅度画了个圆圈,手臂随即幻化出狂龙的虚影盘旋。   “震龙破!”   随伴一个重重的吐息,贝小路右腿猛地踏前一步,一个弓腿将双手平推而出。盘缠在双臂上的龙影顿时昂首,磅礴真气震动大气发出有如龙啸的声音,两道龙影应声奔飞直去。   “一贯凌虚!”   紧接贝小路,林御以轻柔而清晰的声音低喊道。同时,他身形轻盈飘起,点地射出,长枪直刺,宛如凌厉一箭。   扬起的裙摆如蝶翼,空城派掌门朝双龙疾迅飞追而去,后发而先至。两道龙影互相追尾绕圈,若影如随地拥护在他的身旁。   两者急转如螺旋,往前席卷而去,带起的暴烈风压将其所到之处的机关人形吹飞,以迅烈之态欲一口气将包围圈洞穿。   林御和贝小路的合力一击硬是在机关人形的包围里开出一道空隙。   本就负伤的贝小路不胜施展全力一击的负担,剧烈喘息着,但在一个深呼吸后有所平伏。   “走!”   她一把握住李婉婷的手腕提气蹬地,如离弦之箭般弹出,在“轰雷雨”的掩护下朝那道空隙钻去。   差不多该撤了吧!   雪麒麟放开已然变回大剑形态的天之乾坤,让它自己飘着。   “挪位!聚中宫!”她击掌合十。   散落于空中的灵符应从挪移位置,有序地排列起来,在女孩的脚下组成一个基圆。基圆急速旋动,中央处蕴酿着毁灭的光辉。   “雷霆之三──”   雪麒麟在空中轻轻跃起,而后循落下之势伸直双腿,奋力踹在基圆上。   “──轰雷动!”   应从术者的命令,犹如流星的轰雷辉临而下,往机关人形群倾泻。   轰──!   雷光击中地面,化为一团光辉膨胀,不断膨胀,将周遭的事物尽数吞噬。暴虐的电弧夹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冲击,沿地面往四方八面跳弹扩散。   仅此一击,机关人形们已不成阵型。   雪麒麟伸展手臂,只手握住天之乾坤,面朝天俯身失速落下,却在与地面尚有一段距离时,往后翻转半圈,仰身滑翔,如燕子般划出漂亮的弧线,往前掠去。   与此同时,林御的枪尖已触及最后一排机关人形。   一尊机关人形挺身,举盾蹲下试图挡住逼至眼前的凌势一击。   见状,林御往前伸脚点地借力,再度加速。他拉后持长枪的右臂,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将长枪旋转刺出。闪烁着银辉的枪尖一击洞穿盾牌,然后继续深入,精准刺进机关人形腰身的间隙里,一举直穿而过。   机关人形显然并非牢不可破,其关节处仍然是弱点所在。   在掠过机关人形时,林御一度松枪缩手,直至与之擦身而过后,才抓住从机关人形背后穿出的长枪枪杆前端,顺着去势将长枪拔出。   “好狗不挡路!”   身上被开了个洞,成为第一个“伤亡者”的那尊机关人形被后来的贝小路一掌拍飞。   至此,机关人形的包围圈被三位天境合力撕开。   林御和带着李婉婷的贝小路率先突围,奔向宫殿方向,雪麒麟紧接其后,在某尊机关人形的肩上一踮,越过最后一排机关人形,急急跟随两人的背影而去。   或许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吧,后来居上的雪麒麟抓住李婉婷另一边手臂后,贝小路立刻就是一个踉跄。   幸好,贝小路摔在地上前被李婉婷及时反扶住。   “贝前辈,你还好吗?”   “喂,你不行就别死撑了咩!”   紧接李婉婷,雪麒麟也出言关照。   贝小路一张小脸白得吓人,气息凌乱不堪,小巧的胸脯起伏不定,浑身都是汗水。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参与战斗,显然已经对她造成很大的负担。   “滚,你当老娘是谁?”贝小路依然嘴硬,但并没有拒绝李婉婷的搀扶。   “姓雪的,后面的又要追过来了。”   雪麒麟往身后一望,星眸随即上扬,烦厌地啧了一声:   “哎,真缠人咩!”   在她们的背后,机关人形已经重整好阵容向这边追来。它们没有感情,自然也就能够展现出远超人类的高效率和令行禁止。   它们就算只剩残兵败将,甚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会将使命屐行至最后吧。从这一点来说,它们的确比人类更要可靠。   “我们要加速了咩!”雪麒麟皱着鼻子说。   眼见贝小路相当吃力的样子,雪麒麟索性让天玑变成正常女童大小的形态,和她采用一个架一个的方式,分别架着李婉婷和贝小路飞行。雪麒麟从背后架起贝小路时,贝小路一度骂骂咧咧了几句,但是也颇为识趣地没有作出行动反抗,仅止于口头上的抱怨。   她们提速后,与机关人形的距离便被拉开。机关人形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而且移动方式还是步行,自然也就追不上她们。   总算可以稍为松一口气了咩,雪麒麟暗忖,但没有完全放下警诫之心。   大概是发现贝小路的情况,原本领先不少的林御缓速至与雪麒麟并肩。   “雪姑娘,需要帮忙吗?”   林御的视线几度落在贝小路身上,出于关心地探询。   “林御,老娘告诉你,你碰都别碰我!不然老娘把你剁了喂二郎神你信不信!”   贝小路表现得相当反感,睁圆着一双杏眼狠狠地朝林御怒目而视。   “好,你别激动……”林御只是苦笑。   一番好意被如此糟蹋,他还没有丝毫的怨言,也只能说肚量真的有够大的。雪麒麟心想换成是自己,早就把趁贝小路病要她的命,例如:先把她放倒在地,猛踢她的屁股。   总是注意到一些莫名其妙之处的天玑好奇地询问:   “谁是二郎神呀?”   “对咩,谁是二郎神呀?”   雪麒麟对此也有点好奇。   林御先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说:   “是贝姑娘养的狗。”   “哎哟,贝小路你还养狗呀!”   雪麒麟阴声怪气的,活像青楼老鸨的口吻。   “咋的?老娘养个狗也要你批准吗?”   “噢,当然不用,我又不是管狗的。”雪麒麟打趣地说,“说不定有一天你打你的二郎神时,就练出打狗棒了咩。”   没跟上雪麒麟的跳跃性思维,贝小路一脸错愕。   “喂,雪麒麟,你脑子里有坑吧?”   “咱这叫思维跳脱,坑什么坑呀!你真不懂呢!”   向来有话直说的李婉婷突然插嘴:   “小师祖,我觉得思维跳脱可能更惨一点……”   此言一出,雪麒麟面色一僵,贝小路则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接着,彷佛是想替雪麒麟解围般,双目眺望前方的林御倏地出言提醒:   “各位,我们快到了”   雪麒麟闻言将视线转正,大道在不远处迎来了尽头。远望过去,宫殿就像嵌在大道尽头处的两座建立之间般露出冰山一角。   大概几个呼吸过去后,他们就飞出了大道,来到与之相连的一片广场。   不像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情节,广场上并没有伏兵之类整阵等着他们的到来。   广场是空的,空无一物。   雪麒麟他们几乎不费功夫就穿过了广场,直逼宫殿的宫门。只是当靠近到一定距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的神色,而且这盘据脸上的诧异还随着距离的缩减而逐渐加深。   终于在宫门前停下后,雪麒麟抬头仰望宫门。   “壁画?”她喃喃出声。   紧闭的宫门门板上,以雕刻的方式呈现出一幅壁画。当注意到它的一瞬间,整个视野里彷佛就只剩下其所描绘的画面,其余的一切则消失无踪。   那是令人感到相当不适的画面,散发着一种血的味道。   ──屠杀。   这个词语大概是最能用来描述壁画上画面的。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壁画描绘了一支手持各式各样状似机关兵器──包括大型机弩、大炮──的人马踏着一具又一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追赶着另一支手持简陋兵器的人马,后者只能毫无抵抗之力地惨遭蹂躏。   最让人驻目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表情。   追赶者脸上挂着狰狞扭曲的笑容,他们手起刀落间全然没有一丝怜悯,似乎已经沦为杀戮的化身。与之相对,兵败如山倒的另一支人马,他们脸上唯独──   绝望。   这究竟纯粹只是一幅画,还是被人以壁画方式记述下来的过去呢?雪麒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注意力全部被夺去,霎时间竟然忘记了后面仍有追兵的事情。   如果,壁画上的是一段历史画面,那么在机关术辉煌的时代里,机关兵器所沾上的鲜血,所斩去的生命或许并不在少数。   兵器,终究是兵器。   任人们再如何以“守护”之名粉饰,它的本质仍然是一件夺命工具。就有如人们以光明驱散黑暗般,人们亦以杀戮守护自身。   “……这不是真的。”   失神间,雪麒麟听见李婉婷的声音。那喃喃细语里尽透着不信。   雪麒麟直觉扭头看去,只见同样仰望着壁画的李婉婷将怀中的工具包抱得很紧很紧,红发勾勒下的脸蛋惊人地苍白。   “不是的……怎么可能……”   活像是个事实已然摆在眼前,却仍在自欺的人般,李婉婷失魂落魄地无力摇着头。向来总是站得硬直的身体,此刻竟然在发抖,缩了起来。   “它并不是不应该存在的……它怎么可以是不应该存在的啊……不可以……不会的……”   李婉婷的低语一字不漏地闯进雪麒麟的耳中。   她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这幅壁画吗?从来没见过李婉婷这副样子的雪麒麟一阵愕然。   “小婷……?”   一边轻唤李婉婷,雪麒麟靠向对方。   结果,她走到近处后,却发现对方的双眼地定焦在壁画的一个角落里。她顺着看去,然后就看见了。   ──那一段文字。 50、这门能打开吗?   壁画的右边角落里,纵行如是写道:   ‘吾以为机关之现世子有益于国、赋利于民之事,自年幼起便一直深信至今。   然而,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天意也好作弄凡人,机关终沦为争端之刃、杀戮之本,千百年来已被鲜血染红。   吾之过也。   墨家之过也。   吾以为机关不宜存在于世,吾有思及此而生有毁灭机关之念。   唯,念及墨家之功绩、先祖之心血,吾实不忍毁之,沉吟至今。   故,吾将其封印于此,并以此画警惕后世。   ──机关,乃杀戮之本也,不应再度重现天日。’   这一段文字,字迹刚劲有力,却又莫名地散发着一种哀戚无力之感,宛如一封壮志未酬身先死者所书的遗书。   鬼扯,雪麒麟读完文字后心里所浮现的第一个字眼。   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李婉婷估计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才会再三咀嚼着饱含不信之意的话语。   然而,雪麒麟直觉她与对方的着眼点应该有所不同。   李婉婷应该是不相信机关术是一种”不宜存在于世”的事物──雪麒麟并没有听漏对方那一句”它怎么可以是不应该存在”,而雪麒麟本身则是觉得这一段文字极其矛盾,使人万分质疑。   依着雪麒麟的理解,这段信息应该是墨家秘殿的设计者所留下的,他能够设计出墨家秘殿应该就是墨家的人。那个人没准还是墨家里具有超然地位的某位,而这个人经月'.费群?;8.576,6!34,42历了某种或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现了机关术是一种与自己期待、响往中不同的事物,最终决定要将它从世界里抹去。   如果真的是不想让机关术重现于天日,将之完全毁灭,令它在世界上,乃至历史的洪流里消失才是最好的办法。   封印?   或许正如文字字里行间所言般,这个人并没有狠下心肠将机关术毁于一旦,惋惜墨家──或是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和付出,所以才会退求其次选择了封印的方式,设计了一座机关城将墨家的机关术都封印其中。   但是,既然如此,那这个人为什么又要在自己所设计机关城里处处藏有”一线生机”呢?   雪麒麟思考着,然后在一瞬间得到了答案。   ──终究,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这个将机关术”封印”在此的人,可能真的深感机关术的某种危害,理智上认为应该将机关术毁灭,但是他感情上、心底里,却有一道意志左右着他,并”不能让机关术湮没于历史之中”如此告诉他。在理智和感情互相争持下,他获得了某种平衡,继而做出了如此自我矛盾的事。   他设计了一座机关城,将机关术的奥妙和一些机关器具尽藏于此,满足了理智上的需求,然后又在设计机关城时留有各种可能性,让机关术有再度现于世间的机会。   或许,是自欺欺人。   或许,也是怯弱的表现。   但是,雪麒麟认为也是一种无奈,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毫不犹疑地贯彻一个”舍”字呢?尤其是,要舍弃自己倾尽一生心血的事物,更是难上加难。难如登天。   还真是天意好弄人咩,雪麒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告诉雪麒麟”喂,你的法术危害天下,把它给毁了吧”她也一定会做出类似的行为。   “喂,小不点,你在发啥呆呀?”靠在壁画上警戒着后方的贝小路一脸不耐烦,”它们都追来了。”   “你慌什么咩。”雪麒麟白了对方一眼。。   “啥,你说老娘在慌?屁咧,老娘还能和它们大战三百个回合!”   无视着贝小路的抗议,雪麒麟耸了耸肩,回头一看。   机关人形已经追至广场边缘,但是距离他们所在之处尚有一段距离,估计还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赶上他们。   尽管如此,剩下的时间也不够安慰陷入自我纠结中的李婉婷了。   雪麒麟瞥向李婉婷,对方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口中念念有词,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但显然不会是什么能让人不致于陷入纠结的事情。   “雪姑娘,我们进去吗?”   发问的同时,林御的视线几度落向壁画上。他大概也是因为这由壁画而多出几分顾虑吧。   “我们有选择吗?”   雪麒麟双手摊开,然后重新将视线投注于壁画之上。   “那些机关人形太硬了,刚才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坏了一个,但是它们数量那么多,要将他们全部摧毁简直就是妄想咩!”   如果不能将全部机关人形无力化,它们就会追着雪麒麟几人满大街乱跑。   虽说这座宫殿里面不知道又潜藏着什么,躲进去也未必是一个上好的方法。   但是,他们需要一个出口。离开这座机关城的出口。   进来的地方有禁制,他们无法从那里离开,他们必须找到另一个可以通行的出口,才能离开机关城返回外界。如果找不到这个出口,他们就不定就会在这里终老。雪麒麟实在是不想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度过馀生,她还想抱抱齐绮琪、水云儿揩揩油,甚至也有点想夏雪了。   这算不算花心呢?雪麒麟挲摸着下巴,打趣地暗想道。   “麒麟麒麟,这门好像打不开耶!”   天玑在壁画前来来回回地左右飞来飞去,好奇宝宝般叫嚷着。   观察着门板,雪麒麟没有发现门缝,似乎这门就是完全封闭的。可是,完全封闭的门能叫作门吗?   “小婷,这门你能打开吗?”   李婉婷没有回应,还傻愣在那里兀自纠结着。不过,追兵还在逼近,现在也并非开解她的好时机。   “咋跟那些玻璃心少女一样咩……”   雪麒麟如此评价了一句,随即惹来贝小路的白眼,林御则苦笑以对。   在众人的注视下,雪麒麟踮脚,凑到李婉婷的耳边。   接着──   “呀!”   就像是在夜深人静的大道上独自走着然后被人突然从后拍肩般,李婉婷发出短促的尖叫。她受到惊吓,身体猛地瑟缩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雪麒麟刚才往她的左耳孔里轻轻地吹了口气。   “怎、怎么回事!谁吹的气?”   李婉婷捂着左耳孔,错愕地左望右望。当她转至面向雪麒麟时,皱成一团的小脸蛋立刻映入眼里,微微一愣。   接着,她心神领会地叹了口气。   “小师祖,你怎么又恶作剧了?”   “哈!这句台词该是我说的好咩?”   雪麒麟如此揶揄了一句,然后才指着绘有壁画的门板询问:   “这门,你能打开吗?”   闻言,李婉婷先是一愣。   “我们要进去吗?”   “当然要进去,都快追到来了。”雪麒麟向着机关人形逼近的方向撇了撇下巴。   “我──”   李婉婷刚想说些什么,一波箭雨已然袭来。   林御挺身向前,交互双手转动长短双枪,在身前形成两个车轮似的障屏,狂旋的真气将来袭的钢铁豪雨大部分打落,而漏网之鱼则被贝小路一双小巧的手掌给拍碎。   一边以箭雨压制住他们的行动,机关人形一边逼近。   李婉婷不自禁地望了它们一眼,接着才把一度被打断的答复说完:   “应该可以。”   “以”字刚落,一支箭穿透了林御和贝小路的防御射向李婉婷,但是在击中前被雪麒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   “那你赶快把门打开咩!”雪麒麟握紧箭矢,将之折断后随手一丢。   李婉婷哦了一声,接着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从工具包掏出工具,又敲又拍地径自掏弄起门板上来。   “麒麟,我们为什么不用飞的呀?”   雪麒麟刚射出几道飞焰击中机关人形后,飘来她脑袋旁边的天玑便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笨蛋小玑,你感觉不到吗……”   雪麒麟轻眯眼,斜睨着宫殿城墙的上方。   “有某种强大的灵气力量正将宫殿覆盖着……”   说着,她就是随手一挥射出冰矛。   下一瞬间,如钻石星尘般的冰屑爆散开来。   冰矛在即将越过宫墙时,其尖端突然有一阵白色光芒闪现,随即整根龟裂粉碎,活像撞上无形的墙壁似的。   显然,这不是雪麒麟让冰矛自我毁灭的。   那光芒应该是笼罩这座宫殿的强力结界遭到攻击时所显现的光辉,而冷矛是撞上了结界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看,那里可是有结界屏障正等着你去送人头呢!”   结界是透明的,但意外地强力无比。   雪麒麟的感知里,它几乎就是一堵厚实得吓人的高密度灵气墙。大概是用什么手段隐藏起来的吧,否则这种程度的高密度灵气压缩现象是不可能无法目视的。   贝小路和林御应该也是感应到结界的存在,所以才没有提出“越过墙壁”这个方法。   “咦,真、真的呀!”天玑大呼小叫,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说,“呜……刚才我还有点好奇那墙是什么好玩的,打算飞上去看看来着。好在我怕骂,没这么做,不然就得撞个正着了!”   实在是太多地方可以吐槽了,雪麒麟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皱皱鼻头稍微表示心底的无奈。   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支箭穿透了防御网,雪麒麟侧头轻松躲过。   随着机关人形的不断逼近,箭雨的威力也在逐步上升。如果无法在它们将己方包围前把门打开,他们必定又要经历一番苦战。   幸好,李婉婷并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   在雪麒麟射出数百飞焰击落一波箭雨后,大门处传来一阵沉响。   那声音就像压抑已久的钟声,一度盖过金属交击之声、弓弦震动之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回荡于整座地下城里。   只有一瞬间──唯有声响的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似乎静止了,而后才再度运转。   雪麒麟分神看去,见到壁画已经从中微微分开,露出一条狭缝。   门似乎已经开了,但门缝也实在是过于狭窄,不容以让一个人通过。   “小婷,把门推开!”   不用雪麒麟吩咐,李婉婷便绷紧身体使劲将一边门板往里面推去。可惜,就算她已经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在门板上,用尽全身的气力,门板却依然纹丝不动。   “小师祖,过来帮忙一下!”李婉婷略显吃力地说道。   门似乎很重的样子。   “哎!”   雪麒麟烦躁地轻啐一声,然后跃起,半旋身体鞭出右腿,一道磅礴的弦月型剑气随之斩出,吹飞了好一片来袭的箭矢。   落地,转身。   雪麒麟跃至李婉婷身旁,双手分别按在两边门板上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推开大门。   好沉!   门板沉重得吓人,即使雪麒麟有鬼神符的加成,仍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憋得一张小脸通红,门缝才以难以察觉的程度缓慢展开。   当门缝开至足够容纳一下通过时,收制不及的雪麒麟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前倾身跌进门后,摔在一片空地上。   “快进来!”   雪麒麟迅速翻身,高声大喊。   李婉婷和天玑第一时间就走了进来,剩下负责抵挡箭雨的林御和贝小路则无法如此轻易脱身了。   林御挪到贝小路的面前,独自承受所有攻击,一对长短枪旋出耀眼的光华。   “贝姑娘,你先进!”   贝小路虽然好面子,但是也不作任何推搪,一个转身就扑进门后,正好摔向刚撑起上半身的雪麒麟身上。   “又要来洗面──唔!”   毫无意外地,贝小路的胸部撞上雪麒麟的鼻头。后者受到冲击,脑袋与地板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痛呼出声。   “这是……板砖咩……”   被贝小路压在身下的雪麒麟发出闷闷的声音时,殿后的林御也退了进来。他在拨开几支穿过门缝的箭矢时,斜眼看见像两张被子般叠起来的雪麒麟和贝小路,不禁失笑出声。   “贝小路,你还不赶快挪开身子?你的胸硌到我了咩!”   雪麒麟猛拍着贝小路的背,气得后者差点骂出脏话。结果,贝小路刚双手撑地想要起身,雪麒麟便已经蠕动着身子,挣扎着从她的身下冒出头来。   突然,又是一声沉响。   门竟然自动关上了,吞噬了机关人形的身影,宛如天险般将雪麒麟等人和它们隔绝。   “竟然还带自动关门的功能……”   摊在地上的雪麒麟微微扬首,眼珠朝上地望向宫殿之处,巧合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光芒。   是金属的反光!   “散开!”   雪麒麟心中一凛,用力将刚坐起身的贝小路一脚踢飞,然后使出一个后空翻离开原处。李婉婷和林御也分别朝两边跳开。   几乎是擦着她的袖子,从空地右边建筑的隐蔽角落里斜射而来的光芒闪至,落在雪麒麟刚刚躺着的位置,射入地板,溅起一大片碎石。   几颗碎石被界域弹开,苍蓝色的光芒闪烁。   落地后,雪麒麟抬目看向自己刚才所在之处。   那里正斜立着一根大如长矛般的利箭,箭头完全没入在漆黑的地板之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着。   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咩……雪麒麟吞了吞口水。   它来得太快了,几乎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要不是雪麒麟刚才注意到那闪现的反光,贝小路和她没准早就变成串烧死翘翘了。   连坚不可摧的地板都被巨箭射入,其威力绝对非同小可,要突破界域或许不是什么难事──至少,雪麒麟认为界域并不能挡下刚才那一箭。 51、此仇不报非萝莉   侥幸。   雪麒麟能够躲开那一箭纯粹就是侥幸罢了。   ──然而,一切还没结束。   “雪姑娘!”林御扬声呼喊。   根本就不用对方提醒,早已将感知扩散至极限,警戒四周的雪麒麟在那一点星光闪亮时,便已经往旁边跃去。   箭实在是太快了。   即使反应迅速,她腰间的衣服布料还是被巨箭带着的螺旋风压绞开,在皮肤上留下冰冷的触感。   彷佛是算准了一般,雪麒麟着地的刹那,一道光芒从与先前不同的阴暗角落凌厉射来,直取她的胸膛。箭尖铁光几乎刺伤她猛地收缩瞳孔。   太快,太刁钻了。   这次,雪麒麟只意识到界域被突破时显出的电芒光花,和一道从旁掠来,吞噬了自己视野的黑影。   “小师祖!”   “麒麟!”   “雪姑娘!”   重叠在一起的惊呼声,夹杂着劲风,冲痛雪麒麟的耳膜。某样温软的事物撞在雪麒麟的身上,她定住身形,和那东西贴在一起倒退了好几步卸去冲击,但最终还是一屁股摔在地上。   “贝小路,你……”   雪麒麟愕然抬头,定睛在眼前的背影上。   就在刚才,间不容发地,贝小路突然如猛虎过江般扑起,拦在雪麒麟的面前,硬是徒手接下了劲射而来的巨箭。   几滴鲜血落在地上,绽放、粉碎。   贝小路似乎是受伤了,大概是被箭头划伤了手掌之类的吧。   “喂,你没事吧!”   贝小路没有回答,把接下的巨箭往旁边一丢。落地时,巨箭发出沉实的声响,其重量由此可证。   “姓雪的,你这下可算欠老娘一个人情咯……”   贝小路这才回头俯视雪麒麟,声音显得异样地遥远、无力。   看她还能邀功,雪麒麟认为多半也没有受到什么大伤害,压在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下。她一边俐落起身,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好好好,这次就算我欠你人情了,只要不是奸淫掳掠、放火杀人,你说咋的就咋的……”   “得,那别瞎扯了……你赶紧接着老娘。”   “啥?”   贝小路说出没头没脑的话,惹得疑惑的单音从雪麒麟唇间泄出。   然后,让人讶异地,贝小路身体突然一晃,向后倒去。“喂!”雪麒麟大叫一声,慌忙伸手将从后抱住贝小路。   “你怎……么了……?”   雪麒麟关心的声音突然变小,语速也慢了下来。她按在贝小路肚皮上的手传来一阵既温热又湿润的触感,让人厌恶。   这种感觉──   雪麒麟将手掌移举起眼前,夺目的鲜红随即映驻在微瞪的明黄色眸子里。   当意识到那是鲜血的一瞬间,浓厚的血腥味随即在她的鼻腔里扩散,直攻她的胃袋,顷刻窜遍四肢五骸,内心咯登地一沉。   血里夹杂着肉碎!   也就是说,贝小路的内脏受伤了。   雪麒麟顿时一阵焦急,“给我看看伤口”如此喊着,想要把贝小路的身体转过来察看她肚子上的伤口。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   “小师祖!”   “看前面!”   李婉婷和贝小路同时扬声警告。   已经是下意识的,雪麒麟就理解到她们的意思。   “立界!界壁!”   雪麒麟单手扛起贝小路往后跃去,同时右手食中两指并拢往前一划,一道光线随即被隔空刻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升起一道苍蓝色的光幕试图阻挠巨箭的侵袭。然而,巨箭上那雪麒麟原本以为是类似膛线的坑纹,在接触界壁前突然迸出一阵光芒覆及巨箭全体。   界壁一瞬间就被洞穿,而巨箭只是稍微一滞。   “破军术式!”雪麒麟惊愕不已。   幸好,界壁还是为她争取到的短暂时间,足以让林御来援。   林御没有直接硬碰,将长枪斜挡在身前,卸开巨箭。巨箭的力道强劲得骇人,在擦过长枪的瞬间将林御的身体震开,而它的前行路线只出现小幅度的偏离,擦着雪麒麟的脸颊过去,拖出一道血痕,   雪麒麟双脚着地后,回望射入她身后的石壁之中,直没至箭杆中段的巨箭,露出后怕的表情。她实在没想到巨箭上竟然会刻有破军术式,要不是林御来援及时,失算的她绝对会裁倒在巨箭之下。   “麒麟,你受伤了!”天玑慌张地飘向雪麒麟。   李婉婷似乎也有所担心,但当她刚想走上前去时,却被雪麒麟举手阻止:   “别过来!”   “……小师祖?”   李婉婷惊讶止步。   似乎理解到雪麒麟的用意,被扛在肩上的贝小路艰难地张嘴代为解释说:   “别傻不拉叽地聚……聚在一起,鬼知道……呵,鬼知道箭会从哪个方向射过来。”   没有听从自家主人吩咐的天玑此时跌跌撞撞地来到雪麒麟受伤的脸颊旁边。   “麒麟,你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   她不断用袖子印在雪麒麟脸颊的伤口上。血一下子就将翠绿的衣袖染污,晕成一片让人皱眉的难看色彩。   “我没事。”   深吸一口气,雪麒麟低声答道,继而眯眼环视四周。   ──步步杀机。   与先前的机关陷阱都不同,完全不同。这里的机关在设计时已经顾及了各种可能性,一环扣一环地将身陷其中者推进死亡的深渊。   雪麒麟完全不敢想象接下来招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久遣地出现一丝畏惧。   最让人心寒的是,设计者刻意利用前面机关陷阱的儿戏诱使人们放下戒心,将真正致命的杀着藏于后面。   而事实上,雪麒麟的确是大意了。   即使被机关人形围堵,她心底盘据的危机感也没有现时的百分之一。直到现在,她才确确实实是感受到死之阴影。   一步一步地诱使别人深入,然后诛杀──只能说,设计者在设计时已经把人的惯性考虑了进去。   竟然算到这种地步了吗?寒意直沿雪麒麟的背脊爬窜而上。   蓦然,雪麒麟的耳朵微微一动。   在左前方!   得益于已近乎溢出的警戒心,雪麒麟很敏锐地捕捉到机关活动的声音,在巨箭离弦前掌握了它的方位。   “散开!”   就在雪麒麟警告响起的同时,巨箭劲射而出,凶狠如流光般袭来。处于射线上的雪麒麟和林御首当其冲,分往左右跳开。   然后,异变陡生。   雪麒麟意识到巨箭粗细与先前不同时已经太迟了。   巨箭驱干的表面突然板块弹出,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杀机。   几乎在一瞬间就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情况,雪麒麟立刻瞪大眼睛,”小玑,盾!”如此大吼。天玑二话不说马上变成盾之玄武的状态,雪麒麟旋身一脚将巨盾踢向李婉婷。   紧接的刹那,藏于箭身的无数铁锥接连射出,散击周围的事物。   早有所料的雪麒麟不敢怠慢,驱使界域不断迎击来袭之物。   眼看铁锥快要击中措手不及的李婉婷,化身为盾的天玑已然赶至,轰然地落在地上,矗立在李婉婷的前方,替她挡下覆天盖地而来的杀戮之雨。   林御双枪急旋,形成如同暴风般的屏障,激荡的枪气将近身的凶险之物挡开。   在如骤雨般的密集铁锥中,他拉着忽左忽右的不规则轨迹,掠到李婉婷前方,旋身拨开突然从隐蔽角落射来的另一支巨箭。   就好像意识到先前的攻击完全拿雪麒麟等人没办法般,这一波攻击还没完结,四根巨箭再次射出,不断增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   箭射出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逼使他们无法再次会合。   散射箭再次袭来,林御一面迎击从天而降的密集铁锥,一面提防着隐藏在其中的巨箭。   “雪姑娘,我们分头走!不能留在这里!”他喊道。   “好!”不作一丝犹豫地,雪麒麟咬牙答应,但仍不忘吩咐,“小御,你帮我照顾好小婷!”   “这个自然!”   林御隔空回话,在弹开一根巨箭后,退到天之乾坤后方。他将长短枪交到李婉婷手上,空出的双手单手提起盾形态的天之乾坤,另一只手则挽着李婉婷的手臂,护着她迅速后退。   他应该能照顾好小婷吧。   雪麒麟虽然对此感到担心,但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小不点……咱们再不撤……就要成锅里肉了……”气息凌乱不堪的贝小路出声提醒。   她腹部的伤口仍未止血,已经将雪麒麟的单边衣袖染成通红。   雪麒麟眉头一皱,学着贝小路偶尔展露的东北腔打趣说:   “得,合着我们都是肉了,干炒算了!”   说着,雪麒麟再度望向李婉婷,恰好李婉婷也望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就此对上。   ──不要担心我。   李婉婷的视线夹带着这么一个讯息。   “此仇不报非萝莉!机关城,咱们走着瞧!”   雪麒麟一咬牙,双脚在地上急点,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凝!”她击掌,留在地上的脚印顿时发出强光,空气中的水气应声聚集,一道又一道冰墙在她身前升起,遮去袭来的箭光。   接着,她蹴地而起,曳着苍蓝色的流光,往与林御不同的方向急速飞离。 52、黄昏的秘殿之外   黄昏。   在墨家秘殿外,简陋的马廊旁边。   喧闹非常、挤满了人的茶水小栈里,店伙计为坐在角落里的客人端来他们方才点的热茶。   客人是两位身穿一袭黑色大袍的男女。   他们长得不太相像,比起父女更有可能是师徒之类。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材标准,玛瑙般紫中带腥红的长发静静扎成一束,绕过右肩垂自腰间,冷若冰霜的脸蛋如雪莲般冷漠之中透发着几分高洁。   至于男人,他脸部棱角分明,但是一头中短发却乱糟糟得像个鸟巢,而且黑色里灰白夹杂,看起来缺了些许生气,不过墨色的眼眸里倒是藏有不尽的华光神采。   好像藏有一个世界,这是店伙计对上男人的双眼时最直白的感想。   这一男一女颇为奇怪,而这并非指他们的外貌。虽然武者里从来不缺标奇立异之辈,但是奇如这两位客人的,店小二倒是第一次看见。   他从来没见过随身带着一副棺木的武者──虽然还不肯定他们是不是武者,但店伙计直觉八九不离十。   嗯,这对男女身旁都有一副靠在桌子上的棺木,大小不一,男人旁边的棺木比较大,但都是墨黑色的,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一想到有可能是尸体之类,店伙计就感到一阵心寒。   店伙计将两个茶碗分别放在两位客人面前,提着茶壶为他们倒个半满,不自觉地就多看了那两副棺木一眼,却没想到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投以一个”别乱看”的警告眼神。   眼神冰冷得吓人。   那就像在看一种死物似的眼神,毫无感情,让人有一种脖子旁边的被架着刀子的错觉。店伙计的心猛地一紧,悬到嗓子眼上。他赶紧收回眼神,战战兢兢地垂头。   “请、请慢用。”   店伙计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抱着批盘飞似的离开,不敢多作逗留,也没有说出”客官们还有什么吩咐”这句惯常话。   男人瞄了店伙计离去的方向一眼,嘴角泛起苦笑。   “吾说乐乐啊……”   男人轻唤少女一声,少女眉头就是一皱,似乎有点不快的样子。   “吾可不想引人注目啊……”   男人瞥向旁边的棺木,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吾等已经够引人注目就是了,谁叫吾等都带着一个活像棺材的破箱子呢。”   “师匠,那是我们的象征,我们的意义,请不要用破箱子这种词汇来形容它。还有,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可是吾帮汝──你取的名字啊……你这样子伤吾的心,吾实在是捶胸顿地、无语问青天啊……”   他的自称非常古老正式,散发着一种与当下之地格格不入的感觉。男人虽然极力改变自己适应时代,但是有一些习惯还是没能改变,好比这自称一样。   有言道,人越老就越不想改变,男人深以为然。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傻很天真。”少女说。   男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端起茶碗凑到嘴边,轻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道:   “天真点不好吗?总比你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要好吧。”   “……”少女沉默了片刻,“我已经是大人了。”   “乐乐啊,这就是所谓的黄毛丫头大放厥词啊……”   再一次听见”乐乐”再个字,少女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不过男人像是毫无察觉少女的不满般,径自说下去:   “大人可不会随便乱瞪人,你说对吧?”   “我没有乱瞪人,我只是警告他不要乱看而已。”少女静静地辩解。   “那你可以用点柔和一点的眼神吗……当然,带点笑容更好。”   男人无精打采地环视四周,眼敛像是困了般微微下垂。   “男人这种生物,女人越是冰冷,他们就越来劲。征服欲嘛……你本来就长得漂亮,吾可不希望你还摆出一副冰山似的样子,惹来一堆狂蜂浪蝶,那可烦人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乐乐啊,不是吾说你,多笑点好吗?”男人拉开自己的嘴角,露出滑稽的笑容,“笑容!笑容,知道吗?多笑点。”   少女想了想,然后稍微牵动嘴角。   “这样子吗?”   看来她刚才那是笑了,不过只能说是个生硬无比的吓人笑容,一丁点笑意都没有。见此,男人眼角抽动了一下,而后扶着额头重重地叹出口气。   “看来是吾的要求太高了。”   “……”   少女嘴唇重归平缓,无言地陷入沉思之中。她端起茶碗,优雅地喝了一口茶。   “茶,凉了。”她放下茶碗,“好难喝。”   “偏僻之地,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啦……怎么样,喝不习惯吗?”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在少女眼前晃了晃,“要加点糖吗?”   “……”   少女定定望着瓷瓶,脸上堆起露骨的反感。显然,她并没有在茶水里加糖的奇怪兴趣。   察觉到这一点,男人有点失望地嘀咕着”真不懂欣赏”拔开瓷瓶,往茶水里洒下一大把雪白的糖。他从筷子筒里,拔出一根筷子,将茶水和糖搅匀,然后还舔了一下沾有糖和茶的筷子尖端。   “嗯,真不错真不错。”   男人喝了一大口加入了糖的茶水,满意地点头吧嗒吧嗒着嘴巴。   少女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她视线落向自己的茶碗时,彷佛属于自己的茶水也被加了大量糖般,一度露出反胃的表情。   她将茶碗推到一旁,无视男人奇怪地说出“咦,你怎么不喝了?”这句话,将视线移开用俏丽的侧脸着向男人。   男人抱怨了几句,然后径自喝起茶来。   沉默随之填满了两人之间。   当少女拉回视线,重新望向男人时,他已经将茶水喝光,还再叫来店伙计点了一碗肉汤。   “……师匠,我们就待在这里?”   “不然呢?”顺手付了钱的男人耐人寻味地回望少女,“吾可没有四处乱闯的麻烦兴趣。”   顿了顿,男人将换上郁闷的口吻,有点怨天尤人般说道:   “而且,吾等就像一滴‘墨水’,一但暴露在光明底下就会很刺眼很刺眼,难道不是吗?吾之爱徒。”   *   “……我知道。”   回话前,少女有短暂的踌躇。她想必是理解了男人话中之意,并且生起某种类似无奈的感情吧。   “可是,师匠不是要把──”   说话突然中断,因为店伙计已经将男人刚才点的肉汤给端上来──少女并不想对方听见自己即将出口的话。   店伙计刚放下肉汤,少女便突兀地勾起嘴角,对他描绘出可谓扭曲的笑容。他吓了一跳,饱受惊吓地连忙告辞离开。   对此,少女皱起了眉头。   目赌整个过程的男人则是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少女不明所以地定睛看向他,他就摆了摆手,喃喃自语般低声说出一句:   “尚需进步啊……”   少女似乎想问个究竟,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我们真的不进去吗?”   “吾就说过,吾不想引人注目啊……”男人往汤里倒糖,“我们也是只无头苍蝇,根本不认路,谁叫老祖宗没把地图留下呢?与其乱闯,当只黄雀不好吗?而且,说不定她就得手了呢。”   “师匠信任她的能力?”   男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肉汤,接着才回答说:   “不,我信的另有其人。”   “谁?”少女速问,但紧接的瞬间,却低声念出了一个名字,“雪麒麟?”   “是呀。”   男人点头,将肉汤推到少女面前。   “乐乐,你要试试吗?这汤不错耶!有肉。”   少女没理会男人的推荐,只是满腹疑惑地直勾勾盯着他瞧。   她是在问原因──他相信雪麒麟的原因。   “气运,你知道吗?”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头,男人便解释说:   “很久以前,张天师那神棍曾经跟吾解释过什么叫气运,长篇大论的,吾也不懂。不过,你就把它理解成机缘运气之类的东西就好懂了。总而言之,就是那样子的东西。”   “机缘……吗?”   少女垂下目光,反刍着。   “对。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晋身宗师需要气运吗?”   少女仅点头,但表现得万分肯定。见状,男人才继续说下去:   “华朝大地物博地泽,养育的武者无数,但为什么整个天下间有幸晋身宗师就只有寥寥数人呢?过去,天境多如狗,唯独宗师不过尔尔。人们常说,天境就是一个人能够努力的极限,再往后就是考究机缘……说得简而易懂点,就是并非谁都能有那个’气运’窥得天机,成为宗师。也就是说,欲成宗师,必先拥有气运。”   男人说完后,稍微作出停顿,给少女一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约莫十秒过去,少女的眉头稍有舒展,他便问道:   “但是,反过来说呢?能够晋身宗师之辈,都身负超人的气运。而一位武者,究其一生气运最为充盈的时间有两个。”   随着男人竖起两根手指,少女毫无表情的脸上立即浮现认真的神情,表达出一种洗耳恭听的意思,连背梁也不自觉地挺直了。   “第一个,是飞仙度天劫的时候。追溯历史,飞仙数目不多,而能撑过天劫得道升仙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实力差距不大,而且一些名震天下之辈也消逝于天劫之下,反而一些同期较为逊色的飞仙却能浴火重生,这是为什么呢?气运。”   少女默默无言,眼眸里却驻映着某种响往的光辉。这时,男人把剩下的手指都收起来了。   “第二个,就是即将晋身宗师之时。唯有气运足够,才可能觅得那个机缘。有无数大天境穷尽一生都停滞不前,其中也有是天资卓绝之辈,好比说道一教的紫玄子,以前曾被称为继齐归元之后的天下第一人,最终还不是被北冥有鱼超过了,至今还停在大天境。这又是为什么呢?也是一样,气运。”   “……师匠的意思是,雪麒麟身具超然的’气运’?”   稍微思考片刻后,少女迟疑地问道。迎着她探询的视线,男人以晦涩的动作回应。他先是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是不肯定的意思吗?少女心想。   “她算不算天才吾不知道,吾没见过她也无从判断。但是,纵观她至今的经历,她的确有不俗的机缘。最重要的是──”   男人笑了,就像是忍俊不禁似的,却满含难以言明的深远意味。   “她就差一步了。早前在长安,她就一度越过那条界线。”   闻言,少女愣住。   不过很快地,她便回过神来了。她并不关心雪麒麟的事情。   “师匠是认为,雪麒麟的气运会让她找到……”   少女言尽于此,没有明言。男人收起刚才认真的神色,无奈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也就是一个机率的问题,在同等的条件下,她有更高的机会能够找到吾等想要的东西。没错,比吾等都要更有机会。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拜托那姑娘啊……”   “我大概明白师匠的意思了。”   少女一度释然,但很快又抛出新的问题。   “那如果她得到了东西,但不交给师匠你呢?”   “她不会。”男人嘴角泛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吾知道她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机关术的辉煌,而不是只着眼于自己的得失。”   “那是因为你骗了她,说她的双亲──”   男人漫目无的地游移着的视线,瞬间对上少女的视线,抬手打断了她。   “哎呀,别用骗那么难听,只是有效利用而已。”男人发出苦闷的声音,“机关师都是这样,经常思考着如何合理布局,而吾也只是在合理布局罢了。”   少女一言不发,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儿后,她淡淡地质疑:   “如果她没得手,最终东西落在其他人手上呢?”   她其实是明知故问,纯粹是因为性格使然。少女其实一早就知道她师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也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许说,机关师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机关师,每天都在思考合理性的存在,他们一直追求的除了技术、知识外,就是效率。   如何有在限的时间里、有限的空间里,获得更大的效益?他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他们面对任何事物,都会被“效率”两个字所左右。 53、吾姓墨   “乐乐,你的问题真多。”   男人垮下肩膀,受不似的叹了口气。   听见”乐乐”两个字,少女眉头稍稍一跳,然后理直气壮地回答:   “是师匠让我有不懂就问,我只是听从师匠的的话,我没有错。”   就像走在路上,突然发现自己的鞋破了一样,男人堆出霉气的表情。   “好吧,吾开始后悔了。”   “请问答案呢?”   “很明显,不是吗?”   男人勾勒出人禽无害的笑容,眼眸里闪动着凶意。他以彷佛在陈述天气的口吻,轻描淡写地编织言语。   ──没有比杀戮更有效率的方法了。   他如是说道。   “师匠,你总是喜欢这样行事。”   少女轻笑一声,那冷若冰霜的脸庞难得出现些许暖融的迹象,那怕是只有些许。   “嗯?”男人故作愕然,“与其白费口舌,这样不是更有效率吗?”   “是的。”   少女毫不犹豫地简短回答。   接着,她端起加了糖的肉汤,静静喝了一口。   “好甜。”少女嘴唇微弯,放下汤碗,“有些许血的味道。”   那声音是突然响起的。   由远至近,然后又再度飘离──飘渺不定的琴声。声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彷佛一颗颗珠子落在玉盘之上,那低鸣的弦音悠扬委婉,化为一阵又一阵的微风抚来。   茶水小栈的客人顷刻间就毫无抵抗地沉溺于绕梁不绝的琴曲之中,浸淫于乐曲所谱的世界里。   唯独坐于角落里的男女例外。   谁在抚琴?少女略感惊讶,抬头寻向声音之源。   但在那之前,男人的双眼率先映入她的眼里。他的焦点没落向任何地方,总是平平无奇的眼珠此时变得深远起来,晃动著深幽幽的光芒。   男人转动眼珠,缓缓看向旁边,少女的视线也像是被勾住了般跟著移动。   然后,少女这才注意到隔壁桌那纯白的存在。   对方应该是武妖,头上长有一双毛茸茸的纯白狐狸兽耳,腰间与臀部的交界延伸出毛发细密的粗长尾巴,闪烁柔顺的光泽。她身上穿著一袭白色的长裙,是名十八、九岁,不到二十的年轻女性,看上去并没有比自己年长多少。   不过,这也是仅止于外表罢了。   白发少女有著乍看之下消瘦的轮廓,但少女很快就注意到那只是对方身上泛著的白色光晕所造成的错觉。她头发也是纯白色的,连纤长上翘的睫毛也如雪般白得无垢,襯得绛紫的清澄眼眸像是映著光芒般格外清晰。   她不像人。美得不像人。   纯白的她实在是太过漂亮了,彷如高悬在天上的一轮晈月,让人直觉那并非触手可及之物。   她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原本泛于少女脸上的惊讶一下子加深,变成了极度的错愕,最终变成惮忌。她一直有在暗地注意四周的环境──毕竟他们的身份敏感,但是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论是灵性的感知抑或是普通的五感,也没有捕捉到她的任何“状态”,甚至连其存在本身也没有。   ──完全没有。   在人声鼎沸的茶水小栈里,本应触目的白发少女却意外地缺乏存在感──不,与其说她存在感薄弱,不如说是有一种远离人间烟火的飘渺感。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具怪异至极的琴。琴身由平缓而优美的两弧型结构于弧峰处贴合而成,弦于分别于两弧型结构的两端延伸而出,接在对角的弧端上,在中央于交错成网状。   这琴,真的能弹响吗?少女一度怀疑。但琴声确确实实是从这具琴里传出的,而且如果她没有弹响怪琴,大概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人们之所以在琴响前没有注意到她,仅仅是因为她的气质之故吗?少女认为不是。   “别看了,吾也没有察觉到。”   彷佛看穿了少女的疑惑般,男人淡淡地低语道。他的双眼一直驻定在白发少女身上,片刻都没有移开。   “咦?”少女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以同等的声量反问,“……连师匠也没有吗?”   “是啊……完全没有。”   男人扬起出兴味盎然的深刻笑容。   “她似乎来了很久了。”   “她是谁?”   直觉认为自己的师匠知道,少女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哎呀,乐乐还真是直接呢……”   男人长叹了口气,终于转向少女。   沐浴在对方无奈的视线下,少女只是无言地用眼神催促著他。男人将少女面前的汤碗拉回,也毫不避忌咬上那唇印,一口气将肉汤喝光。   他没有把碗放下,注视著已经见底的汤碗,以晦涩的语调开口:   “世间,有一人美貌贯绝天下,堪称华朝第一人,甚至有人将她与传说中的仙女相提并论,将她称之为‘月姬’;世间,有一人武术独步天下,堪称宗师第一人,甚至有人将她与刚飞升不够的齐归元老前辈相提并论,将她称之为‘月白之妖’。”   听完,少女先是一愣,然后才略显迟疑地说出一个名字:   “北冥……有鱼?”   “诚然。”男人轻笑,“正是‘月华万象’──北冥有鱼。”   恰巧,琴声收止。   袅袅余音徘徊间,男人目光流转,重新看向白发少女脱俗的侧脸。   “对吧?北冥姑娘。”   白发少女没有回话。   视线半垂的她在琴上轻拍了一下,那具怪异的琴便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下合拢,琴弦合而为一,变成一把纯白色的长弓。她将长弓放在一旁,让它靠在桌子上。   “你认识我?”她终于开口。   那声音犹胜于刚乎的琴音,空灵而净美,没有夹杂那怕是一丝的杂质。如果声音有最原始的形态,那一定就是像她的声音般纯粹吧。   刚刚才从乐曲世界里脱离出来的众人因为她的声音再度失神。但当他们意识到白发少女的真正身份后,无一不大惊失色,纷纷议论起来。   重归喧闹的茶水小栈里,男人微弯身,朝北冥有鱼拱拳说道:   “北冥姑娘有点谦虚了,普天之下谁人不识‘月华万象’?即使是吾等这种山野之人,也有所听闻呐。”   “是吗?”   北冥有鱼淡然而笑,白似雪的狐尾轻轻扫过地面。   “不过,你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   “嗯,是吗?”   男人神色透著些许愕然,北冥有鱼半垂目光。   “我的意思是,你认得我?”   “当然,北冥姑娘的大名吾可是久仰已久啊……”   “你是真的没懂,还是假装不懂?”北冥有鱼淡淡地说,“你我从来没见过面,你为何可以立刻认出我来?”   男人脸上浮现苦笑,挠了挠头发。   “北冥姑娘想多了。北冥姑娘又不是那些隐居之辈,偶尔也会出席一些场合,吾见过北冥姑娘又有什么奇怪呢?”   “你刚才说的是,有所听闻。”   北冥有鱼刻意强调‘有所听闻’四个字,摆明有咄咄逼人的意思,直教男人一时话语塞住。半晌,男人长叹口气。   “北冥姑娘这是刻意误解吾的意思啊……该不会是想为难吾吧?”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浅喝一口。她的动作步调缓慢,却散发著一种异样的优雅感,每个细节都挑不出任何瑕疵,犹胜于深居于皇宫里的妃嫔。   就只是这样,一直默默观察著北冥有鱼的少女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她为此惊讶,但是又无可奈何,毕竟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了。   就在少女心底生起几分失落时,她突然注意到男人投注而来的视线。大概是求助的意思吧,男人目光里满是无奈。   真是一点都不可靠,少女暗自数落著,但依然在一声细若蚊鸣的叹息后,开口说:   “华朝第一宗师如雷贯耳,北冥前辈的传闻早已家传户晓,闲逸庄发行的期刊也有刊载个北冥前辈的画象,天下谁人不识你呢?”   “哦,是吗?”北冥有鱼答话。   她的视线霎那落在少女身上,却又很快转开,就好像没把少女放在眼里般。不,应该说数遍整个茶水小栈,也只有男人值得她多看一眼般。   嗯,她由始至终在关注的,都只有少女的师匠一个。   “你的意思是指,因为我是宗师,所以就可以轻易认出,是吗?”   询问时,北冥有鱼凝视著男人,他随即露出“为什么要问我”的惊疑表情,而少女也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被完全无视了。   一会儿后,男人乾咳两声。   “呃……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我明白了。”   北冥有鱼点头,似乎已经没有计较的意思。   结果,男人才松了口气,就听见一声冷笑。   “那为什么我不认识你?”   就在这一瞬间,男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刚才应对时的笨拙──或许说,是伪装完全消失无踪。他无言地抬头迎上北冥有鱼极其清澄,彷佛能够穿透任何事物的视线。   很少人能在北冥有鱼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而男人却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   男人没有表情地沉默著。   “第四个。”北冥有鱼阖上眼睛,“我从来不知道有第四个的存在。”   ──第四个。   当这个字眼回响于脑海中,少女才知道自己的师匠为什么会突然认真起来。师匠的身份被看穿了,少女脸上尽是惊愕,对北冥有鱼投以极为惮忌的目光。   而男人依旧沉默。   大概过了几个呼吸后,他不疾不缓地开口说:   “宫里的呢?”   “宫里的?”北冥有鱼表情沉静,“宫里的老前辈早就放弃了更高的境界止步于此,甘愿将一生奉献于天之子。一个不追求飞仙的武者,怎么能与我们相提并论呢?”   尽管语话缺少感情和起伏,却仍自有一股傲气油然而生。   全场因为这句话而陷入静默。   寂静无声中,北冥有鱼此刻隐隐散发著目空天下的凛然气势,神圣得有若天上明月般不可侵犯、不容亵渎。   “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吗?”男人好奇。   “不是,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你认为呢?”   “确实。”   男人嘴唇微弯,深以为然地颔首。   “那北冥姑娘又是基于什么的理由,认为吾与汝之道相同呢?”   彷佛听见一个笑话般,北冥有鱼失笑出声。她以袖掩嘴,斜眼睨视著他,泛著幽光的半眯双眼驻著男人的轮廓。   “──是气告诉我的。”   不可能!少女差点喊出声来,但及时忍住。   她与自己的师匠都很好地隐藏了气息,基本上就跟境界普通的武者没有区别,对方又怎么可能从他们气息之中捕获到如此之多的细节?而且,所谓的“道”是怎从气息里判断的吗?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少女只能认为对方是在故弄玄虚。   她的师匠彷佛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见他眉头深锁,沉默了半晌。   然后,男人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厉害,前倾后仰的,彷佛随时都会从座位上掉下来。北冥有鱼也勾出浅浅的笑容。   他们宛如在前往路上偶然相遇的同乡人。   少女不明白他们因何而笑,竟然笑得如此高兴,只能茫然而和缓地来回看著他们。是不是只有到达了那个境界后,自己才会能够明白他们一言一语间的深切意味呢?少女如此想著。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率先收拢笑意。他站起身来,朝北冥有鱼弯腰拱手。   “吾姓墨,一个活在过去的……”   彷佛是在斟酌用词般,男人稍微停顿了片刻,脸上掠过复杂的感情。   “──求道者。”   最终离口的,是这三个字。   彷佛述说著古老的故事,他的口吻带著些许悠久的古意。   “求道者吗……”   北冥有鱼反刍著,一度失神,视线呆滞地落在桌面上。   然后,缓缓地,就像是突然顿悟了一般,又似是释然了似的,北冥有鱼起身回礼。   “妾身北冥有鱼,见过墨先生。”   北冥有鱼挺直身子与男人对视著,再一次轻启玉唇。   “仅祈愿,你我之间的‘道’并非无可相容的。”   在众人的目送下,北冥有鱼拿起长弓,转身离去。   即使已然消失在众人的眼里,她的声音仍然徘徊在茶水小栈里久久不散。那就是如此清晰且不容磨灭的一句话。 54、敢情是肉食系   已是黄昏末段,临近初夜的时分,完全沉没于远方山脉后的日轮残留下一抹赤红如血的余光,染红了整个世界。   “狐狸。”   离开茶水小栈还没走多远,北冥有鱼就被人叫住。   “发现有趣的事情,却不叫上我,这未免太失礼了吧。”   北冥有鱼止步循声寻去,看见了犹胜残阳余辉的金色光芒。别称“修罗儿”的珈蓝正优雅地坐在无人马车的货架边缘,摇晃著一双雪白纤细的腿。   “修罗儿,你难道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兴趣?”   北冥有鱼从对方身上移开视线,表现出十分冷淡的态度。   “如果有趣的话,礼仪又算得上什么呢?”珈蓝展露蜜糖般的笑容,“没有什么比有趣的事更值得我关注的事了。”   北冥有鱼回以冷笑。   “你的脑子里也就只有这种事了。”   “真失礼呢……”   貌似受到委屈般嘟起嘴巴,珈蓝别开了甜美的脸蛋。   “就算是真的,也有分该说和不该说,一个成熟的人应该要辩清其中的分别,合理地运用言语才对。”   “哦,你是指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吗?”   “嘛,大概就是这样咯。”   珈蓝从货架边缘轻盈地跳下,踱著不一的步伐,走到北冥有鱼的面前。   “狐狸,你不好奇吗?他是真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你会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那样跑过来吗?”北冥有鱼戏谑地笑了。   珈蓝眼角抽动,不过被她强压下来。   “你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吗?”   听见这个问题,北冥有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刚才,直到对方搭话前,她都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对方采取了某种手段阻止他们的声音传出某个范围,而且似乎是单向的,声音能进不能出,否则他们也就听不见琴声了。   不过,北冥有鱼当然是不会向珈蓝坦然这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北冥有鱼觉得好笑,“你偷听了那么久,也没有听见他们谈了什么吗?”   “你真是让人讨厌。”  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資源来'源于?网.络,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說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請?,在下载後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珈蓝皱起一张脸,显得相当反感。   但在下一瞬间,她突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过娇艳欲滴的红唇。   “啊啊……如果可以,真想杀了你。”   “好笑,你想杀我也不是一时三刻了,不过凭你能办到吗?”   北冥有鱼牵动嘴角,摆出不屑的笑容。   受到北冥有鱼的挑衅,珈蓝敛去表情,脸上乌云密布。强大的气息狂涌而出,不消一会儿便覆盖了很大的一个范围。   周遭的人们受到惊动,不约而同地投来敬畏的目光。   可是,北冥有鱼不为所动。   “你想被苍凛捡便宜?”她云淡风清地说。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珈蓝收回了气息。   “那就实在让人困扰了。”   珈蓝面带愁苦,失望地叹息出声。结果,她下一秒又露出满足的表情。   “算了,今天能够知道第四个的事情,已经足够排解好几天的无聊了。”   说完,珈蓝转身踏出几步,半倾侧头。   这时候,最后的阳光终于重归于无之中,初夜的随之降临。光暗交替里,珈蓝的脸庞被蒙上一阵阴影,唯独嘴唇清晰可见。她的嘴唇缓缓地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狐狸,我真的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第四个,他会让这一成不变的世界稍微变得有趣点吗?”   北冥有鱼刹那沉默。   “……我觉得你早点睡觉作个好梦比较可靠。”   “你真是让人讨厌。”   留下香甜的味道,珈蓝飘然离去。   北冥有鱼没有目送对方,反而将视线投往不远处的墨家秘殿。置身于初夜之下,那从岩壁下露出的黑漆漆外壁变得更为沉深了。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雪麒麟,你得赶快了。”   还没走远的珈蓝似乎听明白了北冥有鱼的言中之意,咯咯地笑了两声。“我也很期待哦”她的声音乘风而来。   珈蓝终于走远时,北冥有鱼垂下目光,眉宇间满是愁苦。   “我肩上的……实在是太重了。”   纯白而飘渺的身影孤立著,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软弱。那怕掌握再多的力量,人终究还只能是人。   ***   总算找到能够竭息安身的地方了。   雪麒麟瘫软在一张椅子上,喘息着。   墨家地下城宫殿的规模比帝都皇宫小上许多,俨然就是一座迷你宫殿。漆黑宫墙环绕里,除了对着大门的正殿外,还有数座规模较小的偏殿。   从机关陷阱追杀下逃出生天,雪麒麟现在就置身于某座偏殿的其中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里,放有各式各样所需的家具,一尘不染得像是有人经常打理般,连床都配有──但没有床铺。明明理应多年没人居住,家具也久经年月,房间的物件却都依然完整,家具也没有一丁点腐烂的迹象,甚至还隐隐约约徘徊着一阵木香味。   这里没有机关。   关于这点,雪麒麟已经再三确定过,但她还是不敢大意,谁知道会不会哪里又突然冒出什么东西,试图要她的小命?   平息不断起伏的呼吸和体内凌乱的真气循环后,雪麒麟缓缓撑起身子。她刚刚惨遭各种夺命机关的袭击蹂躏,身为大天境的体力被消耗得七七八八,直到现在才缓和过来。   雪麒麟的视线从天花板转回,投往床的方向,落在正坐在床上盘着腿调息的贝小路身上。   “喂,小路,你还没死吧?”雪麒麟喊了一声。   贝小路专注于运功,没有任何回应。   游离于天地的灵气化为有若天上星河的洪流,随着她的吸呼不断被她纳入体内,源源不绝地转化为真气,修补着她身体的内外创伤。   不久之前,她替雪麒麟接下致命的巨箭,因而受到不轻的创伤,还伤及了内脏。虽然雪麒麟已经用法术治好了她的内伤,不过受限于她的体力和其他因素,腹部表面的伤口只用一般处理手段包扎好,至今还没痊愈。   而她现在之所以运功调息,是因为想要最大限度地恢复体力和稳定伤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贝小路本来苍白得吓人的小脸渐渐浮现血色,但是要恢复到能够行动的最低限度似乎还需要些许时间。   纵然雪麒麟有点着急李婉婷和林御的情况,现在也只能无奈地等待贝小路恢复。她总不可能抛下负伤的救命恩人,跑去找李婉婷吧。她还没有忘恩负义到这种程度。   无所事事的等候总是漫长的,而雪麒麟正好饿了。   哎,吃点东西呗。   她伸手进袖子里一阵翻找,掏出一个开口用绳子束好的油纸袋,松开绳子,从中拿出状似饼干的蓝色玩意儿就啃了起来。   终于,大概过去了两刻钟,贝小路缓缓睁开眼睛。   眸里一阵光芒闪逝。她的焦点渐渐汇聚,在定焦于雪麒麟身上的一瞬间,挑起了眉毛。   “兔崽子,你现在很想老娘翘辫子吗?”   “我这不是怕你突然就猝死了咩?”雪麒麟摊展双手。   “放屁,乌鸦嘴!”   贝小路下床,靠向雪麒麟。后者恰好又拿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与先前不同,这块饼干是红色的。   “咦,你在吃什么?”   贝小路好奇地问,视线不自觉地瞟到那装有饼干的袋子上。   “嗯?”   雪麒麟发出闷声,一边咀嚼着饼干,双颊鼓鼓的。   “你要吃吗?”她递出袋子。   贝小路探头往袋子里一看,明澄的杏眼顿时映出一片五颜六色。   “这是什么?”   贝小路不断重复抬头低头的动作,来回重着雪麒麟和袋子里的东西。   “嗯?”雪麒麟愣怔了一下,“饼干呀。”   “饼干?没听过,很像给狗吃的东西。”   “你才给狗吃咩!”雪麒麟不满地皱起鼻头,“虽然狗也能吃就是了咯……这就是一种干粮啦,我做的。天璇宫特产。”   “喂,不要骗老娘,你会做吃的?”   “干嘛,你不信吗?”   贝小路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当然,是疑惑居多。   “不是老娘说,这些鬼东西怎么看都像是有毒啊……”   与其说是在怀疑东西是不是雪麒麟做,她更像是在怀疑这些东西究竟能不能吃。   毕竟,袋子里的饼干虽然色调鲜艳,但也显得相当怪异,完全不像是吃的东西,一般人应该不会生起想要尝试的念头吧。   事实上,雪麒麟第一次试做时,曾经让齐绮琪和水云儿试吃。   她们一开始都没有什么想要尝试的欲望,但当她们硬着头皮吃下肚后,都表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感情,给出“意外地好吃”的评价。   “别看这样,其实还是挺好吃的咩。”   雪麒麟拭去嘴角的饼干残渣,摇了摇袋子。   “要试试咩?”   贝小路的眉毛扭成波浪形。一阵犹豫后,她缓缓伸手,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黄色的饼干。   “死就死吧!”   贝小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将饼干丢进口里。   “我自觉这饼干的口味还不错,就是刚才湿了点水,没有原先干脆,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咩。”   一边咀嚼着,她脸部表情上演了戏剧性的变化,先是将蹙起眉毛,然后霎时舒展开来,眸里闪过惊异之色,最后五官却突兀地挤在一起,整张脸蛋皱起一团。   “好酸!”贝小路大喊出声。   雪麒麟瞬间怔住,然后恍然过来,笑嘻嘻地解释说:   “因为你那是柠檬味的咩。”   “柠檬?那是什唠子东西?给老娘唠唠呗。”   贝小路显得好奇,伸手想要拿第二块饼干,雪麒麟索性将整个饼干袋子都给了她。   “呃,就是一种水果啦。”雪麒麟双掌互扫,掸去上面的饼干碎,“不同颜色是不同果味的咩……嗯,就这样咯。”   她跳下椅子。   “我们该走了咩,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嗯,还行吧!毕竟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贝小路抓起一把饼干,直接塞尽嘴里大口吃着。看着色彩斑斓的碎屑持续从对方唇里喷射而出,雪麒麟默默退开了几步,宛如两尾巴的两边发束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残影。   “你现在就在吃素好不好……”   “滚!”贝小路不快地骂了一声,“老娘才不是那种意思,你耍老娘吗?”   “行行行,你不吃素你不吃素,你是肉食系,我懂了咩!”   雪麒麟没好气地猛点着头,摆了摆手。 55、往显眼的方向走   “总觉得你在说脏话……”贝小路目露怀疑。   “我又不是你,才不会‘出口成文’咩。”   雪麒麟揶揄了一句,接着走向房门。   “既然你身体无啥问题了,我们就去找他们吧。”   “上哪找去?”   贝小路跟了上去,如此询问道。她没有质问的意思,纯粹只是有所疑惑而已。   “完全感知不到他们的气息耶!”   “哎,应该是隐藏起来了吧。”   雪麒麟打开房门,把头探了出来,左右张望。房间所在的长廊上空无一物,也没有机关的踪影。   “再怎么说,这些机关都好像是靠气息来‘看见’的咩。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摆脱它们的吗?”   说着,雪麒麟蹑手蹑脚地抬腿踏出一步,作出试探。等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机关袭来,她便将身体稍微再探出一点。   “这算是考究老娘的记性吗?不就缓缓收敛气息,不硬碰硬嘛。”   贝小路对于雪麒麟的谨慎有点不满的样子,皱着一整张脸,而且还一度抬起了腿,似乎想一脚踹在女孩的屁股上,把她踢出去。   “噢,看来你还没得老人痴呆呢!好极了……”   截止现在,仍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雪麒麟便整个人都踏出房间,往两端眺望而去。   她在判断己方的来路,但遗憾的是,她们刚才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她已经没有多少印像自己是来自哪边的。   “总而言之,我们逐渐收敛气息后,机关表现出的灵敏度大不如前,最终还沉默下来,是吗?”   雪麒麟回望贝小路,后者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话。   “单凭这点,我们应该就可以认机关都是被我们的气息所触发的咩。跟上面不同,至少这里是这样的咯。”   贝小路走出房间,还顺手大力关上了门。   即使发出如此大的声响,机关依旧沉默。如果不是这里没有装设机关,就是如雪麒麟的估算般,机关都是被她们气息所触发的吧。   “往哪边走?”贝小路分别看了长廊的两边一眼,“说到底,你打算怎么找他们?不会随便瞎找一通吧?”   听见贝小路的问题,雪麒麟不回答,反而──   “给。”   她递给贝小路一张灵符。   定定地看着那黑底红字的古怪符咒,贝小路错愕地问道:   “给我干嘛?老娘又不会用,你是不是傻了?”   “你才傻呀!”   雪麒麟懒得解释,一掌就将灵符拍在贝小路的额头上。   “喂!”   受到冲击退后了几步的贝小路,连忙去摸贴在额上的灵符,结果灵符便发出一阵光芒,像是融进她的身体里般消失无踪。   “进、进去了!”   贝小路吓得花容失色,一时手足无措。   “慌什么咩!”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只是发挥效果了,没有融进去啦!”   贝小路这才总算安静下来,然后狠狠地瞪向雪麒麟。   “这是干嘛的!你最好给老娘说道说道,不然……”她握紧拳头,关节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嘿,你现在能不能打得过我还是两说呢。”   雪麒麟哂笑出声,往长廊其中一端踏出步伐。   她显然对贝小路的威胁感到不以为然,但是依然开口简略说明:   “那是隐藏气息用的咩。我们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硬憋着不用真气吧?这符能够一定程度消除我们使用真气时外泄的气息。”   雪麒麟语调很是得意。   数遍世间,天璇宫小师祖或许并非是最强的武者,但是她肯定是能够办到最多事情的武者。   “是不是呀……那么神奇?”   贝小路啧啧称奇地跟在雪麒麟后面,一直摸索着额头,似乎想把灵符给找出来。   “哎,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对于贝小路的怀疑,雪麒麟略感不满。   “老娘只相信‘眼见为实’这个道理。”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好咩!有没有效果你待会就知道,咱们走着瞧!”   雪麒麟急匆匆地加快脚步,贝小路紧跟在后,与她并肩而行。   “喂,你该不会是生气了?气量也未免太小了吧。”   “鬼才跟你生气咩……”雪麒麟叹了口气,视线瞟向贝小路,“我只是担心小婷而已。”   “你怎么像是在照顾崽子似的?她都地境了吧,而且身边还有个林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贝小路大概是在开解雪麒麟吧。   然而,雪麒麟无法接受这番好意,即使她很想接受。很多事情上,她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但是偏偏事关重要之人时,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不去焦虑。   ──对重要之人的在乎。   这是她强大的地方,同时亦是她最为脆弱而致命之处。   “我是为了照顾好她的安全才来的,好吗?”   雪麒麟突然停下脚步,出于某种下意识的冲动,一句不应该说的话冲口而出。   “反倒是你,你不伤心、不心痛的吗?”   话在离口的瞬间,雪麒麟便后悔了,却还是按捺不住把话给说完。   贝小路身体一僵,随即垂头,乌黑的头发如墨水般倾曳而下,为她明亮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生死有命。”   没有色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洞。   真不像贝小路,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感想。   可是,自己又了解贝小路多少呢?雪麒麟想要安慰她,但开张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是喘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气般,贝小路重新抬头来,那张讨喜的小脸写满了愁苦。   “这些年来,死的人已经不少了,要怪就只能怪贼老天吧。”   她哂笑,语气却平静得让人惆怅。   “已经有点麻木了。雪麒麟,你懂吗?”   雪麒麟哑口无言。   即使心里明明冒着很多字句,她都没能作声。   “……我懂。”   最终,千言百语只汇聚成这两个字。   人是会麻木的生物。   这是一件很无奈而又确实的事,不论是喜怒哀乐,抑或是得到和失去,只是经历多了,感受便会渐渐褪色,最终导致麻木。   然而,究竟要经历多少次,才能对身边的人之死感受到麻木呢?   不,在那之前,贝小路真的麻木了吗?雪麒麟觉得不是,但她的反应却确实比很多人──包括雪麒麟自身,也要平淡得多。   只能说,她经历的失去远比雪麒麟要多。   *   长廊里失去了声音。   彷佛能够冻结空气的死寂,不知不觉间覆盖了雪麒麟和贝小路的所在之处,安静得好不自然。   寂静无声中,她们就这样静静驻足。雪麒麟几度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在对上贝小路视线的瞬间,所有想说的话都突然烟消云散。   那样子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悲伤了。   近乎绝望的无奈和缠附在那之上的渴浓厚哀愁浮沉于她的眼眸之中,静静地诉说着一种悲哀,却又异样地透着一种已然看透的淡漠感。   心死了。   她的心死了,雪麒麟有这样子的错觉。   哀大莫过于心死。   那怕贝小路如何痛哭、怒斥上天的不公,也不及现在的她如此叫人心痛。   总是站得直挺挺的,虽然说话有点不成体统,但却自有一股凛冽刚猛的气息,就像在石缝间挣扎生存的小草般,纤细娇小的身体里饱含着坚强的意志。   在雪麒麟的浅薄印像里,贝小路的姿态理应如此。可是,当下的她却像在寒风中即将枯萎的鲜花,失去了理有的明媚和活力,缺乏了生气。   弱不襟风,彷佛一碰即碎。   就像是不同的人一样。   “五年前,我们已经失去得太多了。”   贝小路呢喃着,语气淡然、柔和得像是一阵微风。   雪麒麟只能噤声,感到喉咙干裂难耐。   ──五年前。   雪麒麟已经记不清自己从多少个人口中,听见这三个字多少次。   五年前,究竟死了多少人、失去了多少生命,才为世界留下如此不可磨灭的痕迹呢?雪麒麟不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目睹当时的情况,即使从他人口中听来依旧缺乏一种实感。   所以,她无法与贝小路互相依偎,舔舐对方的伤口。   但是──   她不想沉默。   “我们待会把他们的遗体……”雪麒麟不再逃避,直直地凝视贝小路的双眸,“给找回来吧。”   贝小路震惊抬头,瞪目回望雪麒麟。   你是认真的吗?   迎着贝小路带有质询意味的视线,雪麒麟毫不退避。   “至少,把他们带回去。”   雪麒麟声音沙哑,但裹带着坚定,近乎在宣告着什么。   带他们回家──雪麒麟说。   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贝小路呆呆地望着雪麒麟,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最后,她垂目转身。   “雪麒麟,你真的傻得可以。”   贝小路摇着头,然后就倏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真的……傻得可以。”她笑得很开心,娇笑声清脆地回荡着,“傻不拉叽的。”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好心安慰你,你却取笑人家?”   挥舞着拳头,雪麒麟气呼呼地出言抗议。贝小路没理她,径自就划开步伐。   “走吧,赶快找到林御和你家的长老,然后就……”贝小路目光放柔,温言软语,“去找他们吧。”   “好。”   雪麒麟笑了笑。   接着,她露出“你别这样,我不习惯”的无奈表情。   “话说回来,你别摆出这种温柔的表情咩,真不像你呀!”   雪麒麟想要驱散刚才遗留下来的尴尬气氛。   果不其然,一听见雪麒麟的挖苦,贝小路立刻就生气了,宛如一只猫受到了刺激而炸毛般。   “啥,姓雪的,你这是啥意思?老娘得罪你了吗?你这龟孙子最好给老娘说清楚。”   “我不听我不听。”雪麒麟捂起耳朵。   恰奉此时,她们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气呼呼的贝小路没有停步径直往前走,口中还唠叨着各种脏话。   “喂,不是那边咩!”   雪麒麟叫停贝小路,然后指向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是出口,有光透来。   “我们走这边。”   贝小路顺着雪麒麟所指的方向看去,表现出颇为讶异的感情。她右眼角上扬,奇怪地问道:   “嗯?你难道不是随便选的方向吗?”   “随你个大头呀随,我当然不是瞎走的咩!”雪麒麟没好气地捏腰,“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贝小路走了回来,与雪麒麟并肩走向后者所指的方向。   “老娘以为你只是在敷衍老娘。”   “贝小路,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疑神疑鬼的呀?”雪麒麟学着贝小路的口吻,“你最好给我唠唠。”   “谁叫你是用什么鬼法术的,老娘就觉得你整一个神棍似的。就是那种啦,担着旗,斥喝着能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的那种。”   话到此处,贝小路像是惊觉什么似的,一脸好奇:   “对了,听说你还会占卜?”   “神你妹呀神棍!我是有真材实料的,风水师骗你十年八载,咱可不会呢!”   贝小路极度敷衍地“哦”了一声,连一眼都不看雪麒麟。这下子,雪麒麟更气了,但在她发作之前,贝小路却丢了一个问题过来。   “说正事,我们到底往哪走?你不会想拐卖老娘吧。”   “拐了也卖不出!”   雪麒麟娇哼一声,翻了翻白眼。   “正殿啦,正殿。我们在往正殿走。”   “咦,原因呢?”贝小路预先声明,“你别跟老娘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这种废话哦。”   “真不明白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咩。就算是我,也不会基于如此片面的理由就作出决定呀。”   贝小路耸了耸肩:“那你唠唠。”   “你还真是很喜欢让人‘唠唠’呢。”雪麒麟重吁了口气,十分疲倦似的垂下两肩,“要是你和别人走失了,你会怎么样找他?”   “喊呀。”   贝小路速答,给出一个非常合理的答案。雪麒麟沉然了半晌,接着才为刚才的问题追加条件:   “……如果那地方很多人呢?”   “大声点喊呗。”   她是故意的吗?雪麒麟差点被呛死。   所以,她是那种吗?那种撞破墙头也要往前行的傻瓜吗?脑海里一冒出这个念头,雪麒麟脸色就不禁变得奇怪起来。   “喂,你干嘛露出这样子的鬼表情?”贝小路用肘子顶了雪麒麟一下,“跟只猫似的,怪丑的耶。”   “别动手好咩?”   雪麒麟面露不满,揉着被顶痛的地方。   “我们是往显眼的方向走呀。这不是最简单的常识吗?在陌生的地方走散了,就往显眼或是比较有标志性的地方走。” 56、已经没什么可以伤害到你了   听见雪麒麟的说法,贝小路摸着下巴,嗯嗯地点头。   “好像有点道理。”她有点讶异地用眼角余光瞥向雪麒麟,“想不到小不点你也挺聪明的呀,算老娘看走眼了。老娘还以为你是那种……呃,那什么来着?就是走个路也能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的那种蠢蛋,没想到……”   贝小路这家伙不仅自来熟,原来还是个话唠!雪麒麟懒得搭理滔滔不绝的贝小路。   “既然没问题了,就给我走快点好不好……”   雪麒麟无精打采地催促了一句,已经受不了般加快脚步,全然把贝小路喊着的“喂喂,你这包子头等等老娘呀!”这个抱怨当成耳边风。   不过──   “谁是包子头!那是两团子!”   雪麒麟还是回头这般吼了回来。   然后,就像某根弦突然断了似的,她身体蓦然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止住步伐。贝小路收掣不及,从后撞上了她。   “喂,姓雪的,你干嘛好端端停下?”贝小路揉着鼻子,不快地数落着,“你这人很奇怪耶!神神兮兮的,该不会是撞邪了吧!要不要老娘找盆狗血来,给你浇一头僻僻邪!”   “闭嘴!”雪麒麟狠狠地瞪向贝小路。   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贝小路身体一缩。   “护界符……”   雪麒麟低语,尽量不想让自己的语气里泄漏出太多的焦急。   “小婷身上的护界符刚刚被毁了!”她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护界符?那是什──喂!”   雪麒麟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贝小路的眼中。贝小路愣怔了好一会儿后,才砸了砸嘴,急急地追随雪麒麟而去。   *   死寂压抑着这片空间。   神奇地长久不灭的烛火被挂在墙上,忽左忽右地摇曳着,映照着周围的无字碑,勾勒出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阴影。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   甚至是眼里、心底里、灵魂里。   那些晃动的阴影像极了鬼故事里的怨灵,几乎能让目睹之人依稀感受到一种强烈得接近扭曲的黑色情感。哀怨、悔疚、不甘、无奈、无助……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在搅动着空气、光影,乃至是他人的内心深处。   仅是置身于此,李婉婷就有一种四周的空气似乎正在奋力压逼过来,要将她辗成碎片的强烈错觉,又像是被人捏住咽喉一样,感到呼吸困难。   李婉婷一度想要窒息,急速明灭的光与影在不断拉扯着她的意识,从上而下紧紧地笼罩着她。   ──对不起。   幻听。   思绪恍惚间,李婉婷倏地听见了不存在的声音。声调不一的说话声重叠在一起,直接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又彷佛是有人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语气凄戚而真切,触动着李婉婷的灵魂。   “谁?”   李婉婷揪着左胸前的衣服慌乱地大喊。理所当然地,她没有得到回应。   ──都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从四方八面传来,回荡于四方。   ──请原谅我们,请原谅我们。我们愿意……以死,谢罪。   谁?   李婉婷瘫坐在地,下意识环抱着身体,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感缠带着深切的哀伤,宛如一株畸形之花自体内深处破土而出,往身体各处蔓延开来,根茎甚至缠上了灵魂,花蕾想要撕裂体表穿透而出,绽放为一朵腥红之花。   太痛了,太揪心了。   一节一节地痉挛着的指尖不知不觉地陷入肩膀的皮肉之中,鲜血沿着李婉婷的节指流出,掉落在地上,然后粉碎、盛放。   一滴、两滴……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一瞬间,所有阴影、声音都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突然往深渊下落般,拔地而起的黑暗铺天盖地朝李婉婷涌来,想要将之吞噬。李婉婷毫无抵抗,却在迷失自我的前一刻──   “小婷!”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苍蓝色光辉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驱散了整个世界的黑暗。   李婉婷的思绪猛然归位,睁开了眼睛。随即映入她眼里的是,一片昏暗的光景。   我在哪里?她一度迟疑着,记忆没有及时接上。   然后,她才注意到搭在自己双肩上的白皙手臂。   “李姑娘,你还好吗?”急切的喊声。   李婉婷困惑地看向眼前一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倾身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女性。她竟然没有立刻认出对方是谁。   “你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女性不禁屏息。   “……李姑娘,你忘记林某了吗?我是空城派掌门林御呐。”   李婉婷呆呆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该不会是失亿了吧?”林御难以置信地呢喃着,然后忧心忡忡再度询问,“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   我是谁?李婉婷茫然若失,一时之间没法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她瞪大双眼按住隐隐发痛的额头。   “我……”   “你记得雪麒麟吗?”林御急切地问道。   “呀!小师祖!”   听见雪麒麟三个字,李婉婷顿时清醒过来,记亿如泉水般涌现、复位,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眼前的女性──正确来说,是男性──究竟是谁。   “林掌门……”李婉婷感到无地自容,飞快起坐起,“对不起,我好像……”   “没事的。”   林御松了口气,松开抓住李婉婷肩膀的手,柔和地笑了起来。   “别紧张,你没事就好了。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雪姑娘交代了。”   他脸上浮现苦笑。   “雪姑娘生气的样子很可怕的呐……”   “可怕?”   李婉婷完全无法将那个孩子气的小师祖跟可怕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能够独闯天剑门,击杀华掌门的人,能不可怕吗?”   “呃……”   经林御这么一提,李婉婷不禁回想起雪麒麟满身是血的狰狞一面,忽然就有点身同感受了。   “确实是挺可怕的。”   “对吧。”   林御以袖遮嘴,轻笑着。   而后,他柔和地半眯知性的双眼,伸手按住李婉婷的手掌,脸上浅露歉意地说:   “我刚才不应该离开你的。”他沉稳地问,“能告诉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李婉婷尝试回想,但最终只能摇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听见了不知从何传来的声音,然后意识就四分五裂了。   “是吗……”林御叹着气。   这个位于宫殿正殿最深处的小房间大概是用来祭奠的地方,空间昏暗而狭窄,却让人有“这里是迷宫”的错觉。   而这恐怕得归咎于那一座又一座错乱无序地矗立着的石碑吧。   ──无字的碑。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那些石碑上只字皆无,没有写有任何碑文,即使它们像极了墓碑。尽管如此,李婉婷却直觉它们都是为了悼念某些人而存在的。   她有一种悲伤和沉痛混杂而成的感觉。   然而,这些石碑──或者说,墓碑,又是在祭奠谁呢?   “我刚才……怎么了吗?”   李婉婷收回视线,从喉咙里强挤出声音。   声音嘶哑得过份,她有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源于自己的嘴里。   “你说想要自己四处调查一下,你记得吗?”   林御不答反问,李婉婷点点头。   “我记得。”   “你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察觉到不妥赶来时,你已经……嗯……”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般,林御略显困扰地发出气音,“……你好像撞了邪似的瘫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还抓伤了肩膀。”   “咦?”   李婉婷将视线转向自己的肩膀上。   果然如林御所言,她两边肩膀的确都留有五道腥红的指痕,明显是被指甲尖破的,不过伤口并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李姑娘,你自己知道原因吗?”林御目露关心之色,“……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饱受惊吓,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李婉婷摇着头,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我只记得……我偶尔发现了这个房间,走了进来,看见这些墓……石碑……”   李婉婷扶着伏下的脸庞,声音像是漏出来般,断断续续地如此述说着。   “对了!”她突然惊醒,高喊一声,“我听见了声音。”   “声音?”林御发出疑问。   “嗯……是声音,好像是从脑海中直接响起的,你有听见吗?”   林御摇头,示意没有。   “我没有听见声音。”   “那声音跟我道歉了……不断拉扯着我的魂,好像要将我吞噬、撕开一般……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李婉婷莫名的心慌,而后恐惧,不自觉地再度抱起自己的双肩。石砖被火光照耀而在墙上拖曳出的阴影彷佛又再剧烈晃动起来。   “好让人心伤……也好让人害怕啊……”   有某种东西已然铭刻在李婉婷的灵魂深处,而最让她害怕的是,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演变至此……我本是想为世界带来幸福的……真的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吧。   饱含着悔意,强忍着哭意以致破不成音,近乎哀恸的道歉声。   是谁在说话?是谁想要向自己传达这些话语?   “你是谁……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彷佛是响应她的问题般,无数朦胧的人影浮现于李婉婷的眼前。一张又一张带着浓烈杀意,凶狠得扭曲的面孔举起他们手中的武器,向着另一班不断往远处逃窜的人影。   李婉婷无法看清那些武器。   但是,她却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直觉,觉得那些都是机关兵器。   逃窜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机关兵器之下。他们的流出的鲜血汇聚成河流,将他们自身全数吞噬。模糊的人们突然晕开,描绘出一个伤坐在地的人影。他怀抱着一具尸体,唯独带有颜色──红色──的双眼憎恨地瞪向李婉婷。   ──墨家,你们都不得好死!   在那个时刻,一支巨箭射向人影,穿心而过,轻而易举就中断了那满带恨意的声音。那人染成红色,如墨般散开。红色的墨水膨胀、升起,如一张大网般往李婉婷罩来。   “不、不要!”   李婉婷失声尖叫,反射性缩起、绷紧身躯。林御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李婉婷快要崩塌的身体。   “李姑娘,你听见谁在说话了吗?”   “不……我不知道……”李婉婷摇头,猛摇着头,“我不知道!”   不知何时,热泪已经爬满了李婉婷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就只是想哭而已。   ──我们的遗产就托付给你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给我什么东西……我不要,别再向我道歉了……”   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手腕越过李婉婷被泪水模糊的视野,柔若无骨地伸向了她,将她拥抱入怀。   “小婷,别说了。”   听着那熟悉的、满斥着灵气的语调,李婉婷根本就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感受隔着衣服传来的温暖,李婉婷的泪水开始缓和。   “小师祖……”   李婉婷泪眼婆娑地抬头,看见了那苍蓝色锈边的白色衣服,看见了那明黄色的眸子──也看见了那一脸柔色的女孩。   “别怕,没事了。”雪麒麟黑发低垂,带着暖意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渗入李婉婷的内心,“已经没什么可以伤害到你了,他们都不能再伤害你了。”   雪麒麟轻抚着李婉婷的头发,温柔的眉宇间洋溢着光辉的温存。   薄荷般的清香从鼻子直透进心底,镇压着李婉婷内心的痛楚,安慰着她内心的悲伤。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缓缓放松。   “小婷,我就在这里。”   那一刻,整个世界充满了光芒。 57、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东西?   好一阵子,李婉婷只是依偎在雪麒麟的怀里呜咽着。   她就像只冷得发抖的巨形猫咪,缩蜷着身体,汲取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意,似乎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在林御和贝小路在场的情况下,雪麒麟不免有点尴尬,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婉婷如此害怕、怯弱,知道对方其实很需要自己的怀抱,她总不可能仅仅因为自己的尴尬就将对方推开吧。   万幸的是,善解人意的林御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尴尬,刻意拉着贝小路谈起其他话题,为雪麒麟和李婉婷两人营造出相对独立的空间。   然而,好景不长。   “林姐姐、李姐姐,你们在这里吗?”   房外,突然传来天玑的声音。   就像是一块大石投进湖里,打破了湖的平静般,李婉婷蓦然惊醒,意识到当下的情况。她红着脸挺直腰杆,连忙向雪麒麟谢罪:   “对不起,小师祖……我,失态了。”   “这又没有什么……”   无奈地安慰了李婉婷一句后,雪麒麟狠狠瞪向房门处。正常大小的天玑恰好从门边探出头来,望向这边。   在两人的视线互缠上的瞬间,天玑本能地缩起身子。看来她似乎还是很怕雪麒麟生气。   “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瞪我……”天玑嚅嗫着。   下一秒,她没头没脑地“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的样子,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上下打量着雪麒麟。   “麒麟,你怎么会在这里!”   “哟哟哟,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雪麒麟白眼直翻。   结果──   “哇,担心死我了!”   天玑哇的一声哭出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雪麒麟。眼见对方大有扑进自己怀里之势,雪麒麟一时呆住,然后,很不厚道地,她往后一躲,而天玑刚刚起跳扑出。   接下来的光景可以想象。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天玑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力撞在一块无字碑上,贴着碑面缓缓滑落在地,发出宛如叠好被子从高处落地时的声音。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瞠目结舌。   天玑就这样趴在地上,经过一段短暂没有声息的时间,传出断断续续的饮泣声。众人因而回过神来,贝小路率先向雪麒麟投以鄙夷的视线。   “雪麒麟,你这个人真的好过份呀!”   不仅如此,就连一向温柔的林御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无声责备着雪麒麟的不妥行为。   “小师祖,赶快去看……看看天玑啊……”   说完,李婉婷把一串哭出来的鼻涕吸回鼻子之中,站起身体。   受到众人的责备,雪麒麟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有点过份,便只好耷头耷脑地起身走向天玑。   “呃……小玑,那个……你没事吗?我刚才不是有心的咩……嗯……纯粹是……对!下意识反应,只是下意识反应而已!”   天玑依然闷声抽泣着,没有爬起身。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雪麒麟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扶起天玑。   “对不起啦,我不是──噫!”   扶着天玑让她坐好后,雪麒麟被对方转过来的脸蛋吓得怪叫一声,差点一脚将她踢开   天玑双眼不规则地扭曲着,小脸被泪水和鼻涕糊成一团,一塌糊涂的,典型明明已经哭了却又要强忍着不放声大哭的形象。   “呜呜……麒麟你欺负我!”   天玑忍不住大哭出声,扑进雪麒麟的怀里,小脸左蹭右擦,将鼻涕和泪水混合而成的液体弄得雪麒麟的衣服四处都是。   雪麒麟为此眼角直跳,却又想起是自己理亏在先,便使尽所有忍耐力将怒火都咽回肚子里。   “好啦,别哭了咩……回去之后,我请你吃团子吃到饱。”   “真的?”   天玑抽着鼻涕,用忐忑而又期待的眼神看着雪麒麟。   “是是是,管饱。”   一得到雪麒麟肯定,天玑立刻就止住了哭声,连鼻涕都不流了。她一股脑地爬起身来,动作俐落得让人莫名火大。   “说好了哦!谁骗人谁是小狗!”   天玑还硬拉起雪麒麟的手,自顾自地与后者完成了勾尾指的动作。雪麒麟虽然有点不爽,却也任由对方施为。   可是,天玑接下来的言行就真的让雪麒麟忍无可忍了。   只见天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小本子来,然后又拿出毛笔和墨砚当场研墨。或许是她的行为实在是太跳脱太突兀了,在场四人竟然没有一个开声询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当研好墨后,天玑拿着毛笔沾上墨水,就在小本子上写下“麒麟答应要请我吃团子”几个大字。   “麒麟,画押!”   天玑将小本子递到惊讶得合不拢嘴的雪麒麟面前,还端上了墨砚。   直到此时,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   贝小路以拳敲掌,恍然大悟地大声说道:   “老娘明白了!敢情是在写契让某人画押,防止她赖帐呀!”   听她这么一说,林御和李婉婷先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慢了一拍,贝小路也加入到他们之中,不过她笑得特别大声,特别刺耳。   迎着天玑滴溜溜的大眼,雪麒麟整张脸都在抽搐。她告诉自己要忍耐,天玑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但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一个爆栗在天玑的额上炸开。   天玑痛叫一声,捂住额头蹲下身子,刚止住的泪水又有冒头的预兆。   “笨蛋小玑,信不信我把你打成马赛克?我说过就会做到咩,用不着在这种东西上画押!话说回来,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呜……夏姐姐说,麒麟最喜欢满嘴跑火车,而且还言而无信,让我下次立张契约让麒麟你画押,这样你就不能抵赖了。”   “哎,气死我了!死鬼夏雪,又是她!”   雪麒麟气愤难止,没想到夏雪竟然教天玑这些乱七八糟的。顺带一提,“满嘴跑火车”这句俗话最先还是出自雪麒麟的嘴巴。   “麒麟……为什么又要打我,你明明才说请我吃团子──”   “这是两码子事!”   雪麒麟不再理会天玑,气呼呼地将视线移往别处,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李婉婷右手拿着的东西。   “小婷,你拿着的是啥东东?”   那是类似卷轴的东西。   墨黑色的,不论是纸还是卷轴也是,不仔细看,雪麒麟还以为那是一根黑色的擀棒,是用来擀面粉的。   “什么?”   似乎没有理解到雪麒麟的意思,李婉婷很困惑的样子。   她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上拿着东西吗?雪麒麟有这种感觉。   “你右手上的呀!”   “我右手上的?”   直到雪麒麟指明,李婉婷才眨着眼睛往右手看去。就在仿如烬火般的眼眸映呈出卷轴的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她所显露的目光给人这种感觉。   结果,她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   “呀,这是刚才拿出来打算参考的……”   双眼出现不自然的飘忽,李婉婷把卷轴收到工具包里,任谁都看得出她没有什么底气。   小婷心虚了,这是雪麒麟的直觉。   但是一经深思后,她又发觉对方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动机,只好摇摇头甩去杂念。在她的思维里,就算李婉婷在这里得到某样东西,应该也没有隐瞒的道理才是。   那时候,她忽略了有一种动机叫做“鬼使神差”。   “刚才,你们是遇到什么攻击了吗?”   一边询问,雪麒麟走到李婉婷原本瘫坐的位置,蹲下身子。漆黑的地板上,有些类似白灰的片状物,雪麒麟捻起其中一片轻轻摩挲,那片状物随即粉碎成飞灰散去。   那是护界符发动后,灵符自燃所剩下的残渣。   “实在是抱歉,这方面我不清楚。当事人的李姑娘也不记得了。”   林御惭疚地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次,说完后还朝雪麒麟躬身致歉。眼见对方如此郑重其事,雪麒麟感到些许尴尬。   “呀,没事的咩,你也用不着道歉啦……”她连连摆着手。   林御摇了摇头。   “不,这是我大意了,不应该让李姑娘擅自行动的。”   “不是的,林掌门,这事儿也不怪你,是我自己胡乱走动而已。”   李婉婷也劝说林御无需介怀。   林御苦笑以对,明显还在坚持己见,认为自己有失计较。看见林御的自责表情,贝小路忍不住开口,忿忿地数落他说:   “真没眼看了,林御你还真矫情呢……别人说没事就说事啦,你记在心里干嘛。”   你以为谁也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吗?雪麒麟不动声息地翻了个白眼,贝小路没有看见。   “说起来……”雪麒麟的视线先后落在李婉婷和林御身上,“小婷、小御,你们有什么发现吗?出口之类的。”   “如果这房间也算得上是发现的话……”   李婉婷挠着头,原本就乱的头发,这下子更是乱上加乱。   “我这边倒是有些发现。”林御一度瞥向天玑,正色地说,“不过不是出口。”   “不是出口啊……”   雪麒麟烦恼地长叹一声,她已经不想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看样子,我们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了,不然──”   “小不点,你先等等!”   贝小路突然打断雪麒麟的说话,雪麒麟随即向她投以疑惑的视线。   “林御,你刚才说发现了什么……老娘没有听错吧?”   是的。林御直面贝小路认真的视线,压着声音道了一声。然后,他的目光慢慢地顺序扫过众人。   “你们应该来看看。”   过于平静以致有几分异样的声音令人感到些许压抑。   “是呀是呀,麒麟你得来看看呀!可厉害了!”   如此附和着的天玑拉拽苍蓝色绣边的袖子。   “哎,别拽了咩!”   雪麒麟被拽得一个趔趄,狠狠地抽回衣袖,被骂的天玑又露出委屈的表情。   见状,雪麒麟内心一软,莫名其妙地。她干咳一声,摸了摸天玑的头,说出一句“我不是在骂你”。天玑错愕地望向自己的主人,遗憾的是,雪麒麟早已脸颊红红地别开了脸。   然而表征已经如此明显,就算是天玑也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于是,她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   雪麒麟的眼角余光正好窥见这副光景,顿时变得更难以为情,更别说注意到这边情况的贝小路还向她投以戏谑的目光。   “小御,你究竟有什么发现?”   雪麒麟将话题导回正轨,就刚才林御所说的发现深入追问。   “该不会是看见机械人了吧。”她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机械人?”   林御微偏头,竟然计较起这三个字来。   “呃……没什么,我胡说的。”雪麒麟随口糊弄过去。   “那地方就在不远,我觉得你们还是亲眼看看会比较好……”   林御好看的柳眉轻轻凝起,相当为难的样子,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尤其是李姑娘,你应该会……”他斟酌用词片刻,“很感兴趣的。”   “林掌门是在说我吗?”   李婉婷呆怔地指着自己的鼻头,林御颇有信心地点头。   “不仅如此,而且我觉得就从某种层面而言,两位应该都会多少有点兴趣,实在是……”   林御将视线移到雪麒麟和贝小路身上,脸上浮现难以说清是不信还是感触的奇妙神色。   “太难以言喻了。”他说。   仿佛飞上空中才察觉到自己之渺小时的有感而发一样,他的语气里尽是惊叹。   看见林御这般反应,雪麒麟先后与李婉婷、贝小路交换眼神。   ──他们究竟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们的视线里都带着这个疑问。 58、工具之恶不在工具本身   雪麒麟等人跟着林御走出房间,来到正殿大殿。   “快点快点,这边这边!”   蹦跳着走在最头的天玑回头发出催促。   看她招着手的样子,似乎恨不得身后的人走快几步。雪麒麟对此月费群85''7663442感到无奈,抱着手臂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些宫殿造得这么雄伟有什么意义咩?又没有人用。”   以防自己忍不住又责骂天玑,雪麒麟将注意力移到周遭的景物上。   “小不点,你尽注在意一些鸡毛蒜皮的地方耶!你不烦,老娘都替你烦了。”   贝小路不满地骂道,雪麒麟听见后白眼直翻,精巧的小脸皱在一起,表情要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小师祖,我想性质就跟一些墓陵差不多吧。”   接话的李婉婷说出自己的想法。   雪麒麟“哦”了一声,给出“所以就是在铺张浪费咯!”这样子的定论。   举目所及,不论是装潢还是依照严格规定放在各处的黑色器具都有着一定的讲究在里面,一反墨家秘殿给人的刻板、毫无生气、无机质的印象,即使比之皇家宫殿,除去规模之外,各方面也应该也毫不逊色。   一处不是为了设计予别人居住的无人之地,为什么要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和心力建造得如此雄伟,让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像呢?   这一疑惑是女孩所不能理解的,并且在她回想起进入宫殿前所看见的壁画,和伴之左右的文字后,霎时变得更加难明。   如果说,墨家秘殿原本就有类近似陵墓的存在意义──刚才那房间里的无字碑确实像极了墓碑,那么墨家秘殿在埋葬的事与物,是否就不想被世界所遗忘呢?   毕竟,墓和陵都带有一种“在呐喊着别忘了我”的意味。   正因不想遭到遗忘,所以才要在世界留下痕迹,坐拥一席之地,明文书写着置身其中的事与物之名,告诉人们“我是谁”。   一切都太矛盾了。   奈何,人本来就是矛盾的存在。   真是的,我想那么多干嘛呢?   原本就讨厌麻烦的自己,总是会不禁胡思乱想,这或许也是一种矛盾吧,雪麒麟略感自我烦厌。   在林御和天玑的引领下,她们三人跟着走出正殿,沿着边缘的长廊绕去正殿之后。直到此时,雪麒麟才察觉到正殿之后还有一座规模更大的殿宇。   然而,这座殿宇颇为奇怪,没有任何窗户,连门也只有正向着正殿的一个。   门板已经打开了。   想必就是被林御和天玑其中一位推开的。   雪麒麟无法透过已然打开之大门看见里面的事物,而这却非因为昏暗之缘故,相反地,一阵几乎要盲人众人双目的白色强光从中透出,才使到他们无法看清楚里面的光景。   然而,当他们穿过光幕,走进殿宇里后,本应满溢其中的光芒却在一个眨眼间黯淡下来,不再刺人双目,反而变得恰到好处。   雪麒麟几乎没有花费一丝时间去到适应光度的改变,就看清楚殿宇里整齐摆放着的事物。   “呃,这可真是壮观咩……”   雪麒麟不停眨着眼睛,倒映在眼里的光景正如林御所言般“难以言喻”。她身旁的李婉婷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对吧?”   林御放低满含佩服的声线,似乎不想惊扰到存放在这里的事物。   填满视野的,说不定就是墨家秘殿所封印的事存在。   令人瞠目结舌的宽广空间里,错落有致地错放着琳琅满目的大型机关兵器,它们种类不一,有大型机弩、看上去像极巨炮的东西、类似攻城车的某种兵器,有一些甚至是难以描述的,但都如出一辙地给人一种精密巧妙的印象。   “这真是太震撼了……”雪麒麟茫然地呢喃。   就像看见一大堆金币似的,虽然已经见识过墨家的大型机关兵器,也从经历过的机关陷阱里揣测到它们威力的不同非响,但当它们大规模、极大量地堆满眼前时,雪麒麟还是难免陷入名为惊呆的泥沼之中,一时难以自拔。   不过,它们静静地沉睡在这里,确实也让人觉得和战场上那股光芒万丈的模样毫无联系。兵器就是兵器,只有在战场里、撕杀里,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   “看吧看吧!很厉害对吧!”   天玑转身面向众人,就像是在介绍自己珍贵藏品的收藏家一样张开双臂,表情自豪极了。想当然尔,她所自豪的,大抵就是自己发现了此处一事。   “是呀是呀,真的很厉害咩……发现这里的小玑也很厉害呀……”   雪麒麟无奈地随口作出敷衍,结果天玑却当以为真,笑开了花。   还真好哄,如果小七也有这么好哄,我一定也笑开了花咩……雪麒麟没眼看下去,视线开始四处游移,却倏地注意到身旁贝小路的不对劲。   贝小路的脸色很难看。   那表情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看见仇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自己面前一样,阴沉得可怕。   她怎么了吗?带着这个疑问,雪麒麟上下打量着贝小路。   最终,她的目光停在贝小路的肚子上。   贝小路的腹部早前曾受重创,正被白布紧紧包裹着,上面还有浓至显黑的血迹。   “喂,小路,你不会是拉肚子了咩?”雪麒麟是在问贝小路是不是伤口痛。   “嗯?”   听见关心,贝小路本能性地回望过去,却意外地吓得雪麒麟后退了一步。   ──尽是杀意和憎恨。   贝小路深邃的双眼中,毫无由来地满斥着血气,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有如一把锋利的剑架在雪麒麟的脖子上。   雪麒麟确确切切地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威胁,周身毛发直竖,如果对方不是贝小路,她早就先发制人了。   慢了一拍地,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贝小路连忙移开视线。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合上眼睛。   当她再次睁眼,看向雪麒麟时,刚才充斥于眼中的黑色情感都已然消失不见。   但是,雪麒麟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你……真的没事吗?”   雪麒麟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追问。   “狗吃屎的,老娘干嘛好端端拉肚子呀!老娘的肚子可空着了,信不信老娘把你给吃了?”   贝小路出奇地激动,破口大骂。骂完后,她也不管其馀人究竟有何反应,径自扭开了头。   这丫是更年期吗?被骂懵了的雪麒麟不岔地撇起嘴巴。   这时,林御凑到雪麒麟的耳边,解开了她的疑惑。   “贝姑娘之所以会有此反应,恐怕是因为丐帮的弟子身死在墨家秘殿里一事吧。”   林御这么一说,雪麒麟顿时恍然大悟。   她是在反感机关兵器!   雪麒麟瞥向贝小路的侧面,露出颇为复杂的表情。   然而,工具都是没有心的,它们存在的本身都是无罪的,其善与恶往往源于使用者的人心,即使再如何辩解工具的可能性会左右人心,也无法完全弥灭人心才是真正依归。   或许正是意识到这一点,贝小路才没有把“毁了这些东西”喊出口。她已经不是孩子了,懂得分辨其中的黑与白。   “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果然都是新的吗?”   雪麒麟抚摸着最为靠近自己的机关兵器。   摸着摸着,她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然伸出右食指在开刃处极为轻力地一划。就像是削开纸张般,大天境那比寻常人要强韧得多的皮肤轻易而举就被划开了,流出鲜血。   “而且保养得很不错……嘛,已经不是不错可以形容了吧……”   雪麒麟喃喃说着,挥手将指上的血珠甩去。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的时间,她指尖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小师祖,我四处看看。”   李婉婷迫不及待,也没有等着雪麒麟的应允,就跑了出去。   “喂,小婷你等等,可不要乱碰呀!”   “我陪李姑娘吧。”   林御急步跟上李婉婷,他大概还在为刚才一事感到责任吧。两人几个转向,很快就消失在殿宇的某个角落。   就像是被机关兵器吃了一样,雪麒麟忽有所感。   “麒麟,我们呢!”   回到雪麒麟身边的天玑双眼放光,摆明是想要四处观摩一番,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即使眼看手勿动。 59、弦偏偏是紧的   不过,雪麒麟颇没有那种童趣。   “我就待在这里咩。要是你不想待在这里,就跟上小婷、小御他们吧。”   “我、我们不去逛逛吗?”   “不去,我累了!”   仿佛是要印证自己所说般,雪麒麟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来。   “呜……”   天玑陷入天人挣扎之中,视线不断膘向李婉婷她们离开之处。   “哈,小不点,你还真从容呢。不用找出口吗?”   贝小路单手捏腰,居高临下望着雪麒麟。   “也不差一时半晌了咩……有点累了。”雪麒麟伸手,摊大手板,“我的饼干呢?”   “掉了。”贝小路毫无歉意,“刚才你突然跑掉,老娘临急临忙就弄掉了。”   “啥!那是我剩下的吃食了呀!”   “那怎么办?丑话放最头,老娘才不会跑回去捡,而且都是你害的!”   “啥,你现在还有理是咩!来来来,我们──”   “你怎么看?”贝小路突然丢给雪麒麟一个问题。   “什么怎么看?”   感到错愕的雪麒麟,抬头看向贝小路,发现对方正眯着眼睛扫视着眼前的机关兵器。   原来如此,是在说机关兵器吗……   雪麒麟用右手撑着下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问贝小路:   “我能怎么看咩?我本身就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啊……”   贝小路用鼻子哼了一声:“老娘看你是对啥都没有兴趣。”   “不,我对人有兴趣。”雪麒麟笑着说,“世界上还有比人更值得好奇、关心的存在吗?”   听见这个回答,贝小路不禁怔住。“人吗?”她反刍半晌。   “你这个人真奇怪耶。”   贝小路给出这样子的评价,然后学着雪麒麟盘腿坐在她的身旁。   天玑似乎也在这时有了决定,她变回黑猫的形态,蜷缩在雪麒麟盘着的双腿间,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睡着了。   目睹了天玑整个变身的过程,贝小路的脸上就只剩下惊讶。在天玑就是唯一器灵的世界里,贝小路的反应已经算得上平淡了。   “小不点,你的剑真的太……她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说,说了你也不懂。”   “你这是小瞧老娘?你把老娘当蠢蛋了是吧?”   贝小路被气得七孔生烟,一双大大的杏眼怒瞪向雪麒麟。   “哎哟,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雪麒麟身体往后微倾,双手撑在地上,侧头回望贝小路,嘴角轻轻上扬笑了一下。嗯,那是个把别人当成笨蛋的笑容。   “喂,雪麒麟,老娘忍够你了!”   贝小路终于抑制不住怒气,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雪麒麟按住肩膀。   “倒是你,打算怎么做?”   “哈?”   贝小路重新坐下,不明就里地瞪着大小眼。   “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看的吗?”雪麒麟故作轻松,“机关兵器,你打算毁了它们吗?”   贝小路一怔,随即以带有些许坡度的童音长哼一声:   “老娘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就要说休息呢?敢情是这样,真服了你。”   “……废话,谁想待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咩?”   “你就不能直接一点吗?”贝小路受不了般嘴角一歪,“婆婆妈妈的。”   “懒得理你。”   雪麒麟覤眼探视丐帮副帮主的侧面。   “答案呢?”   “老娘非得要回答?”   贝小路挑起眉头,她似乎是那种喜欢唱反调的性子──不,或许是喜欢别人低声下气的那种性格吧。   “行呀,当然可以,谁叫嘴长在你身上咩。不过,”雪麒麟贼贼地笑了,“你不告诉我就指望我会帮忙咯。”   听见雪麒麟如此放话,贝小路脸色一滞,继而变得乌云密布。   但是去到最后,她只微愠地骂了一句:   “算你有种。”   贝小路放远视线,整个殿宇的大部分瞬间纳入她的眼里。   “你觉得,这东西应该……”她谨慎用词,“存在着吗?”   “你要毁了它们?”雪麒麟反问。   “你呢?”贝小路审视着雪麒麟,“你不觉得它们应该毁掉?”   “工具只是工具,它们并不是人。”   “可是──!”   贝小路一度激动得握拳,但马上又抑压下来。她缓缓呼出口气。   “工具──尤其是武器,是会成为理由,慢慢蚕食人心的。”   知道对方说得也有道理,雪麒麟沉默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属于一种理想论,却确实对此深信不移。即使再如何辩解工具的可能性会左右人心,也无法完全弥灭人心才是真正依归,她是如此认为的。   “……你现在说不定只是因为自己的弟子们死于机关陷阱里一事,而对机关兵器有所迁怒而已。”   “雪麒麟,你真觉得是这样?”   雪麒麟不说话,算是默认。   然而,这说不定是对贝小路的一种侮辱。   毫无预兆地跪了起来,贝小路一把揪住雪麒麟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的面前。雪麒麟始料未及,有点狼狈地呆呆望着贝小路近在咫尺的脸蛋。   “就算是老娘,也不会……也不会──”   贝小路大声吼哮着,力遏声嘶。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如此生气呢?”雪麒麟突兀地说,“难道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吗?”   “不是!”   明黄色的眼静静地合上,然后睁开。   “真的吗?”雪麒麟淡淡地问道,“你抚心自问,真的没有吗?”   贝小路怔怔地张开了口,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就像哑了一样。在雪麒麟定定的双目注视下,她最终颓然地松开了手,捂住脸颊。   “是,老娘的确是在迁怒……可是,你只看见了这一部分,却忽视了另一部分。”   “嗯?”雪麒麟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你真心认为这些东西可以存在吗?”   贝小路挺直身姿,背对着雪麒麟。她的身影忽地显得比往常还要娇小、纤细。   “在当下的局势,这股名为‘墨家机关术’,潜藏在暗处的力量,真的可以流入世界,坦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吗?”   吵吵哑哑,像极风沙吹过干裂大地的声音。   “平衡。”   贝小路从腰间解下原本用来绑住酒葫芦的绳子,用力拉紧。   “现在的武林和朝廷正维持在脆弱的平衡之上,就像一条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弦。”   说完,她走到旁边的机弩面前,弯身将紧绷着的绳子从下贴在弩箭尖的刃面上。   “如果,机关兵器真的再度现世,就会化为一股力量压在这根紧绷的弦之上……最终,会发生什么事?”   贝小路平静,但极度慎重地问道。   雪麒麟屏住呼吸,无法答出一字一句。   贝小路没把这沉默视为回答。   “如果弦不是紧的,或许还可以承受着这股力量。可惜,这弦偏偏是紧的……”   贝小路稍微举起了双手,绳子便很轻而易举地被刃面一刀两段。   ──毫不费力地、干净俐落地。   贝小路松开绳子,分为两段的绳子便缓缓落下。雪麒麟注视着它,默默无言。   落地时,绳子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平静得可怕。   但是,当贝小路口中那根弦真的震断之时,世界绝对不会如此平静。   唯独这一点,雪麒麟瞬间就明白了。 60、机关术所求之人   驱散略显冗长的沉默,逼使雪麒麟回过神来的是──   一声高亢而短促的尖叫。   那明显带着刻意抑压过的痕迹。   是小婷的声音!雪麒麟弹起身子,与贝小路对视一眼。   “小玑,要走了!”雪麒麟踢了天玑一脚。   受惊的天玑立刻瞪开眼睛,慌乱地问着怎么了。   而此时,大袖飞舞,雪麒麟已然飞奔而出,跑向声音的来源。   摆放在殿宇的机关兵器成为了如迷宫墙壁的阻隔,挡住去路,雪麒麟凭着印象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左绕右转,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目的地。   虽然心里焦急万分,但她没敢使用法术,以免不小心触发堆放在这里的机关。   道路迂回曲折,空间再大也并非无限,两人一猫全速前进下,没过多久便在殿宇的深处看见林御和李婉婷一墨绿一火红的身影。   他们的视线落在一具灵柩之中,从雪麒麟现在的位置无法看见棺木里放着什么。她也不在乎哪里放着什么,全部注意力都在李婉婷身上。   大概是听见两人一猫急促靠近的脚步声,身为天境的林御最先回过头来。   “雪姑娘……”   一向素雅沉稳的他,现在竟显得惊魂未定。   林御的呼声引起连锁反应,李婉婷也紧接着回过头来。她带有些许锐气的脸蛋苍白而毫无血色,在古铜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亮眼。   雪麒麟加速靠近,止步在李婉婷面前,探头探脑地察看着李婉婷的身体。   “小婷,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没掉手掉脚吧?”   她紧张兮兮地问道,毛手毛脚的,四处摸索着李婉婷的身体,弄得对方衣服凌乱。   林御见情况不妙,别开了头,而当事人李婉婷则双颊飞红,双手抵抗着雪麒麟的不雅之举。   “别,小师祖!有外人在,你别这样……等等,那里没有受伤,别掀别掀,真的很不妙……”   “喂……”   贝小路突然拽了雪麒麟一下,但后者没有理会。   “小婷,你真的没事吗?真的?那你刚刚──”   又被拽了一下,雪麒麟这次被加大力道的贝小路拽得身形不稳。   “喂,贝小路,你干嘛啦!”   雪麒麟高声骂道,怒目瞪向贝小路,结果却看见一张饱受惊吓的圆脸──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活像见鬼了似的。   “姓雪的,你该看看……”贝小路呢喃着。   搞什么啊……雪麒麟蹙起眉头,顺着贝小路的视线落向灵柩。   然后,她看见了。   “……唔!”   骇人而诡异的画面堵住了雪麒麟的鼻子,阻止了她的呼吸。   灵柩是由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的,停放在尽眼看去尽是黑漆漆一片的墨家秘殿之中本应相当吸引目光,但是刚才雪麒麟的注意力在放在李婉婷身上,导致她直到此时才注意到玉棺里面的东西。   ──妖艳而异样不祥的东西。   小婉刚才的尖叫就是因为她吗?雪麒麟恍然。   有具尸体在玉棺里。少女的尸体。   那是个绝美的少女,精巧的脸容过于端整而显得极度不自然,仿佛经过人工修饰,美得不可方物,甚至胜过齐绮琪和北冥有鱼──两位于雪麒麟印像中最美丽的人──几分。   宛若天仙。   雪麒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少女的美貌。   黑色的长发铺散在身下,少女静静地浮在洒满早已枯萎,无法辨清是什么品种的花瓣堆上,一身墨黑长裙,看上去竟然不似已经死去,长长的、微翘的睫毛因气流而微微颤动着,双颊也透着不散的红晕,在白色的玉棺和肌肤映衬下,极度刺目。   仿佛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真的是死了吗?尽管少女已毫无生息,雪麒麟仍有所怀疑,手不由自主地就伸了出去,指尖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肌肤。   奇妙的触感。   少女的肌肤充满弹性,腻滑得过分,简直就是完美的最好阐释。如果不是失去了温度,仅是这凝脂般的皮肤就足以让无数男人倾倒了吧。   “人偶吗……”   少女完美得过分,雪麒麟只能如此认为。   当然,她可能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已经死去并且被保养得如此之好的少女,又跟人偶有什么分别呢?本质上,两者之间并没有分别。   就在这时──   “怎么可能!”   像是突然触电一样,雪麒麟骇然地缩回了手指,惊叫出声。贝小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倒,也发出了尖叫。   “要死了,雪麒麟,你瞎叫什么!”   “不……她好像……”   这件事本身实在太难以置信了,雪麒麟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刚才,她确实感受到少女皮肤底下传来的脉动。只有一下,但却清晰无比,触感仍然残留在指尖上,挥之不去。   还活着?抱着自己刚接触少女的手,雪麒麟感觉到后脑勺的头皮好像正在发麻,同时有一股寒意沿背瘠直涌而上。   “雪姑娘,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林御不安地问道。   “……”   雪麒麟顾不上回答,急于确定少女究竟是生的还是死的,视线一分一寸地往上移去。   墨色的长裙、起伏恰到好处的胸部曲线、白皙润泽的脖子,接着是下巴、嘴唇、鼻梁……这一切依序映入雪麒麟眼里,然后逝去。   一张安祥的睡脸。   少女依然在沉睡着,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次醒来。   “什么嘛……原来是错觉咩……”   雪麒麟闭上眼睛,感到心里一轻,某个沉甸甸的东西随着她的声音离去,再也找不到了。   “姓雪的,你究竟在搞什么呀?”   注视着雪麒麟一惊一仿的举动,早就疑惑不已的贝小路终于找着机会发问。雪麒麟转向她,含糊地回答说:   “没什么咩,只是我有点疑神疑鬼了。”   雪麒麟不打算详细解释,以免为其他人带来不安。   贝小路扬起眉毛:   “啧,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啊……”   雪麒麟没打算接话,反而拍了拍手,招呼众人。待众人的视线都移向这边之后,她始开口说:   “好啦好啦,我们别待在这里……俗话说入土为安咩,我们可别打扰她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虽然雪麒麟的个性不拘小节,但是尊重死者这种基本做人素质她还是有的。   雪麒麟摆了摆手,做出赶人的动作,“散了散了”如此驱赶众人。   “小师祖,先等等!”   出言反对的,竟然是一向尊重雪麒麟的李婉婷。雪麒麟对此大感意外,“怎么了吗?”眨着眼睛。   “小师祖,我想你搞错了……”   李婉婷迟犹着,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明言一般。   是怕会落我的面子吗?雪麒麟如此以为,本来不太介意所谓面子的她立刻作出催促:   “小婉,有什么就直说咩!”   “嗯……”李婉婷瞥向棺木里的少女,艰难地开口,“这可不是人啊……”   “不是人?”   雪麒麟反射性地回问,听得糊里糊涂的。   火红的前发滑落,李婉婷轻点头,但在她开口解释前,贝小路已插话说:   “当然不是人了,尸体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贝小路不屑地抱起双臂,夹着一只木屐的左脚掌前端微微翘起,指向棺木:   “你该不说想说这是个人偶之类吧?这件事眼长得大一点的人都看得出来了。”   或许还在记恨着弟子之死,贝小路的语气有点重,这可以体谅。但是,对于她迁怒李婉婷的言行,雪麒麟就不能默不作声了。   “是是是,就只有你眼大!”雪麒麟极力睁大眼睛,明黄色的眸子如玻璃般熠熠生辉,“老实说,我眼好像比你还要大一点。”   “姓雪的,不是老娘说,你有病就看大夫吧。”贝小路相当嫌弃地说,“我认识一位极不错的大夫,专治猫狗的,可以给你介绍。”   “喂,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   介入到又要斗嘴、互瞪着彼此的两位女孩中间,林御挂起苦笑,打圆场说:   “两位稍微冷静一下,我们先听听李姑娘怎么说,我不认为李姑娘会无的放矢,她一定有她的依据才是的。”   林御此言一出,雪麒麟和贝小路不约而同地使劲扭头,面向李婉婷。两人瞪着眼睛,视线都带有一种威迫的气息,似乎是在问我俩的眼睛谁比较大。   受逼于她们的目光,李婉婷“呃”了一声。   “……我觉得小师祖的眼睛好像稍微大一点点。”   “是呀是呀,麒麟的眼稍微大一点点。”天玑附和着。   对话完全朝不同方向的发展,林御呆若木鸡了。   而雪麒麟则相当得意地勾起嘴角,瞥着贝小路哼哼两声,气得后者嘴都歪了。   贝小路深呼吸了好几下,以平伏快要冲口而出的怒气。   “姓雪的,算你有种。”她咬着牙说。   终于找准了空档,林御立刻询问李婉婷:   “李姑娘,刚才你说……棺木里的并非是人,是不是有其他更深的意思呢?”   “呀!”   李婉婷这才接上刚才一度被中断的思维,忙不迭地点着头:   “是的,这恐怕是……”   接下来的话似乎堵在喉咙般难以出口,李婉婷吞了吞口水,长吁了口气。接着,她摆出正经而肃穆的表情。   “──机关人。”   最终,她这么说了,用上字字分明的口吻如此说了。   这三个字就像落在玉盘上的珠子,一字一字地敲击着众人的思绪,直教他们忘记呼吸。   短暂的时间里,几人之间只有沉默在填补画面。一片死寂,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依稀可闻。   机关人?这是什么意思?用机关做的人?还是在人的身体里装上机关?雪麒麟思绪如电急转,可惜仍无法跟上状况的发展。   愕然而呆滞地再度把视线投向棺木的少女之上,她张开嘴巴而后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后,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小婷,你的意思是说……她是由机关组成的人,还是──”   不待雪麒麟问个完整,李婉婷便已断然地说:   “不是人,也不曾是人。”   李婉婷平静、轻巧而清晰地宣言:   “而是由机关技术制造出来的拟人之物。”   那一瞬间,听闻者唯有噤声。   他们连交换眼神也做不出,更别说是发表任何意见了,只能像被冻结了一般僵在原地。即使天真如天玑──她想必也从越发压抑的气氛里感受到不妥──也不例外。   大概纯粹是想要说出来罢了,李婉婷好像没有察觉气氛已然变得诡异,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也只是典藉里看过相关的记述,机关术好像一直都在研究获得永恒生命方法。在很久以前,机关术已经足够强大,但无法像武家一样凭借不断强化身体获取永恒的生命,所以机关师并不比普通人要长寿,更远逊于武者或是道家的术士,后来越来越多机关师都会兼修武术或是法术……嗯,怎么说呢?就是机关术无法赋予人们永恒的生命。这是机关术最大的缺点,而我曾经也以为机关术正是因为这一个缺点而没落的。”   谁不想永生?   死亡有史以来都是遭到忌讳的话题,人们本能性厌恶死亡,害怕时间的流逝,不断寻求永生的方法,而相关的传说或史实更是多不胜数。   生命,永远都是人们的终于追求。   当无数技术、方法、道路放在人们的面前时,人们会选择哪一种付出一辈子呢?是有获得永生可能性的,还是没有的呢?   雪麒麟觉得历史应该已经给出了答案。她曾经听说有很久以前,曾有百家争鸣,各种思想和随之衍生的技术互相争锋、碰撞,那是一个只能以璀璨来形容的时代,成就了现在华朝领先周边的强大文明,乃至整个民族。   然而,为什么最终会只剩下几家独大呢?   灵性技术为何又只剩下武家一家呢?   归根究柢,很可能就是武家能够更有效、更快速成就永生之故。   ──飞仙。   仅凭“能获得永生”这一点,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   “后来,墨家似乎找到两个方法成就永恒的生命。第一个,用机关术铸造不会老化的身体,然后将……”李婉婷显得为难,“灵魂?”   看来是不知道该用什么专有名词语来代表人的意识。   “灵性。”雪麒麟下意识就吐出了一个词。   “哦哦。”李婉婷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是将灵性转移到新的身体里。”   “那……另一个方法呢?”林御提问。   “就是改造原有的身体。”李婉婷蹙起眉头,本来平静的语气也多了些许感情的波动,“在身体里装入机关结构以取代原有的脏器,以此增加肉身的强度。” 61、恰似彼岸一片盛开的花海   这两种方法,其实殊归同途。   人的灵性即使不经过修练,也会随着年月逝去而增强,这也正是为何人越老便越有智慧的原因。然而,人的身体如果不经过修练,以达至更高的强度,是无法承受人们日益壮大的灵性。墨家机关术研究的方向,都是为了解决肉体的问题,而李婉婷所说的两个方法,也是建基于此。   就此看来,墨家的研究方向没有任何错误。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项研究里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为何最终还会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声匿迹呢?棺里的少女为何又会毫无生息呢?   显然地,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是其不顾道德与世俗,一味追求效率和成果所招致的结局。   “真让人反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墨家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叛经离道的大不敬呀!”   贝小路脸上浮现极度厌恶的表情,甚至挪动脚步稍微远离那具棺木,生怕沾上一丝的不洁。   然而,作为一个术者,使用法术的人,雪麒麟并不像贝小路一样对墨家的研究感到厌恶。   她不赞许,也不否定。   永远的生命其实一直都是所有灵性技术所探讨的问题。   起死回生的法术、长生不老的灵药、永恒不灭的肉体……凡举种种都是一种就着永恒生命这一个主题而提出的概念,这些方法虽然都极为困难,但已经具有实现的可能性。   最近在咫尺的例子就是飞仙了。   尽管如此,也有一些禁忌存在。   ──不能使用生者或是未经原有者许可使用活体作为施法材料,去到行使法术。   只要不违反这一点,即使是更换一具由机关──机械组成的身体,在灵性技术的基本原则上是可以容忍的。   当然,这些都是现代的观念,放在华朝似乎则是另一回事,贝小路的反应就很好地反映出这一点价值差异。   有见及此,雪麒麟也没有开口诉说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贝小路还在旁边骂骂咧咧着,脏话满天飞,直接“问候”了墨家的宗祖十八代,简直就像墨家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听得把墨家当成偶像的李婉婷十分尴尬。   耳朵惨遭污染,雪麒麟和林御百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李婉婷不是那种盲目维护偶像的人,应该是当下他们最值得谢天谢地的事了吧。   “好啦好啦,小路,别骂了。留给气暖暖肚不好吗?你再骂,墨家的人也不会跳出来跟你对骂吧?这样多没劲咩。”   雪麒麟劝说贝小路,还推了她一下,林御也苦笑着帮腔说:   “雪姑娘说得有道理,贝姑娘无须为此动气,这样只会气倒自己而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干嘛,老娘现在又不是骂你们!你们管那么多干嘛?”   忿忿不平地说完后,贝小路这才有点不甘心地闭上嘴巴,总算是不再辱骂墨家。   李婉婷脸上困窘终于得到些许缓解,朝雪麒麟投以感激的眼神。   ‘用不着,我也受不了咩!’   除了搞怪地用口形作出无声回复外,雪麒麟还摊了摊手。   “说起来,小路你意外地讲究这些呀!”   “什么?麻烦你说清楚点,老娘不喜欢猜。”   贝小路挑着眉头,眼都不看雪麒麟一眼。   “嘿,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   贝小路沉默不答,应该算是默认了。   “看嘛,果然知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原本还以为你是那种市井流氓呢?”   “等等,谁是市井流氓?雪麒麟你竟然把老娘跟那些混子相提并论?你给老娘说清楚,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贝小路恼怒质问,而雪麒麟则贼贼地笑了。   结果,李婉婷接下来离口的一句话,却让雪麒麟身体僵住。   “小师祖,你说可以带走她吗?”   “这……”   雪麒麟没有理解李婉婷的问题。   严格来说,她听是明白了却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搞错。毕竟──   “等等,姓李的,你该不会是说……”贝小路难以置信地指向棺木里的少女,“带走‘她’吧?”   虽然艰难,但是李婉婷还是点了点头,重重地。   “真……不,呃……你认真?”   贝小路傻眼了,说话语无论次的。   其实不仅是她,连雪麒麟和林御都在脸上挂着不信。   “麒麟,我觉得李姐姐说得很好……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很可怜呀……”   天玑呻吟般低声道,望向棺木少女的双眼泛着涟漪,染满同情之色。   她难得展露与她一贯印象不同的表情,些许惆怅、些许理解,还有不多的怀念。   她想必是想起了孤身一人待在剑冢里的孤独吧,雪麒麟理解地摸了摸她的头,却没有回应她的要求。   “你俩是疯了吗?”贝小路失声高叫。   由于实在是太激动了,她甚至一度走调。   “你们要把这鬼东西带出去?把这种恶心的东西给带出去?别、别,真的别!这个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听见对方将少女形容成恶心的东西,李婉婷也有几分火气了。   “贝前辈,晚辈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晚辈是在问我家的长辈,与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李婉婷语气生硬,毫不在乎贝小路听见后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   “是呀是呀,就算成了这种样子,她也没有错嘛!”天玑睁着眼睛转向雪麒麟,“麒麟,你说呢?”   贝小路也黑着一张脸盯雪麒麟瞧,一副静候她的想法的模样。   “呃……”   没想到问题突然被丢给自己,雪麒麟有点懵,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向林御投去求助的目光,林御却只回以一个相当为难的浅笑。   喂喂,别给我掉链子咩!这可是关键的时候呀!带着这种含意,雪麒麟瞪大了眼睛,催促林御出“口”相助。   拿雪麒麟没有办法,林御咬了咬唇,然后才凝气说道:   “贝姑娘、李姑娘,还有天玑姑娘也请稍微冷静,我们不妨从长计议。”   他介入双方之间,试图隔开他们,却被贝小路猛力推开。   “林御,别说什么从长计议!老娘可不同意她把这东西带出去,把整个世界都给弄脏了!而且,你是这里最没有资格出声的!”   连林御也骂进去,贝小路毫不退让,而李婉婷本来就是倔牌气,她自然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贝前辈,怒晚辈直言,前辈未免太横不讲理了!”   “啥?”贝小路怒不可竭,全身颤抖,握紧的拳头青筋清晰可见,“你有种再说一次!老娘横不讲理?”   李婉婷后退了一步。   因为贝小路重重地往前跨了一步。她气势慑人,与天境相符的磅礴气息倾涌压向李婉婷。   眼见情况不妙,雪麒麟也坐不着了,飞速挡在李婉婷面前。为了以防万一,林御也不动声息地取得可以很快应对贝小路一切行动的位置。   “贝小路,有话好好说咩,用不着这样子吧?”   雪麒麟拧起眉心,不满贝小路威吓李婉婷的举动。   如果两人真的冲突起来,并恶化至动武,雪麒麟绝对会站在李婉婷一边,不作二想。当然,她还是想要避免情况恶化至此。   “雪麒麟,老娘也是有原则的人。无论如何,这件事老娘绝不允许,除非老娘死得不能再死!”   贝小路声色俱厉,一张脸沉得可怕。   “如果你家的长老一意孤行,而你也不阻止的话,就别怪老娘不念情了。”   贝小路看来真的很不能接受“机关人”的存在,觉得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底线。   若非如此,刚才还能就机关兵器能不能流入华朝,提出各种见解、想法来试图说服雪麒麟的她,也不会变得如此蛮横,更不会说出“不念情”这种话。   雪麒麟觉得贝小路其实还是挺讲义气的。要是她不讲义气,也不会以身涉险替雪麒麟挡下机关巨箭了。   然而,若果事态就此发展下去,李婉婷和贝小路会发生冲突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李婉婷的倔强先不说,单是贝小路那种暴脾气就足够让事态朝那个不好的方向进发了。   “小路,别这样好吗?我很为难咩!”   已经有点哀求的意思了。   雪麒麟最见不得的就是两个认识的人互相冲突、闹翻,甚至不惜放低姿态。奈何,贝小路并没有领情。   “雪麒麟,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这我不能接受!”贝小路瞥向林御,“老娘最讨厌、最反感的,就是那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她似乎若有所指。   察觉到对方十有八九在暗指自己,林御相当难堪地伏下双眼。   将贝小路三番四次针对林御的情况都收在眼里,雪麒麟也有点来气了,声量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喂,贝小路,你怎么这样子咩!整一只疯狗似的,干嘛连小御也一起骂了?他得罪你了吗?”   被雪麒麟点明,贝小路更激动了。   “这是老娘跟他的事!你知道我们什么吗?剩会说!”   越说越愤慨,贝小路一把揪起雪麒麟的衣领,但被雪麒麟用手使劲拨开。   “那总比你这个只会动手的人来得要好!”   “雪姑娘!”   林御突然摇了摇头,阻止雪麒麟继续说下去。他扭头望向贝小路,非常诚恳注视着她。   “小路,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这件事不应该与现在的事情混为一谈。”   “你……”   贝小路表情凝滞,但马上又怒而挥袖。   “看见你就来气了!”   抱歉。林御如此低语,强颜欢笑。   雪麒麟真心不明白究竟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贝小路是个特例,能够让他一忍再忍,毫无尊严地逆来顺受。   “一句话,老娘不同意把这不洁的东西带出去,不仅如此,老娘还要把这里的机关──这些垃圾都给毁了!”   “你敢!”   李婉婷气疯了。   她热爱机关术,怎么能听见别人将机关造出来的东西说成是垃圾呢?更别说,对方还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毁了。   “贝姐姐、李姐姐,别吵架,吵架很不好,很不好!大家──”   天玑手忙脚乱地劝架,但贝小路的怒吼很快就盖过了她的声音。   “老娘不敢?老娘要毁了这些东西,你难道还能阻止老娘吗?你只是个地境!你除了哀求你家的小师祖,将她推进骑虎难下的境地外,还会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我……”   被说中痛处,李婉婷哑了。无言以对。   在以实力为尊的武者世界里,实力不够的李婉婷根本就没有资格跟贝小路叫板。   李婉婷紧咬下唇,很不甘心,不过没有向雪麒麟求助,让她帮自己。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而且如果真向雪麒麟求助的话,就等同于应了贝小路的话,告诉别人自己就是靠师祖辈的无用之人。   如此一来,雪麒麟也不好作声,怕会伤到李婉婷的自尊,可是这不妨碍她以眼神宣泄不满。   “干嘛?雪麒麟,你瞪老娘干嘛?老娘有说错吗?”   双手抱胸,贝小路叫了起来。   “反正老娘不同意!老娘今天就把话就放在这里了!”她视线锐利地扫视众人,“有谁不满意就走出来,把老娘搁倒再说!”   李婉婷一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她不开口,雪麒麟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雪麒麟透过眼神询问李婉婷,后者沉默不语,只是脸上苍白的表情已经让答案呼之欲出。   “很好,看来是没意见了。”   贝小路满意地点头,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带着露骨的厌恶走向棺木,朝棺中少女的脖子伸出白皙小巧的手掌。   晶莹的手指节节纤细,却蕴含开山碎石的力量。   雪麒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想把棺木少女的脖子给捏碎了。   “──等等!”   当贝小路的指尖快要抚上那柔若无骨的颈脖时,李婉婷终于按捺不住扑了出去,抓住贝小路的手腕。   “老娘说了不要妨碍老娘!”   贝小路手一甩,李婉婷便被推开了数步,幸好被林御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贝小路,你够了!”   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的雪麒麟瞬间就气炸了。她愤恨地扣住贝小路的肩膀,五指瞬间就陷进对方的肩肉之中,可见其用力之猛。   “姓雪的,你要──”   贝小路吃痛,怒而回头。   ──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雪麒麟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她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将贝小路推飞出去。   往后倒飞着,贝小路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瞪大的双眼倒映出雪麒麟背后那一抹墨影。   ──一抹不祥的墨影。   雪麒麟转身,随即对上那双有如玻璃珠子的黑金色双眼。   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一双眼睛。   同时,昏暗中荡起倏地几乎要撕裂瞳孔的冰寒剑光,笔直地对着雪麒麟惊骇起伏的胸疾刺而去。   雪麒麟试图回避,可是剑光却快了一步。   遗留在半空中的轨迹残光依稀可见,剑光划出优美得无与伦比的直线,瞬息不停地、毫无窒碍地穿透女孩的皮肤从腰间贯入,一穿而过。   分束两边的头发如幕般飞散飘起。   那一瞬间,鲜血在女孩衣服上蔓开,恰似彼岸一片盛开的花海,仿佛带有几分诗意。 62、悠久的古意   远在帝都皇宫的一隅,有一座三层高的楼塔。   其顶层处建得像一座亭子,由几根柱子支撑着屋顶,透过列柱间的空白可以仰望满天繁星。   它又像是一座花园,除了楼梯口、中央处貌似祭坛的圆型石板地和接连两者的小道外,剩余的地方都种满了月白色的鲜花,在月芒之下晕成一片浮光之海。   花香徘徊间,少女跪坐于祭坛的中心。   披散的黑色长发,如裙摆铺张在地,泛着一层淡淡的月白光晕,她身穿似是疑非的服装,既似道袍又像是宫装。   形状姣好的樱唇间泄出美妙的音调,少女在哼着歌。   悦耳的歌。   她阖着双眼,长幻睫毛随着旋律颤动着,像极在翩翩起舞。如此光景,带有几分虚幻之美。   忽然间,一阵微风自东方吹来。花儿左右轻晃着,挂在柱子上的烛火飘忽不定,映出一道又一道摇曳不定的影子。   “嗯?”   歌声止住。   少女蓦地抬头,仰望夜空。   她没有睁开眼睛,但却仍能看见满天的繁星。这些在旁人看来如出一辙的星辰,在她的眼里有着与众不同的色彩。   这时,一阵近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彷佛是要取代原本徘徊于此处的歌声一般。一名童子从楼梯口现出身形,像是在水中上浮般,随着踏上楼梯的步伐来到这座楼塔的顶层。   他奔向坐在正中央的少女,一边喊着:   “天师,星象乱了!”   听见呼唤,少女静静转头,依然闭着的双眼精准地对上童子的视线。   “已经要冬天了,星象有所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少女轻启玉唇,嗓音虚幻得有若山谷中的回音。   “不是的不是的,天师!麟星转淡了,忽明忽暗的,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了呢!”   “嗯,是吗?先待我看看。”   少女静静地说完,再次抬头看向柱子之间的天幕。她眼里的天幕上,正中央处有一颗明亮得吓人的紫金色星辰,周边众星拥护环绕。   ──帝星。   在观星的理论里,每颗星星都代表着世间的某人,而这颗金色的明亮星辰则是代表着当今天子。   不过,那不是童子口中的麟星。   少女缓缓将视线移到天幕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颗较为暗黯淡的金色星辰,这是代表某位皇子的星。而就在它的不远处,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明黄色星辰──麟星。   它受逼于另一颗玄黑色的星辰,时而光亮,时而黯淡,似乎快要熄灭了一般。   “墨色的星,墨家吗?”   本来那黑色的星星在夜幕上应该会融入背景之中,无法看见的,可是少女偏偏就是看见了,而且还异常清晰地看见了。   “墨、墨家的星星,是墨家那位前辈吗?是墨未央前辈吗?”童子讶异地问道。   “不是墨未央。”   少女抬手遥指夜空,童子顺著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它的星星可在另一个角落里。对,就在那颗白色星星的旁边。”   得到回答后,童子却更显疑惑了。   “那这是……?”   少女收回手指,哀叹一声。   “──估计是墨曜吧。”   良久,她才如此回答,声音带著悠久的古意。   *   众人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   晕开一层白辉的绝美脸容美得让人错觉自己的心房满开了花,充斥着清淡的花香,似乎定睛于其上者才是亵渎。   更在置身于咫尺的雪麒麟更是停住了所有动作,连从腰间扩散开来的冰冷痛感也无法唤回她的意识。   自棺中坐起上半身的少女拔出手中之剑。   长剑离开雪麒麟身体的过程中,不断散出一片片如朱红花瓣的血珠飘往四周,最终在完全离体时,一朵红的昙花在无之中绽放。   “啊……”   仿佛是小小呼了口气般,雪麒麟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那仿佛是腥红色的声音唤醒了众人。   “雪麒麟!”   摔在地上的贝小路最先反应过来,猛拍地面借力跃起。紧接其后的林御借着长枪的优势后发而先至,挑开刺向雪麒麟咽喉的第二剑。   “龙降伏虎!”   高高跃起的贝小路在空中倒转身体,缠绕着一道龙影轰然从天落下,一掌打向仍然坐在棺中的少女。面对如此凶猛的一掌,少女不闪也不挡,静谧的脸容纯洁无比。   轰──!冲击激荡。   玉棺承受不住贝小路的力道而粉碎,化作一阵飞沙走石模糊了视野。受到重创,刚在李婉婷搀扶下站稳脚步的雪麒麟,捂住剑伤,忍痛抬眼看去。   白玉碎石飞溅间,一道纤弱的墨色身影率先跃出尘团,宛如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若无物地飘落在最靠近的大型机弩之上。   墨色的长发如瀑,依然一尘不染的绝美少女单手持剑,纤细的身体像是藏有不可侵犯的意志,笔般直挺。即使无瑕的脸庞上不具有一丝感情,纵使闭口不语,但是一双黑金色的眼瞳却散发着凛冽的气息,足以让人肃然却步。   最奇怪的是,她没有散发出一丝气息,就想一具会行走的尸体,不像生者一样每一个举动都有气息泄出。正因此,刚刚才会没有人捕捉到她的动静。   “好家伙!”   一声咒骂后,飞舞的尘埃遭到磅礴的真气驱散,贝小路再度现身。   她在刚才的交锋上吃了亏,右腕上有一道血红色的刺目剑痕。那剑伤并不深,大概就是浅浅划过的程度。   看见贝小路受到剑伤,雪麒麟这才注意到少女手上的剑。   那把剑她有印象──不,她相当熟悉。   无锋利无缘,拥有十个剑面的长剑。那是一把十面剑,李婉婷的墨铁剑。   “咦,她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李婉婷也注意到少女的剑,慌忙看向自己的身后。原本横挂在她腰间的长剑只剩下剑鞘,本应存在的长剑早已消失无踪。   自不必说,应该是李婉婷刚才阻止贝小路时,被躺在棺木的少女无声无息拿走的。   “麒麟麒麟,你没事吧!”   跌跌撞撞跑到雪麒麟身边,天玑惊魂未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雪麒麟腰上的伤口,手足无措,重复喊着“怎么办”。   “我没事。”   雪麒麟安抚了一句,原本想伸手摸摸天玑的头,却发现自己手上尽是鲜血,便只好作罢,转而覆上伤口。   一阵柔和的绿光随即亮起。   “嗯……”   雪麒麟咬牙忍受着如同有虫在身体里嘶咬的痕痒,开始治疗伤口。幸好没有伤及内脏,伤口才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   这时,一边解下短枪备战,林御隔空朝少女喊话:   “姑娘,我们无意冒犯。虽然我们的确有惊扰姑娘之实,但姑娘一上来就要置人于死地未免也太过残暴不仁了吧?”   墨发少女一听,缓缓将目光移到林御身上。   然后,她懵懂的歪了起头,仿佛没有听明白林御的说话。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杂质,不似作假。   “林御,你屁话真多!别人都打到头上来了,你还打算跟她讲道理?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贝小路对于林御发言嗤之以鼻,“要不是雪麒麟死好命,早就翘辫子了!”   确实,刚才那一剑对方是真的瞄准着自己的要害。关于这一点,再没有比受害者雪麒麟更清楚的了。   “──她是认真想要杀死我们的。”   贝小路简洁有力地作结时,手臂上的伤口格外地瞩目。   被指责的林御安静下来,然后晦涩地叹了口气,摆出架势──短枪指地,而长枪横在腰间。他这是放弃与少女交谈的打算了。   “很好!”   留下余音,贝小路已开始行动。只见她使劲猛一蹬地,身形如破弓之箭飞冲而出,瞬间便抢攻至墨发少女的眼前。   对方的视线依然落在林御身上,似乎没有注意到已到近处的强烈杀机。   “拿命来!”   贝小路猛喝一声,一掌印向少女胸膛。   然后就在即将命中之际,墨发少女突然脚下打滑般,身体一倾,惊险地避开了那雷霆一击,掌劲带得她的黑发漫天乱舞。   维持仰望空中的姿态,少女往下掉落,一袭墨色的头发反向飘起,就像失足坠落不幸之人,却在触地前,突然如蝶般翩翩翻转身姿态擦着地面转向。   少女的目标是雪麒麟。   “妄想!”   贝小路抓住机弩上的一处横木,强劲的去势拽得机弩硬生生移动数尺,借此翻转半圈紧追少女而去。同一时间,林御也踏着轻盈而疾迅的步伐动身拦截少女。   是打算趁我病要我命吗?雪麒麟唇间泄出一声冷笑,将李婉婷推开。   “小玑!”   即使不用明言,天玑便已心神领会变回剑体。   而不远处的战斗已然一触即发。   “别怪我!”   林御转动右臂长枪,刺出快如闪电的一击。   墨色少女矮身斜剑将之卸开,滑步前进,长剑削着枪杆长驱直进,发出刺耳的声音,砍开林御的手指。林御见状,立刻松开长枪,并在将枪柄末端处往外一拍,长枪霎时旋转起来,枪尖从后袭向少女的后背。   这一变招可谓防不胜防。   人在空中的少女做出不可思议的动作,用脚在长枪枪尖上一踮借力,空着的左手拍开从下刺来的短枪。她从林御身边擦过。   然而,迎接她的巨斧已劈头落下。   墨发少女不慌不忙,一个旋转滑步退开,反握长剑刺向中门大开的雪麒麟。间不容发地,贝小路赶至,伸手攫住少女的脚腕,后者随即踹出另一只腿,但被贝小路一掌接住。   “滚开!”贝小路用力一抽。   被拉得猛然往后,少女却及时转动双腿,绞夹上前者的右臂,翻转半圈,上下颠倒地按着地板,借力将之抛飞出去。贝小路就此跌向某具机关兵器,带着的冲击将之撞散。   “飞焰!”   借着转势倒颠身体,少女双脚刚着地一片火矢从天罩来。她没有回避,身体突然延伸出一条光之线,接在靠近的大型机弩之上。   刹那间,机弩动了。   它像是被人拉动般,横移到少女面前,挡下火焰箭雨。受到火焰的洗礼,机弩轰然炸开。   少女轻跃逃出爆炸范围,在空中抓住被炸飞的巨型弩箭,朝雪麒麟奋力掷出。雪麒麟抡动大斧,将巨箭击开。   不让少女有喘息之机,林御如逆向的流星飞射,直取少女后背的要害。   少女彷佛早有料,只见她屈曲双脚,一脚踏在长枪枪尖,往后翻去,贴着林御的背后与他擦过。两人分离时,少女从刁钻的角度撩起长剑,挑向林御的脚腕。   “老娘看你哪里逃!”   贝小路用脚挑起散落在周边的机关兵器碎片,疾舞双掌将之连珠弹发地拍飞出去。贯有真气的碎片如同箭弹,射向飘在空中的少女。   少女迫不得已地收剑迎击,长剑环斩,狂旋的剑压将袭来之物全部吹飞。   见攻击失效,贝小路怒喝一声:   “飞龙在天!”   隐现龙影包裹住贝小路冲天的娇小驱体,女孩势如猛虎,五指屈成爪状,形如龙的巨颚,咬向少女。与此同时,林御翻转落下,疾刺的长枪荡出一片耀眼的光华。   就是现在!   “剑!”   天之乾坤瞬间变回大剑形态。   既然对方有取自己性命的打算,自己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雪麒麟一边回想过去那凌厉一斩的感觉,一边双手紧握剑柄贯注真气。剑体里,真气快速充盈,横向平举的大剑发出耀眼的苍蓝色光芒。由光芒构成的剑体不断伸长、不断伸长,穿透了殿宇的墙壁,继续往外延伸出去。   刹那间,殿宇里如同掉进水里般,一切的景象都带着浮光摇晃着、扭曲着。   或许是注意到巨大剑光里隐含着的力量,墨发少女瞥了雪麒麟一眼,毫无感情的目光首次浮现名为讶异的感情。   但是,她并没有闲暇应对雪麒麟的蓄力。   比起她,少女得先应付上下包夹而来的两人。   只见她手上的墨铁剑突然节节断开,化为有如长龙的蛇剑,切入覆天盖地的枪影,绞住林御一对长短枪,而右足则灵敏地倒勾挑起,直取贝小路的下巴。   贝小路被逼得变招,两掌往下压去,推开少女的右腿,然后后仰头躲过紧接而来的劈腿,右手如电探出,扣住少女的脚腕。   为了应对这一次夹攻,右手和左腿受制的少女已然中门大开。   “雪麒麟!快!”   不用贝小路提醒,整座殿宇已瞬间被苍蓝色的光辉所满溢。   “天飞流!”   雪麒麟咬牙扭腕,斜斩出一剑。   剑光将殿宇和前行路径的机关兵器尽数一刀两段,所到之处尽皆粉碎、消亡,带着撼天之势,斩至墨发少女的眼前。为了不遭到波及,贝小路和林御在光芒掠至的瞬间抽身,往不同方向逃离。   下一瞬间,墨发少女的身影消失于光之奔流里。   毁灭的光辉膨胀,吞噬了万物,狂暴的真气荡向四方。殿宇在雪麒麟全力一击下轰然炸倒塌,再也包不住挣扎而出的光辉。   ──苍蓝色的光辉满溢而出。   这一刻,永无天日的地下城终于得以沐浴于强盛的光芒之中。 63、意外的看重   颓垣败瓦。   倒塌的殿宇成为一片废墟,原本的雄伟外观已然不再,埋葬了原本置身于其内的事与物。   无数黑色的碎片瓦砾层层堆叠,唯有远离斩击轨迹的几根柱子得以幸存,支撑起屋顶剩下的一半骨架,另一半骨架则自不用说,早就成为了瓦砾堆里的一部分。   压在瓦砾堆最上层的一块大型碎片倏地被人推翻,雪麒麟像只土拨鼠一样,从底下冒出头来。   “噗哇!”   雪麒麟先是大口吸气,而后剧烈咳嗽起来,将倒灌口中的灰尘都尽数咳出。咳嗽里,混杂着些许血沬,想必是因为她腰间的伤势仍未痊愈之故吧。   好不容易咳完后,她大口喘气,强压下凌乱的气息,将自己的大剑从瓦砾堆里拖了出来放到一旁,然后自己才撑着双手打算从瓦砾里爬出来。   “麒麟,我来帮你!”   天玑变回女童体态,架着雪麒麟双腋帮忙。等到雪麒麟抽身而出后,两人随即瘫软在地上,但是下一瞬间雪麒麟便站了起身。   现在没有时间让她多作休息。   “小婷、小路、小御,你们在哪里呀?”她视线环绕四周,双手圈在嘴前扬声大喊。   “小师祖,我在这……”   雪麒麟脚边响起沉闷的声音,还伴有些许干涩感。她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开始清理、发挖瓦砾堆,最终找到抱头缩着身体的李婉婷,把她拉了出来。   “小婷,你没事吧?”   李婉婷干咳着,黏在古铜色小脸上的黑色粉末,随着她胸部和鼻子的每一次起伏往四周漫散。   “没、咳咳咳……没事…咳咳咳──”   一边摇头,她开始深呼吸,借此舒缓气管的不适。   这时候,林御也在瓦砾堆里的某个角落里冒头,仅靠己力就爬了出来。他看上去相当狼狈,衣衫多处破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白玉般的长短双枪,覆满了黑色的石屑灰尘。   “小御,你还好吧?”   “雪姑娘,我还好,不用担心。”   尽管林御表示没事,雪麒麟依然靠向他,打算在近距离观察检查一下对方的情况。结果,就在踏出第十步时,她踩到了某个软绵绵的东西。   雪麒麟轻咦一声,抬高脚移开,往下毛去,发现自己所踩到的是一团像极黑色毛线球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又踩了好几下。   “妈个蛋!谁踩老娘!踩一下还不够,还多踩几下!”   那东西破口大骂,发出了熟悉的声音,还不断抖动着。   “贝小路……?是你吗?”   这该不会是她绑在脑后的团子髻吧?雪麒麟惊疑不定。   “是雪麒麟吧!我就知道是你!”贝小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有种就等着!”   紧接着,毛线团的四周开始震动、隆起,最终坍塌。贝小路的头钻出瓦砾,一双大眼怒瞪向雪麒麟。   “你别跑!老娘告诉你,这件事我们没完!”   贝小路左右挣扎扭着身体,使上全身的力气要从瓦砾堆出来,双颊鼓成球似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硬是没有把身体给拔出来。   原本有点害怕贝小路出来后真会找自己算帐的雪麒麟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行不行咩?要我帮忙不?哈哈哈──”   “还笑?赶快搭把手吧!”气势猛然一退,贝小路泄了气,“老娘没力气了。”   “好好好,帮你帮你。”   雪麒麟绕到贝小路的背后,但观察了一阵子却发现无从下手。她总不可能抓住贝小路的头,直接往外拔吧。嗯,她完全忘记了可以用挖的。   “喂,雪麒麟,你怎么发起呆来了?赶快呀!”   等了一阵子,发觉雪麒麟仍然没有动作,贝小路向后大幅度倾头,从下而上仰视雪麒麟催促着。   这怎么帮咩……雪麒麟挠了挠头,然后灵机一触,双眼放光。   “马上马上!”   雪麒麟蹲下身子,直接抓住贝小路的团子髻。   “等等,雪麒麟,你要干──喂!”   有些慌张地想要阻止雪麒麟的贝小路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已经像拔萝卜般使劲将她往外拉。   “要死了要死了!”   头皮被紧紧扯住,仿佛快要离体而去,贝小路痛得面容扭曲。   “雪姑娘,你这样子──”   赶过来林御想要阻止雪麒麟的恶行,但是雪麒麟抢先一步加大力量。   伴随着“噗”一声,贝小路终于可喜可贺地从瓦砾堆里破土而出。然而,就跟用力拔木塞子会用力过猛的道理一样,贝小路被高高抛起,而雪麒麟则一屁股摔在地上。   “等等──呜喔哇啊啊啊!!”   雪麒麟惨叫出声,整个人垮掉了,被从天空落下的贝小路给压倒在地。   “唔……!”   贝小路抱着被扯痛的头皮,裙子向上滑退,露出大片春光。   在被人猛拍她的大腿,让她起身前,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屁股正坐在雪麒麟的脸上。   “喂,赶快──噗喔!”   雪麒麟再次悲鸣出声,因为在林御搀扶下的贝小路踩着她头发起身时脚底不小心踩到她的手腕。   “哦,真不好意思。不过,这下子算是两清了吧。”   贝小路毫无悔意,连搀扶雪麒麟起身的打算都没有。   “所以你是故意的咩?”雪麒麟尖声质问。   她只剩一只手完好,不知道该捂住鼻头还是揉按被踩痛的手腕才好,最终她选择打贝小路一拳。   “给点力道呀!”   贝小路不痛不痒的,肆无忌惮地捏腰反问:   “是又怎么样?”   雪麒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火大地弹跳起身子,指着贝小路的鼻头:   “你忘恩负义,明明是我把你拉出来的咩!”   “老娘还真是多谢你了!幸好老娘头发保养得好,不然早就被你扯断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的法术呢?就算不用法术,也能用挖的吧!”贝小路呸了一声,“老娘看你的脑子是抽了吧!竟然直接扯老娘的头发,什么仇什么怨呀!”   被贝小路这一数落,雪麒麟顿时怔住了。   然后,她有点尴尬搔了搔头,明显是被贝小路说中了。   林御和李婉婷看着彼此,均露出苦涩的笑容,而天玑则“麒麟,你又坏坏了!”这么说着。   *   “话说回来,这阵仗会不会有点大了?”贝小路挑着眉头观察四周,“再怎么样也不用全拆了吧?”   不仅是已经化为废墟,存有大量机关兵器的这座殿宇,附近殿宇外墙上也在雪麒麟刚才一击下被划出斜向的深刻斩痕,差点被一刀两段。   “我咋知道啦!”   雪麒麟皱起鼻头,没好气地接下去说:   “这里的墙壁不是很硬的嘛,我也没有多想,谁知道它们其实只是外强中干咩……”   听见雪麒麟这么一说,众人都呆了。   墨家秘殿里所有结构应该都十分之硬才对,雪麒麟实在没想到竟然被“天飞流”贯穿和斩开。她当时纯粹是急于报那一剑之仇,根本就没有多作考虑,就使出了“天飞流”。   还有一点值得提及,就是她刚才的“天飞流”都各种方面都不及在帝都的那一次,她没有找到相应的感觉。   尽管如此,殿宇还是在此一击下遭遇灭顶之灾,似乎跟雪麒麟的预想有所出口。   会不会墨家秘殿的构成材质压根就没有自己想象中坚硬?还是因为术式间的互相干涉,导致术式的效果骤然下降呢?   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因为透过术成获得性能加成的材料,对纯粹的灵气攻击并没有多大抗性,无法有效抵抗纯粹由灵气构成的攻击。   可能性太多了,需要经过多次检测才能找出原因。不管怎么说,首当其冲的墨发少女已经没有了踪影,没准已经消亡“天飞流”的光芒,而原本数量颇为庞大的机关兵器群都被压在瓦砾之下,就算没有完全毁坏,应该也受到不少的损伤。   身为罪魁祸首的雪麒麟完全没想过会搞成这样子,只能说一切都有点超出预期。   不过,她本身并没有对此抱持很大的罪恶感,反而有种大快人心的爽快感,谁叫它们让她吃尽了苦头呢?要不是顾虑到李婉婷,她还真想就这样照画葫芦把整个墨家秘殿都给毁了。   唯一让她纠结的是,不知道李婉婷看见这一番景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于是,她尽量不起注意地转动眼角馀光,窥探李婉婷的表情。   李婉婷意外地平静,注意到雪麒麟的目光,还讶异地回望她,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呃……就是那个咩……”   眼见雪麒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婉婷倍感疑惑。   “嗯,怎么了吗?小师祖,有事就直说吧。”   “喂喂!”贝小路撕下自己的衣袖,用以包扎手腕上的剑伤,“雪麒麟,你如果觉得太难以启齿的话,要不要老娘代劳一下呀?”   “喂!”   贝小路如此一说,雪麒麟便陷入困窘之中,本能高喊了一声。   眼见如此,李婉婷更显疑惑了。她来回地看向两人,最终将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   “小师祖,是很难开口的事吗?”   “呃,也不是……”雪麒麟挲摸着耳珠,不敢与之对视,“就是那个……”   雪麒麟吞吞吐吐,好一阵子还是没有问出口,贝小路便叹了口气,接口说:   “她呀,是想问你有没有不高兴,生她的气。”   “哈──?”   李婉婷歪起头来,不明所以,似乎还没有懂贝小路的意思。   “蠢!你不是很喜欢机关术嘛,刚才还跟老娘顶嘴来着!然后,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没控制住什么的,你家小师祖把这殿宇给弄翻成如此所见的样子。她怕你会生她的气,想要兜个圈子问问你,试探一番,结果又问得吞吞吐吐的,鸡婆得要死,而你也没懂她的意思。这样子你懂了吗?她是想问你有没有生气或是不高兴啦。”   她是怎么样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的咩?面对滔滔不绝的贝小路,雪麒麟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一旁的李婉婷也双眼发直地呆望着贝小路,而林御则不知道因何发笑,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直到天玑不断重复问着“李姐姐生气了吗”,李婉婷才回过神来。她“呀!”地怪叫了一声,然后转向雪麒麟。   “小师祖,是这样吗?”   李婉婷向雪麒麟确定,后者怏然点头。   “原来……”   李婉婷苦笑着抓抓后脑勺,稍微移开眼珠,有种在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无奈的感觉。她确实很笨拙,但大多都反映在无关机关术的事情上,而这次就显得有点微妙了。   然而,贝小路已经点明情况,李婉婷再怎么样也该意识到雪麒麟毁了大量机关兵器和自己一直在维护的墨发少女已然身死的事实。   “嗯,一开始的确是有一点……”   李婉婷眼里满是苦闷,声音听起来也有点低落。   对方用词虽然不重,也没有生气的味道,但雪麒麟还是垂下头去,嘴唇不安地抖动着,像极犯事了等候发落的孩子。贝小路看不下去,不快地抱胸别开了脸。   “可是……”   然而,李婉婷却如此轻声低语。雪麒麟愕然地抬起头来。   “我也是会分轻重的。”   李婉婷伸手轻抚着雪麒麟腰间的伤,阵阵的刺痛让雪麒麟皱起一张脸。伤口表面虽然已经止了血、结了痂,面积也只剩下一指节的大小,但皮肤底下的部分显然没办法在如此短时间里愈合。   贝小路表现出一副难以信服的模样,不识趣地如此说道:   “就是大小眼咯。刚才明明还扯起青筋跟老娘作对来着,现在对象一变怎么就连……”   林御从后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继续说一下去。贝小路厌恶地挣扎,闷声说着“林御,你终于要对老娘下手了吗”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林御硬是没有放手。   李婉婷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再次投向雪麒麟,小声苦笑了一下。   “她伤害了你,我更生气阻止了贝前辈的自己,要是我没有阻止贝前辈,小师祖你也不会受伤了。所以呐……我最多就是有点不开心、有点郁闷,但也不至于生小师祖你的气。我不是盲目的。”   这番说话让雪麒麟杏眼圆瞪,作梦也没有想象到李婉婷竟然是如此看重自己。   “这、这样咩……?” 64、墨之子   “嗯……”李婉婷有点惆怅地眺望四周。   他们所处之地特别昏暗。殿宇遭到破坏,墙身里照明用的术式自然也不能幸存。   “就是有点可惜这些东西了,我原本想着研究研究,看看里面的构造学习一下来着……”   雪麒麟本来已经被李婉婷一席话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结果李婉婷却完全不会察言观色地补充了这么一句,将那份微小的感动破坏殆尽。   幸好她不是男的,否则这张笨嘴怎么讨女孩子欢心?雪麒麟哭笑不得地想着。   “小师祖,你说能不能把它们挖出来,让我带回去研究一番呢?”   李婉婷颇为诚恳地提出这个请求。雪麒麟听见,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啥?把东西给挖出来?”   搞破坏雪麒麟可以说行中老手,但要她挖东西还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毕竟她并不擅长土行的法术,只能用非常原始的手段把这些瓦砾移开。   “可别,要是刚才那个疯婆子还没死透,待会把她挖出来就麻烦了。”   终于挣脱束缚的贝小路立刻就是这么一句。   闻言,李婉婷有点气闷地抬眼瞪视她,但是没有说些什么。她似乎还在为了贝小路说她是靠雪麒麟一事耿耿于怀。   “喂,贝小路,别说霉气话了咩!待会那女真的从瓦砾堆里爬出来,我就唯你是问。”   对于雪麒麟的发言,贝小路从鼻间哼了一声。   “胡说八道,那有这么容易?你以为那家伙是不死身吗?你刚才那一击老娘可也没有把握接下呢,那怪物被直接命中,不化为飞灰也算好的了。”   贝小路突然展露疑惑。   “更何况,她好像也没有灵气护身。”   确实,在刚才的战斗里墨发少女虽然表现强悍,一度展现匹敌甚至超越天境的基础战斗力,但从来没使用过真气,似乎只是纯粹只靠“体能”在对抗三位天境。   “她只是忘了怎么用罢了。”   雪麒麟别有意味地歪起嘴角。她从刚才的战斗里感觉到了,墨发少女是不完整的。   “雪姑娘,这又是怎么说呢?”   林御似乎对这件事也有点好奇,打破一直以来的静观其变。   “呃,该怎么说咩……”雪麒麟苦思片刻,“简单来说,就是她体内的灵魂并不完整咯。”   “说人话。”   贝小路不明白雪麒麟的意思。   “刚才小御跟她说话时,她的反应你们还记得吧?像个刚出生的孩子懵懵懂懂的。”   众人点头表示记得,唯有天玑不明就里地左看看右看看。   “知道三魂七魄这个理论咩?”   雪麒麟接着问,众人又点了点头。   “人有三魂和七魄,她可能只剩下一魂或是一魄,反正灵魂大部分都烟消云散了啦!”   伏下毫无焦点的视线,雪麒麟压低声音,以一种轻巧而慎重的语调作结:   “驱使着她行动的,并非一种自我概念的意识,而是更接近于执念的单纯意志。”   众人面面相覤,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雪麒麟所说的话太超乎想象了。他们有各自的领会,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思考着某些事情。   沉默中,雪麒麟思绪又开始飘远。   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志令她作出攻击自己的行为呢?会是想要守护保存在殿宇里的机关兵器不受贝小路毁坏,抑或是想要阻止别人接触它们呢?   答案不得而知,但是那少女攻击他们是事实,能够印证他们出现于此地本身就有违她的意志,所以才会以武力驱除他们。   一想到这里,雪麒麟就有点后悔了。如果当时他们选择离开,可能就不会与墨发少女发生冲突。   可惜,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挽回。而且,当时情况危急,她也没有多作思考,还因为那一剑而怀恨在心,最终怒而将墨发少女斩灭。   或许,都是注定的。   正当雪麒麟将这些事情都扫到意识角落里,打算为这件事情划上句号时──   碰──!   一声沉实的响声回荡。   不会吧?雪麒麟猛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去。   有一只手。   白玉般的手臂在距雪麒麟等人不远处的瓦砾堆中伸出,五指屈成爪状好像想要抓紧什么的样子。   “麒麟麒麟,那不会是……”   天玑捂住嘴巴,其余人都一脸严峻。   那是墨发少女的手。   在没有灵气保护下,正面承受了大天境的全力一击,依仍然“活”了下来吗?雪麒麟注视着那只手腕,既惊又疑。   但随即,她又觉得理所当然。机关组成的身体本来就是为了用作永久承受“灵性”之用,其强度绝对不下于一位大天境,即使没有灵气保护,仅凭自己的强度未必就无法硬抗大天境的全力一击。   要先下手为强吗?贝小路看过来的目光里,明显带着这个疑问。   在雪麒麟回答之前,蝶已破茧。   墨发少女绝美的身姿破土而出,墨色的长发在空中荡漾漫散,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娇花。   然而,当雪麒麟等人看清楚对方当下的模样后,无一不露出惊骇的表情。   这还是那个美如人偶的少女吗?雪麒麟竟有此猜疑。   墨发的少女衣衫已经体无完肤,上衣已经松散撕裂成布条,勉强地挂在少女身上,下半身的裙子更是不翼而飞,连个一片布碎都不剩。   少女一丝不挂,曲线完美的躯体完全坦露在外。   但是,不论是林御还是雪麒麟,这两位异类都没有欣赏眼前光景的兴致。   那根本就不是人应有的模样,雪麒麟心想。   少女的皮肤部分被撕裂爆开,边缘处卷起,露出底下的东西。   不是血肉。   而是由筋膜、肌肉、脂肪、内脏和金属结构混杂而成的混合物,取代血液的则是一种蓝色的液体,在满布全身的透明管道里流动着。   半人半机械,这个名词大概是最能形容少女的身姿。   这样子的模样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雪麒麟还能看见那些机关结构里的齿轮在互相咬合转动着,心脏在机关结构的驱动下跳动着。   *   这根本就不是人。   为什么宁愿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也要苟活至今?   如果换成是雪麒麟,她宁愿早日归于虚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这种样子。有思及此,雪麒麟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贝小路会如此厌恶这种技术。   而最让人作呕侧目的是,即使驱体已经临近崩溃,少女仍然摇摇晃晃地能够站起身来,甚至还从瓦砾里抽出一根巨箭弩箭。   她似乎还有战斗的意图,就算已经变成这种样子。   “天杀的,这样子还不舍得去见阎王?老娘再送你一程吧!”   大喝一声,贝小路猛扑而出,印出一掌直取少女的面门,但是却被少女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动作旋身躲开。   尽管体无完肤,少女的动作依然迅速、敏捷得不可思议,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刹那就逼近到离雪麒麟最远的李婉婷的跟前。她刺出手上巨箭,快如闪电。   “李姐姐!”   天玑泄出惊呼。   “小婷!”   雪麒麟闪身救援李婉婷,“飞焰!”同时射出密集的火焰箭矢。   但是,墨发少女比她更快。   “不要!”   眼看弩箭尖端快要触及李婉婷的脸庞,而不论是自己还是林御已然刺出的长枪都无法阻止弩箭继续前进时,雪麒麟的脑海一片空白。   然而──   只能说,始料未及。。   墨发少女顿住了,箭尖也仿佛遭到冻结般静止。就停在李婉婷的眼前。   怎么回事?意料之外的光景让雪麒麟难遮惊讶,差点一度停下脚步。   这时候,墨发少女那倒映着李婉婷面容的双眼里忽地闪过无数的感情,先是茫然、疑惑,紧接着是恍然和怀念,而最后……   她无声地笑了。   即使只是很轻微地弯起嘴唇,那程度几乎微不可察,但她的确是笑了。   很浅很淡的笑容。   然后,缓缓地,墨发少女轻启玉唇,几度开合,对李婉婷说了些什么。她说得很轻、很轻……很轻。   雪麒麟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但是,李婉婷却听见了。   她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一副相当讶异的模样。   ──这一切,都转瞬即逝。   箭尖从李婉婷的眼底下远离、远离,不断远离,然后环砍而出,带起的风压将袭来的赤焰之箭都尽数驱散。   “等等!”   李婉婷慌乱地大喊出声,企图叫停从不同方向来援的雪麒麟等人。   但是,太晚了。   林御没来得及收手,白玉般的长枪枪尖闪烁着辉芒,从墨发少女的后背戳入,一举穿胸而过。   墨发少女的心脏被贯注于长枪里的真气绞碎、爆开,化为一堆胶状肉碎散射开来,部分射黏在李婉婷苍白的脸上──甚至是嘴里,沿着重力下滑,拖出蓝色的痕迹。   当长枪旋动着被愕然不已的林御拔出瞬间,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沾染万物。妖异而唯美,带着阵阵花香,像极在银蓝之月下的幽蓝蓝泪。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凝视下,墨发少女停住了所有细微的动作,身形缓缓崩溃倾倒,宛如被折断了茎的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落地时,墨的衣裙,蓝的血。   俯视着墨发少女的遗体,雪麒麟沉默不语,神情却是五味陈杂的,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惆怅。   那是看见绝美之物在眼前消逝时所生的一丁点惋惜。   “抱歉,我……没有来得及收手。”   将长枪刺进瓦砾堆里让它立着,林御歉疚地说。李婉婷呆呆地看着少女的遗体,没有回应。   刚好来到林御身旁的贝小路难以苟同地拧起眉心。   “林御,你好端端道歉干嘛?”她语气严厉,“刚才那种情况,你没做错。”   “可是……”林御有点自责地说,“她收手了,而且好像有话想说……”   “哼,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耍小手段,让我们松懈,然后转头就给我们来一记爽的?林御,你太──”   “小路,别再说了。”   雪麒麟出言制止贝小路说下去,后者有点不满地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小御也别多想了咩……刚才的情况无可奈何,你也只是想救小婷罢了。”   在那种情况下,谁能及时收手呢?   稍微安抚林御后,雪麒麟蹲下身子,倾身在墨发少女的身旁。   “她死不暝目呢。”   手掌在墨发少女的脸上一抚而过,雪麒麟为她阖上注视着半空,已无生息的双眼。   “等会一儿,替她简单安葬一下吧。”   “啥?”贝小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语气不善地高声问道,“雪麒麟,老娘没听错吧?你要安葬这鬼东西?”   直勾勾地盯住贝小路,雪麒麟目不转睛,双眼尽透肃然之色。   “贝小路,她是人。”   “哈?”贝小路不屑地哂笑,“她这种样子算是人吗?”   肠穿肚烂,体无完肤,胸腹像是被刨去了一部分似的,四处都是破洞,而且里面还是由金属结构物所填满的,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材质构成的胶状物──这样子的她的确不像一个人,连遗体都不像。   然而,这也是仅止于现在罢了。   “至少,曾经是。她以前也是一个人啊……”   贝小路哑了,郁闷地别开了脸,似乎已经看不下去了。   雪麒麟将视线重新投注在墨发少女身上。   墨家关于永生的技术显然是不完整的,否则墨发少女的灵魂也不会丢失了一大部分。   然而,为什么呢?   为什么宁愿变成这副样子,也要苟活至今呢?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思考至头痛也没有理解墨发少女究竟是抱持什么样的想法,以这副样子“活”下来的。   不,不算是“活”。   她仅仅是存在着罢了,远说不上是活着,就像双手能够重叠在一起,但左手永远不等于右手一样的道理。   ──会是想要向某些人传达什么吗?   所以她才以这副样子存活至今,雪麒麟如此猜测。   于是,她起身,转向李婉婷。   而李婉婷还陷于呆滞之中,恍恍惚惚的,就像还没睡醒似的。   “小婷,刚才……”雪麒麟犹疑了片刻,“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雪麒麟不知道李婉婷听见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她想要知道,墨发少女最后究竟说出了些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林御、贝小路以及天玑都将视线定在李婉婷身上。   承受着这些探询的视线,李婉婷稍稍作出回避。   “她叫我……”   李婉婷怔怔地清晰说出“墨之子”这三个字。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莫名地有力,直达听闻者的内心深处。 65、或许,壁画所描述的事情会再度重演   ──墨之子。   这是什么意思?雪麒麟疑惑不己,贝小路也当即追问:   “墨之子?这是什么意思?”   “李姑娘,你难道是墨家的后代?”   林御提出这样子的猜疑,并向李婉婷求证。   “我不知道。”李婉婷简短地回答,“我……没听说过,我双亲也不姓墨……”   李婉婷摇着头,显然是真的不知道。   那会是其他意思吗?继续墨家意志的人,抑或是志在机关术之人?不,在这之前,那少女究竟是如何能够看出来李婉婷身怀这些理念?   任凭雪麒麟想破脑袋,都没有搞明白“墨之子”三个字的具体意思,毕竟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而唯一能够肯定的,这一定是基于某种亲切关系的称呼,也就是说,李婉婷对于墨发少女应该是某种独特的存在,要不是的话,无论是“墨之子”这个称呼的本身,还是墨发少女突然住手的行为都无法解释。   至于,天玑提出那“李姐姐以前会不会是叫墨之子”的猜疑更是不着边际,完全不用考虑在内。   “没准只是胡扯罢了。”   一度抓破脑袋的贝小路最终烦躁地给出了这个结论。林御听闻,不禁苦笑。   “贝姑娘还真是……”   “怎么样?”贝小路怒瞪林御,“你对老娘有意见吗?”   林御连忙摆手。   “不是……只是觉得贝姑娘这样子的性格直爽得挺好的,应该会很少烦恼。”   “哼,用不着你说,老娘自己早就知道了耶。”   贝小路有点驱傲地双手抱胸,不可一世地说:   “还真别说,你们可羡慕不来的啊!”   看见贝小路如此作派,雪麒麟顿时有点心理不太平衡,撇着嘴说:   “你知道林御那句话,换句话说就是在说你蠢咩!”   “什么!”   贝小路一下子就炸炸了,又惊又怒地瞪向林御,激动地质问道:   “林御你这小子是这种意思吗?”   “不、不是的……”   林御转身,朝雪麒麟投以责任的眼神。   “雪姑娘,你怎么可以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呢?贝姑娘本来就讨厌我了,你这么一说,她不就更讨厌我了吗?”   “不是我说你哇,小御。”雪麒麟不以为然地翻起白眼,“你那么在意这刁蛮丫头干嘛咩?”   “啥?你说谁刁蛮丫头呀?”   听见雪麒麟的话,贝小路愠怒地尖声问道。   “吵死人了咩!”雪麒麟捂住耳朵,看都不看贝小路,“谁问就是在说谁咯!”   “总比你这个蠢丫头来得要好!”   “什么!你说我蠢!?你真敢说咩,明明就是在找人时只会大喊的蠢货咩!”   看着又再斗起嘴来的两人,林御挂出无奈的苦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些许欣慕。   天玑揉着眼睛站在一旁,似乎又想睡了。她拽了拽雪麒麟的袖子,“麒麟,我想睡了”这样子说着,但只顾着跟贝小路针锋相对的雪麒麟没有理她。   而李婉婷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副在深思事情的模样,大概是还在纠结“墨之子”三个字吧。   过了一会儿,两位天境女孩还在你来我往,李婉婷却突然结束思考,抬起头来。   “她还说,让我三思而后行……”   李婉婷苦闷的声音,让正在捞起袖子大有痛凑对方一顿的两位天境女孩止住动作,大感诧异。   “李姑娘,这是她对你说的话吗?”   明明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林御不知为何还是指着少女的遗体提出这个疑问,可能是有点突然了,他没有很好地反应过来。   “是的。”李婉婷点头。   得到李婉婷的肯定后,贝小路马上急切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三思而后行?”   “大概是指机关术的事咩……”   雪麒麟直觉地如此认为,而李婉婷再度颔首赞同了这个揣测。   “十有八九了……”   “所以说──!”贝小路拖长语尾,以示不耐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让你三思什么?”   代替李婉婷回答的,是雪麒麟。   “哎,小路,她是让我们三思。”女孩抬目看向贝小路,“那句话不仅是对小婷说的。”   “雪姑娘的意思是……她是在提醒我们吗?”   林御手抵曲线优美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嗫嚅着。雪麒麟点头称是。   “喂,你们很喜欢卖关子吗?尽故弄玄虚的,说话说清楚点呀?你们这是要迫死老娘吗?”   贝小路仍然不明就里,抱着头左右瞪视众人。   雪麒麟瞬间扬起眉毛,但这纯粹是因为她发现天玑竟然蜷缩起身体在自己脚边睡着了之故,而非对贝小路有所不满。   “贝姑娘,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看见的壁画吗?”林御沉稳地询问贝小路。   “那‘鬼画符’?”贝小路的右眉抖了抖,“不是老娘自夸,老娘对自己的健忘还是挺有自信的。”   “喂喂喂,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咩。”   雪麒麟忍不住吐糟了一句,心想这世界竟然还有比自己更不要脸的。贝小路   “那你们倒说清楚呀,那画又怎么了呀!”贝小路轻啐一声,不快地继续说,“你们真奇怪耶!有话就不能直接说,不要总是问来问去的,好吗?老娘最受不了这种剩绕圈子的谈话方式,烦。”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蠢的人……”   雪麒麟以别人听不见的声量嘀咕了一句,结果还是被贝小路捕捉到些许端倪。   “啥?姓雪的,你是不是说了些很失礼的话?”   “没有。”雪麒麟断然否定,“你听错了。”   “真的?”   对于一脸怀疑的贝小路,雪麒麟懒得搭理,兀自哼起小调来。贝小路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生着闷气去。   看见两人活像一对冤家,不斗嘴一会儿就不畅快,林御唯有再度苦笑。   这时,似乎已经稍微收拾好心情的李婉婷主动开声解释:   “我想,她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轻易把机关术带出去吧,要经过深思熟虑吧……”李婉婷压低声量,声音立刻变得沉闷,“考虑会不会让壁画所描述的事情再度重演。”   李婉婷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笨拙,但是凡事涉机关术,她都会变得敏锐无比。当下,她比贝小路更快地理解了墨发少女的意思,就是最好的证明。   已经把事情点明到这种地步,贝小路自然能够明白过来。   “什么啊……原来是这种意思吗?”她重吐出一口气,“老娘总算是明白了。”   接着,她单手捏腰,以“老娘不是说过了吗”作为开场白,忿忿地说:   “这东西是不能流入华朝的。对吧?小不点。”   直面贝小路的视线,雪麒麟没好气地垂下双手,皱起鼻头。   “你能不能别再用‘小不点’来称呼我咩?我跟你差不多大小来着。”   “老娘就喜欢,你能奈我何吗?”   “那我就不应你,你又能奈我何吗?”   雪麒麟毫不退让,一句话反堵回去。嗯,她可不喜欢吃亏呢。   “你这家伙怎么斤斤计较的?现在买菜也不会这样子了好吗?真孩子气耶。”   贝小路抱怨了一句,然后像是要堵住雪麒麟的反驳之语般将话题拉回正轨:   “说回正题,既然人家都让我们三思了,我们就当没有来过这里就好了咯。怎么样?你们就当是她的遗愿也好,怎么样也罢,就顺她意呗。”   说完之后,她缓缓逐个扫视众人,似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华朝来说,太危险了。”她补充说。   “嗯……的确呢……”   林御露出稍加思索的神情,雪麒麟噘着嘴说:   “是顺你的意吧。”   “顺谁的意都好,总之老娘还是那句话,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华朝来说不合适。”   贝小路意外地没有反驳。   她眯起眼睛,义正词严:   “可别忘记,现在朝廷和武林的关系可紧张着,要是突然出现一股力量打破了这之间的平衡……壁画是吧?那上面画的东西会再次重演也说不定。”   贝小路收回视线,望向某个方向。   “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   严厉的语气。   “……警告吗?”   雪麒麟喃喃地反刍着。   贝小路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在场有人想要让墨家秘殿地下城重见天日,她就不会手下留情,甚至会动用武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说实在,雪麒麟本身并没有清晰的立场。   就她而言,机关术重不重现世间,别人知不知道这座地下城的存在也没有多大的所谓。然而,如果让更多人知晓这里的存在,导致更加精密、更大量的机关术技术流出至世间,最终引发不可收抬局面的话,显然就是别种说法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世界因为机关术而再次陷于动荡时,天璇宫亦难幸免,雪麒麟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有思及此,她心中的天秤顿时往贝小路方向倾斜。   这么一来,雪麒麟就与李婉婷有了立场上的矛盾,瞬间就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想要告诉李婉婷自己的想法和担忧,但是任凭她想破自己不争气的小脑袋,也无法组织出合适的言辞,只能不断窥探对方的表情,迟迟没有开口。   或许是注意到雪麒麟的左右为难,贝小路略显不快地哼了一声,给出“婆婆妈妈”的评价。   “你怎么看?李长老。”   她望向李婉婷,丢出这个问题,算是代替雪麒麟询问。雪麒麟心怀感激地望向贝小路,结果却换来一个带着“你真没用”意思的白眼。   “我……”   如同所料地,李婉婷显得相当犹疑,脸上神色不定。   一定是相当纠结的吧。   她热爱机关术,却要让她开口说“好,就把这一切都堆葬在这里”,这一定是相当残酷的事。   尽管如此,贝小路也是出于尊重才会询问她的意见,所以这份尊重于情于理也是应当回应的。   李婉婷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去到思考,丈量两个选择的轻重。   “所以呢?”   贝小路没有体谅李婉婷纠结的心情,烦厌地作出催促。   “喂,你给点时间好不好?又不急在一时咩。”   雪麒麟提出抗议,贝小路随即扬起眉毛,驳斥她说:   “我就是为你家老长着想好吗?这种事越考虑越纠结,就不能果断一点吗?”   “又不是每个人也像你这样子直来直去、横冲直撞!”   “老娘横冲直撞?你真敢说呢,姓雪的!老娘再怎么样,也总比你这个婆妈鬼要好!”   “什么!我看你是在找揍!”   眼见两人又再互相叫嚣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想要大打出手的姿态,林御立刻一阵头痛,但仍不忘劝架,说着“两位姑娘请冷静一点。”“都是好朋友,别轻易动手,有伤和气。”诸如此类的话。   结果,他的好意却换来两个瞪眼。   “小御,你不用为难!这是我跟这刁蛮丫头的事,我忍她很久了咩!天天跟我唱反调!”   “就是,这是老娘跟姓雪的之间的问题,林御你别插嘴!我看这姓雪的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老娘今天就替齐宫主分忧分忧!”   出乎意料地,两人一唱一和的,难得地一致对外。   “怎么这种时候又意外地合拍呢?”   突然被两人数落了一顿,林御罕见地抱怨了一句。接着,她堆出伤脑筋的表情,劝导她们说:   “两位姑娘别吵了,你们这不是不让李长老无法好好思考了吗?”   ‘都是你的错!’   两位天境女孩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然后仿佛约定了似的同时哼了一声,别开了脸,不再瞪视对方。   “李姑娘,没关系的,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吧。万事都好商量,贝姑娘也并非蛮不讲理的,只要好好说,一定可以互相理解,对吧?”   李婉婷抬眼看向林御,他继续柔和而沉稳地开解下去:   “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呢?商量也就无从说起了。”   “……我明白了。”   李婉婷点了点头,有点自责地说。   “我真不争气啊……真是让林掌门和贝前辈见笑了。”   “你知道就好。”   贝小路偏偏要数落一句,雪麒麟顿时又“护短”心切,抗议说:   “贝小路,你不说话会哑咩?能不能少说一句!”   不知道是自知理亏还是懒得搭话,贝小路一声不吭,但是眉毛越扬越高。 66、只要毁了灵性回路   眼见如此,雪麒麟也就不在追究了。她转而面向李婉婷。   “小婷……”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坦白说,我也赞同刁蛮丫头的说法……”   注意到李婉婷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雪麒麟连忙补充说:   “呀呀……哎,你不要误会咩。我不否定机关术的本身,只是凡事都讲究一个时机,对吧?”   “小师祖,你的意思是……”李婉婷眼珠朝上地看向雪麒麟,“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雪麒麟苦笑着点头。   “机关术是股很强大的力量。它的威力在于它能大量制造,或许单件威力不高,但是当进入批量生产,达到一定数量后,它就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了。就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得以作结,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最导致终伤亡太大而不得不谈和。”   五年前的事,雪麒麟没经历过的事,但是她已经多次听闻,自认还是能够想象到当时的情况。   “你试想想,如果现在流出一股力量……使到力量的均衡遭到打破,你说其中一方会不会再次挑起冲突呢?”   雪麒麟目光突然放远,幽幽的,什么都没看在眼里,就像失神了一般。她想起了宫天阳的事,想起了北冥有鱼的话。   ──“五年前的事留下的暗涌,已经快要浮上水面了。”   “我想,当时留下仇恨还未完全磨灭,只要现在两者之间的平衡再遭到打破,恐怕……”   雪麒麟难看地笑了笑。她没有把话说清楚,有“说出来就会应验”这种杞人忧天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就算言尽于此,李婉婷也一定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李婉婷沉默了很久,垂着的双眼里闪过无数感情,纠结不已。   “……我有点舍不得。”她据以实告。   “这样啊……”   有点东西是难以割舍的。   能够体会这份心情,雪麒麟点了点头。   “那不如就闭上眼睛吧。”她笑着说。   “闭上眼睛?”   李婉婷不明所以地偏起了头,红发的前发顿时滑落。   “自欺欺人咯。”   雪麒麟扬起贼贼的笑容,那是个略显意味深远的笑容。   “就当没有看见,当作自己不曾听闻,告诉自己不知道就好了,这会不会比较好过一点呢?”   人是需要理由才能行动的存在。   只要赋予人理由,他们就能付诸行动,说服自己作出选择。   所以,雪麒麟给了李婉婷理由──我没有看见。   “这样事!”   李婉婷一度喊出声来,明显是没法认同这种做法。   但月费?;群.'857:!663!'442是,当她看见雪麒麟笑容,后面的说话全部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了。那种天真无邪的咧嘴笑容,让人无法斥责。   “人啊,有时候自欺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咩。”   雪麒麟发出感叹,随即再度直视李婉婷的双眼。   明黄色的眸子泛着柔和的涟漪,一阵又一阵,似乎随时都会涌出能够温润他人的暖流来。   “你只要闭上眼睛,其余事情就交给我来好了。”雪麒麟嘿嘿一笑,“然后啊,你事后还可以责怪我一下,生我的气嘛。”   李婉婷怔住了瞬间,随即有点激动地喊道:   “这对小师祖太不公平了!”   “没有啦。”雪麒麟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如果你事后真的有悔意的话,下次我再弄坏机关剑时,你就原谅我一次呗!而且……”   雪麒麟嗓音柔软。   “小婷,家人就是这样子的存在哦。”   在李婉婷呆呆地注视下,雪麒麟带起了她的双手。   “就算不用靠这些东西,不用假借别人的手,我也相信小婷一定能在以后世界可以容许机关术后,将机关术发扬光大的咩。”   雪麒麟柔和地半眯早慧、灵气洋溢的双眼,清浅一笑。   犹如抬眼瞥见枯枝已经长出青嫩叶苗,自然而然感到春天已经静悄悄地来临,让人如沐春风的孩子面容。   嗯,纯粹的面容。   “我可是如此深信着哦。”   雪麒麟是个暧昧的人,有着令人忍俊不禁的傻呆一面,也有着像是能够看透一切的早慧一面。李婉婷忽然恍惚,搞不清楚究竟那一面才是雪麒麟的本质。   ──或许,两面并存才是雪麒麟吧。   “小师祖,你太狡猾了。”   李婉婷露出混杂着苦涩和慰然的复杂笑容。   “你这样叫我如何拒绝呢?”   那时候,雪麒麟和李婉婷都忘记了那静静躺在工具包里的卷轴。   ──墨色的卷轴。   *   “姓雪的,有办法把这里的东西给全毁了吗?”   将墨发少女埋葬好,找来不知道是哪件机关兵器的残骇──一根横木──削成墓碑形状,然后刻上“无名少女”之墓,权当墓碑后,贝小路提出了这个问题。   即使最后赞同了贝小路的意见,作出了让步,但当听见这个问题时,李婉婷终究还是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她咬着下唇,看起来还有点不甘心。   “呀?”雪麒麟眨着眼睛,“如果我的猜测是没错,这里的材料虽然坚硬,但并非坚不可摧,刚才我的天飞流就把殿宇给毁了,只要有那种程度的威力,材料也是会毁掉的。”   雪麒麟的回答,直教贝小路顿时呆住。   “要使出那种威力……?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可得花上不少时间耶!”   他们的体力并非无限,更何况是体内的真气呢?两者都会有耗尽之时。雪麒麟一天使出三次天飞流大概就是极限了,要完全毁掉整座地下城显然也不会是两、三次“天飞流”可以办到的。   而就地下城的规模估计,即使加上三位天境合力,恐怕也得花费上一两天才能全毁掉吧。   *   “是啊……不过还有个方法。”   雪麒麟这么一说,贝小路立刻发问:   “啥方法?”   听见这个问题,李婉婷和林御也望向雪麒麟静候答案。   “这墨家秘殿应该有个动力源,我猜是龙脉。”雪麒麟比划出一个代表着墨家秘殿的正方形,解释说,“墨家秘殿这种大规模的结构物,也只要龙脉才能支撑起其长时间的巨额灵气消耗了。”   “然后呢?”   “应该有某种装置直通龙脉,抽取里面的灵气,只要找到那个装置稍加干涉一下,应该就可以让龙脉的灵气上涌把这里给冲毁,而用法术要办到这件事不难。”   “够暴力,老娘喜欢。”   贝小路弹响手指,结果下一秒雪麒麟便朝她泼了盆冷水。   “哦!不过有个问题。”   雪麒麟是故意的。   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绊倒,正想回头怒骂谁绊倒自己之际,发现凶手竟然是一块石头般,贝小路的表情僵硬。   “雪姑娘,请问是什么问题呢?”林御代为问道。   “没办法控制呀。”雪麒麟双手一摊,极尽无奈地说,“谁知道影响范围有多大咩?要是引起龙脉爆发,方圆十里估计都得毁了吧。”   龙脉之中流动着巨量的灵气。   一般而言,它都是非常稳定的,但只要受到一定程度的外界刺激,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其中喷发的灵气便会如同海啸般冲毁一切,威力、规模堪比大形天灾。   “那也不行,这又不行!姓雪的,你能说点可以实行的吗?”   贝小路猛跺地,瓦砾堆在她的肆虐下发出不妙的声音,似乎想要崩塌。   “贝姑娘,你冷静一点……这里随时会塌的……”   林御面露困扰地劝说着贝小路。贝小路冷哼了一声,但的确停住了动作。   “我讲的都可以实行呀,只是一个耗时,一个后果难以控制罢了。”雪麒麟白眼一翻,“话说回来,为什么好端端就要把这里给毁了咩?”   听见雪麒麟的发言,李婉婷又惊又疑地微张嘴巴。   “小师祖,你刚才不是……”   “就是呀!”贝小路气恼地接话,“你刚才不是说支持老娘的吗!你不会是临时变卦了吧?”   “变你个大头呀变!我是那种一时一样的人咩?我是支持你‘不让这里的东西流出去’的想法,但可没说支持‘你要毁了这里’的做法咩。”   “你……”   贝小路恨铁不成钢般指着雪麒麟,但只是经过了一秒便猛地挥了挥衣袖,一副懒得跟你说的样子。   “那你倒说说怎么确保其他人不发现这里?”   “嘿,把入口给封了呗。”   雪麒麟说得简单。   为了不让贝小路发问,她便自顾自地接着解释说:   “我们从沿路退出去吧,然后把入口那房间轰个巴稀烂不就搞定了咩?老实说,我真不知道小路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咩,想来想去都那么暴力,就不会──”   雪麒麟越说越起劲,贝小路的眉毛便止不住抖动,小巧的额头上也出现井字形额纹。   “喂,你给我等一下!”   贝小路高声打断雪麒麟,以不快的语调质问道,   “那里不是有什么鬼禁制的吗?怎么出去,又不能飞,难道用爬的吗?”   “把禁制给毁了就可以咩。”   雪麒麟对贝小路投以像是在看傻蛋的视线,“你连这也想不到?”似乎在这般询问,气得贝小路肩膀颤抖,双拳紧握。   “天杀的雪麒麟,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你不该会是耍我吧?”   脸色相当难看的贝小路字字分明、咬重,显得是在强忍着怒气。   “哎,我不是这才知道‘天飞流’能破坏这里的墙壁吗?”   雪麒麟一脸无辜,而事实上也确如她的所言。   或许是觉得雪麒麟不像是故意的吧,贝小路深吸口气,强压下已经浮现在脸上的怒气。   “那你打算怎么毁掉那什么鬼禁制?”   “简单啊,用‘天飞流’往那洞捕一下,把墙身里的灵性回路给毁掉就完事了咯。”   “这么简单?”贝小路有点质疑。   “是因为把术式破坏了吗?”   李婉婷不太确定地询问道,这次换雪麒麟弹了个响指。   “一语中的!禁制归根究柢也是一种法术,只要把根源的术式给破坏掉,那怕有再强的威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说完,雪麒麟给了李婉婷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婉婷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看来是属于脸皮薄的类型。   “姓雪的,你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   原本正就雪麒麟提议摸着下沉思的贝小路突然又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她似乎有点惊弓之鸟,以为雪麒麟接着又会说出“不过”这两个字。   “你别剩疑神疑鬼咩。”   雪麒麟垮下了肩膀,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   “真没有问题了吧?确定可行了吧?”   “是是是,再有问题我就给你咬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去你的,谁要咬你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肯定是想歪了。只见贝小路脸色一红,一个肘子顶向雪麒麟。   “少自作多情了。”   雪麒麟揉着被顶痛的地方,“别动不动就动手好不好!”咧牙龇嘴地这般举手抗议。   “没人叫你乱说话。”   面对全无悔意的贝小路,雪麒麟懒得计较,随口叹出口气。   “所以呢?”   雪麒麟寻求贝小路的答复。   她原本以为对方还会罗罗嗦嗦一大堆,没想到──   “哦,就这么办吧。”   贝小路出奇地爽快,一口就答应了。   接下来,她们便按照雪麒麟的指示展开行动。 67、刀伤   雪麒麟先履行了她的承诺。   在天玑的主动跟随下,她与贝小路冒着再被机关人偶围困的危险,在地下城的几个角落里寻回丐帮七位弟子的遗体,然后带着他们与林御、李婉婷在一开始掉下来的河边会合。   注视着并列在眼前,己无生息的弟子们,贝小路眼角一度泛起泪光,雪麒麟识趣地当作没有看见,毕竟林御上前安慰了贝小路一句,却换来“老娘才没有伤心!”这种不坦率回应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在那之后,依照原本的决定,分别由雪麒麟破坏禁制、贝小路打穿洞口接连那座供奉着尺剑房间的底板,他们离开地下城,重回了墨家秘殿地上的部分。   顺带一提,由于遗体无法一次过运完,三位天境分别多跑了一趟。   最后,雪麒麟破坏了通向地下城的房间,并在入口处以两边殿身原有术式的机构上构建出幻术术式,借由幻术的效果使到入口处变成了一面墙壁,为墨家秘殿的探索之旅画上句号。   他们回到大堂时,在那里等了一整夜的空城派弟子随即迎了上来,紧张兮兮地关照林御的状态,林御也一一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见到林御和弟子之间的和谐而触景心情,贝小路率先道别,要带着弟子们的遗体离开。   然而,即使是天境,但也不是三头六臂的,根本就不可能独力带着七具遗体离开。   有见及此,林御便提议让自己的弟子帮忙。   贝小路当然断然拒绝,但最终被雪麒麟“你要为了自己的自尊,让你的弟子在这里徘徊多久呢?”这句质问所说服,虽然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但还是首肯他的弟子们帮忙。   当他们终于踏出墨家秘殿,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雪姑娘,你们走哪边?”   林御让弟子们停下脚步,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雪麒麟,询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贝小路虽然还沉溺在惆怅之中,但也无言地转向雪麒麟,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呃……”   雪麒麟自然不知道答案,茫然地望向李婉婷寻求帮助。   注意到她的视线,李婉婷稍微花费了时间才理解过来其中的意思,接着才开口说:   “贝前辈、林掌门,我们大概要去那边看看吧。”李婉婷指着不远处的简易茶水小栈,“我们一夜未归,我的师妹,夏雪夏长老应该会在那里等着我和小师祖。”   “原来如此。”   林御点头,以示明白。   “雪姑娘、李长老,虽然有点不舍得,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毕竟呐……”   林御没有说明白。   但是,他瞥向贝小路和丐帮弟子遗体上的视线已经将未尽之意告诉了雪麒麟。他似乎是想要尽快把丐帮弟子的遗体运回丐帮驻扎地,让他们早日“回家”。   可惜,她的一番好意却换来贝小路的冷言冷语。   “林御,要是你想跟姓雪的多处一会儿,就让老娘自己来吧。老娘不拦你。”   即使被如此对待,林御也仅仅是挂上苦笑,脸上没有显露一丁点怒意。   “贝姑娘,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好歹生死与共,才跟雪姑娘多说几句而已。”   面对柔软的林御,贝小路选择闭上嘴巴。刚才她大概也是一时没控制住伤感的情绪,才会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而现在想必是对自己行为的不妥有所自觉了,所以才会如此反应。   “雪姑娘、李长老,那我们先告辞了。”   “好,有空联络咩!”   林御拱着拳朝雪麒麟和李婉婷道别,雪麒麟也有模有样地还礼,而李婉婷则回以躬身礼,为了对方多次相救表达诚恳的谢意。   “雪姑娘,也代我向天玑姑娘转达一声可好?”   瞥向正在以袖珍女孩姿态在雪麒麟头顶上呼呼大睡的天玑一眼,林御提出这样子的要求。对此,雪麒麟欣然答应:   “哦哦,她醒了我就告诉她吧。”   雪麒麟转向贝小路,以闲话家常的口吻向她搭话:   “小路,有空喝茶吧。”   贝小路沉默了一阵子,最终给出“你请,老娘就来”这样子的回答。   “贝姑娘,烦请你带路。”   贝小路“哦”了一声,率先转身离开。   “雪姑娘珍重。”   林御对雪麒麟沉稳地笑了笑,随后便转身招呼自己的弟子,跟随贝小路脚步静静地离去。   雪麒麟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真是善良的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咩……雪麒麟忽然有点惋惜林御是个男的,如果林御是女的,活脱脱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再加上他所具备的条件,必定会成为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   不过,她转念又想那样未免就太完美过头,反倒显得有点不真实。   与林御相较之下,贝小路刁蛮直爽的性格虽然不符合大众的择偶条件,但也不妨碍她具有另一种独特的魅力。   至少,雪麒麟并不讨厌。   她认为就算经常对方经常与自己作对,也不失是一种乐趣。   想着想着,雪麒麟嘴角泛起笑意。她重新抬起了头时,相当巧合地对上已经走远的贝小路回头投来的视线。   雪麒麟朝贝小路挥了挥手,对方嘴一歪,又将头扭了回去,仿佛还能听见一声娇哼传来。结果下一秒,贝小路便背对着雪麒麟举手扬了扬,权当回应。   “有够别扭的咩。”   雪麒麟轻叹口气,然后招呼李婉婷说:   “小婷,我们也走吧。”   “哦,好。”李婉婷简短地回应了一声。   “真是累死我了。”   雪麒麟举步走向茶水小栈。   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在阳光下仍然黯淡的墨家秘殿一眼,李婉婷才快步跟上雪麒麟。   “小婷,我们晚上吃顿好的咩,我饿疯了。”   没走几步,雪麒麟便捂住塌下了去的肚皮,可怜兮兮地如此说道。   “哦,我都可以的。”李婉婷没所谓地回答。   就在这时──   “唔──!”   李婉婷不经意地撞到一名路过者,痛哼了一声。她虽然道歉,但是对方完全没有理会,继续跨步离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是个年约十五、六岁,将一头暗紫色头发绑成一束的少女。她的发色非常罕见,是华朝少有的、黑白以外的颜色,雪麒麟因而多看了几眼。   “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咩!”   雪麒麟捞起袖子想要替李婉婷抱打不平,追上少女理论一番,却在动身前被李婉婷拽住。   “小师祖,算了。毕竟我们也有不小心的地方。”   这一耽误,少女便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找不着了。如此一来,雪麒麟只好轻啐一声,就此作罢。   “小婷,你人太好了。”   两人再度继续往前走。   “是吗?”李婉婷挠了挠脸颊,“换成是琪儿应该也不会计较吧。”   雪麒麟嗤之以鼻,就差没有呸出一声了。   “啧,她表面上可能不在意,心里却说不定早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了咩。”   “琪儿再怎么样,也不会这样吧……”   “哟哟哟,你看看,你这不是犹豫了咩?”   被人捕捉到真正的想法,李婉婷一时话语塞住。   “呃……总之你可别当面琪儿的面说啊。”   “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傻的咩。”雪麒麟哼哼两声,“我才不会胡乱说话呢,这是要捱拳头的耶!”   “你们俩也是一对冤家啊……”   李婉婷挂起苦笑,这般感叹了一句。   两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雪麒麟刻意不提墨家秘殿的事,不知不觉间茶水小栈已经映入眼里。   如同李婉婷的猜测,夏雪就坐在茶水小栈比较显眼的位置。   夏雪看起来有点烦躁,右手食指一直敲击桌面,周边的人虽然对此有所不满,但顾虑到她地境的境界──尤其这位地境还是个女人,没有那个活得不耐烦的家伙敢上前找麻烦。   “糟糕了,夏师妹的心情好像很不好。”   即使不用李婉婷提醒,雪麒麟也看出夏雪心情之差。她又不是盲的,自然也注意到夏雪那张甜美脸蛋现在简直黑得不能再黑的情况。   “呃,谁又得罪她了。”   “……估计是小师祖和我。”李婉婷顿了顿,“还有天玑。”   “嗄?好端端──呀!”   等等,她不会是在担心我们吧?雪麒麟如梦初醒。   她们原本与夏雪约好了昨天晚上就从墨家秘殿里出来,但是最终却拖到现在才离开墨家秘殿。夏雪一晚没看见她们回来,会担心她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夏雪经常对自己恶言相向,也很喜欢作弄自己,但是雪麒麟确信着她一定也很在乎自己。   “哎,确实让她担心了咩……”   想到自己即将迎来夏雪的一顿臭骂,雪麒麟便不禁蔫头耷脑,像根蔫巴了的茄子,甚至想绕路就走。   然而,如果现在选择了逃避,她事后绝对会愧疚得要死,自觉无颜再见夏雪。毕竟,夏雪在担心的并非他人,恰恰正是雪麒麟她们。   到头来,雪麒麟还是只能乖乖地走向夏雪。   果不其然,夏雪注意到雪麒麟等人后,立刻起身,掏出银两重重地往桌子一拍后,连结账都不喊,便如同疾风冲到她们面前。   “雪麒麟,你行呀!”   夏雪劈头就是这句。   她那即使几经压抑也还透着愠色的双眼,吓得雪麒麟缩起脖子。   “呃,我们遇到些麻烦……所以……嗯……就是这样咯。”   雪麒麟试图解释,却不知为何说得语无论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眼见如此,李婉婷只好出言帮腔:   “夏师妹,你别生气……我们遇到点麻烦,所以就有点耽误了。”   夏雪默不作声,来回瞪着雪麒麟和李婉婷。   她显然很生气,傲人的双峰起伏不定,惹得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多看了几眼。雪麒麟虽然已经尽量隐秘,但却还是被夏雪察觉到了。   “很好看吗?”   夏雪扬起甜美的笑容,但眼里却笑意全无,吓得雪麒麟连连使劲摇头,恨不得把头给摇甩以示没有。   顺带一提,就算是如此激烈的动作,也没能让天玑从女孩的头顶掉下来,仿佛已经在那里扎根了一样,看得李婉婷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   紧接下来,正如雪麒麟所料般,就是一场由夏雪主讲,漫长得让人生无可恋的冷嘲热讽式训话。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足够让雪麒麟由一开始的战战竞竞听得直打呵欠那么久,夏雪终于以“算了,没事就好”这句话作结,终结了似乎能够持续到世界末日的冗长说教。   “李师姐,你受伤了?”   视线偶然落在李婉婷的手腕上,夏雪皱起了眉头。听到夏雪所言,雪麒麟一颗心瞬间悬起,不断问着在哪里。   “真的!”   全无自觉的李婉婷顺着一看后,唇间泄出惊疑的声音。   她的手腕上有一处轻微的刀伤,伤口约莫两寸长,但不深,已经止了血,而且开始结痂。想必是因为伤势轻微,她才会没有注意到。   察觉那只是小伤,雪麒麟松了口气。   “噢,估计是不知道在哪里刮到的吧。”   雪麒麟的随口猜测,获得李婉婷点头认同。   “嗯,小师祖说得对,夏师妹不必担心。”   “呵,真好笑。究竟是哪里令你们觉得我是在担心?”夏雪似笑非笑地抱胸,阴声怪气地问道,“嗯──究竟是哪里呢?”眼角不断抖动。   从对方的笑容中感受到露骨的怒意,雪麒麟和李婉婷一齐闭上嘴,各自露出畏缩的表情。   那时,雪麒麟和李婉婷都没有把后者的刀伤和刚才的紫发少女联想在一起。 68、墨家秘卷   当李婉婷在夏雪好不容易才租到的旅店房间里醒来时,世界已被浓浓夜幕所笼罩。   她没有懒床的习惯,属于一旦醒来就会迅速清醒过来的类型。   于是,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深夜特有的清凉寒气缠绕着身体,倒灌进鼻子之中,引得她鼻头一痒。她想要打喷嚏,但最终只发出似是疑非的短促“吱”声。那是因为不想吵醒还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雪麒麟,而强压下来所导致的后果。   “被子……是小师祖踢掉的吗?”李婉婷挠着睡乱了的头发。   那估计是雪麒麟的杰作吧,被子被踢成一团踹到角落里去。   女孩的睡相并不太好,不仅扭曲地大字形展开身体,大大咧咧地张合着的双唇唇角处还吊着一串晶莹的口水,小巧的鼻子起伏不定,发出很难定义是呼噜还是梦呓的奇怪声音。   “唉,也不怕受凉吗?”   李婉婷替雪麒麟将她那向上掀起的衣摆拉回原处,遮住那调皮地露了出来的可爱肚脐眼。   大概是这个贴心的动作让她觉得痒吧,雪麒麟扭起好看的眉头,伸手抠了抠肚皮。目睹了整个过程,李婉婷不禁苦笑。   渐渐地,李婉婷望着雪麒麟随着呼吸颤动的纤翘睫毛恍惚起来。   回到清饶镇和衣倒头就睡至今,估计已经有三、四个时辰,精神上姑且不论,但她的身体却已经得到充分休息,再加上心里有事,她实在是无法再度入睡。   嗯,她还在纠结墨家秘殿的事情。   虽然口中说着已经不怎么在意,也在对峙中让了步,但是思绪的乱流却怎么样都无法梳理整齐,凌乱不堪,如同乱麻。   ──机关术,真的还不适合此时此刻的这个世界吗?她思考着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告诉她,现在不是时机,连睡在自己身旁,总是众别不同的女孩也不例外,让她觉得机关术似乎真的还不应该在这时现世。   他们说,会引起混乱,会打破朝廷和武林间的平衡。   然而,真是的这样吗?   即使明白他们的道理,理智上颇为认同,但李婉婷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到质疑,质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才会使到偌大的天下连机关术都容纳不了。   理智和感情在激烈交锋,她一阵烦闷。是的,她终究还是平伏不了由对机关术之热爱所掀起的波澜暗涌。   ……出去散散步吧。   打定主意,李婉婷吐出叹息,慢慢地挪动身体离开床铺。仍在睡梦中畅游的雪麒麟好像察觉到她的动静,往她原本的位置摸索了几下,口中不知道呢喃着什么,不过没有醒来。   李婉婷笑了笑,尽量放轻手脚。   下床后,她习惯性寻找自己的工具包,发现就放在房里唯一的简陋桌子上。   几乎是同时地,她想起一件被遗忘在意识角落的事情。   “对了,还有那东西啊!”   墨色的卷轴。   李婉婷从工具包里拿出卷轴,收到袖子里打算待会研究看看,接着才继续往房门走去。打开房门时,清凉的寒风瞬间涌入,她拽紧衣领,踏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夏雪花了大价钱才在这家镇上唯一的小客栈租下两个房间。   本来其中一间是给雪麒麟和天玑的,而夏雪和李婉婷则住在另一间,但雪麒麟无论怎么说都要和李婉婷一起睡,最终导致双方互换同房的情况发生。   隔壁的房间仍然亮着烛光。   夏师妹和天玑还没睡吗?李婉婷打算去看看情况,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应该是在处理某些事务才会夜而不寝。   不擅处理事务的她自觉帮不上忙,便打消了敲门的念头,以免打扰到对方。结果,她想离开夏雪的门房时,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李师姐,你好端端站在我房门前做什么呢?”   夏雪从半开的房门门缝间现身。   她大概是才刚沐浴过吧,柔滑的双颊沾有湿气,格外红润,一头发梢往内微卷的短发泛着水的光泽。从微开的领口,能看见她的些许秘密之处,那雪白的幽谷间有水珠流过。   嗯,与皮肤粗糙、不修边幅的自己不同,夏雪是个一等一,追求者甚众的美女,仅是站在她的面前,李婉婷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在想什么呢?李婉婷收回视线,尽量不去注意那些会让自己感到失落的细节。   “我刚起来,出来散散步……”   回答对方后,李婉婷不忘询问:   “天玑睡了吗?”   “跟猪似的。”   “哦……”   李婉婷往房里窥探了一眼,确实在床上看见黑猫的踪影。   “夏师妹怎么还不睡啊?”   “好问题。”夏雪将一撮头发绕到耳后,露出如雪如脂的脖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那个……需要帮忙吗?”   李婉婷循例的一问,惹得夏雪讶异地瞪大眼睛。   “嗯──?李师姐你要帮忙?”   对方那像是听见一向不做家务的孩子突然提出要擦碗子般的表情,直教李婉婷尴尬不己。   众所周知,一向潜心于铸剑和机关术的她,就连铸剑房的事务也是交给弟子们处理的,基本不亲自处理任何事务。   “嗯……啊……是的。”李婉婷吞吞吐吐了片刻,“一些杂务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嘿,看来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呢。”   夏雪习惯性作出调侃,李婉婷听后更显困窘,甚至有点失落了。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有打击对方积极性之嫌,夏雪叹了口气,罕见地以安抚的口吻开口说:   “难得李师姐你想要帮忙,但是我快要处理好了呢。已经七七八八了。现在只是在写给宫主妹妹的回信罢了。”   “咦,琪儿寄信来了?”   “嗯,你们睡得像只猪一样的时候,暗鸦送过来的。”   不知怎的,夏雪有点烦躁,眉头深锁的。   如此露骨的表现,就算是李婉婷也不会忽略。难道琪儿那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如此想着,她向夏雪询问信的内容。   “武林大会的事。”   夏雪就回答了这几个字,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不顺利吗?”   “呵,能顺利才见鬼了。”夏雪从鼻间发出冷笑,“狗眼看人低,以前我们风光时,他们就摆笑脸,现在我们光鲜不再,他们就使劲踩。一沉百踩,龙游浅水遭虾戏,古人说的话有时真是有理得令人讨厌耶!”   大概是真的感到很不高兴吧,夏雪的脸色变得阴沉,乌云密布。   “情势……有这么严峻吗?”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李婉婷怔怔地如此问道。   对于天璇宫内部的情况,好歹也是长老的她或许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然而假如问她道一教有几位天境,他们分别是谁,她肯定就答不出来了。   受不了李婉婷的无知,夏雪重重地“唉”了一声。   “李师姐,你这个笑话可不好笑。”她定定地望着李婉婷,“真的。”   直迎夏雪毫不给面子的责难眼神,李婉婷感到彻底的无地自容,脸上堆满愧疚。   “算了。”夏雪见状,又是一声叹息,“我让店家准备了一些饭菜,让你们醒来后能有东西填填肚子。如果李师姐你饿了,就去找店家要吧。”   “哦哦……好的。”   有些意外夏雪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到,李婉婷稍微怔住。   “哦,除非你喜欢吃凉的,否则记得让店家帮忙把饭菜热一热。”   夏雪补充了一句,算是提醒。李婉婷点点头,示意明白。   “我会的。”   “没其他事的话,那就这样了。”   “哦哦,好的,晚安。”   才刚说完,李婉婷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   “哎,店家应该睡了吧?这种时候。”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说过吗?”   留下这句话,也不客套,夏雪直接就转身把门关上,继续写回信去了。   “李婉婷,你真不长进呢……”   望着已然闭上的门扉,李婉婷有点低落地如此呢喃。   就这样,她呆站在夏雪的房门前,踌躇了半晌,才决定应了夏雪的一番心意。另一方面,她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她举步走向客栈大堂。   由于墨家秘殿现世的关系,即使已经深夜,几乎被清空所有杂物的客栈大堂却仍然挤满了人,颇有一种大通铺的感觉。在无处可住的情况下,只要有瓦遮头,哪怕地方再狭窄,人们都总是愿意屈就。   意外地寂静。   大部分客人和衣就地而睡,少数醒着的也有顾及到别人,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就算聊天也刻意地压低了声量。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大多都不是出于为他人着想才会如此作为,而是纯粹害怕惹来麻烦而已。在这种龙蛇混杂之地,谁知道坐在隔壁的那位会不会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你性命的穷出极恶之辈呢?   武者中真正讲究侠义的人并不多,人们总是自私的。   对此,以罪止罪,以武止武或许也不失为一种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李婉婷往柜台走去。   几个仍然醒着的客人注意到她,朝她投以打量的目光,还传出了低声的议论。   “好像是天璇宫的人。”   “哎,天璇宫吗?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了吧。”   李婉婷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他们越说越难听的议论。   她来到柜台前,敲了敲柜台,轻喊了声:“有人在吗?”   “来了来了,请稍等!”   里面传来带着些许睡意的回应。   没过多久,柜台后接连后厅的布帘被掀动,一名满脸胡须的国子脸男人走了出来。他估计应该就是店主了吧。   “姑娘,有事吗?”   “你好,我的同伴好像有为我留下饭菜,她姓夏的。”李婉婷直道来意,“可以帮我热一人份的吗?”   “哦哦,确有此事。你稍等一下。”   男人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就从原路返回后厅。   当他再次出来时,手上已经端着一盘勉强能够入目的饭菜。李婉婷对饮食并不讲究,很自然就接下了饭菜。   “请问哪里可以有桌子可以用呢?”   “哎,真的很抱歉……”店主歉意地挠了挠额头,“姑娘你也看到,大部分地方都清出来给其他客人居住了……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后院处倒是有几张木桌可以使用。”   “没事的,后院也不错。”   “谢谢客官体谅。”店主露出苦笑。   朝店主颔首以示道别后,李婉婷端着饭菜就往后院走去。   这家客栈的后院只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或许是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地上长满了杂草,店主所说的木桌也爬满了不知品种的植物,而且看起来一副日久失修的模样。   李婉婷选了一张卖相比较好的桌子坐下,将饭菜放在桌上。   虽然肚子已经提出抗议,但她没有拿起筷子。   她拿出墨色的卷轴。   仿佛宣告着与墨家秘殿一脉相承般,卷轴在这个只有零散星光,明月被乌云所遮盖的黑夜里,更显深沉、黑暗,宛如由最深邃的黑暗所制成般,黯淡而无光,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消融在黑暗之中的错觉。   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气息。   ──不要试图……   仅仅只是注视着它,就仿佛有某种东西闯进了灵魂的深刻,留下深刻的黑色痕迹。   李婉婷甚至听到了声音。   那是她曾经在墨家秘殿里曾经听闻过的声音──墨色少女的声音。   “是谁?”李婉婷反射性询问。   院子里寂静无声,她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留下一抹残音余韵。   没有得到应答。   李婉婷再度望向手里,那墨色的卷轴刚才似乎闪过某种黯晦的光芒。   “……是你吗?”   墨色的卷轴静默地躺在两手之上,完全不像会发出声音的样子,李婉婷只好将刚才的声音归咎于幻听。   要打开它吗?少女犹豫了。   她很少会犹豫,是典型的行动派,一直坚信着只要是为了自己的追求,自己就能勇往直前,但是这几天,她却尽是犹豫、尽是举棋不定。   或许自己的决心并没有想像般坚定吧,李婉婷暗忖。   然而……   徘徊在黑暗中,前面不知道有着什么,可能是被人深藏的秘宝,或者是置人于死地的剧毒。一旦面对这种未知,就连最坚定不移的心也会有所动摇,这说不定已是一种人之常情。   尽管如此,置身于黑暗的事物永远都在寻求着光明,呼唤、媚惑人们,轻声细语着“来找我吧”。   而又有多少人,能够忍住不去窥探神明衣服之下,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呢?   ──好奇心。   它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左右着一个人,让一个人明明已经有不妙的预感,还是会禁不住去寻求那深藏于黑暗的事物。   嗯,是的,李婉婷没有例外。   她不知不觉地、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卷轴上的金属扣,颤着指尖将之解开。   啪──!   金属扣发出声音,已然解锁。   深吸一口气后,李婉婷屏住呼吸,将卷轴拉展开来。卷轴很长,像是一条深幽的狭道般看不见尽头。   凡是面对这种情况,人们都会恨不得赶快将狭道走完,将卷轴拉尽。   但是李婉婷没有。   她双眼却越瞪越大,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墨家秘卷。”   就像一直坚信的事物遭到倾覆,李婉婷脸上尽是错愕,身体禁不住颤抖。 69、好好珍惜机关赋予的生命吧   不知道何种材类制成的墨色纸上,用白色的墨水描绘着无数精密的图样,只有少数的文字落在每幅图的角落里,精简、准确而严谨地作出了标注,乍看之下就像是雪麒麟曾经提到过,记载着法术仪式的“法术秘本”和“魔导书”。   ──灵性回路。   李婉婷不是首次接触到这个词语,但在以前都是在雪麒麟的只字片语间捕捉到的,在典藉、书本上看到还是首次。   卷轴上所绘的就是被标为灵性回路的复杂图则,而非机关兵器的设计图。李婉婷有预感,机关术的一切都是建基于这些灵性回路之上的产物。她曾经看过不少机关术的秘籍,一切没能理解上面的图则,那些纵横交错在机关兵器内部的复杂路径、线条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直到昨天,雪麒麟坦承墨家秘殿墙壁里的管道是一种接近术的东西,李婉婷才捕捉到些许端倪,而现在卷轴上的内容则证明了她的猜测并没有错误。   ──机关术,是一种灵性技术,其本质与法术和武道没有不同。   这一切,都极具颠覆性,还没仔细钻研已经将李婉婷原有的世界粉碎得体无完肤。   那已经是远超惊叹的地步了,难以言辞来形容。   这墨色卷轴所记载的内容,对李婉婷而言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宝藏,假如能够将这门技术重现于世间,肯定会为世界带来不可预料的震荡。   正因为如此,当她看完卷轴上的所有内容时忽然就明白了,对于世界而言,它或许就是一种剧毒。   一如她的期盼般,机关术拥有超乎想像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它所具备的可复制性、可量产性都是武道所不拥有的,甚至可以大范围普及,最终导致即使是平民百姓都能够行使“灵气”的力量。   这或许是一种恩惠。   但同时,也许也是一种诅咒。   世界每一次的改变,都不会在平静中发生而后终结,必定会经过一系列的剧变,好比一个朝代的更替。机关术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的现状,那么当它置身于世人之前,又会引起什么动荡呢?世界又会因为这股力量的注入,透过什么样的变化来达到新的平衡呢?   有一件事很残酷,就是世界是有限的,当要为机关术空出位置时,其余的事物就得退让,而这种退让很有可能会借由争斗来达成。   真的,不应该让它重现于世间吗?李婉婷一瞬间就痴呆了,脑海一片混乱。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考虑到当自己所信奉的事物会危害天下时,自己该如何自处。她热爱机关术,不遗余力地追求着它的光辉,但是她并非为了达到目标就能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人。   ──她不是。   如此一来,手上的卷轴就在此刻变得无比沉重,重得她都想要将之抛弃。   它或许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浮现于世间的,雪麒麟说,还不是时候。   ──毁了它。李婉婷,你应该毁了它。   忽然间,内心响起了这个声音。   李婉婷难遮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生起这种念头。   接着,她才意识到卷轴已经被自己卷了回去,而双手则紧握着它的两端,正在用力试图将它掰断。   卷轴没有折断。   它坚如钢铁,任由李婉婷如何使力依旧纹风不动,仍旧笔直无比,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   李婉婷沉默了。   我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卷轴。她真的不知道,脑海混乱不己,就像糊成一团的浆糊般。   就在李婉婷茫然不己时,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个人的面容。   总是灵气满溢,一双明黄色的眸子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明亮光辉的女孩。   或许,可以交给小师祖,让她处理!当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李婉婷顿时觉得压在自己心头上的压抑感轻了许多。   李婉婷知道,只要自己需要她,她一定就会伸出援手。   所以,她不再犹豫。   顾不上已经再度凉了的饭菜,拿住卷轴起身,就往雪麒麟所在的房间奔去。   就在此时──   “李姑娘,汝去哪里?”   有人唤住了她。   平静、不带任何起伏的男性声音,声音有点耳熟。嗯,墨色的声音,散发着一种已然腐朽的悠远气息。   是他?李婉婷认出了来人,讶异地往声音的源头转身。   一如所料地,与记忆中吻合的那个身影就在院子的某个角落。   那是个中年的男性。   一身黑袍遮住了他的身体,灰白夹杂的中短发看起来缺少生气,但那嵌在棱角分明脸庞上的双眼却意外地深藏惊人的神采。   最让人侧目的,大概是他身后背着的那一副墨黑色棺木吧。   传说中,墨家的机关师都会背著名为“机关箱”的箱子,看起来就像是背着棺木一样,而这个男人就是一位机关师。   “墨先生。”   李婉婷如此称呼男人,将手上的墨色卷轴藏在身后。   没错,李婉婷认识这个男人。   他是在不久前找上了自己的。   李婉婷从他的口中听见了自己双亲是被镇国卫所杀的真相,原因在于她的双亲从事墨家机关术的研究,企图将墨家机关术重现于世间。   镇国卫似乎认为,墨家机关术是不应该存在的。   为了证明墨家机关术并非不应该存在,自己的双亲也不应该死于镇国卫手中,所以李婉婷当时答应了男人一件事。   将墨家秘殿里记载了墨家技术的秘卷找出来并转交给男人,而男人则承诺会用墨家秘卷,重现墨家机关术当时的辉煌。   现在,墨家秘卷就在李婉婷手中,但她却不想交给这个男人。   仿佛看透了李婉婷的想法,墨先生长吁了口气。   “唉,看来李姑娘是想毁约啊……”   “……”   李婉婷保持沉默,不试图争辩。她知道对方应该将自己试图折断卷轴的行为看在眼里了。   “墨家秘卷──那卷轴水火不侵、坚不可摧,李姑娘别白费心机了。”墨先生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普天之下,有能力将之毁灭的人,在早一阵子就踏碎了虚空……这世间怕已是没有人能够将之摧毁了。”   齐归元。   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指自己的太师祖,李婉婷心想。   “雪麒麟不行,北冥有鱼也不行,别白费心机了,李姑娘。”   墨先生气定神闲地补充,语气散着不容置疑之意。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连小师祖和北冥前辈也无法毁了它?李婉婷想要对此抱有怀疑,但是直觉却告诉她,这是真的。   “把它交给吾吧,吾会让汝一直的追求得以实现。”   李婉婷后退了两步。   因为墨先生往前跨出了一步。   “不……”   李婉婷摇着头,连连后退,像是要保护卷轴般,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墨先生见状,有点失望地叹出口气。   “为什么不明白呢?一定都是注定的。”   “它──机关术,还不应该……”   李婉婷虚弱地说道,墨先生随即加重语气:   “那只是某些人的借口罢了。”   “……借口?”   “不想地位遭到动摇者的借口。”墨先生的眼里闪过一抹阴恨之色,“武家的借口,他们主宰天下已经足够久了,然而却还想独占世间,不容任何动摇其地位的事物出现。”   墨先生定定地凝视着已然陷入呆滞之中的李婉婷,极其平静的语气里夹带着彻骨的寒意。   “难道,汝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我……”   李婉婷一时无语。   尽管如此,墨先生仍然在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她的意思。拒绝的意思。   “汝太令吾失望了。”   墨先生收回了手,注视李婉婷的目光多了几分冰冷。   “吾只会在此要求一次,把它交给吾。若然,汝将秘卷交给了雪麒麟,日后吾最多就是多费一点功夫杀了雪麒麟,把秘卷就她的尸体上拿走罢了。”   他是认真的,明白到这一点,李婉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还是说,汝想累及雪麒麟的性命呢?”   “不是!”   李婉婷本能地大喊出声,墨先生满意地点头。   “如此甚好,那就把它交给吾吧。”   墨先生再度伸出手。   注意着他的手掌,李婉婷混乱不己。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无法作出决定,没能像以往一样爽快地作出决定。   如果将墨家秘卷交给他,机关术得以重现于世间,最终说不定会引致贝小路口中的动荡,华朝再次生灵涂炭;但如果不交给他……   情不自禁地,李婉婷想像到雪麒麟毫无生息地躺在血泊中,而墨先生脸无表情地从她中拿走秘卷的光景。   仅是如此,也只是如此,李婉婷的手就不受控制,将墨家秘卷向墨先生双手奉上。   下一瞬间,手中一轻,李婉婷就此瘫坐在地上,而墨家秘卷就这样转移到墨先生的手中。   他脸上的表情毫无起伏,平静得让人觉得墨家秘卷回到他的手中是早已注定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得激动。   “英明的决定。”   墨先生给出了这样子的评价,随即颇有感触地叹声说道:   “如果雪麒麟知道,汝最终选择了她,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真的会高兴吗?李婉婷不禁心想,雪麒麟知道之后是不是真的会感到高兴,真的会对自己露出笑容。   然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交出墨家秘卷,李婉婷觉得刚才压在心头上的重量尽数全然而空。她知道,这是一种逃避,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想法。   *   就在李婉婷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如此自私之际,本已转身准备离开的墨先生再度开口。   “李婉婷,说起来,汝还真是恩将仇报的人啊……”   “……什么意思?”   李婉婷艰难地抬头看向墨先生。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追问下去。   “机关术对汝有恩,汝却生起将之毁灭的念头,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吗?”   “对我……有恩?”   “汝难道不曾怀疑,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李婉婷突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脑袋一阵剧痛,就像有某种东西要挣破自己的身体,想要破体而出一样。   她竭尽全力压抑那种痛感──某种残留在身体上,永远无法遗忘的触感。   “你说,是你救了我的……”李婉婷颤着声音,“从镇国卫手中。”   “吾可没有救你。当吾到达时,汝早已身死了。”   墨先生的双眼泛着幽幽的浮光,静静地陈述着某个事实。   “摸摸汝的左胸,还能感觉到残留在那之上的触感吗?”   只是稍作停顿,空气就像凝滞了似的,然后又伴随墨先生眯起眼睛的动作解冻。   “被剑贯穿的感觉。”   “被剑……贯穿的感觉?”   不要听!那是妖邪的呓语!已然呆滞的李婉婷的潜意识在咆哮警告着,却还是忍不住地喃喃覆述了一遍。   那大概就是唤醒身体记忆的咒语吧。   当声音消逝后,有种异样的感觉仿如藤蔓般爬上心头,然后勒紧,就连呼吸都因而变得困难起来。   揪心的痛感远比刻骨的剧痛难受。   李婉婷移动手,隔着衣服抚向自己的左胸。明明本该完整的地方,心脏跳动的位置,指尖却无由来地触摸到一丝凹凸不平的伤痕。   她知道这大概只是幻觉罢了,但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清晰得不容磨灭。   就在这一刹那,少女的眼前突然荡起一道剑光,半实半幻的剑尖凭空出现,朝她当胸刺去。   “不要!”   李婉婷尖声高叫,交叉双手挡在身前。然而,那道剑影却没有停丝受到阻碍,笔直地刺穿她的左胸。   皮肤被刺穿、皮肉遭到割开、心脏被贯穿的冰冷触感。   这一切都能钜细靡遗地感觉得到,细节清晰得仿佛那就是现实似的。   人的记忆会随时间之类的因素变得暧昧不清,而一些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则不然──它或许模糊,不能凭着自己的意识回想起,但是一旦遭到条件触发,其就会变得无比清晰和仔细。   这都是真的?都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   李婉婷脸色苍白,额头满布冷汗,被自己双手环抱着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可是,最让她害怕、不安的,并非是残留在身体上的触感,也不是她或许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而是──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怎么在心脏被刺穿的情况里活下来的?   李婉婷觉得自己的心臓好像被人紧紧捏住,强烈的不安充斥全身每个角落,几乎是用上所有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意识和身形不致崩溃。   “哦,看来汝还没意识到啊……”   墨先生悲天悯人般的语气,让李婉婷反射性地捂起耳朵。   “不……不要说……”   “汝啊,应该在秘殿里见到她了吧?”   “不要说!”   李婉婷高声大喝,想要堵住墨先生的嘴巴。   可惜,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墨先生像聋了一般,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机关人。你应该看见了吧……”   这句话是毒药。   仅是听见,就足以侵蚀李婉婷的五脏六腑,让她止住所有细微的动作。她双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垂。   “是的,汝也是这样子活下来的。”   墨先生低低地唉了一声,随即送出击溃了李婉婷身形的一击:   “──汝之心脏,可是由机关所制的。”   仿佛在山谷中敲响了大钟──   这句话字字铭心地徘徊在李婉婷的脑海之中,一直一直回荡着,无情而又极富侵略性地染白了她的所有思绪。   “少女啊,好好珍惜机关赋予的生命吧。”   说完,墨先生安静地转身离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至于李婉婷,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   双眼失去了神采,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苍白而无力,像极快将熄灭、连摇曳都不能的火焰。   下雨了。   鹅毛似的细雨,却连绵不断。   被止水湿透的前发滑落,为视野挂上一缕又一缕的幽红,李婉婷任由雨水沾湿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没有一丝起身的想法。   因为,她的心是假的。   嗯,说不定连灵魂都是假的。   她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第二天的破晓降临时,李婉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然后,她就忘了昨天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一丝不留地遗忘了。 70、墨姬   墨家秘殿地下城宁静得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存有大量机关兵器的殿宇遗址,那一堆颓垣败瓦上,过分简陋的墓碑孤零零地矗立着。   悲凉,而荒无,弥漫着凄凉的氛围。   那种感觉就像是机关少女曾经在这里静静地沉睡了数千年的过去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哽言叹息,生起一股哀愁。   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数千字的光阴,而死后却仍然孤独地守在这个地方。   她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来到墓前的墨未央不禁如此心想。   “吾不知道汝喜不喜欢花……”   将随手摘来的花朵放在墓碑之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表情无比温柔。他轻抚墓碑,悲叹出声:   “太久了,吾都已经忘。”   墨未央的双眼霎时失去了焦点,似在看向很远的地方。   名为过去的地方。   “真的是……太久了。”   墨未央一阵失神。   好一阵子后,他才苦笑出声。   “吾等还真是丢脸啊……不论是汝和吾。当年,汝一意孤行,导致墨家覆灭,唯独让吾苟活至今,让吾见证汝之决定正确与否……但最终,吾只看见汝这副样子……”   下意识地,男人握紧了拳头。   “汝这一生的真有意义吗?真的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没有回答。   自己的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得到回答吧,墨未央深切地明白到这一点。   “也罢。”   墨未央俐落地起身,不带一丝留恋。   “吾等所敬爱的墨姬啊……吾之亲姐哪,汝就放心安眠吧。”   他朝天空握紧了拳头,将某种事物牢牢地抓住手中。墨色的双眼里,暗藏着浓稠的光辉。   “墨家的辉煌,吾将以一手令之重新降临于世间。”   仿佛就在呼应着他的动作,他怀里的卷轴闪过一丝辉芒。   当他自天际的彼端拉回手掌之际,背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师匠,你在耍帅吗?”   男人回头一看,一头暗紫色长发顿时映入眼里。名为墨乐乐的少女,背着漆黑的棺木,正在往他靠近。   “哦,乐乐啊……”   听见男人对自己的称呼,墨乐乐眉毛不悦地扬起。   “我说过,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名字终究是个代号罢了,乐乐又何须介怀呢?”   男人面露苦笑,而少女则面不改色地反驳说:   “师匠,如果名字是无须介怀之物,你又何须舍弃原本的名字呢?”   闻言,墨未央砸了砸嘴,眉毛一抖。   “……乐乐,汝有时候实在惹人讨厌。你这样可嫁不出去哦。”   “……是吗?”   少女头一歪,挽在胸前的暗紫发束因而滑落。她沉思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   “嗯,我不太懂呢。我觉得自身条件还是不错的,不至于嫁不出去。男人都是看脸的生物,不是吗?”   “好吧,汝果然一丁点情趣都没有,真不知道是被谁教出来的。”   “自然是师匠你。”   “汝……”   墨未央被呛得差点断气。   下一秒,他饮恨地一拍大腿。   “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吾啊!”   “然而,与匠还是将我养大了。”少女冷淡地回答。   “那汝难道连个‘孝’字都不会写吗?”   少女过于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首度泛起一丝笑意。   “如果我不会写,就不会跟着你四处奔波,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上了。”   被少女伶牙俐齿说得无言以对,碰了一鼻子灰的墨未央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大概是觉得再说一下去,自己的师匠就会去寻死了吧,少女话锋一转,丢出了新的话题。   “她就是师匠的姐姐吗?”   墨乐乐的视线落在墓碑之上,而男人则将视线投向远方。   “曾经是。”   他回答含糊。   “听说这里埋葬了很多师匠的兄弟、亲人,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他们都是被吾之亲姐所杀,饮恨而死的优秀机关师啊……”   墨乐乐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即使听见这种事情,她的心还是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跟墨发少女一样,她也不像是活着的人。   “乐乐啊,吾让汝办的事,汝办得如何了?”   “师匠,我应该说过不要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了。而且,你的自称太古板了,听不明白,而且有一种微少的感觉,就是很耍帅的样子。”   “乐乐,你嘴真毒,小心嫁不出去。”   “谢谢师匠关心。”   不仅止言语,墨乐乐还真的朝墨未央躬身致谢。   “至于师匠交代的事,我早已办妥。本想马上交给师匠,却不知道师匠又跑哪里去了。”   说着,墨乐乐从怀里掏出一块染了血的手帕递给墨未央。   “嘿,吾是给人请去喝茶了。”   墨未央接过手帕时,以故弄玄虚的口气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谁呢?”   墨未央先抱怨了一句“乐乐问题真多”,接着才简短地回答说:   “北国的守护神。”   “苍凛吗?”墨乐乐有些讶异,“她说了什么吗?”   墨未央嘴角一歪,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似乎有点不满墨未央的隐瞒,墨乐乐一度拧紧眉心。   但是,她却没有计较,很快就释然了。   “师匠,为什么要她的血呢?”   “因为,这东西只有墨家的直系血脉才能看啊。”   墨未央百般无奈地晃了晃刚从怀里掏出来的卷轴。   听见他的回答,墨乐乐的疑惑没有得到解除,反而变得更为深刻。   “如果我没记错,师匠应该就是墨家的直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墨末央自嘲地哂笑一声,苦闷地说道:   “呵,吾现在这副身体,能不能称得上为人也说不上,体内流的也不是血,谈何血脉两个字呢?”   理解地点了点头,墨乐乐沉默下来。   紧接下来,墨末央拉开卷轴。   跟李婉婷阅读时不同,卷轴黑色的纸上空无一字。注意到这一点,墨乐乐呢喃着说:   “真的看不见……”   “是吧?”墨未央得意地笑了笑,“所以才需要她的血。”   语毕,墨未央拿着染了血的手帕,就往墨家秘卷上面一抹。   仿佛是水渐渐退去,湖底的事物因而浮现一般,原本空无一字的卷轴在染上血迹的瞬间,无数点与条随即零散地浮现,最终互相咬合成复杂的图则和文字。   “当初留她一命,果然是明智的决定啊……”   墨未央声音平静。   嗯,平静得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1、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茶几上,熏香在木炉里静静袅绕。   轻烟缕缕地互相纠缠、上升,到达某个高度后向四周漫散,最终消融在空气之中。   穿着类似短摆旗袍的单薄衣服,女孩百无聊赖地躺靠在罗汉床上。她背靠在茶几与床围栏的夹角之间,双脚、交叠晾在另一面围栏之上,用一本打开的书籍盖着了脸庞,呵欠连连。   对她,或许就只能用毫无干劲来形容了。   而在茶几的另一边,罗汉床剩下的位置,有一位少女静静地端坐着。她有着一袭淡蓝近白的长发,额发向后梳去露出了大小适中的光洁额头,柔美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瑕疵。   与女孩相对之下,少女翻阅书籍的神态就认真得多了。   她们自然就是雪麒麟和她的徒弟水云儿了。   师徒两人现在置身于建在天璇山中峰角落里的一座楼塔的阁楼之中。   楼塔名为“藏书楼”。   顾名思义,它是用来收藏功法、典藉的地方,楼高三层,每层藏有的典籍对应人、地、天三境,层数越高,收藏的功法也越高深、玄妙。   藏书楼只准内门弟子进入,其中他们能进入的楼层完全视乎他们境界的本身。换言之,他们不能进入高于自己境界的楼层,好比说,一名人境的弟子是不能踏足藏有地境功法的二楼,但反之则不然。   然而,其中还是有一些特例存在。   如果一位弟子身怀长老身份,或是在拥有相应资格者带领下,他们就能无视藏书阁楼层的境界规限,畅游于楼塔的各层,甚至能够直接带走其中的功法、典籍──当然是要登记的──不用借由抄录、死记硬背等方式带走其中的内容。   雪麒麟自然就是那种特权阶级,否则水云儿也不可能在藏书楼的三楼出现,更别说把一本讲述轻功的功法读得津津有味。   没错,即使是水云儿,如果在没有自家师父带领下擅闯藏书楼的三楼,守在藏书楼柜台的那个男人可不会与她谈什么情面,一脚就把她踹出藏书楼。   藏书楼长老──宁尘远。   那个与书为伴,被雪麒麟戏称为“死宅”,大门不出的书呆子就是如此地不近人情。   而且,他还特别啰嗦,好管闲事。   就像现在──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处响起,来者每个步伐间出奇地一致。   雪麒麟把书本稍微上移,眼珠朝下地窥向楼梯处。没过多久,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姿便映入她的眼里。   那是个约莫二十有多,不到三十的青年。   他留有一袭飘逸柔细的长发,发长及腰,貌似柔弱的身体却为他增添几分书生气息,俊秀的脸庞上嵌有一双清澈、毫无杂质的眸子,配以高挺的鼻子,星剑般的眉,还有厚薄适中的唇,活生生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穿上女装一定不错咩!见青年越来越靠近,雪麒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云儿见过宁师叔。”   水云儿起身,朝青年──宁尘远行礼。   顺带一提,水云儿虽然是雪麒麟的真传弟子,按理来说辈分甚至比叶震来得要高,但由考虑到称呼、资历和众位长老们的面子问题,在经过商定后,最后把水云儿的辈分破例定为齐绮琪的一辈,属于那一辈里的小师妹。   至于宁尘远则是叶震一辈的小师弟,两人之间理所当然就是师叔侄了。   “水师侄。”   宁尘远一丝不苟地拱手还礼。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散发着浓厚书卷气。   “小师祖,你待在这里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但徒孙完全没看见小师祖有在畅游书海哪……”   迎着宁尘远的视线,雪麒麟将书本拉回原处。   “死宅──咳!”   差点将宁尘远叫成“死宅”,雪麒麟连忙改口。   “小远啊,你小师祖我咩……可是有大近视呐,要把书靠到这么近才能看见上面的字。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已经傲游于书海了。嗯,不能自拔的地步,你没看我都不舍得把书移开咩?”   她回答的声音闷在书本之下,听起来格外地无精打采。   “近视?”   宁尘远因为从没有听过的名词而皱起了眉头。   “一种眼疾呗。”雪麒麟敷衍着说,“严重者几尺之外人畜不分,难辨男女。”   宁尘远惊疑不定,摸着光洁的下巴喃喃沉吟着:   “这是什么奇难杂症吗?徒孙阅遍无数医术相关的典籍,却没有见过有关的疾病。”   看来他是个相当较真的人,而且是没有一丁点幽默细胞的那种。   雪麒麟拉下书本,露出双眼,鼓着劲摆出认真严肃的表情,循循善诱地说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咩!如果书本能够完全地反映世界,那么这世界未免也太有限了咩。”   “原来如此!不愧是小师祖,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哪!”   眼见宁尘远双眼放光,雪麒麟暗自偷笑着。早已熟悉雪麒麟性格的水云儿在旁边掩袖窃笑着。   雪麒麟装作没有看见徒弟的举动,继续摆着架子说教:   “所以,死──”她轻咳一声,“小远啊,你有空多出去走走,别经常与书混在一起咩。你知道吗?这很不健康的咩!”   “小师祖所言有理,但书中的世界徒孙仍未探进,谈何外面的世界呢!”   宁尘远说得大义凛然,像是在演讲似的,惹得雪麒麟差点忍不住爆笑出声。   “对了,小师祖明明早阵子还不知道藏书楼的存在,为何最近却经常到访呢?在见着我时,还惊呼‘原来还有这个家伙’来着……”   一个月前,刚从墨家秘殿回来没多久的雪麒麟因为一个不小心激怒了齐绮琪。在夏雪的推波助澜下,雪麒麟不仅挨了一顿揍,还被罚抄天璇宫门规一百次。   老实说,堂堂师祖辈还被后辈罚抄,雪麒麟自觉实在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奈何对方是齐绮琪,她只敢抱怨,不敢反抗,毕竟对方的如来神掌可是能够一掌把自己打飞到在空中旋转三周半才落地的神功。   慑于齐绮琪的家庭暴力倾向,雪麒麟只好认命,在宫天晴的帮忙下来到藏书楼借了一本门规回去抄录。   而那件事就是促使雪麒麟首次踏足藏书楼,知道天璇宫还有一位书呆子藏书楼长老的契机。   “小远,小师祖我爱书如命,每次闲余时都会去小琪的房中借阅典藉的咩……自从知道藏书楼这个地方后,我重获了新生,每每有空都恨不得来此偷懒──”   “偷懒?”   遵守礼仪,专心地听着雪麒麟发言的宁尘远自然没有听漏这两个字。   然而,即使被人当面点明,雪麒麟仍然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反指对方有错:   “你听错了,是学习才对!”   “原来如此!”   宁尘远既感动又歉疚地朝雪麒麟躬身。   “徒孙不仅没想到小师祖竟然会如此热衷于书藉,还质疑小师祖的动机,这实在是徒孙的不是哪!还望小师祖不要计较徒孙不妥之举,原谅徒孙的过失……”   太有趣了!雪麒麟小脸憋得通红,终于从唇间泄出短促的笑声。   “小师祖?”   “没事没事。”   雪麒麟摆了摆手,因为强忍笑意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知错能改──噗!善莫……大焉咩!” 2、信任之本   这时,一旁的水云儿突然把脸扭向另外一边。她的肩膀止不住颤抖,发出一连串经过几度压抑的细碎笑声。   尽管如此,宁尘远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遭到戏弄的事实,不明所以地望向水云儿。   “水师侄是受凉了吗?为何身体止不住颤抖。”   “哦哦,小远,你不用管小云咩!她只是犯病了。”雪麒麟随口胡扯。   “犯病?”   “嗯,老毛病了。她偶尔会这样,很快就会好了,没事的咩。”   听后,水云儿数度朝自己的师父投以“你真坏”的嗔怪目光,但被雪麒麟无视。   “哦哦,水师侄年纪轻轻却染有如此……怪异的恶疾,实在令人不胜唏嘘。”   宁尘远悲天悯人般如此感触了一句,随即关切地询问水云儿说:   “水师侄,如果不介意的话,师叔可以帮你查阅相关书藉,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的治疗方法,你意下如何呢?”   “宁师叔好意,云儿心领了。”   水云儿报以浅笑,得体地回答说:   “云儿这病属于遗传的,遗传自我家师父,除非我家师父能够稍微正经一点,不再随意作弄别人,否则这病怕是治不好的了。”   “这种奇症简直是闻所未闻!”宁尘远大惊失色,“诚如小师祖所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   “是咩是咩,所以多出去走走,别一直‘宅’在这里养灵芝了咯!怎么样,要陪我出门走走咩?正想到镇上买点东西。”   这一个邀请雪麒麟是发自真心的。   就她所知,宁尘远是位不折不扣的“家里蹲”──当然,他蹲的是藏书楼,虽说藏书楼长老需要长居于藏书楼,有守护藏书的责任,但也不至于一年都不离开半步的程度吧,而他偏偏就一年都没有踏出藏书楼半步。   可惜,雪麒麟的好意注定要被“心领”了。   宁尘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块顽石。不进油盐到人神共愤的那种。   只见他脸上浮现歉意,显然是想要婉拒雪麒麟了。不过,在他开声说话之前──   “宁长老在吗?”   下面传来了呼唤宁尘远的声音。   对于这位呼唤者,雪麒麟相当熟悉。她已经在藏书楼见过对方好几次了。   “哎哟哟,小远,她又来了咯!”   雪麒麟嘴一歪,勾勒出意味深远的笑容。水云儿挂在脸上的微笑也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不过,宁尘远没有意识到她们两人的若有所指。   “咦,看来是萝儿又来了。”他略显讶异,“看来已经快要中午了啊……”   ──来访之人是天璇宫内门的女弟子。   她名叫叶青萝,长得可爱讨喜,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已有人境修为,算得上资质不错。   这位女弟子每天都风雨不改地来到藏书阁,向宁尘远请教各式各样的问题,而身为书呆子的他自然不会拒绝对方,每次都十分有耐性解答她的所有问题。   如果事情仅此而已,当然无法令雪麒麟和水云儿露出这种表情了。   原因在于,这叶青萝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看向宁尘远的目光,明眼人都看出里面带着倾慕之意,甚至还一手包办他的三餐,每天都亲自下厨,摆明就是情窦初开,倾心于宁尘远的小小追求者了。   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宁尘远虽然迟钝,但是知书识礼,风度翩翩,又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就算有人倾慕于他也不足为奇。   不过,宁尘远的书呆子性子是深到骨里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只把她当成是好学的弟子对待,完全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意思。   对此,雪麒麟只能给出“禽兽不如”的评价。   话虽如此,但这却不妨碍她撮合两人,一尝月老滋味的意图。   “小远呀,别管我了咩!小萝都在喊你了,你赶快下去吧!难得咱们家有个这么好学的弟子,你可得好好照顾,助她早日成材呐!”   雪麒麟摆手赶人。   “哦,徒孙知道了。”   宁尘远认真地颔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样子。   结果,他才刚转身打算走向楼梯,又被雪麒麟喊住。   “对了,待会吃了别人的饭菜记得赞好吃哦!别傻呼呼吃完就算,还要记得说很期待明天再跟她一起吃饭哦!”   “咦,为什么啊?”   状况外的宁尘远一脸不解。   “哎,你照办就是了咩!还有啊,你晚上太可以邀她过来彻夜谈论知识,如果累了睡在一起也无伤大雅咩!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随便同床而眠呢?”   说到这里,宁尘远眉头深锁,换上谏劝的口吻责任雪麒麟的不是:   “小师祖,如此有失大体的事情,怎么可以随便乱说呢?如果让别人听去,实在是太辱萝儿的清白啊……”   “……懒得跟你解释。”雪麒麟撇着嘴巴,“赶快去吧。就当我没说过咩。”   “小师祖自知有所不妥就好了。以后万万切记三思而后行,不要随便说话。”   “行了行了,别整得跟我老妈似的,赶快走吧。”   听见雪麒麟的回答,宁尘远这才踏着楼梯而下,往一楼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在梯间消失,雪麒麟低低地唉了一声,随即又翻了个白眼。   “人家就是想你污她的清白咩,你这迟钝过头的家伙!”   雪麒麟忽然就有点同情叶青萝了。   天璇宫有两大公认的木头,一个是武痴司徒木头,另一个就是书呆子宁尘远了,而叶青萝却偏偏爱上了另中一位,恋爱的前路简直是多灾多难。   然而,此时好像并非担心别人的时候。雪麒麟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小师父哟。”   不知道是否错觉,水云儿呼唤雪麒麟的声音严重缺乏了抑扬顿挫。雪麒麟疑惑地转向她,最终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水色眸子。   “──噫!”她吓得发出短促的叫声。   驻映在明黄色眸子里的是一个干净得吓人的笑容。   水云儿一如以往地笑得很温柔,但是脸庞上半部分被蒙上了一层阴霾,空洞的双眸里却寻不着一丝笑意,反而酝酿着某种黑色的情绪,清丽的脸蛋上下仿佛成了两个极端。   自从雪麒麟与紫玄子相亲过后,水云儿偶尔就会在她的面前,露出这种只能用诡异来形容的表情,就像是突然坏掉了一般。除此之外,她还会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好端端又怎么了?如此想着的雪麒麟感到一阵提心吊胆。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水云儿手上的书藉已经被撕成两截,分了尸,还凄惨地被揉成了一团。她吞了吞口水,干笑着问道:   “小云啊……你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小师父,为什么呢?”   水云儿不答反问,声音严重缺少生气,听起来有点阴森。   “呃,什么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如此熟练呢?”   换在平时,雪麒麟早就吐槽对方是不是“白学家”了,但此时的她步步为营,不敢随便乱说话,生怕刺激到水云儿。上一次碰见这个情况时,她可受了不小的罪,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熟……熟练?呃,也不是很熟练咩……”   “呐呐,为什么……小师父好像很会哄女孩子呢?”   “哈?”   纵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雪麒麟仍然不禁傻眼,心想对方会不会是吃醋了,差点忘记解释。   幸好,她察觉到水云儿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及时回过神来。她脑汁拼凑出说辞:   “小云啊,你看咩!我不是经常哄小七嘛……久而久之就有点心得,不是吗?”   “这样吗?”水云儿歪头。   “是咩是咩,就是这样!你小师父可是个三好孩子呢!怎么可能像那些风流鬼一样,满口甜言蜜语呢?”雪麒1麟故作低落,“还是说,你不信我呀?”   被雪麒麟这么一问,水云儿就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般,魂魄瞬间归位,脸上异常的表情一扫而空。   “不、不是的!”   水云儿摇着头,手足无措地如此否定。   对于早已认定雪麒麟是唯一可以信任之人的她来说,被雪麒麟质疑自己不信任她,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罪恶。那是因为维系她们之间的那根线,正是叫作信任。   “我当然信小师父呐……”   她窥探着雪麒麟的表情,既自责又伤心地道歉说: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奇怪了。”   水云儿能回复正常,雪麒麟就已经想要烧高香谢天谢地了,自然也就不会计较下去,连忙摆着手说没事。   “对不起。”   水云儿深受困扰地挂出苦笑,再次道歉。   “我有时控制不了自己……”   别、别这样,真的很可怕咩!雪麒麟暗自倒抽了口气,同时尽力维持脸上的微笑。   “哈哈,没事咩!”她强颜欢笑地挥着手。   水云儿半垂着脸,弯腰捡起那落在地上,惨遭蹂躏至左右分离的书藉。   然而,刚把书藉捡起,她却突然止住动作。   “小师父,我是不是很奇怪呢?”   她的语气隐隐透着些许忐忑不安。   数个月前水云儿手持天玑剑大杀四方的画面如幻灯片般从眼前掠过,雪麒麟面色古怪,开始怀疑自己徒弟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小师父?”   水云儿轻喊了一声,雪麒麟当即摆脱失神的情况,“呀”了一声。   “果然呐……”水云儿沮丧地低语,“小师父也觉得好奇怪啊……”   紧接下来的,是沉默。   望着视线钉在手中书藉上的水云儿侧脸,雪麒麟半张嘴巴欲言又止了好半晌,硬是没有把脑海里徘徊的无数言辞说出口。   或许,“不奇怪”就是最好的回答,但是雪麒麟曾经和水云儿约定了要互相信任彼此,她不能违心地回答“不奇怪”,愧对少女的信任。   ──信任,是她们的羁绊之本。   所以,雪麒麟只能选择不回答。   “小师父,已经中午了哟,你饿了吗?”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为难,水云儿再一次挂起浅淡的笑容,主动转开话题。   坦白说,雪麒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庆幸水云儿能够如此善解人意。   然而,还有心痛伴随而来。   大概是曾经活在不懂得世故和察言观色就无法活下去,甚至连哭笑都无法随心所欲的世界里,水云儿才能拥有一双慧眼,能够看透他人的喜怒和烦恼,能够在别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   这都不会是天生的。   嗯,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   能够改变环境的人不多,所以人只能改变自己,去到迁就这个狭窄的世界,谁都不例外。雪麒麟是,水云儿自然也是,甚至连齐绮琪、叶震、北冥有鱼都是。   但是,世界终究是弱肉强食的,而力量就是其中的唯一依归。如果能够拥有更多的力量,就能改变环境更多一些。   雪麒麟在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得以宗师的话,她身边的人是不是就能有更大的容身之处,就能更加随心所欲呢?她希望是,想像北冥有鱼一样,为自己所爱的人撑起一方天地。   嗯,她会努力,也愿意努力,所以近一个月来才会苦练武术、研习法术,不像以往每天睡到日常三竿,也能自己准时睡床。   在以往,这一切只能用“不可能”来描述。   尽管如此,上吊也要喘口气,偶尔忙里偷闲也是一种劳逸结合的方式,雪麒麟奉以为真理。于是,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不不,再待一个时辰吧!我可是逃了小七的课来偷懒的咩,回去吃饭不就被她抓个正着呀?”   近一个月来,每天中午之前雪麒麟都得在齐绮琪的监督练剑一个时辰或是跟夏雪学习身法、轻功,而今天她实在自觉有点累了,偷偷摸摸躲到藏书楼在,算是翘课。   她会选择藏书楼的原因其实很单纯,就是因为这能够作为被齐绮琪所接受的借口,即使被抓到,她都可以说自己来钻研功法,轻易地获得原谅。   而且在那之前,齐绮琪也不会想到只要看见一堆文字就会犯困的雪麒麟会躲在藏书楼。   雪麒麟把手伸向放在茶几上,托宫天晴下山买来的三色团子──当然是花小团出品的──拿起最后一串,咬了一口。 3、界域之说   “如果小云你饿了,你就先去吃饭吧?我自己待着就好了。”   “我不饿哟。”水云儿温声答道,“我等小师父。”   估计是想拿回去抄录一本新的作为赔偿吧,水云儿将撕成两半的书藉压平,然后收进袖子里。   “哦,那我小眯一会儿咩。”   说完,雪麒麟再次背靠在茶几,叠起双脚晾在罗汉床的围栏上,摆起那个懒散而且不雅的姿势,用书盖着脸蛋打起瞌睡来。   “茶有点凉了,我去泡壶新的。”   随着水云儿的说话,茶壶离开茶几的声音传来。   “去吧去吧,不过见到小七可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这里哦。”   对于雪麒麟的嘱咐,水云儿咯咯地笑了笑声,没置可否。   “什么意思嘛……”   虽然觉得对方不会真的“出卖”自己,但是这并不代表水云儿不会以此来到调戏她。毕竟,水云儿对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情有独钟。   看穿了她的想法,水云儿又再笑了几声。   然后,她扭身拿起罗汉床旁边木桶子的盖子,将茶壶里面的茶渣和凉了的茶水倒进里面。   桶子上面套了一个由皮革制成的袋子,显然是用来收集垃圾的。   在华朝原本是没有垃圾桶的概念,它是由雪麒麟提出的。她早就觉得把垃圾拿来拿去很麻烦了,在早一阵子便画了设计图让夏雪特地找木匠制作的。   这东西既方便而又卫生,堂堂登场后便让齐绮琪直呼“不可思议”──当然,其中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东西竟然是雪麒麟想出来”一事──最终甚至在帐本上大手一挥,让天璇宫上下都用上这名为垃圾桶的玩意。现在走在天璇宫的路上,都不难看见垃圾桶的踪影,而一些弟子肩上因而也多了每天收集垃圾,洗刷垃圾袋的工作。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雪麒麟最近乐此不倦地捣弄着各种对于天璇宫众人来说很是新奇的玩意,每天都往铸剑房跑,跟李婉婷商量这个探讨那个。她甚至还想弄出坐厕马桶这种划时代的东西,要不是铺设下水道的工程巨大,齐绮琪和夏雪死命反对从天璇宫可怜的小金库掏钱支付这笔不菲的工程费,说不定工程早已热火朝天地动工了。   然而,这些按雪麒麟的原话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自从见识了墨家秘殿,知道华朝早已有先人接触到“魔导器”、“法宝”之类的灵性工学概念,雪麒麟便开始隐秘地研究一些运用相关原理的工具。   水云儿从茶几底下拿出来的水壶就是其中一个成品。   看见水壶,雪麒麟颇为讶异,眨着眼睛。   “你带来了?”   “是的。”水云儿点头,“也方便一些。”   顿了顿,水云儿随即笑了起来。如水一般的柔和笑容。   “小师父,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呢?”   满怀好奇的口吻。   “好端端干嘛骂我咩?”雪麒麟撇起嘴巴。   “嘻嘻,我这是赞你哟。”   掩嘴笑了两声,水色少女把手贴在水壶的表面,然后透出一阵柔和的水性光芒。   没过多久,让人惊讶的事便发生了──壶嘴渐渐冒出了烟丝,一度缠上水云儿淡蓝近白的长发,与之混为一体。   水云儿倾倒水壶,热水便沿壶嘴注入已经放有新茶叶的茶壶里。她望着划出优美弧度的热水流,颇为感叹地说:   “这水壶真是便利呐……”   水壶里面的水是热的。   可是,这个水壶已经放置一个上午,而现在又已经入冬了,里面的水根本不可能保有这种温度。   ──如果没有术式的话。   显然地,这个水壶经过了法术加工的产物,里面刻有发热的术式。   使用者只要往刻在水壶里的术式注入真气──亦即灵气,就能将里面的水加热。更为人性化的是,水壶加入了防止烫手的设计。   然而,这东西本质上与机关兵器有异工同曲之妙,涉及很多超然的概念,而任何一个微小的概念都可能会引起某方面事物的剧烈变化。顾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水壶其中的原理和用法也只有雪麒麟亲近之人知道。   “是吧?”雪麒麟神气地哼哼两声,“不是我吹牛,要是我想,冰箱和空调这些东西我都能够制造出来!”   “冰箱、空调?”   听到从未闻所未闻的名词,提着茶壶正在帮雪麒麟倒茶的水云儿头微微歪头,晾在肩上的侧发瞬间滑落。   雪麒麟咧嘴一笑,有些怀念地答道:   “其中一个是可以保持冷冻的箱子,另一个是可以吹出冷风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可是她以前度过夏天的最佳利器呢,要是失去了这两样东西,雪麒麟觉得自己或许早就死在某个夏天了。   幸好,她现在成为了武者,身体已经不惧严冬恶暑,不再需要依靠这些外在的东西来帮助自己度过那些恶劣的天气。   作为证据,明明现在都是快要下雪的天气,她现在却还赤裸着双腿,只穿着一件类似旗袍的衣服,作出清凉的打扮。   另一方面,坐在旁边的水云儿也穿得颇为单薄,最多就是出门时套一件毛茸茸的大披风罢了。   不知道为何,水云儿目光放软,飘向正对面某个放满是书藉的书架,但视线却没有落在那上面。   ──她在看向过去。   “那可真是厉害呢……以前小时候的夏天,我兄长总是嚷着天气热睡不着呐……”   水云儿清丽绝伦的侧脸突然多了几分惆怅,楚楚可怜得直教雪麒麟想将她抱在怀里。   “哎,小云还有哥哥咩?”雪麒麟下意识追问。   “有呢……”   就像是回想起过去某件恶作剧一般,水云儿会心微笑,口吻饱含着思念和哀戚。   “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一个,上面有几位兄长和姊姊。”   “没听你说过咩,原来你是小妹妹啊!话说是不是你长得最漂亮呀?”   “小师父,你怎么总关注一些奇怪的地方呐。”   水云儿无奈地笑着,雪麒麟一本正经地抱起胸来。   “哼哼,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所以,答案呢?”   雪麒麟其实在是避重就轻在探询水云儿的过去。或许以这种打趣的问法,她说不定会有所透露,雪麒麟是这么想的。   “大概不是吧……我跟他们长得都不像。”水云儿略显恍惚,语气莫名复杂,“嗯,都不像……”   “不像?嘿嘿,所以是你比较出众咯?”   雪麒麟扭头望向水云儿,有点追问的意思。   而水云儿只是笑了笑,似乎不想再提了。见状,雪麒麟便只好收回目光。   因为两人都深知道不能欺骗彼此,所以她们很多时候只能选择沉默。虽然有些别扭,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也是他们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世界并不完美的,两人之间也是,很多时候都需要一些迁就和少一些计较。   于是,雪麒麟循善如流改转变话题:   “对了,听说最近你找小雪学身法了咩?”   “嗯,夏姐姐告诉你了吗?”水云儿问。   “不,小晴告诉我的。”   “宫妹妹吗?”水云儿轻轻地说,“现在宫妹妹也变得多说了话,主动了许多呐……都是多亏小师父你。”   “哎!”   除了这么一声外,雪麒麟还难得谦虚地摆了摆手。   “这没我什么事啦。”   “小师父总是这样哟,小事就很喜欢讨赏,大事却又往往‘不承认’。”   水云儿沉稳地笑了两声。   然后,她垂下视线,以流露着如水般温柔的口吻编织话语:   “你总是无声无息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人。”   水蓝色的眸子对准了雪麒麟,映出雪麒麟讶异的脸庞。   “……你知道吗?”   不像在发问,更像是在提醒。   是这样吗?雪麒麟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事实是不是正如水云儿所说般,自己在无意识间影响了很多人。   但是,如果这是真的──   “那,我希望会是好的影响。”雪麒麟失笑着说。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听见女孩的答案,水云儿怔住了。   半晌后,她像是深感认同般,浅浅地勾勒轻淡而又清晰的笑容。   “真好……”   目光晃荡,水云儿唇间泄出了这两个字,不知道具体是在形容什么事情。   雪麒麟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由衷地笑着说:   “要是受到了坏的影响,那岂不是显得我在教坏别人咩?所以,我希望是自己好的地方在影响别人,而不是坏的地方咩。”   “说得也是呢……”   水云儿喃喃应和。   结果在下一秒,她眼珠一转,突然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不过,真的有吗?”   “啥?”   瞥向水云儿,雪麒麟反问。   水云儿半遮嘴巴,恶作剧般如此问道:   “好的地方哟,小师父真的有吗?”   雪麒麟的气息不觉一窒,然后不满地皱起了鼻头。   见状,水云儿半遮的嘴唇微微弯成好看的弧度,传出一连串有如铃响的细碎笑声。   “不过呐……”   水云儿安静地眨了眨水蓝的双眸。   “我知道。”她稍稍牵动嘴角,仿佛感到一丝幸福地诉说,“小师父的好,我都知道。”   说完,水云儿又在对雪麒麟笑了笑。   她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然而这大概是因为笑容能够遮掩很多内心的情感之故。所以在很多时候,她的笑容都掺杂着些许杂质,特别地令人心痛。   “小云啊,有时候别──”   雪麒麟表情一顿,扬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水云儿迅速问道。   雪麒麟没有回答,反而突兀地将视线转向楼梯口。   楼梯附近的书架前,站有一个宽广精实的背身影。   那是个中年男人。   他翻看着一本从眼前书柜抽出来的书藉,棱角分明而立体的侧面阳刚而硬派,并不显柔和细致。在外貌上,或许不如宁尘远,但他却拥有一种沉稳持重的气质,自有一股威严由骨子里透出来。   不过,人不可貌相。   虽然这个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做出与外貌相符的举动,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叶副宫主,他什么时候来的?”   水云儿讶异不己,单手掩嘴发出细微的声音。   而雪麒麟则歪起了嘴角,调侃地朝叶震问道:   “小震,你又光明正大地在偷听了吗?”   叶震不为所动,长“嗯”了一声。   “我刚才看见小师祖正与水师侄说话,不想打扰两位,所以才故意不作声的。”   几乎已经是循例了,他接着又补上一句:   “我没有隐藏气息,也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   “又是这个说法……能给点新意咩?”雪麒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叶震的确没没有隐藏气息,但是强度也没有到达应有的程度。   气息,亦即气场这种东西,是与武者不可分割的存在。   按照雪麒麟所知的理论,灵气一旦开始流动就会产生一种名为灵力场的力场,就好像在电流一样。   在华朝现有的解释里,武学典藉将灵力场──气场、气息──的强弱归咎于境界的高低,这个说法虽然不是全无根据,也有一定正确性,但是实际上却并不准确,是不精密的。   灵力场的强弱视乎某路径或者某单体之中,灵气流动的速度、密度、强度等量值,这些要素越高越强越大,灵力场也就越强,越有机会演化为界域。 4、难道想老牛吃嫩草?   另一方面,灵力场一般情况下都是无形,并不会影响外界环境。它能够被感知,纯粹是因为两位武者灵力场之间的互相干涉。   而当灵力场的强度突破某个临界点时,就会演化为界域,开始对外界一定范围产生影响。雪麒麟的界域就是灵力场的一种,能够在特定的立体范围里产生受控的电流。   其中有一点不得不提,灵力场之间会互相干涉,一个足够强的灵力场能对较弱的灵力场产生强烈的干涉,在这之中较弱灵力场的拥有者,体内的灵气流动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一些不适的感觉。   话虽如此,这种影响还是能够透过全力运转心法来减低甚至抵销,一些优秀的心法也会有抗干涉的对策。   但是在日常情况下,没有人想要无时无刻维持体内灵气的全速运转,就像长时间全速跑步般身体也会不胜重负。   考虑到这一点,各种高手之间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会刻意压抑自己的气息到某个标准之下,以免影响其他武者。   另一方面,一些心法在编写时也会考虑到相关的情况,加入一些措施。   雪麒麟和水云儿的玑璇心法.阴阳逆转式、齐绮琪的静焰心法和叶震七星玄煌心法都是顶尖的内功心法,自然也有相应的措施。   尽管如此,叶震现在的气息显然也弱于自然标准,显然是经过特地压抑的,否则雪麒麟也不会如此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大概是在书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吧,叶震从容不迫地将书藉合上塞回原处后,才揉着大阳穴有点困顿似的缓缓转过头来。   原本还想多挖苦对方几句,但是一看见他的正容,雪麒麟却惊讶得差点连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完全忘记了初衷。   “哇,你吓谁咩!”   叶震一如既往地挂着一张扑克脸,没有表现什么感情,给人死板严肃的感觉。但是,当这种一丝不苟的表情配上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和满下巴凌乱不整的胡子时,雪麒麟就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滑稽。   嗯,现在叶震就是如此的一副邋遢模样。   虽然头发有经过梳理,但是还有不听话的在四处乱翘,此时的叶震似乎连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看起来他这几天真的很辛苦。受益于天境的体能,他或许可以多天不睡觉,精神上却   “小震,你昨晚去当贼了咩?偷窥哪个姑娘洗澡了?”   雪麒麟愕然地如此问道,最终只换来叶震的摇头否定。   “倒是我失礼了。我好几天彻夜未眠,所以看起来是有点憔悴。”   叶震挺直背梁,朝雪麒麟走来。他先与水云儿互相打了招呼,然后才注意到雪麒麟翘起的双腿。她穿着清凉,裙摆颇短,露出大片的雪白,几乎可以窥见双腿之间的春光。   “咳,小师祖,你这姿势未免……”   叶震尴尬地别开视线,雪麒麟却对此感到不以为然。   “干嘛?你又看不见咩。”   雪麒麟能够肯定从叶震的角度绝对看不见自己裙底,就算能看见,依叶震的性子也绝对抱持非礼勿视的准则,不会真的去看。   “即使看不见,这样依旧有所不妥,要是让弟子看见──”   “打着打着!”雪麒麟反驳,“这里可是三楼,一般弟子根本就上不来,你这‘要是’可不成立咩。”   叶震似乎打算再多说几句,不过几度张嘴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就算把道理摆在雪麒麟面前,她也只会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当作耳边风罢了。   多说无用,叶震以一声叹息作结。   “小师祖,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钻研苦读功法咩!”   雪麒麟大言不惭,晃了晃手上的书藉。   “哦?”叶震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是什么功法呢?”   “呃……”   什、什么功法?雪麒麟一顿,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读什么功法,毕竟那只是一种伪装罢了。   “我有点忘了,读得太入神了咩!”   雪麒麟心里虽然尴尬,但是厚着一张脸皮硬是没有表露出来。   “哦哦,好像是叫……”她慌不忙地翻转书籍,查看写在书封上的名字,“……稻花刀法。”   “嗯……”   叶震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沉吟起来,似在回想什么般。   “……这刀法我有印象,记得是很多年前一名农民在收割稻草时悟出来的刀法。这刀法我也有研习过,虽然看起来相当精妙,但是实质颇为粗糙,每个招式都有破绽,不仅比不上天璇剑法,甚至连……”   这叶震是把藏书楼的书都看了一遍吗?还是说,仅属巧合?要知道,这本典藉是雪麒麟随便在一楼某个书柜上抽出来的,属于人境的刀法。   叶震已经是天境了,熟读天境的功法或许不足为奇,可以用“好学”来形容,但是连一本人境的刀法都知道,就未免太过“博学”了吧。   更何况,他好像不仅止于读过的程度,而是有仔细研究过的样子。他喋喋不休地从功法的起源说起,说到其优劣,甚至还提到一些有关的趣闻,听得雪麒麟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有点厌烦。   “──可以先停一下吗!”   雪麒麟大喝,打断了说到兴起处的叶震。叶震微微一愣,但是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轻咳了两声。   “是我多言了。”   “知道就好了咩……”雪麒麟按揉鼻根处,“所以呢,你又是为什么来藏书楼啊?”   “嗯,早阵子向小师祖请教了阴阳五行的理论,我有点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想来找找有没有论及这方面的相关典籍。”   似乎真的是深受困扰般,叶震高高吊起单边眉毛,皱纹一下子就沿眼角往上爬去。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咩……”   雪麒麟点头,然后瞟视叶震,目光里带着责怪对方见外的意思。   “那你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呀!”   “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叶震轻叹一声,“不过近来小师祖正在积极备战,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此等小事还是不好打扰你。”   “死脑筋。”雪麒麟不快地撇了撇嘴巴,“温故而知新,有时在教导别人的同时,也能帮助自己温习咩。说不定,你问了个问题,促进了我的思考,最终让我有所顿悟呢!蠢!”   闻言,叶震微微睁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不过很快地又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小师祖……说得也有道理,是我纠结多了……”   他似乎认同了雪麒麟的说法,而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害得雪麒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就正当雪麒麟有点受宠若惊之际,算准了时机的水云儿笑着介入两人之间:   “叶副宫主,现在小师父她可是闲得很哟。”她的语调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她啊,都闲了一整个上午了咯。”   “等等,小云!你这是什么意思,咱是在研读典藉,摸索武术的大道!你不懂就别瞎说!”   一边激动地反驳着,女孩的眼神咻地瞟向水云儿。   即使知道对方是故意的,雪麒麟也抖动眉毛连连向她打着眼色,生怕叶震知道真相。   毕竟,叶震可不会帮雪麒麟保守秘密的,如果让他知道她假借钻研典籍之名,偷懒为实是的话,他一定转头就会向齐绮琪告状。   水云儿察觉到雪麒麟的视线,相当愉快地笑了好几声。   “即使,连功法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故意揭雪麒麟的短。   “我这只是太专心了咩!对,就是太专心了!”   雪麒麟慌张地一再重申,游移的视线不断探向叶震,结果叶震却毫无表示,仿佛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般。   “小师祖,现在有空吗?”   见他反而丢出这个问题,水云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雪麒麟则显得讶异。   “有呢,怎么了呀?”   “嗯,那徒孙想要请教几个问题,不知道小师祖能不能为徒孙解惑呢?”   叶震拱拳,朝雪麒麟微弯身。   他就是这样,一但有求于他人就会变得如此一板一眼。对此,雪麒麟觉得在正式场合还可以接受,但是私底下还是如此郑重其事,她就有点不喜欢了。   尽管如此,但在经过多次提醒后他也毫无改变的兆头,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她总不可能强逼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   “问呗问呗。”百般无奈的雪麒麟调整姿势坐好,“有什么就直接问咩。”   “叶副宫主,你请坐。”   水云儿让出罗汉床的位置,站了起身,对叶震做了个请的手势。见状,叶震先是一呆,随后说了句“多谢水师侄”以月.;费'群8:57"6,634'42示感谢。   “喊我云儿就好。”   叶震不置可否,但姑且点了头,算是答应了。水云儿回以浅笑,继而转向雪麒麟:   “小师父,我去看看其他书。”   雪麒麟仅“哦”了一声,水云儿便踏着细碎的步伐离开,往藏书楼的下层走去。她大概是想到一楼寻找几本感兴趣的人境功法阅读吧。   与她游手好闲的师父不同,水云儿早就知晓藏书楼的存在,经常到来借阅各式各样的书籍功法,也曾经跟宁尘远探讨过问题。   不久前,雪麒麟在水云儿的带领下首次踏进藏书楼前,宁尘远除了惊讶于水云儿就是天璇宫小师祖的徒弟外,就是对她赞口不绝,直说她聪敏,乐得雪麒麟心里开满了花。   “云儿,真是知书达礼,是个好苗子哪。”   叶震背着双手,感触地盯着水云儿消失的方向。   “干嘛?”雪麒麟对他投以警戒的视线,“就算你羡慕不己,跪着来求我把小云让给你当徒弟,我也不会答应哦!”   对于雪麒麟的小家子气,叶震无奈地唉了一声。   “小师祖,叶某并没有夺他人所好的兴趣,而且云儿自己估计也不愿意。”   “啥!”雪麒麟弹了起身,指着叶震的鼻头,“你难道想老牛吃嫩草!”   即使沉稳如叶震,面对雪麒麟天马行空的思维,也不禁僵住表情。他有点狼狈地干咳两声,轻巧地拨开雪麒麟的手指。   “小师祖切勿胡乱猜测,要是不小心引起传言,于我于云儿也是危害,尤其是云儿。”   “哦……”   雪麒麟重新坐好,但很快又目露怀疑。   “所以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天地为证。”   眼见叶震神色认真,雪麒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显然,她刚才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想必也是察觉到这一点,叶震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一副拿自家长辈没有办法的样子。几秒后,叶震眯起眼睛,望向水云儿原本所坐的位置,似乎她人还在那里一样。   “我能看出,她唯一愿意以心相待的就只有小师祖你一个。”   叶震的嘴角很细很细地牵动了一下,似乎在那一瞬间展露了微笑般。   “毕竟,打开她的心是小师祖你哪。”   没想到叶震会提及此事,雪麒麟稍微怔住。   “嘿嘿,当然呐!”   回过神来后,雪麒麟刮了刮鼻头,神气地挺起胸脯。   然后,她又变得恍惚起来,望向二楼里若隐若现的那一抹水色。   “如果她愿意把她的心完全打开就好了……”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叶震轻巧而有力地简短说道: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叶震是个明眼人,能够看出雪麒麟和水云儿之间的某些问题也是意料之中。   雪麒麟耸了耸肩,微微一笑。   “但愿如此咯。”   雪麒麟的语气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也有点惆怅。但正如叶震所说,一切都需要时间,雪麒麟相信水云儿有朝一日必定会将她的过去告诉自己。   而在那一天来临之前,雪麒麟多想也没有用,水云儿也不是哄哄就会有所吐露的天真少女。于是,她决定先将目光放在现在,例如为叶震解惑。   “对了,小震。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雪麒麟好奇一问,“是关于上次给你讲过的五行理论咩?”   叶震颔首肯定了女孩的猜测,正想开口说明之时,却发现她突然挑起眉毛,指着空着的位置。   “坐下说,不喜欢我坐着别人站着。”   女孩声音娇柔清跪,但却饱含一种不容拒绝的意思。   叶震稍有踌躇,最终还是依言照办,坐在水云儿原本的位置上。事实上,如果雪麒麟不如此要求,叶震说不定就会因为尊卑有别的观念,站着与她交谈。   “话说,你最近很忙啊……”   雪麒麟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茶盏,为叶震倒了杯茶。接茶时,叶震恭敬地说了一声“谢谢”。   “嗯……武林大会将近,宫主也在勤加练习,所以大多派务都只落到我的头上来了。”   叶震噙了口茶,略显惭愧地说:   “以前倒没有什么感觉,但其实琪儿也是相当能干的哪……”   就像一直以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僚突然有事离开,自己得承担更多的工作时,方能体会到对方的工作竟然是如此沉重的一样。 5、讲解   “嘿,她一直很能干呀!”   雪麒麟一定注视着齐绮琪。   或许是旁观者吧,她总比旁人看得要清楚得多。   齐绮琪的不懈和努力,还有自知自己的不足,尽力将勤补拙的身影都无比耀眼。很多人说,齐绮琪是一个天才,却忽视了她咬紧牙关时的模样,也忘记了她只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而这一场雪麒麟无时无刻都叮嘱自己不能忘记,不能被她身上的光辉所蒙蔽,失去了看见她真实模样的能力。   对于齐绮琪,雪麒麟既爱又怜,但也有几分敬重。   至少,雪麒麟自问站在齐绮琪的立场,肯定没有她做得好。   身边的人都上进不懈,这一点雪麒麟一直都心怀感激,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愿意识到自己应当更加努力。毕竟,人都是互相影响的,在她影响着他人的同时,也受到他们的影响。   “是的,然而,曾几何时,我却认为她只是无知的小丫头,这实属不该哪……”   后悔和愧疚两情绪混杂在这句话之中,叶震一脸复杂。   “永远都不要小瞧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如果连身为她师叔的你都看不起她,外人又怎么看得起她呢?”   雪麒麟将茶盏凑到唇边,向叶震眨了眨眼睛。   叶震听了,陷入沉思之中,直到雪麒麟喝过茶放下茶盏后,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所以呢?”见气氛有点渐趋沉重,雪麒麟刻意打趣道,“你就连胡子都不修了咩?”   “今天起来时本想修剪,奈何转过头就忘记了。”   叶震表情沉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涩声的说道:   “或许,我也老了吧。”   “不就八十多嘛,不算老。”   “时间过得太快了。很多事,当你回过神来后,它就已经发生了。追悔莫及,无从适从。”   雪麒麟听得糊里糊涂,没好气地敲了敲茶几。   “打哑谜呢?”   “呵呵呵,倒也不是。”   罕见地,叶震笑了几声。   他大概是真的很不会笑,笑得相当沙哑干涩,但雪麒麟能够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欢快,知道对方刚才真是打从心底笑出来的。   “五年前的事?”雪麒麟问。   叶震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其中之一吧。”   “嗯……”   除了这个单音之外,雪麒麟无话可说。   她没有经历过五年前的那一场人祸,仅凭想象也没有资格对此作出任何评论,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那一段过去束缚了许多人,在许多人的心里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五年前的事,同时也有点为此遗憾,雪麒麟就是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在看待五年前的事。   短暂沉默后,雪麒麟再度茶盏,但没有喝茶,反而端在手中把玩着。明黄色的眸子和精致的小脸倒映在茶水之中,随着晃动泛起的涟漪荡漾着。   “所以呢?”女孩淡淡地问,“你要问我什么呢?”   “嗯……”   大概是在整理思绪和心情吧,叶震顿住了片刻。   “上次,你跟我说过‘武根’,就是‘灵性中枢’──是叫这个名字吗?”   叶震朝雪麒麟投以征求确定的视线,待她点头说是后,才继续说下去:   “你上提到它有些是具有属性的,有些却不然,而这些属性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是这样吗?”   “有几种说法。还有一种是土、水、气、火。我们无法把带有属性的灵性中枢给挖出来仔细确定,只能从它表现出的固有特性进行划分……这样说你明白咩?不同人,不同说法,归根究抵也只是个划分问题而已。   就好像啊,道家叫宗师境的人为天师,墨家则叫机神匠一样。我、吾、俺都是指自称,它们之间只是一个说法差异,但实际上都是指向同一事物。同理,在灵性中枢的属性划分上,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理论更为你熟悉。”   “其实,所有人灵性中枢都是五行并存的,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倾向和凸出的部分。”雪麒麟在叶震面前展开右手,晶莹的指甲闪烁着光芒,“就好比手指一样,有长一短。当其中之一大幅度地突出时,我们就说这是带有属性的。”   “这样吗……”   叶震稍加思考,片刻后才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带有属性和不带有属性之间又有什么分别呢?”   “吸纳的灵气不同。”雪麒麟简短地回答。   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仔细,几秒后她又慎重而字字分明地稍加解释说:   “灵气也其实也分为五种属性,如果一个人的灵性中枢是水属性的,他吸纳的灵气之中,水属性的灵气就会较多,在经过转换后他的真气就会呈现出水行的性质。   而当极端到像小云那种几乎只有‘一只手指’的程度,吸纳的灵气里,就会只剩下水行灵气了,而这就叫纯属性。我举个例子吧……”   雪麒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最终拿起一个茶盛,另一只手做出挤颜料的手势。   “看见这茶盏了咩?试想像它就是咱们的身体,而灵气就是五种颜色各异的水。吸纳灵气的行为,就好像往茶盏里注水一样,如果五种颜色水的量相若,这碗水就会呈现出灰或黑色,看起来混浊不堪,但如果当其中一种颜色水的量大到可以将整个茶盏的水都染成一种色彩时,这就是所谓的有属性──呀,小云那种就是只往盏里倒一种颜色水咯……   在那之后,不论我们拿这碗水拿去加热或是冰冻,它都不会变成另外一种颜色,这就是为什么经过心法转换出来的真气也带有属性的原因了咩……   嗯,该说成是属性和特性的分别吧,大部分心法都不会改变灵气的原有属性,而是在其上赋予一些特性。”   刚说完,雪麒麟又特地补充一句:   “呃,当然啦,这只是比喻,无属性者所拥有的真气也不会说很混浊或是什么的,只是没有带有属性,比较中正平和罢了。”   “嗯……”   叶震托起下巴,沉吟起来。雪麒麟没有打扰他,给予他独自思考的空间。唯一经过自己的思考和领悟,知识才会得以内化升华成自己智慧的一部分。 6、相生相克,温养土行   “我大概是明白了。”   没过多久,叶震重新抬起头,如此表示。   见状,雪麒麟竖起两手的食指,互相交击,想要摸疑出比剑的情景。   “某些人的剑气更为锐利,有些人则轻柔之余,渗透性更强。明明学习同样的心法,这是为什么呢?其中的差异究竟是如何出来的呢?这其中的差异就取决于属性。而武术理论中并没有涉及这种属性上的差异,所以大部分功法都没有将这些属性升华,但法术不同。”   “一个是的灵性中枢是水属性的,他就能更轻易行使水行的法术,也能轻易汇集水气。”   雪麒麟右手的食指上旋现一团小水球。   接着,雪麒麟为了表现出吃力的模样,而刻意屏息使劲,憋红脸蛋,导致说话变得断断续续:   “同时,他……就很难……使出火行……法术……”   这次,雪麒麟的左手食指冒出一小撮火苗。   “不论是何种属性的真气,他们在武术招式上的差异则少上了许多。”雪麒麟并出剑指,连续划出两道微弱的剑气,“这两道剑气,一道是火属性的真气,一道则是水属性的真气,表现出的差异如果不具体去到感受,绝对分辨不出来。”   “原来如此!”   叶震如梦初醒,点头连连。   雪麒麟或许是个好老师,说明算得上简单易懂,叶震没有怎么思考也能很容易理解她的意思。   不过叶震似乎还有一个问题,只见他皱起了眉头,困惑地俯视比自己矮了两个头有多的雪麒麟。   “既然如此,小师祖又是什么属性?”   “我?”   雪麒麟讶异地指向鼻头,见叶震点头后才解释说:   “呃,我比较特别,属于特例。我是一种名为‘琉璃体’的体质。”   “琉璃体?”   针对这个名词,叶震提出疑问。   “为何小师祖的那碗水不会混浊呢?””   “我拥有四种属性,金、木、水、火,而且又是纯粹存在着,不会混合……你就想象成我那盏水里的色彩不会混为一体吧。”   雪麒麟顿了顿,思索了一下。   “你看琉璃不是色彩流云漓彩的咩?我觉得这个名称还是挺为贴合的。”   雪麒麟是异常的,异于常人。   她的灵性中枢同时具有四种纯粹的属性,可以轻易施展五行法术中的其中四行。而且由于属性纯粹的关系,对应的亲和性也相当之高──当然,与水云儿的单一属性相比较,还是有一定差距。   这也造就了一种缺点,就是她几乎无法吸纳土行灵气。她行使土行法术时,需要特地构筑另外的复杂术式辅助,耗费额外的功夫。   “哦,原来如此。”   叶震点了点头,然后感叹地说:   “这么看来,小师祖也是属于天之娇子呐!”   “说是这么说咩,不过可惜不是全属性啊……”雪麒麟脸上堆满苦闷之色,带着遗憾带点抱怨地轻叹了一声,“这就像打麻将三缺一般,属性五缺一是不完美的异质化。”   “哦?”   叶震颇感兴趣,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拥有四种属性,小师祖应该就能够轻易行使五行其中四种属性的法术,对吧?按理来说,这可以让应对不同属性的对手时能有更为应活的表现才对。”   叶震顿了顿,才说出了众所周知的理论:   “就我知道,五行是相克的。”   “正确的答案。”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又无奈地摊起双手。   “不过,这其实是一种劣质化。”   嗯?叶震发出疑惑的声音,静静地望向雪麒麟,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嗯……怎么说咩?你看啊,能力就这么大,同时兼顾四个方面,与全力于一个方面相比,那个能获得更高的成就呢?好比说,你可以放下派务,完全潜心于修练里,现在的境界一定会更好吧?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咯。”   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毕竟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况。   拥有多种属性的最大缺点就是,在灵性中枢性能有限的情况下,四种属于会均分了其中的性能,在一模一样的条件下,每种属性相应的法术在施展时也会逊色于单属性和无属性的灵性中枢。   ──茶盏就这么大。   各种属性的灵气均分了空间,使到雪麒麟体内各属性灵气的量都受到限制,无法一口气使出极大规模的五行法术。仅是全力施展一次天之焰,就足以让她体内的火行灵气空了一半。   “另外啊,如果能够五行俱全的话,就能构成一种完美而平衡的系统,不仅各属性的灵气之间可以互相转换,而且还能演化出一种名为‘天’的属性。”   这种情况下,虽然灵性中枢的性能也会被均分,但同时由于能够形成完美的相生相克循环,会促使发生灵性中枢产生脱胎换骨,产生质变。   五行俱全则阴阳平衡,演化森罗万象。   “‘天’的属性?”叶震慎重其事地询问。   雪麒麟眯起眼睛,明黄色眸子泛起幽远的浮光。   “──天为尊,破万法。”   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   那一瞬间,整座藏书楼似乎就只剩下女孩的声音在回荡着。   “这……”   即使沉稳如叶震,在听见雪麒麟的回答后,也不禁露出错愕的神色。   “……该不会是指能够克制任何属性的意思吧?”   似乎变了一个人般,雪麒麟目无表情地望向叶震,眼目灼灼,透出一种慑人的光辉。   “生或克,都全凭我一念之间,‘天’属性的真气,可以强化任何属性的灵气,也可以克制任何属性的灵气。但这都不是它的真正威力所在。”   “那是……?”   “破万法。”   雪麒麟刻意不解释,只给出若有所指的提示。她想考究一下叶震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甚至是举一反三。   想必是察觉到她的用意,叶震再度皱眉,呆呆地望着地板沉思起来。这个问题有着相当的难度,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看起来相当烦恼。   然而,他并非轻易放弃之人。   所以雪麒麟也不催促,倒了杯茶自顾自地慢慢喝着,享受茶之清香在口腔里蔓散的感觉。她啪嗒着嘴巴,回味残留在口腔里的余韵。正当她想要去倒第二杯茶时,叶震便像是已经得到答案般重新昂首。   “你是指,能够破除武术招式?”   叶震用的并非疑问口气,那是将铁证放在对方眼前的断言。   当然想到了!雪麒麟微微勾起嘴角,感到些许愉快。嗯,她一向喜欢聪明的人。   “严格来说,并非是破除,而是可以将真气或灵气击散,让它们回归到最原始、最纯粹的状态。”   “这岂非无敌?”叶震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雪麒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摆了摆手。   “当然不是啦,一切都是平衡的。虽然强力,但也费劲呀!不过,基本上可以破除任何术式和招式就是啦。”   在道教里,有一种名为雷法的秘法。   这种秘法就是透过法术调动、同化外界的五行灵气,模拟出“天”属性灵气,蕴出天雷,是非常强力的法术。   然而,强大的威力自然也有着极度苟刻的要求。   要施展雷法,不仅需要构筑无比复杂的术式,还要提供强量的灵气供术式的运转,而且极度费时。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优点缺点同样骇人的法术。   尽管如此,对于本身已经是五行并存的人来说,他们自身已经拥有五行属性的灵气,能够省去调动外界灵气的过程,大大缩短施法的需时──虽然不至于举手投足就是一道天雷轰落,但是也能获得相当的术式简化优势,真正将雷法运用至极致。   所以,雪麒麟才一直饮恨于自己五行缺一。如果她是五行俱全的阴阳体,说不定早就一步登天,晋身宗师了。   想到这里,混杂着失望、无奈和沮丧的沉重叹息就从女孩的柔唇间里泄出。   她表现得非常不痛快。   可能是从叹息之中捕捉到她的复杂情感吧,叶震尴尬地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开口:   “小师祖应该自有一番机缘。”   听见这句话,雪麒麟顿时一呆。   这是在安慰我咩?她心想,然后才注意到叶震一脸困窘,像是在难以为情般。   他是个不懂得表达自己的人。关于这一点,雪麒麟早就在他与齐绮琪的相处间早有体会。然而,这样子的一个人竟然会开口安慰别人了。   或许,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有所改变了。向好的地方改变。   明白到这一点,雪麒麟忽然就有一点欣慰,嘴唇间溢出细微的笑意。看见她这副模样,叶震稍微别开了视线。   “哎哟哟。”   叶震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有趣,雪麒麟不由自主就想要调侃一番。她一手撑在茶几上托着腮,似笑非笑地问道:   “小震这算是在安慰我咯?”   “咳,这是徒孙的真心话罢了。”   叶震更显尴尬,双眼都移到天花板上去了。不过,玩心正起的雪麒麟并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知道在别人失落时关心别人,小震你其实也挺会哄女孩子的咩?”   觉得雪麒麟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分,叶震立刻板起脸来,却严肃又略带愠怒地说:   “小师祖,请别胡说。这只是出于后辈对长辈的关心,别无他意。”   知道对方大概是近乎生气地不满了,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你就是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不讨喜,难怪单身至今咯!”   没想到雪麒麟随口的一句吐槽,却染白了叶震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像是患有隐疾的老者突然发病般,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咦,小震你怎么了?”雪麒关照地问道,“吃错东西肚子痛了?”   没有回答,叶震猛地起身。   “徒孙想起自己遗忘一件要务还没处理,就先告辞了。”   躬身作揖后,不待雪麒麟说话,叶震就飞也似地转身离开了。他走得很快,衣袖还带起一阵劲风。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始料未及的雪麒麟目瞪口呆,目送着叶震的背影消失。   过了半晌,她才不满地嘀嚷着“搞什么咩……”盘起腿来。   那时,她没有深究叶震的反应是否有所不妥,纯粹相信了他忘记要事的说辞。   咕噜──!   突然间,响起了这样子的声音。   自不必说,这是雪麒麟肚子在抗议的响声。   该吃饭了咩……女孩揉着肚皮下了床,伸出赤裸小巧的精致双足套进鞋子里,然后拿下挂在一旁的大衣穿好。   她将茶几的“稻花刀法”夹在腋下,便往楼下走去。   路经二楼时,她喊上了正拿着某本典籍读得入神的水云儿,最后在向正与小追求者进餐的宁尘远交代一声,说自己要借走“稻花刀法”后,雪麒麟便带着自己的徒弟往朝雪楼走去。   走在路上,水云儿不知道是出奇好奇还是纯粹想打开话匣子,向雪麒麟问起刚才她和叶震的对谈内容。   考虑到那些理论对自己的徒弟也有帮助,雪麒麟便尽量一言不差地将之覆述了一次,甚至连自己的特异体质都没有遗漏。   雪麒麟讲解五行理论的期间,水云儿认真仔细地倾听,一言不发,但当听见雪麒麟说起自己体质的情况时,却似有困惑般蹙起眉头。   “小师父,五行之间既相生亦相克,是吗?”   最终,水云儿如此提问。   雪麒麟点了点头,简洁地回答“是啊”。   “所以呢?”雪麒麟亲切地问道,“你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水云儿先是摇头,然后又莫名地点头,表达出一种极其含糊的意思,让人搞不懂她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对此,雪麒麟歪起头来,乌黑的长发微微倾泄而下。   “嗯……”   水云儿冷不防地站立不动,半垂着头,手抵下巴露出思索着什么的样子。雪麒麟见状便也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   “小师父,既然五行可以相生相克……”   水云儿眼珠朝上瞥向雪麒麟。   “土行的属性,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他四行的基础上蕴酿出来呢?”   她语带迟疑,却又无比慎重地询问。   那时,雪麒麟僵住了身体,无法答出一字一句。 7、哇一声,就哭了   时值黄昏。   齐绮琪的房间里,隐隐传出抽抽搭搭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里面低声抽泣般。   声音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是雪麒麟了。   就像从寒冷地方走到暖和处时,身体会产生的自然反应一般,红着鼻头的雪麒麟鼻间不时传出倒抽鼻涕的声音。   此时的女孩赤裸双腿,一脸委屈地跪在一块双端有平坦部分,中间则有数十道沟槽的木板上。   那是一块搓衣板。   搓衣板是齐绮琪不知道吩咐哪位弟子拿来的。   齐绮琪晚上一完成派务回到房间,看见雪麒麟大摇大摆地坐在饭桌前等着自己开饭,突然就大发雷霆,把她臭骂了一顿,最后还将搓衣板摔在地上,罚她跪着。   雪麒麟慑于“如来神掌”不合理的威力,在水云儿爱莫能助的眼神下,颜面尽失地依言照办。   齐绮琪虽然容易生气,但是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就责罚雪麒麟。其中必定有着很深刻的原因,才会导致她大动肝火,才会在责骂雪麒麟时眼角一度冒出委屈的泪光。   这一跪就是一刻钟过去了。   然而,齐绮琪仍然冷着一张脸,气恼之情完全没有一丝消减的迹象。会让她如此生气的事情,莫过于就是雪麒麟偷懒的事情罢了。   尽管雪麒麟一再重申自己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去翘课去藏书楼找相关的书藉钻研,为了证明还将“稻花刀法”放到齐绮琪的面前,却仍然没有获得信任。   换在过去,小七一定只会责骂几句自己就罢休,雪麒麟心想。   可惜,齐绮琪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竟然向女孩详问书藉里面的内容。面对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假以研习功法为由,偷懒为实的雪麒麟自然哑口无言,更甚者,她还露出心虚的表情。   如此一来,聪敏的天璇宫宫主还能意识不到事情的真相吗?显然不会。   眼见雪麒麟不仅翘掉剑法的练习,还说谎不认错,齐绮琪气得七孔生烟,然后雪麒麟苦难便开始了──不仅被罚跪搓衣板,还要承受一顿责骂。   ──这个方法以往百试百灵,为什么今天突然就会失灵呢?   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齐绮琪咆哮出“叶师叔说你连功法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这一句话,才终于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是小震出卖了自己!   雪麒麟对此恨得咬牙切齿,真想一拳打在叶震那张扑克脸上。   奈何,她也只能想想就是了。   而且当下亟待她处理的是,如果平息齐绮琪的怒气,毕竟如此长跪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待齐绮琪终于骂完闭上嘴巴,又过去了一刻钟后,雪麒麟才鼓起勇气抬头。这时的齐绮琪还臭着一张脸,翘着二郎腿抱着胸坐在桌子的旁边生着闷气。   “呃……那个……小七,我有点饿了咩……”   雪麒麟抽着鼻子──当然是假装的──摆出一副可怜至极的表情,用哭腔如此说道。   齐绮琪是个心软的人,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   “饿了?”齐绮琪转向女孩,秀丽的柳眉高高扬起,“你今天什么正事都没干,就胡闹鬼混了一天,有什么好饿的?太讨厌了,你今晚不准吃饭!”   “怎么可以这样!”   雪麒麟悲呼出声,提出严正的抗议。   “这是体罚,是不人道的!”   齐绮琪哼了一声,又把脸撇开了,摆明是表示:“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虽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是道也并非不识进步的,齐绮琪想必也明白到不能听雪麒麟的鬼话──一个满嘴跑火车,还能把你说糊涂的人的鬼话。   “那我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咩……?”   雪麒麟弱弱地如此问道,齐绮琪就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你今天偷懒了多久,你就跪多久!”   “哦……那我差不多该起来了……”   “什么!?”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盯着雪麒麟瞧,“你今天偷懒了一整天,你才跪了多久?”   雪麒麟眼巴巴地回望齐绮琪,委屈地嘟起嘴巴。   “我今天下午可是有复习轻功身法的咩……”   “少装可怜了!你今天下午就睡了个午觉!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雪麒麟惊疑不定,视线乱飘间,不经意地落到坐在齐绮琪对面,一直苦笑着隔岸观火的水云儿身上。   水云儿吐了吐舌头。   答案昭然若揭。   看来这次不仅是叶震,她的亲亲小徒弟也有份出卖她。恍然大悟的雪麒麟立刻朝水云儿抛了一个“待会跟你算帐”的威胁眼神。水云儿回以一个苦涩的目光。   大概是捕捉到雪麒麟那威胁的眼神吧,齐绮琪突然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力道之猛让上面的东西全部高高弹起,吓得堂堂天大境高手像羊儿一般缩起身体。   “错在你!水妹妹大义灭亲之举合乎正道!”   “是的是的,是我错了……”   雪麒麟低声认错,但心底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要怎么跟水云儿算帐了。   小云好像怕虫子来着?   想起水云儿的弱点,雪麒麟暗自发笑,决定明天就抓些虫子丢到水云儿的床上去,并且开始想像水云儿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四围乱跑的样子。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竟然还乐在其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险恶的用心,水云儿蓦地打了个冷抖。   “小七……我饿了咩……”   又过了一阵子,雪麒麟已经腻味盘算复仇计划后,又弱弱地问道。   齐绮琪依旧没有理她,连回应都没有,雪麒麟只好重新低下头,继续跪着。   “小七,我饿了……”   “小七,我膝盖痛了……”   “小七,我想吃饭……”   “小七,我喜欢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时就有一句讨饶话从雪麒麟的嘲里冒出。可惜,今天齐绮琪似乎铁定了心肠,任凭女孩如何认错求饶都纹风不动。   ──看来只能放大招了!   雪麒麟开始在蕴酿各种负面的情绪,诸如委屈、伤心、生气之类。当这些情绪到达临点后,她毫不顾及辈分、面子之类的东西,竟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呜哇……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原谅我……我饿了,我想吃饭……哇……”   女孩甚至还连滚带爬地靠到齐绮琪的面前,抱着她大腿直用脸蛋磨蹭。她哭得很大声,但是泪水却没有几滴。   “你、你怎么哭了!”   一如所料,雪麒麟这么一哭,齐绮琪就慌了起来,白得透明的双手不知所措地伸出,凝在半空。相较之下,她对面的水云儿脸色却变得无比古怪,就像看见大象在天上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般。   “对不起……呜呜,我错了……”   啧啧,弹性真好!雪麒麟享受着齐绮琪双腿的美好,脸上仍然一副伤痛欲绝的表情。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大概是最适合形当下的情况了。   “你、你别哭呀……讨厌,你的鼻涕糊在我的袜子上了啦!”   齐绮琪一度反感地挑起眉毛,终究还是没有把雪麒麟推开。   “呜呜,人家哭得那么伤心,你竟然还嫌弃人家……抽……的鼻涕。”“我不活啦!”   雪麒麟哭得更大声了,清脆的哭声传出很远很远。这下子,齐绮琪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不是,你……我……哎,你别哭啦!我──喂,你是不是舔我大腿了!?”   “哇……那是泪水啦,你竟然怀疑我,我生可无恋了……”   一边回味着舌头上带有些许香甜而滑腻,如凝脂般的触感,雪麒麟突然站起身来,向门外冲去:   “我、我找个山崖跳下去算了!”   “哎,等等!”   情急混乱之下,齐绮琪抓住了雪麒麟的裙摆,下意识用力往后一拽。   然后,理所当然地,悲剧发生了。   “噢!”   被齐绮琪无轻无重地这么一拉,雪麒麟整个人顿时往后飞去,视野天转地旋,最终摔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像是打鼓般敲在地板上,发出沉实的响声。   雪麒麟蜷缩着因为痛楚而紧绷的身体,抱头捂住被撞痛的地方,满地打滚起来。   “呜──痛死我了!”   “呀……我不是有心的。”   齐绮琪在雪麒麟身边蹲下,伸出的手漫无目的地移动着,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然而,雪麒麟却双眼发直地看向某个位置,脱口而出就是:   “黑、黑色的!”   在雪麒麟的印象里,她送给齐绮琪的那东西并没有黑色,全都是蓝白条或是绣有小熊图案之类的可爱型。有见及此,这黑色的就是齐绮琪自己订造的了。   原来她喜欢黑色的!   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密,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注意到女孩的视线,齐绮琪微微一愣,然后像是齿轮咬合不佳的水车般,一顿一顿地沿着雪麒麟的视线看去。   当她发觉对方的视线穿过自己的双腿狭隙,落在裙底里面,再联想到刚才“黑色”的两个字时,顿时就明白对方言词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双颊晕开一阵漂亮的粉红。   “你流氓!”   ──碰!   一阵劲风炸开。   齐绮琪的手掌亲切而热情地抚上雪麒麟的脸颊。   女孩被这羞懊成怒的一掌拍飞,在空中以优美的姿态旋转三周半,拖出令人欣慕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地。   这算是物极必反吗?一声娇哼闯进耳朵里,大字型躺在地上的雪麒麟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这下子,她算是前功尽遗了。   齐绮琪原本已经下去的怒气再次节节上升。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水云儿选择在这个时机──   “齐姐姐,小师父也知道错了,你也别太生气了呐。”   她终于开口帮腔,劝说齐绮琪。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怒火中烧的齐绮琪狠狠瞪向水云儿,表达出对她包庇雪麒麟的不满。   水云儿苦苦一笑,也没有反驳。   眼前的光景怎么看怎么像严父在责骂小孩,慈母出声帮小孩说话,最终招致严父的责怪一样,雪麒麟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按照这套路,一般来说慈母都有应付严父的手段。   “齐姐姐,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要是真让小师父跪一个晚上,不让她吃饭,她怎么能早早休息呢?接下来,还得长途拔涉前往帝都呐……我们应该要让小师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否则她怎么能有最佳状态,在比武时有好的发挥呢?”   武林大会开幕在即。   天璇宫一行人将于明天出发前往帝都,参加武林大会。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天、地、人三境的比武,不仅是雪麒麟,齐绮琪和水云儿也分别要应战地境和人境的比武。   由于比武的成绩,在各方面──尤其是门派威望──都有不浅的影响,所以近一个月来,天璇宫参与比武的众人都在积极备战,就连一向懒散的雪麒麟都在半推半就下勤加练武,侧面证明武林大会比武的重要性。而事实上,齐绮琪也十分重视武林大会一事。   毕竟,这事关门派的利益。   正因如此,水云儿才会以此作为基调,去到说服齐绮琪免去对雪麒麟的责罚。   ──如果小师父无法得到充分的休息,最终在武林大会发挥差劣,那就得不偿失了哟。   水色少女的说辞里明显隐含着这一层意思。   察觉到这一点,齐绮琪随即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雪麒麟悻悻地窥探着她的表情,发现她非常困扰,咬着下唇的模样带着些许不甘心,想必是在纠结要不要就此罢休。   终于,她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真讨厌,水妹妹尽是帮麒麟这小混帐说话……”   齐绮琪如此微嗔道,水云儿则朝她投以夹带歉意的眼神。   知道对方似乎有放过自己的打算,雪麒麟马上打蛇随棍上,一骨碌爬起身凑到红衣少女的面前,讨喜地用溜溜的双眼看着她。   “小七果然是最明白事理了咩。”   她感动不己地握着齐绮琪的双手。   “讨厌,你别卖乖了!”   齐绮琪脸色微红,别开视线的同时抽出双手,将雪麒麟的脸蛋推开。   然后,她伸手进袖子里就是一阵翻找   那是某蓝猫的四次元口袋吗?她又要掏出什么宝贝给我看咩……那袖子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响起乒哩乓啷的声音,直教雪麒麟瞪目结舌。   最终,齐绮琪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资料摔在桌子上。 8、武林大会迫在眉睫   “小师父,齐姐姐说不定是想你赞赞她哟。”   水云儿凑到雪麒麟的耳边,一边窥探着不明所以的齐绮琪,一边压着声音如此说道。她的声音有几分笑意,似乎打从心底为齐绮琪言行感到有趣般。   听见这一个推论,雪麒麟先是用“不会吧”的眼神瞄向水云儿。   然而,当她看见齐绮琪好奇水云儿跟雪麒麟说了些什么,又不敢开口询问的纠结模样后,便想起对方有时也挺孩子气的,就算会做出这种讨要赞赏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没想到哎!女孩嘴角一歪,上下打量着齐绮琪,“嘿嘻嘻”地贼笑了起来。   见状,齐绮琪打了个冷颤,本能地抱着平坦的胸脯。   “麒麟,你笑得很流氓啦……”   “你管我!”   雪麒麟模仿着齐绮琪的反应。   或许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吧,齐绮琪那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憋得通红。然而,在她发作之前,雪麒麟却伸出右手,盖在她的头顶上。   “小七还真有本事呢!”   说着,她轻轻移动手掌,摸起齐绮琪极其柔顺,手感好得吓人的头发来。   水云儿的头发总带着一种润泽触感的头发,而齐绮琪的则更像是丝绸般柔滑,就如两人的各异的性格一样。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们之间每个细节必定有所差异,端看人们能不能发现罢了。   所以,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   “讨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还在嘴硬,却没有作出反抗。   而且,她双眼半眯,嘴角也微微弯起,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雪麒麟和水云儿对视了一眼,最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等等,你们怎么就笑了!”   齐绮琪慌慌张张地问道。   接着,她意识到什么般,拨开雪麒麟的手掌。   “我真的没有在享受!”   所谓的自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雪麒麟师徒俩笑得更为欢快。齐绮琪先是气愤地扁起嘴巴,来回看着两人,最后却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像是好几只黄莺在哼着歌,美妙的声调绕梁舞动。   当笑声消退后,齐绮琪拍了拍掌。   “好了好了,我们回归正题。”齐绮琪往小本上一指,“重点在于天境的排名。”   闻言,雪麒麟和水云儿极其合拍地沿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写于小本子上的天境排名随即映入眼里。由于天境是重点,所以一共罗列了三十名:   第一名,天璇宫宫主齐一心,取胜招式:天璇剑法.天煌   第二名,道一教紫玄子,取胜招式:阴阳太极拳.无极   第三名,丐帮帮主龙天宇,取胜招式:伏龙掌.飞龙在天   第四名,灵月谷副谷主夜解语,取胜招式:月影缺.画地为牢   第五名,天璇宫护冢长老焉无风,取胜招式:天虚剑界.双环界   第六名,丐帮副帮主贝小路,取胜招式:伏龙掌.龙咬月   第七名,空城派掌门紫无衣,取胜招式:虚空幻仪枪.一贯虚凌   第八名,灵月谷千月洞首座楚莲景,取胜招式:月弧弓法.重映月   第九名,天璇宫执事长老叶震,取胜招式:天璇剑法.天飞流   第十名,道一教掌教紫云子,取胜招式:两仪四象谱.清虚三点石   雪麒麟越看越惊讶,不仅是因为榜上大多数名字都是自己认识的关系,更多是因为天璇宫一共包揽了其中三个席位之故。   紧接在头十名之后,天璇宫三字经常可见,头三十名里已经有十名是天璇宫的弟子──也就是说,同时天璇宫的天境至少有十位。   其中有很多名字是雪麒麟没有见过的,想来都是没有在五年前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弟子。   雪麒麟为此感到唏嘘,同时也有些概叹。   榜上不缺五大门派的武者,但不论是现任五派之首灵月谷,还是最大的门派丐帮,在五年前都没有取得如此之优秀的成绩。   齐绮琪曾经满怀自豪地说,天璇宫曾经是武林之首。   现在看来,在五年──那件灾难发生──前,天璇宫的确繁荣辉煌,强者如云,而这份名单就是最好的证据了,遑论当时更有宗师齐归元坐镇,武林之首这个名头实在是有名有实。   然而,有兴便有衰。   与五年前相比,现在的天璇宫就像一棵徘徊在凋零边缘的秋末之树,只剩下零散的有生力量在支撑着,宛如树上摇摇欲垂的昏黄之叶。   如果不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璇宫早就被人从五大门派的尊位上拖下吧。事实上,天剑门的事情已经就是一例了。   忽然,雪麒麟肩上一重,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度停办五年的武林大会,将天璇宫冻结在辉煌的那一刻,而武林大会再次举办在即,停滞的时间即将迎来解冻。   天璇宫从顶端一落千丈,落到五大门派之末席这一让人唏嘘的事实,将会实实在在地呈现在武林大会的成绩之上,遭到赤裸裸的点明。   所以,齐绮琪才会如此着紧这一届武林大会,争取夺得亮眼的成绩,试图模糊众人心知肚明的这个事实。   而,她的期望几乎都落在雪麒麟的肩上。   天璇宫现有的天境只有两位,雪麒麟和叶震。   叶震因为要留守无法出席武林大会,再加上他在历届的武林大会上名列前茅,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高手,头上光环无数,就算不再绵上添花也足以撑起天璇宫的半边天。   而且,他的留守避战,大概也是一种战略吧。   叶震身负派务,落下日常的修练几乎是必然的,如果他登台出战,名列前茅还好说,一旦成绩不如理想,他原有的光环将会失色不少。   归咎于上面的种种原因,天境比武只有雪麒麟出战。   她没有参加过以前的武林大会,头上又负有诸多的名头,属于实力神秘者。很多想加害于天璇宫者,或多或少也是顾及到她实力未明的这一点,才会一直采取静观其变的策略。   如此一来,武林大会就成为了雪麒麟首次在正式平台上展现实力的比赛。   她必须要在比武上拿得很好的排名──至少是前三甲,才能达成齐绮琪的战略目的,威慑外敌、镇定宫内弟子的“民心”,同时在最大可能的限度上夺回一丁点天璇宫往日的辉煌。   “唉,这真是全靠我一个人了咩……”   雪麒麟一阵头痛,开始后悔今天自己的偷懒行为。   然而,武林大会已经迫在眉睫了。 9、天上的尘埃   夜色已深。   但,距离午夜还尚远。   每天沐浴后直至睡觉前的那一段时间,是齐绮琪难得的休闲时间。   自从父母双亡,她一直都是独自度过每天的这段时光,但有兴趣而且能够算得上消遣的活动寥寥可数,阅读小说的兴趣也是在那一段期间里养成的。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种生活会维持下去。   ——直至雪麒麟的出现。   她的生活在雪麒麟闯进她的人生之中那一刻起,就开始渐渐地发生了变化。最为明显的,就是原本总是一人度过的休闲时光,突然多了一个吱吱喳喳的人陪伴自己。   麒麟总是我行我素地抓住自己陪她呢……   齐绮琪虽然觉得那个女孩总是吵吵闹闹,经常没个正形,还隔三差五惹自己生气,却也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庆幸女孩能够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   至少,在夜深人静时已经不会再觉得寂寞,也不会辗转难眠了。   齐绮琪的生活因为女孩的出现,重夺一度失去的温度,多了许多许多久违的光彩。   然而,她还是有需要独处的时候。   嗯,就像雪麒麟被夏雪抓去补课的现在——   用布毛将湿淋淋的头发稍微擦干,穿上雪麒麟送她用作居家常服之用,形似短摆深衣,名为“短摆和服”的衣裙,夹上一双漆上黑油,以红色蝇结为带子的木屐之后,披着一件大袖外褂的齐绮琪走到院子处纳凉。   皎洁弯月刻在深黑夜色里,点点繁星交映争光。   月色的苍蓝清辉如光屑般洒下,为少女度上一层银色薄辉,晕开了她的轮廓,成为几乎要弥消了天与地间之界线的存在。   “是个好天气呢。”   难得偶尔清静,齐绮琪伸起懒腰来。   沾在纤幼脖子上的水珠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顺着深浅得宜的性感锁骨跌入衣襟之间。   还没干透的墨黑发丝映着水润的光泽,刚泡过热水的雪白皮肤格外地红润,随着身体伸展而紧绷的衣裙细致地勾勒出少女娇躯的柔美,一如既往的绝美脸容看起来倍感娇艳。   这一刻,少女静谧的幽幽身影仿佛已被镂刻于景色之中,在大自然的笔下就此定格,成为一由永恒不朽的名画。   ——喵!   突然,一声猫叫声传来。   伴着枝叶沙沙作响的骚动声,一道白色的细小兽影从草丛里钻出,驾轻就熟地沿着少女外褂的衣摆往上攀爬,来到少女的右肩之上趴挂住。   白色小兽的两条尾巴骚痒着脖子,少女感到一阵麻骚,身体轻颤了一下。   “白板,痒。”   齐绮琪轻轻拨开白猫的尾巴。   白猫望了少女一眼,那充满灵性的冰蓝色双眼仿佛诉说着它已经知道了,然后改以用自己的毛茸茸的头,不停磨蹭齐绮琪的脸。   它大概是在表现亲昵之意吧。   “白板,你刚才又去哪里玩了?”   喵地叫了一声,白板竟然伸出前爪指向某个方位。   “跟天玑一起吗?”齐绮琪又问。   白猫点了点头。   “你呀,有了新朋友就不爱我了咯。”   齐绮琪噘起嘴,刮了刮白猫的鼻子。   大概是想表达讨好的意思吧,白猫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带有甘甜幽香的透白指尖。   天玑不但身为纯粹的灵性存在,而且还带着与本来就吸引小动物的雪麒麟一模一样的气息,深受武妖和小动物的喜爱。而她本身又是孩子心性,特别喜欢亲近小动物。   这样子的她能够和白板打成一片,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呐,白板,明天也会是好天气吗?”   一边逗弄着白猫的下巴,齐绮琪重新仰望天空。   “帝都会有好天气吗?”   被自己主人如此询问,白猫微微歪头,一副“我不知道”的模样。   “说得也是呢……”齐绮琪苦笑,摸了摸白猫的头,“我真讨厌,怎么就问你这种问题呢?”   渐渐地,齐绮琪呆住了。   不安和烦忧像是一层薄雾,笼罩在她幽幽的脸庞之上,挥之不去。   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盘据在她的心头。   这次武林大会将要掀起一场风起云涌——虽然毫无确切证据,但少女直觉地如此认为。   然而最无奈的是,就算确信那会是一场人性纠葛的开端,她也无法停止靠近的脚步。她不能停步,她脚下的天璇宫不允许她停步。   “真是讨厌啊……”   齐绮琪垂目,叹出满是愁绪的气息。   初冬的寒让她的吐息最终化为一阵白色的烟丝蔓散,互缠而后分离消亡。   宛如穿出平纹细密棉布的针——   衣衫磨擦所发出的细微声响蓦然闯进齐绮琪的耳中。声音很小,但仍然足以惹起敏锐少女的注意。   “是谁……”齐绮琪微微倾头,望向声音的来处,“这气息,是水妹妹吧?”   “是我。”   水云儿自廊间阴影处现身。   她显然也是刚沐浴过,缠附于身上的水气比惯常浓厚了许多。   少女所穿的衣服与齐绮琪同款,也是雪麒麟所赠的,不过配色有点不一样,齐绮琪那一身以红色为主调,红色为辅色,而她的则以水蓝为主色,白色为辅色。   清雅秀丽的脸蛋水嫩不己,好像一按就会挤出水来,水蓝色的眸子波纹荡漾,清澄如镜。此时的她沐浴于月色之下,宛若于夜里出水之芙蓉,自有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   水色的少女很美。   她的美与齐绮琪不同。后者如夏花盛放般鲜明夺目,前者则如水般涓细般静谧细腻。   即使对于已经见惯的齐绮琪来说,水云儿的登场还不足以用惊艳来形容,但她还是目瞪口呆了。   齐绮琪惊讶得单手捂嘴。   因为水云儿一头漂亮的长发仿佛被墨水所染般,竟然变成了乌黑的色彩。   “水妹好,你的头发……”   无声的足履踏在石砖铺成的小道上,水云儿步伐柔雅走到齐绮琪的面前时,大惊失色的后者迟疑着提问。   “嗯?”   水云儿好像完全没有吓到别人的自觉,径自拨弄着没往后梳去,自然披散的过长前发。   “不合适吗?”   “啊……也不是不合适——等等!”齐绮琪突然回神,“重点不在这里啦!”   差点被牵着鼻子走,齐绮琪摇了摇头,重整旗鼓。   “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啦?”她追问。   “嗯?”水云儿捻起一撮自己的头发,“这是用法术染的。”   “法术?”   首次听到法术还有这方面的用途,齐绮琪直眨眼睛。   “法术还能改变头发的颜色?不会是骗我的吧?”   “是真的哟。小师父教我的,意外地方便呐。”水云儿半遮嘴巴轻笑着,“齐姐姐要不要试试?”   “嗄?”   实在是过于天马行空了,齐绮琪一时没有理解水云儿问题的含意。   “对于现在的帝都来说,我原本那发色有点太显眼了。”水云儿突兀地轻启玉唇。   被撩到耳后的侧发再度往前滑落,掩盖半只水色的左眸。   “——显眼得刺目。”   以前就不显眼了吗?齐绮琪满腹疑问,但是水云儿抢先在脸上描绘一道苦笑,表达出“请不要再问”的意味。   “就当是转换一下形象吧。”   水云儿也伸起懒腰来,匀称、形状绞好的胸脯被拉紧了的衣服深刻地勾勒出来,形成煽情的曲线,看得齐绮琪颇有怨念。   “嗯?”   注意到齐绮琪的视线,水云儿稍微愣住,随即轻笑出声。   那笑声里明显带着调侃的意思。   真是的!非常纠结于自己胸部大小的齐绮琪感到不太高兴,但是在水云儿面前生气往往都有一种一拳打在绵花上的感觉,让她想生气也气不了。   无可奈何地,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结果却又惹来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齐姐姐,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哟。”   齐绮琪讶异地转头时,水云儿已将目光投于天际深处。   “……你听到了吗?”齐绮琪讷讷地问。   水云儿仅以微笑回应,算是默认。   “明天的事要到了明天才会知道,今天再如何杞人忧天也是徒然呐。”水云儿的微笑更深了些,同时染上一丁点惆怅,“这一刻可能天朗气清,下一刻却可以变得乌云密布。正因为不知道,未来才叫未来,毕竟还未到来呐。”   水云儿收回视线,回望齐绮琪。   “齐姐姐,你说是吗?”   齐绮琪稍微沉默。   明明做事最滴水不漏,最喜欢未雨绸缪的就是你,如此心想的她不由得想起宫家一事里,水云儿的各种未卜先知的准备。   “这种话由你来说真的缺了点说服力呢……”   换成麒麟说那倒还差不多!齐绮琪紧抿嘴唇的表情清晰地如此诉说。   或许是齐绮琪那仿佛孩子般忿忿不平的赌气动作实在是太有趣了吧,水云儿咯咯地直笑。   “齐姐姐真过份哦。”   “我只是实话实话啦!你这个说法真讨厌,好像说得我是坏蛋似的。”   “咦,竟然是实话吗?”   水云儿煞有其事般瞪大双眼,满脸惊讶。   她是在暗示我平时不够坦率!齐绮琪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反应里的含意,瞬间涨红了脸。   “你讨厌!”   “只是个亲密的小玩笑哟。”   “亲、亲密?”齐绮琪有点狼狈。   是哦,水云儿点了点头,不太搭调的乌墨长发随之晃动。   “那个……黑色真的不太适合你。”   “没办法的事呐,谁叫黑色最不显眼呢。”水云儿苦笑地绕着发尾,“而且,习惯了应该还好呐。”   看来她也有难言之隐,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呢……齐绮琪低低地唉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安慰主人,白猫喵了一声,铺有肉垫碰地轻拍在齐绮琪的脸颊上抚摸着。   “我已经委托红楼留意帝都的现况了。”   水云儿又说出让人倍感惊讶的话。   她怎么时候找的红楼?齐绮琪望向水云儿的目光里满是错愕。   “真是的!”   稍稍恍神后,齐绮琪大叫了出来。   红楼的情报网首屈一指,如果帝都真的有状况,红楼想必也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相关信息吧。委托红楼监视帝都,或许就能预先在事情发生前,捕捉到端倪,从而能够更好地应对事情的发生。   只能说,这是个不错的策略。   然而——   我怎么就没想到委托红楼调查帝都的情况呢?对于自己的疏漏感到强烈惭愧,齐绮琪蹲下身子,手插进头发中抱起头来。   “呜……刚才你还说杞人忧天是徒劳无功,私底下却去委托红楼了。”她抬眼怒视水云儿,“你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还叫我不要担心!不行不行,我绝对、绝对不要再相信你了!”   “齐姐姐还真严厉呐。”水云儿无奈地说,“看来我应该换个麒麟式的说法安慰齐姐姐比较好。”   “麒麟式说法?”   齐绮琪好奇地眨着眼睛。   “齐姐姐,你看着哦。”   水云儿挺起胸脯,双手捏腰,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得意姿态。   “放心,小七!有我在,就算天掉下来,你就当被盖好了咩!”   说着,水色少女目中无人地大手一挥,颇有一场指点江山之势。   她模仿得唯妙唯微,连用词都有几分相像。   “像吗?”   眼见水云儿维持着动作,如此询问自己,齐绮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像!尤其是那种得意的表情,实在是太像了啦。”   仿佛是赞同自己主人的意见般,白猫也喊了一声。   齐绮琪起身,和水云儿互看了一眼。   两人都露出有点古怪的微笑,却不知道还在夏雪教鞭下站桩的雪麒麟此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因而失去平衡从桩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又被夏雪冷言冷语地讽刺了一番的事情。   “水妹妹,你觉得明天也会是好天气吗?”   齐绮琪再次眺望天际,静静地问道。   “好与不好也没关你呐。”水云儿望向天际的视线明亮,像是附有一层浮光,“如果下雨了,我们就撑伞;如果天寒了,我们就多添衣服。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   水云儿重新面向齐绮琪,水色的眸子轻阖上,然后睁开。   “更何况,我们不是孤身一下哟。即使帝都已为虎穴又如何呢?”   “不是孤身一人……吗?”   齐绮琪喃喃地覆述,然后浅浅一笑。   “的确呢。”   静静地,一片雪花落在齐绮琪精巧的鼻子上。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像极纯白的羽毛,又像是尘埃,从天空抖落。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呢……”   想起了某个总是灵气四溢的女孩,齐绮琪的嘴角勾勒成幸福的弧度。   只是,谁都未曾想到,这一场雪会是被天上神仙抖落的尘埃。 10、赌局   旅途总要开始。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的时刻,天璇宫的车队依时出发,离开天璇山,由宫主齐绮琪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地踏上前往帝都的路途。   齐绮琪、夏雪、李婉婷、宫天晴、司徒木头、南宫姊弟,当然还有雪麒麟师徒,再加上一些精英弟子,天璇宫这次可谓精锐尽出,倾尽可用的一切力量,要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   由洛阳出发,需要数天时间才能抵达帝都。   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一向讨厌长途交通工具的雪麒麟也逐渐习惯马车上的枯燥乏味。   尽管如此,一些消遣方法还是她亟待需要的。   本着来自娱乐手段众多之时代的优势,为了排解冗长旅程的沉闷,她发明了一堆玩意,比如扑克牌、五子棋等棋牌类游戏,甚至连麻将都没有放过,还特定设计了旅行套装,作为旅途中的消遣活动。   受益于这些玩意的娱乐性,沉闷的旅程总算是变得轻松许多,连时间似乎也因而变快,多了许多欢乐。   要说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概就是宫天晴总能在各种游戏里获胜的这一点吧。不论是斗地主,还是飞行棋,凡是有宫天晴参与的游戏,几乎都是她胜出,无一例外。   当然,除了玩乐外,日常的练习也少不了,雪麒麟在齐绮琪恶狠狠的目光监督下,每天都有依时依候地自主练习功法。   然后,旅程终会迎来终结。   在出发数天后的下午,正是帝都最为热闹的时段,他们终于抵达了帝都。   马车停下后,雪麒麟率先跳下马车。   她伸了个懒腰,挂在腰前的玉环随之晃动。   女孩现在所穿的衣服是特别定制的,里面的绣连衣短裙采用了无袖短旗袍的设计,宗黑色为底,以银线绣有花纹,外面则穿了一件长衣摆一分为六的天蓝色外褂大衣,以深蓝色的腰束绑住,纤细的双足套在过膝长靴里面,双手则挂着大袖袖套。   当视线落在前方的盛况后,雪麒麟讶异地睁大眼睛。   “哇,那么多人咩?”   “这不是废话吗?”夏雪揭开车帘,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武林大会不仅是武林的盛事,也是坊间的盛事,甚至有些闲得发慌的大人物都会棒场呢。”   说完,夏雪缩回头去。   帝都比往常还要热闹,连寒冷天气的清冽都因为鼎沸的人声而稍为有所缓和。   排队接受进城盘查的队伍比雪麒麟过去两次造访帝都时,足足长了三倍有多,粗略估算至少多达数千人。   想必是因为武林大会之故吧。   队伍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清一色都是一身轻装,手持兵器的武者身影,但也不缺乏一些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是上流人士的富家子弟,还有一些带着各式各样商品的商人,和平民百姓。   这些人里,想必有大部分都是来凑武林大会热闹的。   不管再怎么否定,武林大会对于一般人而言,会是一件颇具话题性、娱乐性的盛事。仅是武者间的对决,那种光与影交映的场景已经就能够很好地满足人的视觉,遑论还有围绕着武林大会展开的各种坊间活动呢?   当然,队伍里也有日常需要来往帝都的人士。毕竟,武林大会虽然瞩目,但仍然无法让生活暂时停下。   世界依旧需要运转,皇帝也一如往日需要上朝处理政事。   话虽如此,几乎是无容置疑的,武林大会将成为不同人士在这段时间里,经常挂在嘴边的最热门话题。现在雪麒麟附近的人都在谈论有关武林大会的事,而且还一副兴高彩烈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听说闲逸庄又开赌盘了。”   排在前面不远处的某个男人,他的发言引起了雪麒麟的兴趣。   还有赌盘?女孩脸色古怪,心想闲逸庄在赚钱的方面还真有一手。至于这个赌盘所赌的事情,几乎不言而喻,莫过于就是在赌武林大会比武的结果。   “你就只想着赌,还为此千方百计要我带你来。”   男人的同伴──一身商人打扮的男人没好气地如此回答。他身旁有一辆马车,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特产。   “话说回来,这都是惯例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有赌市的吗?”   看来赌比武结果,已经是历届武林大会的惯例了。   “我是在兴奋好不好!”男人揉着手说,“这一次武林大会的比武结果太多变数了,赌局也变得好玩了。”   男人满脸红光,显然就是一名资深赌徒。他说不定就是想要参加一年一次的赌局,才千里迢迢从某个地方来到帝都的。   见到他双眼都快要变成铜钱的样子,商人无奈地唉了一声。   “你干嘛无精打采的样子?”男人拍了拍商人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呀!你也赌一把吧!我听说天境比武结果第一的赔率可是高达一比三千呀!”   仿佛已经赢定了般,男人双眼放光。   “一比三千?”商人难遮惊讶,“那么夸张?”   “主要是结果太多变数了!平均赔率都提升了很多,几乎没有个位数的赔率呢!”   男人勾起同伴的肩膀,鬼鬼窜窜地张望了一会儿,随即压低声音说:   “你也知道,五年前的事死了很多老一辈的高手,而现在五年前榜上有名的剩下不多。几乎就是大洗牌了,再加上一些新晋的天境,结果实在难料!而且,你看啊……有五年的空档,就算是以往有名的天境有没有被人后来追上也不好说呢!”   “嗯……这倒也是。”商人明白的点头,抚梳着八字胡,“也难怪会把赔率提到如此之高了。有那些热门吗?”   “最热门的大概就是道一教紫玄子了吧!毕竟五年前他是第二。其次还有丐帮帮主龙天宇和副帮主贝小路。”   “都是些有名高手啊……灵月谷呢?”   “夜解语呗。”   男人思索了片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   “就买紫玄子胜吧,赔率是多少?”   “一比二十。”   答完,男人收下银票,略显无趣地埋怨说:   “不过你还真是保守,竟然买大热门。”   “随便你怎么说。”商人懒得解释,“那你呢?打算买谁?”   “要买当然买黑马!”   男人意发风发地挥了挥手。   嗯?商人发出疑问的声音,催促男人细说。   “还能是谁,天灾雪麒麟啊!一比三百呢!”   听见男人竟然要买自己荣获第一,雪麒麟顿时心花怒放,差点就要冲上前跟男人勾肩搭背,赞他有眼光了。   结果,她还来不及得意,对方又补上了一句:   “买她第二!”   雪麒麟差点一口气没有接上,摔在地上。   “喂!前面那个买雪麒麟第二的家伙!”女孩高呼一声。   男人和商人听见了女孩的呼喊,先后转头看向她,就差没说出一句:“干嘛?”   “你们别小──”   女孩刚说了几个字,还没来及得喊出接下来的抗议话语,嘴巴就被不知何时来到旁边的齐绮琪眼明手快地捂住,只能发出“唔唔唔”这样的闷响。   “对不起,她有点闷慌了,一肚子闷气没处发,请你们不要介意。”   朝向两人,挂上歉意笑容的齐绮琪静静地一揖。她的动作讲究而自然,透着不逊色于千金小姐的优雅,却又跟她们不同,少了些许形式化的味道。   男人和商人伫在那儿半晌没有动作,张大了嘴巴,显然是被齐绮琪近乎暴力的精致脸蛋给慑住了。   道歉后,齐绮琪恶狠狠地转眼瞪向雪麒麟。   “真是的,少看你一阵子,又想跑去惹事了!”她低声责斥,不想让别人听见。   雪麒麟纳闷不己,挣脱齐绮琪的双手,跳开。   “什么,是他们小瞧我在先的咩!”   她高声抗议,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好巧不巧地撞上刚下车的宫天晴。   两人一度脚步不稳,差点因而摔倒,但是雪麒麟率先将重心调整过来,扶住了往后倒去的宫天晴,才总算没有闹出笑话。   “你看看你,注意点可以吗!”   齐绮琪先骂了雪麒麟一句,然后转而关照宫天晴,问:“晴儿,没事吗?”   “没事。”宫天晴回答。   知道自己确实有点神经质了,雪麒麟略显烦躁地搔了搔头。她肩负重任,承受着众人的期望,即使性格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感受不到随之产生的压力。   就像刚才,她大概是觉得对方在小瞧自己,紧绷的神经被挑动,所以才会想上前找男人理论一番。否则,她最多就皱皱鼻子,不会真的跟别人计较。   真不像自己啊……雪麒麟苦闷不己,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作声。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承受着不同程度的压力,自顾不暇,所以别说是安慰她,或许连她变得闷闷不乐也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水云儿依然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算是开解了雪麒麟几句。   等待的时间在略显沉重的气氛下缓缓逝去。   想必是预见中武林大会会令帝都迎来大量外来人流吧,官府在盘查处增派了人手,即使进城队伍比雪麒麟以往造访时都要长,但是盘查速度却没有特别见慢。   轮到雪麒麟等人接受盘查时,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盘查效率非常之高。   仿佛是在呼应着帝都变得热闹一事似的,盘查也变得相当严格。不仅马车上的人全部都要下车,好让负责检查的人上车检查,随身行李也被翻弄,连带鞘的兵器都要拔出察看一番,活像生怕鞘里藏着什么怪物似的。   虽然检查过程变得复杂,但是这些检查者的手脚却相当俐落。   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官兵。   身穿黑袍,头载黑色的明皇面具──他们是镇国卫的人。   由于大量武者进城,在城门盘查处增派熟悉武者的镇国卫也是无可厚非的。更何况,武者里桀骜不驯之辈颇多,要是他们在盘查处闹事,镇国卫也好迅速应对。   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些无关自己的事,雪麒麟爱理不理地回答着入城登记员的问题。那些形式化的问题她早就回答过好几次,几乎闭上耳朵都能够流俐回答。   不过今次有点不同,负责登记的年轻人突然问及她的门派。   在得到齐绮琪的点头后,雪麒麟随口就回答“天璇宫”三个字,惹来一阵注目。毕竟,天璇宫是五大门派,自然就会成为焦点。   虽然费了些许时间,但是雪麒麟还是顺利地通过盘查。她拿着进城许可,缩到连接城门的大道角落里,等待其他人通过盘查。   面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常,附近的摊贩斥喝叫卖着,雪麒麟却提不起劲感受这种热闹气氛。   “雪姑娘。”   正当她百无聊懒地踢着路边的小石,有人从后叫唤她。   对此,雪麒麟毫不惊讶,头也不抬地反问:   “干嘛?”   然后,她才抬起视线,投向某棵大树之下。   大树下本来没有人。   但是雪麒麟的视线一落到那里后,一名镇国卫装扮的男人从树后阴影处现身。   尽管和其他镇国卫一样,男人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貌,但是雪麒麟却知道他是谁。   那是她熟悉的声音。   即使几乎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雪麒麟依然根据对方的声音认出他来。   “罗小轰,你很喜欢躲在那种地方吓人咩?”雪麒麟很是郁闷。   “罗某并无恶意。”罗轰淡淡地回答。   “跟我家那个总是光明正大地偷听的副宫主一模一样呢……你们这些看起来很寡言的人都喜欢躲猫猫咩?”   雪麒麟打趣了一句,突然挑起脚边的小石子,扭身朝罗轰踢去。罗轰处变不惊,轻易而举就用手接着小石子。   他将小石子随手一丢。   “职业习惯。”罗轰理所当然地说。   “懒得跟你讨论这个。”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原地蹲下,托着腮看向城门处。   那里齐绮琪正接受盘查。   一向低头只管问的登记员大反常态地不时望向少女。原因自不用说,无非就是齐绮琪那过于让人难以勿视的美貌了。   少女举手投足都是美景,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辉。   看着齐绮琪微在嘴上的浅笑,雪麒麟纳闷地问来到自己身后的罗轰:   “所以呢?你不会是来跟我打招呼那么简单吧?”   他不像这么闲的人,也不像喜欢客套的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典型。   “──我是来提醒你的。”   罗轰回答前,稍微沉默了一下。 11、镇国卫来人与论佛者   “提醒我?”   始料未及的用词让雪麒麟终于向后大幅度弯曲脖子,疑惑的视线对上罗轰毫无感情波纹的双眼。   大概是光源的问题吧,他的双眼比以前更显漆黑。   “镇国卫的调动。”   罗轰口吻严肃慎重,雪麒麟不禁皱起眉头。   “几乎一半的镇国卫都被调回帝都了。”   “因为武林大会?”   听见雪麒麟的猜测,罗轰颔首。   “十有八九,但是这个量还是有点太多。”   “有多少?”   “近万人。”   也就是说,镇国卫的规模在两万人左右了。一支两万人的武者力量,难怪暗地里一直有人将这个组织形容为第六大门派了。   雪麒麟重新望向正面。   已经通过盘查的齐绮琪正向她走来,但或许是注意到罗轰的存在,她停在不远处。她似乎是不想打扰两人之间的谈话。   “没事吧?”   雪麒麟问得含糊,但是罗轰却仍然没有窒碍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罗某与齐宫主也算是旧识,自然没事。”   得到应允,雪麒麟朝齐绮琪招了招手,后者这才重新踏出脚步。   “罗统领。”   齐绮琪朝罗轰行礼,罗轰也回礼喊了声“齐宫主”。就这样,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罗统领,你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近来可好吗?”顿了顿,齐绮琪有点复杂地说,“洛师姐之前受你照顾了。”   洛青的名字徘徊于耳边,雪麒麟默然不语。   罗轰眼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最终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麒麟,你们在说什么呢?”   “哦,罗小轰说……”   雪麒麟毫无保留将刚才从罗轰口中听来的情况如实转述。一边倾听着,齐绮琪手抵下巴思索起来。   “会是圣上还在惮忌武者吗?”她问。   罗轰的回答仅仅两个字:“也许。”   “还是五年前的事吗?”   两人同时点头肯定了雪麒麟的问题。   对于那自己没经历过的,却无时无刻在影响着自己生活的悲剧,雪麒麟略感沉郁。   在暗地里,她十分赞同齐绮琪的猜测。毕竟五年前武林和朝廷之间所遗留下的仇恨,足以让皇帝猜疑、警戒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增派镇国卫估计也是为求心安罢了。   当然,这只是乐观的估计,不排除有其他的可能性。   “西域和北国的武者也来了。”   他们来干嘛?雪麒麟一时哑然,不明白华朝的武林大会有他们什么事。与之相对,齐绮琪的反应就有点平淡,仿佛这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如果罗轰所言当真,皇帝在警戒这些异国人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雪麒麟心想。   有相同的意见,齐绮琪沉着脸,凝声探询:   “圣上是在警戒他们?”   罗轰的回答依旧是“也许”。   “知道他们来干嘛吗?”雪麒麟反而对此感到兴趣。   “趁华朝武林力量大不如前来踢馆子的啦!”   回答的是齐绮琪,她气愤难平,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她随即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连忙又压低下来:   “我与其他三位掌门曾经有谈过这个可能性,但没想到真的会来。”   “罗某想应该还有些许试探的意思。”罗轰补充。   他们说到这个程度,雪麒麟也明白西域和北国的用意了。   常见的心理打击手法。   经过五年前的事,华朝有生的武者力量大不如前,被大幅度削弱。虽然有五年时间恢复元气,但是对于每个境界间都动不动需要数十年时间修练的武者来说,未免有点微不足道,过于短暂。   在这种情况下,他国的武者想必乐于在华朝武林大会这种举世瞩目的盛事里,给华朝武者们一个下马威吧。   与此同时,武林大会是非常有力彰显华朝武者力量的一次活动,毕竟其中有涉及武者排名的比武。   他们武者来凑这一场热闹,显而易见地也有借着观摩比武,估算华朝武者们现有力量的企图。这不仅是因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说不定还是在收集情报,以便用在战略和政治上的考量之中。   “他们以什么理由进城的?”   “北国是大使团,苍凛名义上是北国国师,她亲自带的队。”   罗轰一贯地简洁,惜字如金,但答的都是重点。   北国与华朝虽然敌对,但是不论在官方上和私底下都有交流,相对和平的时期尤为如此。不少商人都有贩卖北国出口的毛皮,或是矿产,当然也有反向的,将华朝的产品卖给北国的商人存在。   经商的本质就是如此,不能说商人唯利是图,或是卖国什么的。   更何况,朝廷在早一段时间甚至向北国出售一些武器,赚取金钱充盈国库。那当然,武器并不是新锐的,华朝还没有蠢到将最好的东西卖给他国。   北国是如此,西域的情况也大抵相同。   只不过西域属于联盟,由多个小国组成,情况相对复杂,而且国与国小间也并非团结一致,所以除非是联合组达使团,否则很少会有打着使团会打着“西域联盟”的名号出使华朝,它们一般都是单独派团的。   “那西域呢?”   “交流。”   “和禅宗?”齐绮琪迅速再问。   “嗯,论佛。”   佛教是外来国家,也是西域大部分小国的国教。依据多数决原理,再加上密宗势力本就强大,它能够成为西域联盟的国教也不足为奇。   另一方面,华朝并不禁止外来宗师,佛教在境内甚至拥有巨量信徒,甚至与原有的道教有某些方面揉合,最终产生出符合华朝原生态的禅宗一脉。   密、禅两宗虽然同出一脉,一脉相承,但是其中受于国域文化差异,出现了一些相异之处,而两宗都因为主张自己才是正宗,理所当然地就有了争拗,最终导致每年都会举办类似现代辩论的论佛大会,梅花间竹地取址于华朝某城或是西域某国首都。   今年的论佛似乎就在华朝帝都举行,但是日期上竟然与武林大会如此接近,就算是傻的也不能猜测其中必定有其他企图。   “修罗儿那变态呢?也来了吗?”   想起那个金发女孩,雪麒麟不无厌恶地从旁插问。既然苍凛来了,那个经常把“无聊”挂在嘴边,最喜欢看热闹的密宗圣女应该也不会缺席才是。   果不其然,罗轰点头说是。而猜测得到肯定的雪麒麟嫌弃地皱起一张脸来,相当露骨表现出对珈蓝的反感。   这也难怪。   就算珈蓝再漂亮,雪麒麟都不会对一个扬言要将自己削成人棍带走的病娇产生好感。   “圣上怎么就准了?”   齐绮琪拧起眉心,躁闷地左右踱步。   今届武林大会的情况本来就复杂,结果还来了搅屎棍,身为一派之主的齐绮琪很难不为此烦恼。再怎么说,天璇宫也是主要协办人。   “事实上,他们就进城了。”   “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齐绮琪遮住嘴,双目下垂,像是整理思绪般不断眨着眼。大概越想越烦躁吧,她一脚踢飞了路边的小石子。   “他为什么要特地引狼入室……”齐绮琪呢喃,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嗯嗯地点着头,雪麒麟深有同感。   两位他国宗师,还有数量不知道有多少的武者们──朝廷竟然批准这一支武者力量进入帝都,雪麒麟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是因为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应付任何突发情况吗?还是仅仅想彰显“我们不怕你们”的信息呢?   原因不明。   那皇帝老儿就不怕两位宗师突然发疯,杀进宫里摘掉他的狗头吗?雪麒麟不无恶意地想着。   然而,想归想。   华朝的皇宫自建朝而来还没被任何军队、组织或是人攻破过,作为华朝核心的核心,它除了那些表面上的防御工事外,肯定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守护着。   正因为如此,当初刺帝一事才会让皇帝如此动怒。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仅止于传言,还有各种证据印证了皇宫里还有一位宗师的一点,加上北冥有鱼也出席武林大会,遑论镇国卫和华朝武者也聚集在帝都,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毕竟,华朝武者与朝廷虽然关系不好,但是在涉及国家层面的大事上,会一致对外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没国就没有家,没家也没有国。   两者往往都是紧密联系着。   再说,虽说有引狼入室之嫌,但换个角度看,帝都也集结了许多华朝的力量,也可以说成是西域和北国的人马自己送羊入虎口。   “西、南两镇被调了回来,现在就驻扎在帝都四镇军营里。”   罗轰的这句话几乎是毫无预兆的。   他语调低沉,却带着复杂的感情,似在矛盾什么的样子。   “两镇被调回来了……”   齐绮琪愣然地停住踱步,皱眉沉思片刻,随即向城门处张望。她似在寻找什么的样子,最终将视线落在正在接受盘查的夏雪身上。   话说回来,他将这么多情报坦然告诉我们真的没事吗?窥探着罗轰的双眼,雪麒麟对他的作为感到一阵奇怪,要知道镇国卫和武林门派可以说是站在两个相反的立场上。   “夏姐姐,这边!”   待夏雪通过盘查进城后,齐绮琪大声高喊,朝对方招手。在齐绮琪的呼唤下,夏雪将视线转向这边。她的视线落在罗轰身上时,眉毛微微扬起,然后才靠向这边。   “麒麟,我得跟夏姐姐谈谈。”   要商量的事情非常明确,莫过于就是西域和北国武者们可能介入武林大会一事,和朝廷的各种异动。   对于齐绮琪的交代,雪麒麟理解地哦了一声。   “罗统领,请恕妾身先行告退。”   齐绮琪转向罗轰拱手告辞,男人仅仅回了句“自便”。   接着,她望向雪麒麟,给了她一个“别捣蛋”的眼神,雪麒麟回以一个白眼,不耐烦地摆着手赶人:   “快去吧!”   似乎对雪麒麟的反应不满,齐绮琪轻啐了一声,转身快步迎向夏雪。她与夏雪会合后,便拉着后者往一个角落走去。   两人随即你一句我一句谈论起来。   目光维持在两位少女身上,雪麒麟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没关系吗?”   罗轰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哎,我是问──”   雪麒麟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轻力扫拍着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埃。   “你说那么多没问题吗?”   “……”   罗轰沉默,目光里多了些许复杂的感情。雪麒麟静静地斜眼睨视着他。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   “──小心。”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那只是客套话还是有关心的意思。这家伙在纠结什么?雪麒麟嘴巴高高噘起,闷声抱怨:   “别扭的家伙。”   罗轰依然一言不发。   下一秒,他留下一声“告辞”,再度遁入树下阴影,隐去了身形。   这家伙特别喜欢神出鬼没的吗?望向他消失的地方,雪麒麟长出一口气。这时,水云儿也通过了检查,踏着碎步走向雪麒麟。   “你也是!”   水云儿刚停定在雪麒麟面前,后者嘴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   “嗯?”   水色少女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来,结果雪麒麟却背起双手走向街道。她紧跟了上去,染黑的长发在空中翻飞。   那如墨散开的长发格外地刺目。   “麒麟,你去哪里?”   大概是注意到这边情况了吧,齐绮琪的声音响起。雪麒麟只是摆了摆手,依然自顾自地走向街道的另一端。   师徒俩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12、后悔请她吃饭了   雪麒麟和水云儿先其他人一步抵达闲逸庄。   ──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   每次看见闲逸庄在帝都的庄园,雪麒麟都会暗自如此感叹。   庄园占地面积不输一些王亲国戚的府第,甚至比其中一些有过之而无不及。武林大会就在此举办,占据闲逸庄三分之一面积的大型擂台赛场就是为比武而设的。   受益于五大门派的地位,天璇宫众人得以在武林大会期间入住闲逸庄的客房,获分整整一座院子。   这待遇仅供于五大门派,可以说是一种特权,至于其他门派,则只好在租住闲逸庄周边的客栈。   雪麒麟和水云儿来到庄园门口时,略显奢华的紫檀木大门已经大开,无数人与物从中来来往往的,显然已经开始接待客人和在为武林大会做最后准备。   除了一些运送物资进的马车外,还能看见一些较早抵达的五大门派弟子从里面出来,往帝都闹市区走去,状似是想要在武林大会开始前游玩帝都,轻松一番。   一名身穿白衣的、长相年轻的闲逸庄成员注意到雪麒麟和水云儿两人,急步而又不失风度地翩翩迎了过来。   “哦哦,原来是雪前辈!”他认出了雪麒麟。   “是我,你是……”   雪麒麟上下打量着青年,似乎有点印象,但没有想起来自己在哪里遇见过他。   “我叫望川,上次招生大会也是我接待雪前辈您的。”   “哎哎,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没啥印象呢。”   没关系,望川笑着回答,随即望向水云儿:   “这位是天璇宫的弟子?嗯……水色的眼睛,是雪前辈的徒弟吧。”   能够认出雪麒麟不足为奇,但是认出了水云儿就有点太夸张了。雪麒麟和水云儿对望了一眼,都感到了疑惑。   “望川公子认识我?”水云儿问。   “啊,你们也知道闲逸庄好收集一些有趣的事情,恰好水姑娘的信息也有记录在案,我偶尔看到过上面的画象,就认出来了。”   听见这个解释,雪麒麟和水云儿这才释然过来。   “雪前辈,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妥当了。我先带你们过去安顿吧,长途拔涉应该也辛苦了。”   对此,雪麒麟自然求之不得,爽快答好。   在望川的引领下,两人跟在后面踏进闲逸庄。   巧合的是,安排给天璇宫的院子竟然与招生大会时一样。   这座院子大概是天璇宫专属的吧,雪麒麟心想,选择了招生大会期间所住的那一个房间,而水云儿几乎是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她的隔壁。   房间跟模糊的印象里没有什么分别,属于小而精巧的类型,摆设和家具都相当讲究,一应俱全。   然而,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像是有东西堵住了鼻子似的,无法喘息般的感觉,连体内的气息也受到影响,变得有些许凌乱。   雪麒麟不想待在这里,生怕自己会窒息而死,所以在放下行李后,她转身离开房间。这时,带领她过来的望川还没走远。   “哎,等等!”   她双手圈在前前,喊住快要踏出院子的青年。望川疑惑地停下步伐,转身走了回来。   “雪前辈有事?”   俯视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大天境,望川微笑询问。他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都有大家风范。   “哦,没啥咩。”雪麒麟咧嘴一笑,“就是想问问其余三派哪些先到了。”   “哦,原来如此。就只有丐帮到了,他们住在北院。”   “噢,这样啊……”   贝小路应该也在吧?雪麒麟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能带我过去吗?”   “哦,自然是可以。”想都不想,望川就答应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房外的动静,水云儿打开门,从门缝间冒出一颗头来。   “小师父要出去?”她隔空问道。   “是呀。”雪麒麟有点敷衍地回答说,“找妹子去咩。”   水云儿是个知进退的人,见雪麒麟不想多作解释,叮嘱了声“小师父早去早回”后,便把头缩回去,关上了门。   显而易见地,她是休息去了。   跟一般武者不同,水云儿虽然能够发挥出人境的战斗力,但在体质上却离一般人境还有一定差距,经过几天旅程,她应该也积累了不少的疲倦,更何况她明天还得参加比武。   “那……”雪麒麟重新面向青年,“麻烦你带路了咩。”   “客气了。”   望川礼貌一笑,然后做出请的手势。   “雪前辈这边请。”   “哦,好。”   雪麒麟率先迈开脚步,青年后来追上,与她并肩而行。   *   闲逸庄真的很大。   虽然在外面观看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但当亲身在里面走动时体会才真正深刻起来。   丐帮的院子位于北面,而天璇宫的院子则位于东面,两者之间没有直接路径,几乎要绕经中心处才能来往。   在望川的带领下,雪麒麟足足花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来到丐帮所居住的院子。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分舵众多,弟子听说接近五位数,遍及华朝每个大小城市。即使偏远至被称为南蛮,华朝最南的城市岭南城都有他们的分舵。   如此庞大的基数,丐帮参与比武大会的团队也是最具规模的,所以他们所住的院子也比天璇宫的要大上一倍有多。   几位恰巧结伴外出的丐帮弟子注意到穿着师祖服,一身盛装的雪麒麟,纷纷朝她投以注目礼。这不仅是因为雪麒麟本来就长得可爱精致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她浑身上下散发出那大天境的磅礴气息。   “那是谁?”其中一人提出这个问题。   丐帮弟子们随即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起来,摆明是在讨论雪麒麟的身份。   雪麒麟瞄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他们。她本来就不怎么介意别人的目光,自然也就懒得跟那几个后辈计较了。   “雪前辈,你要找何人?需要我帮忙通传吗?”望川问。   “噢,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她就好了。”   说完,雪麒麟扬起一道坏笑。   可能是注意到雪麒麟不怀好意,望川脸上浮现些许疑虑之色,为难地说:   “雪前辈,如果你想亲自进去找人应该不太方便。”   “哈?”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来找丐帮麻烦的吧?雪麒麟面色古怪地眨着眼睛。眼见女孩倍感奇怪地望着自己,望川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   “雪前辈,你既不用我通传,又不亲自进去,那该如何找人呢?”他问,更多的是好奇。   “嘿嘿,你看着了咩!”   “哈……”   望川不明就里,发出疑惑的声音。   雪麒麟眺望丐帮的院子,捏起腰来,长吸了口气,匀称而形好的胸脯因而高高鼓起。然后,当她开始呼气时--   “贝小路,你这垃圾!经常自称老娘,又满口脏话,简直把丐帮的脸子丢到爪哇国去了!身为朋友一场,看见你自甘堕落,本姑娘可不能坐视不理咩!这不,本姑娘来教你何谓知书识礼了!如果你诚心悔改,还不赶快出来!别让本姑娘等久了!”   气不喘、面不红,雪麒麟连珠炮发地将这句长得吓人的话给喊完,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甚至响起回音。   站在一旁的望川早已被女孩极其失礼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了。结果,雪麒麟还厚颜无耻地朝他咧嘴一笑,让他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还没走远的丐帮弟子一脸惊骇,毕竟女孩刚才的行为等同于站在他们家门口骂他们双亲。   雪麒麟的举动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无数惊讶的视线唰地移到她的身上,附近一定范围里的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天杀的雪麒麟,你吃饱没屎拉吗!好端端来骂老娘,你脑残是吧!你有种就给老娘等着!老娘要把你打到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终于,一声满含怒气的咆吼于院子里炸响,打破了沉默。   听见这个声音,附近的人们顿时察觉有热闹可看,纷纷聚集在一起。他们甚至兴致勃勃地讨论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刚才饱受惊吓的神色荡然无存。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又有热闹看,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在他们的注视下,仅仅是几秒过去,一个娇小的身影便越过院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她落在雪麒麟的面前,着地的劲道荡一阵灰尘。   威风登场的女孩长得十分可爱。   一张讨喜的小圆脸之上,如黑珍珠般的杏圆明眸,再加上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夺目的腮红,像极刚好熟透的新鲜小苹果。   她一副典型的丐帮打扮,衣服仿佛由数块布胡乱缝合而成,踩着一双已显陈旧的木屐,手上戴着既似护臂又似拳套的东西,腰间还吊着一个酒葫芦。   “雪、麒、麟!”   怒瞪着雪麒麟,贝小路气得身体剧颤,盘在脑后有如黑色毛线团的团子髻随之晃动着。   面对随时都可能会扑上来咬自己的朋友,雪麒麟却不合时宜地挂上爽朗的笑容。   “哟,贝小路,很久不见!”雪麒麟扬手询问,“有想我咩?”   “谁想你这鬼玩意!”   贝小路连呸几声,还做出吐口水的动作。她快要被气疯了,脸颊红得吓人,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老娘告诉你,今天不把你打到亲娘都认不出来,老娘就不姓贝!”   贝小路喝道,五指屈成虎爪,如电般抓向雪麒麟的衣领。   雪麒毒没有被抓住。   在手指快要触及自己的瞬间,雪麒麟突然往旁边踏出一步。仅仅是一步,她就横移了好一段距离,移动到几尺之外。   “你……”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贝小路难以置信地瞄向雪麒麟。   “……轻烟步?”   眼见贝小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雪麒麟莫名地感到神清气爽,好不得意。   “嘿嘿,我刚学的!”   仿佛是想要炫耀般,雪麒麟来回横移,一时间竟然分出好几个残影。   “怎么样咩?我这反复横跳还不错吧!”   贝小路露出像看傻子的眼神。   “不是老娘说,你现在看起来很蠢。”   “什么!明明很帅好咩!”   抗议完,雪麒麟又一个闪身来到贝小路身后,恶作剧地拍了后者的团子髻一下,贝小路立刻回身拍出一掌。   “噢!”   雪麒麟原本打算故技重施,岂料学艺不精,左脚绊到右脚,噗的一声,自己就摔坐在地上。周边的人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以为是贝小路使出了什么巧妙的招式才导致雪麒麟失足跌倒,纷纷惊呼出声。   在短暂呆滞后,贝小路爆笑出声。   “姓雪的,你实在是蠢死了!”   糗大了!尴尬不己,但表面不动声息,一骨碌地起身。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雪麒麟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亲密地搭上贝小路的肩膀。   “说正事。”   上一刻才骂完自己,现在又跟自己勾肩搭背?贝小路眉毛一抖,猛地拨开雪麒麟的手。   “滚开,现在跟你很熟吗!”   “别气别气,不就开个玩笑咩!”   雪麒麟双手摆举在身前,打着哈哈。   然后,她往后退开一步,伸手邀请:   “小路,咱们走吧!”   谁都没有注意到雪麒麟伸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在害怕贝小路不答应。   为何害怕?   雪麒麟害怕自己会受不住压力--天璇宫的期盼有点太重了,随即武林大会已“近在旦夕”,她有种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能够以平常心面对,但从踏入帝都开始,她才发现自己办不到--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坚强。所以,女孩才会来邀请贝小路出去游玩一番,试图借此缓减肩上的压力。   “哈?”   突如其来的邀请定住了贝小路。她一脸搞不懂情况的表情,半晌后才开口问道:   “走?去哪?”   “去吃饭咩!我们不是约好的咩?”   “谁跟你约好了……”贝小路呆呆地说。   这下子,雪麒麟也傻眼了。   她们面面相覤,两人之间好一阵子只剩下沉默。四周围观的人更是一时无语,不明白她们究竟在搞什么,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询问着:“究竟能不能打起上来啊?”   “哎,我上次不是跟你说好,下次见面就去吃饭咩?”   稍稍回神后,雪麒麟眨着眼睛说,贝小路听闻后微微一愣。   “哈--你认真的?”   下一秒,贝小路惊疑不定地如此询问。   “当然是认真的呀!”雪麒麟白眼直翻,“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随口说说的?”   “老娘还真认为你只是随口说说……”贝小路一脸古怪。   那是墨家秘殿分别时,雪麒麟向贝小路所发出的邀请,说下次见面时就一起吃个饭。   当时背向自己的贝小路摆了摆手,雪麒麟就以为她是答应了,没想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大概以为那只是客套话吧。   不过,雪麒麟是认真的。   “走不走啊?”   眼见贝小路脸上还挂着懵然,雪麒麟没好气地再问。   “再走就快咩!待会我家的到了,我很可能就出不去了咩。”   要是知道雪麒麟要出门去玩,齐绮琪一定严厉地斥责她说:“好好休息,不准周围乱跑。”   “我知道不远有一间不错的酒楼。”   “什么酒楼?”   “叫观水楼来着。”   在来闲逸庄的路上,雪麒麟和水云儿闲聊时,曾经向后者问及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当时水云儿想了想,便回答“观水楼”。   虽然名字很值得吐槽,但在水云儿描述下,似乎是一家远近驰名的酒楼。在生起约贝小路吃饭的念头后,雪麒麟称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荷包,决定大出血一回。   “观水楼?”贝小路显然也知道这家酒楼,一度瞪大了眼睛,“那什唠子破店贵得很呀!”   “行啦行啦,我请。”   贝小路没像雪麒麟想象中般马上答应,反而心生警诫,怀疑雪麒麟是不是别有所图。   “你发烧了?”   “吃屎啦你,一句话,你去不去咩?”   “管饱吗?有酒吗?”   “管饱,有酒。”雪麒麟答得笃定。   贝小路仍然怀疑地盯着雪麒麟瞧。   幸好,雪麒麟本来就没有打坏主义,也不怕她怀疑。   “记住,是你请。”   看来她是在怀疑雪麒麟不会付钱。   “好好好,那走不走咩?”   贝小路哼了一声,拍开了雪麒麟的手掌。   她不会是想拒绝自吧?正当雪麒麟有点失落之际,贝小路却迈开脚步,往闲逸庄的门口走去。   “还傻杵在那里干嘛?”   贝小路走了几步后突然站住,回头发出催促。   她的这个举动让雪麒麟稍微愣住,几秒后才“啊啊”地恍然过来。   “哎,来了!”   一边快步追了上去,雪麒麟咧嘴描绘出开怀的笑容。她同时在想,自己说不定也是个别扭的家伙。   而她后悔请贝小路吃饭,则是看见被后者清空的碟子被叠至近一尺高之后的事了。 13、赌一把谁先一步踏足那个境界   天门大街。   那是位于城市中轴,贯穿内城,直抵皇宫宫前广场的南北向大街,属于帝都的主干线,宽约四十五丈(150米),长近十里有多。   ──帝都之脊骨。   如果站在足够高处鸟瞰而下,必定会欣然同意这个形容天门大街的比喻吧。   它平直端正,彰显了一种刚直不阿、正直的文化哲学思想,给人一种正气和霸气的感觉,就像一把以城为鞘的汉剑似的。   作为帝都的主干道,天门大街自然热闹非凡。而雪麒麟和贝小路的目的地──观水楼,就坐落在天门大街的左近。   观水楼楼高五层,除去第四、五层是包厢外,剩下的一至三楼都属于大厅式的全通空间。   其中三楼属于开放式的设计,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栏杆,和名为“美人靠”的特色坐椅。由于居高临下的优势,靠近边缘的位置几乎可以将天门大街的繁华、热闹光景尽收于眼底。   尽管这些能够欣赏美景的位置都是会向客人收取额外的费用,但是依然一席难求,毕竟仅是坐在能够俯视天门大街的位置,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人们总喜欢居高临下的位置。   或许是运气吧,雪麒麟来到观水楼时,刚巧就有一个三楼靠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本着“要吃就吃最好的”的想法,雪麒麟咬咬牙就要下这个位置,直教贝小路惊呼:“真的这么大方?”   不愧是远近驰名的酒楼,店小二的素质很高,衣着不俗之余,办事也极有效率。   雪麒麟和贝小路刚坐下,他便端来茶水和类似菜单的小册子,即使两人在阅读菜单期间,他依旧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没有离开去照顾其他客人。   “你想吃啥?”   贝小路如此问道,但却拿着菜单不放手,完全没有递给雪麒麟的意思。知道她只是循例一问,雪麒麟扯起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你点就好。”   为了表现请客者的大方,雪麒麟算是豁出去了。   目光定在菜单之上,贝小路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随即开始点餐:   “翡翠白玉汤,爆炒猪肘子,黄金红烧猪蹄,至尊无双焖锅鸡,糖醋排骨,姜炒飞凤爪……”   对于贝小路嘴唇不断变形,快嘴地吐出一堆菜式名字,雪麒麟瞠目结舌,恍惚看见自己荷包里的银两突然长出翅膀飞走的光景。   至于店小二也一度落入呆滞之中,但终究是专业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记下贝小路所点的菜式。   “就这样吧。”   点了大概十道菜后,贝小路终于阖上菜单,抬目询问店小二。  月',費群?85.,76'.6,"3!,442 “酒……”贝小路想了想,又补充说:“烈的那种,有什么选择?”   “太白酒行吗?”   “哦,来一坛呗。”   贝小路想都不想就要了一坛名字听起来就很高级的。   这得有多贵咩!死贝小路,真不客气!雪麒麟一阵晕眩,却碍于面子,不敢作声阻止,只好在心里把贝小路由头骂到脚趾,再从脚趾骂回头。   “好勒!”店小二答应一声,然后循例又问:“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贝小路望向雪麒麟,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她有没有什么补充。还点我就要破产了咩!确切地体认到这一点,雪麒麟把头摇得给拨浪鼓似的。   “哦,真不点?够吃了?”贝小路讶异地上下打量着雪麒麟,“要不我再点几个菜?”   问着,她想要再次翻开菜单。   “别!”   连忙抓住贝小路的手腕,雪麒麟咬牙切齿地地着说:   “我、饭、量、小!”   “真没用,吃那么小。”   贝小路恨铁不成钢般给出评价,然后把菜单递回给店小二,说了声“就这样”。“请稍等片刻,菜很快就会上了。”店小二恭敬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躬身退去。   “无事送礼,非奸即盗。”   贝小路很粗鲁地抬高左脚,屈起,踩在椅子的边缘立起,另一只脚则盘屈起来,横放在椅子上。   “有屁就快放,有什么事?这么好请老娘吃饭。”   *   丐帮副帮主似乎还在怀疑雪麒麟别有所图,甚至是有求于自己,所以才会请自己吃饭。   “别尽疑神疑鬼好不好!”被怀疑自己别有用心,雪麒麟气得嘴角都歪了,“不就请你吃个饭咩,有什么好怀疑,难道我还会要你以身相许吗?”   雪麒麟只是随口调侃反问,岂料贝小路却当真了。只见她把双眼瞪得斗铃大,咒骂道:   “你奶奶个熊!竟然老娘要身相许!?你这个喜欢幼、、女的死变态!同性恋!”   此话一出,附近几张桌子的人都投来奇怪的视线。   感受着这些诡异的视线,就知道惹到了奇怪的误会。要是真的传出雪麒麟慌忙地大声骂了回去:   “同你个大头呀同!你瞎说什么,你没听出我是在调侃你咩!”   “调侃?”贝小路呆住。   “当然咩!不然你以为我说真的。就算我真喜欢女人,我也不选你这种又刁蛮,脾气又暴躁,动不动就打人的好不好!我要选也选小七、小云、小鱼那种呀!”   不小心激动过头,雪麒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直至她察觉贝小路的表情由像“见鬼了”变成“见到变态了”后,才惊觉不妥,连忙闭上嘴巴。   装作若无其事,雪麒麟干咳两声。   “比喻,刚才只是比喻而已!你可别当真哦。”她如此声明。   “……”   贝小路没说话,只是用十分古怪,像是在看虫子的目光盯着雪麒麟瞧。很明显,雪麒麟刚才的无心失言,已经刻在贝小路的心里。   雪麒麟拚命堆砌说辞,企图蒙混过来,最终却只换来贝小路的一句:“你这恶心烂东西。”   “总而言之!”欲哭无泪的雪麒麟作出最后努力,“是朋友的话,就别四处瞎说!”   “行了行了,老娘明白的。”   贝小路探出身子,同情地拍了拍雪麒麟的肩膀。   “有这种‘性趣’的确是挺丢人的!”   “滚!”   雪麒麟一时气不过,将对方的手啪一声地给打开。   “话说回来,早阵子听说你跟紫玄子有一脚来着?”   “鬼才跟他有一脚咩!别人编的。”雪麒麟耸了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最喜欢编一些故事,制造一些话题啦。”   “哎,那些大嘴巴的确讨厌。”   贝小路了然于心地砸砸嘴,然后又好奇地询问:   “不过也没见你出来澄清呀?怎么了,你就喜欢跟紫玄子传绯闻吗?”   “又不是真的,就随他们去呗。”雪麒麟摊手,“反正我再怎么澄清,别人不信就不信,既然传出来了,再澄清又有什么用咩……”   雪麒麟舔舔嘴唇,换上意味深远的口吻。   “人呐,总倾向相信符合自己期待的事嘛。”   “没想到呀!”贝小路一副对眼前女孩另眼相看的样子,“看你平时傻呼呼的,还会说这些大道理?看得挺透的啊。”   雪麒麟得意地哼哼两声。   “你这是以貌取人,难道不知道海水不可斗量吗?”   “……看你那嘚瑟样,老娘的拳头就蠢蠢欲动了。”   贝小路还做出磨拳擦掌的动作,似乎真的会下一瞬间把拳头打在雪麒麟的脸上般。   “哇,你再霸道一点咩!连得意都不准?”   “呵,谁叫你得意起来那么讨厌?”   “什么!明明就很可爱,很讨喜,很好看。”   “你还要脸不?”贝小路半气半笑,“然后老娘就奇怪了,你既然不介意这些传言,刚才干嘛那么大反应?”   她是指将自己说成是同性恋的事吧,雪麒麟心知肚明。   “今时不同往日啊……”   微微上移视线,雪麒麟发出深刻的感叹。   “嗯?怎么不同呢?”贝小路下巴抵在立起来那只腿的膝上,兴味盎然地望着雪麒麟,“说说看呗。”   “我不是天璇宫的师祖嘛,总得考虑自己传出负面的消息会不会影响到全天璇宫啊……”   雪麒麟默然了片刻,继而露出苦笑。   “知道或许早就知道,但是那些事情的沉重,倒是最近才真正感受到……不,或许早就有所体认,只是被我忽视了吧。我一直以来觉得活着仅仅是为自己的,最多就为了身边的几个人,但是谁叫我是小师祖,是一派之长,甚至是一派的象征呢。”   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惭愧。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越来越注意外界的看法,也越来越体认到天璇宫小师祖这一身份的沉重。   她不是孤身一人,也正因为不是孤身一人,所以肩上所负的并非只有自己。她是一派之长,要对整个天璇宫负责,而不能只向自己负责。   人,是非常有限的生物,能够保护的事物也只有区区的寥寥之数。   奈何,人是贪心的。   重要的东西自然得好好保护,但是次要的也不想它们受到伤害──雪麒麟现在就是如此。她想要保护好齐绮琪,保护好水云儿,也想保护好夏雪、宫天晴、李婉婷,甚至是叶震他们。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也想保护好整个天璇宫。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自己再也不仅仅是自己了。   其实自己也挺别扭的咩……她一再如此觉得。   她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意重要的东西在自己面前受伤,她可以不介意别人鄙夷自己,但却忍受不了自己亲近的人受到鄙视。   “真不像你。”   贝小路的想法,只有寥寥四字。   还真是呢……雪麒麟深有同感,却没有以言语承认。一向没心没肺的自己,竟然也会开始注意名声之类的东西,也算是挺为可笑的一件事,她暗自自嘲。   “不过,你想多了。”贝小路不屑地说,“你看紫玄子那个一天大半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总是一副毫无干劲视人的小混帐,还不是毫无风范?”   稍微顿了顿,贝小路指了指自己。   “然后,你再看看老娘。”   闻言,雪麒麟还真是把眯起眼睛,端详起贝小路来。   贝小路不以为然地继续说:   “你觉得老娘偶三差五就去睹个钱,又喝酒,还会醉倒在街上──”   “喂喂喂,你发烧了咩?”   听见贝小路突然开始数落她自己,雪麒麟脑袋有点跟不上状况。她本来还以为,贝小路是挺讲面子的人,不会在人前自己说出自己的糗事,间接承认自己的缺点。   然而,现在一看,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事实,有什么好不承认的。”贝小路不爽地回了这么一句。   “那我说你矮,说你不讲理,你为什么又会生气咩?”   “因为老娘讨厌。”   女人心海底针,连贝小路也不例外。摸不透贝小路真正的想法,雪麒麟翻起白眼。   “总之你听老娘说就是了!”   贝小路敲了敲桌子,以示不满。   “好好好……你说。”雪麒麟没好气地回答。   “你觉得老娘像一位副帮主吗?一位有风范的大天境吗?”   贝小路平静而有力地视线,紧咬着雪麒麟的双眼不放,字字清晰、分明地问:   “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人敬畏?”   那是近乎于质问的口吻。   “什么样的人……”   雪麒麟反复咀嚼,一脸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有很多,但女孩能够想到只有一个,那就是──   “活得最像自己的人。”   掷地有声,贝小路   “……”   雪麒麟沉默,目光中有恍然的色彩。她大概明白贝小路想要说什么了。   尽管如此,贝小路依然故我地、有力地,沉声说出自己的答案。   “因为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无视外界的各种力量,做最真正的自己。”   无可否定,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即使皇帝再如何不堪,有人敢说他的不是吗?有,但也只有很一小撮不怕死的人。很多人,即使对他心怀不满,也只敢怨不敢言。   为什么?因为他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同理,也没有人敢得罪北冥有鱼。因为,她是宗师,武力超然。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人们自然而然就会畏惧你,哪怕你名声再如何不堪,再如何令人不满。   “别戴上面具了,雪麒麟。”   贝小路表情穆肃,语气明确不已。接着,她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   “……老娘比较喜欢现在的你。”   注视着贝小路有些落寞的双眼,雪麒麟不知道如何反应。   并非因为贝小路说出一旦表达不好,就会成为爱之告白的话语,而是她确切地感受到,贝小路藏于说话中的感情。   那是一种愁绪。   大概是不想看着我变得不再像自己吧,雪麒麟心头一暖,也真正地认知到贝小路其实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的事实。   雪麒麟想要回应对方,也不想辜负自己所爱之人的期待。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变得不像自己时,齐绮琪和水云儿也一定会为自己伤心。   那么,该怎么办呢?该如果回应这些在乎自己、重视自己的人呢?   ──“成为宗师吧。”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看见我吧!”   苍蓝色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像自己的声音?雪麒麟直觉地认为,或许那是自己急切的期盼吧。不知不觉间,她握紧了拳头,目光里也多了些许耀眼的光辉。   天,不一定会回应追求着自己的人,哪怕你再如何付出、再如何强烈祈求。然而,如果不去追求、不去付出、也不去祈求,天也绝对不会回应,可能性也就无从谈起。   雪麒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是幸运儿,能够获得上天的眷恋。但是,她至少要相信自己是,不能止步不前。   只有伸出手,才能被回握。   瞬间,雪麒麟感觉到身体深处冒出一股强烈的情感,灼烧了血液,使之沸腾。   她挺起胸膛,朝气蓬勃而又显意气风发地抱起胸来,背梁无比笔直,导致缠绵她在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灵气稍稍多了几分凛冽。   “小路,你就给我看好咯!我一定会比你更先宗师的!”   内心的感情化为言语。   高昂的声音勾来众人错愕的目光。   贝小路稍微牵起嘴角,露出“这才像样”的笑容。   “少在老娘面前嚣张了。”贝小路故作不屑,“肯定是老娘比较快踩进那个境界。”   雪麒麟咧嘴一笑,不无挑衅地说:   “嘿嘿,那我们赌一把呗!如果我先宗师,你就得叫我姐姐,反之亦然!如何?”   “谁怕谁!”   贝小路毫不退让,以不输雪麒麟的气势,意气昂扬地放话:   “赌就赌,到时输了别哭着找娘!”   两人就这样直瞪对方瞧,最终同时大声地笑了出来,全然没在意旁边投以,带着“她们是不会傻了”意思的怜悯视线。 14、让我瞧瞧你是不是忠心耿耿   “这是你们点的酒。”   正如店小二所说般,只要稍等一会儿,贝小路刚才所点的菜式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两人的桌子上。观水楼不愧是帝都知名的酒楼,每样菜式都色香味俱全,仅是散发的香味已经让人食指大动。   “老娘就先吃咯!”   贝小路毫不客气,也不等雪麒麟动筷,撕下一只鸡腿大口一咬,和着酒灌进肚子里。   与可爱面貌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的言行只能用粗鲁来到形容,带着浓厚的市井气息,但也正因为如此,雪麒麟才从她身上恍惚看见以往跟朋友坐在烧烤摊,不顾仪容、一口肉一口酒的热闹日子,倍感亲切和怀念。   毕竟,就算是齐绮琪这个大胃王,在吃饭时都是小口小口地吃,完全不像贝小路般狼吞虎咽。   在雪麒麟认识的人当中,贝小路大概是唯一能让自己看见以往猪朋狗友们影子的存在吧。   面对她,雪麒麟总觉得自己能够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   不论是齐绮琪还是水云儿,她们与雪麒麟的关系更像是亲人或是兄弟姐妹般的存在,关系更为亲密,但却也因为如此,雪麒麟有时不能很好在她们面前畅所欲言。   ──不想她们担心,也不想她们为自己增添烦恼。   这算不算双重标准呢?雪麒麟暗自苦笑,明明经常对她们说有什么都要告诉自己,而自己却对她们有所隐瞒。   就像现在她没将内心的压力向齐绮琪或是水云儿倾诉,让她们分担,而是找上了贝小路一样,有些时候,很多事情,总不得不对自己最亲密的人隐瞒,不向他们表露。   无他,纯粹人之常情罢了。   雪麒麟端起微热的太白酒,凑在嘴唇前一口气喝光。   散发着清香的酒沿食道往下直达胃里的灼热感觉异常清晰,这瞬间女孩仿佛能够感受到酒水渗入血管,与血液融为一体的过程。   解忧之物,唯酒与朋友而已。   而两者俱全的当下,或许也算是一种小幸福了。   “喂,小不点,你不吃吗?”   注意到雪麒麟凝视着酒盏发呆,贝小路稍微停下动作,投出疑惑的视线。   她嘴唇沾满油光,嘴角还挂着酱汁,与周边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还引来附近几桌人们的厌恶视线。   要知道,观水楼好歹是比较有名的酒楼,出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家富不俗之人。他们都是家教甚严之辈,即使是用膳进餐都挺其讲究规矩举止,像贝小路这种吃饭用手的,也就独她一家了。   “嘿,看见你这吃相就没胃口了好咩?”   雪麒麟挖苦了贝小路一句,对方却嗤之以鼻,吊起右眼眉毛。   “老娘真金白银来吃饭的。怎么着,他们还能赶我呀?”   说完,贝小路又夹起几根青菜,一股脑地塞进里面,把双颊撑得鼓鼓的。   她随便咀嚼了几下,便将口中之物吞了下去。   “你不吃,老娘就一个吃光咯,到时别怪老娘独食了。”   “吃,怎么不吃!”雪麒麟这才拿起筷子,忿忿不平地噘起嘴唇,“我给的钱,那有我不吃的道理。”   她咬起一块肉,丢进嘴里。   像是小鸟在啄食般,她抖了抖肩膀,便把肉片吞进肚子。   只能说,名不虚传。   肉片的软硬恰到好处,充分吸收了其他配料的味道,还带有些许盐味和酱香,在齿唇间留下让人回味的触感和味觉。   美食能让人食欲大增。   原本因为武林大会的压力而不怎么饿的雪麒麟不自觉就加快了速度,将桌子上的菜肴送入口中。而每到嘴腔里有油腻的感觉时,就倒酒一饮而尽。   吃着吃着,原本被齐绮琪管教得吃饭要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吃的雪麒麟也渐渐放开,更学着贝小路撕下鸡腿就咬。   如此一来,桌上的菜肴就被两人以狂风扫落叶般的速度,变成她们的腹中物。   左右开弓的两人成为了瞩目的焦点,一些人讨论起这两个粗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两人依然自顾自地尽可能将餐桌上的佳肴塞尽肚子里,全然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也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   就在雪麒麟和贝小路的筷子同时伸向鱼头,互相瞪视对方,想要将之抢到手之际──   “这是什么回事?包厢没位置就不说,连三楼也没有位置?”   尖酸刻薄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   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阴冷,与其说是中性,倒不如说是在刚阳之中揉合些许阴柔──也就是娘娘腔,听起上来不男不女,格外地刺耳。   谁的声音那么难听呀?雪麒麟半是疑惑半是反感地抬起眼皮,将视线投往声音的来处。   在三楼的楼梯口,刚才侍候的雪麒麟和贝小路的店小二正一额冷汗,连声道歉。   而在他对面,则是奇妙的三人组。   这三个人以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为首,站在稍后位置的则是两名眉清目秀的少年。   那两名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充满稚气,极其中性的面容让人难辨男女,明明一身华服,却没有一丝贵气,反倒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谦卑。   至于领头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紫色的华服,脸上浓妆艳抹,不仅画有紫色的眼影,连枯燥干裂的嘴唇上都抹有一层刺眼的鲜红,十分诡异而且恶心。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看起来是,但是喉咙上没有凸起,下巴也没有胡子,缺乏男人应有的刚阳之气。   太监?雪麒麟挑起眉毛。   对方的形象实在与那些皇权象征的奴才们太过相近了。   仿佛是要印证雪麒麟的猜想般,贝小路露出像是踩到狗屎般,既晦气又反感的目光。   “来了几个阉人。”贝小路很冷,“老娘远远都闻到那股尿骚味。”   自古以来,太监都备受歧视。不仅因为他们身体上的残缺,还有他们那因为生理残缺而造就的扭曲性格。   不过,雪麒麟对太监并没有先入为主的反感。   “别这样说嘛。他们很多都是逼于无奈咩……那话儿一割就没有了,谁好端端会去当太监啊。”   生于各种开放观念盛行现代的雪麒麟,认为太监的存在更多是一种悲哀。   事实上,大部分太监被是孤儿被是被卖身的。   于以孝为先的华朝,毁伤身体本来就是一件遭人诟病的事。身体不完整就是一种罪过。在这种价值观念的框架下,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惨遭阉割,成为不男不女的异物。   尽管说不上会对他们心存怜悯,但是雪麒麟也不会仅仅因为他们身体的缺陷而咒骂他们。   “雪麒麟,你不是吧?”贝小路难以置信地瞪眼,“你竟然帮那些死阉人说话?”   面对质疑,雪麒麟耸了耸肩。   “我就事论事而已。”   雪麒麟夹起一块肉片进嘴里,边咀嚼边问:   “话说回来,太监也练武吗?”她以带着惊讶的眼神窥向太监,“那太监可是天境耶!”   中年太监眼神虽然阴冷,但是目光却明亮,蕴含强盛的生命光辉,散发着与天境相配的磅礴气息。站在他身后的两位年轻太监也从武,不过气息微弱,还没到人境。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贝小路冷笑一声。   “嘿,他们不仅练,练得还比其他人都快。”   “哎?”   “毕竟没有作案工具,能省下很多朝思暮想的时间呢。”   作案工具所指的意思不言而喻,雪麒麟不禁嘴角一歪。   “人都有七情欲望,为了满足这些依附在本能上的东西,都得花上一丁点时间。这些阉人缺少了其中一种,自然就有时间多出来了。”   “就这样?估计体质都有点关系吧。”   贝小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太监虽然男儿身,却失去至刚至阳之物,体内阳气大减,阴气则由此滋生,最终成为最接近阴阳平衡的体质。受益于此,他们在进行灵性修行时,也普遍要比普通人快上一点。   “不过无法成为飞仙就是了。”雪麒麟静静地说。   身体出现缺陷者,永远都无法成为飞仙。   因为,他们是不完整的。   而不完整的东西永远无法成为永恒的存在。   这也是一种平衡,毕竟有得必有失,得到了修练速度的提升,却无法成为终极的存在。   正当雪麒麟左思右想之际,突然响起一声清跪的响声。   “狗崽子,杂家看你是不想活了!”   天境太监尖声高叫,翘起兰花指的手颤抖着怒指倒在地上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声不发,按着右颊,显然是被人一掌扇倒的。罪魁祸首自不用说,雪麒麟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那太监出的手。   堂堂武者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动手,雪麒麟皱起一张脸。   而此时,同样看不过眼的贝小路已经勃然大怒地拍桌起身。   “喂,死阉人!”贝小路硬着脖子,“你这没种的恶心烂东西,竟敢在老娘面前出手打人?老娘看你是嫌命长了!”   蕴含真气的声音荡散开来,瞬间回响于整个酒楼。   此言一出,众人无一不露出讶异之色,仿佛在问:   “她竟然敢跟那太监叫板?”   中年太监嚣张的态度虽然引起在场很多人的不满,但唯独贝小路一个敢站出来。   对于那些达官贵人来说,太监就是奴才,一个奴才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行事,他们自然会觉得难以忍受。   然而,太监却是依附在名为皇权的大树上,是树上的扭曲枝叶,也是一种皇权象征。   正所谓打狗仍需看主人,而且那太监又是天境武者,他们即使不满,也只止于表情上,敢怒不敢言。   所以,贝小路拍案而起,怒骂太监是阉人的瞬间,很多人其实在暗地叫好,部分甚至朝她投以赞赏的眼神。   “哎哟哟,哪来的狗儿在吠?”   被贝小路辱骂了一番,太监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地缓缓扭头看过来。当他的视线落在贝小路身上时,表情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惊讶,然后变得阴狠。   “原本不是狗,是个死乞丐。”他的声音既尖又细,相当刺耳。   还真敢骂咩……雪麒麟觉得一阵好笑   丐帮虽以“丐”为名,在早期的时候帮众的确以乞丐为主,但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和发展,物业资产早就遍及大江南北。   与天璇宫外门地位相近的帮众有近百万之众,内门弟子也有近十万之多,而且成员构成也不再止于乞丐群体,其中还包括平民百姓,甚至是一些名门子弟,“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号绝对名符其实。   当然,丐帮人数虽多,但是与尽由精英组成的其他门派方针不同,基本不问帮众的练武资质,属于广撒网捕鱼的类型,以极其庞大的基数引起质变。   若非如此,华朝也不会有五大门派的出现,而是唯丐帮独尊了。   “好笑,老娘当然不是狗。”   贝小路咬牙切齿地以牙还牙:   “老娘又不是奴才,可跟某些只会在圣上面前点头哈腰的狗不一样呢!”   太监还真是经常被人用来跟狗相提并论呢,雪麒麟暗自发笑,同时为中年太监被骂成是狗感到一阵爽快。   “好胆!竟敢辱骂杂家!”   太监狠狠地瞪着贝小路,阴声怪气地说道:   “贝小路,杂家看你是活腻了。”   听见对方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贝小路皱起了眉头。   虽然贝小路是闻名天下的大高手,太监会知道她也不足为奇,但是雪麒麟依然微微探头,用手遮嘴低声问道:   “小路,他好像认识你咩。你们有旧?”   生怕跟太监扯上一丝关系般,贝小路怒声否定:   “去你的雪麒麟,谁跟那杀千刀的太监有旧?你给老娘说清楚!”   中年太监眯起眼角尖翘的细长眼睛,举起袖子半遮嘴巴,咯咯笑了两声。   “看来丐帮副帮主也是贵人善忙,岳阳的事你忘了?”   “岳阳的事?”   “黄家一事,杂家奉命全权处理,你却突然跳出来把杂家的计划全盘打乱……那件事,你别跟杂家说你忘了。”   中年太监目光阴冷,像极了在吐着信子的毒蛇。雪麒麟敢保证,要是站在他面前的贝小路不是一位大天境,他早就出手杀人了──哪怕,这里是天子脚下。   “噢,看来你们不是有旧,而是有仇咩。”   雪麒麟摸着下巴,嘴角意味深远地勾起。虽然不知道岳阳一事的详情,但从太监的表情判断,那肯定不会是一件能够开心提起的事。   “哦呵,敢情还有个低贱之辈。”   中年太监似乎这才注意到雪麒麟的存在,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哎哟哟,这火怎么就烧到我的身上来了咩。”雪麒麟哂笑一声,“一只会胡乱咬人的狗,这可不好哦。”   既然对方已经将自己说成是低贱之辈,雪麒麟也不介意把对方与狗画上等号。   三番四次被人如此辱骂,即使心胸广阔的人多少也会有点火大,更何况是太监。只见中年太监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起来,用力握紧的拳头啪啪作响,摆明气得不轻。   “好好好,你们这是要作反!杂家要──”   “哎,慢着!”   要是被坐实了作反名头还得了吗?雪麒麟抢在前头,抬手打断对方。   “你这顶帽子我们可受不起咩!而且,我们对圣上绝对尊敬,毫无反意。”   雪麒麟突然兴奋击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高声质问:   “哦,还是说你下意识把自己与圣上相提并论了呢?觉得我们冒犯了你,就等同于冒犯了圣上,就是想要作反咩?”   “你含血喷人!宵小之辈!”中年太监朝天拱手,“杂家对圣上可是忠心耿耿,忠诚之心日月可鉴!为了圣上,杂家不惜性命!”   他慷慨陈词,说得好像普天之下他最忠于皇帝一样。   “是咩?”雪麒麟无辜地眨眨眼睛,“可是我不是日,又不是月,可看不见哦!要不你把心掏出来,好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咩?” 15、打起来了   闻言,中年太监顿时懵了。   “怎么咩?做不到吗?你不是说很忠心的嘛,难道只是口上说说,实则暗藏祸心?”雪麒麟趁机追击。   “你──!”   任雪麒麟怎么挑衅,中年太监也不可能真的掏心。   “啧啧啧。”雪麒麟满脸鄙夷,“义正严词得上天似的,结果还不是随口说说咩……还说什么不惜性命,现在叫你掏个心出来证明一下,结果却办不到咧!”   中年太监被牙尖嘴利的雪麒麟气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气愤难抑地重重呼吸着。在场众人对他投以幸灾乐祸的眼神。   “好一个尖牙利嘴的小儿!”他拂袖怒斥。   “谁比谁年长还不知道呢。”雪麒麟双手一摊,“说不定你才是小儿咩。”   雪麒麟应该是史上最年轻的大天境,不过她为了将自己的存在合理化,她依照齐归元的吩咐对外宣称自己八十多岁。   如此一来,大监和雪麒麟究竟谁比较年长,倒是需要好好商榷一番了。   自己说一句,对方就十倍奉还自己,中年太监无从反击,闷着一肚子怒火,只能磨着牙,狠狠地瞪着雪麒麟瞧。   “说得好!”   贝小路朝雪麒麟竖起大姆指,后者仅仅嘚瑟地哼了一声。   “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过了一会儿,中年太监顿而挥袖,转身就想离开。也难怪,毕竟他再留在这里也只是丢人现眼,雪麒麟和贝小路都是大天境,除非疯了,否则他就不会真的诉诸暴力自讨苦吃。   然而,贝小路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   “喂,阉人!你给老娘站住!”她高声喊住中年太监,“给老娘向这店小二道歉!”   “你才是阉人!你全家都是阉人!”   回过头来,中年太监像泼妇般破口大骂。   这种素质真的不咋样咩!雪麒麟开始怀疑皇帝老儿的眼光。   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狗主人养狗腿子,主仆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体的,仆人的言行也反映着主人的形象,太监如此嚣张、横不讲理,主人再好都有限。   嘿,不过皇帝老儿的确不怎么样的,雪麒麟暗自想道。自从宫天阳一事后,皇帝在雪麒麟的心里,就被打上“坏蛋”的标签了。   “很不好意思,老娘的爹虽然早死,可是老娘的娘说他‘那话儿’可是壮得很,否则也不会把老娘生得如此可爱了!”   听见贝小路毫不羞耻地开黄腔,雪麒麟“噗”地把刚喝进嘴里的酒水全喷了出来。   “小路,你还真是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咩……哈哈!”她一边用袖子抹嘴,一边问道:“而且这是什么逻辑?有你可不可爱什么事呀!”   “当然有!”   贝小路如此断言。这下子,雪麒麟笑得更欢了。   看着她们两人竟然打闹起上来,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而且直戳身为太监者的痛处,中年太监恼怒不己,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混帐!”他尖声大骂。   “通知镇国卫!”   被人侮辱至此的愤怒可想而知,中年太监吩咐自己的两位小跟班召唤镇国卫。   两位小太监对视着,彼此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其中一位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中年太监以一个瞪眼阻止。   “还愣着干嘛!叫人呀!”   “是的,内侍公公大人!”   看来这嚣张太监竟然还是一位内侍,还是正四品的内侍公公。   受逼于中年太监的目光,那小太监答应一声后,便连忙跑向三楼边缘的栏杆处。他应该有用作通知镇国卫,名为“曳星烟”──雪麒麟曾经听齐绮琪提过的东西。   眼看冲突即将发生,在场的客人们全部都退到角落里去。不过,他们没有离开,显然是想要凑凑热闹,甚至有人向店小二要了些下酒小菜。   这时,小太监已经跑到目的地,想要从衣襟里把东西掏出。   雪麒麟和贝小路互相对视,彼此的眼神里泛有深感不妙之色。   现在帝都正因为武林大会即将举行,而特地调回大量镇国卫警戒,情况颇为敏感,要是真惹来镇国卫,麻烦一定会接踵而来。   必须要阻止小太监才行!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   “想要‘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作白日梦不嫌太早咩?”   刻意高声大喊引开注意力,雪麒麟并起食中两指,凭空对着小太监划了个圆。“绑!”她重喝一声,小太监随即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目露惊恐,似乎想要尖叫出声,却又被雪麒麟所喊出的“封”字给堵住了嘴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你们……!”   或许是没有见识过法术的威力吧,对此变故始料未及的内侍公公瞪目结舌,略显狼狈。   “你给老娘好好喝茶吧!”   贝小路怒喝一声,随手拿起茶壶就朝内侍公公掷去。贯有真气的茶壶有如弹丸,带起阵阵沉实的破风响声。   内侍公公身为天境武者,自然不会被就此中招。   “刁民!”   他挥袖,衣袖不可思议地伸长,击碎了茶壶。   茶壶爆开后,那被雪麒麟暗中加热了的茶水旋即泼射而出,浇了内侍公公一身。但是他没被烫到,天境的护体真气不可能连开水的热度都承受不住。   “竟然敢动手!”内侍公公气极反笑。   “就打你!”   贝小路紧绷的肌肉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女孩将地板蹬得龟裂,猛虎似的扑出,缠着龙影的右掌沉沉地拍向内侍公公。   “好胆!”   内侍公公一掀腰间长带。银色的衣带登时射出,饱含劲气,快如利箭。   “你在宫中待傻了吧!就这样?”   贝小路一掌将衣带拍开,与之擦身而过。失去准头的带子改为射向雪麒麟。   “喂,贝小路,你故意的吧!”   一边抗议着,雪麒麟端起放满饭菜的碗子,朝桌子边缘一踹,连人带椅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被踢的桌子则移向另一方向,撞上旁边的桌子后停下。   银光从两者之间掠过,而后迅速收回。   与此同时,贝小路已袭至目标面前。内侍公公立刻掀起另一道衣带,往贝小路拍出的手掌卷去。   ──宛如旋风。   贝小路在空中旋身,卷起的真气荡开衣带。但是内侍公公马上作出应变,手腕一扭,衣带随即顺着女孩转动的方向卷圈,最终侵入旋风之中,将其中的女孩缠绑得密实。   像是胡乱缠好,杂乱难解的死结。   “纳命来!”   内侍太监五指屈爪,抓向已然停转,往地上摔去的贝小路的脖子。   “姑娘小心!”   见到贝小路陷入险境,某位观众惊呼出声。   但是,雪麒麟没有动──她还悠悠闲闲地吃着碗子里的菜肴。   贝小路的实力不应只有这种程度,曾经与贝小路并肩作战过的雪麒麟如此深信。   仿佛是要回应她的厚望般,贝小路的身体忽然一沉,双脚像是贯了铅般重重着地,躲过了足以开山碎石的锋利手爪。攻势受挫,太监立马抽身后退,以防贝小路的反击。   然而,他的应对却似乎正中了贝小路的下怀。   “想走?”   说时迟那时快,贝小路抓住松开自己的衣带,以手腕扭缠住,然后使劲反拉。   相连的两人像是被从后猛推了一下般,向着彼此高速冲去。内侍太监好几次试图收回衣带,都因为衣带纠缠过紧而以失败告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贝小路。   在撞击即将发生之际,贝小路右足踢地,整个人以己为轴向后翻转,高抬的左足从下而上鞭向内侍太监。   “吃我萝莉腿!”雪麒麟忽地高喊。   下一瞬间,脚掌打在内侍太监的下巴上,强劲的力道踢得他浮空而起。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   刚好翻转了一圈的贝小路如电般踹出右脚,厚厚的木屐底部随即陷进太监的脸庞里,将他击飞出去,带起一阵冲击。   太监连续撞翻好几张桌子,被饭菜浇了一身后停下,一时再没有声息。剩下还能自由行动的小太监惊呼“内侍公公大人!”,飞奔了过去,察看自己上司的情况。   他身为天境却如此轻易被贝小路击倒,其中并非是境界的缘故,而是在于两者之间的经验差距。   与身为丐帮副帮主,打架当吃饭的贝小路不一样,久居于宫中,习惯安稳的的太监缺乏大量实战经验,在很多判断上都有所不如,因而落败。   “你刚才鬼喊什么?”   着地后,贝小路回望雪麒麟,劈头就是如此一问。   “帮你喊招式名咩!”一边咀嚼着肉片,雪麒麟嘿嘿一笑,“是不是气势十足呀!”   说完,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酒。   “气势个屁!”贝小路捏起腰来,“听起来像萝卜腿,像在骂我腿粗。”   “呃……”   刚把酒盏凑到唇边的雪麒麟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贝小路的双腿。   白皙而纤幼,虽不至于过于骨感,但也与粗壮完全挂不上勾,肥瘦得宜,基本上挑不出一丁点瑕疵,而且就身形比例而言,应该也算得上是修长了。   不过最让雪麒麟驻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袜子,你怎么就穿一只咩……另一只呢?”雪麒麟双眉摆成高低不一的波浪形。   贝小路双腿一只光溜溜的,另一只则套有过膝长袜,呈现出一种视觉反差。那袜子原本是一对的,是雪麒麟作为友谊证明送给贝小路的礼物,结果后者却只穿了一只。   “嗯?”贝小路也往下看了眼,“哦,你说袜子呀!老娘喜欢这样子穿,有问题吗?不是老娘说,像我们这种经常弄坏衣服的,当然要想办法让衣服能穿多一段时间嘛。像老娘现在这样,要是袜子破了,老娘还有一只可以穿,不是吗?”   哇,这种微妙的节俭观是怎么回事?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好──!”   伴随啪啦啪啦的碗碟落地声,内侍公公弹起身子,黏贴在身上的饭菜随即沟落。   “好!好得很!你们胆子真大!敢在天子脚下打朝廷命官!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这一斥责让雪麒麟翻起白眼。   “宦官应该不算朝廷命官咩。”   内侍公公想要开口反驳,但是雪麒麟赶在前头出口高声质问:   “而且,说到打人,你还不是一样咩!在天下脚子打平民百姓,就不是打了罗?”   内侍公公张开嘴巴颤着唇,胸脯也在剧烈起伏,却久久说不出话来。很明显,他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反倒是扶住他的小太监,不忿地扬言说:   “我们报官解决!”   紧接着,贝小路立刻作出反击: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官相护!”   “就是咩!”雪麒麟点头附和。   “你们好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道理都被你们说去了!”内侍公公冷哼一声,“断章取义,扭曲事实!”   “怎么,对老娘有意见吗?”   贝小路举起拳头,握得啪啪响。   “……”   听见贝小路露骨的威胁,内侍公公露出惮忌的目光。   从刚才的短暂交手里,他想必已经明白自己与贝小路的差距。   即使想找帮手,但是在帮手来到之前,贝小路绝对有足够时间将他打成猪头了,更别说还有个一直在看戏,还没动手的雪麒麟。   再说,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在场的观众们会作出什么样的证词还不肯定,要是他们都一口咬定是太监先动手打的人,两位女孩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话,事情十有八九会变得麻烦起来。   最重要的是,现在武林大会在即,如此敏感的事刻实在不宜生事。雪麒麟敢断定,对方也不会想把事情闹上公堂,刚才说要找镇国卫也是意气用事罢了。   这内侍公公应该不是愚昧之辈。   试问一个蠢材怎么可能在水深似海的皇宫里,爬到当下的地位,而没有早早就被人弃尸荒野呢?   内侍公公怨恨地来回看了两位女孩好几眼,仿佛想要将她们的面貌刻在脑海深处般。   “这事杂家可不会忘记。”   正如雪麒麟所料般,他留下这句老土得让人笑掉大牙的威胁话后,便拂袖转身想要离开。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被雪麒麟定住,不能动弹的手下。   那位小太监见内侍公公似乎想抛弃自己,脸上浮现相当惊恐的色彩。他想要喊住对方,奈何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喂!”   仿佛刚才的画面再次重现一般,贝小路再次喊住内侍公公,指向已经躲到角落里,已经成为半个局外人的店小二。   他脸上的红肿仍然未退,还掺杂着些许青紫之色,那一掌的力道由此可见。 16、暴脾气贝小路和镇国卫的阴谋   “道歉呢?打了人就不用道歉?”   “还蹬鼻子上脸了!”公公恶狠狠地回头,“贝小路,你别欺人太甚!这里可是帝都,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毫不退让地,贝小路从鼻间哼出一声。   “那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咬定错在杂家!”公公尖声高叫,“于理合适吗?”   “嘿,不就是那些恶地主欺负良民的事呗!”   雪麒麟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如此说道。说完,她还呷了口酒,享受地巴答巴答嘴巴。   “你当我们的耳朵长在屁股上咩?别忘了,我们跟你这怪里怪气的家伙一样都是天境。”   尽管雪麒麟真的没有完整地目睹事情发生的经过,并非目击证人,但是并不代表在场就没有人看见。   不就是观水楼已经爆满,内侍公公要不到位置,最终把气撒在店小二身上──凭着在场一些人的议论,还有内侍公公自己所说过的话,她就能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老娘最讨厌你们这种仗势欺人之辈了。”   贝小路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口水,就吐在内侍公公的脚前。   “好、好、好!”内侍公公气得嘴都歪了,“杂家看你们还能活蹦乱跳多久,一堆粗野蛮野之辈,难怪圣上一直将你们视为眼中钉了!”   “说得自己就不粗野似咩……”   雪麒麟以手遮嘴,打了个呵欠。   “所以你现在道不道歉?要是不道歉,这小太监就留下来呗。”   她指的自然是像被冻结般还动弹不得的小太监了。   内侍公公一时语塞。   对于他而言,小太监想必并非是可有可无的,但要他拉下脸皮当众向一个店小二道歉,又过于丢脸,所以才会一脸犹豫不决。   然而,他这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淡淡地瞄了小太监一眼,似乎有想要放弃对方的意思。   小太监捕捉到这一丝预兆,连忙换上恳求的目光。不过,内侍公公没有理会,咬咬牙就狠心地错开了视线。   在场的人纷纷为他这种行为议论起来,说得有多难听就多难听。如果现在有个洞的话,内侍公公肯定立刻就会钻进去吧。   然后,事情出现了变化。   “发生什么事?”   平稳却不失强势的声音突然介入现场。   楼梯间,一队人马现身。他们人数为四,清一色的漆黑大衣长袍,容貌都隐藏在金色的明皇面具之下。   显易而见的身份──是镇国卫。   刚才说话的应该是领头的那一位,他有着天境的境界,大概是某位统领──不是罗轰。而这一猜测也在雪麒麟注意到他面具上长有两只角后得到确认。   是被刚才两位天境短暂交手外泄之气息所引来,抑或仅仅是巧合路过撞见的呢?雪麒麟思索着,要是镇国卫的触觉真敏锐至此,以后出手前恐怕就得丈量一番了。   另一方面,这也可以侧面证明九公主秦时雨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强大。在宫家一事里,要不是九公主出手相助,雪麒麟真的未必可以在二皇子手里救回宫天晴,甚至前脚刚进二皇子的庄园没多久,镇国卫后脚就赶到了。   “你们来得正好!”内侍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杂家是正四品内侍公公黄有德。”   叫有德?他哪里有德了?雪麒麟差点笑出声来,而向来直来直去的贝小路忍都没忍,直接就笑出声来了。   “你们笑什么!”   察觉到她们是在嘲笑自己,内侍公公近乎神经质地咆哮一声。似乎是镇国卫的到来,让他有了新的发泄途径。   “她们这两名险恶之辈想要拐走杂家手下的小太监。”   镇国卫们不作声,也没有向他请安。   看来他们并没有把这个正四品的内侍公公放在眼里。   “有这回事?”   领头的镇国卫朝贝小路投以质询的视线,结果后者又将视线投向雪麒麟。   “才没有这回事!”雪麒麟才不会招呢,“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他的身体被你们动了手脚,才会定定站在那里!”   内侍公公如此指摘,镇国卫领头一度移向小太监身上的视线,再度回到雪麒麟身上。   “可不关我们事,说不定是他自己中邪了呗。”   迎着领头审视的视线,雪麒麟无奈地双手一摊。   就在刚才,她便已暗地里解开了施在小太监的法术,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才是。或许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术已经被解除,潜意识认为自己仍然不能动弹吧,否则小太监就不会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一动了。   “喂,叫你呢!”   直至雪麒麟高声喊了这么一句,小太监受到惊吓,坐倒在地,他才惊觉自己已经重获自由。   “看,这不是会动吗?”   意有所指地望向内侍公公,贝小路非常配合地假装愠怒。   “有一些人就是喜欢含血喷人!”   内侍公公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雪麒麟赶在那之前开口朝镇国卫领头问道:   “镇国卫不会只听信这位阉──‘公公’的一面之词吧。”雪麒麟眯起眼睛,“如果是的话,好像有点官官相护之嫌咩……”   镇国卫统领颇为不悦地皱起眉头。   “是与不是,我们自会调查。”   他移动视线扫视现场,语气微冷。   “但是,你们刚才的确在公众场合打斗,不是吗?”   雪麒麟有意避重就轻不提两人曾经交手之事,但是现在看来这统领并不单纯,没有被她轻易蒙混过去。   这下麻烦了,女孩心想。   她知道镇国卫针对武者的权限很大,仅仅是武者在城内出手,不论有没有伤及人与物,他们都有权利予以逮捕。   如果对方咬定了这一点,硬要逮捕涉斗的两人,雪麒麟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为贝小路开脱。毕竟现场环境明显有打斗痕迹,现场又这么多观众,而且镇国卫似乎还感知到刚才两人交手时所泄出的气息,可谓证据确凿,实在无法轻易蒙混过去。   当然,镇国卫一般对于这种事件都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只要影响不大,也不会真的追究下去。   不过,或许是处于敏感时期吧。就现阶段而言,雪麒麟完全看不出镇国卫有大事化小的意图。   若非如此,他就不会提到打斗一事了。   也正因为同样察觉到这一点,内侍公公一开始才会咬定是雪麒麟和贝小路想要拐带自己的手下,而非控诉贝小路出手伤人。   原本站在对立面的双方,在镇国卫介入之后,似乎就鬼使神差地站到同一阵线去了。   不论了雪麒麟一方,还是内侍公公都有了息事宁人的打算。   短暂的沉默遭到打破,内侍公公突然尴尬地笑出声来。   “这位统领大人,我想应该只是误会而已。”   他朝那统领作揖,客气地如此声明。听见他突然改口,镇国卫统领就是一声冷哼:   “我说过,”他环视众人,“是与不是我们自有定论。”   顿了顿,他半眯双眼,冷声继续说道:   “这里的情况,你们该不会说只是普通人打斗所造成的吧?”   统领先后指向被贝小路踩得龟裂开来的地板,和被衣带一刀两段的栏杆。   “你们该知道,武者在城内公众地方动手是有违皇法,是赤裸裸的犯罪。”   武者身怀超然的力量。   如果任由其随恣意妄为,随时会造成大量平民的伤亡,正因如此,华朝有的法律里一条名为“禁武令”的法例,严令禁止武者在自卫以外的情况下行使武术。   现场种种证据指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而且斗殴双方还是武者,再加上目睹整个过程的人们,雪麒麟、贝小路和内侍公公就算再如何主张事情从没发生过,也未免过于苍白无力了。   有见及此,对于统领的指控,他们无言以对。   大概是把他们的沉默都当成默认了吧,镇国卫统领重哼一声。   “都带回去!”他挥手,吩咐手下先把涉事的几人给控制住。   一声令下后,统领身后三名镇国卫马上行动起来,将几人包围。   ──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齐绮琪曾经提过,镇国卫和武林各派处于一种微妙的关系。   虽然镇国卫是针对武者而设的特务机关,主要检查、监察、处理、防范武者们的犯罪,但正如前述所言,如无必要或是事态并没对朝廷机关、官员、平民百姓造成重大影响,他们一般都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处理方式,以尽量避免与武者产生过多的冲突。从立场来看,他们更多处于中立的状态,而非与武者完全对立。   如此一来,现在镇国卫死咬住贝小路和内侍公公曾经交过手一事不放,就略嫌一反常态了。   在场的人很清楚,武者不敢真的在街道上全力出手以免伤及他们,才会留下来看热闹的,而贝小路和内侍公公因而有所保留,没有真的全力以对。尽管两人曾经交手是无容置疑的事实,但也就是点到即止,除了破坏了些许地方外,也没有伤及在场围观的人,更何况又没有人提出追究的要求。   这种情况就算惊动镇国卫,他们都不会真的深究。   ──如果现在算是一般时期的话。   问题是,即使处于敏感时期,镇国卫现在的举动也未免太神经质过头了。   而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贝小路。   “等等──!”贝小路忍不住出声抗议,“凭什么说抓就抓!”   她踏前了一步。   仅此而已,但却惹得三名镇国卫颇为敏感地握上腰间的横刀刀把。似乎只要贝小路再有任何动作,他们就会对她拔刀相向,甚至是行使武力。   那全神戒备的样子,压根就是把他们几个人当成杀人如麻的连环杀人犯。   捕捉到他们的态度,贝小路霎时就是一呆,摆明也为着镇国卫过于敏感应对更到讶异了。   “喂,你们不会有什么大案没破,想随手找只替罪羊吧!”   “贝副帮主,你的猜测未免太天马行空了。”统领静静地说,“我们只是公事公办罢了。如果你不配合的话……”   统领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假如贝小路拒捕,他们就会行使武力。   “喂喂喂,不是吧……”   贝小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终半是笑半是傻眼地说:   “就算老娘跟的有跟那娘娘腔动手,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要不要搞这么大阵仗呀?你们闲得慌了吗?”   “我们自然不会是闲慌了,也没有无事找事的兴趣。”   他是认真的,雪麒麟直觉地如此认为。   “那──”   “小路!”   雪麒麟举手打断贝小路。后者略显不满地瞅了她一眼,即然气愤,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那他呢?”雪麒麟指向太监们,“也会带回去?”   她会有此一问,纯粹是想要稍稍确认他们是不是官官相护。   “这个自然。”   统领不带犹豫地点头。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当然也得带回去,好分清是非对错。”   “秉公办理?”   “……公平公正。”   回答前,统领眉毛突兀地一跳。虽然很轻微、很短暂,但是一直在注视着对方的雪麒麟还是捕捉到了。   果然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强烈地感受到情况的跷蹊,不过却想不出有任何被镇国卫针对的缘由。而且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镇国卫是在针对谁,是自己?是贝小路?抑或是内侍公公呢?   再者,就算有情况不妙的预感,她也无可奈何。要是她在此拒捕的话,事情的性质就会更加恶化,说不定自己的名字还会被挂在镇国卫的通缉榜之上,为天璇宫带来难以解决的麻烦。   一时之间,雪麒麟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般感到如此束手束脚。   然而,统领却没有体恤她的意思,沉声催促说:   “几位的意思是?”   不止于言语,他还举起了手。   这是某种信息。   对面街道建筑上突然冒出一个个黑影,像是从黑暗中割裂出来般。为数众多的镇国卫。似乎已经潜伏在那里已久的他们举起手上的劲弩对准了这边。   一瞬间,雪麒麟几人就被数十名的镇国卫锁定。   在场的观众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全部都争先恐后地从楼梯离开,往下层逃去。   “你奶奶个熊!”贝小路沉着一张脸,握紧了拳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绝对是有备而来的吧!”   “无的放矢。”   “还说不是闲得发慌了?你们根本就是吃饱饭没屎拉吧!机弩都准备好了,还将这里重重包围,一开始就是对着咱们来的吧!”   统领沉默。   不是默认,而是不屑于解释。   “一来到还咬定我们打架了,这岂不是好笑吗?你们是要把事情闹大就是了吧?”   “你们在帝都城内行使武力的证据确凿,贝小路──贝副帮主,你还有任何不满吗?”   像是吃定了贝小路一般,统领嘲讽地勾起嘴角。   “还是说,你主张根本就没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呢?”   “你别欺人太甚!老娘可不是病猫!”   贝小路激动起来,下意识就再踏出了一步。她大概是想要冲到统领面前理论清楚吧。   “小路,等等!”   雪麒麟连忙制止冲动行使的贝小路。   不过,还是太迟了。 17、宗师镇天下   就在贝小路往前走出两步之际,统领的手猛然挥落。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机括之声划一地响起。   数十发弩箭纷纷越过街道,从栏杆与楼檐之间涌了进来,精准得出奇地往贝小路身上招呼。其中十发击中了贝小路娇小的身体。她身上的衣物纷纷被划破,露出底下如玉般的细嫩肌肤。弩箭并没有伤害到她,她身上磅礴的护身真气将它们尽数拒之门外。   不过,那纯粹是镇国卫的警告。   落在地上的弩矢全部都没有箭头,就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细长木条而已,甚至连“箭”都算不上,但依然被镇国卫射出能够击中目标的准头。   “下一次,就不会再是警告了。”   统领冰冷的目光落在贝小路身上,再次举起了手。位于街道对面建筑顶上镇国卫们一动也不动,但架在弓弩上的箭却映出了寒光。   估计弩匣里只有第一根箭是这种用来警告的木条,而后来上弦的就是普通弩箭了。   贝小路回头瞄了一眼,脸上不无惮忌之色。   普通人射出的弩箭在形成数百近千规模前,一般来说都是伤不了天境武者的。   然而,街道另一头的镇国卫却是武者。   他们只要把真气贯注于弩箭之中,弩箭的威力就会大幅上升,就算只有几十把弩也足以伤到天境了。   事已至此,雪麒麟知道必须要跟镇国卫走一趟了。唯一让她担心的是,不知道自己会被耗费多久时间,还能不能如期出席比武。   要是让小七知道,她又得发疯了……雪麒麟心想,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齐绮琪气疯了的模样,就打了个冷抖。   “几位意下如何?是配合,抑或是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呢?”   镇国卫统领扫视众人,最后将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   “雪前辈,你比贝副帮主要明事理,你意下如何呢?”他问。   “不能跟他们走!这事儿不简单!”   贝小路大声警告,似乎是想要抗争到底。   不用对方提醒,雪麒麟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真的拒不听从也并必是明智之举。她感到一阵头痛。   主张自己没有动手,动手的只有贝小路和那公公可能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雪麒麟并非如此不讲义气之人,要她抛弃朋友她又做不到。   然而,仿佛是连几秒思考的时间都不想给予她似的,统领高喊:   “看来雪前辈是要让我失望了。”统领再次挥手。   下一秒,对面的镇国卫不约而同地扣下机括。不知道为何,这次的弩矢并没有先前精准,但是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这些箭都灌有真气。   雪麒麟伸手往旁边的桌子一拍。   桌子受劲弹起,在空中旋转着。她抓住其中一只椅脚,将桌子横摔在地上,用以抵挡箭矢。她尽可能不想使用法术,免得又被镇国卫抓到把柄。   出乎意料地,箭没有击中桌子。   箭定在了空中,像是已经嵌在无形的墙壁之中般。   “如果,我说没有呢?”   如烟般飘渺的话语静静回响。   这突然出现的嗓音几乎在一瞬间夺去众人的注意力,盖过了所有声音,乃至为整个楼层都染上纯白的色彩。   它拥有难以忽略的存在感,能够透渗进众人的衣耳深处,直达灵魂──哪怕再如何轻盈。   由于声音听起来如远若近,没有实感,在场的人竟然在刹那无法辨清其来源之处。   ──唯独雪麒麟除外。   她没有一丝犹豫,相当利落地转头,望向自己原本所坐的位置。众人先后注意到她目光的去向,陆逐将沿之看去,最终如出一辙地瞪大了眼睛。   瞳色不一、大小也不一的几双眼睛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它们都驻映着的光芒。   纯白色的光芒。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来救帮自己的吗?雪麒麟又惊又喜。   纯白色的绝美少女静谧地坐在椅子上,美奂美伦的身姿虚幻飘渺,仿佛触之即碎。   一袭纯白色长发被束如星河般的长马尾,棕红色的绳结耳坠轻晃,充满知性的玄紫色眸光华荡漾,她柔美纤细的躯体被类似十二单衣的盛装包裹着,但依然难以完全遮掩那玲珑浮凸的优美曲线。   骤看之下,少女约莫十八、九岁,但若细看,她的面容却又会霎时变得暧昧起来,让人无法辨清年龄。   既有孩童的纯粹,又有透着成熟女性的妖艳。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不论在任何场合、任何地方都能够成为最瞧目的焦点。   然而,少女并非人类。   她身后毛茸茸的尾巴,和长在头上的一张狐耳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武妖。宗师。   符合以上两点的普天之下仅此一人,其名为──北冥有鱼。   “小鱼!”“北冥前辈!”“北冥有鱼!”   这三声来自雪麒麟、贝小路和内侍公公的惊呼依序响起,差点就要完美无瑕地重叠在一起。   镇国卫统领眉头不动声息地一皱,但又马上缓展起来。他恭敬地朝北冥有鱼作揖。   “不知北冥前辈到来,未能及时请安,还请恕罪。”   瞄了镇国卫统领一眼,北冥有鱼仅仅嗯了一声,全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的意思。   而后,她转向雪麒麟。   “我约了你,你却失约。”她轻描淡写地问,“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我什么时候约了她?雪麒麟顿时就是一呆,难道自己迷迷糊糊答应下来,然后又忘记了?   “……我约了你吗?”她下意识反问。   “看来你真的是忘记了。”   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地吐出叹息,尾巴轻轻在空中一扫。仅是如此,雪麒麟就像被什么绊到般,呀的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   “哎哟,痛死我!”   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愤恨地挥着拳头,雪麒麟看向北冥有鱼。   “好端端干嘛啦!”   北冥有鱼起身,走到雪麒麟面前,目无感情地俯视后者。   “这是给你的小惩大戒。”   “那也得是我有错在先,才说得上‘惩’咩!”   雪麒麟一边起身,一边如此埋怨着。北冥有鱼没有理她,反而转向贝小路。   “贝小路。”她轻唤了一声。   “是!在!”   不知为何,被叫到的贝小路猛地弹直了身体。她紧绷着身体,硬得像是一根木头似的,还僵一张小脸,怎么看都像很紧张的样子。   嗯,也有点像在害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贝小路竟然也会露出这种的表情,雪麒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去特地揉了揉眼睛。   她在怕什么?怕小鱼吗?雪麒麟一头雾水,只觉得惊奇。然后,她才注意到,自从北冥有鱼现身后,自己莫名其妙就轻松了很多,不再从镇国卫身上感到压力。   或许,是有依靠了吧。   “你也一样。”   北冥有鱼语气淡薄,个中意思大概是指贝小路也跟雪麒麟一样失约了。   “是的,小的知错了!”   贝小路竟然不再以“老娘”称呼自己,而是畏畏缩缩地自称“小的”,明显是真的很害怕北冥有鱼。   看来其中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呢,雪麒麟暗自发笑。如果场合许可,她真的很想嘲笑贝小路几句。   “走吧,时间还不晚。”   北冥有鱼迈开脚步,自顾自往楼梯口走去。她的尾巴不断灵活的做出招手般的动作扬了扬,似在示意两位女孩跟上。   雪麒麟小跑追了上去,随即发现贝小路还呆在原地不动,便“小路,走了!”如此喊了她一声。贝小路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动身。   “等等,北冥有鱼!”   才回过神来似的,统领突然回身喊住北冥有鱼。半回头望向他,“有何贵干?”北冥有鱼如此询问。   “这样不合规矩。”   “哦──”北冥有鱼眯起眼睛,拖长音调,“什么规矩?”   “雪麒麟和贝姑娘涉嫌在城内行使武力,与人发生冲突,破坏了观水楼的私有对象,也波及了普通人。”   统领不近人情地指着两位女孩如此声张。   “原来如此。”   北冥有鱼嘴角扬起些许弧度,似笑非笑。   “那观水楼有追究吗?”   “还没。”   这两个字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还没收到观水楼的投诉,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投诉。   “那有平民说,被她们伤到了吗?”   “还没。”   北冥有鱼不屑地冷笑几声,“猫眼”似的竖线状眸子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会是受慑于她的目光吗?雪麒麟看见统领的手掌心和外露的脖子处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既然还没,你们会不会管得太宽了呢?”   “他们当众动手。”   统领抬手指了指内侍公公,又指了指贝小路。   “或许吧,但观水楼是私人资产。你知道东主是谁吗?”   镇国卫统领沉默半晌,似乎在揣摩对方问题背后的用意。   “夏近晚。”   “不愧是镇国卫。”北冥有鱼轻巧地拍了拍掌,似在赞许又似在嘲讽,“熟知天下事呢。”   “为何突然提到夏近晚呢?”   “夏近晚是应天夏家的人,你应该知道应天夏家吧?”   统领眼神相当困惑,但依然点头。   “大富商夏家名闻天下,我自然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天璇宫五长老夏雪,是现任夏家家主的妹妹吧。”   统领闻言目光里终于多了些讶异的色彩。   雪麒麟也一样。她还是首次听闻夏雪的出身,对方竟然是某个大富家族的女儿一事让她很惊讶,同时也终于明白夏雪的财迷性格是因何而来的了。   一名镇国卫走到统领靠边,咬着耳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统领听完后,从面具眼孔隐约露出的眉头深深皱起。   观水楼是应天夏家的物业,如果夏雪真的是夏家的人,而且还是家主的妹妹──直系血亲,那么观水楼东主会不会就资产遭到损坏一事追究雪麒麟和贝小路,很大程度上就得看夏雪的意愿了。   虽然夏雪经常对自己恶言相向,又喜欢作弄自己,但是雪麒麟深信对方绝对不会加害自己。   嗯,她如此深信。   “但,他们动手了,是事实。”统领紧咬不放。   北冥有鱼哂笑一声。   “说不定,是夏近晚特别邀请两人演出助兴呢。”   哇,小鱼怎么说谎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咩!雪麒麟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但是,既然知道观水楼是夏雪家的酒楼,只要夏雪通知一声,夏近晚应该也会听从,愿意颠倒黑白吧。   不,进一步来说,只要雪麒麟表明身份,夏近晚多多少少应该也会看在夏雪份上,出手相助才是。   想必也是理解到这一点,统领一时无语。   “你还有意见吗?”   北冥有鱼蓦地眯起眼睛,那锐利的眼神如剑似箭。   直面承受华朝唯一大宗师越发锐利的视线,统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如果视线能够杀人的话,他应该早就一命鸣呼了。   纵然无法目视,雪麒麟也能够感受到北冥有鱼外放的气息已经收聚成一束,压在统领身上。他现在正承受着非比寻常的压力,气息在剧烈动摇着。   “……没有。”   统领略显艰难地开口,刚才与雪麒麟和贝小路针锋相对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好。”   北冥有鱼点了点头,终于收回了视线。   “话说回来……”   仿佛冻结空气的冰冷语调。   伴随声音转冷,她的尾巴高高举起。   “谁允许你直呼本座的名字了!”   在最后一个字响起的同时,北冥有鱼猛然鞭落尾巴,就鞭在地板上。   轰──!   尾巴落地时,地动山摇。   整座观水楼剧烈摇晃起来,尾巴所落之处龟裂蔓散,一瞬间裂痕便遍及了整层三楼的地板。   尾巴的劲道掀起不逊海啸的冲击,不费吹灰之地就将在场物与人尽数掀飞出去,唯有雪麒麟和贝小路两位女孩得以幸免。   看见如此光景,雪麒麟倒抽了一口气。她身边的贝小路更是像是被吓到般,屏住了呼吸。   然而──   不愧是镇国卫统领。   在内侍公公也被摔得头晕转向的情况下,他在空中一个转身,成功以双脚着地,最终后退了几步稳住了身体。   北冥有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雪麒麟和贝小路互相对视,彼此后怕的眼神简直像是在说:“以后千万别得罪北冥有鱼。”   “还不赶快走?”   直至北冥有鱼在楼梯上顿住脚步,静静地回望她们后,两人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动身。   “姓雪的,你有种别推!”   “放屁!明明是我先的,你跟在后面!”   雪麒麟和贝小路你推我撞的,争先恐后地追上北冥有鱼,生怕对方等得不耐烦,用尾巴赏她们一下“带劲的”。   至于镇国卫们则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们三人的背影,无法作出任何行动。   ──宗师。   谁都不敢得罪一个宗师,即使是镇国卫统领都不例外。   毕竟,对于宗师而言,他就跟脚边的小石子没有两样。 18、镇国卫罗轰   离开酒楼没多久,转进某条杳无人烟的小荒里,北冥有鱼突然停住脚步。   跟在后面互相推撞着、吵闹着的雪麒麟和贝小路一时没有注意到状况,双双撞上北冥有鱼。碰撞后,少女不动如山,反倒是两个女孩受反作用力所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北冥有鱼半侧头,叹了口气。   “雪麒麟,你就不能带眼走路吗?”   “呃……”雪麒麟尴尬地捂住被撞痛的鼻头,“我这不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停下的咩……”   她身旁的贝小路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也是如此。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一边问着,雪麒麟左右张望。   黄昏下,巷道两旁堆积着杂物与废弃摊贩架,除了她们三人外就再无人影,是那种闲常人等不会接近的地方。   “啧啧啧,小鱼啊,你不会是要将我们卖给人贩子吧?”雪麒麟逗趣地摸着下巴说。   结果,这个随口的玩笑,却从贝小路微张的唇间勾出一声短促“噫”声。她身体依然僵硬,杏圆的大眼像看见天敌般晃动着胆怯的微弱光采。   注意到她的情况,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喂,小路,你干嘛一紧绷着身体?你很奇怪耶!你很怕小鱼吗?”   “你……你喊北冥前辈做小鱼……”   像是见到牛在天上飞般,贝小路错愕不己地吃吃问道,那副样子补充了话语的未尽之意,似是在问:“你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咩……”雪麒麟口吻无奈。   然后,她凑到贝小路耳边,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她瞥了北冥有鱼一眼,后者如玉的容颜依然飘渺,“那么怕她咩?”   “老娘才没有害怕,只是在……尊敬。对,尊敬!北冥前辈而已。”   中间出现的短暂停顿,大概是为了寻找斟酌用词,好用作借口吧。   “真的吗?”   雪麒麟贼笑,表示怀疑。   “如假包换,老娘从不──”   “小路,小鱼瞪你了咯!”   “对不起!”   贝小路大吓一跳,双手抱头蹲下,缩着的身子还瑟瑟发抖。虽然已经知道她好像对北冥有鱼抱有一定程度的畏惧,但没有想到竟然怕到这种程度。   难道小鱼对她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雪麒麟难遮讶异,扭头看向北冥有鱼。   “你污了她清白?”   北冥有鱼眉头高高吊起,斥责了雪麒麟一句:“胡说八道,你脑袋里就尽放那种污秽之物吗?”   “那是怎么回事?”雪麒麟指着还在发抖的贝小路问。   “应该是那件事吧。”北冥有鱼迟疑着说,“有次她醉酒闹事,我看不过去,就小惩大诫了她一下。”   真的只是小惩大诫吗?雪麒麟半信半疑。   在北冥有鱼说到“小惩大诫”时,贝小路的身体明显剧烈颤抖了一下。雪麒麟敢拍胸口保证,要不是最后的尊严在支撑着她,她说不定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如此看来,当时贝小路应该是被海扁了一顿,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也是可怜的娃啊,雪麒麟仰天长叹,想起自己多次在齐绮琪拳头下屈服的经历,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好在小鱼不会揍自己。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雪麒麟也得烧高香还神了。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漂亮的眼眸。   那两珠紫色仿佛能够看穿世界所有真象般。   “哎,你想多了。”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蒙混过去,然后在视线落在北冥有鱼身上的一刻,才注意到对方那身盛装。她其实早在观水楼时就应该要留意到了,但鉴于当时的情形,她没有多分神关注这些旁支末节的地方。   “我送你的衣服,你穿来了咩!”雪麒麟既惊喜又兴奋。   不知何时开始,她每逢送礼就喜欢送自己设计的衣服。她觉得没有女性不爱美的,更何况对于经常会遇到弄坏衣服情况的武者,服装之类的东西反而显得实用。   北冥有鱼少女形态身材高挑,柔美纤细又不失凛然,实在相当适合以源于唐服的“十二单衣”为基调,点缀中国花纹元素的衣裙。   然而,雪麒麟由衷地认为北冥有鱼有一份独特的淡淡妩媚妖艳,说不定更适合性感一点的衣服。   可惜的是,华朝虽然风气开放,但好歹也是古代,还是比较保守的,所以雪麒麟也没敢真送北冥有鱼一些坦胸露臂的衣服。   无论如何,这并不妨碍北冥有鱼成功驾驭这一身盛装。尤其是头发束成马尾,因而露出的雪白后颈,更是一味地美不胜收。   “很合适哦!”雪麒麟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北冥有鱼轻轻地“嗯”了一声,双颊不自然地泛起淡红。   但是,不争气的雪麒麟仍在沉溺在自己所赠之物有人喜欢,还穿了出来的满足里,竟然没有看见如此罕见的光景。   倒是已经冷静下来的贝小路捕捉到这一丝细微至极的变化,错愕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   结果,北冥有鱼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一望来,她又再次缩起身子,学着雪麒麟在嘴唇前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哎,对了。”   雪麒麟突然击掌。她终于想起被遗忘在脑海角落里的疑问。   “我们一动也不动地站来这里干嘛咩?”   已经时值黄昏了,天门大街的热络气氛开始逐渐减退。她们所在的偏僻巷道不仅堆满了废弃物,也不像是通往某个地方的小道捷径。她们已经站在这里好一阵子,却没有其他人踏足这里。   雪麒麟不明白为什么要呆站在这里。   北冥有鱼也不像是路痴,应该不会是迷路才误进这条巷子的。换言之,她应该是有意引领雪麒麟和贝小路到此的。   “有人要见你。”   视线落在雪麒麟身上,北冥有鱼的回答带着深远意味。   “哈?”雪麒麟眨着眼睛,“见我?”   北冥有鱼嗯一声,轻轻颔首。   是谁?雪麒麟歪头稍微思索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合适的对象。   “是谁呀?”她困惑地问。   北冥有鱼没有回答。   最终,回答女孩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我。”   随着声音响起,雪麒麟进城时才见过的男人从巷子的另一头现身。他依旧是一身黑袍,戴着金色面具。面具上长有两根角,证明他是一位统领。并非是刚才在观水楼为难雪麒麟等人的那一位。   “镇国卫!”   或许是想起刚才在观水楼的遭遇,仍然怀恨在心的贝小路气得直磨银牙。她握紧拳头,似乎大有动手的打算。   “小路,等等!”雪麒麟连忙伸手拦住贝小路,“那是我的朋友,跟刚才那几个不是一伙的!”   “你的朋友?”   贝小路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雪麒麟,简直就是在问:“真的假的,你还跟镇国卫交朋友?”   “是的。”   雪麒麟朝贝小路点头,然后望向北冥有鱼。对方的表情依然淡泊,让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罗小轰,你说是吧?”   雪麒麟这才把视线移到已经靠到近处的男人身上。   “雪姑娘认为罗某是朋友的话,罗某就是。”   低沉的嗓音,还有一如既往缺乏起伏的平淡语气,罗轰的声音多少给人一种无机质的感觉,但也富含磁性,不会令人心生反感。   罗轰停在雪麒麟面前,被残阳勾勒出来的身体阴影将她笼罩。 19、你原来喜欢她啊……   阴影里,她微微抬头看向他。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才见过没多久来着……”雪麒麟说。   “确实如此。”   “那你为什么又要来见我?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为什么才刚见完没多久,又要再见我呢?而且这一次还要特地借过小鱼来找自己……对于罗轰的意思,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   “罗某本不想易轻接触雪姑娘你的。”罗轰稍微停顿,然后才补充说:“毕竟罗某是镇国卫,而雪姑娘则是武林派系。”   确实,镇国卫在立场上应该保持绝对中立的,不论是接触武林派系或是其他势力过多,也并非是一件好事,会给人一种失去立场的感觉。   罗轰多次私下面见雪麒麟,其实已经是非常不妥的行为──甚至是违规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天之内二度接触雪麒麟,而且还在当下如此紧张的时刻。   “那……?”雪麒麟问。   “如无必要的话。”   罗轰短地回答,语义含糊。   “如无必要?”雪麒麟覆述了一次,迟疑地试探,“你的意思是指,现在就有必要来见我了?”   罗轰点了点头,而后略显突兀地转身,朝北冥有鱼拱拳一礼。   “北冥前辈,罗某与雪姑娘有交情,但与北冥前辈则没有。”   “哦──”北冥有鱼好笑地问,“你想让我暂时退避?”   罗轰维持半弯身的姿态,微抬头,目露肯定之色。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朝他投以锐利的视线。当视线咬上罗轰双眼的一瞬间,罗轰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出现一阵又一阵的小波浪,袍摆更是躁动地胡乱翻飞。   “即使我是宗师?”   直面承受住不同寻常的气势压力,罗轰依然文风不动。   “是的。”他语气毫不颤抖。   就这样,两人陷入沉默的对视之中。   北冥有鱼是在审视罗轰──或许说在是判断对方究竟有没有资格跟自己提这样子的要求。   ──既为宗师,便应负宗师之威。   眼见罗轰外露的肌肤渐渐覆上一层冷汗,雪麒麟下意识就想帮他美言几句什么的,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现在并非自己出声的合适时机。   贝小路也察觉到这一点,保持缄默。   终于,大概过了数分钟,北冥有鱼率先收回视线。   “好吧。”   北冥有鱼转向雪麒麟交代说:   “雪麒麟,我在外面等你。”   北冥有鱼转身往巷口走去,而贝小路刚将嘴唇凑到雪麒麟耳边。   “你自己小心。”   雪麒麟回以“放心”的眼神。   贝小路警告地瞅了罗轰一眼,接着才追向北冥有鱼。   然而,此时已到巷口处的北冥有鱼却突然回过头来。   “你比刚才那个……”北冥有鱼皱起眉头,“他叫什么名字?”   罗轰挺直身子,爽快地回答:“张继则。”   “嗯,你比他要好。”   北冥有鱼语气平淡,但其中的赞许之意已形于色。   说完那句话,她就再度迈开脚步,身影消失在巷口转角处。   “罗小轰,可以啊。”   用肘子顶了顶罗轰的腰间,雪麒麟嘿嘿一笑。   大概是觉得女孩的行为有过于亲昵之嫌吧,罗轰不太适应地退开了一步。不过雪麒麟一点都不介意,迳自继续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小鱼当面开口赞一个人呢!”   北冥有鱼身为宗师,眼光自然并非一般之高。   就算是雪麒麟,她也没有称赞过──或许有,但雪麒麟不太记得了。   “这是北冥前辈抬举我而已。”   会是没有外人在了吗?罗轰不再以“罗某”自称。   “我倒是觉得你稍微表现得自豪一点也无妨。”   “……”   罗轰又沉默了,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吧。   他是不是经常躲在暗处躲得不正常了,怎么比小震还要寡言孤僻呢?雪麒麟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正事吧。”   雪麒麟对上罗轰的视线,那双眼睛一贯地缺少感情、色彩。   “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观水楼的事。”   罗轰稍微加重了语调。对于他给出的原因,雪麒麟没有多少惊讶。   “是咩,你知道了啊……所以你们镇国卫是故意挑骨头的咩?”女孩满是怨气地啐了一声,“把我们当鸡蛋。”   “他们不是要挑骨头,而是要把蛋打碎。”   “嗄?”   雪麒麟闻言就是一惊,眉毛高高抬起。   “你是说,他们是要……”   手掌平举于脖子前轻轻一划──雪麒麟未尽之意以这个动作取代。   看明白她的意思,罗轰就是一个点头。   “他们,是认真的。”他稍微加重口气,这般说道。   这不对劲,雪麒麟眉头深锁。   “为什么?”   罗轰不答反说:   “我早在你进城时就提醒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如此莽撞呢?”   罗轰一向不带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多了些许愠怒。觉得自己很可能惹得对方生气了,雪麒麟感到一丝困窘。   “呃,我没想到镇国卫会敏感到这种地步……先说明哦,是对方挑事在先。”   一声叹息离口,罗轰收敛情绪。   “你应该多谢北冥前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罗轰语气转重。   正当雪麒麟为此感到惊讶时,便听见他字字分明地说:   “如果不是她出手帮你们解围,你们就这样被带进牢里去,应该就再也出不来了。”   “有这么严重?”   雪麒麟抱有怀疑,觉得罗轰有点太夸张了。   在她看来,就算自己真的被带走,顶多也是要应付一些麻烦而已,压根就没想过会无法再从牢里出来。   然而,罗轰仅以穆肃的目光注视着雪麒麟的双眸。   他是认真的,雪麒麟心想,表情顿时凝重起来。不对劲,太古怪了!女孩有点烦躁地踱起步来。她捻起一小撮头发,轻搔着鼻头──这是她最近养成的小习惯。   头发有薄荷的清香。   有人要对付自己?还是要对付小路──不,说不定是要对付我俩。是谁?因为什么?二皇子?宫家的事?还是其他什么的?雪麒麟走走停停,无数疑问像入春后的花海般一下子开满脑海。   烦恼了好一会儿,还是找不着原因,雪麒麟索性开口询问:   “能把情况告诉我吗?”   “……”   大概是涉及到某种底线吧,罗轰久久没有作声。   “是皇帝的命令?”雪麒麟出言试探。   依然沉默。   雪麒麟正想换个问法,罗轰却在此时开口:   “不负如来不负卿,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闻言,雪麒麟便是怔忡了半晌。   “……好吧,我明白了。”   她理解罗轰的为难之处。他本就身为镇国卫,将如此多的情报泄漏给自己已是大大的不妥,就两人的浅薄交情而言,已经比“仁至义尽”有过之以无不及了。   “言尽于此。”罗轰回身走向窄巷的另一边。   望着他的背影,这个卖了许多人情给自己的男人,好奇心已然满溢而出的雪麒麟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就算是看在与小青的情份上,你也未免太关照我了吧……”   窥探着他的背影,雪麒麟显得急切。   “为什么?”   罗轰的身影一顿,停住了步伐。他的身影忽地变得有点哀戚,给人矮小了许多的感觉。   “她是……”   男人抬目向天,眼角似有光芒在闪。会是泪的光芒吗?   “我唯一爱过的人。”   余音未散。   罗轰再次挺直背梁,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总算得到了答案的雪麒麟站在巷子的这头,睁大眼睛微张嘴巴,身体微微颤抖,好半晌没有动作。   “……是吗。”雪麒麟垂目,落寞地浅笑,“你喜欢她啊……”   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她的叹息低且轻,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20、不妙预感   “他跟你唠啥了?”   大街上,看见雪麒麟从巷子里走出的贝小路,立刻就丢出这个问题。   “呃,就是观水楼的事咩……”   仍然沉溺在伤感的雪麒麟有点反应不过来。   粗线条的贝小路没有注意到雪麒麟脸上仍未尽散的惆怅。   “他说了什么?”她又问。   雪麒麟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好。她转向幽幽地望着自己的北冥有鱼。   “小鱼,问你个问题。”   “……你问。”   经过极为短暂的沉默后,北冥有鱼才点头。   “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也是这样吗?”雪麒麟“呀”的一声,“我是指镇国卫。”   “屁啦,老娘看他们是中邪了,整个疯子似的。”   抢在北冥有鱼前头回答问题的贝小路满是怨气。   “五年前不这样?”   “当然啦。”贝小路笃定无比。   “会是五年前的事吗?”   有见于话题的敏感性,雪麒麟刻意压着声音征求两人的意见,尤其她们还于处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难以保证谈话内容不会让别人听去。   她的视线落向北冥有鱼身上,显然是在期待这位见识多广的宗师能解答自己的疑问。   或许是注意到她目光里的期待吧,北冥有鱼长叹了口气。   “你哪里来的期待呢?我不是无所不知的。”   “呃……那你觉得呢?”雪麒麟换了个问法。   “不知道,但有点奇怪。”   北冥有鱼目光忽地幽远起来。   “让人感觉是在故意找麻烦。”   的确如此,雪麒麟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刚刚的镇国卫统领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一种刻意将事情化大的感觉,死死的紧咬着贝小路和内侍公公曾经动过手一事不放,像只有理性的疯狗在乱咬人似的。   “那老不死看来也是怕疯了。”贝小路不屑地抱胸说。   女孩口中的“老不死”想必就是在暗指皇帝吧。   从那毫不敬畏的语气,雪麒麟能够感觉到贝小路对皇帝的观念并不怎么样──至少不会是有好感。   “小鱼,你怎么看?”   雪麒麟再度看向北冥有鱼,这般询问道。   “不知道。”北冥有鱼轻摇头。   “我有不妙预感。”   “……”   北冥有鱼先是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我会多加注意的。”   少女淡淡地说,但是缠绕在身上的气息越发浓厚,似乎随时都会压碎附近的事物。   她似乎打算肩负起一切。   忽然,毫无由来地,雪麒麟生起一个念头:她身上的担子会不会太重了?   “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叫我帮忙的哦。”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想着自己多少也可以分担一下。她用力地拍了贝小路的肩膀好几下,笑嘻嘻地说:   “还有小路咩!”   贝小路瞅向雪麒麟,似有不满,但当北冥有鱼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时,她立马挺直身体。   “是的,包在老娘身上吧。”   她果然还是很怕北冥有鱼呐……雪麒麟哭笑不得,开始想象贝小路先前究竟受到什么样子的对待。难道她被北冥有鱼吊起来用尾巴打了?还是其他新式的玩法呢?雪麒麟摸着下巴,啧啧几声。   对于她们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忙,北冥有鱼没有什么反应。她一言不发地看了两人好几眼后,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被侧发阴影所遮,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欣慰的笑意。   *   “你跑去哪里了!”   雪麒麟回到闲逸庄,踏进天璇宫院子那供予聚会之用的正厅时,恰好在里面遇见正在商议事情的夏雪和齐绮琪,而天璇宫宫主看见不知道从哪里浪荡了半天才回来的她,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显然地,齐绮琪生气了。   不过,这已在雪麒麟的预料之中。   女孩告诉对方,自己是和贝小路、北冥有鱼等人出去商谈了些许比武的事宜,美名曰打探情报,最终还是没有免去那一顿臭骂,不过至少齐绮琪没有动手。   至于观水楼的事她是一只字都不敢提,免得齐绮琪担心,只有以比较婉转的方式暗示了镇国卫的反常。   尽管如此,齐绮琪还是心烦气躁起来,露出了掺杂着不安的烦躁表情,也显得有点仓皇。   不过,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反应吧。   这是她成为宫主后的第一次武林大会,她给予重视的同时自然也会变得相当慎重敏感,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小云呢?”   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自己徒弟的身影,雪麒麟随口一问。   齐绮琪没有反应,显然还在思索着雪麒麟刚才提到的情况,直至雪麒麟不厌其烦地二度询问,她才错愕地抬眼。   “呀,水妹妹?”   大概是思绪没有很好地转换过来,又或许是没有听清楚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呆呆地反问。   茶盏碰撞桌面的声音响起。   刚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茶几上的夏雪代为回答:   “你家徒弟早早就睡了。”她绕着轻微内卷的发梢,语气带有一贯的调侃味道,“不像某人呢,一到步就跑出玩,没点分寸。”   雪麒麟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换在平时,她再怎么样都会反击一句吧,但是她现在还有观水楼一事没有告诉对方,因而感到些许心虚,所以没敢说话。   雪麒麟打算找个时机再私下告诉夏雪,要是现在就告诉她,在场的齐绮琪一定会闻之起疑的,到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哼唔──看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嘛。”   见雪麒麟没有像以往一样反驳自己,夏雪表现得有点惊讶。   这时,齐绮琪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般,突然拍了拍手。   “对了!”   “嗯?”雪麒麟发出疑惑的声音。   两人的视线对上后,齐绮琪笑着说:   “麒麟,你来了客人哦。她跟我们一样,舟车劳顿了好几天才到帝都的,所以我先让她去你的房间里休息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不介意呀。”   齐绮琪是个懂分寸的人,如果不是雪麒麟的熟人或者那是一位异性,她应该不会让对方踏进雪麒麟的房间半步。   既然是一位女性,又是熟人,雪麒麟完全不介意她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当然,就算是一位男性,她个人也不会说很介意,但是受限于自己的身份和性别,多多少少都得避忌一下才是。更重要的是,齐绮琪绝对会有意见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不另外给对方安排一间房间呢?应该这院子还有很多空房才对呀……雪麒麟感到有些许奇怪,但也不很在乎,觉得齐绮琪自有她自己的原因。   “谁呀?”女孩问。   “是──唔唔唔!”   在某些事情上不会绕弯的齐绮琪张开了口,打算说出来访者的名字。结果,夏雪却突然一个闪身去到齐绮琪背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自己回房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夏雪笑意盎然。   “夏师姐,你干嘛啦!讨厌死了。”   齐绮琪扭身挣脱了夏雪的双手,立即提出抗议。夏雪满不在乎地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就是呀!”雪麒麟皱着鼻头,“为什么不让小七告诉我咩?”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   夏雪慢悠悠地说,噎得雪麒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接着,夏雪转向齐绮琪,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说:   “宫主妹妹,你要是现在就把她的身份告诉小师祖,待会小师祖的惊喜就少了许多咯。”   “别听她的歪理!”   雪麒麟挥拳抗议,齐绮琪却已经因为夏雪的说话,陷入天人挣扎之中,嘴巴不时冒出“可是……”“这样好吗?”“会不会很像恶作剧呢?”之类,用以表示苦恼的话语。   难怪自己很多时候都想要作弄她了,这种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看见齐绮琪这副自我纠结的样子,雪麒麟不禁扶额叹气。   “哎,我自己回去看吧。”   为了避免齐绮琪就这样伤脑筋一个晚上,雪麒麟作出这样子的决定。她分别与齐绮琪和夏雪道别后,便离开了正厅,沿着长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水云儿果然已经休息了,房间那纸糊窗户没有灯火透出。   至于她自己的房间则有烛火亮着,估计就是客人点的蜡烛吧。   走到自己的房门前,雪麒麟下意识地想要敲门,却在抬手后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间。   雪麒麟,你傻了吧?   她翻着白眼,在心里如此吐槽自己的同时,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21、羲和到来   “雪麒麟回来了!是谁来做客了咩!”她扯着嗓子喊道。   没有回应。   咦,难道没有人在?雪麒麟这才凝聚视线,放眼房内。   很快地,她就注意到坐在桌子旁的身影──宛如雪中独梅的清冷身影。   介于银色和白色之间的长发如瀑流泄,高贵的姿容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缠着一层神秘感,充满知性的蓝紫色双瞳,正凝视着眼前的书本。   她正读着书──应该是小说,一副专心别致的样子。可能是读得太入神了吧,所以刚刚才没有听见雪麒麟的声音。   少女那双从素白长裙下露出的赤裸玉足不忌污秽地直接踩在地上,脚腕上绑有雪麒麟所赠送的绳结。   然而,她的身姿再如何夺目,也无法遮掩她非人的部分。   ──头顶上的一双猫耳,以及曳地的九条尾巴。   九命猫,大天妖,武妖之境的主人。   “羲和!”   又惊又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雪麒麟快步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   羲和头也不抬地说,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兴奋。   看见她的视线还落在书本上,没有望自己一眼,雪麒麟难堪地定格于维持着张开双手,想要给羲和来一个拥抱的姿势。   “那有你这样子的咩……”雪麒麟小声碎念着,“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咩?”   “嗯……等我先看完这一段……”   一边专心地读着小说,羲和回答的声音略显缓慢,还有些许断续感。   这只书虫!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径自走到天妖少女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入口时,她皱起了鼻子。   茶是凉的,显然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羲和才回味无穷地阖上书本,轻手轻脚将之放在桌子上,表现得很珍惜,不像雪麒麟会把书藉随处乱扔。   “你又在看小说了咩?”   雪麒麟托着腮,无奈地望着羲和。后者轻点头,头上耳朵随之耸动。   “是的,是本好书。”   清冷的天妖少见地一脸满足。   她曾经提过自己很喜欢小说里的世界,说在那里面纵然再悲伤,也总会有一丝希望。或许,她是因为自身的经历、武妖的处境,而在响往着如同小说世界里所描述般的一丝希望吧。   自那之后,她有稍稍变得幸福一点吗?雪麒麟心想。   “书,是你带来的?”雪麒麟随口问道。   “不,是绮琪借我的。”   “哈,又是小七的书嘛。”   雪麒麟毫不意外,齐绮琪喜欢读小说也不是什么新的发现了。   “所以,是你问她借的咯?”   羲和摇了摇头,轻笑着说:月費.群:;85.76,?6344;;2   “不,她主动借我的。她给我推荐说很好看,一番好意说要借我,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哦,这样呀!”   雪麒麟明白的点了点头。   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齐绮琪也向她推荐过小说,不过雪麒麟本来就不是很爱读书的性格,多番拒绝后对方也就失去了那种热情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来帝都了?”   会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雪麒麟捻灭。   出席武林大会的门派一共有十五个,都是由闲逸庄每年评选的门派综合实力排名前十五席。换言之,仅是能够获邀参加武林大会,本来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羲和不仅没门没派,而且还是一只武妖,说得难听点,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那么应该就是来凑热闹的吧!雪麒麟得出了答案,而她嘴上说出口的却是:   “所以,是想我了吗?”   女孩不无调侃之意。   但是,接下来羲和的回答却让她目瞪口呆了。   “是的。”羲和毫不迟疑地点头,“主要是想要来见见你。”   天妖神色淡然,但是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她是认真的!瞬间就理解到这一点,雪麒麟极为狼狈,差点喷出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咳嗽了好几声。   “你没事吧?”   “没、没事……”   雪麒麟婉拒羲和递出的手帕,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虽然知道对方并没有爱情之类的意思,但是对于借用羲和贴身手帕这种略显亲昵的行为,她还是感到一丝尴尬。   “对了,你近来过得如何?武妖之境呢?”   以这个问题为开端,两人便就羲和的生活和武妖之境近来的情况闲聊起来。闲聊期间,羲和也问到雪麒麟近来的情况,女孩思索了片刻,便将宫家和墨家秘殿的事情告诉了她。   羲和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或许是因为性格所致的吧。正如喜欢读小说一样,她似乎也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说着说着,她们就忘了时间,如果不是齐绮琪让人将饭菜送来,说不定还会忘记了吃饭。她们边吃边聊,几乎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吃完晚饭。   “你不去见见──嗝!你的北冥姐姐吗?”   吃过饭后,雪麒麟打着饱嗝如此问道。   “已经见过了。”羲和抹着嘴巴,沉稳地回答,“我是先去的灵月谷,然后才与她一起过来的。”   “你们经常见面?”   羲和温柔地垂下目光,轻轻笑了起来。   “嗯,几次吧。”   雪麒麟正为此感到欣慰,却忽然听见唰唰的声音。   什么声音?好奇的她发现声音源于桌子之下,便弯身低头往那里看去。   声音的源头是──羲和尾巴。   九条尾巴在地板上胡乱扫动着,似乎雀跃极了,将主人的心情尽显无遗。   就在想借此打趣羲和时,女孩突然灵机一动。   羲和的尾巴好像能控制五行来着?   ──“土行的属性,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他四行的基础上蕴酿出来呢?”   早阵子,水云儿曾经如此询问过雪麒麟。   雪麒麟当时无法回答。   并非因为答不出来,而是太过惊讶,因为那个问题恰恰让一直被雪麒麟忽略的理论,再次重现于她的眼前。   五行既是相长的,也是相克的。   土行的属性,按理来说是可以在四行的基础上加以蕴酿。就像是海上水行灵气会比较多一样,反之,水行灵气较多的地方渐渐地也会出现河流、湖泊,甚至是海洋。   一切都是互相影响的。   在前往帝都的路途上,雪麒麟已经试过几种方法,一度蕴酿出土行属性,但是很快就因为相克的理论,被木属性所弥消。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刚孕育出来的土行属性还不够巨大,无法介入原有的平衡体系里之故。   但是,如果有羲和帮忙呢?   借由羲和的尾巴一时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属性平衡,空出空间让土行属性介入,这样可行吗?雪麒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雪麒麟,你怎么了吗?”   见雪麒麟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尾巴发呆,羲和有点难以为情地收起尾巴时,雪麒麟却动了。她一把抱住那几条尾巴。   “你、你怎么了吗?”   羲和大吃一惊,从椅子上弹起身来,尾巴上的毛发猛地竖起。   “羲和,我真的爱死你了!”雪麒麟挂上傻笑,磨蹭着羲和的尾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不待羲和的回答,雪麒麟就站起身来,抓住还处于状况外的羲和往床上拖去。   ──雪麒麟有一个想法想要尝试。 22、北冥有鱼的期许   深夜。   凄清的明月仿佛随时都会重压下来,半沉远方山脉之后,模糊了地与天的界线。   沐浴于月色之下,北冥有鱼正举杯独自小酌。她平时不爱喝酒,因为每每喝酒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男人──曾经的世界最强之人。   然而,她却又不能缺少酒。   酒能解烦排忧,这对于肩上背负着无数责任的她来说是不可或缺之物。   是的,即使身为宗师,她仍然有许多烦恼和沉重的压力,甚至要比其他人来得要多。自从那个人飞升而去后,原本由他所分担的重担,尽数落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少女觉得身上的担子真的很重很重,重得都想要弯身将之卸下,数年来几度差点要喘不过气来。但是,少女不能倒下,她不仅是华朝唯一的大宗师,还是灵月谷──一个武妖门派──能够立足于世间的根本。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身为武妖的她也不例外。   北冥有鱼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如此关照雪麒麟,其中固然有齐归元的关系──在很多年前,他帮助了自己很多,也是他成就了自己,纵然与他之间有无数恩怨,但是那份恩情,她不得不报──更多的却是因为心里的一个期盼,她希望雪麒麟能够尽快成为宗师,帮自己分担一点身上的压力。   如果那一天真的能够到来,她或许就能尽情地哭,就能开怀地笑了。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恐怕还是得以酒为伴。   事实上,她并不会醉。   要醉,酒不一定是原因,还可以是一种借口。当酒水入肚后,少女就会有一种错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恍惚,并借此放空完全自己,享受与大自然所有事物的同调,进入一种类近冥想的状态。   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她无法放空自己。   即使身为帝都的不同角落,相隔十多公里,北冥有鱼依然能够感知到那两道让她厌恶的气息。   较近的一股如雪原般寂静,仿佛要冻结一切。   较远的一股如烈阳般强烈,仿佛要烧融一切。   这两股气息不断刺痛着北冥有鱼的肌肤,让她有一种浑身都在瘙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的幻觉。   不胜其烦的少女无法安稳入眠,生怕自己睡着之后,某些不好事情就会发生。   她想要借酒排解,却于事无补,直至那股气息的出现──   宛如忽然袭来的阵风。   一阵磅礴的气息从不远处荡来,风摇草动,吹起院子里的零星落叶,带起北冥有鱼的衣摆袖角,扫过酒盏里的水镜,掀起一波涟漪。   “这是……?”   北冥有鱼放下酒盏,望向天璇宫院子的方向。   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   那股气息满溢着灵动的感觉,却又掺杂着一种让北冥有鱼都为之颤抖的威严,就像随时会风云变色落下天雷的雀蓝穹苍一样。   苍蓝色的气息。有天的感觉。   “是雪麒麟吗?”   北冥有鱼喃喃自语,愣住了好半晌。   她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一片吵闹,在猜测刚才那股气息的源头。在这些议论声里,北冥有鱼浅呷了一口酒。   “看来让羲和过来是正确的。”   酒盛边缘抵于唇前,紫色的双眼铺上一层夺目光华。   北冥有鱼微不可察地牵动嘴角,泛起相当愉悦的笑意。   “要快了……”   ──天就要降临了。   待那一刻到来时,她背上的包袱就会轻上许多了吧。   嗯,她是如此期待着。   她在期许着那一天的到来。   ****   “唔哦──!”   从紧闭的嘴巴里被压迫出来的喊声。   沉睡中,腹部受到强烈的冲击,雪麒麟从床上猛然弹坐起身。她的动作过于激烈,额头差点与跨坐在自己肚子上女孩的额头撞个正着。   雪麒麟以双肘撑在床上,维持半仰上身的姿势,定睛往压力源看去。   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就近在眼前。   女孩肌肤白里透红,包子似的小圆脸很是可爱讨喜,眉目间隐隐有几分雪麒麟的影子。稻黄的亮丽长发绑成一束,一段长度圈成发环,挂在头的右侧,剩下的部分则自然散落。   “小玑,你搞什么咩?”   雪麒麟挠着头,漫散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齐姐姐让我来叫你起床呀!”   天玑以活泼的声音回应。   然后,她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那翠绿的眼眸像极两珠翡翠。   “麒麟麒麟,为什么你不穿衣服就睡呀?”   “呀?”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雪麒麟有点懵然。   她缓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真是一丝不挂,被子滑落后而露出的上半身完全赤裸,要不是垂落的鬓发刚好遮住敏感位置,就真的被看过清光了。   我怎么就脱清光了呢?雪麒麟一愣,然后才开始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晚,她在羲和的帮助下作出尝试,希望能够蕴酿出土行属性。为了能升与灵气的吸收率,她索性脱去了衣服,让肌肤能够与外界直接接触。   ──然后呢?结果呢?   记不起来了。   头有点痛,雪麒麟伸手按压。她隐约记得自己取得了什么重大的进展,然后意识就在那时突然中断。   换言之,严格来说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晕倒了。如此一来,将她在床上安顿好的应该就是羲和了。   那么羲和人呢?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小玑,你有见到小和吗?”   “羲和姐姐?我没看见呀。”天玑歪头回答。   “她哪里去了?”   一边如此呢喃,雪麒麟一面伸手去取那已经被人叠好放在床头旁边茶几上的衣服,却因为她位于床──几乎可以四人并排而睡的大床──较里面的位置,手没能够着。   “哎,小玑,你赶快下──咦?”   雪麒麟大腿不经意擦过某种腻滑、温热而柔软的东西。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窝里面、自己旁边的位置,有一处长形的鼓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或许是被碰到的关系吧,那东西突然就动了起来。   “妈呀,什、什么鬼!?”   雪麒麟吓得弹跳起来,正在她身上爬下来的天玑被撞得往后倒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麒麟,你又欺负我……”   顾不上朝自己抗议的天玑,雪麒麟将棉被整张掀起。   ──所谓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天妖少女就闭着眼睛睡在那里。   羲和呼吸平缓,长长的微翘睫毛轻颤,睡得很是安稳。天玑没有发现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全身都缩在被窝里的关系。   问题是,少女跟雪麒麟一样,也是光溜溜的。全身赤裸,雪白的肌肤明亮得亮眼。   “是羲和姐姐呀!”天玑惊喜地喊道。   大概是被这一声呼唤给叫醒了,羲和缓缓睁开眼帘。   她撑起上半身,在阳光底下掺有些许金色的银白长发贴着肌肤滑落,部分散缠在身体上面,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最终侧腿坐在床上的少女,以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双眼略显茫然四处环顾。   会是因为昨天累了,索性就在这里睡了吗?但为什么是全果的?雪麒麟脑袋一片混乱,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慢着,冷静点!我昨天可没有喝酒,完全谈不上酒后乱性咩──不对,这不是更糟糕了吗?雪麒麟啊雪麒麟,你难道是那种扒光自己朋友就带上床,事后还不记得的畜生吗?   如果真有这种事,自己肯定不会忘记呀!女孩越想越头痛,记忆却依然一片空白。   这时,羲和终于取得视线的焦点,咬上了雪麒麟的双眼。   “雪麒麟,早上好。”羲和淡淡地打招呼。   看她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雪麒麟心头顿时一轻,知道自己昨晚应该没有做出禽兽的行径。   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全果地与自己大被同眠呢?   就在雪麒麟想要询问对方原因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小玑,你有叫醒麒麟吗?”   红色的声音。   “呀,齐姐姐来了。”   天玑喜出望外,屁颠颠地爬下床,绕过分隔内外室的屏风,往房门跑去。   糟了,是小七!如果让小七看见这个情况,问题就大了!还站在床上全身光裸的雪麒麟陷入慌乱之中。   “哎哎哎,小和,你快藏起来!”   “嗯?”羲和微微一愣,“为什么?”   “哎!”   没有时间解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已经克不容缓。   雪麒麟当机立断作出行动,一手拿起棉被就想往羲和套去。可是,她却笨手笨脚的,左脚绊到右脚,瞬间失去重心往前摔去。   刚醒来的羲和有点迟钝,没有及时作出反应。雪麒麟就这样摔在她的身上,将她压倒在床上。   两人的身体几乎毫无瑕疵地重叠在一起,彼此的肌肤触感都清晰无比,就连对方的每个吐息都可以感受得到。   “你们……”   呆滞的声音传来。   雪麒麟捂住被撞痛的额头往声源看去,一身大红长裙的齐绮琪就站在屏风旁边。   少女一袭黑发盘成复杂的发髻,配以步摇之类的头饰,本就精致的容颜在淡妆点缀下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当这副高贵成熟的打扮与睁大眼睛,捂住嘴巴的可爱举动搭配在一起,却又形成一种反差感,格外地惹人怜悯。   等等,我好像有点心动咩!   “何方妖孽!竟然敢媚惑本真人!”   不知哪根筋抽了,雪麒麟竟然摆出防御的架势,如此斥喝。见状,原本目瞪口呆的齐绮琪立刻就变得忧心忡忡。   “……麒麟,你还好吗?脑袋被撞到了?”   活像在关心傻子般的眼神,连鲜红双眸里的“火焰”都变得柔和起来。   “哈哈,麒麟的样子好蠢好蠢!”   指着雪麒麟,天玑捧腹大笑。   仿佛一切事情都与自己的无关,羲和自顾自地分别向齐绮琪和天玑道了声早,两人也一一回覆。然后,她便下了床,在众目睽睽下穿了起衣服来。   “麒麟,你也赶快准备了,就快要开始了。”   一边如此说着,齐绮琪的视线再次移向雪麒麟。   于两人的视线对上之际,齐绮琪的眉头突然疑问地皱起,似是发现了什么。   “麒麟,你……是不是有点不同了?”   “呀?”   雪麒麟呆呆地眨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哪里不同了?不就是以前一样咩……”   “嗯……”   齐绮琪歪头沉吟,思索了片刻。   “应该是眼神吧……”   她含糊地给出答案,下一秒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只是错觉吧。”   “嗄?什么鬼呀?”雪麒麟问。   “讨厌啦!”   显然不想解释,齐绮琪言归正传:   “总而言之,你赶快梳洗吧!大家都起来了啦,就等你而已。”   雪麒麟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那我出去等你哦。”   齐绮琪似乎没有追究雪麒麟全果和羲和大被同眠的事情。   “你不骂我吗?”   就在红衣少女转身想要离开之际,雪麒麟下意识就问出如此一句。   “呀?”齐绮琪讶异和不满参半地回过头来,“这个问题真讨厌啦,我好端端干嘛要骂你呢?”   “就是这个……”   雪麒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羲和。齐绮琪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用劝诫的语气说:   “全果睡觉的确不太好,毕竟出门在外。”   “不是,我们睡在一起耶!”   “有什么问题吗?”齐绮琪偏头,“你们都是女的呀!”   ──对呀,我是女的呀!   恍然大悟的雪麒麟虚脱地瘫坐在床上,长呼了口气,暗骂自己杯弓蛇影。   “奇怪的麒麟。”齐绮琪噘起嘴巴,“赶快准备啦!时间不多了。”   说完,齐绮琪便转身往房外走去。“麒麟赶快哦!水姐姐的比武可是在最早的一场呢!”天玑满怀期待地提醒了雪麒麟一句后,便跟着齐绮琪离开了。   雪麒麟一愣,在脑中反刍了天玑的说话好几次。然后,血色就从她的脸上一下子褪去了。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女孩连连大叫,连滚带爬地下床,拿起木盆子就想出去打水梳洗。   “雪麒麟,你衣服!”   已经穿戴整齐的羲和高声喊住仍然一丝不挂的雪麒麟。   刚跑到屏风前的女孩这才折返回来,拿起内衣就往身上穿去。急忙之际,她硬是没能把那复杂的师祖服穿好,最终只能让羲和帮忙。   而,武林大会已经快要开始了。 23、武林大会之始   眼前的光景只能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若从高空鸟瞰而下,不难发现闲逸庄的大半部建筑都堆在北半区域,而南半区域则是占去整体近半面积广阔场地。   这个被御赐命名为“斗神台”的场地,建有二十五座由石材构成的比武擂台,是历届华朝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   二十五座擂台被分为三层,最里层只有一座擂台,以“天”字为字号,被称为天字号擂台;第二层有八座擂台,被称为地字号擂台,由面北的一座为“一号”,以东南西北的顺序编号一至八;第三层则是余下的十六座擂台,字号为“人”,也是以面南的一座为“一号”,编号的顺序也与地字号一样。   最中央擂台是各境界比武决战用的擂台,也是天境比武时的擂台,建得比其他擂台要宽阔宏伟,也高上许多。   而其余的擂台不论是大小和高度都如出一辙,也没有强硬性的功能划分,是除决赛以外的比武地点。   闲逸庄庄主和五大门派──实际上只有四派──的掌门作为武林大会的主办人与协办人,现在便高坐在天字号擂台上,负责主持武林大会的开幕式。   他们坐在一字排开的座椅上,齐绮琪就坐在最右侧最靠边的位置。   纵然是最不显眼的位置,但是一身红裙的她娇艳无比,宛如一朵盛开的夏花,勾去无数男性的目光,甚至连一些女性对她投以欣羡的视线。   其余三位掌门和刚站起身来,打算走上前致辞的闲逸庄庄主都因为齐绮琪的存在而黯然失色。不过有一点不能忽略的是,北冥有鱼将主持的任务交给了灵月谷副谷主,并没有现身之故,否则齐绮琪也不可能独揽众人的目光。   “──不知同道们昨晚睡得安好与否?鄙人闲逸,乃为此届武林大会的主办人,闲逸庄之庄主……”   飘逸的声音。   闲逸庄的现任庄主是位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性,穿着一身只能用简扑来形容的素衣白裳。   他身材显瘦,面容也只能说是清秀,与帅气、俊秀无缘,然而却带着悠然自得的从容,自有一股洒脱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宛如游云之野鹤,倒算配得上“闲逸”两字。   不过,雪麒麟对他并没有多少兴趣,对他所说的东西更是没有一丁点兴趣。她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听别人罗罗嗦嗦──尤其是形式化的刻板致辞。   “麻烦让一让咩!”   迟到的雪麒麟正在人群里中苦苦挣扎。   贵为五大门派的天璇宫自然不用与其他门派挤在台上观看开幕式,他们被安派在地字三号擂台上,而雪麒麟就是在往那里前进着。   怎么这么多人咩!被人撞了一下的雪麒麟暗自抱怨着。   明明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只有十五个,这个场地里却至少挤了上万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除了参与的门派,这里还聚集着一些来凑热闹看戏的人们。雪麒麟甚至看见一些挂着放满商品的木盘,已经在叫卖的商贩。   如此一看,雪麒麟觉得这武林大会就跟以前的足球比赛没有多少区别。   闲逸庄庄主的致辞略显冗长。   当他终于致辞完毕,观众们拍手叫好时,雪麒麟也终于挤出人群,来到地字三号擂台。   “看来我们家小师祖也学会摆架子了呢,真是人会变月会圆。”   雪麒麟刚爬完楼梯,坐在椅子上的夏雪就朝她如此冷嘲热讽。   女孩翻了翻白眼,径自靠向最前排唯一的空位上──夏雪的旁边──坐下。原本窝在夏雪大腿上的黑猫顿时欢快地移动到雪麒麟的头顶上。   坐在夏雪旁边的司徒木头朝雪麒麟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小师祖”算是打招呼。雪麒麟朝他咧嘴一笑回礼。   然后,她才转向夏雪,接上刚才的话题。   “主角通常都是最晚登场的咩!而且,我真摆架子,你还能这样子跟我说话吗?”   “有什么不敢?”   夏雪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雪麒麟。   “要是你敢,就拖出去打屁股呗!”   闻言,夏雪低下头,浏海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   不是生气了吧?雪麒麟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   夏雪一下子偷瞄似的瞥向雪麒麟,忽然又移开视线,杏圆的橙眸水汪汪的,似乎随时都会滴出水来。她发出一些支支吾吾的声音,好像很害羞的样子,脸颊也微微显红。   “你真要打我屁股吗?”她绞着手指,小声地如此问道。   她怎么了?怎么摆出这种表情了呀?不过……好像有点……有点可爱咩……雪麒麟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轻咳了一声。   “不就说说嘛……”   “别人撒个娇,你就改变态度,还摆什么架子呢?装摸作样不是谁都可以的呢。”   见看见夏雪表情像是翻书似的突变,勾勒出不屑的笑容,雪麒麟就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真是太可恶了!雪麒麟把头别开,娇哼了一声。   “你给我好好听台上的人演讲啦!”   “千篇一律,有什么好听的?”夏雪胸有成竹地说,“你不也是不想听吗?”   “……是这个理儿。”   雪麒麟不太情愿地承认了。   “这还有多久结束呀?”   “一个时辰吧。”   夏雪打量了一眼天色,随口回答。   “什么?”   雪麒麟惊呼一声,觉得自己要死了。   “竟然还要一个时辰?他们废话也太多了吧!”   “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贫乏了吧?”夏雪哂笑着说,“还有一些仪式之类的。”   “哎哟哟,难道还得上几柱香,作个法什么的?”   “差不多。”   夏雪耸了耸肩,丰满的胸部随之晃动。   “这些门面真的很麻烦耶!”   雪麒麟不无厌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时,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坐在司徒木头另一边的李婉婷身上,她正望着中央擂台的方向发呆。   总觉得小婷最近失神次数好像变多了,雪麒麟有点担心。   自墨家秘殿一事后,李婉婷就经常性露出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为墨家秘殿地下城的事耿耿于怀。女孩多次关照过她,但是她都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没事吧……雪麒麟也只能如此希望了,毕竟对方不愿意开口,她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从李婉婷身上收回视线,雪麒麟朝夏雪询问:   “其他人呢?冥冥、小云她们呢?”   擂台上只有寥寥数人,原本数十人的团队有一半人不见踪影。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人境弟子。   “他们去准备了。”   司徒木头瓮声瓮气地回答。   “待会他们讲完废话后,就是人境的第一轮比赛了。你说他们能去哪了?”   “这样啊!”   听完夏雪的回答,雪麒麟明了地点头。   那些不在场的弟子们显然是去准备比武了,也包括水云儿在内。她应该很早就起来去准备比武了,所以才没像以往般叫醒雪麒麟。   “知道对手了吗?”雪麒麟问。   “还没呢。”夏雪慢条斯里地回答说,“为了公平起见,这都是比武前才公布的。”   “还真讲究咩……”   雪麒麟托着腮重新望向中央擂台,一脸嫌麻烦地撇起嘴巴。   谁都想尽快知道自己的比武对手,但闲逸庄偏偏就要吊别人的胃口。不过,无法否定的是,这样子就很难预先针对性准备详细的对策和作战计划。   她们交谈的时候,丐帮帮主──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精悍男人──已经致辞完毕,回到座位上去了。接下来,似乎就是道一教的掌教紫云子。   待所有人的致辞都结束后,又上演了一连串无聊的仪式,直到接近巳时──早上九点,开幕式才终于拉下帷幕。   “至此,武林大会正式开始。请参与人境第一轮比武的同道们准备,比武将在两刻钟后开始。”   随着再次登场的闲逸高声如此宣言,人群响起怒涛般的盛大掌声。   差点睡着的雪麒麟终于获得解脱,从椅子上弹跳起身,一马当先离开,在夏雪的引领下朝场地东边边缘的棚子走去。   那些棚子是临时搭建的休息区,供参赛者休息、准备之用,水云儿和南冥姐弟等人现在应该就待在那里。   每个境界以梅花间竹的形式,在三天里分别进行首两轮比赛。也就是说,明天是地境的首两轮比赛,后天则是天境的首两轮。   然而,由于人境的参赛人数众多,五大门派都拥有十个名额,而其余的十个门派则有八个,也就是了参与人境比武的人数多达一百二十人──其中影门没有参与,否则就是一百三十人了。   相对于百多人的参赛人数,擂台只有二十四座,故此人境的第一轮比赛,一共要分五次进行。   故此,仅是第一轮比赛也分为上午两场,下午三场的形式进行。而第二轮则紧接在第一轮之后,中间的休息时间可能仅有半小时。   顺得一提的是,之所以会把比赛安排得如此紧凑,其实也有考验武者们的恢复力。闲逸庄认为,一名真正的高手不仅实力高强,还要懂得分配力量和拥有强劲的恢复力。   “赛程在哪咩?”   “看见那个告示板了吗?”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夏雪朝背后努了努嘴巴,指向中央擂台处。雪麒麟回头眺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块告示板已经被架立在那里。   “告示板上面被划分为二十五格,每格都对应一个擂台,比赛前会把刻有参赛者名字的木牌挂上去,相同擂台的两人自然就是对手了咯。”   简单明了的方法。   不过,雪麒麟觉得这种方式还是有不便之处:   “参赛者都要挤上去看咩?”   天字号擂台虽大,但是显然也容不下一百二十人同时挤在上面。   “你能想到的事情,其他人会想不到吗?”夏雪没好气地说,“会有负责的抄录员抄录下来,将副本送到我们手上的。放心,不用你去挤。”   “你这说得我好像不愿意去挤似的。”   “哦,难道不是吗?”   “为了你,不一定!”雪麒麟大义凛然地挺胸说道,“但是为了小云我赴汤蹈火,被人插腰两刀也不是问题!”   “嘿,说了些有趣的话呢。”   夏雪脸上笑意盈盈,却不动声息地用力踩了雪麒麟,然后加快脚步走去。后者发出哀号,差点在众目睽睽下摔倒。 24、水云儿的付出   来到分配予天璇宫的棚子时,雪麒麟见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一部分是她伪装地外门弟子时所见过的。   果不其然,南宫姐弟和宫天晴,自然还有水云儿都待在这里。   宫天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只用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非常局促不安,她那一对从铸剑房借来的未开锋长剑则靠在椅子旁边。正所谓刀剑无眼,她惯常用的剑由于已经开刃,所以无法带上台作为比赛武器。   相较之下,她旁边的水云儿就冷静得多了。   以法术将头发染黑,还特地改变了发型,任由一袭黑发披散开来的她正闭着双目在养神,坐姿挺拔带着一种肃然的气势,由李婉婷特地赶工为她铸成的横刀则横亘在大腿之上。   另一方面,南宫姐弟则在对练着。   刚入内门没多久的他们近来进步神速,还双双被选上代表天璇宫出战武林大会的比武,可谓是资质优越。   雪麒麟最近探过齐绮琪的口风,问她有没有收南宫冥冥为徒的意思。当时她回答还在考虑,但结果没过几天就屁颠颠地跑去把南宫冥冥收入门内,这位经常以“妾身”自称的贵族少女还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弟子们陆逐注意到几位长老和雪麒麟,分别朝她们请安打招呼。雪麒麟维持一贯作风,随便挥了挥手,说了句“大家好哦!待会努力点。”就当是回覆。   然后,雪麒麟将双手放在后方的摆子上,轻快地走到水云儿和宫天晴面前。   “小云、小晴,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呀?”   “小、小师祖!”   宫天晴像是受到惊吓般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幸好被雪麒麟及时扶住。   “哎哎哎,你小心点呀!要是你摔着,你家师父姐姐又要来向我抱怨了咩……”   “对、对不起。”   宫天晴失落地道歉,手指都绞在一起了。已经睁开了眼睛的水云儿轻笑着安慰地说:   “宫妹妹一定没有问题的哟,你可是我们人境的首座呢。”   雪麒麟不禁点头附和。   别看宫天晴一副弱不禁风,怯弱不堪的样子,在内门的人境弟子里,她的实力是最强的。精练的招式,还有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动作──这一切都是她成为人境首座的资本。   水云儿过去多次与宫天晴对打过,都没有在她手下赢过一次,大多都是平手收场。   然而,这却不代表两人的实力相等。   ‘宫妹妹并没有尽力’──水云儿曾经如此提到过,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宫天晴尽全力的话,自己就不是对手了。   “是、是的,我会努力的!”   仿佛领受了什么重要使命般,宫天晴绷紧身体,露出坚绝之情。   “我一定不会辜、辜负大家的期望。”   看见这一幕,雪麒麟觉得宫天晴现在就像已经决定英勇赴死的士兵一样,心想还是别给太大压力她好了,毕竟以对方的性格说不定待会真的会拼上性命去争胜。   刚把武器交给李婉婷,请她代为检查保养一番后,南宫冥冥带着弟弟走了过来。   “小师祖,谢谢你。”   南宫冥冥来到雪麒麟面前后,莫够其妙地就抛出这么一句感激的话语。南宫冥夜则朝讨喜地喊了雪麒麟一声“小姐姐”。   一边将小色鬼南宫冥夜的头发搔乱,雪麒麟眨着眼睛询问:   “嗄?干嘛突然就谢我咩?”   南宫冥冥脸颊微微泛红,稍显娇羞地回话:   “是齐宫──师父姐姐的事。”   “小七?”雪麒麟眉毛一扭,“她咋了呀?”   “这个……”   南宫冥冥欲言又止,看起来好像羞于开口。“姐姐,你怎么了?”南宫冥夜不明所以地瞄向自己姐姐。   “我想……”水云儿笑着插话,“大概是齐姐姐将南宫妹妹收为徒弟的事呐。”   她转向南宫冥冥。   “南宫妹妹,是吗?”   是的,南宫冥冥颔首。   既然水云儿已经帮自己开了个头,南宫冥冥也大方起来,娴静地解释说:   “妾身之所以能够拜入齐宫主的门下,听说是小师祖帮了妾身的忙,所以妾身觉得有必要向小师祖您表示感谢。”   “呀,这样啊……”   雪麒麟尴尬地笑了。   事实上,齐绮琪似乎早有把南宫冥冥收入门下的意向,只是一直在纠结“能不能多兼顾一位徒弟”这个问题,所以才迟迟没有作出决定而已。   对于陷在烦恼中的少女,雪麒麟仅仅是说了句“想做就做呗!”根本就没有帮南宫冥冥说过什么好话,自然也没有用行动帮忙。   这么一来,对于南宫冥冥的感谢,雪麒麟就觉得受之有愧了。   个中的真相还是不要点明为好,以免搞得气氛尴尬,思及此处,雪麒麟便厚着脸皮认下这份恩情,还大言不惭地叮嘱说:   “嘛,你别让小七失望就了咯。”   “是的,妾身一定会竭尽全力回应师父姐姐的期待!”   南宫冥冥握紧拳头,既认真又笃定地如此宣言。   似乎已经将南宫姊妹的武器检查妥当,李婉婷朝这边呼唤了一声。南冥宫宫听闻,便朝雪麒麟鞠了一躬,然后拉着自己弟弟去拿回武器,争取在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加紧练习。   为什么都恨不得为小七拚命的样子呀?   看看已经跑到棚子外对练的南宫姊弟,又看看紧紧兮兮反复呢喃着“一定要努力”的宫天晴,雪麒麟脸色忽地古怪起来,还掺有一丁点无奈。   她异想天开地将天璇宫将邪教联系到一起,觉得齐绮琪或许有当邪教教主的潜质。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心里不着边际的想法,水云儿以既羡慕又略显自嘲的口吻轻声诉说:   “这是证明齐姐姐有那种魅力呐……”   雪麒麟闻言便是一愣。   几秒过去后,她才露出掺杂着欣慰和释然的笑容。   “……是呢。”   齐绮琪是一个散发着光辉的人。   明明拥有举世无双的资质,仍然努力不懈,丝毫不敢怠慢──单是看见她勇往直前的身姿,就不由自主地让人生出一种“我也要努力”的念头,就算只有一丁点也好,也想稍稍追近她的背影。   或许会有很多人在她的光辉之下心灰意冷,继而怨天尤人,怒斥上天之不公,控斥它将一切都赋予了给她,最终自甘堕落。   然而,不论是宫天晴还是南宫冥冥,她们都是好孩子,不仅看见齐绮琪光辉的一面,也没有看漏被那光辉所掩盖的汗水和眼泪。   ──受上天眷顾之人亦然要付出汗水,那么我又凭什么得过且过呢?   雪麒麟在想,想宫天晴和南宫冥冥的心里一定有一个这样子的声音在督促着她们追着齐绮琪的背影直行。   女孩也没有例外。   一直注视着齐绮琪的她,早就生出一种“自己也要努力一点”的念头了。   “小云呀,你紧张咩?”   再次拉回飘远的思绪,雪麒麟忧心忡忡地问水云儿。后者先是摇头,然后动作忽地一顿,改为点头。   “如果我说不紧张,小师父你信吗?”她苦笑着问。   “嗯……应该会不信吧……”   雪麒麟犹豫了一下,才不太肯定地回答。   即使是她这个小师祖,面对比赛时还会多少有点紧张,更何况是经历尚不丰富的水云儿呢?   “真狡猾呢,小师父为什么要用疑问的语气?是因为就算是说错了,也能有转弯的余地吗?”   水云儿不无困扰地说,还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雪麒麟的反应差强人意了。   “得了吧!”   觉得对方在作弄打趣自己,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不过,仅仅只是一秒过去,她便咧嘴一笑,放软声线说:   “没事的咩,保持平常心就好了咯!”   “嗯。”   水云儿唇间轻轻地泄出一个音节,但那听起上来却像是石头落地时发出的沉响。仿佛是想要把压在心头上的东西都吐出来般,她长吁了口气,然后咬了咬下唇。   “我会努力不宰负小师父的期待──小师父应该不爱听这样子的话吧?”   水云儿神色一变,半遮嘴巴窃笑起来。   “的确是不爱听。”   真是搞不清楚她究竟有没有在紧张咩!雪麒麟双手捏腰,皱起脸来。   “嗯,那我就这样说吧──”   水云儿依然面带浅笑,眺望视线彼端的天字号擂台。   “小师父,我会站上那里的。”   明白她的意思,雪麒麟最终说出口的竟是:   “哎哟哟,口气真大咩!”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女孩嘴角那抹之不去的明快笑意。嗯,雪麒麟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鼓励水云儿而已。她想让气氛变得悠哉一点,想着如此一来,大家说不定就能稍稍放松。   “如果我最终能站上那里……”水云儿的视线从擂台上抽离,“小师父身上的担子也会稍微轻一点吧?”   水云儿说话时的吐息,像极一阵柔和的风自遥远之地吹来,轻轻拂在雪麒麟的脸颊上,其中的温存让她因讶异而微微张开的嘴巴渐渐合上,最终弯成姣好的弧度。   那两珠水色眸子正泛着柔和涟漪。   对上它,雪麒麟竟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她觉得好舒服,心头暖暖的。   ──原来她知道啊……她都看穿了。   就算只是人境,力量轻微,她也愿意替自己分担吗?或许,微不足道,但这份心意已经是一味很好的良药,滋润了雪麒麟的心房。   压在心头的、被雪麒麟有意忽略的沉重感似乎都因为这一句话而真的变轻了许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咯!”她几乎是一脸幸福地笑着。   “客气就见外了,这不是小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   水云儿露出气质典雅的古典笑容,神色着有化不开的温柔。   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两人之间蕴酿着一种暖意,划出一小片温馨不己的领域,将棚子里的其他人排斥在外。   大家都识趣地没有打扰她们,唯独夏雪例外。   只见夏雪踏着寂静的步伐,无声无息地绕到雪麒麟身后,然后趁后者还没察觉之际,恶作剧地从后一把将女孩抱起。   “哇!”   双脚突然离地,雪麒麟吓了一跳。   “搞、搞什么呀!”   女孩回头寻找原因时,嘴唇扫过夏雪的脸颊。   甜甜的、软软的,似乎有一种橘子的味道。   “……都快飘出红心了呢。”   有意将雪麒麟的慌张置之眼外,夏雪吐气若兰地在她耳边轻声如此说道。那香甜的吐息让雪麒麟脸颊涨成了漂亮的粉红色。   “赶快放开我啦!”   女孩羞涩不己,慌慌张张地蹬着凌空的双腿,想要挣脱夏雪的怀抱。那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好不自在。   “哦!”   结果,夏雪爽快地就放开了女孩,始料未及的雪麒麟差点没站稳而摔在地上。   正当雪麒麟气愤地想要提出抗议之际,眼角却巧合地捕捉到那一抹涌进棚子里的鲜红。   ──犹如一团被风卷起的红色花瓣漩涡。   曳着长长的裙摆,齐绮琪飞也似地快步走到水云儿和宫天晴面前,神情严肃地说:   “水妹妹、晴儿,赶快准备吧!”   “是、是的!”   宫天晴僵硬地弹了起身,像极受到惊吓的猫咪。水云儿也随之缓缓起身,似有意会地问:   “齐姐姐,是第一场吗?”   “是的。”   绑住头发悬在脑后的红色蝴蝶结像振翅了一下般轻晃,齐绮琪点了点头头。   “第一场,你和晴儿就要上场了。”   “对手是谁?”雪麒麟插嘴问道。   齐绮琪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缓缓转向后方,雪麒麟这才注意到跟在她后面的年轻闲逸庄成员。   那青年手上拿着一张对折好的宣纸,应该就是夏雪曾经提到的比武赛程抄录本。齐绮琪客气地向他将抄录本要了过来,然后递给了雪麒麟。   雪麒麟打开一看,很快就看见了宫天晴和水云儿的名字。她们名字前都有天璇宫三个字,特别好找。   两人分别被分配在地字三号和地字三四擂台,前者对手叫作马宝辉,是道一教的人,而后者的对手则叫──   “贝托盘?”看见这个名字雪麒麟立刻一呆,“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陈二狗、李铁柱、张八蛋……这些名字她都可以接受,但好端端一个人叫托盘,就未免有点奇葩了。   但在视线落在名字前面,看见“丐帮”两个字时,雪麒麟顿时就有了个古怪的联想:   这家伙不会跟贝小路有关系吧?   他们一样姓贝,而且名字严格来说都是物件──小路可以是指“小的道路”,托盘更不用说,就是拿来盛东西的木盘子。   仿佛是要印证雪麒麟的猜想般,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喂,雪麒麟!”来者高喊,“听说水云儿是你这家伙的徒弟?”   单凭那充满市井气息的粗鲁语气,雪麒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跑进来叫嚣的无礼之徒是谁了。   “哎,小路,你来得正好!”   雪麒麟迎向贝小路,将赛程举到她面前。   “这个贝托盘的奇怪家伙跟你是什么关系?”   女孩讶异地指着上面“贝托盘”三个字如此问道。   “是又咋的?有意见吗?”   贝小路抱着胸,不屑地反问。雪麒麟听完后双眼闪出“八卦”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追问:   “你原来已经嫁了?这是你儿子还孙子呀?”   “屁啦!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脑子长毛了?老娘什么鬼时候就嫁了!老娘还单着呢!”   “哎,什么嘛……原来是老剩女……”   雪麒麟一脸失望,同时又莫名地庆幸贝小路还是孤家寡人──她将这个感情归类为“单身狗”心理取得平衡瞬间的爽快。   “喂,你给老娘说清楚!什么叫老剩女!”   贝小路显然没听漏那三个字,一把拨开挡住视线的赛程,怒不可竭地揪起雪麒麟的衣襟。   “贝前辈!”   齐绮琪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想要劝架。相对焦急的她,雪麒麟却无动于衷,脸上还挂起好奇的表情。   “所以呢?”雪麒麟将贝小路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是你的谁咩?”   “徒弟!”   贝小路哼了一声,放开了雪麒麟。见状,齐绮琪才松了口气,止住奔来的脚步。   “哦,你徒弟呀!”雪麒麟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领,“怎么跟你姓贝了咩?”   贝小路揪了雪麒麟一眼,然后才沉着嗓子回答说:   “他是孤儿,所以就随老娘姓了!”   “嘿,叫托盘该不会是因为你捡到他时,他就躺在托盆上咩?”   听见雪麒麟的猜测,贝小路愕然地望向她,直眨双眼。   ──你怎么知道的?   丐帮副帮主的反应明显带着这一层意思。   嗄,还真带中了呀?这下子换成雪麒麟惊讶了。她没想到真实情况还真是如此老土,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25、紫玄子   同样面带惊讶的两人面面相覤,一时之间都没能接上话。   “贝前辈,你此次到访所为何事呢?”   趁着两人沉默的空档,齐绮琪端正礼仪询问贝小路的来意。听见,雪麒麟也用“对呀,你来干嘛!”的眼神投向贝小路。   “差点忘了!”   贝小路一拍额头,然后挺起胸脯捏着腰说:   “姓雪的,要不要比一下?”   “你说话别这么无头无脑好不好?”   雪麒麟无奈地摊手,脑袋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所以是要比什么呀?”   “当然是比我们的徒弟谁更优秀了!”贝小路理所当然地说。   她说话时,带着点目中无一的态度,显然是在挑衅雪麒麟了。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接受的打算,耸了耸肩。   “有什么好比的咩?”   “干嘛!你怕你的徒弟输给老娘的徒弟?”   “啥!”   水云儿的实力遭到质疑,雪麒麟感到一阵火大,随即目光微愠地瞪向贝小路。   小徒弟有多努力,没有人比身为师父的她更清楚了,而现在竟然有人试图质疑自己徒弟的实力,雪麒麟实在忍无可忍──纵然知道那只是连三岁小孩都能识穿的激将法。   有一些事情本来就是无法容忍的。   对于雪麒麟而言,水云儿的能力遭到质疑就是她无法忍受的事,就有如齐绮琪被人贬低一样。   “咱家的小云是最优秀的!”   “屁呢!肯定是老娘的盘儿比较优秀!”   雪麒麟挺身站到贝小路的面前,胸脯甚至带着炫耀的意思抵在贝小路的“平原”上。接着,她脸露满怀恶意的笑容,鄙夷地低头看向贝小路的胸前。   “哦,最好是咩!怕就怕那个叫贝托盘的,他的实力跟他家师父的胸部一样‘贫瘠’。”   “放你的狗屁!”   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痛处,贝小路也挺起只能用可怜来形容的胸脯,与雪麒麟针锋相对。她当场发飙,破口大骂道:   “姓雪的,你把老娘的胸拿来说事算什么好汉?不就是两团软肉,有个屁好自豪咧!”   “就是……太讨厌了……不就是两团软肉嘛……”   正想以类似“有总比好没有”这种论调来反击,背后突然传来幽怨的低声呢喃,雪麒麟仿佛能够感受到一股灰黯黑色怨气缠上自己的肩膀。   她回头,立刻就对上齐绮琪满怀怨念的目光。只见少女一脸失落,似乎有阵阵黑气自身体每个角落逸出发散。   “呃……”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雪麒麟手忙脚乱地安慰说:   “小七没有也不要紧呀!最重要的是匀称,匀称!而且,你还年轻着呢,肯定还有长大的空间呀!更何况,你的腿又长又白又好看,就算那里真的不长了,也没啥咩……但是小路不同,她都是死老太婆了咩,而且又是小短腿!”   虽然齐绮琪的确经常在意自己的胸部大小,雪麒麟也利用这一点调侃过她,但是齐绮琪也并非真的没有,只是与其他人──尤其是夏雪对比起来,显得很微不足道罢了。   “你胡说什么啦!”   听见雪麒麟越说越露骨,齐绮琪难以为情地一把捂住雪麒麟的嘴巴。   “弟子们都在听着呢!”她压低声音说。   “小不点,你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剩会放屁噗噗响!”贝小路气极反笑,“老娘的比例好着呢。”   “哦?”   雪麒麟再度回头,非常做作地由上至下打量了贝小路一遍。   贝小路的身高和雪麒麟差不了多少,或许是发髻的问题,看起来好像是前者显高一点,除了胸脯平如镜外,比例的确算得上不错。   所谓的说返老还童,硬要说就像是身体被等比缩小后的模样吧。   话虽如此,但是雪麒麟自然不会坦然回答。   “你腿好像还没我长咩!”   雪麒麟不屑地冷笑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才没有把你看在眼里”的表情。贝小路也挑起眼角回嘴道:   “明显是老娘的比较长!”   两人再度互相叫嚣起来,挺着胸脯抵在彼此身上。她们磨着银牙,以充满怒意的双眼瞪视对方,似有大打出手的打算。   原本充满纷杂交谈声的棚子瞬间安静下来,被紧张的气氛所填满。   幸好,她们也很有分寸,把打闹止于朋友之间的程度。就这样对望了几秒后,两人就分别扭头错开视线,先后哼了一声。   “小云,你待会你不用给我脸子,把那个姓贝的……”   雪麒麟瞥了贝小路一眼,在暗示“姓贝的”三个字所指的并疼水云儿待会的对手,而是指贝小路。   “将打得落七零八落、九死一生、落花流水!哼哼,踢他屁股,打得他头晕转向就对了!”   显然地,雪麒麟已经将刚才让水云儿平常心面对比武一事抛诸脑后了。   看着自己那一脸不忿气的小师父,水云儿无奈一笑。   “小师父,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上一点呢。”   说完,她敛去脸上的所有感情,凝出凛然的表情盈盈起身。她手上的横刀刀鞘泛起一层薄薄的蓝光,染墨的头发也缓缓无风至起。   与此同时,通传最后召集的闲逸庄成员也恰好到步。   ──“小云打爆他!”“水妹妹加油!”“水姐姐一定没问题的。”   在众人的鼓厉下,水云儿深深吐出口气,踏出了脚步。而已经在齐绮琪的安抚下变得沉静的宫天晴也随之而动,拿起双剑步出棚子。   水云儿和宫天晴的比武地点彼此贴近。   地字三号擂台,以及地字四号擂台,两个擂台的相邻正好方便了天璇宫的“打气团”。   在天璇宫众人的注视下,宫天晴走向地字三号擂台,水云儿则步向地字四号擂台,宛如被巨石分流的河川。   水云儿的对手,贝小路的弟子──贝托盘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仿佛是在完美阐释了丐帮一样,贝托盘一身满是不同颜色补丁的劲装,脸容虽然俊秀帅气,但是有藏不住的市井气息,像极是从城镇贫民区出来的人。他没有带武器,学的应该就是贝小路成名绝技,丐帮的至上掌法──“伏龙掌”,但不知道有几分火候。   而宫天晴的对手则是位稚气未脱,说是少年还嫌早一点的道袍童子。他手持一把太极剑,脸上挂有悠然的微笑。   这并非是游刃有余的意思,单凭他慎重的眼神就能了解到这一点。那是基于道一教心法和武学理论而衍生的气质,是养出来的。   区区一个人境就养出一种云游于世外的悠扬飘逸感,证明宫天晴的这个对手并不简单,说不定是出自道一教某位高手的门下,而且还是资质优异的精英。   一个飘然出尘,一个世俗──他们两者拿来相比较,瞬间对比出强烈的落差。   “不知道雪姑娘怎么看呢?对于我家不成器的弟子。”   突然间,突然传来懒洋洋的童音。   听见这个声音,雪麒麟眉毛一挑,半侧头瞄向声音来处。   那里有一名身穿以金丝绣边道袍的孩童。   男孩大概约莫十岁,长得眉清目秀,一袭墨黑的长发束成道士髻以木钗固定,坦露在外的皮肤如般温润。   永远像是没睡醒,眼帘半垂的眼睛是这家伙的特征。   尽管他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那潜藏在淡青色眸子深处的光芒依然能够被窥见。   “紫玄子,你别靠这么近!”   雪麒麟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做出赶人的姿态。   “去去!待会又要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了咩。”   闻言,紫玄子像是深深受到伤害般捂住胸口后退了好几步。   “我对雪姑娘一片痴心,奈何明月照沟渠……”道袍童子状似失落万分,“雪姑娘,真的不愿意接受我的真心吗?”   深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雪麒麟身体就是一抖。她觉得恶心似的呸了几声,然后做出将某种东西摔在地面的动作。   “谁要你的真心咩,你别胡说八道!”   “呵,原来姓雪的跟紫玄子这只死懒鬼有一脚呀?”听见两人交谈的贝小路嘲笑着说,“也难怪你们都那么惹老娘讨厌了,原来是一对狗男女!”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刚踏上擂台楼梯的水云儿投来空洞的视线,但急于反驳的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   “狗你个大头呀狗!贝小路,咱警告你,你可别乱说话!”   “雪姑娘这样断然否定,真让我伤心啊……”   紫玄子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这时,齐绮琪突然凑到雪麒麟的耳边,有点像闹别扭地说:   “麒麟,紫玄子前辈还是不错的。”   她这是要撮合我们的意思吗?雪麒麟傻眼了,大受打击,踉跄了好几步。   “小七,你要将我嫁出去?”   或许是于心有愧,齐绮琪别开视线,不敢面对雪麒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你也得嫁出去嘛……”红裙少女呢喃着,带着些许失落的味道,听起来像是违心之语。   “我才不嫁啦!”   一想到自己被男人毛手毛脚,雪麒麟就一阵恶心。纵然已经习惯了女性身份,但她的灵魂深处还有根深蒂固的一种男性观念,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嫁人的事实。   也因此,她最终冲口而出就是一句:   “我喜欢女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唰地一声刺到雪麒麟身上。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天璇宫的雪麒麟说自己喜欢女人。”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此起彼落。   “麒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啦!”   齐绮琪一阵手足无措地说,然后连连朝看向这边的人们歉意点头,表达出“惊扰到你们真的很不好意思”的意思。   不过,她嘴角一抹微妙的喜意倒是没有人注意到。   “老娘真的看走眼了……”贝小路惊讶地退开几步,“姓雪的你还是个磨──”   “不准说!”   雪麒麟高声打断,恶狠狠地瞪向贝小路。   “我哪里像了咩!”   就算是真的,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雪姑娘既不喜男人,又不没磨镜之好,难道……”紫玄子欲言又止。   感觉对方会说出很不妙的话,雪麒麟立刻就要大喝一声“闭嘴”,但在那之前,擂台上便出现了变化。   与擂台数相应的裁判分别步上所属的擂台。   他们清一色闲逸庄装扮,但是都并非年轻之人,都是上了年纪的,显然是一些有大量相应经验的人物。   地字四号擂台的裁判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   她登场后先是分别确定两位参赛者手中的玉牌──那是闲逸庄分派予参赛者的身份证明,雪麒麟手上也有一个。待确定无误后,她在一本簿子上分别记下两人的名字,然后便退出擂台。   “当天字号擂台上的铜锣响起时,就代表比武开始。比武切磋,点到即止,不得伤及对手性命,或是使其残废。”   如此宣言后,她沉默下来,站在方形擂台一处凸出来的位置──那应该是裁判专用的位置。   “天璇宫水云儿。”   “丐帮贝托盘。”   水云儿和贝托盘彼此拱拳自我介绍,这也是比武的基本礼仪之一。   然后,他们屏息静气,静待比武开始的号信。   没过多久,裁判突然举高了手。   知道那是比武即将开始的信号,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架势,目光锐利地咬住对方。   贝托盘步弓握拳,一拳横置于身前,一拳横收在腰间──这是伏龙掌的起手式,而水云儿则手握白色横刀的刀柄,身上的纹路闪烁着水色的光芒。   由于水云儿有横刀刀法的根基,所以她并没有学习天璇剑法,而是天璇宫的另一套剑法──散星剑法。与天璇剑法的全面性相比,散星剑法比较则重于刺、劈,更为适合笔直、单刃,而且坚硬的横刀。   仿佛算准了时机般,裁判手臂猛然挥落的刹那,远方铜锣瞬间敲响。   “咚──!”   开始的声音还没消散,贝托便蹬脚冲出,瞬间抢攻至水云儿的面前。   他想必早就从某个地方听说过水云儿是雪麒麟的弟子,知道她也是学习法术的外道之辈,打算率先近身抢攻,试图阻止对手施法。   这个方法应该是针对术者的最好应对之策,雪麒麟本人也时常因此吃亏。   可惜,水云儿不一样。   她的武术根基比雪麒麟还要深厚。   水云儿不退反进,迎面正对贝托盘打出的一掌。   就在对方劲掌快触及身体时,她以右脚为轴心,小幅度旋身贴着贝托盘绕到他的身后。   然后,刀光一闪。 26、擂台上的变幻   ──仿如上弦之月。   如陀螺般回转一圈,水云儿借着转势拔出横刀,银白的刀身曳出优美的弧线,从少年的视野死角向他的脖子急速逼近。   正正因为预料到对方有“少女的弱点是近身战斗”这个先入为主观念,所以水云儿才能将计就计,利用这一点反将对方一军,选择以近战速决胜负。   虽然受制于比武规则横刀并没有开刃,但是刀光依然刺目──这一场比武可能就此分出胜负,观众们瞬间爆出惊呼。   面对凌厉袭来的一击少年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   但是──真不愧是贝小路的徒弟。   在临危之下,他竟然略显狼狈地矮身往前翻滚,躲开了这有如阵风袭来的一刀。   要知道在场上被逼得做出如此举动是非常丢脸的事,但他却能面不改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致被秒杀的最佳行动。仅是这一点,己经足以证明贝小路这位徒弟是一个实际而现实的人,摒弃了无用的讲究。   在实战中,面子和礼仪是毫无作用,甚至会拖累自己的东西,而这个简单的道理,很多初出茅庐的武者都没能明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才是世间的真理,即使是武者也不能置身事外。   “……”   一击不得的水云儿没有趁胜追击,反而立即抽身后退拉开了距离,   她刚才那一击纯粹是出奇突然性,才能逼得对手如此狼狈。   当对手已经躲开了这一击,并有所防范后,就不可能再如此轻易让她得手了。而且,对于自己近身战的实力,一向有自知之明的少女则有所保留。   少女认为,贝托盘已于贝小路门下沉浸至久,武艺不会弱到那里去,几乎可以肯定比花去大量时间分神学习法术的自己要强。   另一方面,水云儿的武艺似乎也高出了贝托盘的所料。他想必需要对水云儿的实力重新估量一番,在躲开刚才那一刀后,也选择拉开距离。   不过,要是水云儿有任何施法的预兆,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展开进攻吧。   一开场就上演惊险的瞬间攻防,让观众大呼过瘾,但随即却又陷入互相的对峙之中──这一上一下让观众们不由自主地禁入缄默,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擂台上弥漫着一股尖锐无比的紧张感,一男一女的视线紧紧咬住对方不放,绕着战圈移动。她们都在重新估计对方的实力,在脑海中蕴酿着新的对策。   “估计得维持好一阵子吧……”   抱胸观望着台上的战况,雪麒麟有这样子的解读。她的心跳得很快,在为水云儿紧张。   “刚才的交手也有刺探的意思,他们都在重新估量对手的实力。”   把下巴抵在雪麒麟的头顶上,夏雪毫无紧张感地悄声说道:   “毕竟虽然水妹妹现在占有距离之利,但是这擂台就那么大,对方要缩短距离也不是难事。在这种情况下,谁先对手,谁就倒楣,所以在新的对策出来前,他们都不会轻易动手。”   “喂,你踮着脚不累吗?”   头发被夏雪的鼻息轻抚着,雪麒麟没好气吐槽了她一句。夏雪并不比雪麒麟高出多少,大概也就三寸左右,她要维持当下的动作自然就得垫起脚尖了。   “嘿,不喜欢?你不是喜欢女的吗?”   “闭嘴啦你!”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重新望向台上。他们还没再度交手,仍在对峙。   “不过,这或许都在小云的计算之中咩……”   “嗯?”夏雪似乎感到些许兴趣,原本兴味索然的语气多了点起伏,“怎么说?”   “小云的攻击能够到对方呀。”   “没有灵符辅助,也能快速施法吗?”   夏雪最近也向雪麒麟学习了些许法术,自然也就懂得一些知识了。   这次比武的规例与以往不同,特地针对雪麒麟的情况作出了一些规限。   主办单位认为灵符属于一种消耗性的加强工具,和短暂性增强功力的药物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作弊之嫌。   齐绮琪虽然一度为此提出上诉,但最终被其他人以这是“比武”不是“比法术”驳回了,但是他们也没有绝情到连法术本身都禁止使用。   顺带一提,天玑也被禁止携带上场──首先它是灵器,而且也开了锋。   “话是这么说没错……小云的确是不能使用灵符,但是她的极强亲和性,能够让她省去大部分功夫就能使用水行法术,在速度上有绝对的优势。还有咩,小云最擅长的是防御,而非攻击,续战能力也占有优势,只有抓准机会施展水行结界,要耗死对手不是难事。”   雪麒麟颇为笃定地如此断言。   自己的徒弟有多少斤两,再没有人比身为师父的雪麒麟更为清楚了。水云儿在自己帮忙下自创的“苍水之帘”可攻可守,变幻无穷,雪麒麟不认为缺乏与术者交手经验的贝托盘能够应付得来。   “看来水妹妹在等候机会呢。”   夏雪意会地勾起嘴角。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   突然间,狂热的欢呼炸响。   此起彼落的声音阵阵攻来,打破了这边沉默。   “小心!”   意识到隔壁的擂台似乎已经分出胜负,成为第一场分出胜负的比武,雪麒麟刚打算视线移动过去确定谁胜谁负,就听见那夹杂在震耳欲聋里呼声里的提醒。   她视线余光随即捕捉到一抹闪烁的光芒从旁而来。   那是一把剑。   雪麒麟从容不迫地将剑徒手接着。   她的手掌就握在剑身之上。没有贯注真气的长剑无法穿透护体真气伤到她的皮肤,更何况剑还没有开刃。   是把太极剑,剑格上嵌有太极的阴阳鱼图样。   看来是小晴赢了呀!知道长剑所属何人,雪麒麟心里一喜。待视线落到隔壁的擂台上时,意料中的情景立刻印入她的眼底。   一阵微风荡过,宫天晴发圈上的铃当清脆作响。   石制的擂台上,女孩凛然而立,右手长剑就架在对手的脖子上,宣告了她的胜利。   身穿道袍的男孩瘫坐在地,一脸茫然若失地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女孩瞧,似乎还没有从自己竟然落败了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不,或许他是搞不清楚自己落败的原因吧──他的眼神里藏有这一种意思。   “胜者,天璇宫宫天晴。”   随伴裁判如此高声宣布,地字三号擂台立刻笼罩在万马奔腾般的欢呼声中。   与此同时,宫天晴长呼口气,收回架在对方脖子上的长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羞怯地低垂眼睛,闪闪缩缩地往台下走去。   单看她现在的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就是那个获胜者。   “真不愧是齐宫主的弟子啊……”   站在不远处观赛的紫玄子负着双手,朝齐绮琪大方一笑。齐绮琪客气地回了一句“过誉”了,但是嘴角的喜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宫天晴能够获胜,而且还胜得如此之快,贵为她的师父,和她荣损与共的齐绮琪自然也倍感荣耀。   虽然目光一刻都不想在水云儿身上移开,但是旁边擂台获胜的毕竟是宫天晴,她又是齐绮琪的徒弟,雪麒麟身为长辈,再怎么样也应该迎接她凯旋而归,说几句鼓厉的话。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徙生。   会是因为宫天晴的胜利导致一度分神吗?贝托盘的注意力似乎一度从水云儿身上移开。   水云儿理所当然地没有放过那个机会。   抓准机会的少女还刀入鞘,挂回腰后,在难以察觉的角度急结手印。   她没有吟诵咒语,因为尽量不想引起贝托盘的注意,但当术式已然构成,身上的术纹开始绽放水色的光芒,天地间的水气被大量凝集时,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贝托盘察觉到企图。   少年深知不妙,当机立断地作出行动试图亡羊补牢。   他跨步冲出,如猛虎飞扑般使出伏龙掌,右掌直印向少女的胸脯。境界远比贝小路低的他,掌击的声势自然没有贝小路施展时浩大,但是已经带起阵阵风压,算是有几分火喉。   要是被他这一掌打中,水云儿应该会就此打飞出去,掉出擂台之外吧。   然而机会难得,水云儿没有退避的打算。   “苍水之帘──立界!”   当少年的身影已经填满了视野,水云儿双掌在胸前猛一拍,踮起右脚脚尖迅速在地上划了一个透出水色光辉的圆。   一阵光芒闪耀。   紧接着,由水流构成的环圈便以为水云儿为中心凭空而成,有如一条纠缠着少女的水龙。   纵然如此,贝托盘没有揉取保守的应对方式。想必也在睹现在的法术还没有完全成形吧,所以他才会继续进攻。   “狂龙过江!”   贝托盘悍然不惧,打出的右掌笔直前进,带起一阵劲气。   “帘!”   响应着术者的命令,水环突然扩大了一倍,然后展开。   一睹水墙瞬间便将两人隔绝开来,铜墙铁壁般挡住了贝托盘的去路。   “──什么!”   猝不及防的贝托盘收招不及,一掌印进水墙之中。他那势如破竹的手掌无法打穿水墙,刚突进水墙里,前行不到几寸就因为水压而停下。   贝托盘因而停下了脚步。   “斩!”   随着水云儿食中两指拼成剑状,往前一划的动作,水墙表面突然隆起,化为一道水刃射出,斩向贝托盘。   “……!”   面对骤然变幻的攻击,贝托盘瞪大双眼,差点失声惊叫。   不过,他也不致于被惊呆于原地。只见少年大幅度后仰身体,刀刃就擦着他的鼻头而去。   几缕头发飞散。   千钧一发地躲过水刃的贝托盘连忙从水墙里抽手,往旁边使劲跃去,恰好躲过第二道水刃。他放弃直面进攻,踏着不规则的步伐围着水云儿转圈,试图绕到她的死角进攻。   水云儿察觉到他的用意,驱使水墙收拢回复成环状水流。   “矢!”   视线紧咬贝托盘,少女发出新的指令,抬手隔空指向对方。   水环旋即急速转动起来,射出一根又一根水矢,有如连弩般连绵不绝地射向对手。   贝托盘接二连三的远攻被逼得左闪右躲,极甚狼狈,完全无法靠近水云儿。但是,他也并非省油之灯,硬是没有被击中一发。   即使使出如此大规模──就人境标准而言,已经是很大规模──水云儿仍然一派从容,完全不显吃力。   她强悍的续战优势由此呈现。   如果无法转守为攻,贝托盘落败也就是早晚的事罢了。   眼见水云儿的法术大放异彩,将贝小路的高徒推入困境,现场观众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法术?”   观众里某人突然如此发问,随即引起一阵议论。   他们七嘴八舌的发表各种意见,部分人还朝雪麒麟投以好奇的目光,希望她能够发表些许意见。毕竟,她是现在华朝的法术第一人,又是水云儿的师父。   可惜,他们的期待注定落空。   雪麒麟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战局之上,无暇理会这些好奇宝宝。   虽然水云儿已经取得优势,但是直至胜负刻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   雪麒麟瞄向一脸正经的贝小路。   丐帮副帮主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焦急之情,十有八九是觉得贝托盘虽然一度陷入劣势,但仍然有反胜之机,所以才能维持脸上的淡定。   难道留有什么手段吗?雪麒麟怀疑,开始思考究竟要如何以武术手段突破拥有至柔防御力的水墙。   贝小路曾经见过自己的法术,而水云儿会使用水法术也并非秘密之事,她就算能够从现有的情报中推演出水云儿的法术特性,从而为自己徒弟制定了针对性的对策也说不定。   一时无法想出答案,雪麒麟目不斜视地低声问道:   “小雪,如果换着是你,你会怎么办?”   纵然那问题的字面上有含糊之处,但是夏雪依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擅长轻功,会用速度和灵巧性将对手耍得团团转。”她几乎速答。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以水云儿追不上的身法和速度,进行迂回攻击,切进防御圈里,作出攻击。   不愧是天璇宫的地境首座,见解一针见血。   如果苍水之帘无法进行全方位防御,夏雪的想法固然是可用之法,问题是苍水之帘偏偏就可以进行无死角的防御──只要水云儿用水墙将自己罩起来就可以了。   当雪麒麟把这一点特性加以补充后,少女稍显困顿地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   “单点强行突破。”   最终,她如此断言。   “世界上没有事物是无坚不摧的。防御力再高也有一个限度,只要将力量集中于一点,水妹妹的对手仍然有可能突破水墙的防御。”   “而且,可别忘了──”夏雪慢悠悠地补充,“还有暗劲的存在。”   暗劲又称螺旋劲。   它的原理是透过特殊手法将力量直接注入物体之中,让冲击直接于其体内爆发,从而产生巨大的破坏力,是非常玄妙的运劲方式,也非常讲究真气的掌控力。能够将暗劲发挥到极致的武者,甚至可以隔山打牛,无视仅止于表面的防御。   据说在天璇宫里掌握暗劲的人不超二十人,而夏雪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丐帮擅使拳脚功夫。”   陪着宫天晴回去棚子休息的齐绮琪于此时折返回来,接过了夏雪的话头,以清澈但稍显凝滞的声音解释说:   “拳脚功夫没有兵器之利,对‘劲’的研究要远比其他武术要深入得多,伏龙掌更是将劲发挥到极致的刚猛掌法。”   “也就是说,对方仍有机会破防咯?”雪麒麟挑着眉毛。   是的,全神贯注于擂台上的齐绮琪娴静地点头。夏雪则垂着视线淡笑着说:   “世界上可没有什么破不开的防御呢。”   “嗯,这种对峙也不会维持很久。”   齐绮琪眸子里的有光华旋动起来,互缠成一个旋涡,宛如真的有火焰在其中蕴酿、摇曳、燃烧似的。   “分水岭就在于……”   “苍水之帘遭到打破的一瞬间吗……?”   雪麒麟喃喃地接口。   此时,擂台上的战斗仍然陷于僵局。 27、胜者已出   在法术前呼后继的攻击下,贝托盘只能转攻为守。   只要一靠近就会遭到水的密集攻击,但一旦开远距离,袭来的攻击虽然会放缓,自己的攻击却够不着被苍水之帘护着的少女,贝托盘只能在战圈上四处逃窜。   然而,贝托盘即使体力一点一滴地被消耗,渐露疲惫,但似乎也适应了水云儿的攻击规律,应付起水矢和水刃来也渐渐变得游刃有余。   真正的问题在于,即使展开如此大规模的攻击,水云儿仍然脸不红气不喘,毫无一丝疲惫。   ──长此下去,自己一定会落败。   贝托盘想必也理解到这一点。毕竟“彼纵然不长”,但“己消”却是确实的。   他应该会在短时间内尽可能抓住机会展开一次猛烈的进攻才对,就在水云儿下了这个判断之际,她捕捉到了──   在侧身躲过一记水刃后,贝托盘不动声息地瞄了在台下观赛的贝小路一眼,而贝小路则只是轻轻点头。   水云儿没有看漏这一下预兆着什么的眼神交流。   果不其然,对峙在下一瞬间遭到打破。   贝托盘突然不闪不躲,挥拳击散两发水矢,然后踏步冲出。   “虎破牢!”   他笔直地朝水云儿冲去,真气散出裹在身体之上,幻化出凝实的猛虎形态。   “──!”   看见向着自己扑来,张开血盘大口的猛虎,水云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差点惊叫出声。   以气凝形。   与纯粹将真气以松散形态外放体外不同,除了某些特殊的功法──例如天璇宫气宗的天虚剑界,只有地境才可以展现这种技巧。   贝托盘肯定是人境没错,闲逸庄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而且就算他成功骗过闲逸庄,也不会在擂台上展露出地境才能使出的技巧。   既然如此,能够解释这个状况可能性只有两个。   贝托盘在修为上无限接近地境,或是丐帮也有类似天虚剑界的功法。   丐帮的伏龙掌原本就是揉合剑、气两宗的功法,兼具双方特色,而另外一门拳法降虎拳也一样,但与前者相比更靠近于气宗的样式。   贝托盘现在使出的应该就是降虎拳了。   果然藏了一手呐,水云儿驱使苍水之帘在不断射出攻击牵制对方的同时,自己面前竖起一道厚实的水墙。   ──就像是飞蛾扑火。   射出的水矢全部都撞在猛虎身上,化为水珠飞洒开来落了一地,但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而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猛虎靠!”   贝托盘左脚先踩地急停,右半身借着去势整个往前转去,右脚则往外扫去。就像是突然遭到定格般,他的冲势在一瞬间止住,全身劲道集中沿着身体,在刚好碰到水墙右肩爆发。   碰──!   沉实的声音响起。   由流水组成的铜墙铁壁一瞬间完全静止,然后一阵波动以着击点为中心往外散去。就在涟漪抵达水墙的边缘的刹那,整堵墙壁就像被炸药从中爆破般爆散开来。   “暗劲!”   水云儿惊呼出声,急步后退。   ──但对手的速度更快。   “虎炮!”   贝托盘那被虎影所覆的右拳已经穿过漫天水珠,猛然压向水云儿的腹肚之处。他打算一击将水云儿打出擂台。   水云儿立即以刀抵挡,在对方掌心触及刀身,抓准冲击还没完全透入一瞬,轻盈地往前一推,卸去对方大部刀力道。   尽管如此,余下的劲道仍然将她击飞,使她像块破布般飞出擂台。   “小云!”   台下的雪麒麟急唤。   然而,就在观众们以为胜负已定之际,水云儿在空中转身,手中急速结印。   “细数一至八,尽数赋予坎之象!地脉之水,化为龙形。应唤而来吧,水脉之龙啊!”   大气间的空气被调动,在水云儿的脚底下凝聚为庞大的水流。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水流幻化为龙形,咬向擂台的边缘。   “凝!”   水云儿拍掌时,钻石星尘飘散。   咬上擂台边缘的水龙一口气冻结,在阳光底下映射出夺目的光辉,其冒出的寒气一边模糊了立在龙尾处水云儿的身影。   寒气缠绕间,她终于不像以往从容,呼吸开始有点凌乱了。   可想而知,召出水龙对她造成不轻的负担,但至少算是勉强避免摔出擂台触地而输的命运。   “太、太精彩了!”   得以目睹如此高水准的瞬间攻防,台下的观众爆出响彻天际的呐喊,纷纷用力击掌。与此同时,刚才以为水云儿会就此落败,一度把心吊到嗓子眼上的雪麒麟也终于松了口气。   雪麒麟注意到贝小路从对面投来的目光,马上回望过去,用口形说了句:“才没那么容易!”贝小路读懂了她的意思,臭着一张脸别过脸去。   “水师妹不愧是雪前辈的高徒,刚才俺的全力一击本有十足把握,却没想到还能被化险为夷。”   贝托盘佩服万分地挠着头说,水云儿仅以浅笑。   他说话时夹杂着些许喘气声,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全力进攻里回过气来,但是水云儿也一样。只见她胸脯剧烈起伏着,连脸颊都因为体力的大量消耗泛出了红晕。   然而,水云儿的回气速度得天独厚。   仅仅是五个吸呼过去,她的呼吸已渐渐平缓下来。   见此,贝托盘凝重万分。他急需寻求在极短时间里击败水云儿,否则他早晚得力竭而败。   察觉到他的困境般,水云儿竟然主动提议说:   “贝师兄,不若我们就在下一招定胜负吧。”   少女轻笑着,略显困扰地环视四周。   “其他擂台的胜负已经分出了呐,就剩我们了。”   “喂喂,水师妹的意思是,我们碍着其他人了吗……?”   看着背向阳光的水云儿,贝托盘神色无奈。水云儿以袖子遮嘴,窃笑了几声。   “那贝师兄的意思是?”   “俺的体力已经见底,水师妹的提议实在优厚,俺自然要答应呀!”   果然有丐帮的本色。   换成是别派的武者,可能已经举剑怒指水云儿质问她是不是在侮辱自己了,绝对不会像贝托盘如此厚颜答应水云儿的建议。   “那么,就接俺全力的一招!”   贝托盘扎出马步,左拳收在腰间,右掌五指对屈,往前推出。他轻呼一口气,双眼紧紧咬着水云儿的身影。   水云儿知道他肯定不会主动踏足冰龙的身体和攻击自己。   因为──那里是她的领域。   贝托盘想必会尽全力把冰龙打断,迫使水云儿失去立足之处,让她触及地面被判败北吧──水云儿想一切睹在这个预测之上,微抬起右脚,借由寒气的遮掩,以脚尖在龙尾上急速绘出一个基圆。   下一瞬间,预料中地──   “虎着地!”   贝托盘充盈着真气的一拳往地下轰然打去,而水云儿就在等待这一刻。   “抬头!”   水云儿娇喝一声,右脚用力跺地。被绘在龙尾的基圆应唤透出光芒,并在眨眼之间蔓延满整条冰龙。   置身于光芒的冰龙活了过来,咬着擂台边缘的头往后一缩,抬起,噬向贝托盘。   “──!”   千钧一发之际,贝托盘使尽全身的力气改变了招式的去势。   ──拳头与龙头对撞。   冰龙被贯有巨劲真气的拳头打碎,化为漫天冰屑,席卷整个擂台。贝托盘的身影毫无疑问地消失其中。   这时,水云儿已然高高跃起。   拖曳着水色的大袖,她如大鹫急坠,冲到弥漫的寒雾之中,眼里只剩下她唯一的猎物。   然后──   着地,挥刀。   “──逆星!”   无锋之刃破开雾气,如流转的流星般弹撩而起,刃尖吻向贝托盘的脖子。   面对如此疾迅的一击,避无可避的贝托盘只能费尽浑身解数打出一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印向水云儿的胸膛。   ──这是决定了胜负的最后一击。   随着掌击打中某样东西,一阵冲击吹散了雾气,原本模糊的光景随之清晰起来。台下观众无一不屏息关注台上。   刀止在贝托盘的脖子旁,刀身上缠绕的寒气已然触及贝托盘。   然而,他的拳头也击中了目标,打在了水云儿的肚子上。   难道是平手?正当观众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某人突然大喊“不对”,众人这才看见贝托盘的拳头并非直接打在水云儿身上。   他的拳头前,有一堵水的漩涡。   ──那是他获得胜利的咫尺之距。   “胜者──天璇宫水云儿!”   裁判宣布胜者的声音贯彻了天际,但很快就被观众们叫好的呼声给遮盖过去。 28、他两人是什么关系啊?   “哈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贝小路的脸色呀!黑得炭似的咩,以后就叫她贝青天咯!”   时值午膳,太阳高挂于天空正中的时份。   天璇宫众人借住的院子里,坐在偏厅桌子旁的雪麒麟猛拍大腿,笑得前翻后仰的。   人境的第一轮比赛已经落幕,天璇宫派出的选手以宫天晴的获胜为起点,几乎全部获胜──水云儿、南宫姊弟都成功晋级第二轮比赛,只有为数两名弟子落败,无缘第二轮比赛。   就天璇宫首秀来说,能够取得这个成绩就算说不上是完满,也可以说是佳绩了。要知道道一教和丐帮派出的弟子可是折损了近一半。   原本就有水云儿对贝托盘一场赛事的赌约,最终天璇宫的成绩还压过了丐帮一头,雪麒麟自然而然就在贝小路面前大肆炫耀,更说了不少风凉话,对她冷嘲热讽,气得贝小路当场发飙。   幸好,两人也只是打闹而已。   她们并没有真的大打出手,否则就真的成为笑柄,为武林大会添上一件趣闻了。   “小师祖,这样……不太好呢……贝副帮主不是你的朋友吗?你这样取笑她,还拿丐、丐帮说事,未免还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与雪麒麟同桌吃饭的宫天晴弱弱地劝着说。   虽然目光闪缩,依然一副紧张兮兮,仿佛一点小事都能将她吓哭的样子,但是宫天晴己经进步了许多,不会连话都不敢说了。   而她这番略带责斥之意的话就是一种很好的证明。   这小妮子经过宫家一事,也变得会说了咩!雪麒麟瞥向对方,心感安慰。   话虽如此,雪麒麟表面上仍然心口不一地摆出不满的表情,皱起一张脸来。   “哎哎哎,小晴你不懂呀!有空调侃调侃对方,对方摔倒时,还取笑对方‘我会扶你哦,但先让我笑完’,这样子才是猪朋狗友之间的友情咩!”   “是、是……这样吗?”   宫天晴相当惊讶地睁大眼睛,仿佛自己小小的世界再次遭到颠覆般。   “小师父吃菜。”   坐在雪麒麟旁边的水云儿伸筷夹起一根青菜,放到前者的碗子里去,然后不无打趣之意地笑着问:   “那,你们谁是猪谁是狗呢?”   雪麒麟夹起青菜就往口里丢,随口回答说:   “当然是──喂,不要挖个坑让我跳啦!”   惊觉自己差点被水云儿巧妙地算计了一把,雪麒麟连忙改口抗议。水云儿随即开心地轻笑几声,并说道:“真可惜呐,我还想知道自己小师祖的真身究竟是可爱的小狗,还是贪吃的小猪呢。”   “都不是好吗!”   “哪是什么呢?小猫还是企鹅?”   水云儿歪起头来,眨着眼睛追问。她似乎是不想放过打趣自己小师父的机会。   “等等,为什么都是动物!我又不是武妖咩,而且啊……”   为了宣示威严般,雪麒麟啪地打了水云儿的屁股一下。女孩得意地哼哼两声:   “没大没小,你这是讨打咩!怎么可以跟师父这样子说话咩?”   臀部遭到袭击的水云儿先是一呆,然后罕见地脸红起来。   近乎是定律般,总喜欢拆雪麒麟台,一直默默在吃饭,置身于事外的夏雪终于在此时将视线移向雪麒麟。   “我们家的小师祖真棒呢。”她怪里怪气地说,“宫主妹妹一不在就作威作福,真是世风日下呢。”   话毕,夏雪自顾自地继续夹菜吃饭,也不管雪麒麟面色是否已经凝滞。   眼见被说得无言以对的雪麒麟生起闷气来,水云儿又笑了几声,而宫天晴则夹了块肉给自家的长辈,小声让她不要生气。   这下子,雪麒麟更显郁闷了。   “话说,小七去哪里了咩?”雪麒麟纳闷地望向连接正厅的门口方向。   齐绮琪在人境比武结束后,留下一句“我待会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便不知道哪里去了,直至现在还没有现身。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夏雪“唉”地吐出一声叹息。   “……事到如今才问?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夏雪才回答说:   “宫主妹妹和其他门派的主事人交流去了。”   “交流?”雪麒麟歪头,“就是去谈武林的近况咯?”   “是哦,这原本才是武林大会的举办目的呐。”   水云儿代为回答说,而宫天晴也点头认同。   就像水云儿在比赛结束后,其他门派的武者过来套近乎一样,武林大会与其说是各门各派呈现实力的舞台,更像是一种交流活动,好比华朝文人们举办的诗会。   “比武只是一种余兴节目……说起来,近几届武林大会将比武放在重头戏,”夏雪别具意味地勾起嘴角,“反而是本末倒置了呢。”   配角因为受到欢迎而成为主角,这已经是常有的事了,所以雪麒麟并不觉得本末倒置。   她认为这更类似一种群众效应下的潜移默化,所以她也仅仅是“哦”了一声,没有多加评价──而且她原本就不在乎这些事情。   “话说回来,你不去没关系吗?”   “嗯?”   稍微花了点时间消化雪麒麟的问题,夏雪经过短暂的怔愣后才回答说:   “虽然说是交流,但并非很正式的会议之类,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就是更像派对之类咩……雪麒麟摸着下巴呢喃着,然后明悟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个小鱼为什么整天都没见人咩?”   北冥有鱼身为华朝唯一的大宗师,理应受到众星拱月般待遇。   雪麒麟多少知道北冥有鱼生性淡泊,不太喜欢各种应酬,她也曾经说过出席华天极的宴会是应齐归元之约来见见自己的,但是她好歹还挂着灵月谷谷主的名头,是灵月谷名义上当家人。   然而,这样子的她却没有出席开幕式,似乎还把大部分任务都交给了副谷主──夜解语,甚至在比武时也没有现身观赛。   这样会不会太不合适呢?雪麒麟有点担心外界会不会觉得北冥有鱼在摆架子。   “我想,大家都应该已经习惯了。”水云儿却如此回答。   “习惯了?”   听见这个说法,雪麒麟大感不解。   “小师祖……”   宫天晴怯怯地举起了手,似乎有话要说。待雪麒麟大手一挥,喊了声“准了!”后,她才小声小气地发言说:   “北、北冥前辈虽然还挂着灵月谷的名头,但是她……基本上已经不会管事,属于半退隐的状态……灵月谷大部分事务都是夜前辈在管的。”   夏雪似笑非笑地接过了话头:   “这都是在太师祖飞仙以后的事了。”   她若有所指的语气,好像就是在说北冥有鱼是因为齐归元的踏碎空虚而感到落寞,才会选择退隐似的。   不管夏雪所暗藏的意思为何,雪麒麟的思绪已经开始飘远。   ──小鱼究竟和齐老头有什么关系咩?   不知为何,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雪麒麟就不禁想入非非,总往爱恨情仇、始乱终弃、横刀夺爱的方向想像。 29、水云儿对宫天晴   总的来说,雪麒麟会是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对朋友幸灾乐祸的人。   因为自己徒弟赢了贝小路的徒弟,让贝小路吃瘪一事,她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吃饭时都乐着偷笑,摆明心情好极了。   然而,这份好心情却在午饭后烟消云散,而取代笑容堆积在她眉宇间的,是愁苦。   原因在于水云儿第二轮比赛的对手。   第二轮比赛定在申时,亦即下午三点。比赛对手还是在开赛前随机分配的,所以雪麒麟几乎是在毫无心理准备之情况下,得知那个惊人消息的。   ──宫天晴。   水云儿第二轮比赛的对手,赫然就是同门的宫天晴。   贼老天的趣味还真是恶劣咩……   纵然非常不愿意看见两人“同门相残”,但是赛程已经是随机生成的,除非有人偷龙转凤,否则几乎没有不公平之说,雪麒麟也没有很多的理由向闲逸庄提出抗议。   再说,要是雪麒麟真的提出抗议,闲逸庄也因此更改赛程,那将会给人一种“天璇宫仗势压人”的印象,最终损害天璇宫的名声──这是必须极力勉免的。   “没问题的,小师父。对于我来说,这也正好看看平时总是束手束脚,不会用上全力的宫师姐究竟有多厉害的机会哟。”   与烦闷不己的雪麒麟形成强烈对比,身为当事人的水色少女却显得沉着得多。   会是因为把宫天晴当成现在追赶的目标,急于知道和她之间有多少差距吗?好言开解雪麒麟时,水云儿的眼里隐隐透着跃跃欲试的光采。   而当水云儿罕见地露出认真肃然的目光,说着“还请宫师姐全力赐教”朝宫天晴如此请求时,宫天晴虽然一如既往地手足无措起来,但却没有拒绝,反而以“如果不嫌弃的话”作为回答。   由此可见,宫天晴似乎也下定了全力以赴的决心──即使对手是水云儿。   她们都很认真对待这一场较量啊……雪麒麟心想。   或为自己,或为门派。   凡是参加比武之人,他们心里唯一追求肯定是胜利的荣耀。   即使对手是自己的同门,甚或是最亲密的友人,他们都不打算让赛,而这也是一种对比武本身、对比武对手的最基本尊重。   体会到两人的决心,雪麒麟还能说什么呢?更别说在“与她拥有相同立场的齐绮琪在得知消息后,虽然埋怨了几句,却也只能分别鼓励两人努力”的情况下了。   最终,雪麒麟只能幽幽地叹息一声,目送两人步向擂台。   其中一位以变幻莫测的法术赢得无数掌声,另一位则是在第一轮比赛以最短时间击败对手的人物──水云儿和宫天晴的这场比武立刻就成为瞩目焦点,闻讯而来观众把她们比赛的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尽管人字三号擂台属于外围的地方,能够容许更多人观赛,但是为了取得更好的观赛视野而不断往前挤去的观围们还是差点把雪麒麟给压扁。   “──你们再推,我就把你们通通做成团子,拿去喂贝小路的二郎神!”   惹得雪麒麟破口大骂出声,喧嚣兴奋不己的观众们才稍稍安分一点,为天璇宫众人让出足够的空间。   “要死啊,这种为了占便宜而不顾他人的行为,不论什么时代还是一样的咩……”   小声抱怨着的雪麒麟皱起了鼻头。   “哎呀!”   刻意的惊呼声。   夏雪突然整个身体贴到雪麒麟的背上,撞得她发出“呜呀~”一声有点可笑的惨叫,往前踉跄了一下。站稳后,雪麒麟有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然后无奈地瞧向一脸无辜的夏雪。   “……小雪,你是故意的吧?”   雪麒麟背后沉甸甸的、软软的,重量之源自不用说就是夏雪的胸部了。   “哦,我被人撞了一下。”   说着,夏雪还环起雪麒麟的腰,将她抱着,还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咩!如此心想的雪麒麟开始怀疑夏雪是不是那种喜欢抱东西的人──她曾经在夏雪房间里床上看见一只很大的布制玩偶。   “你也要把我做成团子吗?”   夏雪吐气若兰,带着甜美味道的气息搔得雪麒麟耳朵痒痒的。后者翻翻白眼,决定不接这话。   反倒是齐绮琪似乎有些意见,只见她颇为不满地说:   “麒麟、夏姐姐,你们注意点啦。”她瞄了瞄四周,“别人都在看着呢……”   “随他们看去呗。”   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她本来就是不太在意他人看法的我行我素性格,最多就是会尽量避免损及天璇宫名声的言行而已。   不知为何,夏雪扬起意味深远的笑容。   “哦──宫主妹妹是在吃醋吗?”   齐绮琪先是一呆,随即激动地喊了一声“才不是!”然后别开了视线。   不会是被说中了吧?雪麒麟如此怀疑。   这时候,一只细小的黑影从人群的腿间飞窜而过,来到雪麒麟的腿旁抓着衣摆就往上爬。   “小玑,整个上午你又跑去哪里撒野了咩?”   眼珠朝上瞄向趴在自己头上的黑猫,雪麒麟没好气地问道。化为黑猫形态的天玑摇了摇尾巴。   “呀,我去找羲和姐姐玩了哦!”   “嗯?”雪麒麟意外地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跟小婷在一起来着咩。”   天玑很害怕李婉婷,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李婉婷经常对她身体毛手毛脚的缘故。   当然,她口中所谓的“毛手毛脚”,指的是李婉婷替“天之乾坤”进行的例行检查。毕竟大剑里面的变形机关涉及多种结构,检查时总少不免要将一些地方拆开。   虽然天玑经常躲开李婉婷,但是她除自己之外亲近的人就那么几个。   所以,雪麒麟才会以为一早上没见纵影的天玑是待在同样不在场的李婉婷那里,没想到竟然是跑去羲和那里了。   说起来,小和好像是跟小鱼待在一起了啊……雪麒麟记得今天早上,和羲和分道扬镳时,对方告诉自己是要去找北冥有鱼的。   “羲和姐姐也来了哦。”天玑兴奋地说道。   “麒麟。”   仿佛是要印证天玑所言的真实性,清冷的唤声裹在细碎脚步声里传来。   “哦哦,小和你来了咩!”   雪麒麟才侧头,羲和就已娉娉婷婷站到她的旁边。后者分别向齐绮琪和夏雪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转向女孩,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来看看比武,听说你的徒弟要上场。”   “嘿嘿,是要来棒场的意思吗?”   羲和歪头想了想,九条尾巴在地上轻轻一扫。   “嗯,可以这么说。”   哦了一声后,雪麒麟东张西望起来。她在寻找北冥有鱼。   “小鱼呢?”   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那纯白少女的身影,雪麒麟索性开口询问。   “北冥姐姐没来,她还待在院子里。”羲和展露苦笑,“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哦,这样啊……”   雪麒麟点点头,示意明白了。不知为何,她有点沮丧。   “你有事找北冥姐姐吗?”   听见羲和的问题,雪麒麟身体一震,“啊”了一声。   “没有没有,就问问而已。”   “哦,不过北冥姐姐倒是有事想找你。”   “对呀对呀,小鱼姐姐要找麒麟来着!”黑猫活泼地附和。   “嗯?”雪麒麟顿感愕然,“她有事找我?”   “是的,北冥姐姐让你晚上去找她。”   “什么事呀?”   大概也是对此事感到好奇,夏雪和齐绮琪同时向羲和投以疑惑的目光。   然而,羲和仅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麒麟,要开始了咯!”   听见天玑兴奋的呼声,众人把视线移向擂台之上。这时,裁判已经退到擂台边缘凸出的位置。   由裁判完成身份确定程序后,水云儿和宫天晴整整拉开五、六米的距离。   她们面对面对峙着,水云儿拔出横刀长呼口气,而宫天晴也手持双剑屏息以待。两人间的空气随之渐渐凝结。   而原本吵闹不己的观众也因而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人的身影。   蓦地,一阵风吹过。   两人的头发随风荡起。   就在风过了,她们的头发缓缓回落之际,以贯彻天空的铜锣声为起始,两人仿佛约好般在同一瞬间里动了。   铃当声响起。   率先抢攻的是宫天晴。   她的策略与贝托盘如出一辙,显然是打算近战压制水云儿,不让她有施放法术的闲余。   面对急速袭来的娇小身影,水云儿没有和先前一样突袭反击,而是保守地后退,并且挥手射出数发水矢,打算牵制宫天晴的行动。   在如此高速移动里,要回避直击而来的水矢,必须就得减速转向,就算是挥剑抵挡也必定会大幅影响前进的速度。   ──本应如此的。   不巧的是,宫天晴是天璇宫的人境首座。   离地境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的强大并非源于境界,而是在于那异于常人的身体控制力。   宫天晴微微一侧头,一发水矢就以咫尺之距擦过。只见她以极其细微的动作,就将水矢尽数躲开,欺近了水云儿的身前。   紧接着,铺天覆地的剑光就填满了水云儿的视野。   宫天晴的双剑似乎在一瞬间变成无数把之多,从各种角度攻向水云儿,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好快!被迫举刀迎击的水云儿咬紧牙关。   她的刀追不上宫天晴双剑的速度。   无关兵器的数量,而是纯粹的速度差异,就算宫天晴只用一把剑,水云儿也大概只能勉强占上对方的斩击速度。   一些无法挡下的漏网之鱼,水云儿只能依靠步法来躲开。   真强,她以前肯定连一半实力都没有拿出来!咬牙硬撑着如骤雨般的攻击,水云儿不由自主地暗叹。   幸好,这还在预想之中。   如果说宫天晴的优势在于动作之精密,水云儿的优势大概就在于慎密心思吧。   又再退了几步,水云儿特意卖出一个破绽。   果不其然,宫天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俐落地挥出右手所持之剑斩向水云儿的左肩。   如果那是一把开了锋的剑,水云儿的左肩肯定会因为这一剑而血流如注。很可惜,那是把无锋之剑。   水云儿以肩头撞向袭来之剑。   然后,两者相撞。   斩击的力道透体而入,少女贯注力道于双脚,硬是稳住了身形。她逆竖横刀挡下从右边攻来的另一把剑,同时伸手抓住被自己肩头微微弹开的剑。   “宫妹妹,月,费"'群8;5":766;34:!42抓到你了!”   望向面露些许讶异的宫天晴,水云儿展露微笑。   随着她的声音,左手的术纹浮现,映出一阵水色。一道水流凭空涌出,缠上宫天晴右手的剑,然后冻结。   宫天晴毫不犹豫地放手。要不是反应及时,现在她的右手已经被冻住了。   如此一来,连绵不断的攻击终于遭到破解。   机不可失!深知道这一点的水云儿将冻结的长剑前后倒转,握住了剑把就往宫天晴斩去,同时一斜右手的横刀,卸开宫天晴剩下的一把剑,然后往上撩去。   这一套组合攻击被宫天晴单剑挡下。   宫天晴以单剑敌两剑,不落下风,与水云儿进行近身缠斗。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在水云儿的掌握之中。   “水妹妹是什么时候构筑的术式的?”   看见自己的徒弟被竟然逼得后退,齐绮琪难遮惊讶。不过她所惊讶的绝不是认为水云儿逼退宫天晴的一事,而是水云儿的法术出乎了她的意料。   齐绮琪也有学习法术,知道凡是法术都需要建构术式,也知道要像雪麒麟一样如此快速施法,需要相当时间练习去到熟练相应的术式。   而她不认为水云儿已经到了能够省去大部分“仪式”──建构术式的行为──的程度。   “是脚印哦。”   头也不回地注视着擂台上的刀光剑影,雪麒麟回答得相当沉稳。   “脚印?”   “嗯,刚才两人不是近距离交锋了咩?”见齐绮琪点头,雪麒麟才继续说下去,“小云虽然被小晴压制了,但她后退时并非毫无章法的。”   “……你是说,她用脚印构成了术式?”   “嗯,她在八个方位都印下了脚印。”   “连起来就是一个圆了……哎,八卦嘛。”   雪麒麟轻描淡写地说道,而齐绮琪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也就是说,术式里的基圆不一定要完整?想到这里,好学的齐绮琪就想问个清楚,但在那之前,擂台上的战况突然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30、天虚剑界   异变出现在宫天晴的剑上。   就在两把长剑的无数次交击中,仿佛受到传染般,她的另一把剑亦遭到冻结。   “这是──!”   宫天晴惊呼出声,沉着的表情首次染上动摇。她慌张地把唯一的剑抛弃,往后一跃拉开距离。   她想必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正中水云儿下怀。   然而,在失去武器的当下,她不得不远离对方重整旗鼓。   就是现在!水云儿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着宫天晴退到边缘的空档,把手上的长剑一抛,另一只手则归刀入鞘。   两把落在地上的长剑冻住了地面,透过冰与地面合而为一。   这自然是防止宫天晴所拾武器的措施了。   如果宫天晴是毒蛇的话,就拔掉她的利牙;如果是猛虎的话,就斩掉她的双手。   水云儿由一开始就已经策划着要夺去宫天晴的武器,断她的一臂,所以才会主动将计就计让她欺近自己,而没有使用“轻烟步”与之纠缠。   宫天晴剑法或许一绝,但拳脚功夫并不比自己优胜多少,水云儿是如此判断的。   而成功夺去宫天晴双剑的现在,她的胜机来了。   一旦距离遭到拉开,接下来就是法术的领域。   水云儿垫起右脚脚尖,以左脚为轴于地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基圆。随着不断变换的手印,基圆延伸出水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互相交错、缠绕,绘制出极为复杂的图案。   天地间的水气受光芒牵制,在大气中蠢蠢欲动,缓缓地朝水云儿的方向聚集起来。   然而,即使眼中少女身上的术纹已经透出如磷火般的辉芒,宫天晴却没有像贝托盘一样制止水云儿继续施法。   那就像在静候末日降临似的。   宫妹妹难道要认输了吗?水云儿脑海刚冒出这个念头之际──   宫天晴便动了。   她并拢剑指,于身前凭空画了一个圆。圆由纯粹的真气构成,几乎无色无形,只能从阳光折射形成的扭曲中隐若窥见其形。   圆意味着力量的循环。   宫天晴所画的圆和水云儿脚下的基圆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难道她也要使用法术?宫天晴的举动在观众间掀起一阵骚动。   置身在喧哗议论声中,雪麒麟露出懊悔的表情,“我怎么就那么早教她了呢!”如此嘟哝了一句,惹得夏雪疑惑地望向她。   至于齐绮琪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般,扬起胸有成竹的表情。   眼见仿佛在蕴酿什么般,宫天晴的气势节节上升,释放出体内的真气越发浓厚,水云儿虽然心生惕,但是却也没有放弃施法。   无论宫天晴在打着什么算盘,水云儿也必须将“苍水之帘”施展出来,毕竟是少女现阶段最强的战斗手段。   纵然对方真的应对之法,水云儿认为攻守兼备、变换莫测的“苍水之帘”仍然比自己与对方近身缠斗更有效果。   “苍水之帘──立界!”   “天虚──立界!”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击掌的声音先后响起。   以水云儿为中心,由水流首尾咬合而成的水环形成,在阳光底下映出漂亮的清澄雀蓝,一度让人以为水环是从无垠无垢的穹空剪切出来般。   而另一端──   于宫天晴身旁凝现之物虽然不如水云儿的法术光彩夺目,但是却有更强的锐利之气。   那是剑。   总数为八,由真气构成之剑。   覆有淡淡的白芒,剑尖之处寒气森森,介乎于虚实之间,半隐半现的气之剑。   “这是……!”   于视野里浮飘的气剑响起如同蜂鸣般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朝自己滂沱急堕,水云儿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她知道宫天晴所施展的并非是法术,而是谱写于天璇剑典里的秘法剑咒,是天璇宫气宗的无上剑法。   其名为──   “天虚剑界!”   观众里某位眼力过人的武者一语道破招式的名称。   这四个字就像掉落于湖面上的巨石般,撼动了众人的耳膜,再度掀起一阵波澜。   *   “天虚剑界……这不可能……”   眸子里驻映着宫天晴被气剑围绕的娇小身影,夏雪僵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如此呢喃。   曾经在无数届武林大会上大放光彩的天璇宫气宗秘法。   然而,与“全然为一”并列剑法之最的“天虚剑界”应该早已后继无人才是。   夏雪身为五长老,自然有接触天璇剑典的资格。她曾经看过“天虚剑界”的部分,其中的运气方法写得极度晦涩难懂,而且与剑宗的功法全然不同,即使有历来前辈的标注,天资不俗的夏雪仍然看得一头雾水。   当然,她看不懂并不代表世界人无人能看懂。   问题在于,天璇剑典作为天璇宫镇派剑法典藉,不可能拿出去让其他人研究,而天璇宫里凡是阅读过天璇剑典的人都没有搞懂“天虚剑界”的运气方法。   ──“天虚剑界是一种亲传功法,在没有习得者的引导下,几乎无法理解那种晦涩的运气方式。”   天璇宫武学造诣最高的叶震曾经对“天虚剑界”作出这样子的评价,而唯一掌握“天虚剑界”运气方式的前天璇宫护冢长老焉无风早就在五年前的事情里不幸身陨后。   晴儿又是如何将这个一度被认定为失传的秘法重现的呢?夏雪疑惑万分。   她不认为那是宫天晴自己钻研出来的,反而觉得是有人教宫天晴的。   宫天晴施展“天虚剑界”的手法与夏雪的印象中却大相迳庭。她在施展“天虚剑界”时所画的圆,更像是法术的手法。   如此一来,答案应该已经昭然若揭──   “雪麒麟,是你教晴儿的?”   “呃……哦哦,是我教的。”   呆滞地如此回答后,雪麒麟捶胸顿足地说:   “早知道就等武林大会结束后再教她了咩!”   徒弟因为对手施展自己教授的招式而失利,女孩的悔恨可想而知。   听见雪麒麟承认了是她教宫天晴的“天虚剑界”,夏雪目露怀疑,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眼。   “你……看懂了那运气方式?”   “没看懂呀。”雪麒麟嫌弃地皱起鼻子,“那么玄的东西鬼才看得懂咩!”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用法术重现出来呗。只要结果一样不就好了咩?”   女孩把那个难倒无数人的问题说得无比轻巧,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般。   “……这蠢货该不会很聪明吧?”夏雪纳闷地小声呢喃着。   “什么?”   没有听清楚内容的雪麒麟呆呆地眨着眼睛。   眼前一脸呆样,似乎随时都会被人骗去的女孩竟然能够把“天虚剑界”重现于世,这个事实让夏雪心理有点不平衡。   于是,夏雪不动声息地踩了雪麒麟一脚。   雪麒麟随即“呜呀”地发出有点可笑的惨叫,狼狈地抬起被踩的脚掌揉着。   *   “苍水之帘”和“天虚剑界”。   当它们得以于同一擂台上展现后,战斗由开始的近身激战,转为远距离的交锋。   水云儿驱使着水环急速自转,甩射出一发又一发水矢。   面对连二接三、连绵不断的水矢和水刃混合远击,八把气剑守在宫天晴的旁边。它们在空中飞舞,划出漂亮的轨迹将袭来的攻击尽数一剑两段。   眼见自己的攻击无法突破气剑的防御,击中同门的女孩,水云儿开始思考新的对策。   水云儿原本打算利用“苍水之帘”一口气击败宫天晴的,然而“天虚剑界”的意外出现却推翻了她这个对策。   她没有预料到宫天晴已经初步掌握了气宗的秘法。   而最让她感到苦涩的是,这其中似乎还有自己小师父的手笔。   在不知道对方的“天虚剑界”有多大威力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显然是不明智的,倒不如保守一点,以回气快的优势消耗对方,寻找后发制人的机会比较稳健。   就在水云儿为接下来的战斗定立基调之际,战况再度演变──   女孩蹬地,飞掠而出,笔直地逼近。如影随行的八把气剑,蜂鸣剧震,守护着主人不被碧蓝的水击中。   ──阻击无效。   眼里女孩的身影越放越大,水云儿一退再退,试图维持距离。   然而,擂台终有尽头。   少女移动到边缘位置,退无可退。   “帘!”她挥手。   水环随即扩大,像是卷成的帘般展开,化为一堵圈绕术者而建的圆罩形水之壁。少女之所以没有把水墙集中在某个方向,是因为她知道那些气剑可以很轻易绕过墙壁,以立体的多个角度向她发起攻击。   尽管对手已缩进像极龟壳的纯水壁垒中,宫天晴以然没有改变初衷。 31、宫天晴之天飞流   “旋贯刹!”   随着宫天晴一声令下,八把气剑灵活地集中在一起。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圆锥形,它们剑尖全部都指向同一点,然后转动,像极一个由剑组成的钻头。   “天虚剑界”与“苍水之帘”从某种程度相当类似。   从法术角度,两者都是一种结界领域,既能攻亦能守   前者能控制一定范围里的水气,能形成水之帘,也能够制造水矢和水刃,甚至是制造雾气,属于多功能的结界;后者则能够将外放的真气凝聚成剑,在一定范围里加以控制,而视乎剑的组合和运用方式之不同,能够作出多样化的攻击和防御。   基于水的极柔可塑性,“苍水之帘”拥有的变化更多,但是“天虚剑界”以剑为本,有更强的锐利之气。   如此一来,剑穿帘似乎就变得理所当然的事了。   “唔嗯……”   水之障壁出现缺口,水云儿低呻出声。   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依然在她的预想之内。   就像从黏性极高物质里穿出般,穿过水墙的气剑被密布于剑身上的水丝缠住。   水依然是水。   水理应无法将气剑拉定扯停,于是──   “冻住它!”水云儿娇喝出声。   响应它的声音,缠在气剑之上的水丝顿时凝结成冰。寒冰蔓延至气剑之上,转眼就将它们都冻结起来。   场下的观众高声欢呼,拍掌声此起彼落。   “天虚剑界”被“苍水之帘”克制──这一幕足以让他们大呼过瘾。   然而,他们脑海里当然耳地也会生出一个疑问:难道胜负已定?   不,这还不是结束。   ──还不是。   宫天晴很快就用行动告诉众人,一切还言之尚早。   即使气剑被对方束缚住,但是宫天晴依然没有减速。她目光所落之处,是水墙上那尚末复原的缺口。   她要从那里突破!   取得短暂优势,但仍然不敢大意的水云儿立刻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加紧水墙的复原,但就在这时候──   爆炸。   被冻住的气剑突然爆炸。   碎冷和真气往四方八面激射而出,如飞溅的石头。   是真气爆破吗!始料未及的水云儿身上好几处被击中,临危之际只来得及以袖遮脸。腿、手臂、胸脯、额头,打在身上的痛楚和冲击让她身形不稳,身体甚至一度后仰。如果她不是紧绷腰间尽量往前倾,说不定早就坐倒在地了。   而水墙上的破洞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在宫天晴穿过前及时复合。   被突破了!   “天旋刹!”   还没着地的宫天晴如旋风般转动起来。   她空无一物的手突然多出了一把气剑,那显然是新凝聚的。如虚又似实的气剑忽隐忽现,但是肌肤却能确实感受到缠在上面的锋利寒气。   才刚撑过冰屑气雨,剑轮便紧接而来。   已经不是喘息的时候了,水云儿拔刀迎战。   “逆星!”   刀所曳出的白银流光宛若逆流而上的鱼,从刁钻角度撩向从上袭来的剑之战轮。   紧接着,是刀剑交击的清脆铃响。   剑轮像是被卡住般停止转动,宫天晴被水云儿一刀弹开。   然而,水云儿却也因为反作用力而中门大开,手上横刀往后高高仰去。这时,宫天晴空着的手立刻凝出一把新的气剑。   “天惊虹!”   宫天晴将手上气剑一直线送出,当晧腕完全伸直时肌肉一扭。   大气被剑尖贯穿。   气剑如长枪穿刺般刺出,破风而去,直取水云儿的面门。   天璇剑法吗!   仿佛看见一根劲箭射来,水云儿不敢轻视,却来不及回刀接击。她选择退避,纵身跃起翻过宫天晴的头顶。两人的位置就此互换。   宫天晴跟着旋身转向,斩出右手气剑。   仍在空中的水云儿避无可避,硬是扭身,一脚踢向气剑,借力进一步拉开距离。宫天晴虽然被反作用力震得摇晃了一下,但仍朝水云儿所落之处──她预测的地点──掷出右手气剑。   捕捉到这个举动,水云儿自然没有落向那个地方。   她落在冰上。   在少女落地前,一根水柱突然拔地而起稳稳地接着了她。   然后,如一棵盛开的树木般,冰柱突然长出无数分枝。   这些小冰柱随着一阵抖动往天同时甩射出去,眨眼就升到天际的顶点,最终化为滂沱大雨落向宫天晴。   ──宛如盛开的花。   八把气剑柄拼柄,剑尖同时向外,围组成一个扁平的剑之花。   然后,它急速旋动。   叮叮叮叮叮叮叮──!   就像水车切割水流一样。电光火石间,冰雨尽数被绞斩粉碎,碎裂成冰块撒向地面,其中一些甚至碎成粉尘,荡向四方。   有一瞬间,整个擂台被漫散的冰尘所遮掩。正因为如此,宫天晴才没有注意到“那东西”的逼近。   那是由被射上天际的巨量冰柱一部分,在刺眼阳光底下组合而成的狂龙。   趁着冰尘遮掩住视野之际,冰龙从天而降。   人很少注意高处的物体,尤其是注意力全部都集中于在某一点上时。当然,待冰龙靠近到一个地步时,宫天晴还是注意到它了。   然而,前有冰雨,后有冰龙。   宫天晴如果放弃前方的防御回身迎击冰龙,就有很大机会被冰柱击中,反之,则会遭到冰龙吞噬。   她要如何应对呢?   面对绝境,宫天晴依旧沉着冷静。   “环刹!”她娇喝一声。   八把气剑随即放弃抵挡冰雨的袭击,于宫天晴双手上凝聚成两把巨大的气剑。   环形的剑光一闪即逝。   当沉默造访时,剑光所及之处尽数一分为二,其带起的劲气将冰柱吹飞。冰龙从嘴巴分为两截,无力地撞落地面,化为粉末碎去。   飘散的冰屑隐没了宫天晴的身影。   然后──   “天飞流!”   数丈长的巨大剑光以要将天空贯穿的气势从冰屑尘团穿出,吹散了模糊视野的浓雾。   虽然规模与雪麒麟使出的差了几个层次,但的确是天飞流没错。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水云儿这个疑问刚冒出来,光芒便从天抖落。   一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光之瀑布,璀璨剑光一瞬间填满了水云儿的视野。   它速度惊人,难以回避。   大气中的水气被缠上横刀刀身,眨眼间形成巨大的水刀,水云儿举刀相迎。   剑与刀交击。   光芒烧灼了世界。   仿佛被流星撕开的夜幕般,横刀在光芒里从中折断,粉碎,最终被融进强烈的光芒之中。   然后,水云儿也步了刀的后尘,消失在光芒之中。 32、北冥有鱼不容易   休息用的棚子里,雪麒麟紧张兮兮地绕着水云儿直打转。   “哎哎,真的没事吗?”   女孩像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般,满脸不知所措,明亮的眸子掺杂着担忧之色,与以往相比稍显黯淡。   视线追着自己小小的师父,刚在落座椅子上的水云儿堆起苦笑。   “小师父,我真的没事呐……你看哟。”   大概是想演示自己的身体状况,水云儿大幅度挥动手臂。   “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浅笑着说。   “可、可是,肚子不痛吗?有没有摔到那?手臂没掉吧!肋骨呢?没断吧?这里痛不痛咩……不痛?那这呢?”   就算少女已经再三强调自己没事,雪麒麟还是没能释怀。   女孩一边问着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对少女上下其手,在她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打算借此确定对方的身体是否完好。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本能,女孩避开了自己徒弟一些敏感的地方。然而,水云儿的衣衫总是难免凌乱。   她们的互动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注意到这一点的水云儿脸颊浮现难以为情的红晕,尴尬地按住雪麒麟的手。   “小师父,我真的没事呐……”   “真的?”   雪麒麟瞪着灵动的大眼望向水云儿。   这道纯粹而又露骨地透着担忧的视线,不知为何在让水云儿感到窝心的同时,也带来了压力。   “是的。”水云儿微笑,“真的没事。”   ──如果不算内心的话。   虽然在宫天晴的天飞流直击下被抛出擂台,重重摔在地上,但是身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擦伤外,最多就是因为内脏受到冲击而感到些许恶心罢了。   水云儿的回答并非谎言,但就是有点不尽不详之嫌。   她对自己的落败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理所当然的,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其实输得不冤,毕竟入门才没多久的她,能够与资历丰富的宫天晴一度平分秋色就已经足以自傲。   不过早上才扬言会站上天字号擂台,夺下人境比武之冠,即使微不足道也要替自己的师父稍为分担一些压力,最后却连第二轮比赛都没能通过,惜败于同门的师侄手下。   对此,水云儿既愧疚又有点难过和灰心。   而习惯性将心事藏在内心深处的她,自然不可能将这种心情向雪麒麟坦言相告。尽管她知道只要说出口,就得听见自己师父的柔声安慰。   对于少女而言,雪麒麟的温柔既是救赎,却也是一种负担。   她不想自己过于幸福。   因为,幸福会让人忘记仇恨。   她很害怕,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变得不想手刃那个男人,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她还不想忘记那火海里回响的悲鸣惨叫,她还不想忘记。   ──还不能忘记。   若非如此,她要如何让那些无法瞑目的亲人们得以安息呢?   是的,总有一天,她得杀了那个男人。   而在那之前,她往往试图将内心的某部分不向雪麒麟敞开,避免对方涉足过深,最终自己将一切都奉献于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有些事物总是避无可避的。   ──就如同她深藏于眼底里的心情,没能逃过雪麒麟的眼睛般。   “真的吗?”   三度询问时,雪麒麟明黄色的眸子亮得吓人。直面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视线,水云儿心房不禁一颤。   动摇在水云儿脸上一闪而过,差点就要引人起疑地错开视线了。   如果询问对方是不是不相信自己,对方一定会回答不是吧,不过,这样就未免太狡猾了。正当水云儿思索该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没事时,她注意到位于视野角落的一双绣花鞋。   抬头一看,水云儿才发现宫天晴正绞着手指站在一旁。   宫天晴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好一段时间了。   女孩看起来有话想说,但考虑到她的性格,她大概是顾虑到雪麒麟和水云儿正在对话,不想打扰到两人,所以才迟迟没有作声,就这样站在那里等待。   水云儿打从心底感谢宫天晴的耐性。   她突兀地转向宫天晴,柔声询问道:   “宫妹妹,你有事找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在转移话题,雪麒麟秀丽的眉毛抖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将视线投向宫天晴。   被两人注视着,宫天晴身体一震,顿时挺直腰杆。   “啊……嗯、咦,是的……”   宫天晴慌慌张张地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或许也意识到这样无法很好地对话吧,她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伏心情,然后才点头称是,肯定了水云儿的问题。   “那个……”   宫天晴闪闪缩缩地瞥向雪麒麟,似乎在询问对方自己能不能说话般。雪麒麟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待明白宫天晴的意思后,又叹了口气。   “哎哎哎,不要这样看我啦……你要说就说咩,用不着我批准啦。”   “可、可是,你们刚才在说话……”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拘紧呐,水云儿浅露苦笑。   “没事的哦,小师父只是在担心我而已。”   刻意用调侃的目光瞥了雪麒麟一眼,水云儿掩着嘴偷笑。   “我已经说了没事,可是她就是不信,真让人为难呐──宫妹妹,你说是吧?”   闻言,雪麒麟嘀咕着“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吗?”撇起了嘴巴。宫天晴一下子看看雪麒麟,一下子又看看水云儿,显然在为难该如何接话才好。   “啊……这、这样吗?”   宫天晴顿了顿,接着才继续说道:   “我、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水姐姐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说到这里,宫天晴突然如梦初醒般,惊慌地“呀”了一声。   “那个……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怎么会呢?”   完全没有哦,水云儿摇头说。   似乎很满意宫天晴的说法,“还是小晴明事理”雪麒麟得意地如此说道。她还朝水云儿投以示威的眼神。   “小云,你得学学小晴咩!你看,多懂事呀!才不像你,问几句就好像嫌麻烦似的。”   听见雪麒麟的夸赏,宫天晴害羞地低下了头,而水云儿则露出相当伤脑筋的表情。   “我不是嫌麻烦,只是小师父问来问去都是一个问题……总觉得小师父要我回答我有事,才开心的样子呐……”   “哼,原因你自己知道咩。”   雪麒麟抱胸别开了脸,小巧的鼻子霎时皱起,一副“我现在很不满”的样子。   果然没有瞒过她呢……她为什么总是在这些地方如此敏锐哪?水云儿百般无奈地笑了起来。   不过,对话一度被打岔后雪麒麟似乎失去了深究的心情,没有重拾话题的打算。水云儿也乐得如此。   “──麒麟!”   冷不防地,呼唤雪麒麟的声音从棚子外传来。   只见齐绮琪正站在稍远处,垫着脚尖,双手圈在嘴前隔空朝这边喊话。   “啥事呀?”雪麒麟隔空回话。   “冥冥的剑给忘在李师姐那里了,你能帮我拿过来吗?冥冥快要上台了!”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哈,这也能给忘了?”   一边如此吐槽着,雪麒麟望向正在棚子深处的李婉婷。李婉婷正专心为某位弟子的剑进行保养工作,没有注意到齐绮琪和雪麒麟的对话。   雪麒麟在她的手旁发现南宫冥冥那一把朴素的小剑。   “找到了!你等着,我现在就拿来了咩!”   雪麒麟朝齐绮琪如此喊了一句,才快步走向李婉婷旁边。她拿起小剑后就往棚子走去。   “呀,小师祖,让我去吧!”   喊着,宫天晴快步追上雪麒麟,结果雪麒麟却严词拒绝说:   “不不不,我去就行了咩!小晴,你怎么就如此喜欢跑腿呢!这是病得治!”   尽管如此,宫天晴还不放弃。   两人就这样你推我让着,渐渐远去。   直到她们会合齐绮琪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后,水云儿才终于长吁口气。   “我也是别扭呢……”   少女呆呆地眺望棚子的顶端,幽幽地叹了口气。刚完成手头上工作的李婉婷似乎注意到她这个举动,一度投来疑惑的视线。   “李师姐,要我帮忙吗?”水云儿笑着问。   “嗯?”李婉婷眨了眨眼睛,才恢复焦点,“水妹妹要来打下手吗?”   “嗯,反正我接下来也没有比赛了哦。”   回答时,她露出稍显沮丧的笑容。   雪麒麟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必隐藏得如此彻底,尤其在迟钝的李婉婷面前,更是如此。   果不其然,李婉婷并没有意识到水云儿的变化,只是拜托水云儿帮自己打点水过来,又低头工作去了。   *   黄昏时,雪麒麟拜访了闲逸庄的西院。   那是灵月谷所在的院子。她自然是来应约的。   雪麒麟才走到能够看见西院门口的位置,便有一道视线投在她的身上。她眺望过去,羲和的身影便瞬间映入眼底。   大概是在等自己的吧。   如此想着的雪麒麟,一边朝羲和挥手,一边快步跑了过去。   “你来了。”   看着站停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羲和笑了笑。   “是呀,等很久了?”雪麒麟客套地反问。   “不,我才刚出来。”羲和静静地摇头,“你的气息很明显。”   原来如此,所以是感知到自己的气息靠近,然后才动的身咩!雪麒麟理解地点头。   “还真亏你能够感觉到咩。”   “不是我,是北冥姐姐。”   说完,羲和转身踏进院子里,雪麒麟动身跟在她后面。   “哦哦,我原本还在奇怪,我又没有刻意外放气息,你怎么隔这么远就感知到我咩……原来是小鱼啊。”   天境的气息虽然足够强大,但是为免影响到其他武者,一般而言都会稍加压抑至。   而大部分心法都附带压制气息的攻能效果,所以雪麒麟不用刻意而为,外放的气息就会压至一个不会对其他人做成影响的程度。   这个程度大概就介乎于人境和地境之间吧。   有见及此,雪麒麟刚刚才会奇怪羲和感知到自己的靠近。但是,如果感知到她的是北冥有鱼,就没有什么好奇怪了。   “对了,你的北冥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走在长廊上,雪麒麟询问稍微领先自己的羲和,北冥有鱼约自己见面的用意。   “我不知道,北冥姐姐没有告诉我呢。”羲和歉意地笑了笑。   雪麒麟“哦”了一声,转而观察四周。   或许是与灵月谷一向的低调有关,又或许是北冥有鱼的性格所致,与热闹的、丐帮所住的北院不同,灵月谷的院子显得安静许多,甚至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院子里几乎看不见灵月谷弟子的身影。   不过,雪麒麟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气息,知道他们大概都待在房间里。   会是不喜欢外出走动吗?   正当雪麒麟如此猜测时,几位灵月谷弟子路过。他们似乎对雪麒麟的身份感到好奇,一度朝她投以视线,但很快又移开了,也没有什么议论。   反倒是雪麒麟一直盯着他们不放。   灵月谷的弟子都是武妖,即使已经修成人身,他们身上依旧保留着非人的部分。就像刚才路过的几位弟子里的一位女弟子,她竟然头的两侧长着一对鹿角。   如此罕见的姿态,很难不把雪麒麟的视线勾去。   然而──   “雪麒麟,能否请你别一直盯着他们看呢?”羲和突然如此说道。   她严肃的口吻让雪麒麟错愕不已。   “呀,为什么咩?”   羲和半垂视线,略显惆怅地说:   “他们会害怕的。”   害怕什么?雪麒麟一时怔住。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不解,羲和重新开口解释说:   “因为他们总会觉得,注视着自己的人类都是对自己心怀恶意,是在窥探自己的某些价值,甚至是想要杀了自己。”   雪麒麟总算是能够明白个中原因了。   简而言之,就是武妖害怕人类,不自觉地就会对人类疑神疑鬼。   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会有这种观念恐得归咎于武妖长期备受人类迫害的事实吧。   “哎,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怀歉意地挠了挠头。羲和只回答了一声“没事”。   这时候,女孩蓦然地心有所感,觉得北冥有鱼也不容易。 33、错开方位   两人绕过转角,转进正厅旁边的长廊,继续往深处行进。   她们又走了一会儿,羲和才停下脚步。   “到了吗?”   雪麒麟一边如此询问,一边东张西望。   “是的。”羲和点点头,“我们到了。”   雪麒麟被带到位于院子深处的小花园。   这小花园无论是位置和大小,都跟天璇宫东院里的一模一样。如此看来,四座院子应该都是采用了同样的设计格局。   从隔断花园和院子主体的月门里窥探进去,能够看见北冥有鱼娇小的身影──她这次以小女孩的姿态示人。   沐浴在穿透枝叶的昏黄光华下,小小的她坐在石椅上,脚甚至都够不着地。那如瀑流泄的纯白尾巴曳地,给人一种女孩本身还没有尾巴大的错觉。   会是有心事吗?女孩眺望着远方,细致的侧脸染有几分哀愁,让人我见犹怜。   每每看见北冥有鱼的这副小女孩身姿,雪麒麟都很难将她与“宗师”两个字联系起来。   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躯体里竟然藏有“一人成军”的强大力量,肩上背负着无限重的责任和义务。   不过──   以貌取人可是得吃亏的,深知道这一点的雪麒麟耸了耸肩,然后才穿过月门靠近过去。而主客也就此颠倒,羲和变成跟在后面。   雪麒麟在北冥有鱼对面坐下,毫不客气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瓷瓶为自己满上酒时,仰望着远方的后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拉回视线。   “雪麒麟,你还真不客气呢。”   女孩的视线落在雪麒麟手中的酒盏上,澄澈的酒水清晰地映出一双紫色的眸子。   “干嘛咩,我们不是朋友咩?”雪麒麟撇着嘴巴,“一点酒都不让喝?”   不知怎的,北冥有鱼微微愣住。   雪麒麟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就把酒喝光,还巴嗒巴嗒嘴巴。   “酒是好酒,不过这是果酒咩?”雪麒麟歪起头,“有水果的甜味。”   “这是用武妖之境比较常见的果实酿成的果酒。”   还站在一旁的羲和代为说明。看来这酒是羲和带给北冥有鱼的。   “哦,这样咩……话说,小和你不坐吗?”   石桌配有四张石椅,现在还空着两张。转望羲和如此询问时,雪麒麟所指的就是其中一张。   羲和先望向北冥有鱼,直到后者点头后,她才缓缓在其中一个位置坐下。看见这一幕,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来。   “喂喂喂,你们都以姐妹相称了,还要不要这么拘紧呀?”   “总比某个不问自取的小贼来得要好。”   北冥有鱼淡淡地回答,端起自己的酒盏浅呷了一口酒,而羲和点头附和了一句“姐姐说得是”。   ……现在又一唱一和起来了?雪麒麟一度皱起鼻头,但是让她更郁闷的事还发生在后头。   “羲和,以后不用问,直接坐就是了。”   北冥有鱼以酒盏遮唇,如此说道。   羲和闻言先是一呆。   看来是北冥有鱼的话语太突然了,所以她没有很好地反应过来。不过,她很快就会意过来,稍显欢快地笑着回答说:   “是的,姐姐。”   大概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吧,北冥有鱼欣然点头。   她们是在炫耀关系吗?话说,小鱼刚才不就是为反驳而反驳嘛!雪麒麟露出不太痛快的表情。话虽如此,但若果跟对方计较就实在太麻烦了,于是她决定直入正题。   “说正事吧。”   雪麒麟臭着一张脸托起腮来,将眉毛扭成疑惑的弧度。   “虽然你只是找我来陪你喝酒,我也很高兴啦……不过,你应该不是找我来陪你喝酒那么简单吧?小鱼。”   哼哼哼,雪麒麟发出奇怪的笑声。   “还是说,你想我了咩?”   作为刚才的报复,雪麒麟摆出流氓般的轻佻表情,在羲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伸手托起北冥有鱼小巧的下巴。   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种行为,脑袋没法跟上事态的发展,北冥有鱼眼珠圆瞪,朝下盯着那透白的小手,微微张开嘴巴。   老实说,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雪麒麟这个呆头呆脑,喜欢作死的家伙敢如此挑逗北冥有鱼了。   就像调戏了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般,虽然说出去肯定会让人难以苟同,甚至受到责斥,但是雪麒麟确实感到些许异样的满足感。   下一瞬间,北冥有鱼头顶上的耳朵倏地僵直,高高举起的尾巴奋力往雪麒麟脸颊扫去。纯白的尾巴化作流光,其中蕴含的磅礴真气骇人至极。   那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   雪麒麟没料到对方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慌了神。不过她下意识理解到如果就这样被打中,肯定不死也得重伤了。   情急之下,总会急中生智。   以前碰到北冥有鱼耳朵时的光景一闪而逝,雪麒麟立刻捏住北冥有鱼的耳朵,用力扯长。   “──呀!”   敏感部位被袭击,北冥有鱼发出丢脸的声音。   尾巴静止在雪麒麟的耳旁。   慢了一拍地,她的头发才迟迟地猛烈地飞扬乱年起来,就像狂风吹袭下的旗帜。这是由北冥有鱼将蕴含于尾巴里的真气,以某种巧妙的手法发散出去所产生的效果。   雪麒麟只能僵硬身体,任由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冒出,视线追随着缩回武妖身后的尾巴。   “雪麒麟,你还不放手!”北冥有鱼的声音高亢激动。   雪麒麟呆滞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北冥有鱼竟然泪眼汪汪地怒瞪自己。   有、有点可爱呀!小鱼也能露出这种表情?不合时宜地,雪麒麟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甚至想要揉了揉北冥有鱼的小脸。   结果,啪的一声,北冥有鱼把雪麒麟蠢蠢欲动的手给打开了。   这一拍,才终于让雪麒麟回神。   “啊哈哈哈……”   雪麒麟知道自己理亏,尴尬地挠着头,坐回原位上。   “咳咳,一时失误、一时失误。这就像看见可爱的猫咪想要抱一下的感觉啦!绝无恶意、绝无恶意哦!”   “猫──猫咪?!”北冥有鱼失声叫喊。   羲和那捂住嘴巴的表情好像就在询问:她竟然把北冥姐姐形容成可爱的猫咪?她试探性望向北冥有鱼,却刚好听见一声噗息从对方的唇间泄出。   “现在也只有你敢这样对我了……”   显得幽远的语气。   听起来有点悲伤,又像在回忆什么似的。   然而,雪麒麟似乎并没有读懂空气般,呆头呆脑地歪起头来。   “现在?”   那之前还有谁咩?女孩竟然追问。   “……”   北冥有鱼沉默,眉角直抽,一旁的羲和则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过,北冥有鱼依旧是北冥有鱼。   在一个深呼吸后,北冥有鱼强压下快要冲口而出的怒气,手环抱于胸前。   “我们说正事吧。”   “我对那个比较感兴趣来着咩……”   结果,雪麒麟竟然嘟起嘴巴如此小声埋怨着,还摆出失望的眼神。北冥有鱼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雪麒麟,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哎,我很正经呀!那明明是你先提起的话题咩!”   北冥有鱼一时语塞。   身为宗师的她想必已经很久没有陷入如此困窘的境地了吧,雪麒麟只觉趣味横生,不由自主地就笑出声来。   而此举无疑如同火上加油。   “看起来不堵住你的嘴巴,这正事是谈不了。”   伴随着明显饱含怒气的声音,北冥有鱼举起右手食指一挥。   然后,酒壶里的酒水竟然凝束成一道水流,画出漂亮的孤线从壶嘴里射向雪麒麟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巴。   雪麒麟“唔唔”地避开水流的射击,但已经湿了一脸。她就此提出抗议,不过北冥有鱼没有理会。   “我查到一些事情。”宗师女孩兀自声言。   雪麒麟皱着一张脸以袖抹着。   “什么事情呀?”   纵使一脸不满,但她还是接上了话头,如此反问道。   “早阵子,玄武大街的一段似乎翻新过。”   “玄武大街?”   雪麒麟困惑地挑起眉头,停下手中的动作。   天门大街是帝都南北向的主轴干道,而玄武大街则是贯穿帝都东西的另外一条主轴大街。两条大街形成十字形,横亘在帝都之中,直直指向东南西北的四个方向。   这两条大街在帝都刚建成时就存在了,在及后的数百年来一直依着帝都越发繁荣而扩建、延长。   它们已然久经年月。   雪麒麟觉得官府会对它们翻新修缮也不足为奇。但是,雪麒麟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而北冥有鱼也不会好端端就提起这一件事。   “其中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的确没什么值得奇怪。”北冥有鱼微微眯起眼睛,“如果那项工程不是在一夜完成的话。”   “一夜完成?”   雪麒麟眉毛一抖,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连夜赶工?”   “工程在夜里进行,不仅封锁了现场,而且时间又极短。嗯,还罩上了黑布,不让外人看见具体的情况呢……”   北冥有鱼不无戏谑之意。   的确可疑,雪麒麟捻起一小撮头发放在鼻前。已被酒水沾湿的头发散发着些许果香。   如果只是普通的翻整工作,又有什么好难以见人的呢?根本就用不着要以黑布遮蔽。   不过再可疑,雪麒麟在缺乏情报的现阶段,还是理不出任何可能与武林大会有关连的地方,更别说去到判断这项工程是不是针对武林大会的了。   “你怎么看咩?小鱼。”   雪麒麟抬头望向北冥有鱼,求询她的想法。而她的回答就只有两个字:   “可疑。”   “你去过现场吗?”   “去过,但进不去。”   这世界上除了皇宫,竟然还有宗师去不了的地方?雪麒麟大感讶异,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之处般,北冥有鱼声音稍稍显冷地说:   “会迷路。”   北冥有鱼举起酒盏,那倒映在茶水中的面容随着泛起的波纹而稍显扭曲。   她看上来有点难堪的样子   “哎,你说具体点咩……怎么个迷路法呀?”   雪麒麟敲了敲桌子,心想这小鱼还真喜欢故弄玄虚,说话说一半。   “北冥姐姐怀疑是法术。”沉默至今的羲和插嘴说道。   “法术?”   雪麒麟圆瞪眼睛,先看了看羲和,最终把视线定在北冥有鱼那双紫色的眸子上。   对于雪麒麟的疑问,北冥有鱼点了点头。   “不论我以什么方法试图靠近那里,不知不觉都会出现在另一个‘错”的地方。”   “不是单纯的走错路?”   “哼,我又不是路痴。”北冥有鱼翘起双脚,举起尾巴放在怀里自己抱着,“我又不是北国的那个要靠狼来带路的无口女,我从来都不迷路的。”   “也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迷路的人咩……”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苍凛还是个路痴?这个意外的情报,让雪麒麟感到些许意外。   “所以你就怀疑是法术在作怪咯?”   北冥有鱼“嗯”了一声。   合理的猜测。   能让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地迷路或是失去方向感,可以有无数种手段,但是要让一位感知超然的宗师迷路,恐怕就真的只有法术能够办到了。   想到这里,雪麒麟也明白北冥有鱼为什么要找自己了,毕竟自己是全武林──明面上──最熟悉的法术之人。   她是想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吧,雪麒麟心想。   意会到这一点,北冥有鱼接下来的问题几乎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你有什么头绪吗?”   北冥有鱼拿起酒盏对着嘴巴微倾,默默地看着雪麒麟瞧。羲和也跟着对她投以注目的视线。   “嗯……”   雪麒麟以发丝骚着鼻头,思索了一阵子。   “法术的确可以办到,一些阵法、结界都能产生类似的效果,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奇门遁甲了。”   听完,北冥有鱼感到有趣地长“哦”了一声。   “我听说过奇门遁甲,你当初好像就是用这个击败那个惹人厌的华天极吧。”她语气肯定。   “是的。不过,奇门遁甲的用途很广,最主要的一种──也就是我用来击败华天极的一种,就是能够改变范围里每个方位的属性,例如可以在‘生’门赋予火行属性,那么只要一有人靠近‘生门’就会被火焰攻击,如果──”   见雪麒麟有从头解释的倾向,北冥有鱼不耐烦地抬手打断。   “说重点。”   “哟哟,真没耐性咩──”   雪麒麟有点不满地抱怨,但随即看见北冥有鱼又伸出了食指,便连忙改口说道:   “另一种用法就是错开方位啦!” 34、天眷街   北冥有鱼轻扬下巴,耳朵也顺带抖了抖,示意雪麒麟赶紧说下去。   结果,雪麒麟却烦恼地抱起胸来,发出“嗯……”的低吟声。她的脑袋一下子往左倾,一下子又往右斜,一袭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颇为讨喜。   “例如咩,你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你想走向左边,身体自然就往左转,走向右边,就往右转是吧?”   知道那并非是个简单的问题,其中必有深意,北冥有鱼眉毛缓缓蹙起。   “哦,然后呢?”   “那你想像一下这个情况咯!当你想走向左边,往左转身之后,却发现自己面朝右边了,而且整个过程极其自然,还得多走几步才可能发现不妥。”   想着更生动地表现,一边讲述时,雪麒麟跳下椅子,做出往左转身的动作,然后又突然一百八十度反向转去,往右走了几步。   说完,她又走回原位坐下,询问北冥有鱼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唔嗯……你的意思是指,‘奇门遁甲’能扰乱身陷其中者辨别方位的能力?”   北冥有鱼半垂头沉思着,那左右耸动的耳朵和尾巴似乎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看见平时孤傲不己的北冥有鱼现在这副样子,雪麒麟真想把比自己还要矮上一星半点的她抱在怀里用脸好好地磨蹭一番。   奈何,刚才对方本能的一击所残留在脸上的触感仍未散去。   雪麒麟不敢轻举妄动,轻咳一声将杂念吐出。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北冥有鱼,不用雪麒麟明说就知道“奇门遁甲”是一种范围形法术。   不过,她还是猜错了一点──   “呃,嘛,差不多了咩。但是啊,被扰乱的并非是人的感官,而是空间本身啦……就是‘方位’错乱了,接在了不正确的地方。也就是说,左边可能是右边,也可能是前面或是后面,视乎具体术式而定。”   “嗯,哼,就跟乱麻一样是吧?”   北冥有鱼理解得很快,很快就提出一个颇为生动的比喻。雪麒麟试着想像了一下乱麻的模样,接着才赞许的点头。   “就是这样咯!简言而之,就是方位乱接了起来,都与正确错开了咩。”雪麒麟双手像是在捏陶器般,上下比划出一个团状物,“除非能够摸清这一团‘乱麻’的脉络,否则永远都无法走到对的方向去。”   北冥有鱼陷入短暂沉默中,然后稍显突兀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能只对特定人物起作用吗?”   面对对方唐突的问题,雪麒麟停下动作,“咦”了一声。   “……该不会?”   女孩疑惑的视线在两位武妖身上来来回回,羲和率先开口说明:   “是的,我和北冥姐姐已经到过现场看过,只有我和北冥姐姐被之门外,其他人则好像如常通行。”   “也就是说……”雪麒麟深深皱起眉来,“只有你们受到影响,而其他人一如既往咯?”   北冥有鱼与羲和先后点头。   如此一来,雪麒麟的连眉心都拧起来了,迟疑着说:   “可能是‘奇门遁甲’,也可能是其他法术……”   她顿了顿,接着又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是什么法术,要特地针对某个人发挥作用,术式的本身都会复杂很多。举个例子啊……好像你的箭雨一样,你要控制到只命中范围里的特定人物,难度也会变得困难吧。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雪麒麟说了很多,但北冥有鱼的问题只有一个:   “你能办到吗?”她向雪麒麟投以查询的眼神。   雪麒麟挠着鼻头,讷讷地说道:   “呃,哎……我不太擅长那方面的法术,但只要有时间准备应该可以做到相同的效果。”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以这句话为转折,雪麒麟深深地望向北冥有鱼。   “让你束手无策──这点才是最困难的。”   不待北冥有鱼发言,雪麒麟想起了一件事,紧接着又问:   “对了,你有试过只凭‘直觉’来走吗?”   女孩特地咬重了“直觉”两个字,以示她不是指一般的直觉,而是“心觉”。   “试过。”北冥有鱼速答,不假思索的。   得到答案,雪麒麟先是娇哼了一声,然后又抱胸长叹口气。   “这个设在玄武大街里的结界并不简单啊……”   要用法术困住一个宗师并非不可能。   但是在术式却要复杂得多,因为宗师的灵性之高,促使他们拥有无可比拟的强大直觉和感知力,其中强大的直觉很多时候都会能够帮助他们趋吉避凶。   所谓的直觉并非是毫无根据的。   它在法术理论里,又被称为灵性触觉,也有“第六感”、“心觉”这种别名。那更多是一种基于灵性感知所产生的一种最直观和纯粹的判断。   不能否定的是,直觉的准确性是视乎不同的情况、不同人而有高有低,但是像宗师这种灵性中枢已经强大到直逼“仙人”──“神明”程度的存在,其直觉往往准得吓人。   而最能彰显直觉作用的莫过于是战场了。   雪麒麟或见或听过,有不少武将都因为某种直觉而成功从死亡中幸免。   一位武将在攻进别人城池,在城门前突然毫无由来顿觉一阵不妙,而稍微停住了进城的脚步,最终却躲开了某个陷阱──类似的例子屡见不鲜,直觉也并非全然是一种虚幻的感觉。它有某种依据,但是并不确实罢了。   对于结界而言,要困住一位宗师最难的地方就是在于连他的直觉也要瞒骗过去。   要让人看错,只需要改变事物面貌。   要让人听错,那就只需要改变声线。   那么,要让人直觉出错呢?又该如何入手呢?   就雪麒麟所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环境情况极度复杂化,运用大量错误的环境情报去影响他人的“直觉”。要办到这一点,建构术式者和术者本身肯定也要有非常高超的能力。   至少,如果换成雪麒麟的话,没有一个月的准备是绝对不可能建构如此复杂的术式。   “不合理……”   思索着这些事情,雪麒麟渐渐地有点烦躁。   不,与其说是烦躁,更像是自己的地位遭到动摇时所引起的不安。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也隐约知道这个世界也曾经存在过法术的理论和技术。然而,她一直以来都认为──甚至整个武林都认为,她是当今天下间法术的最强者。   然而,北冥有鱼提到有关玄武大街的异状,却隐隐有颠覆这个既定事实的可能。   虽然雪麒麟一向不太重视虚名,但是少许郁闷和不甘心还是难免的。   究竟是谁构筑的法术?雪麒麟心里痒痒的,生起想要找出这位术者的念头。   然后,就像是再也难以忍受内心的痕痒般,她略显突兀地俐落起身。   “──走了!”   是的,雪麒麟打算一探究竟。   北冥有鱼意会地勾起嘴角,说了一声“也好”便站起身来。看着像是在打哑迷的两人,羲和耳朵反折,歪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   “就是这里咩?”   单手架在眉前遮阴,雪麒麟举目眺望。   因为踱着脚的原因,她小腿的肌肉因而紧绷,勾勒出好看优美的轮廓,这恐怕是得益于比例适到好处的肌肉和脂肪比例吧。   玄武大街的规模不下于天门大街,不论是往哪一头看去,都无法看见尽头──其中很大的原因是视野大半都被喧嚣不已的人流所填满。   即使已经入夜,这条帝都横向主干道仍然被人群挤了个水泄不通,人来人往的,两旁的街边商贩斥喝声震耳欲聋,一副繁荣热闹的景象。   幸好,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两人正身处大道边缘比较偏僻的位置,才没有受到人群的骚扰。   顺带一提,羲和由于和齐绮琪叙旧去了,所以并没有跟着两人出来“考察”。雪麒麟也乐得有人帮自己传话,告诉齐绮琪自己得出门,不用亲自跑一趟。   “太阳都下山了,你在遮什么呢?贼头贼脑的。”   比雪麒麟还要矮上一点的北冥有鱼环抱着胸,眼珠朝上地瞥向一旁东张西望的雪麒麟。   明明个子小,却硬要用上老气横秋的语气,要不是早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雪麒麟可能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遮遮又咋了咩……”雪麒麟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天璇宫还真是一脉相承,你跟你师兄都一个样子。”   北冥有鱼发出冷哼,尾巴嫌麻烦似的晃动了一下。   “我师兄?”雪麒麟短暂呆住,“你是说齐老头?”   像是自觉说多了一般,北冥有鱼轻啐一声,不作任何回答。   “少说废话,这边走。”   只能用玲珑来形容的女孩转身,晃着尾巴迈开脚步。结果,雪麒麟还没追上去,她又突然停下脚步。   “前边的路口。”   好好好,雪麒麟追上北冥有鱼。   两人沿着街道靠边的位置,又走了一会儿,最终在一个路口前停下脚步。   那并非是某个偏僻巷子或是小路的路口。   站在路口转角处往里放眼看去,能够看见两边林立的建筑。   这些建筑都异常宏伟、颇具规模,不像是一般民间建筑,更像是外城公衙之类的官府机关办公场所,而像是将它们划分为两边的大道也相当宽阔,至少有玄武大道的一半阔,不过人流则少上许多,只有寥寥之数。   这些人都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不过没有看见穿着官服的,其中最值得留意的是,他们的打扮都不像是华朝人。   雪麒麟更看见一些金发碧眼,显然是来自欧洲的人。   另一方面,座落于雪麒麟所在之处对面,有官兵出入的大型建筑似乎就是某支军队的驻扎地。它大概就是为了护卫这条街道而设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咩?”   虽然已经猜到一二,但雪麒麟还是禁不住如此询问。   “天眷街。”   紧接着,北冥有鱼又补充说:   “也叫使节馆街。”   “哦哦,就是他国使节馆的聚集地咯?”   “你看,对面那座建筑是天眷镇府,驻扎了数百精锐,数遍外城。”   北冥有鱼伸出几近透白的食指,指向对面。   接着,她换上严肃之中掺杂着几分挖苦口吻,说:   “也只有这条街有如此‘高等’的待遇了。”   雪麒麟明白她的意思。   这天眷镇府设立目的除了护卫外国使节安全之外,也有监视对方的意思。   一般而言,外国使节团里都包含己国派出的护卫军队。这些军队一般都属于精锐,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毕竟他们要守护的可是己国使臣和门面。   总的而言,这些军队都拥有一定的作战能力,朝廷自然不会不多加防范了。   “就个鸟笼咩……”   听见雪麒麟脱口而出的说话,北冥有鱼的耳朵耸动了一下。   “鸟笼?”她似乎对这两个字感到了好奇。   “是呀,你看咩,鸟笼既困住了待在里面的小鸟,但同时也保护了它,不就像这天眷镇府吗?”   “哼,嘛,你思维倒是天马行空。”   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熟的关系,北冥有鱼对待雪麒麟不如以往淡泊,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和些许高傲。   或许这才是她本有的性格吧,雪麒麟如此想着,并为此感到高兴。毕竟,那是北冥有鱼愿意在自己面前卸下宗师伪装,把真面目展现给她看的结果。   以前的北冥有鱼就像是柳絮般,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在手中溜走的飘渺虚幻感。   然而,现在的她在雪麒麟感觉里却确实了许多。   至少雪麒麟觉得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而不再有一触即碎的错觉。   雪麒麟为此感到高兴,不知不觉间就傻笑了出来,完全没发觉北冥有鱼已经投来嫌弃的目光。   “哦?我看看哪,笑得让人如此恼火的是这个嘴巴吗?”   北冥有鱼伸手捏住雪麒麟的嘴唇,往外拉长。雪麒麟吃痛地悲鸣出声,但由于嘴巴无法张开,声音只能闷在里面,发出“嗯嗯”“唔唔”的声音。 35、异于常人   “喂,痛啦!”   一边揉着已经被捏红了的嘴巴,好不容易才挣脱的雪麒麟挥拳抗议。   “我不爽。”   北冥有鱼冷冷地说道。   然后,不再管雪麒麟是否还在不满,留下一句“跟我来”,就自顾自地走向路口,想要转进天眷街。   “哎,气死我了!”   雪麒麟有气没处撒,差点憋出内伤,只好大吼一句稍加发泄。   不过,女孩却忘记了北冥有鱼已经完全消除了自身的气息,没有相应境界的人是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件事。   于是乎,看在别人眼里,雪麒麟不仅自言自语,还突然咆哮出声,整个神经病似的。   而雪麒麟意识到这一点时,好几道怜悯的视线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哎呀,这下糗大了!雪麒麟对着投来目光的人干笑了两声,随即慌慌张张地追向北冥有鱼。   两人先后穿过路口──玄武大街和天眷街的交界线。那个瞬间,一阵微微的目眩感袭向雪麒麟。景色像是高速逝去的光流般,她的视野出现短暂的剧烈晃动。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像是感到愉快般,北冥有鱼的语调充满恶作剧的味道。   “这是……”   雪麒麟惊讶不己地环视四周。   她刚才毫无疑问是踏进了天眷大街,但是现在展现在正面的却是横穿过视野的玄武大街,原本位于右边的天眷镇府也转移到左边去了。   “这下你明白了吗?”北冥有鱼意味深远地瞄着雪麒麟。   雪麒麟点了点头,像是低呻般说出“大概”两个字。   环境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她们的行进方向突然一百八十度“反转”了──就在穿过路口的瞬间。   应该是某种结界吧?雪麒麟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奇门遁甲”,但这肯定是某种设置在天眷街的结界法术在作祟,绝非一些障眼法或是自然现象。   她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穿过路口的刹那,有某种法术干涉了空间。   “哦,刚好,你看那边。”   北冥有鱼突然抬头望向前方远处。   那里正有一队人马靠近。   他们穿着北国某个民族的民族服饰,应该是随苍凛而来的北国使节团成员。看他们的阵势,显然是要进入天眷街,回去所属的使节府了。   女孩俩正好挡在他们的去路上。   为首的北国兵士看见雪麒麟像根木头般呆站在路中心,理所当然地用外国语言斥喝了一句,大意应该就是让她不要挡路了。他没有注意到北冥有鱼的存在,所以那斥责的目光只落在雪麒麟身上。   雪麒麟不满地撇起嘴巴,但终究还是和北冥有鱼退到一旁。   然后,北国使节团成员的人马就从她们眼前走过,大摇大晃地走进天眷街,往深处行进。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很轻易而举就踏足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刚才无法进入的地方。   如此看来,情况就正如北冥有鱼所言般,被设置在这里的结界法术拥有条件性,也就是说,只有来者满足某些条件才能进入结界之内──不,也可能是相反的情况,即来者满足某些条件就会被拒之门外。   现阶段,雪麒麟还无法作出任何定论和推测,毕竟她既接触不到术式,也没有大量的数据用作分析。   唯一能够肯定的,来者是否武者并非取决性的因素。北国的使节团里面也有武者,他们就没有被拒之门外。   这个结界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和目的,而被设置在这里的呢?保护小鱼口中那个工程的成果吗?还是另有原因呢?   雪麒麟越想越疑惑,奈何手中的情报太小,答案几乎无迹可寻。   如果能够进入结界里面,接触到术式,情况或许就会有所不同吧。如此想着的女孩,视线不自觉就移到北冥有鱼的身上。   注意到旁边投来的目光,北冥有鱼发出疑惑的“嗯”声。   “有话想说就说吧。”她淡淡地说。   于是,雪麒麟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询问:   “你有试过用外力把结界打破咩?或是,在上面开个洞。”   一般而言,越复杂的功能性结界在强度上都会比其他结构较为简单的结界要差,个中原因是功能性结界要耗费额外真气去到维持其复杂的功能效果。   单说天眷街的结界,其强度应该不会太高。   当然,这个强度也是相对的,然而北冥有鱼乃宗师之境,要打破它并非很困难的事才对。   “雪麒麟啊雪麒麟……”北冥有鱼既厌烦又无奈地冷哼一声,“你是真傻还假傻?你让我在大庭广众动手,是想让我惊动镇国卫,还是帝都禁卫军呢?”   经对方这么一说,雪麒麟才尴尬地抠起脸来。   “这倒也是……”   北冥有鱼身为世界最强的几人之一,如果在帝都随意展露力量,肯定会惊动各方人马,其中朝廷肯定是首当其冲,他们绝对会派人来调查清楚这位大宗师的意图。   “别说是我……”   对雪麒麟投以告诫的眼神,北冥有鱼语气一正。   “你也别在帝都轻举妄动,尤其现在镇国卫还莫名其妙地敏感……如果你不想被抓进大牢里度假的话,就听听话话地当个乖宝宝吧。”   雪麒麟想起在观水楼的事,当时被镇国卫步步进逼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的确,现在并非可以贸然行事的情况呢。要是一个不小心挑动了镇国卫的神经,雪麒麟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北冥有鱼环视四周,嘴角泛起一丝戏谑。   “看着我们的人可多着呢。”   不知怎的,北冥有鱼语气轻快,似乎为现状感到十分开心般。   “哎,看来他们是把我们当贼办了咩……”   雪麒麟发出掺杂着无奈和气愤的叹息。   在她和北冥有鱼踏出闲逸庄的瞬间,就有好几个气息跟在她们后面,摆明是要监视两人了。跟踪者们不知道是镇国卫,还是那个夜行的人。   无论他们所属,这些人都异常艺高人胆大,而且有所依仗,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无法瞒过她们──主要是北冥有鱼──感知的情况下,索性亮明气息,堂而皇之跟在两人后面了。   “啊啊,说起来,我忘记问了。”   冷不防地,就像在感觉到血液流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受伤和痛楚般,雪麒麟想起自己早该就提出的问题。   “什么事呢?”北冥有鱼困惑地拧起了眉毛。   “你觉得这个结界跟咱们有关咩?”   雪麒麟会有此一问,纯粹是因为天眷街和闲逸庄之间直线距离估计也得几公里,在如此可观的距离下,这个结界十有八九不会对闲逸庄里举行的武林大会产生影响。   嗯,她不认为结界会触及闲逸庄,可能最多就覆盖了天眷街一带的范围。事实上,也只有在踏入天眷街的一刻,雪麒麟才受到了结界的影响,在那之前,她完全毫无察觉。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回答前,北冥有鱼陷入一段略显冗长的沉默里。纵然如此,她的回答依然棱摸两可,没有因为时间的耗费而变得确实。   她是有所迟疑,还是在故弄玄虚呢?雪麒麟无奈地搔了搔头。   然后,北冥有鱼忽然抬手指向天眷街的最深处。雪麒麟下意识地顺着看去,视线最终落在天眷街尽头订的那座府第之上。   “那里怎──”   雪麒麟没能问完。   骤看之下,该府第平平无奇,就跟旁边的建筑没有任何大不同之处,但只要视线停留多一阵子,就会察觉其中的跷蹊。   那座府第给人肃条、沉寂之感,仿佛早已置身于苍芒大雪里的幻觉。仅是对其投以注视,耳里的声音、眼中的景色似乎都会缓缓褪去,最终消亡于虚空之中。   沉寂之界域、北国的孤狼。   这两个词汇倏地从脑海里冒出,雪麒麟皱起眉头。   “是苍凛吗?”   对于雪麒麟明知故问,北冥有鱼略显厌烦地颔首。   “嗯,北国的银狼就待在这条街上。”   “呵!”   那并非惊讶的声音,亦不是冷笑,而是纯粹基于反感所发出的声音。   第一次见面时就受到对方的威胁,雪麒麟对苍凛并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她此时脸上的嫌恶就不难理解了。   说起来,三宗师之中,她唯一抱有好感的就只有北冥有鱼一人,不论是珈蓝和苍凛或多或少都和她有点过节──尤其是珈蓝。   “所以说,你认为与她有关?”   “不可能是她的杰作。”   北冥有鱼有点答非所问,反而指出另外一个问题。   确实,苍凛虽然身为宗师,但是处于他国帝都,一举一动都被牢牢地盯住,绝对不可能捣弄出如此之大的结界,而不惊动镇国卫和朝廷,朝廷也不可能会允许她如此行动。   “针对她的?”   “按理说,十有八九。”   “那跟咱们有啥关系?”雪麒麟突兀地“哦”了一声,然后才补充说,“我是指对我们武林各派有什么影响吗?”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大概是在表示“不知道”。   “我就是在意,没有任何根据。当然,时机也有点太巧合,但也说不定只是我过于敏感了吧。”   最后,她以一声叹息作结。   “呀!”雪麒麟难遮惊讶,“直觉吗?”   “算是。”   正如前述所言,宗师之直觉具有普遍的可信性,比一般人要准得多。单是这点,就让雪麒麟不能轻言忽视。   问题是,这个结界又是怎么与武林大会扯上关系呢?雪麒麟毫无头绪。   “或许,更值得我们在意的是──”   半眯的眼眸泛起粼粼的光华异彩。   北冥有鱼的声音不大,却意外地充满威严,回响于雪麒麟的耳边,直抵心房深处。   “这个结界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手笔。”   雪麒麟郁闷地歪起嘴唇,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叹声回答“是呀”。   可惜,盘缠在内心的沮丧和不甘混合而成的黏稠物,并没有随着叹息排出体外。   凡事都会在比较中分出胜负,雪麒麟虽然能够构筑同样规模的结界,但是却没有把握做得比天眷街的结界要好和自然,而且还要费上大量时间准备术式。   一想到这天下间还有如此高明的术者,甚至比自己还要厉害,雪麒麟不由自主就像输了给对方一般,感到一阵失落。   对方未必就有向她示威的意思,十有八九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但是,人总会不自觉地去到与人攀比,而在自己所擅长和重视的方面尤其如此,雪麒麟也只是没能例外罢了。   可能是注意到她内心的纠结吧,北冥有鱼一度投来了视线。   ──既像期待,又像释怀。   狐耳女孩的眼眸浮现出微妙的感情。   她在期待什么,又为何而释怀?雪麒麟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反望回去,结果对方却在先一步收回了视线。   仿佛想要带过这一段小插曲似的──   “无论如何……”   抱着胸的北冥有鱼以这句话为开场白,抬眼眺望天眷街的深处。然后,就像是感受到一股视线回看过来般,她从鼻间发出哂笑的声音。   “如果能‘只’让苍凛烦恼,那倒是喜闻乐见了。”   如果这个结界最后真的为苍凛带来麻烦,北冥有鱼想必真的会隔岸观火,偷偷地在心底里暗笑吧。   要知道,分属三国的三宗师之间的关系可是完全与“友好”搭不上边。任何一位有难,其余两位幸灾乐祸也是情理之中。   “哎,嘛……不要波及我们就好了咩。”   雪麒麟嫌麻烦地耸了耸肩,发表自己最为直接的感想。   嗯,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如果事不关己,就算对结界的术者感到好奇,她也不会有很大的动力去搞清楚对方的身份。   只要不关自己的事就好了。   既现实,又无可厚非的想法。嗯,是的,雪麒麟是个自私的人。   “雪麒麟,你的性格果然异于常人。”   仿佛看穿了雪麒麟的想法,北冥有鱼愉悦地笑了出来。   纯粹的笑容。   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纯粹只是对雪麒麟的态度感到高兴而已。   她很少会笑得如此高兴。   于是,这个笑容也像刻在墙上般,成为了雪麒麟难忘的一幕。   ──毕竟那道笑容就是一望无际之夜幕上的明澄皎月。 36、尽于天之子的手中(1)   明月当空。   夜已深了,但皇宫依然灯火昌明,仿佛永恒都不会失去光芒一样,但是却寂静无声、幽幽森森,总让人觉得缺乏应有的生气。   凡是身在皇宫之中,谁都不敢发出过大的声音,唯恐惊扰到皇宫的主人──那被称为“天之子”的存在。   身为世间最尊贵的存在,“天之子”掌控的不仅是一国兴衰,还有皇土之内的所有性命。   一切都是“他”的。   他仅凭心情就能够定决一个人的生死。   于是,也唯有“小心翼翼”四个字能够形容那些活在“天之子”眼底下的人了。   “天之子”的贴身太监恭良对此深以为然。   即使恭良能够在外面狐假虎威,许多高品大员也要给他几分面前,但是一回到天子跟前,也只是一只随叫随到的狗。   但只要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就能换取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权力,恭良却觉得物超所值。   毕竟,他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除了皇帝赋予自己的东西外,还有什么能够填补那永恒的遗憾呢?   所以他务必献上一切,贪婪地从自己主子身上获取更多的宠信,和随之而来的附带价值,也唯有如此他才能感受到满足。   正因如此,已经躺在帝都名妓床上,香玉在怀地沉沉睡去的他,一得到皇帝的传召,就忙不迭地赶回宫中,觐见那位万人之上的男人了。   难得的假期?谁管呢!   然而,恭良到达南书阁后却发现灯火已经熄灭。皇帝似乎并不在其中。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皇帝理应还在为政务劳心才对,更别遑论他传召了自己,应该不可能已经睡去了。   应该是在暖阁吧,恭良按照以往的经验作出判断,立刻就转向深处迈进。   他绕过皇帝的寝宫──内廷正殿奉天宫,来到殿后配套的花园。   即使已经入冬,花园依然洋溢着绿意。这些花草都经花匠精心打理,而且依据季节更换,务求不让皇帝的花园出现颓败之感。   花园里有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小楼有着响亮的名字,名为“干清楼”,似乎是先代某位皇帝为其所宠爱的妃嫔下令建造的。   当然,作为经典配套,它的背后还流传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虽然对此,皇帝秦煜多次表现得嗤之以鼻,但不知怎的,他没有下令拆毁这座小楼,甚至偶尔还会来此悠闲度日。   而也正正因为如此,恭良才猜想不在南书阁的皇帝会待在这里。   果不其然,恭良一走近,就看见站在二楼阳台处的那个男人。   或许是逆光之故,男人的容貌略显模糊,但是身上那一袭黑底金纹五爪龙袍却足以证明了他的身份。   “天之子”──华朝当今皇帝秦煜。   果然在这里!虽然已经找到皇帝,但是恭良仍不敢放松,毫不怠慢地走进小楼,敲响了皇帝所在房间的房门。   “陛下,是奴才啊。”   太监毕恭毕敬地微弯身,静候回答。   然而,对方的回应却稍显姗姗来迟,过了好几秒后才从里面传出。   “……是恭良吗?”   听见那略显疲倦的声音,恭良垂下的脸孔浮现出讶异之色。   明明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圣上也很少会展露疲态啊……恭良轻蹙眉头,险些就忘记回答主子的问题了。   “是奴才。”   “嗯,进来吧。”   恭良应了一声“是”,推开房门,如履薄冰地走了进去。   他低头随着自己的脚尖,就算已经靠到秦煜近处,龙袍的摆子已经驾临视野,他也不敢从背后窥视秦煜那怕是一眼,生怕亵渎了对方。   直至拜见了秦煜,对方说可以抬头了,他才在脸上堆满感激,仿佛领受了什么大恩惠般抬头。   “九儿,到北疆了吗?”   “回皇上,三天前,九公主就已经距离北宁城尚有五十余理,现在理该到了北宁城才是。”   问题虽然突兀,但是恭良不假思索就作出了回答。   这已经是近乎本能的反应了。   任何皇帝有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他都会尽力预先找到答案,然后铭记于心,务求在皇帝问起时能够马上回答。   ──就像现在。   然而,那个问题似乎就只是一个引言。   得到答案后,秦煜并没有任何表示,一言不发的。恭良知道接下来才会是真正的开端。   “我们的宗师似乎抓住了些许端倪,她带着雪麒麟到那里去了。”   经过一阵沉默后,秦煜把话题引到全然不同的方向上。纵然心里已有了个底,但是恭良还是佯作迟疑地探询:   “皇上是指……天眷街的事,还是其余两位的事呢?”   “天眷街的事。”秦煜简短地回答。   对话进行到这个时候,秦煜的视线没有一刻停留在恭良身上。他一直都在眺望夜空,仿佛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是个常人目光够不着的地方。   一样的景色分别倒映在秦煜和自己眼中时,是不是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呢?恭良不禁如此想着。   “她们发现墨先生的……”   恭良刻意不把话说清楚。   有时候──尤其在天子面前,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只要能让对方明白就好了。   “没有,但是天师的小玩意似乎是惹起了‘月白之妖’的怀疑了。”   “她好端端是怎么发现的?这不应该啊……”   北冥有鱼无缘无故怎么就跑到天眷街去呢?该不会是找北国的那位叙旧吧?恭良百思不得其解。   “恭良啊恭良……”   秦煜发出一声嘲讽的叹息。   “你难道忘了,宗师的直觉几乎已经是一种预测了吗?他们就像是嗅觉敏锐的狗,不仅容易察觉危机的味道,落跑时也快得吓人哪。”   敢把宗师形容成狗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秦煜一人了。   “陛下所言极是,奴才谢过陛下的教诲。”   无论如何,恭良还是先讨好地躬身如此恭维了一句。   “你这马屁精。”   “陛下,奴才怎么会是马屁精呢?是龙屁精才对。”   对于恭良拍自己马屁拍到只有“夸张”能形容的程度,秦煜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也罢,反正你们都是这种德性。”   “都是敬畏陛下的龙威罢了。”   恭良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句,然后露出了疑惑之色。   “不知道陛下想如何处理北冥有鱼发现天师的设置一事呢?”   “放着就好。”秦煜相当笃定地说道,“只要没有确切证据,她还不敢在帝都胡来。”   “如果她通报予北国的‘那位’呢?”   “她是华朝的人,苍凛是北国的人。”   秦煜的回答极具嘲刺意味。   忽然间,恭良有点同情北冥有鱼这位天下间的第一人了。虽然已是宗师之身,却依旧无法逃离成为皇帝手中棋子的命运。   在天之子的眼里,这位宗师说不定也只是一件悲凉的道具而已。   “而且,当时如此大的动静,苍凛想必也已经早就有所察觉吧。”   仿佛是想要为呼吸空出时间般,稍微停顿了一下后,秦煜才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   为什么苍凛还坐以待毙?恭良还没有问完,秦煜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苍凛聪明是聪明,但终究是位武者。”   秦煜的语气略显沉实。   但也仅此一句而已,紧接下来的话语则变得稍稍明快起来。   “只要是武者骨子里总有多余的傲气。她只要一天不觉得我们能够威胁到她,她一天也不会提早离开帝都。如果就因为天眷街的工程、天师的小玩意,她就会被吓到,她也不配成为宗师,也不配成为北国的守护神了。而且……武林大会,她还没出席呢。”   秦煜嘴角弯成愉悦的弧度,似乎觉得当下的情况非常意思。   “那样子的好戏,朕还没看见,她这只角色怎么能够率先离场呢?”   人的地位越高,讲话就越拐弯抹角、就越意味深远。他们为免招致话柄,落人口实,于是讲话也就故弄玄虚起来。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种小心谨慎的态度,纯粹无法放开怀说话而已。   然而,待地位高得无可撼动时,人却依然如此。而这则是为了营造一种上位者的神秘感,维持一种“上意难测”的印象。   秦煜自然就是后者了。   而早已习惯这种说话方式的恭良,则毫无窒碍地理解了暗藏于话中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指……只要她还不知道天师和墨先生的存在,就不会贸然离开帝都吗?”   “就算知道,她也未必会离开……对,她也不会离开。”   第一次是说给恭良听的,而第二次则是说给自己听的。   然后,响起了空洞的沙哑笑声。   咯咯咯咯的,就如咬合状况不佳的齿轮,又像骨头在磨擦,那笑声实在是惹人厌恶,可是恭良纵然深有感受,也无法真的将内心的想法放在脸上表现出来。   “想他人之不能想,她怎么都不会料到,我竟然会疯狂如斯吧!”   听着带着些许狂意的声音、用字,恭良在想,自己的主人一定是出了问题。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或许是那一剑留下的,又或许是在更早更早──现在已经难以追溯的以前。   虽然自己只是奴才,但是他贴身侍奉在帝王身边已经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君臣之外的感情。   嗯,就像是朋友、亲人一样。   若非如此,他现在心里就不会泛起一丝丝苍凉之意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有了不应该有的胆量和想法。   “陛下,你究竟……所欲为何?”   不知不觉间,问题便已离口,带着些许质问的味道离口了。   当恭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一个有以下犯上之嫌的问题时,冷汗瞬间就满布了他的额头。   “奴才该死!”他惊恐地跪下。   膝盖“咚”地发出沉响,在房间里静静回响,然后就又被他自扇巴掌的声音给盖过。   秦煜──他的主人依旧缄默。   恭良害怕极了,知道屠刀已经悬至自己头上,而刀落不落下,就在于身穿龙袍者的一念之差,所以他只能尽力掌掴自己,尽力恳求对方的原谅。   至于刚才的感同身受所生起的一丝丝悲凉与怜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就像朋友、亲人一样?纯粹自作多情,恭良悔恨地自忖,把自己暗骂了一顿。 37、尽于天之子的手中(2)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恭良掴得自己的嘴巴肿得不成样子,甚至吐出些许血沫时,皇帝才终于打破沉默。   “──格局。”   咬得很重的两个字。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声音像是在山谷间回荡的回音一般。   “格、格局?”   知道对方已经没有追究之意,恭良声音干涩地接口。   他还不敢站起身来,还不是时候。   “恭良,你知道什么叫‘族群’吗?”这名手掌天下的男人静静地问。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里的……族群吗?”   恭良读书不多,关连到刚才的话题,他只能联想到这么一句话。太监的视野角落,能看见秦煜在轻轻摇头。   “呵,这倒是肤浅了。”   没有嘲笑的意思。   其中所带着的,是一种无人理解自己的无奈与寂寞。   “世人都能够以族群区别。族群里的人都有共通的一项特征,并且这项特征会成为他们唯一的身份标签,清晰,且不容磨灭。如果说,华朝是一个大族群的话,那么北国和西域就是另外两个大的了,而华朝之内又可以分为数个,朝廷是一个族群,武者又是另一个了。”   是啊……仿佛是想代替恭良接上自己的话般,秦煜叹声。   “所谓的族群,都有各自的利益。当他们内部越发团结时,他们就会产生一种对外的诉求,放眼于外,继而侵吞、夺掠其他族群的利益。   武者这一族群,涉工、涉农、涉商、涉士,他们保有的力量、占有的资源已经不下于一个国家。若果,他们开始对朝廷、百姓这些族群产生某种诉求,那朕又该如何是好?”   就像是在等候恭良回答般,秦煜闭上了嘴巴,视线落在不敢抬头的恭良之上。后者不敢接话,他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接这话的。   在填满两人之间的静默中,仿佛能够听见火焰灼烧烛芯的声音。   终于,男人收回视线,重新眺望天上被云遮去一半的明月。   “──这可是祸根呐!”   响亮的声音。   瞬间便填满稍显空旷的房间。   “于是,在朕的格局里,就必须有其他能够与之抗衡的族群。”   他语气放缓,进一步解释:   “然而,为了仗持其他能够与之匹敌的族群,朕就必须清空花坛的一部分,才好植下其他品类的花,最终才能使到这个花坛百花盛放,互相争艳,不再‘一类独秀’。任花开得再漂亮,假如只有一种,看久了,也是会腻的,遑论此类花还拥有挤破花坛,疯狂生长之能耐呢?如果待花溢长出花坛时再动手,就未免太迟了……   当然清空花坛的部分,直至新的花长成前,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不堪入目。可是,比起百花盛放之美景,这些牺牲实在算不上什么。毕竟,朕非花匠,朕所照顾的乃是天下,而非花坛。”   可是,您除的不是花,而是无数的生命呀!恭良这句话涌上了喉头,却硬是被他吞了回去。   连通秦煜所期望未来的,将是染满鲜血的道路。   他本人也理应深知道这一点才是。   仿佛作为答案──   “朕所看重的是百年,乃至千年之华朝兴衰啊!”   就在哀叹“你们为何都不懂呢”一样的语调,混杂些许叹息而显得幽远,男人的背影给人些许悲伤的感觉。   ──孤家寡人。   皇帝是世间上最为孤独的存在。他有着天之子的异名,非人,也非神,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神明代行者。   在极为古老的信仰里,他是如此异于常人的存在。   尽管明白、尽管深以为然,但是恭良还是没能体会自己主人的孤独,也无从揣测他所背负之担子的重量。   所以,这位站在皇帝最近处的太监没有应声,只能想像着一副血流成河的光景,偷偷地暗自发抖。   他眼前的男人将要踏上以鲜血铺就的道路。   ──不,这位君临天下的王早就涉血前行了。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未来──他向民众、国家、血脉所期许的未来。   于是,他机关算尽。   于是,他不惜一切。   然而当无数生命逝去,最终成就了天之子的愿望后,世界──华朝真的会有幸福存在吗?   恭良不知道,也不需要去到揣摩。   他,只是一介奴才罢了。   不仅是他,谁也无法阻止一场由多年前已经在缓缓蚕食武者之存在的阴谋。即使是彰显这种意志本身的天之子也早就泥足深陷,无法回头了。   既然已经抬起了腿,除了踏出下一步之外,难道要收回去,踏在原地吗?   就在恭良思索着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时,一度陷入短暂沉默的秦煜再次开口呼唤他。   “──恭良。”   “奴才在!”恭良连忙应答。   “西域圣女有否动静?”   “没有。”恭良想了想,补充说,“只是每天在城里闲逛……她好像很是无聊的样子。”   “甚好。”   秦煜点了点头,然后又问:   “天师准备得如何?”   “已经妥当。”   “姓墨的那边呢?”   “墨先生可能尚需要一些时间。”   秦煜不满地哼了一声,神色稍厉。   “让他赶快,朕要他明天晚上就准备妥当。”   “……那墨先生的请求?”   “那个人是个滑头,让他先把人头给带来,否则告诉他──没商量,朕的钱不是他想要就能要到的。”   听见秦煜说得不容置疑,毫无商量余地,恭良只得低头领命。   “朕那二皇子的新玩意呢?”   他指的,大概是最近投诚于二皇子门下,五大门派之一的影门吧。   “静候差遣。”   “明智的选择。”   秦煜先是赞许,然后语气就突然一冷。   “只是,今天能叛武家,他朝也能叛朕秦家。”   “那陛下的意思是……?”   是想趁机也把影门给除掉吗?恭良如此猜测,但很快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朕要他的投诚状。”   “投……诚状?”   恭良不太理解,呆呆地反问。秦煜从鼻间发出阴狠的笑声。   “丐帮贝小路、道一教紫玄子,还有天璇宫的雪麒麟。三者任选其一,让他把人头带来。”   这是要让影子自断退路呀!恭良猛然一惊。   那三位都是一派的顶梁柱,要是其中一位真的命丧于影子手中,其所属之门派肯定会对影门恨之入骨,他朝有一日影子想脱离朝廷,就得独自面临对方的疯狂报复。   这位“天之子”是要夺去影门的容身之处,将影子绑在朝廷这棵树上,让他们成为自己名符其实的走狗。   “今天应该是第一天比武吧?”   也不管恭良是否应话,秦煜径自又问。   “是的。”恭良如数家珍,“今天是人境的两轮比武。”   “明天是地境的?”   “是,地境的两轮。”   不假思索的,秦煜干脆俐落地下达新的命令:   “告诉‘夜行’,让他们把第二轮换掉,换成天境的第一轮。”   “这……”   秦煜突如其来的决定几乎打断了整盘计划,恭良因而露出迟疑的表情。   “哦,有疑问?”   锐利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恭良又吓得低头,匍伏在地。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心忧北冥有鱼会因此起疑。”   “起疑也就起疑,她早就起疑了。”   秦煜的声音又再飘远了。   他整个人也似乎一度融入夜色之中,唯独龙袍上所绣的五爪金龙在一瞬间狰狞地活了过来,在虚空中留下一抹若隐若现的龙影。   “夜长,最怕梦多;杀戮,最怕犹豫。”   一阵冷风从外灌进,扫过恭良脖颈上的肌肤,像有一把寒芒毕露的利刃从上轻轻掠过。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阵风不仅吹乱了太监的身姿,也乱了烛火,让其所映曳出的影子剧烈摇晃着。   一切都似乎遭到了动摇一般。   生命、世界,乃至于所谓的格局。   而其中,唯一坚定不移的,大概也就只有男人的决心。   “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是赶人的意思。   知道秦煜已再无吩咐,“那么奴才告退了”恭良如此探询,得到许可后,才注意着不发出过大的动静,缓缓起身。   他低头,快步后退离去。   观星楼的那些成员曾说,帝都的第一场雪将会在近几天到访,那么,这场雪将会是鲜红色的吧。   就在恭良如此感叹,正要步出房门时,背后又传来一声呼唤。   “恭良。”   “奴才在。”恭良停步,抬头。   秦煜依旧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恭良。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转身,这恐怕是因为恭良压根就没有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吧。   “大供奉与月白之妖有旧仇。你替朕跑一趟,再次叮咛大供奉,不要伤及月白之妖的性命。”   伤及?恭良觉得好笑。   五年前大供奉还拿北冥有鱼没有办法,难道五年后,他就有办法击败这只得天独厚的狐狸吗?   “奴才知道了。”他不忘应话。   “你办事,朕放心。”秦煜摆了摆手,二度赶人,“去吧。”   “奴才告退。”   恭良再度垂头退去。   “朕的花坛……”   当太监已经退出房门,正要替男人把门关上时,声音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还需要她这一株美不胜收的雪莲。”   闻言,恭良动作稍有凝滞。   但紧接着便恢复过来,把门口关上。   ──原来名震天下的大宗师,在“天之子”的眼里,不过就是一株雪莲罢了。 38、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才一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细致小脸就印入眼底。   意识尚有些模糊。   “麒麟,你总算是醒了啦。”   红色的声音、红色的眸子、红色的香气。   单膝跪在床上,从床边探身进来的少女双手撑在雪麒麟头的两边,那顺滑的亮丽黑色发丝铺落在女孩的脸颊上、身体上、床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泌人心肺。   熟悉的气味,红莲花的花香。   值得一提的,是当朝雪楼花园小湖的红莲花盛开之际,雪麒麟才知道那种类似茉莉的香味其实是红莲花的花香。   “醒了就赶快起来吧。”   香气的主人在床边站直身体,不近人情地发出催促。   那正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虽然年仅十六岁,但是已经出落到配得上倾国倾城的程度,极具通性、近乎于透明的精致脸蛋揉合了少女的清新和成熟女性的亮丽。她匀称的身姿虽然纤细,却没有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反倒是像一把历经千锤百练的名剑般,体现了比例完美凛然而柔美的强韧感。   然而,即使少女本身就是如画般的美丽存在,也无法完全抹消雪麒麟的睡意。   睡眼惺忪的雪麒麟摇摇晃晃地坐直身体,然后“哈啊~~!”地打了个呵欠。看她垮着肩膀,身体软绵绵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重新倒在床上。   又打了个呵欠后,她才抬眼望向已经退站到床边,穿戴整齐的红色少女。   “干嘛?现在不是凌晨吗?”   女孩搔着一头乱发,灵气洋溢的脸蛋臭得要死,显然是犯起床气了。   “你胡说什么啦……”齐绮琪捏着腰叹了口气,“天已经要亮了。”   “要亮,就是还未亮咩……”   雪麒麟再次闭上眼睛,就往后倒去。   结果,齐绮琪却“讨厌死了,不准睡啦!”如此喊着,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肩膀,阻止了她重投床铺的怀抱。   “给我坐好!”齐绮琪严声勒令。   得!看来是不睡了了!雪麒麟翻着白眼依言坐好,然后将视线投往窗外。   天空仍然被灰色的纱所遮,只能从角落隐约看见一丝初露的阳光金芒。冬天特有的干燥寒气从窗外吹来,倒灌进她波光闪烁的眼眸里。   “哎,这天还没亮呢……比武没有这么早就开始咩?”   齐绮琪闻言正想回答,雪麒麟却忽然灵光一闪,双眼换上关切的目光。   “呀,你难道很紧张咩?”   这已是武林大会的第二天。   经历了昨日人境的两轮比赛,今日轮到地境的两轮,也参加比武的齐绮琪既为地境,自然而然就得在今天的比赛里登场了。   她还是最受瞩目的选手之一。   年仅十六岁便晋身地境的天才,天璇宫现宫主,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宫主之一,父亲是天璇宫前宫主“剑鬼”齐一心,太爷爷则是数百年来的唯一飞仙齐归元──齐绮琪身上笼罩的无数光环足以让她备受注目。   而她本人为了不辜负这些名头,对这次比武也十分重视。   在无数的眼睛下,想要取得佳绩从而获得其他人的认同,也想尽可能地为天璇宫争取一个好的成绩,如此一来,她就难免会感到沉重的压力吧。   没有料到雪麒麟会有此一问,齐绮琪不由得某站了好一阵子。半晌后,她垂下的双手十指互戳,略显扭捏地嚅嗫着说:   “多、多少……也有点啦,我又不是你……”   想必是太难以为情了,齐绮琪的目光没敢对上雪麒麟的。   对于性格好强的她来说,仅是要承认自己的软弱就不是一件易事。   齐绮琪的身份对她有相应的要求,她既身为宫主,便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因为她是一派的颜面。   换在最开始,就算是在雪麒麟面前,她肯定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吐露自己在为比武紧张一事。   幸好,两人相交已经近一年。   期间两人一起经历的、看见的,都将她们拉近了许多,在各自心里占有足够的份量。   也得益如此,齐绮琪才能够如此轻松地就将心声坦然以告。   “说得我不会紧张似的。”雪麒麟撇了撇嘴巴,“我也是会月!.费',群857!!6!:63.44:2紧张的啦!哎,让一让,我要下床了咩。”   不知为何,闻言后的齐绮琪突然走神。   雪麒麟也不管她,自顾自地伸出藏在被子下的纤幼双腿,两足先后套上鞋子。“呀……哦哦!”齐绮琪这才慢了半拍地退开了身子。   “有帮我准备水咩?”   雪麒麟伸了个懒腰,一袭发量、长度惊人的秀发随动作晃动,流泄而下。   “这点东西你该自己准备啦……”   齐绮琪环抱胸脯,显得很是不满,但随即又抬手一指。   “在那啦。”   雪麒麟沿着看去,便发现那个盛满暖水的木盆。   “嘿,我家小七又傲娇了咯!”   稍微打趣了齐绮琪一句,雪麒麟便轻直走向放在房门旁边的木盆。   水自然是齐绮琪准备的。   已经是习惯了,齐绮琪每次来叫雪麒麟起床,也总会准备上一盆供女孩梳洗的水。   雪麒麟用齐绮琪准备好的水洗脸,换下睡衣穿上那套师祖服,然后笨拙地拿起梳子处理头发。   纵然发质好到人神共愤,发丝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叉打结,雪麒麟还是陷于苦战之中,梳子不知怎的就卡在头发上。   “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梳不好头啦,要从上到下顺着梳,哪有你这样由下梳向上的啦!”   齐绮琪看不过眼,便从雪麒麟手上抢过梳子,为她整理头发。雪麒麟也乐得清闲,任由她摆布,毫无干劲地打起呵欠来。   “昨天没睡好咩?”女孩悠闲地问,眼帘半垂着,一副我还很困的样子。   “也没有睡不好,就跟往常一样。”   一边俐落地将雪麒麟的头发盘卷成团子髻,齐绮琪柔柔地回答说。   “哟哟哟,我还以为你会感张到失眠咩。”   雪麒麟讶异地瞥向全神贯注在手头上工作的齐绮琪,后者分神对上了她的视线,但很快又移开了。   “什么嘛,真讨厌的说法……”她微鼓腮,右颊上的酒窝浅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嘿,还早着呢!”   “你才早着呢!连头发都梳不好!”   气愤不己的齐绮琪推了雪麒麟一下。雪麒麟哎了一声,身体一度前倾,但没有跌倒。   “看,看看看,真正成熟的人才不会动不动就使用暴力的咩!”   站稳后,雪麒麟立刻提出抗议。   齐绮琪娇哼一声,不再接话,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很快地,雪麒麟长及小腿的头发便在齐绮琪那一双巧手下完成造型。   悬在两侧的发环精致而娇俏,后面自然垂落的长发如一匹上好丝绸,说起来,这个发型当初还是齐绮琪设计的。   齐绮琪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嗯嗯地点着头。   不过,当雪麒麟“我们的小七最棒了咩”如此赞她时,她却没好气地翻起白眼,回了句“少嘴贫”。   真是不坦率的人呢,雪麒麟皱了皱鼻头。   “现在有没有比较轻松点呀?”   “嗯?”   齐绮琪一时没有会意过来,红色的两珠时隐时现。对此,雪麒麟只是自说自话般继续说下去:   “紧张时,就找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别尽想着咩。有些事情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倒不如不想咯。”   “呀,哦哦。”   原来如此,齐绮琪这才明白雪麒麟的用意,露出感激的表情。   “谢谢你,麒麟。”   “说谢就见外了咩!”   雪麒麟不满地耸了耸鼻头,齐绮琪则白眼以对。   “不讲理,你不喜欢我谢你,难道还喜欢我骂你吗?”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刚想回嘴的雪麒麟只好就此作罢,前去应门。   原来是闲逸庄弟子忘川应齐绮琪的要求送来早餐。   忘川双手端着的托盘上,放有一小一大的两碗瑶柱小米粥,还配有一大碟馒头。雪麒麟先客套地谢过忘川,接过托盘就放到餐桌上,而齐绮琪早就落坐了。   理所当然地,齐绮琪将有普通碗子五倍大的大碗小米粥棒到自己面前。   “然后呢,你一清早就叫醒我,究竟是有啥事呀?”   一边咀嚼馒头,雪麒麟再度瞥向窗外。   清晨特有的簿雾已缓缓尽散,几缕曦光如金色的丝线落在房间之内。   冬天的早上来得比较晚,应该已经过了鸡鸣有一阵子,时间不算很早,但比武是巳时──早上九时──开始的,现在还为时尚早。   雪麒麟不认为齐绮琪会因为自己的紧张,想要找人排解一下,就早早来叫醒自己。毕竟她属于那种有什么事都会不会特地去麻烦别人的类型。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呀”地拍了拍掌,然后对雪麒麟投以埋怨的眼神。   “差点忘了啦!都怪你。”   “哟哟哟,究竟谁才不讲理啦?”   对于突然展露横蛮一面的齐绮琪,雪麒麟只觉好笑。   “我不管,我原本就是想来通知你事情的,结果又被你带离题了!”   说完,齐绮琪不满地鼓起脸颊。   也只有对雪麒麟,她才会坦露如此少女的一面了。在人前,她都是一副端庄的样子。   “是是是,怪我怪我,所以呢?”   雪麒麟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齐绮琪先喝了口小米粥,然后才摆出正色说:   “赛程改了。”   “呀?”雪麒麟眉头一挑,“改了?”   “原本下午是地境的第二轮比武,是吧?现在下午的比赛改成天境的第一轮了,而地境的第二轮则顺延到明天早上。所以,你下午就得上场了哦!”   “噗──!”   突然听见自己下午就要上场比赛,雪麒麟将刚喝进口中的小米粥尽数喷出。位于射线之上的齐绮琪本能地往旁倾身,及时躲开了这堪称偷袭的喷发。   “好端端干嘛啦!很不卫生耶!”   齐绮琪皱起眉头,高声斥责。   顾不得自己嘴角还黏着几颗米粒,也不管齐绮琪是不是生气了,雪麒麟探出身子,瞪大眼睛就问:   “啥?你说啥?你说咱下午就得上场?!”   “是啦。”   有什么好惊讶的嘛!齐绮琪小声抱怨着。   “当然要惊讶呀!怎么不早点就告诉我咩?”   心情还没从惊讶中平伏,雪麒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质问。齐绮琪扁起嘴巴,显露些许委屈之情。   “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的通知。”   这么突然?雪麒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么朝令夕改可以真的没有问题吗?”   提前比赛原本就问题不大,真正的问题在于通知得太晚了,几乎是事到临头才通知的。雪麒麟刚才闻讯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也是因为这一点。   “的确是很突然啦。”   齐绮琪同意了雪麒麟的看法,随即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早些时候,闲逸先生突然将各派掌门请去商量要事。他说,有一位富商因为临时有事明天就要离开帝都处理。这位富商很期待天境的比武,所以就提出半额资助这一届武林大会,希望能将天境第一轮比赛提前至今天下午的请求。”   “这些人以为有钱就万能了吗?”   听闻竟然是一位富商向闲逸庄提议更改赛程,从来就没有富有过的雪麒麟就一阵火大,气冲冲地猛拍桌子。   齐绮琪颇为惊讶地上下打量雪麒麟,好一阵欲言又止。   “……麒麟,你也不至于要这么生气吧?”   “我只是在不满那些人有几个臭钱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咩!”   雪麒麟气愤不己,呼吸都变重了很多。齐绮琪不明所以地歪起头:   “不讲理哦,对方也只是提议,也没有说强逼我们。再说,要是我们不愿意,他也没有强迫我们的能耐呢……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吗?”   算是接受了齐绮琪的说法,雪麒麟神色稍有放缓,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理由地仇富了。   “你们答应了吗?”   勉强整理好情绪,雪麒麟以稍显不岔的口吻问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据说以前也有过先例。”   齐绮琪视线固定在小米粥上,重覆着用瓷匙子舀起小米粥,又倒回碗里的动作。被翻动的小米粥涌出的热气徐徐上升。   “既可以获得资助,又可以为地境弟子们争取更多休息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也就是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咯?   不过齐绮琪所罗列的好处,对于只有雪麒麟一个人受到影响,要提前比武的天璇宫而言,倒是利远大于毙,甚至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更何况,她提前了一天进行第一轮比赛,第二轮则延伸至一天后,变相多了休息的时间,也算得上是得到了补偿。   即使对此变故有着些许不满,雪麒麟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再说,她是长辈,为弟子们受一点点委屈也是义务所在,实在无可推辞。   而剩下唯一值得雪麒麟纠结的问题是,究竟要富有到何种程度,才会为了多看一场天境比武,而耗费巨资呢?   嗯,雪麒麟的心理又有点不平衡了。 39、盛开的火红莲   这次赛程更改就是像投进湖里的石头,也确实在各派间引起不少的议论。   但是,比武最终还是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下展开。   由于地境的参赛人数较少,第一轮比赛不需要分数次进行。   天璇宫的地境武者齐绮琪、夏雪、司徒木头等人都在同一时间上场比武。李婉婷则属于学艺不精,不想自讨苦吃也没有兴趣参加比武的类型,所以并没有参加比武。   只是如此一来,雪麒麟就为难了。   她既想为齐绮琪打气,也想支持夏雪。   司徒木头?她忘了。   在来来回回踱步了七七四十九圈后,她最终艰难地决定委屈夏雪,打算支持齐绮琪。结果,雪麒麟才下决定,齐绮琪却让她先去观看夏雪的比赛,而理由是──   “夏师姐很快就能胜。”天璇宫宫主如此主张。   在对方的一再坚持下,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雪麒麟来到地字七号擂台观看夏雪的比赛。紧接着她,无数想要一睹夏雪风采的观众们也蜂拥而至,把擂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一届武林大会,‘踏雪无痕’名列前茅,今次不知道会有什么表现呢?”“她的对手是丐帮护法,好像还是总舵的挂名长老,不一定能轻易取胜吧?”“真期待啊!上届夏姑娘对李虎那一场可精彩极了!”   观众们七嘴八舌地就还未开始的比武评头品足,都期待极了的样子。   小雪看来也很受注目呀!雪麒麟心想。   夏雪的对手是位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的地境壮汉。   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男人自然是丐帮的人。从观众的议论里,可以得知他并非是等闲之辈,似乎曾以一人之力把某强盗窝给端了,有过以一敌百的经历。   雪麒麟定睛一瞧,却发现他竟然还是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江山──那个在武林之妖试练里,带领丐帮试练团的男人。   “哎哟,原本是那个蠢蛋!”   雪麒麟可没有忘记,他在武妖之境里的鲁莽和轻率。   不过无法否定的一点是,江山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实力似乎并不弱。   面对如此程度的对手,夏雪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低着视线在绕着她微微内卷的发梢,最后还似笑非笑地对雪麒麟招了招手。   这是不把对方看来眼里咩!雪麒麟哭笑不得。   只见那位江山老一脸不忿,恨不得立刻把她这个目中无人之辈狠揍一顿。   被人轻视的怒火,显而易见。   “这小雪还真是一派轻松咩……”   “夏姐姐或多或少应该也有点紧张哦。”水云儿毫不留情地揭穿夏雪的伪装,“小师父,你没发现吗?夏姐姐的呼吸比平时要长要重了一些呢。”   真的吗?雪麒麟立刻换上观察的眼神,最终发现情况还真如水云儿所说般,夏雪的呼吸并不显得轻快。   “看来平时总是表现得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小雪,也少不免会紧张呀!”   雪麒麟慨叹了一句。   “咯咯,这是理所当然的哦。就算有必胜把握,也害怕天意弄人,也害怕自己临场失手。世界没有必然,却有很多很多的偶然,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呢。”   大概是昨天才输了比武,水云儿身同感受地述说着人情世故。雪麒麟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而以黑猫形态趴在专属位置──雪麒麟的头顶上──的天玑一如既往地无忧无愁,完全理解不了两人交谈的内容,不太了解地歪起了头。   然而,她下一秒就放弃了思考,将话题导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麒麟麒麟!你觉得谁会赢呀?”   “谁知道咩?”   雪麒麟耸了耸肩。   她对夏雪的实力有一定的了解,但并不深入,毕竟夏雪很少在她面前全力施为。至于江山的实力,雪麒麟就更不清楚了──她见过江山的战斗,但早就忘记了细节。   “小云,你觉得呢?”   无法作出判断,雪麒麟转而询问水云儿的意见。   该说是可悲吗?她竟然会觉得自己的徒弟比自己了解得更多。   水云儿发出“嗯……”的迟疑,手抵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说:   “夏姐姐应该十拿九稳哦……毕竟齐姐姐肯定非常清楚夏姐姐的实力,她说夏姐姐能赢,我觉得应该可信哟。”   但愿如此咩……望着台上正在接受身份检查的夏雪,雪麒麟不由自主就紧张起来,静候比武开始。在这期间,雪麒麟也频频望向齐绮琪比武擂台所在的方向。   “哦哦,要开始了!麒麟麒麟,快看!”   兴奋的喊声响起,天玑从雪麒麟脑袋上探出身子。这才回过神来的雪麒麟将目光重投擂台之上。   整整拉开数丈距离,江山率先摆出架势。   夏雪随即也压低身子,手握横置在腰后的剑,双眼紧紧咬住江山,之前的悠然之色一扫而空,一脸认真沉着之色。   正当雪麒麟惊讶夏雪也能表现得如此严肃之际,开赛的信号也在天字号擂台上响起。   战斗一触即发。   刹那,疾风顿起。   率先抢攻的是夏雪,只见她踏步冲出,如飞燕般笔直地逼近江山。   “来得好!”   江山大喊一声,挥掌迎击,一道龙影霎时狂奔而出,咬向夏雪。   少女不闪也不躲。   就在龙影即将击中她的瞬间,她突然消失,仅仅留下一道残影。   龙影击中了残影后爆炸,狂乱的真气一瞬间四散,涌出擂台,吹得一些境界不高的观众左摇右晃。而只有人境的水云儿,则得到了雪麒麟的保护,丝毫不见狼狈。   夏雪再次出现时,是在江山的身后。   “耍这种把戏!”   江山察觉到她的气息,回身就是一拳。夏雪双脚并拢,以脚掌接下这一拳,然后踹直双脚,反推江山。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法,江山竟然被自己的劲道反噬,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但仍然抓到机会往正趁机追击的夏雪踢出右脚,同时站稳身体。   然而,夏雪的身形竟然在空中一下子拔高,身轻如燕地落在江山右脚之上。   “不要只用蛮力,多用脑子。”   挖苦了对方一句,夏雪翩翩起舞般旋身,一脚踢向江山。   就踢在他的脸颊上。   纵然夏雪以身法轻功著称,但她身为地境,这一脚的劲道显然也不会太差。只见吃了这一记的江山,身形瞬间倾了几分,差点倒在地上。   “tmd,实在欺人太甚了!”   江山借势只掌按在地上,撑着身体出腿踹向夏雪。   “呵,忠言逆耳。”   还在空中的夏雪突然消失,转眼间出现在江山的脑后。“大家伙,知道什么叫‘以巧制力’吗?”夏雪不屑地轻轻踢出一脚,脚尖精准点在江山的手腕穴道上。   还维持着单手撑地,踹直双脚状态的江山如遭重创,身体一震后,便摔在地上。   “这就叫‘以巧制力’了。”   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山,夏雪似笑非笑地说。   她的剑已经架在江山的脖子上。   看见这一幕,雪麒麟就知道胜负已定了。   “胜者,天璇宫夏雪!”   果然其然,裁判宣定胜负的声音紧接着就响彻了擂台,传出很远。   而观众则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静得落针可闻。   夏雪赢得太快了。   虽然两人交锋了好几次,但是实际比赛时间可能只有一、两分钟左右,已经算得上是瞬杀了。   当观众们好不容易才从冲击中平伏过来后,擂台立刻被万马奔腾般的欢呼声中所淹没。雪麒麟也加入进去群众之高,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高声喊着:“小雪霸气!”   在观众狂热和兴奋的视线下,夏雪像是事不关己般下台。堵住擂台楼梯口的观众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拍着手掌目送她的离开。   “雪麒麟,你现在相信了吧?”   夏雪扬起嘴角,玩味地笑着。   她该不会如此斤斤计较吧?原本打算给对方一个拥抱庆祝的雪麒麟顿时狼狈地止住动作。   “恭喜夏姐姐凯旋而归。”   水云儿向夏雪道贺,也算是替雪麒麟解围。而天玑也兴奋地挥舞着前爪,似在模仿着刚才的打斗,嘴既不断回述着夏雪刚才的厉害之处。   夏雪罕见地显现出些许得意。   “嘿,我们不去看宫主妹妹的比武真的没有问题吗?”夏雪不忘提醒。   “哎哎哎,对对对!”   雪麒麟露出急切的表情,转身就拨开人群往齐绮琪比武的擂台奔去。   *   才一赶到地字四号擂台,红色就填满了女孩的视野。   ──赤焰之红,宛如盛开的焰之华。   如红莲花瓣的火屑飞舞,随风四散纷飞,却依然遮掩不了身处其中之少女的鲜红双目。飘至擂台外的火屑带有灼人的温度,逼得观众们运使真气抵挡,而一些修为较弱的,就只有倒到较后的位置或是寻求长辈的帮助了。   战况似乎定在数轮激烈攻防后的喘息之中。   齐绮琪的对手是一位约莫双十年华的女性,名为紫暮月。   这位女性长得婉约,典型的南方美人,一袭长裙飘飘,还手持一长一短的双枪,显然就是空城派的人,还带有几分林御的影子。   事实上,观众里的确有空城派掌门林御的身影,雪麒麟看向“他”时,对方还一度回以礼貌的微笑。   “齐宫主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对峙中,紫暮月突然心悦诚服地朝齐绮琪拱手行礼,同时不动声息地望向少女手中的长剑。   不,或许说“望向火焰的源头”更为合适吧。   齐绮琪手上所持的并非天离剑,而是李婉婷特地为齐绮琪打造,供予后者武林大会用的无锋长剑。不过,这把剑后来加经过了雪麒麟的法术加工,刻上了术式,严格来说已经是一把法器仪具。   武林大会规定不准带开锋的武器上台,也针对雪麒麟而禁止使用灵符,却没有禁止刻有“某种独特花纹”的无锋剑,也算是百密一疏。   当然,正直的齐绮琪一开始并不愿意钻空子,但当雪麒麟和夏雪把“天璇宫大局利益”这顶帽子戴到她的头上后,她也就只能屈服了。   齐绮琪的法术进展一直不如水云儿,但这并非她天资的问题。她灵性中枢有很强的火属性,“硬件”质量不比水云儿弱上多少,导致她进展不佳的,是“软件”方面的问题。   有了法器的辅助,她能展现的法术力量也相当之可观。如此一来,本就负着无数光环的齐绮琪,又多添一个光环了。   “不愧是天璇宫宫主,果然也懂得法术呐!”   “太可怕了,十六岁就天境,不仅剑法了解,已有几分‘剑鬼’的风姿,而且还跟‘天灾’学了法术,假以时日肯定又是闻名天下的大高手啊!”   “我看啊,她经验尚浅,未必就能够胜过空地派的紫暮月大长老呢!”   除了赞叹外,观众里自然也不乏出于嫉妒而泼冷水的。唯一意想不到的,是后者竟然多于前者。   听见那些批评、轻视齐绮琪的言论,雪麒麟一度想要回骂过去。   但是,她也知道就算自己真的能够让别人闭上嘴巴,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唯有齐绮琪以实力向他们证明自己才是唯一的正途。   “但愿不要被影响了心态咩……”   雪麒麟颇为忧心地喃喃说道,还叹了口气。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担心了吧,齐绮琪的视线有一瞬间落在女孩的身上,然后嘴角轻轻勾起,泛起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   ──像是松了口气,也似是在开心。   这是什么意思呀?雪麒麟歪起头来,结果身旁的水云儿突然掩嘴就敲响一连串银铃的笑声,淡淡地说:“小师父,你真是可爱哦。”   “迟钝和笨果然密不可分呢。”   像是看不下去般,旁边的夏雪也哂笑一声,只有天玑与雪麒麟为伴,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来。   就在此时──   “飞焰!”   这一瞬间,比斜阳薄暮还要鲜明耀眼、还要强烈灼热的赤红之焰倾涌而出,成为天底下最为夺目的深红。 40、焰屑飞散   齐绮琪打破已经持续了一会儿的战况沉默。   “飞焰!”   少女挥舞缠绕着焰流的长剑,在空中横向一砍。   就像空间被切割开来般,剑尖曳出的轨迹顷刻泄涌出了如骇浪般的焰流。那赤焰呈深红之色却又清澈无比,在少女身前收束、交缠成如水流般的圆弧。   下一瞬间,一阵火屑爆溅。   焰之圆弧化为一道又一道猩红利箭,朝紫暮月破空而去。   面对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火红箭雨,紫暮月眉头凝住,没有选择硬接或是回避。只见她长枪拨、短枪挑,急舞的双枪在空中留下的轨迹几乎能够织成一张大网,将“飞焰”尽数弹开。   失了准头的火焰之箭落向擂台之外,观众们顿时一阵狼狈,纷纷拔出兵器准备迎击,但是箭雨最终被一堵围住擂台升起的水之障壁给挡住。   水墙自然是雪麒麟的杰作。   毕竟,在场者也只有她能在挥手弹指间就建构起如此大形的水墙。   得以解围的观众们同时朝雪麒麟投以感激的神色,但是雪麒麟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关注着擂台上的战况。   “飞焰”如天降的流火,没有半刻停竭,争先恐后地朝紫暮月凶狠射去。   不过,作为火矢源头的火焰圆弧,其规模已经愈来愈小。   当圆弧被耗尽消失之际,就是箭雨停竭之时。注意到这一点的空城派长老,一边挥舞双枪弹开火矢,一边向前挺进。她武艺高超,一对双枪所构成的防御圈,竟然没有让“漏网之鱼”出现。   齐绮琪自然不会让对方得偿所愿。   她高举空着的手,仿佛在呼唤什么般的。   响应她的,是那把长剑。   只见刻划在长剑上的术式纹路盛放出强烈的红芒,火舌自少女周遭空间喷薄而出,交缠成螺旋的焰流,在齐绮琪高举之手的掌心中孕育出“那个东西”。   就像红莲一样。   那团火焰越变越大,就像已经盛开的莲花逆转生长重归于花苞状态般,一瓣接着一瓣往上合拢重叠,最终竟然一轮巨大的火球。   “……真是的,这小七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华而不实的用法咩?”   雪麒麟眉心打结,如此喃喃说道。她知道齐绮琪这一招虽然视觉效果惹人惊叹,但实际上就是一个火球罢了。   虽然和雪麒麟的轰雷焰龙之七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时赋予法术攻击形体,除了能够产生吸睛炫目的视觉效果外,其实也有增加气势的功能。就像轰雷焰龙之七,将焰流塑成龙形,借了龙之威,其威猛之势足以使人胆寒。   问题是,一朵莲花有什么威势可言?雪麒麟有点不满齐绮琪的无用功。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倒是让她想要事后责骂齐绮琪一番的想法一扫而空了。   “阳莲焰轮!”   ──如日轮陨落。   随着齐绮琪的左手缓缓向前划落,火球便像被投出般压向紫暮月。   如此夺目耀眼之物,紫暮月又怎会注意不到呢?她脸色凝重,右手滑退至长枪末端往上一抬,长枪随即斜置,枪尖几近触地。   长枪贯满真气,自枪身发散出来的真气宛如夏天的热气,扭曲了空气。   “七挑月。”   当火球临近至枪尖可及之处后,长枪荡起,一瞬间在火球的底部连续拍打了七次之多。火球被迫改变前行路线,从紫暮月的头顶掠过。   所谓四两拨千斤,不过如此。   然而,还没结束。还没。   就在观众们为齐绮琪的一击竟然如此雷声大雨点小而感到遗憾时,激变陡生。   火球突然红莲般盛开,一瓣又一瓣地向外铺展开来,然后凋零剥落。   在观们的惊呼下,紫暮月才注意到这个变故,缓缓散落的花瓣已如车轮般旋转起来,从四方八面袭向了她。   没想到平平无奇的火球里,竟然暗藏了此等玄机,雪麒麟睁大了双目呆住。   小七是什么时候完成这个术式的?   而雪麒麟既惊又喜间,紫暮月额上已冒出冷汗,咬起了下唇。   “九重雨!”   她娇喝一声,长短双枪化为残影,几乎无死角般急疾射出。大气遭到洞穿,产生一阵刺耳的声音。如劲箭的枪气朝散射开来,密麻麻地点在火瓣焰轮之上。   一次、两次、三次……   焰轮们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饱和攻击,尽数被击散,化为火屑散去。   然而,紫暮月并无喘息之机。   电光火石间,一直站住不动的齐绮琪终于猛然冲刺。她滑过地面,踏着奇异的步法,急奔向前。   “齐宫主终于近身了!”   “除了一开始交锋的一次外,两人就没有近身缠斗过!这下有好戏看了!”   “就是就是,早就想看看这闻名天下的天之娇女剑法到底有多厉害,结果她几乎都没有用剑攻击过!”   观众们又有新的议论,从他们的说话内容看来,齐绮琪似乎自比武开始到现在都是以法术攻击对手。   大概是想借着实战机会锻炼自己的法术能力吧。   她既然有此悠余,是不是代表着她早已有必胜之机呢?雪麒麟满怀期待。   蓦然,火焰映红了众人的眸子。   在地上拖行的剑尖突然逸出火焰。火焰沿着剑身,攀上齐绮琪的右手,继而蔓延,瞬间缠满少女娇柔而不失力量的躯体。   披上焰之羽衣的齐绮琪,每踏一步都有雪花似的火屑飞散,转眼就爆发性地加速到极限。   然后,她抬剑直刺,无数火屑飞散。   “天之焰!”   火焰扭曲起来,急剧收缩。   就像褪去潮水般,火焰一口气汇聚于剑尖,继而失去了形态,化为如星火般的一点红芒。与此同时,顶着红芒的剑尖也止住于紫暮月交互擂在身前的双枪枪身重叠处。   然后,沉默造访了。   时间连同所有事秒都有半刻的凝滞了,并随着──   “倾!”   齐绮琪的喝声而重新流动。   那个字从齐绮琪嘴巴中吐出的瞬间,剑尖的红芒喷涌而出,便是一道凶涌而霸道的焰流前直冲而去,大气中的水气瞬间被蒸发,炸开一片云雾。   齐绮琪的火焰比雪麒麟的要霸道得多了。   火焰是有形无实之物,唯有真气能够抵御。紫暮月临危之际,使尽浑身解数逼出所有真气在身前,以双枪为基构成一面护盾,硬挡下火焰的滔流。   如此一来,就像激流一头撞上大石般,火焰主流分散成无数支流溅射开来,落向擂台之外,最终还是被雪麒麟构起的水墙给挡住。   而擂台上,勉力挡下天之焰的紫暮月显得十分吃力,而齐绮琪的火焰仍然源源不绝。她的真气屏障遭到火焰灼烧,发出类近煎蛋的怪异声响,响耳非常。   然而,不知怎的,火焰倏地收拢,裹上长剑,为之铺上一层耀眼的红光。   “天惊虹!”   齐绮琪忽然一扭手腕,手上长剑如电芒洞穿大气,在空中流入一道红色的残迹。   一声极其尖锐的响声荡开,剑尖穿过了火焰,缠着丝丝火屑,穿透了真气屏障,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口气将双枪烧融贯穿。   火星四溅,然后是金融的清亮响声。   分成两截的双枪落地,断面兀自跃动着烟火,而齐绮琪手中的长剑也因为耐不住自身的高温,竟然当众化为铁水融解。   好霸道的火焰!观众见状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而此时,齐绮琪已经弃剑,一个弓腿向前,直欺紫暮月大开的中门,双手按在她的腹部,呼出一口带着火屑的吐息。   “你……”紫暮月花容失色,瞪得斗大的眼睛映出了齐绮琪的眸子──那是双仿佛有火焰在旋动的眸子。   然后,它也映出了齐绮琪猛启玉唇的瞬间。   “爆!”   一圈火焰自少女的掌心爆散而出。   众人还来不得及看清这一掌究竟是基于什么原理的,便看见紫暮月忽然弓起整个身子,如遭战车猛撞腹部一般。她唇间只来得及泄出一声短促的悲鸣,便如炮弹般被击飞出去。   空城派的长老掉出擂台,往地面重摔而去。仅是如此,也足以让她受到严重的二次伤害吧。   幸好──   “暮月!”林御惊叫一声,一个纵身跃起,将自家的弟子稳稳接在怀里。   然而,紫暮月身上的劲道竟然也震得身为天境的他身形一晃,齐绮琪力量之霸道由此可证。   落地后,林御连唤了几声自己的弟子,但是紫暮月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回应。不过应该伤得不重,否则林御在为她把脉后,也不会向齐绮琪致谢,说了一句“谢谢齐宫主手下留情了。”   估计就是内脏受到冲击,一时昏晕过去而已。   而观众们则至今还仍然无法从刚才的光与影中回过神来,全都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齐绮琪火焰的霸道,乃至后来将法术和武术完美地揉合在一起的战斗方式,似乎已经在他们的脑海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雪麒麟没能例外,夏雪和水云儿亦然,甚至连一向坚信自己的师父会取得胜利的宫天晴也无法言语。   ──宛如盛开的红莲。   如星芒零落的火屑飞舞间,少女婷娉而立的身姿实在是太过于纯粹地美丽了。也凛然得让人肃然却步。   不知过了多久,雪麒麟率先回过头来,兴奋地击掌。她的掌声在稍显静默的观众里无比响耳,观众们也因此逐渐回神。   一开始,掌声零落,但很快就此起彼伏,最后响彻、贯穿了天际,甚至覆过裁判宣布齐绮琪得胜的声音。   唯有此时,无端是以往鄙视齐绮琪者,还是欣赏她的,都禁不住惊叹和信服。   在叫好声和掌声混杂起来的吵耳响声里,齐绮琪呼吸稍显急速,但是脸颊冒出的红晕想必并非因为体力消耗之故。   少女也在兴奋,兴奋极了。   雪麒麟心想,齐绮琪大概已经到自己的方法,向世人证明自己并非花瓶了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   ──吱呀!   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东院偏厅里,正躺在罗汉床上昏昏欲睡的雪麒麟,随即捕捉到那一抹从门外涌入,闯进自己视野的红色。   “咦,小七,你回来啦!”她惊喜地喊道。   “嗯……我回来了……”   闭上门,转过头来的齐绮琪一脸厌倦的,连鲜红的眸子都显得黯淡得多,声音也无精打采的,刚才在擂台上的风采已经荡然无存。   “麒麟,让点位置。”   齐绮琪走在罗汉床前,推了推大字形霸占着整张床的雪麒麟。看对方已经累得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雪麒麟也不说话,立刻就坐起身子挪出位置。   眼见偏厅里也无外人,齐绮琪也不顾仪态的问题,索性直接瘫坐在床上。   “齐姐姐辛苦了呐。”   水云儿慰劳了一句,然后端了杯热茶给齐绮琪。“谢谢。”齐绮琪一口气喝光了茶,把茶盏递还给她。   “要再来点茶吗?”   齐绮琪摇头拒绝了水云儿的提议,水云儿便笑著将茶盏放回原位。坐在桌子前的夏雪托著腮,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调侃万分地说道:   “咱们美若天仙的宫主妹妹,今天似乎又掳获了不小年轻才俊的芳心呢……宫主妹妹有看上哪位吗?要是看上谁,请尽管吩咐,我夏雪自当效劳!”   “夏师姐!不要说这个好吗?我还没想过这事儿女私情啦!”   齐绮琪的脸就红了。   另外一边的雪麒麟紧张地瞪大眼睛,叫了起来:   “就是呀就是呀!小七还年轻著呢,   “嘿,年轻呢──”夏雪拖长语尾,“不知道多少姑娘十四岁就嫁出去了,还年轻呢!”   “你不也单身咩?按理来说,你都快四──哇!”   突然被夏雪掷出的某物击中,雪麒麟的小脑袋向后仰了一下。   “什么东西呀!”   揉著额头的她将落在床上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枚铜钱。“别乱扔钱好不好?”她一边抱怨著,一边大摇大摆地将铜钱收进自己的荷包。   “我看你是恨不得我多扔几个。”夏雪冷笑著说。   而雪麒麟则只回以一个璨烂的笑容,气得夏雪半边眉毛挑起,嘴角直抽。 41、如意吉祥   这时,齐绮琪忽然脱了鞋子,缩着双腿横躺在床。   “麒麟,让我躺躺。”   说着,少女就把头枕在雪麒麟的大腿上,调整了一下睡姿。   “我睡一会儿……”   “哎,还真会享受咩。”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齐绮琪却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似乎连和前者争论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这也是难怪的吧,雪麒麟心想。   齐绮琪本身就是闻名于外的美女,又是天璇宫的宫主,头顶上还顶着“千年一遇天才”“史上最年轻地境”的名头,足以惹来无数人的奉承和追棒。   更别说,她才刚在第一轮地境比武里大放异采,以近乎于“表演”的方式华丽地击败了对手,夺去无数的眼球,成为此届武林大会开展而来最具话题性的存在了。   正为如此,齐绮琪刚从擂台下来,正想道贺的雪麒麟还来不及靠近,一堆不管有为还是平庸的年轻男性都蜂拥而上围成人墙,与齐绮琪套起近乎来。   面对那些狂风浪蝶的热情,齐绮琪纵然厌恶反感,但见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冷漠拒绝,只好挂着笑脸迎人。   这一来,就是足足一个时辰了。   整整一个时辰都被人围住,还得笑面迎人应酬他们,雪麒麟仅是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累人。   “明明不理就好了咩……”   雪麒麟既心痛又不满地拨开齐绮琪额前的头发。   齐绮琪嘟哝了声“痒”,然后转了个身,将脸埋在雪麒麟的怀里。   没多久,便传出了有规律平稳的细微鼻息,少女原本略带僵硬的身体也完全放松下来,备受困扰的表情也和缓,而后被安祥所代替。   嗯,她睡着了。   “还真睡着了咩……”   雪麒麟搔了搔头,如此嘟哝抱怨着。   这下子,大腿充当了枕头的她就无法自由活动。不过,让她把齐绮琪的小脑袋移开,她又不忍心,也就只好任由对方了。   ──不过,她真的很努力了咩……   雪麒麟拨开齐绮琪脸上那几缕被汗水黏在鼻上的头发,拿起罗汉床角落里的小毛毯帮她盖住肚子,忽然就想起齐绮琪那霸道的火焰。   齐绮琪刚才在擂台上的表现完全远超雪麒麟的预料。   纵然有法器的辅助,但是一些精密控制还是依靠她自己,而且不论是齐绮琪自己改造过的“天之焰”亦或是自创的“阳莲焰轮”,在过去的好一段时间里,她一定付出了不少心血钻研、练习了无数次,才能达到那种熟练度。   无可否定,她有寻求过雪麒麟的帮助。   然而,雪麒麟在看见“阳莲焰轮”时,还是大吃了一惊,足以证明齐绮琪依靠别人帮助完成的部分只占整体术式的很少一部分。   更重要的一点是,齐绮琪很清楚自己的优劣。   少女在法术的控制上要差于水云儿。   她一度为此灰心沮丧,但没有气馁,反而直面了这个事实,重新审视自己,最终找到自己的优势。   ──压倒性的真气输出。   经过无数日与夜的思考和钻研,吃尽了苦头,经常搞得灰得土脸,她最终所能成就的,就是那足以燃尽一切的火焰。   就像她的美貌一样,压倒性地辗压一切的火焰。   “齐姐姐,真的很厉害呢……”   仿佛看穿了雪麒麟内心的想法般,水云儿心悦诚服地感概了一句。   “是呀……”   雪麒麟苦笑着叹声回应。   如此快步奔跑,总有一天会在路上重重地摔倒,雪麒麟开始担心齐绮琪会不会太拼命了。努力是好事,但超过了身体和精神所能承担的程度,就是不自量力了。   想着想着,雪麒麟又长叹了口气。知道她的心忧之处,“小师父,没事的,齐姐姐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水云儿如此温言细语。   两人沉默下来。   但是不到几秒,沉默便被一声叹息驱除。   翘起双脚,也把托腮的手由右手换成左手,夏雪摆出受不了似的表情。   “你们呢,就不能换点别的反应吗?要是不知道事情真相,还以为你们在些哀声叹气,是遭到了什么挫折呢。”   “夏姐姐说得有道理呢……”水云儿略显自责地苦笑。   雪麒麟也感觉到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诡异地空洞。明明是参与比武的天璇宫地境弟子们尽数晋级,获得暂时性“大满贯”的情况,现在应该是值得开心欢庆的时候才对。   于是,雪麒麟将自己的愁善感放到一边去,准备活络一下气氛。   “小云!”   女孩忽地捏腰昂首,摆出一副长辈的表情,正经八百地训斥水云儿说:   “你也要好好学学小七咩!别想着自己有点天赋就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小心被小七超过哦!”   望着自家师父刻意板起来的一张脸,水云儿先是呆了半晌,但随即意会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小师父。我一定会加紧努力,争取早日踏上人生颠峰,青出于蓝胜于蓝──”   “呃,慢着,青出于蓝就免了吧……”雪麒麟表情僵住,“这样我会有很大压力的咩。”   闻言,水云儿掩嘴“咯咯”直笑。   笑什么笑什么!严肃点咩!雪麒麟正要如此抗议完,就见夏雪翻了翻白眼,还对她给出“真没出息!”这样子的评价。   “雪麒麟,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吧。”   对于话题的突然改变,雪麒麟呆了呆。   “哈──?”   “嘿,待会你就要上台跳猴戏了,不是吗?除非你脑袋长草,给忘记了吧。”   “喂,什么叫‘跳猴戏’?鬼才是猴子咩,小雪你啥意思!”   夏雪轻飘飘地一句“谁问谁是”堵住雪麒麟的嘴巴,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自顾自地就继续说道:   “早些时候,听宫主妹妹说起过你和武妖之境的天境在进行什么秘密修练来着呢?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呀,嘛,是有咩。”雪麒麟皱眉点头,“那又如何呀?”   “哦,进展如何?”   虽然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夏雪的语气里却还是透着些许关切之色。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雪麒麟一下子睁大了眼,一瞬间竟像孩子般不知所措。除了打趣调侃之外,她有点不擅长认真应付夏雪的关心。   “嗯……算是有点进展吧……”   女孩有些许难为情,挠着鼻子小声回答说。   她在羲和的帮助下,的确成功孕育出土行的属性,但也只是最起始的阶段,距离真正达到五行平衡似乎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也因此,雪麒麟才会邀请羲和在武林大会之后到天璇宫暂住,而羲和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雪麒麟打算在那期间积极地缩短与目标的距离,早日晋身宗师之境──她认为自己晋身宗师之境的契机就在于灵性中枢的五行属性平衡。   不过,对于这些情况细节,夏雪似乎不感兴趣。在雪麒麟回答有点进展后,她只“哦”的一声表示知道了,就没再详问下去。   夏雪大概也只是想要知道雪麒麟的准备情况而已。   这时,细碎的脚步声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应该是去张罗饭菜的宫天晴回来了吧,雪麒麟正想着,房门便被敲响。   “是、是我……”   一如所料,那是宫天晴独有的畏缩口吻。   感觉有点不对劲。   雪麒麟皱起眉毛,毫无由来地有一丝不安。   虽然宫天晴一直说话都给人一种怯弱的感觉,但是刚才宫天晴的声音却带着更为深刻的紧张和焦躁,就像是被人胁持了一般。   不过雪麒麟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前去应门的是水云儿。   当房门被打开,金色的光辉从门缝间涌透进来的一刻,雪麒麟就知道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如意吉祥。”   雪麒麟瞪大的明黄色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那两珠藏有一个世界的深红眸子。   “雪麒麟,我们很久不见了。”来者抚上自己突然酡红的脸颊,“啊啊……实在是感谢今次的缘份。”   甜美而神秘的音色。   还有那暴力地盖过一切的毁灭辉芒。   它们的主人珈蓝,密宗的圣女,西域的大宗师,于这一刻降临于此。 42、珈蓝的雀跃   金色光辉现于门外。   那是一个女孩。   没有披着雪麒麟印象中的袈裟,容貌轮廓以东方人而言稍显立体、深邃,想必是混有些许异国血统,一头如麦穗般的璀璨金色长发,以刻印在眼底深处的方式教人印象深刻。   “──珈蓝!”   对于那只能用“不速之客”来形容的宗师,雪麒麟就是一声惊叫,身体也禁不住地往前探出,脸上尽是慌乱。珈蓝将一身骇人的气息藏了起来,所以她的出现对雪麒麟来说完全毫无前兆。   房里的夏雪和水云儿也骇然不已,同时又有点手足无措。   “贵安。”   珈蓝稍微拉起窄身的裙摆,不失优雅地行了个异国的屈膝礼。   没有人回礼。   她来干嘛?有什么企图?雪麒麟只觉得背后爬满了虫子,脑海一片混乱,完全跟不上状况的发展。   更要命的是,端着放满饭菜的托盘的宫天晴,就近在珈蓝的伸手可及之处。如此一来,珈蓝要折断宫天晴那纤脖的脖子,只是眨眼间的事。   背后站着一位是敌非友的宗师,任天璇宫少宫主再如何外柔内坚,也难免害怕得浑身颤抖,一副随时都会瘫坐在地上的样子──尽管珈蓝似乎心情不错,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手也没有触及她。   这时,枕着雪麒麟大腿而睡的齐绮琪突然动了起来。   “麒麟……?”   齐绮琪带有睡意的叫唤声响起。   似乎是被一连串的动静惊醒,只见少女揉着眼睛,一边皱眉问着“你们在吵什么?”一边坐直身子。   她缓缓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   “噫──!”   视线落在珈蓝身上后,齐绮琪发出短促的惊呼,双眼里的睡意一扫而空。   “晴儿!”   注意到宫天晴的情况,齐绮琪吓得花容失色,弹站起身。   一时之间,她露出想要跑过去将宫天晴拖回来的架势,但又立刻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只消几秒就将脸上的惊恐之色扫去,然后又端正身体,摆出严肃的表情。   短短数秒之间,齐绮琪的神色变幻无穷。   “晴儿,为什么还站在那里呢?大家劳累了一个上午已经很累了,你还不赶快把饭菜放下,准备好碗筷?而且,你站在那里妨碍了客人,赶快退开!”   齐绮琪竟然开口斥责宫天晴。   宫天晴先是缩着膀蜷起身子,说着“很抱歉”然后连忙拔起那原本像是灌了铅般的腿,跑到桌子旁边把托盘放下。   原来如此,小七是想帮小晴解围咩……雪麒麟会意过来,宫天晴也对齐绮琪投以感激的眼神。珈蓝似乎和雪麒麟想到一处去,脸上浮现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表情,不动声息地打量着齐绮琪。   齐绮琪凛然不惧地迎上珈蓝的视线。   究竟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的意志,使她能够在宗师面前不致于肃然却步呢?齐绮琪娇俏精致的侧脸,此时显得高贵凛然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齐绮琪率先收回视线。   只见柔顺的发丝滑过额前,少女令人惊讶地稍微虚拉起裙摆,朝珈蓝行了个熟练的屈膝礼。   “如意吉祥。”她以西域的招呼词为开场白,口吻不卑不亢,“不知道珈蓝前辈到访,琪儿实在有失远迎。”   语毕,她抬头朝珈蓝投以歉意的眼神,但随即又慎重而平稳地问道:   “不知道珈蓝前辈此行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呢?”   珈蓝像是思考什么般,“嗯──”地自唇间泄出单音。一会儿后,她才笑着说:   “这倒是我失礼了。”   珈蓝抬起葱管似的手指,指向宫天晴。   “刚才我遇见这位姑娘,突然就想起久未见面的雪麒麟,所以就让她把我带来了。”   仅是如此?显然不是。   想了想,珈蓝扶住脸颊叹了口气,备受困扰般补充说:   “原本她可不愿意,说什么宁死都不要带我来。我只好威胁她说,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把附近的人都杀光,她才勉强答应。”   倒抽口气的声音先后响起,缠上了横梁。   她还是没把人命放在眼里!雪麒麟心头一震,随之而生的反感浮在脸上。   “真是有趣呢。”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般,珈蓝突兀地“嘻”的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双脚都在颤抖,但还是鼓着微不足道的勇气,不自量力地和我抗衡。不怕你们见笑,当时我真的很想把她胆儿给掏出来,看看是不是要比普通人的来得要大。”   宫天晴身体被珈蓝几乎透明的小手从后贯穿──这一幕从雪麒麟脑海一闪而过。   毫无疑问地,宫天晴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真让人为难呢……”珈蓝再次叹声。   “你──!”   雪麒麟恨得咬牙切齿,但霎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灼烧喉咙的怒气。夏雪的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齐绮琪更是握紧了拳头,指节都因而泛白。   但是,她们谁都没有将怒意倾向珈蓝。   嗯,是的,她们都不敢。   “──呀!”   半晌沉默后,珈蓝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圆眼睛举掌轻遮嘴巴,发出煤炭爆开般的声音。紧接其后,她很不好意地说着“我失言了”又行了个屈膝礼向在场众人致歉。   “我只是来与雪麒麟叙叙旧的。”她微笑着补充,笑容甜美可人。   雪麒麟一听,立刻在脸上堆起露骨的厌恶。   “谁要跟你──”   “叙旧”两个字还没离嘴,雪麒麟就见齐绮琪举手要求自己噤声。   “既然珈蓝前辈是来与我派小师祖叙旧的,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饭菜就留给两位享用吧。另外,为表敬意,我会再为珈蓝前辈您张罗一点美酒。”   听见齐绮琪竟有抛弃自己保全其他人的意思,雪麒麟立刻就懵了。   惨遭背叛的她以混杂着愕然和不信的视线望向齐绮琪,却遭到无视,而珈蓝只是兴味盎然地看着事态发展,不作任何评论和回应。   询问珈蓝并得到同意后,齐绮琪拿出宫主的威严吩咐众人离开。   原本以为水云儿再怎么样也不会抛弃自己,结果齐绮琪一招呼众人离开,她就跟着夏雪和宫天晴后面离开,不过好歹也有留给雪麒麟几个担心的眼神就是了。   齐绮琪并没有随大队离开,而是靠向雪麒麟,将嘴唇凑到仍然一脸难以置信的女孩耳边。   “麒麟,我会让天玑过来的。另外……”她窥探了径自在饭桌旁落座的珈蓝一眼,“我会亲自去请北冥前辈。”   齐绮琪犹豫了一下,才补充说:   “我们都离开了,你才不会有所顾虑。”   什么呀!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不能够多信任小七一点呢?总算是意识到齐绮琪的用意,雪麒麟松了口气,又感到自责。   她既尴尬又内疚地垮下了肩膀。   “对不起啦,小七。”   “没事,你自己小心。我会尽快的。”   说完那句话,齐绮琪便转身离开,还顺带把偏厅的门给好好地关上了。门完全合上前,齐绮琪又给了雪麒麟一个“不要害怕”的目光。   还是让她操心呢……雪麒麟感到无奈,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补偿对方。   而现在,她得先搞定修罗儿这位“不速之客”。   雪麒麟将视线从齐绮琪消失之处,移到珈蓝身上,发现对方已经反客为主,自顾自坐为自己倒了杯茶在喝着。   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慌乱有点蠢,雪麒麟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   然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多怕珈蓝,之前会如此紧张,大抵就是害怕对方伤害齐绮琪等人,而她们都离开了的当下,雪麒麟的心态也平伏了不少,已经可以拿出“平常”心来面对那偏头看着自己的女孩了。   雪麒麟起身,走过去坐在珈蓝的对面,毫不客气地劈头就问:   “喂,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嗯?”珈蓝讶异地抬目,“我就是与你来叙旧的,为什么要一问再问呢?”   雪麒麟未置可否,就见珈蓝拿起茶壶,动作端正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就当是我向你赔罪,看来我的唐突吓到你们了呢。”   珈蓝以一声带着愧疚之意的细长气息作结。   如果珈蓝只将伪装的一面表露出来,倒是个合格有余的淑女,甚至还跟可爱扯上丁点关系。不过事到如今,雪麒麟怎么样也无法忘记对方深藏起来的无尽黑暗。   那如沼泽泥泞的黑暗,直教人背后发凉。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呢?请不要用这种反感的眼神看我……”说到这里,她脸忽就红了,原本失望的表情也消失无踪,“啊啊,我会忍不住……忍不住就──”   她突然闭上嘴巴,目无感情地望向窗外。   “你的猫来了。”   此话刚落,一只黑影就从窗外跃了进来,喊着“不准欺负麒麟”就扑向珈蓝,结果被对方一手捏住脖子。   “放开我放开我!”   黑猫变成了袖珍女孩的模样,好不容易才趁着珈蓝惊讶万分时脱离魔掌,躲到雪麒麟后面,像只遇敌的小猫般朝珈蓝呲牙咧嘴。   珈蓝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玩意般,甜美的脸蛋一下子明亮起来。   “你的剑真有趣,还得像变戏法般变来变去,变大变小。呐,把它──”   “没门,想都别想咩。按我们以前的恩怨,我坐在这里陪你吃饭已经够给面子了,别想得寸进尺咩,就算是面对老虎,小猫也是会拼命的,要打要杀悉随尊便。”   知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雪麒麟率先沉声打断对方。   “为什么世事都不如人愿呢?真没趣呢,而且你明知狐狸已经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吧?”   珈蓝笑意盈盈地一语道破雪麒麟的心态。   的确,雪麒麟就是感知到北冥有鱼的气息,所以刚才天玑被制住时她才能处之泰然。   “还是吃菜吧你。”   雪麒麟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块肉,也给珈蓝夹了根青菜。望着落到自己碗里的青菜,珈蓝皱起了眉头,就把青菜夹起丢到雪麒麟的碗子里去。   “我不想吃菜,我平时已经吃得够多了。腻了。”   珈蓝闷闷不乐地皱起那像是腌萝卜般的粗短眉毛,乍看之下就像挑食的小女孩。   “你一个信佛的不吃素,难道想吃肉咩?”   “我不信。”   答完,珈蓝夹起一块肉片,伴着饭就吃下肚子里去。在一旁拿着对她现在迷你身形显大的匙子在吃饭的天玑,也插嘴说道:“青菜都没有味道,当然是吃肉嘛!”   “小玑,吃你的饭,别来添乱。”   雪麒麟瞪了天玑一眼,天玑委屈地“哦”了一声,抱起一只鸡翅就咬。   “你不是密宗圣女咩?”雪麒麟疑问地重新看向珈蓝。   “身在其位,不一定要谋其政。”   珈蓝的樱唇满溢笑意,稍稍眯起眼睛。   “圣女,也亦然。”   “哦,那就是尸位素餐咯。”   “请不要如此直白。”   珈蓝挂上很伤脑筋的表情,然后又突兀地咯咯笑了两声。   “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呢。”   雪麒麟哼了一声,挖苦地说:   “讨厌我又来找我叙旧?你是受虐狂吗?”   珈蓝歪头想了想,最后得出“或许是吧”的结论。   眼见女孩笑意洋溢地坦承,雪麒麟差点呛得把刚吞下的肉片给吐出来。她咳了几声,拍了拍胸口才顺过气来。   “你真有趣。”   水灵灵的深红眸子饶富兴味地定在雪麒麟略显狼狈的小脸上,珈蓝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甜美可人,就像是刚成熟的果子般引人垂涎。   不过对于一个外表好看,果肉却含有剧毒的果子,雪麒麟只能表示“敬谢不敏”。   没想到,珈蓝意外地健谈。   那可能因为是平时过惯了无聊的生活,身边又没有其他可以跟自己说话吧。   两人边食边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期间,珈蓝虽然偶尔会喘个气或是脸红一下,说一些让人背后发凉的话,但也只是止于言语上,并没有真正行动,后来雪麒麟稍微有点习惯也觉得无伤大雅,甚至将对方的称呼改为“小蓝”。   当然,雪麒麟觉得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心大”性格也是其中一个因素,毕竟并非谁都能接受到不知道何时就会出手杀人的珈蓝。   对方其实没有自己想像中恐怖咩,雪麒麟心想,但仍理智地有所保留。她并不知道,普天之下能让珈蓝如此雀跃地发言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嗯,她还不知道。 43、帝之意   饭到一半时,乘着友好的气氛,雪麒麟装作不经意地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小蓝,你这次是来踩场子的吧?”   密宗圣女并没有因为问题突然转变而感到无所适从,依然显得落落大方,异常地端正。   “虽然这个‘踩场子’说法有点失礼,而我也讨厌失礼的问题,不过回答你也无妨。”   接着,珈蓝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深远的笑意就回答说:   “答案是肯定的。”   “呃……”雪麒麟呆怔了一下,“你还真是爽快咩。我原本以为依你那恶趣味,会让我猜一下,或是饶个圈子什么的。”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比较有趣?”   雪麒麟刚试探性地说完,就见珈蓝停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让你大吃一惊不是也很有趣吗?”   看来她也很乐于以作弄人为乐咩!说不定跟小雪会很合得来?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你还有估算我们实力的意思吧?”   雪麒麟提出新的问题,把话题导回正轨。珈蓝双掌交叠撑着下巴,天真无邪地笑着说:   “你猜猜看?”   这家伙!雪麒麟被堵了一肚子气,咋舌一声。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珈蓝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兴奋,脸渐渐地又红了。   “你们西域和北国……真的要向华朝开战吗?”   雪麒麟没有理会珈蓝的反应,踌躇了一会儿,兀自又抛出一个问题──敏感的问题。   “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毕竟,我只是个摆设,又不是西域联盟的盟主。珈蓝笑着说,一脸满不在乎。   “圣女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既无实权,更多只是一种象征,和那个只能靠狼带路的路痴不同。她可是国师呢,才是真正能决定这种事的人哪。”   是这样吗?雪麒麟虽觉珈蓝所言有理,但不敢确定对方言语的真实性。她与珈蓝之间谈不上信不信任,因为她连对方是敌是友也难以分清。   一开始珈蓝还想夺去雪麒麟的性命,此时两人却又能坐在同一桌上对话,共进年饭。   只能说,“造化”这玩意实在太难摸透吧,尤其是在越发觉得珈蓝只是个任性孩子的现在。   “那苍凛的意思呢?”   “不知道。”珈蓝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呢?我跟她并不熟。”   “哟哟哟,不熟?你不是跟她约好的?”雪麒麟皱起鼻子,“武林大会的事,你不会跟她约好一起来踩场子的?”   “我刚才应该说了哦,决定的不是我。”   也就是说,珈蓝只是应西域盟主的要求前来的?与苍凛直接联络的并不是她本人?雪麒麟脑海里瞬间闪出无数难以定断真确与否的情况。   不过,珈蓝真的无法左右西域的决定吗?   显然不是。   因为,她是一位宗师。   究其原因,恐怕是珈蓝觉得这些政治之类的事物很枯燥,所以才没有兴趣理会吧。她是个比较随心所欲的、直来直去的人,政治那种尽是弯弯道道的东西,似乎跟她相性不合。   “说到那个路痴,她倒是遇到比较有趣的情况了。”   “苍凛?”   “是呀,她还没出现呢。”珈蓝掩嘴优雅一笑,露出耐人寻味的神韵,“按照约定,我们会联袂出现在天境的第一轮比赛来着。”   大概是被结界困住了吧?雪麒麟想起昨天和北冥有鱼在天眷街所遇到的奇怪情况。   珈蓝“嗯?”的一声,眨了眨眼睛。   “雪麒麟,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呢。”   “知道也不告诉你。”   “唉,你真的很讨厌我吗?我明明待你不薄。”   面对珈蓝半是失望半是委屈的话语,雪麒麟嗤之以鼻。   “得了吧,你现在说不定还想着把我削成人棍带回西域咩。”   “看来你还在对那时候的事耿耿于怀哪。”珈蓝罕见地露出苦笑,“当时的确是我错了,我在这里向你致上最诚恳的歉意。”   说完,她躬起上半身,竟然坐着向雪麒麟鞠躬。   饭到一半时,乘着气氛友好的气氛雪麒麟装作不经意地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小蓝,你这次是来踩场子的吧?”   密宗圣女并没有因为问题突然转变而感到无所适从,依然显得落落大方,异常地端正。   “虽然这个‘踩场子’说法有点失礼,而我也讨厌失礼的问题,不过回答你也无妨。”   接着,珈蓝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深远的笑意就回答说:   “答案是肯定的。”   “呃……”雪麒麟呆怔了一下,“你还真是爽快咩。我原本以为依你那恶趣味,会让我猜一下,或是饶个圈子什么的。”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比较有趣?”   雪麒麟刚试探性地说完,就见珈蓝停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让你大吃一惊不是也很有趣吗?”   看来她也很乐于以作弄人为乐咩!说不定跟小雪会很合得来?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不无恶意地揣测着。   “你还有估算我们实力的意思吧?”   雪麒麟提出新的问题,把话题导回正轨。珈蓝双掌交叠撑着下巴,天真无邪地笑着说:   “你猜猜看?”   这家伙!雪麒麟被堵了一肚子气,咋舌一声。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珈蓝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兴奋,脸渐渐地又红了。   “你们西域和北国……真的要向华朝开战吗?”   雪麒麟没有理会珈蓝的反应,踌躇了一会儿,兀自又抛出一个问题──敏感的问题。   “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毕竟,我只是个摆设,又不是西域联盟的盟主。珈蓝笑着说,一脸满不在乎。   “圣女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既无实权,更多只是一种象征,和那个只能靠狼带路的路痴不同。她可是国师呢,才是真正能决定这种事的人哪。”   是这样吗?雪麒麟虽觉珈蓝所言有理,但不敢确定对方言语的真实性。她与珈蓝之间谈不上信不信任,因为她连对方是敌是友也难以分清。   一开始珈蓝还想夺去雪麒麟的性命,此时两人却又能坐在同一桌上对话,共进年饭。   只能说,“造化”这玩意实在太难摸透吧,尤其是在越发觉得珈蓝只是个任性孩子的现在。   “那苍凛的意思呢?”   “不知道。”珈蓝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呢?我跟她并不熟。”   “哟哟哟,不熟?你不是跟她约好的?”雪麒麟皱起鼻子,“武林大会的事,你不会跟她约好一起来踩场子的?”   “我刚才应该说了哦,决定的不是我。”   也就是说,珈蓝只是应西域盟主的要求前来的?与苍凛直接联络的并不是她本人?雪麒麟脑海里瞬间闪出无数难以定断真确与否的情况。   不过,珈蓝真的无法左右西域的决定吗?   显然不是。   因为,她是一位宗师。   究其原因,恐怕是珈蓝觉得这些政治之类的事物很枯燥,所以才没有兴趣理会吧。她是个比较随心所欲的、直来直去的人,政治那种尽是弯弯道道的东西,似乎跟她相性不合。   “说到那个路痴,她可能遇到些许麻烦了。”   “苍凛?”   “是呀,她还没出现呢。”珈蓝掩嘴优雅一笑,露出耐人寻味的神韵,“按照约定,我们会联袂出现在天境的第一轮比赛来着。”   大概是被结界困住了吧?雪麒麟想起昨天和北冥有鱼在天眷街所遇到的奇怪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结界如果真的是针对苍凛而设,限制她进出天眷街的话,背后又是基于什么考量的呢?纯粹是想限制她的行动?   ──等等,难道皇帝老子是在暗中保护武林大会?雪麒麟觉得这并无可能。   或许,皇帝对武林有诸多不满和深深的惮忌,但是家事归家事,当事情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对抗时,那位至高者想要守护自家武者的尊严也是合情合理的。   说得难听点,打狗还需要看主人,同理主人会容许其他人来侮辱自己的东西吗?可是,假如真是如此,一开始为何又要放西域和北国两位宗师进城呢?为何又放珈蓝自由行动?   雪麒麟完全摸不透皇帝所思所想,脑海里的想法乱成一团。   珈蓝“嗯?”的一声,眨了眨眼睛。   “雪麒麟,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呢……能告诉我吗?”   “就是──喂!别想借机套我话!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咩!”   珈蓝时机恰到好处的提问实在过于巧秒,害得雪麒麟差点就说漏了嘴,将情况提供予敌人。珈蓝随即落寞地叹了口气。 44、守夜的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松懈?   “唉,你真的很讨厌我吗?我明明待你不薄。”   面对珈蓝半是失望半是委屈的话语,雪麒麟嗤之以鼻。   “得了吧,你现在说不定还想着把我削成人棍带回西域咩。”   “看来你还在对那时候的事耿耿于怀哪。”   珈蓝罕见地露出苦笑,竟然躬起上半身,坐着向雪麒麟鞠躬。   “当时的确是我错了,我在这里向你致上最诚恳的歉意。”她致歉。   “哎哎哎,等等,你别这样……好不习惯咩!”   一位宗师向自己低下了头,雪麒麟惊吓多于爱宠若惊,遑论那位宗师还是珈蓝,她怎么样都无法习惯。   正当雪麒麟不知道该不该扶起对方时,珈蓝就兀自抬起头来。   “──因为把你放在外面,好像更有趣一些。”她脸上洋溢着光辉,笑得很是开心,像是在哼歌般摇着头晃着脑的,“嗯,只是看着就觉得很有趣了。”   那语调甜腻得如同在撒娇。   雪麒麟还带着想要说“没关系啦”的表情,狼狈地僵住脸部肌肉。   气死我了,有一瞬间还想去原谅对方的自己实在是蠢毙了!雪麒麟皮笑肉不笑的,嘴角直抽。她果然还是无法喜欢上珈蓝,不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就是了。   嗯,一丁点的改观还是有的。   眼见雪麒麟不满地皱起眉头,珈蓝造作地举掌遮住半张嘴巴。   “哎呀,我好像说了些很失礼的话呢。”   说话时,她落落大方地做出虚拉起裙摆的动作,带着优雅的微笑半垂头,似在致歉。但是,雪麒麟并没有看漏对方眼中的促狭之意。   “懒得跟你计较。”雪麒麟气鼓鼓地就别开了脸。   “啊啊……你这样子的反应也好棒呢……”   珈蓝喘起粗气来,双手按住脸部,带有陶醉色彩的双目透过指缝望向雪麒麟。   这家伙该不会还是个痴女吧?雪麒麟觉得后背毛毛的,有点害怕如此下去对方会扑倒自己。她连忙提出新的话题,以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你不去帮苍凛咩?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西域应该会很烦恼吧?”她问着问着,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北国和西域一直在各方面都有所联手对抗实力强盛的华朝,可谓是唇齿相亡的关系。要是苍凛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西域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最恶劣的情况就是华朝率先出兵攻打失去苍凛的北国,继而再吞并西域。   虽然珈蓝曾提过自己更多是一种象征,但她应该也有身为西域人的自觉,不会看着祖国陷入险境而无动于衷。   “在你印象里,那带狼的是怎么样的人呢?”   “嗯?”   没想到珈蓝突然如此问道,雪麒麟呆愣了片刻。   “……沉默寡言,没有什么感情或是不把感情表露在外的人?”   雪麒麟曾经见过苍凛一次,也只有这么一次,但是苍凛给她的印象却相当深刻。   沉寂、荒凉、萧瑟。   一如被漫天冰雪所覆的空旷原野般沉静。   并非冷若冰霜,而是近乎于一种“无”的状态,无口、无心、无表情,就像无生物踏足、无植物生长,仿佛连空气都沉寂下来的无物之地。   “万物都是成对而相对的,就像光与暗一样不可分割,也宛如感情和理智。它们不管谁多谁少,加起来的总额定必为‘一’,而当其中一个式微时,另外一个定必强盛。”   “所、以、啦──”珈蓝天真澜漫地摇着手指,“当一个人毫无感情时,那就意味着他极端地理智;当一个人沉默寡言时,也彰显著她的心思极度灵活。”   珈蓝停住晃动的手指,遥指天眷街所在的方向。   “是的,苍凛就是一个极端理智,而且思维灵活至极的人。”   嘛,毕竟是国师呢。珈蓝不以为然地补上了这句话。   “她肯定早就感觉到情况诡异,只是一直在静观其变罢了。”   珈蓝的双眼就像是孩子一样闪闪发光,就像为当下的情况感到好玩有趣似的。   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只是一个爱玩的普通孩子而已。然而,正因为给人这种感觉的她不是孩子,而是一位宗师才会更教人感到可怕。   “嘻嘻,躲在皇宫里的胆小鬼似乎在策划着什么呢。我、苍凛,甚至是北冥有鱼还有你们,很可能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相较于珈蓝的雀跃,雪麒麟则烦闷得眉心打结。   “你觉得帝都的诡异情况,是出于针对你们?”   “嗯──”珈蓝童稚地手指抵唇想了想,然后才笑着回答,“我想,还有针对你们的意思吧。”   因为无法反驳,所以雪麒麟的表情更显苦闷,眉头皱得都快糊成一团了。   这时候,就见珈蓝突然离座起身,原地转了一圈。   “虽然我不及苍凛脑袋好使,但是我既身为圣女,就做点与之相符的事吧。”   “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呀?”   密宗圣女双手负在身后,轻笑着微微弯腰,眼珠朝上盯着雪麒麟瞧,娇俏而可人。   “人们说,圣女都是神明转世,既然是神明转世,说一两个预言也无伤大雅吧?”   预言?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呀?雪麒麟耸了耸鼻子。   “──圣女奉神之意预言,北国之宗师苍凛不会出现在武林大会,并于半个时辰之内离开帝都。”   离开帝都?雪麒麟傻眼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不可能,她还没来踩场子咩!”   “请问是谁说她要来踩场子的呢?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没有向外公布过要出席武林大会哦。她在帝都的‘外交任务’可是已经在今天早上全部完成了。”   珈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我也一样。”   “咦?”   不理大感愕然的雪麒麟,密宗圣女自顾自地说道: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车队大概已经要出发了吧。”   “呃……啊……等等,你也不出席武林大会?”   “是呀,这不是来跟你道别的吗?”   “放屁,你说是来跟我叙旧的!”   眼见珈蓝拿出“为什么要问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的表情,雪麒麟莫名地火大。   “嗯──有吗?”   珈蓝歪头回忆了一下,最终只吐出“也罢”这两个字。   “你口中的踩场子只是你们的猜测嘛,我和苍凛可都没有说过要出席武林大会哦。”   “这……”   雪麒麟话语塞住。   不论是珈蓝和苍凛都从来没有向外宣称过自己要出席武林大会,一切都只是外界的猜测而已。   当然,她们本来十有八九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只要没有真的说出口,就不会落下话柄,就可以临时变卦。   不论是苍凛还是珈蓝,都早早就留下了退路。   “时间不早了。”   打量了一眼天色,珈蓝勾勒烦恼不己的神情,“唉”地叹了口气。   “我也该动身了,不然他们又要罗嗦我了。”   雪麒麟还处于震惊之中,好几次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珈蓝也不再理她,说着“期待我们下次的相会”就转身走向房门。手放到门上时,珈蓝半侧过头来,露出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   “──雪麒麟,你知道守夜的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松懈?是天快亮的时候哦。”   缠绕着神秘的优美音色。   那时,密宗圣女那满溢笑意的眸子里有一丝睿智的光芒闪过。   ──曾经有人说过,西域宗师珈蓝是三位宗师里最为随心所欲的,是个受到感情支配的人。   可是,就雪麒麟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45、还有一位?   离开偏厅的珈蓝负着双手,踏着大踏步般的步伐往闲逸庄门口走去。   她很高兴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哼着富有西域味道的旋律,嘴角漾着一丝笑意,就像极一个遇见什么好事的孩子。   一路上,目睹她路过的武者不在少数。   部分认得出她的武者,自然是一副骇然不己、万般惮忌的样子,而认不出她的,却把她当成某个门派的弟子,其中一些男性见她生得可爱甜美,甚至对她投以露骨的打量目光,画面颇具趣味性。   不知道当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位宗师,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一定会有趣的吧!   珈蓝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想把气息外放,吓一吓这些不识泰山之辈。   但是,在那之前,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在于──   “……”   珈蓝突然停住脚步,幽幽地长叹了口气。   “狐狸,请问你要跟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呢?”   她的语气不无厌恶。   “你以为,我就想跟着你吗?修罗儿。”   冷冽的回答声音在空无一物处响起。   然后,珈蓝身后斜角度随即凭空耸出一道细细的青烟。青烟越发很快就扩散成雾团,勾勒出优美的女性轮廓。   不到几秒,像是融进虚空之中似的,烟雾一瞬间便散去无踪。   一袭飘散着纯白光屑的雪发随风荡漾。   北冥有鱼就站在那里。   这时候的“月白之妖”已经不再是女童形态,而是婷婷玉立的少女姿态,显然是基于随时会开展的战斗而变换的体形。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少女形态比女孩形态有更强输出能力的这一点。   “贵安,狐狸。”   珈蓝面向北冥有鱼,率先行了个屈膝礼。   有如沐浴晨间露水的大朵鲜花,带着几分优雅、开朗和孩童般的纯粹,珈蓝露出明亮开朗的表情。她总是能如此轻易就露出这种明媚而不失优雅的表情。   然而,一如西域无常的天气──   “虽然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真的很讨厌有人当自己的‘小尾巴’呢。”   原本的晴朗被乌云所覆盖,那甜美的笑容也很容易蒙上扭曲的阴影。多变的表情,极端变化的表情。   与之相较,北冥有鱼就是孤立在断崖上的冷傲之花。   无论珈蓝的神色如何变幻,纯白色的她都依旧一尘不染,不食人间之烟火。   “你的小尾巴可多着了。”   北冥有鱼的声音既飘渺又确实,淡淡的,就像一道轻烟。   哦,你说镇国卫。珈蓝理解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能算得上是尾巴吗?蚂蚁只是蚂蚁,连当‘小尾巴’的资格也没有,不是吗?”   珈蓝笑得耀眼,没带一丝恶意,然而喉咙、舌头敲响的每一个字都充斥血腥和残忍。   ──有毒的鲜嫩果子。   一瞬间,北冥有鱼的脑海里冒出这个比喻。   “一开始是,但你刚才跟雪麒麟说自己要离开帝都。”   “嗯?”珈蓝竖起食指抵着唇,“你不放心吗?不放心我会安分地离开?”   哼地,北冥有鱼从鼻间发出不屑的声音。   “修罗儿,我只信我亲眼所见的。”   “嗯嗯,我懂我懂。”珈蓝兀自点着头,然后又消沉地吐出一口细长的叹息,“说明白点,狐狸就是不相信我而已。”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珈蓝娇俏地咯咯发笑,笑得前合后仰,一袭金色的长发如光芒般随之晃动,抖落着星芒般的辉屑。   她笑得很开心。   笑得眼角都冒出泪珠来了。   “你笑什么?”北冥有鱼眉心打结。   她不喜欢修罗儿,先入为主的观念让她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而事实上,珈蓝也确有那个意思。   “狐狸,是你没有识人之明才对。”   珈蓝脸上的浓厚笑意仍未完全消退,直让这句话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我呢,可从不说谎哦。”   北冥有鱼挑起眉毛,“哦──”地对此表示怀疑。   “唉,世界果然不尽人愿呢……”   珈蓝的表情转暗,添上阴郁的颜色。   其眼瞳深处有某种浓稠的东西泉涌而出,像是泥泞一般的东西。   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快要夺眶而出的泥泞瞬间倒退回深眸深处,最终消失不见。   “谢谢你。”   最终离唇而出的,是这么的一句话。   “谢我什么?”   北冥有鱼神色惊疑,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打扰我刚才与雪麒麟的相会。”珈蓝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唯独这一点,我心怀感激。”   北冥有鱼沉默。她只能沉默。   ──那个女孩总是无时无刻在影响着各种人。   ──那已经是一种“掠夺”了。   北冥有鱼的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只能予以一声叹息。她在想,如果长此下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女孩定必会陷于某个中心。   或许是,混乱的中心。   “修罗儿,你在她身上──在雪麒麟身上,究竟在寻求着什么?”   寻求什么?珈蓝对于这个问题很是疑惑。   但是,她疑惑之处并非是问题本身,而是为什么北冥有鱼会问如此浅显的问题。   “月白之妖,关于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听见对方的声音,理解了对方的话语之意,北冥有鱼心头一颤。   她身体颤抖,一字一言都无法说出口,连视线都动摇不定。   答案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了。   她们都在雪麒麟身上寻求一样事物。   ──被视为“人”的证明。   身为“宗师”被人们半神化了的她们,都在寻求自己作为“人”的证据。   是的,都一样的。   当北冥有鱼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罪恶感就止不住地从心底涌出,紧紧地盘缠在她的心头。   而,事情也在此时此刻发生了。   “请问,你是西域密宗宗师‘修罗儿’──珈蓝大人吗?”   声音源于一位女孩。   大概是在北冥有鱼动摇地期间靠近的吧,女孩突然从一旁围观已久的武者们之中冲到珈蓝的身前,以半是兴奋半是畏缩的声音问出这个问题。   那就像是终于能够与仰慕之人搭话的表情。   不奇怪。   珈蓝好歹是宗师,人们又敬又畏的存在,即使有人仰慕她,视她为偶像也不奇怪。   然而,北冥有鱼还是皱起了眉头。   那女孩的气息很奇怪。   她的气息不够稳定,有着很极其细微的波动。   老实说,那一丝异常极其细微,如果北冥有鱼不是“气宗”出身,说不定也察觉不了。至于珈蓝──   “是我。”   她显然毫无所觉,不失优雅地回答了女孩的问题。   “真是珈蓝大人!”   女孩兴奋极了,满脸通红,好一阵慌乱。   “太好了太好了!虽然我一直想过,但是就在武林大会也太惊喜了,我很开心、很高兴……太高兴了!”   女孩因为极度的高兴而胡思乱语,像只横冲小撞的小松鼠。   然后,充满期待地,女孩双手交握在胸前,像是在向神明祈求着什么。   “珈蓝大人,虽然有点唐突,但是我可以抱抱你吗?”   珈蓝一下子就呆了。   在她百多年的人生里,肯定从来没有人如此请求过她。于是当听见这个请求的瞬间,她竟然有些许惊慌失措,显得十分狼狈。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何许人物,竟然有勇气提出这种近乎被认为是冒犯的请求?北冥有鱼也惊讶不已。   但是,更让人惊讶──甚至是骇然的光景紧接其来。   就像等不下去,也如同向对方告白时的突然一吻般,还没有得到答覆的女孩竟然轻轻跃起身子,张开双手往珈蓝抱去。   还在发呆的珈蓝没有躲开,最终被一抱入怀。   如果紧接下来的异常并没有出现的话,那一定能够成为一幅令人莞尔一笑的画面吧──   “嗯?”   率先发出疑惑声音的,是北冥有鱼。   她看见那女孩的背后不自然地、不规则地鼓起,而珈蓝的视角似乎还未注意到这一点。   似乎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要从女孩身体里破茧而出。   “修罗──!”   那一定是不好的东西!意识到时,声音已经脱口而出。   但是,北冥有鱼还没的话语还没有完整地离口,就被那先清脆而后沉实的爆炸声给覆过。那就像是木炭受热爆开的声音被放大数十、数百倍的结果,撼动了鼓膜。   下一瞬间,泥块贱射。   女孩竟然当众炸开,就被人捏爆了一般──不,更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撑破。北冥有鱼一度怀疑是珈蓝痛下的杀手,直至看见那些撑破女孩身体,破体而出的扭曲根茎,缠上了珈蓝的身体。   “这是什么东西?!”珈蓝怪叫一声。   根茎收束勒紧皮肉的声音,还有密宗宗师吃痛的低吟。   被这一异变震慑在原地的北冥有鱼只能难以置信地目睹着珈蓝缓缓被扭曲互缠的树根逐渐吞噬,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一株远古的花茎以宗师为养份现于世间。   啪哒!   某样东西落在北冥有鱼的跟前。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只断臂──女孩的断臂。   没有血,也没有肉,由泥土构成的断臂。   那绝对不是人类身体一部分应有的姿态。   ──绝不是!   女孩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以“外道”方式造出来的泥人偶。“它”是为珈蓝而来的,为珈蓝而设的陷阱。   幕后黑手是那位设下所谓结界的人吗?北冥有鱼怀疑到那位不知名的术者身上。   与此同时,她犹豫着。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向珈蓝伸出援手。   当下的情况若然真是那位术者的杰作,那么在背后驱使他的,十有八九就是“天之子”了。   换言之,这是“天之子”的意志。   在有此猜测的情况下,假如北冥有鱼出手相助,就意味着违背“天之子”的意思,试图与他作对,而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极力避免的事。   就在北冥有鱼举棋不定间,原本已经将珈蓝身影完全吞噬的根茎间,突然透出如流水般的金色辉芒。   光芒越来越盛。   根茎就像被辉芒腐蚀般不断扭曲、拉扯、磨擦,发出让人厌恶的声音。   “退开!”   北冥有鱼意识到不妙,高声警告仍在呆呆围观的人们。   她往外平举右手,一阵青烟自掌心逸出。待烟飘消散后,灵月谷的至宝──灵弓“琼月”便现于她的手中。   就在金色的光辉耀眼到媲比天上烈阳之际──   “这种把戏!”   根茎节节撕烈,被人从里撑爆。   磅礴的金色真气化为劲风四散,吹得围观之人左摇右摆,一些境界较低的甚至往后抛飞出去。   北冥有鱼依然凛然屹立,架起长弓一口气连发无数箭。由真气组成的纯白之矢曳出精确的轨迹,那些将带着强劲力道爆散出去的根茎木碎尽数击落。   而一切的中心处,一个金色的巨人身影渐渐融进空气之中,消失无踪。刚才就是那个浑身散发金色光芒的巨人把根茎给撕裂撑破的。   “明皇法身吗……”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狐狸,你们华朝还藏着一位?”   珈蓝毫发未伤地再度现身。   刚才的明朗优雅尽失,她脸无表情,一双深红的眼珠闪烁着凶意的红芒,突然被人袭击的愤怒由此可证。   “我不知道他是谁。”北冥有鱼摇了摇头。   少女定睛于重新融进大地的泥块与木屑根茎之上,淡淡地补充说:“但是我猜为苍凛带来麻烦的,应该就是他。”   “好,很好,好极了,实在是好极了。”   珈蓝面容扭曲着,一句重过一句。   然而,事情还远没结束。   这一切都只是开端罢了。   几乎是同时的,闲逸庄的远处、帝都的城里荡起两道强烈而磅礴的气息,从不同地方席卷而来。   是宗师的气息。   是谁?北冥有鱼眺望而去,一处自于天眷街,另一处则是──   “中计了!”   秦煜你这胆小鬼!珈蓝饮恨地大吼一声。   “等等,那是陷阱!”   无视北冥有鱼的劝告,珈蓝蹴地而起。   强劲的力道将地面踩得龟裂开来,女孩如鸟儿般展翅高飞,在空中一个转折后便往另一处气息来源急掠而去。   ──那里正是密宗交流团的所在之处附近。 46、墨家墨未央   正是午饭刚过的时候。   位于天眷街深处的北国使节府,其院子里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穿着粗衣麻服的奴仆苦力们来来往往,搬运着大小不一、各式各异的行李和货物。即使在吐息会化为白色雾气的季节,他们依旧赤肩露臂,那汗流浃背躯体所升腾的热气如丝烟徐徐上升,足以看见他们工作强度之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们的主人决定下得如此突然呢?   车队的准备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从开始至今不到一刻钟,所有行李和货物就完成了装载,经过官吏的清点后,这支属于使节团的车队便已进入整装待发的状态。   由“无”到“有”几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北国人的执行力实在是优异。   接着,便是踏上归乡旅途的时刻。   在帝都人民仍在午休的时间,北国使节团静悄悄地离开了使节府,沿着天眷街离去。   他们人数近百,除了少数文质彬彬、一副瘦不襟风姿态的从文官吏外,车队大部分都由北国精锐士兵──有着凶悍的面貌,身材精壮如钢,每一个看上去都累积了无数实战经验的男子们──组成。   然而,不论是何者都穿着具有浓郁草原风格的袍服。   这些方便骑乘衣装很好地彰显了北国那游牧民族的特性,即使是那些官吏,也配有一把游牧弯刀,并非真的像外表般如此手无博鸡之力,也侧面证明了北国全民皆兵的特征。   尽管如此,领头的少女也实在是很难与“全民皆兵”的概念拉上关系。她看起来实在不是一位具有战力的人物。   嗯,只是看起来罢了。   少女的座骑并非是马匹,而是一只大得骇人的白银色巨狼。   它的体形比狮子老虎还要巨大,高度不下于高大的战马,血盆似的大嘴仿佛一口就能把成年男子活生生吞下。而这样子的一只凶猛巨兽却甘于沦为那位少女的座骑,甚至在她的抚摸顺毛下露出享受的神情,温顺不己地反蹭那只纤幼手掌。   侧坐在它身上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一身具有西域特色的舞娘服装衬托着大面积露出的小麦色肌肤,白色头纱粉饰着苍银色的短发,一双明亮而皎洁青色眼珠镶嵌在她面无表情的深邃脸孔上,一如群山之间的清澈湖水。   不过,她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具有异国特色的、凛然美丽的容貌,而是她纤腰腰侧上的鲜红色狼头纹身。   不知情者或许会以为她是北国使节大人的舞娘,而知情者则定必对她露出敬畏不己的神色。   ──“苍银之孤狼”苍凛。   是的,这位领头的少女,正是名震天下的北国宗师苍凛。   天眷街虽然并不短,但是车队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来到连通玄武大街的路口。只要沿着玄武大街向西再走上一阵子,就是帝都的西门──白虎门了。   然而,这支归心似箭的车队却突然在这里停下脚步,原因在于苍凛。   “停。”   苍凛命令刚下,就见整支车队划一整体地勒马止步,马蹄落下的声音出奇地一致。   然后,使节团的成员们便面面相覤起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停下,却依然严格执行了苍凛的命令,真正地做到了令行禁止。   如此看来,他们摇身一变似乎就能成为一支具有凶悍战力的劲旅。   “苍凛大人?”   一位中年男子勒马来到苍凛的身边,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这名男子身材结实,外露的脸上还有数道刀疤。他从苍凛下令的一刻起便虚扶在刀柄之上,警戒地环视四方,身为久经战阵之辈的风范显而易见。   “……有东西在。”   苍凛那没有起伏的回答相当模糊不清。   不过,姑且算是得到的男子并没有追问下去,点头示意明白之后,便策马退回队伍之中,命令众人警诫四周。   “银魄。”   苍凛拍了拍银狼的头,就见这只庞然大物“呼──”地发出一口白雾似的吐息,然后意会地伏下身体,让自己的人得从它身上下来。   “枪。”   苍凛向外横平地举起右手,最为靠近的一骑士兵随即就将挂在马侧的长枪交到她手上。   然后,在使节团无数眼睛的注视下,苍凛缓步往前走去,最终以咫尺之差停在天眷街和玄武大街的交界线前。   守在天眷镇府门前的两位士兵注意到她的举动,对视了一眼后,便转身走进镇府里,想必是去通报情况了。   “……”   苍凛能够感受到有种无形的力量隔开了天眷街和玄武大街。   那是针对她而设──或许是某种程度以上的武者而设的东西,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能猜测是一堵无形的墙壁。   而那墙壁只要一日存在,自己似乎就无法自由自来地离开天眷街。   关于此事,她并没有告诉自己的下属,所以后者们才会在他突然下令止步时感到错愕。   ──华朝皇帝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苍凛自到达帝都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至今仍然没有理出一个可信的答案。在这种诡异的情势下,假如不是用来作为“借口”的外交事务还没完成,她早就下令撤离了。   不管华朝皇帝背后的用意,她此时也必须离开帝都。   情况已经越来越奇怪了。   所以,她要扫清眼前的阻碍。   试探性地,苍凛往前伸出长枪。长枪没有受到任何阻挡,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那条界线。见状,苍凛便踏步前进。   在穿过界线的瞬间,她的世界突然发生剧烈变化。回过神来后,她所面向的方位已经一百八十度改变,由背对使节团变成面向使节团的状态。   “你刚才看见什么?”苍凛向最前头的一骑士兵询问他眼中所见的情况。   “我……不知道……一个眨眼苍凛大人就已经从背向得们变成面向我们了……明明也没有看见苍凛大人您转身来着……”   这名士兵似乎不太清楚情况,苍凛便又问了几名士兵,结果他们的答案都大同小异,都说没有看清楚情况。   之后,苍凛让几名士兵──其中有武者,也有一般士兵──骑马穿过界线。   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是对“境界”作出的反应吗?苍凛沉默下来,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她知道其他人是可以通过这里的,只有身为宗师的自己无法穿过。   那么,会是境界的问题吗?   “──苍凛姑娘,你看起来很是烦恼呐,需要吾来为你排忧解难吗?”   烦恼之际,陌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苍凛微微地昂首,无言地转身,视线穿过自己的下属们,精准地落在那个男子身上。   那是个中年男子。   黑色里夹杂着灰白之色,一头中短发凌乱不堪,像是刚睡醒一样。男子藏身在宽大的黑袍当中,面容梭角分明,墨色的眸藏有不尽的华光。   他背着一副棺木。   棺材不知道由什么材质构成的,泛着不可思议的鲜明光泽,尺寸比男子还要大,说不定已经有两米高。   使节团的成员才纷纷举起各自的武器,警戒这名身份未明的男子。至于他是何时出现,又怀有什么目的,他们都不知道。   对于男子,或许就只有苍凛捕捉到些许端倪。   “……第四个。”   苍凛目光里没有一丝动摇,一如以往般冷冰死寂。她早就从珈蓝的口中听说过第四位宗师的存在了,所以即使男子将气息尽敛,她仍能从他的外貌特征般判别出他的身份。   那男子正是继北冥有鱼、珈蓝和苍凛之后的第四位宗师。   然而,这个男人好像并没有多少宗师应有的气度。只见他将头发搔得更不堪入目,苦涩地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吾可不是姓‘第’,名‘四个’呐……真让人困扰。”   苍凛以沉默回答。   来到她身旁的银魄则咧开嘴巴,露出锋利尖锐的狼牙,对第四位宗师发出“唔──”的威吓性低吟。   “嗯?好大的狼啊……”男子的视线在苍凛和银狼身上来回,“这是苍凛姑娘的狼吗?”   眼见对方毫无恭敬,刚才的中年男子──脸上有疤的那位──策马往后奔去,似乎要给那个无礼之徒一个教训,但最终被苍凛一声“停下”所阻止。他不解地回望少女,却遭到无视。   “名字。”苍凛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哎,吾倒是给忘了。”   男子马上察觉到苍凛的意思,连忙一拍额头。   “人老了,脑袋也不太好使,经常会忘记事情,还请苍凛姑娘见谅哪。”   他苦笑着对苍凛拱了拱拳,动作松散敷衍,看不出一丁点歉意。   看在眼里的苍凛皱起眉头,罕见地表现出一丝不满。她知道男子一定不如外表般如此不堪,他在隐藏自己的真实面貌。   “还是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他再次拱拳。   但与前次不同,他这次显得正经认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的声音泛起了悠远的古意。   “吾名为墨未央──”他的口吻像是在述说悠久古老的传说般,“乃是一位求索证道之人。”   “墨未央……”   苍凛机械性般覆述了一次,然后缓缓吐出“墨家机关师”这句话。使者团成员们一听见对方是一位墨家机关师,无一不露出错愕万分的神色。   对于他们而言,墨家只是一个从长辈口中出现的传说。而当传说活生生地再现于眼前时,他们能够不吃惊吗?   而墨未央听见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后,无神的双目顿时明亮起来,惊喜地说:   “哦哦,听闻苍凛姑娘一向聪敏机智,现在看来传言的确不虚。”   对于墨未央的奉承,苍凛既无悲亦无喜。   “……有何贵干?”她直入正题。   苍凛认为对方定必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不论是他出现的时机还是地点都证明了这一点。   “吾说过,吾是为了替苍凛姑娘排忧解难而来的呐。吾一开始就说过了,苍凛姑娘是没有听见,还是不相信吾的话语呢?”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失望般,墨未央连续叹了好几口气,一声重过一声,只是如此一来,未免就有点太过造作了。   “……你要如何为我排忧解难?”   苍凛不想多费时间和口舌,开门见山地就如此询问。她没有在这里耗费时间的闲余,要不是对方是一位与自己持有同等地位之人,她肯定不会予以理会。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来者不善,早就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纤瘦而不显柔弱的身体如满弦般紧绷。只要对方一有做出任何不轨举动的预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发发制人。   “苍凛姑娘直接了当,少了许多上位者的弯弯道道,真想让宫里的老狐狸也学一学呐。要是他也像苍凛姑娘一样,那吾也能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去揣摸他的意思了。”   墨未央说着表面上与当前情况毫不相关的话语,但实际上已经透露出自己其实就是华朝皇帝排来的。   华朝皇帝,是打算在这里将我诛杀?苍凛脑袋顿时冒出这个想法。在之前,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华朝明面上只有一位宗师,即使加上藏在宫里的那一位,也只有两位之数,未必就能在自己与珈蓝联手下取胜。   更何况,除非对方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家里轻启战端?要知道,宗师一旦全力战斗,要摧毁一整个城市也算不上是难事,即使这个城市就是拥有天下第一城别称的华朝帝都──长安。   可是,如果华朝真的有第三位宗师,甚至是第四位呢?   情况将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算只是多出一位宗师,情况也会变成以三敌二,再加上身陷于敌方大本营,珈蓝和苍凛完全没有胜机。   更重要的是,现在困住了她的某种力量似乎还能将战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不会让战火祸及更多的地方。在此前提下,自己一头撞进帝都无异于自投罗网,华朝皇帝动用一些隐藏已久的力量将北国宗师除去也变得可以理解。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未必就是最为明智的举措,但是也吻合“以小换多”的大原则,遑论华朝皇帝根本就不需要除这一千尽除,只要将苍凛或是珈蓝任何一位宗师除掉,就可以达到战略上的目标。   就算拼上大半座首都,如果能够换下两位宗师的性命,也是值得一博的。苍凛的脑海很快就得出这个结论。 47、开幕之礼   “……你是来要我命的?”   苍凛此言一出,使节团成员立刻就紧张起来,摆出迎战的架势。为了保护祖国的守护神,他们不惜一切。   可是──   “不,我是来为你解除烦恼的。”   墨未央回答却又让团员们松了口气。  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習'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試读請,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刪!?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如何解除?”   默然半晌,苍凛追问。   “问得好。”墨未央嘴唇微弯,深以为然地说,“吾以为,一了百了,唯有死矣──苍凛姑娘呢?”   也就是说,只有死才能解决一切烦恼。   团员们闻言,又再次倒抽了口气。大上大落的心情,让他们无从适从。对此早就有所料的苍凛则摆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放肆!竟然说要夺去苍凛大人的性命?”   刚才被喊停的中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忍无可忍的他举刀策马冲出。身为使节团护卫头领的他,行动随即获得一呼百应,几名同样愤恨不己的团员跟在他后头,组成队形向墨未央展开冲锋。   苍凛没有阻止。   不是来不及,而是想要试此一探对方的虚实。她没有与机关师交战过,完全不理解对方的战斗模式。   “哎呀哎呀,看来没有接受吾之好意的打算呐,果然北方的蛮子还是如此难以沟通。”   面对如利箭往冲来月费群,,85;?7."6634??42的几骑,一边无奈地叹着气,墨未央卸下背上的棺材,平放在地上。   咚──!   棺材落地时,吹起一圈尘埃。从其发出的沉实的声响判断,那里面并不是空的,肯定放满了东西,而且还沉重得吓人。   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呢?是尸体,抑或是其他东西呢?   都不是。   那里面所隐藏着的,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当墨未央将棺材打开后,墨黑的奇怪液体涌溢而出。   仿如秾稠过头的墨水,但是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黑色的液体甫离开棺材后便渗进了地面,化为如影子般的阴影并向外扩散开来。这些阴影具有生命力般扭曲着,甚至泛起像是微风拂过湖面时所产生的波澜涟漪。   那应该是类似“界域”的东西。   阴影里,有着没有边际的虚空、深不见底的深渊。   “什么把戏?!”   “快!快停下来!”   冲向墨未央的骑兵们纷纷悬崖勒马,千钧一发地停在阴影的边缘。他们想必是感觉到只要一旦踏足阴影,就会被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吧。   “不愧是北国的精锐劲旅,能够在临危之下勒马而停实在是精彩。”   就像是被摇曳烛火所映照般,站在虚空之上的墨未央的身影显得明暗不定。他似乎已经站在了幽明的交界,生于死之间,连存在的本身都变得暧昧起来。   “不过,汝等还是不要再继续窥探黑暗还好。”   墨未央的声音忽地幽远起来,却一直传进众人的耳根深处,让人有一种自己的脑袋快要结束的错觉。   ──不祥的声音。   响应着他的话语,黑暗如滴在纸上的墨水般,进一步缓慢地扩散开来。原本打量着阴影深处,想要找到其中端倪的刀疤男子立即让马匹后退,同时发施号令地喊道:   “退!快退!回大队去!”   那几骑团员随即勒紧缰绳让坐骑调头,往大队方向奔去。   然而,阴影仿佛是察觉到他们的企图,扩散速度倏地加快追向他们。眼见自己的同伴身陷险境,使节团大队的人们纷纷张弓搭箭。无数劲箭随即射向墨未央,试图为自己的同伴解围。   与此同时,苍凛挺身上前。   沉寂的界域与阴影激烈对抗着,最终止住了后者蔓延的脚步。   “擒贼先擒王吗?”墨未央赞叹地说,“的确是明智的决定呐……不过──”   倏地,低沉的震颤不知从何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度撼动了地面,乃至周边的建筑。那是齿轮、钢索、滑轮、发条等零件在互相咬合的响声,充满了机械的异质感,宛如无数骨头被缓缓搅烂般。   这让人战栗得后背发凉,极度不适的声音比地面很深的地方──大概是从阴影极深之处传来的,仿佛有某种东西正从那里缓缓爬出来似的。   此时,箭已经遮天蔽日地到了。   而墨未央却泰若自然地一动也不动,像是根木头般站在原处。他是不将蕴合真气的箭矢放在眼里叱,还是另有依仗呢?   “乐乐,汝在不现身,为师就要被射成刺猥了呐……可以赶紧吗?”   墨未央发出不合时宜的无奈叹息。   下一瞬间,一把近两米长的古怪枪戟从阴影中冲天而出,倾斜着划了个半圆。仅是如此,其所带起的凶烈风压便将袭来之矢一一吹飞。   苍凛在枪戟的柄处看见一只紧握着它的纤幼手臂。   样式怪异的金属装甲覆盖在手臂之上,只剩下肩头的空白处,能够窥见底下其穿戴者那令人惊艳的雪白肌肤,整体看起来极度复杂,不像是单纯的金属块板,结构细致到繁琐,极其巧妙精密,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未来感。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又要将我收回‘墨箱’之中呢?”   阴影中传出了手臂主人的冰冷嗓音。   从听线判断,那应该是属于一位少女的。   墨未央若无其事的叹了口气,对着枪戟延伸出来的阴影深处开口说:   “乐乐啊,吾知道汝不喜欢‘墨箱’,可是汝不回去,难道是要当众更衣穿甲吗?”   “我只是不喜欢‘墨箱’里面,不是不喜欢‘墨箱’。”   “呃,怎么也好,乐乐你倒是赶快出来。”   “我知道了。”顿了顿,少女的声音带着不满再度响起,“但是师匠,请不要叫我乐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说完,另一只覆有金属装甲的纤幼手臂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像是要从深渊爬出来般按撑在一旁。   然后──   先是玛瑙般紫中带腥红,被绑成一束的长发,继而是冷若冰霜的姣好脸蛋,被由复合金属片块所组成的罩形外袍遮去大部分,覆有金属裙甲的娇躯,最后则是套在过膝金属脚甲的双足。   披着墨黑色的机关装甲,少女自黑暗深处而来,于此时此刻现身于人前。   墨未央走到披甲少女的旁边,在嘴唇挂上一抹亢奋的笑容,然后摆出介绍他人的手势。   “让吾为你们隆重介绍,‘它’──这位少女乃是吾毕生的最高杰作,穷尽毕生知识与技巧所创造出来的‘人造神明’。”   “……人造神明。”   苍凛听说过这个名词。   在很遥远的古老时代,墨家繁荣至盛的期间,那些疯狂的机关师在研究如何以机关重现永恒生命的同时,也试图以机关技术创造能够与宗师,甚至是飞仙匹敌的机关制品。   世人将那种模造之物称之为“人造神明”。   而眼前自称为墨未央的男子,真的把超越了禁忌,将当时也没有完成的技术加以完成了吗?   不,那只是半成品罢了。苍凛如此判断。   作为依据,天劫云并没有出现,天上依然阳光璀璨,侧面证明了那少女肯定不如飞仙,不过究竟能不能与宗师匹敌却是未知之数。   机关师大多都不擅战斗,这也正是他们最后被武家淘汰的原因。作为个人战斗力缺乏的取代,他们一直会制造能够守卫自己、成为自己利刃的,被称为“械鬼”的机关生命,而“人造神明”便是“鬼械”的终极。   那少女十有八九就是墨未央的“械鬼”了。   华朝的老狐狸竟然藏起如此要命的大杀着……苍凛眉头轻轻皱起,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苦战。   不过,正如前述所言机关师不擅战斗,“械鬼”少女也依靠于他的真气供给,变相是分薄了墨未央的真气,所以他们的战力加起上来未必就远超武家宗师,甚至可能只是与宗师大致相等而已。   也就是说,苍凛虽然要双拳敌四手,但也并非毫无胜机。   “退,退回去使节者府。”   苍凛向刚回到来的刀疤男如此吩咐道。   她必须先将自己的顾虑降到最低,才能真的放开双手战斗。使节者团的护卫虽然都是精锐出身,但他们在宗师间的战斗里并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与其让他们白白牺牲,倒不如先保存有生力量,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就能发挥出意外的作用。   “可是……苍凛大人呢?”   一边瞥向动也不动的两位敌人,刀疤男担心地问道。从苍凛被戏弄时的反应看来,他应该是相当敬重苍凛才对。   “没关系。”   苍凛摇了摇头,旁人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脸孔,在刀疤男眼里已经多了一丝凝重。   “你们只会碍事,回去固守。”苍凛稍微顿了顿,跟着补充说:“华朝皇帝没打算明着来,因为没有理由。墨未央是华朝皇帝的人──很可能,但是只要华朝官方不承认,我们也没有证据在大义上反咬一口,这场战斗大有可能会被归为武者间的厮杀。”   苍凛首度抬头望向骑在马上的男人。   “真正的问题在于那之后,战斗一旦打响,华朝就可以用维持帝都安全的理由介入,甚至动用军队。”   苍凛不爱说话,很少会如此长篇大论。她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也证明了事态危机重重,已经十分危急。   “……”   刀疤男听了,便陷入神色变幻不定的犹豫状态。“可是……”他一度支吾着,但最后还是不甘地咬起牙来,“属下明白了。”   “武器,留下。”   刀疤男点了点头,随即又问:“要帮银魄披甲吗?”苍凛想了想,“嗯”地点了点头。   “好,属下速去安排。”   留下这句话,刀疤男便驱马传令。不消一会儿,使节者团的人们便将手中的兵器整理到一起,叠放在苍凛的旁边,也为银魄披上了战甲。   在此期间,墨未央与名为乐乐的“械鬼”全程并没有动作,似乎就在尽上侠义精神,在等他们准备妥当一般。   “墨先生,没关系吧?”   眼见下属们已经完成自己所交付的任务,苍凛简短有力地问道。   “嗯?”   墨未央瞪大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意会地摆了摆手。   “没关系没关系,吾仅是来此为苍凛姑娘解决烦恼的。他们,吾不在乎──某人也不在乎。”   果然是志在于我吗?苍凛心底泛起些许苦涩。她其实一开始就要察觉到华朝皇帝的意图了,却想有预想到对方真的敢以帝都为代价,隐忍如此之久才发动雷霆一击。   “去吧。”苍凛吩咐了一声。   “……苍凛大人请小心。”刀疤男便艰难地说口,“如果您已然面临死地,请呼唤我们,我们定必尽全力赶到您的身边──不惜一切,不论何时。”   苍凛默然了一下,然后才发出宛如蚊鸣的“嗯”声。   然后,刀疤头领便领着使节者团绕过墨未央两人和他们脚下的诡异、不祥的阴影,退回了使节者府里。   与墨未央擦身而过时,他们都一一朝他投以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煎皮拆骨。对此,墨未央“哎呀哎呀”地苦笑。   忽然间,苍凛心底冒出一股热流,在身体深处灼烧着。那是愤怒。   ──不能原谅。   ──完全不能原谅如此失算大意的自己。   怒火随即又沉寂下来,转化为亢奋的力量充盈了全身。苍凛左脚一挑,一把长剑随即弹起被她用左手握着。   左剑右枪。   苍凛擅用所有兵器,而这些兵器也将会成为破敌之力。   嗷──!   苍银色的狼昂首,它的狼嚎响彻天际。   被狼养大的苍凛从那叫声中感受到激昂的战意,往地面一踹,在原地留下一抹模糊的身影。沉寂的界域驱散了如墨似影的黑暗,少女如狼破水前行,奔驰速度快得吓人,转眼间便欺近身“械鬼”。   “不愧是北国宗师。”墨未央从容地发出惊叹。   守在他身则的少女随即迎上苍凛,手上枪戟一转与长枪交击,迸发出的火花在空中飞舞。   ──刺痛耳膜的声音响遍天眷街。   长枪的枪尖高高地往后抛飞,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令人欣羡的优美弧线,铿的一声,插进地面之中,随即被黑暗所吞噬。   苍凛运剑抵挡至此长驱直进的枪戟,戟刃就停在太阳穴侧近,含在其中的真气化为劲气发散,吹得她的头发狂舞。   纯白的头纱飞向空中,缓缓飘落,如雪。   曾几何时,晴朗、无际的雀蓝穹空已然被乌云覆盖。   帝都的第一场雪快要来临了。   ──仿佛就想要为宗师间的战斗献上最诚恳的开幕之礼。 48、圣旨到   闲逸庄正门后有一片空地广场。   这片空地占地宽阔,用途十分广泛,可以提供予大规模的车队暂驻上下货,也可用作集合聚会之用。这时,参加武林大会的各派弟子几乎尽数聚集于此,人数之多差点要把这里挤满。   置身其中,身体娇小的雪麒麟放眼看去尽是人头。   她并非因为某项武林大会活动而来到此地。   其他人也不是。   他们是受到了闲逸庄庄主的紧急召集,所以才会齐聚于此。然而,人们在这里等了将近一刻钟,闲逸先生仍未现身说法。   无法得知被叫来的原因,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猜测不停。他们的讨论声,更是在那两处地方爆发出宗师战斗气息之后达至颠峰。   “搞什么咩……”   一向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雪麒麟受不了似的皱起鼻头。   附近的几名武者从一开始就在互相取笑打闹着,已经好几次撞到她。她虽然一度投诉斥责,但他们稍稍安分了一会儿后,又再忍不住打闹起来。如果不是看他们年纪并不大,还是孩子心性,雪麒麟早就将他们吊起来打屁股了。   “小雪,你知道闲逸庄为什么突然都把我们喊来了吗?”   这里又吵又挤,雪麒麟实在是有点忍受不下去了。   “雪麒麟,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站在一旁的夏雪“哈”地叹出口气,“在你什么都没有听说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会知道吗?我可不会预知未来呢。你这不切实际的期望究竟是哪里来的?”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嘲弄的意味了。   “糟透了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咩!要不要回这么多句啊……”   说着,雪麒麟不满地翻了翻白眼。   其实她也知道夏雪似乎是有点烦躁,所以才会如此恶言相向而已,可惜帝都情况诡异,而且各种情况层出,她本身也十分烦躁,还是没忍住不回嘴。   夏雪眉毛挑起,换上了不悦的眼神,一副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见到这种情况,水云儿抢在她之前开口,说着“我觉得吵架也是很好的打发时间方法哟”以自己的方式替两人打起圆场来。被人这一搅弄,两人顿感无趣,闭上了嘴巴。   “我想闲逸先生应该跟师父姐姐他们在讨论事情……”宫天晴弱弱地插嘴说。   在各派被召集的同时,据说闲逸先生还特地邀请了各门派的主事人议事。雪麒麟不知道其他门派的情况,但是齐绮琪确定是被叫去了。   “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   近来心神不宁的李婉婷此时难得没有走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雪麒麟闻言,“嗯”地点头。   如果并非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闲逸庄也不会如此行事。而且,现在有多种迹象都表明帝都似乎真的发生了状况,雪麒麟至今仍然感受到远处战斗──至少是宗师级数的战斗──所产生的强烈气息波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心神不宁。   这一刻钟的等待对于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的她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漫长了。   “不会有事吧……”   南宫冥冥喃喃自语,合十双手似在祈求上苍保佑。   她身旁的南宫冥夜则毫无所感,一直在好奇地左右张望,视线不断落在各派的女弟子身上,而司徒木头则在闭眼养神,似乎外面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似的。   真是个小色鬼,雪麒麟有点羡慕南宫冥夜的无忧无虑。她虽然没心没肺,但也仅止于表面上,关于“自己实际上是个挺多愁善感的人”这一点,她早就有所自觉。   就在这时──   倏地,一阵风从附近的人群里产生,卷起了漩涡。   风并不强,只有轻拂起头发的力道,却能巧妙地在紧密地靠着的人群里辟出一小片空间。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生,便已经被一股巧微的力道推着挪动了位置。   终于,阵风扩散,消融在空气中,那雪白的身影随即便印入众人的眼底。   那是一名拥有雪白狐尾的少女。   能够以如此华丽方式登场的,自然就是北冥有鱼了。   她此时不再穿着平时的裙装,现在包裹着她娇躯的,是一套便于活动,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裙装,手上还戴着拉弦用的护手,应该就是战斗用的服装。   雪麒麟还是第一次见北冥有鱼如此穿戴,直觉地认为事态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超自己所料。   见到北冥有鱼的出现,武者们又是一阵骚动。武林大会开始至今从未现身过于人前的北冥有鱼,竟然选择在情况未明的时刻现身,让他们更加深了对帝都古怪情况的猜测。   北冥有鱼没有理会众人,径自走到雪麒麟面前。   “雪麒麟,你看看。”   这位神出鬼没的宗师也没有回应雪麒麟打的招呼,便兀自摊开了手板。雪麒麟低头一看,就是一声轻咦。   细嫩的手掌上,有一些泥块和植物木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捡来的。   正当奇怪对方是不是要询问自己“这些土壤有没有营养”之际,雪麒麟发现了些许端倪,发出惊奇的声音。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挖来的呀?”   雪麒麟捻起些许泥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没有任何味道。   但是,泥土里面蕴含了丰富得过分的土行灵气。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天璇宫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在问:“我们的小师祖是不会傻了。”不过雪麒麟并没有理会他们。   “这不是普通的泥土咩……”   说着,女孩用力掰下一小块泥块,放在右手掌心里,合起双掌就是一番搓揉。   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指缝间流出的并非泥块被磨碎后的细沙,而是散发着泥黄色微光的颗粒。这些颗粒在落地后,立刻就渗进石制的地板,重新融入大地之中。   那时,她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小部分穿透了皮肤,融进自己的体内,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土行灵气沿着经脉的循环,抵达了自己的灵性中枢这件事。   “这是法术的产物。”   雪麒麟给出这样子的结论,北冥有鱼喃喃地说了一声“果然如此”。   “小鱼,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西?”   发问时,雪麒麟直勾勾地盯着颗粒消失的位置瞧。   “有个女孩袭击了修罗儿。”北冥有鱼平淡地开口。   “哈?”雪麒麟抬头,一脸震惊,“珈蓝那变态被袭击了?”   北冥有鱼点头称是,然后就把刚才泥人女孩袭击珈蓝的经过,尽量钜细靡遗地描述给雪麒麟听。“这是那个女孩的残渣。”话到最后,她望着手掌上的泥土和木屑如此说道。   “幕后黑手可能就是在天眷街设下结界的人咩……”雪麒麟皱起眉头,沉吟着,“这是很复杂高级的法术。制造出栩栩如生的泥人,还能在达至某条件后发动第二效果,而且这个‘第二效果’还是不同属性的法术……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等等!”   雪麒麟突然察觉到什么,再次摊开手掌。掌心里的泥块已经消失不见,然而残留在手掌里的,却不是泥垢,而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复杂纹样。   “──这是刻印呀!”雪麒麟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刻印?”   陌生的名词让北冥有鱼感到疑惑,雪麒麟稍微定定神,才接着解释说:   “你见过我的灵符吧?上面的图纹符文就跟印记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有的,这个印记是在我接触泥块时刻画在我的身上的。换言之,这是三重复合法术……小鱼,你看看你的手掌,应该也有同样的印记……”   北冥有鱼张开手掌,掌心上果不其然也有一个‘刻印’。不过,这个印记立刻就像是熄灭的火焰般消失不见,隐没在皮肤之中。而雪麒麟掌心里的也一样。   “我们接触的泥块比较小,刻在身上的‘刻印’很微弱……但是,珈蓝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她身上也被刻下‘刻印’了?”   是的,雪麒麟颔首,长发随着动作摇晃。   “我不知道这个‘刻印’有什么作用,但应该不是攻击术式,否则我们也会受到攻击……”她不太肯定地说。   明明是法术的事物,她却无法很好地解释,让她感到一阵懊恼。   “要通知珈蓝吗?”   雪麒麟意识到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离口了。她一阵愕然。   珈蓝是敌非友,自己为什么要想着去提醒对方呢?   ──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在担心珈蓝,不想她受到伤害吗?雪麒麟摸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只感到不可思议,北冥有鱼则不知道想着什么,沉默了下来。   一会儿,北冥有鱼仿佛是要带过雪麒麟刚才的问题般,提出新的问题:   “你能办到吗?”   面对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雪麒麟苦涩地摇头以对。   “我不擅长土行法术。”   我不是问这个──北冥有鱼加以补充。雪麒麟明白她是想问自己能不能完成如此复杂的术式。   “没有把握,需要时间。”   “宗师?”   “单从能够困住苍凛,和将你拒之门外这两点,基本就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一位法术宗师。”   雪麒麟回答的语气略显沉抑,也有点失落。   接着,她想起了帝都里的突发情况──那两股持续至今的气息来源仍未消退,于是便问道:   “对了,天眷街发生什么了?苍凛跟那位法术宗师打起上来了吗?”   雪麒麟认为,北冥有鱼应该知道些什么。对方的感知力比她要强得多了。   “不,是另一位。”   北冥有鱼摇头否定,尾巴也烦躁地来回晃动着。   “那位法术宗师应该是针对修罗儿而来的,她似乎袭击了密宗的交流团。修罗儿赶过去了。”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天眷街呢?”   “──墨家机关师。”   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地吐出足以让人震惊在原地的字眼,似乎只是在陈述明天的天气般。   “嗄?”地,雪麒麟一时呆住。   北冥有鱼随即将墨家秘殿上与墨未央相遇的事情粗略地说了一次。雪麒麟刚听完,便失声怪叫道:“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其他人闻言也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覤。   “有必要吗?”北冥有鱼想都没想就如此回答,但一见到雪麒麟露出备受打击的表情后,头上的耳朵突然弹跳了一下,像根蔫巴了的青菜耷折下来。   雪麒麟不明白这番变化背后的意思,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那种意思……”   罕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北冥有鱼脸颊微红。   她想必是从来没向他人辩解过吧──意会到这一点,雪麒麟“嘿嘿”地傻笑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敛去笑容,神色认真地转头依序地与北冥有鱼、夏雪、水云儿等人对视了一眼。   “──六个了。”   六位宗师。   “我觉得,我们应该也无法置身于事外。”   女孩有这一种预感,华朝武林各派必定会遭到牵连──不,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置身于其中了。听见她的说话,人们以各自的表情表示出自己的感想。   然后,就像是想要应验雪麒麟的预感般──   “──圣旨到!”   尖锐高亢的喊声从闲逸庄外传来,贯穿了天际。 49、玉耀生金花   珈蓝身上的确被留下了“刻印”。   在赶往帝都最大的佛教寺庙灵云寺──同伴们的所在地──的路上,她一直遇到稀奇古怪之物的袭击。   尖锐石柱突然从地面拔地而起,一些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泥人以各种方式袭来,地面突然钻出榭根缠住自己的脚──这一切几乎没有预兆的袭击虽然无法对她构成有效的威胁,但是却一再拖延了她的脚步。   而这个情况在她意识到自己攻击都是来自地面,索性远离大地转为飞行之际后有所改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   ──太迟了。   她赶到目的地时,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宛如地狱的光景。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现在这条被血染红染污、满是残肢断臂街道的模样,大概也只有这八个字可以形容了。   天已阴沉,乌云密布。   无数残缺不堪的尸体横陈在眼前,呻吟声此起彼伏,每走一步都是涉血前行,浓厚的血腥味不断窜进鼻子里肆意蹂躏,还有那些残存之人看见自己现身后所发出的哀鸣求救。   这一切共构出一副悲惨、残酷的光景,甚至试图蚕食珈蓝身上的金色光辉。珈蓝仿佛听见了数不尽的尖叫、临死前的哭喊哀嚎、刀剑交击入肉的声音。   幻听不断摧残着她的耳朵、一幅又一幅同伴惨死的画面闪过脑海,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所以,她慢了半拍才注意到──   有一股微弱的神秘香气在轻轻回荡。   还有,哼歌的声音。   “啦──啦啦……”   像是在歌颂什么似的,带着一种感恩和喜悦的声音。   谁在歌唱,谁在颂赞?从一位年幼的僧侣身上收回视线,珈蓝放眼眺望。   最终,她看见了。   ──花与少女。   仿似黑暗里的唯一光明,又像是绝望之世里的一片乐园,街道中央处有一片盛开的花海。不知品种的花,鲜红的花在绽放,散发着媚惑而幽妖的淡淡香气,在满是血与残肢,充斥着死亡与哀鸣的地狱里,夺人之目、掠人之心。   花海中央处,少女在翩翩起舞。   如丝的黑色长发在空中抹下一道又一道的墨迹残影,曳地的大袖如振翅的羽翼,紧闭双目的少女轻盈地回旋着,单调的舞姿却仍能使到鲜花欢呼,不惜凋零散落也要送出花瓣与之伴舞。   如诗,也如画。   如果不是花海之中隐约可见的尸体和鲜血,恐怕谁都会被少女的歌与舞所掳获而不能自拔吧。   ──花的鲜红,源于生者之血。   这些都是不祥之花,远古残留的畸异,也是浓稠的黑色恶意,是让珈蓝都感到厌恶的扭曲之物。   “看来,毁灭将是你们唯一的救赎呢……”   珈蓝喃喃自语,声音沉闷,身上的金色光辉越加璀璨。   在舞的少女似乎受到惊动,“嗯”的一声,止住了动作,一袭黑发有如高空飘落的丝绸般缓缓落下,最终在在脸颊上形成诡谲的阴影。   少女的双眼依然紧闭,会是失明的吗?不,珈蓝确实能够感受到那穿透眼帘的视线,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的触感。   “──你来了。”   少女微笑,口吻就像是与旧友打招呼般亲密自然。   接着,她盈盈一福,竟然自我介绍起来:   “初次见面,珈蓝。我叫玉耀,没有姓氏。”声音宛如山谷的回音,“你或许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是说到天师府第五十二代张天师,你应该就知道了吧?”   “天师府的张天师……?”   天师府、张天师──珈蓝知道两个名词。。   在悠远的过去,前者曾是名震天下的道家门派,擅长使用古道家的法术。它曾经的辉煌,即使历经千年也没有被历史长河所淹没,反而成为了神话传说,流传到珈蓝的耳中。   传说中,那个门派的至高位者被称为“张天师”。其中,“张”并非是一个姓氏,而是构成整个称号的一部分。据说那是因为那个一手创办道家和天师府的天之娇子姓“张”之故。   是的,“张天师”这个称号本就是一种传承。   不过,珈蓝隐约记得末代“张天师”应该是第五十一代,而玉耀却自称是第五十二代,是因为期间有一段极为冗长的空白,至今才有人站出来复兴之故?抑或是,这个少女已经活了千年之久?   没所谓。   珈蓝都不在乎。   她只在乎对方究竟能不能为自己排解无聊。   “真没想到,我原本以为天师府已经落伍,早就被历史所淘汰,想不到竟然还有硬是不断气的人苟活至今。”   珈蓝天真无邪地歪着头如此说道。   接着,她拉起裙摆,以屈膝礼回礼。   “如此看来,还真是幸会呢。”   站直身体后,珈蓝优雅一笑,嘴角泛起藏之不住的杀意。   “不过,我想起你误会了。我并不想知道贱人的名字,尤其这个贱人还是一个将死之人。”   “真让人伤感呐,竟然将我称为贱人,我明明已经静候多时了。”玉耀落寞地叹了口气,然后展现了比刚才更为深刻的笑容,“呐,你要成为盛开的鲜花吗?”   少女张开双手,挂上鲜明的笑容,明朗地感叹道:   “你看,多么漂亮的鲜花啊……已经不逊色于天上的星辰了。”   “对不起,我很讨厌鲜花呢。”珈蓝掩嘴咯咯地笑了两声,深红的眸子里却笑意全无,“而且,我觉得比起自己,你更适合当那些恶质之花的养份,你觉得呢?”   遭到拒绝的玉耀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你会感兴趣的呢。”   “嗯,我确实感兴趣呢……”   然后,是诡异的停顿。   沉默在填补禁忌话题所带来的空白,珈蓝的双手抚上脸颊,覆上突然浮现的酡红,嘴角弯成残虐的弧度。   “啊啊……”她呻吟了两声,“但是如果能够亲手将你的眼珠挖出、舌头拔掉、砍掉你的四肢,听你的求生求得求死不能的哭喊……那一定也是很棒的事呢……”   女孩的身体不断颤抖,兴奋得颤抖。她并不在乎同伴的死,最多就是因为自己的“东西”遭到破坏,而感到一丝被侵犯的愤怒。   除此之外,她基本上提不起劲,唯独接下来能有人与自己互相厮杀,不死不休一事,让她感到兴奋、高兴、甚至是快感。   再没有比互相厮杀更有趣的事了。   是的,那怕在雪麒麟面前一再收敛,珈蓝的本质其实从未改变过。她依旧是那位扭曲的,纯粹地扭曲,讨厌无聊的少女。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足以让身体颤抖不止的愉悦了。   “杀戮并非我的所好呐……”   玉耀的脸上充满哀愁,勾勒出困扰的苦笑。   “请恕我无礼,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原本甜笑着的珈蓝才说完,表情突然转暗,蒙上一层阴影。   “你毁了我的东西。”   声音甜腻,却又透着无尽的杀意,如掺了蜜的毒。   “你该,如何赔我呢?”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眼里有某种东西倾涌而出。泥泞般惹人厌恶的东西,完全不逊色于那些不净之花。   “你要我怎么玩弄你呢?”   “如果杀戮就是你的所思所想,我认为这就是天上星辰所指引的方向。”玉耀眺望天空,像是在听着来自远处的声音,“如此,我也自当领受才是。”   “如此美好的杀戮之前,请问你还要长篇大论吗?我……我已经要忍不住了。”   脸颊越来越红,珈蓝不自然地喘息着。   “哎呀哎呀,还真是急性子的孩子呢。”   面对如此异类,玉耀仍然故我,还能爱怜地笑了两声。   “喂,你说完了吗?可以开始让人愉悦的厮杀了吗?”   珈蓝脸上浮现狂热,眼里闪烁着残虐的红光,舔了舔嘴唇。她将玉耀极为短暂的沉默视为默许,身体化为金色的光影散开,原本所在之处地面瞬间凹陷龟裂。   一道金色流光掠过,花海被刨出一道痕迹,无数朵鲜花直接被光芒绞碎,随伴一阵青绿的光芒消散于空中。   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珈蓝便跨越不短的距离,现身于少女之前。已爆发性速度欺进玉耀怀里的她狞笑着,蕴含磅礴真气的手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印出。   “真强的力量呢。”   少女从容不迫站在原处,甚至发出赞叹的余裕。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沉实的声音炸响。   珈蓝一掌命中目标,就打在玉耀的腹部之上。   “嗯?”   传回来的手感不对劲,女孩眉毛抖动了一下,第一时间就抽身后退。就像时间稍微凝住然后又重新运转般,玉耀的身体突然爆开。   然而,飞散开来的,并不是血肉,而是泥块。   “没劲,又是这种把戏!”珈蓝大吼一声。   泥块夹带着强烈的劲道,不断撞击覆在她体表上的金刚域,成为了扑火的飞蛾。不痛不痒的珈蓝连续打出好几道金色掌印,猛暴的攻击眨眼间就吹翻了整片花海,将花海底下的残肢全部辗碎。   “哎呀,真残暴啊……竟然把我漂亮的花海都给毁了。”   声音从背后近处传来。   珈蓝立刻转身,想也不想就疾伸右手抓向声源,最终触及了某种温暖的东西。   “啊……被抓住了呢……”   是故意抑或是巧合呢?玉耀被珈蓝捏抓住脸庞。   “不愧是武家宗师,反应实在是快得吓人,看来我要改变一下策略才可以呢。”   如此说着,少女的脸上依然笑容如旧,毫无惊慌。   ──宛如逐渐枯干的土地。   只见玉耀的脸皮倏地龟烈剥落,无数树木根茎从中钻出,缠上了珈蓝的右手。   “唉,你就没有什么新鲜点的东西了吗?”   有若实感的金芒如利刃斩断了那些植物根茎,珈蓝捏住玉耀的脑袋将之举起,然后重重地往地面摔去。   “轰”的一声,地面出现大幅度凹陷,变成一个大坑。而在坑洞中央,被珈蓝按住的玉耀,身体出现无数裂痕,最终粉碎成无数泥块重归大地。   “你是在小瞧我吗?贱人。”   珈蓝面色阴沉得可怕,原本狂热的情感已经烟消云散。   太没趣了。   她所期望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厮杀,而不是人与泥块的打闹。   “没看出来吗?我啊,并非是在小瞧你,而是在满足你而已。”   声音从四方八面传来。   玉耀的声音很淡很细,就像在平静宣告着什么般,却有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几分泥土和花朵混杂而成的香气。   “从你踏足我的领域开始,胜负便已经注定……是的,你的命运早已注定。在这里相遇、在这里互相厮杀乃是注定之事,我们无从违抗──”   “可以请你闭上嘴巴吗?”   珈蓝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试过被人如此戏弄过了,只觉得无比厌恶。她从来……从来就没有试过如此讨厌一个人。   强烈的反感灼烧着内心,最终化为洪流冲口而出。   “──全部都给我灰飞烟灭吧!”   下一瞬间,数十道金色的大手印朝周围辗压而去,狂暴的真气刨空了石板地,挖空了街道两旁的建筑,将所触及的事物都吞噬、压碎、归无,却避开了那些幸存的人们。   化为废墟的街道里、建筑崩塌的残响里,被朦胧金光所环绕的修罗儿身影明暗不定,唯独深红的双眼清晰夺目,闪烁着诡异的红芒。   “好吧,我明白了。”   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珈蓝顺声转身。她身后的不远处,有青光在闪耀。   那是一双眼睛。   比雪麒麟的火眼金睛还要明亮百倍的眼睛。   不,那真的是眼睛吗?就算活了好几百年,见过无数种奇异眼睛的珈蓝仍旧对此起疑。   清透如琉璃,通体青色如玉。   眼白隐现着复杂的纹样,仿佛在燃烧般透着青光,位于最中央处的瞳孔没有一丝神采,始终注视着直线延伸的前方。   她或许双目失明。   然而,珈蓝却直觉地认为,对方能够比自己“看”到更多事物。   ──玉耀。   就是在指这一双如玉石般闪耀的双眼吗?珈蓝微眯眼睛。   “是的,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周边的景色,可是我看见了天上的星星、看见天灵气的流动、看见了龙脉的脉动,也看见了你的生与死。”   玉耀的眸子更加亮眼了,熊熊燃烧着青色的光焰。   这是生平的第一次。   珈蓝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从别人的双眼上移开视线。对方的眼睛仿佛会刻印在别人的眼底般,让人觉得自己会受到侵犯,珈蓝不喜欢这种感觉。   “密宗的圣女啊,你看看地上。”   珈蓝没有把视线从玉耀身上移开。   “你知道吗?你所站立的大地是孕育生命的地方,也是人死后该归去的地方。人死后,身体会化为大地的一部分,孕育出无数鲜花,而灵魂则会化为天上的星辰,成为了指引迷路人前路的明灯。”   这个人为什么如此多无聊废话?正当珈蓝想大喊“闭嘴”之际,突然地动山摇,脚所踩的地面激烈地上下颤动。   珈蓝的身形跟着一阵不稳。   然后,四周的土地猛出一根又一根尖锥石柱朝枯了她。   石柱尖端在金刚域面前钝化、碎裂,但剩下的部分仍然压抵女孩。转眼间,数十根石柱便一如度身订造的笼子,将珈蓝困住,两者之间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这样就想困住──”   珈蓝的话还没说完,四周的土地猛地隆起浪形,一层又一层覆盖在她的身上,将她娇小的身影连同声音尽数吞噬。   整个过程的画面就像街道上突然有一座山丘拔地而起一样。   而,如此大规模术式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完成。   “土地是孕育一切生命的源头,而当生命回归其中之后,又会成为其他生命的养分。循环伊始,生生不息。”   玉耀闭上眼睛,如歌似颂。   啪啦──!   泥土裂开的声音。   土丘的顶端有青苗冒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长出了绿叶、长出了花蕾。   终于,花开了。   ──金色的花。 50、抗旨当诛   一队人马沿街道快速走来,很快就出现在闲逸庄门口。   没有轿子也没有马车,一行数十人全都骑在马上。被御前卫护拥护在最中央的是两名太监,其中一位还是雪麒麟的老熟人──那位在观水楼与贝小路大打出手的内侍公公。   身为天境的他,真的需要那些御前护卫保护吗?不就是摆摆派场嘛,雪麒麟撇起了嘴巴。   内侍公公手中空空如也,反倒是他旁边相对年轻的太监抱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隐约能看见上面的金线龙纹,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圣旨。   显然地,这队人马就是宣读圣旨的队伍了。   另一方面,虽然无法目视,但是雪麒麟却感觉到其他人马集团正自不同方向朝闲逸庄靠近。从气息判断,他们大部分是一般人,但也不缺乏武者。   其中的武者应该就是镇国卫不会错了,毕竟虽说只有占了整体的小部分,可是在粗略的感应下,数目也至少达到几百之数。试问除了镇国卫外,在大部分武林门派的武者都集中在闲逸庄的时下,哪里还能派遣如此数量的武者呢?   皇帝老儿究竟有什么企图?好端端怎么就来圣旨了呢……雪麒麟虽然没有相关的经历,但也知道圣旨在这个时代的重量。   那几乎就是神的意旨了。   雪麒麟有不妙的预感。然而,她还来不得思考其中的各种可能性,宣旨的队伍便已从大开的闲逸庄正门奔入,勒马急停在武林各派的面前,翻身下了马。   内侍公公从年轻太监手上接过圣旨,双手恭敬地端着,离队走前两步。   响应他行动的,是北冥有鱼。她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后,沿着众人自觉地让出的道路,徐徐走往最前方。“我陪你去。”雪麒麟自发跟了上去。   两人刚抵达在最前列时,雪麒麟的老熟人紫玄子和贝小路也先后步至。   北冥有鱼自不用说,其他人不论是雪麒麟还是紫玄子和贝小路,她们应该都是在各自门派里拥有极高辈分之人,是继一派之主后,最能代表门派的人。   不知为何,有种剑拔弩张的沉紧感沉淀在双方之间。   个中的最大原因,除了朝廷和武者的關係本就緊張外,可能就是内侍公公看见雪麒麟和贝小路时露出了仇恨的眼神,而雪麒麟和贝小路则前者皱鼻后者冷哼,以各自的方式回应对方之故吧。   捕捉到些许端倪,紫玄子凑到雪麒麟耳边好奇地问道:   “雪姑娘,你和贝姑娘与这位公公有旧?”   “去去去,别凑那么近咩,又要传绯闻了。”   雪麒麟先是轻啐一声,唾弃地摆了摆手赶人,然后才抛出“旧仇”两个字。   紫玄子哦哦两声,一边感叹着“原来是仇人啊!”一边自顾自地点头——这一切都是在距雪麒麟咫尺之距的情况下发生的。他没有因为雪麒麟的话而拉开距离,反而往她身边挪动了几步,几乎都要碰到女孩的肩膀了。   突然间,紫玄子打了个寒颤,回头望了一眼。   “雪姑娘,你的徒弟好像用很恐怖的眼神在看我耶……?”他用肘子顶了顶雪麒麟的手臂。   “你瞎说什么咩……我家小云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说着,雪麒麟回头看去,刚好看见水云儿朝自己微笑,还招了招手。“这不是很正常嘛?”她瞥向紫玄子,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喂,你们要打情骂俏就滚远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呀!”贝小路看不过去了。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但还是对两位已是师祖辈的人,投以“你们注意点”的眼神。   至于内侍公公早就被气得七孔生烟了,好歹也是来宣读圣旨的他遭到接旨者如此轻视,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雪麒麟原本就与他有过磨擦,是让他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之一。   然而,他却没有发难。   内侍公公深呼吸几下,收抬好心情,便不愠不火地高声喊道:   “闲逸庄暨武林各派接旨。”   “听候宣托之意。”北冥有鱼躬身回话,淡淡地回话。   紫玄子和贝小路同时单膝跪下,单拳抵在地面,单拳横架在竖起的膝盖之上。后面众人见状也纷纷仿效。   他们行的都是军礼。   ‘听候宣托之意!’   众人异口同声地如此高声喊道。   不是该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咩?没有接旨经验的雪麒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愣愣地站住。   直至贝小路拉了拉她的衣袖,喝骂:“你还呆站着干嘛?给老娘跪下接旨呀!”雪麒麟这才后知后觉地单膝号下,照画葫芦地补上一句“听候宣托之意”。   一时之间,空地上静默一片,众人全数跪下,唯独北冥有鱼和内侍公公依旧站着。内侍公公是宣旨人自然就不用下跪,而北冥有鱼似乎也因为宗师的身份而具有特权。   眼见众人都在自己面前低头,内侍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甚至有点得意。大概是因为贝小路和雪麒麟在自己面前跪下,让他有了些许大仇得报的感觉吧。   “众人听旨!”   他高声宣示,慎重而缓慢地拉展开圣旨,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开始了内容的宣读:   “承天之意,宣托之子代谕──”   听见这样子的开场白,雪麒麟先是一愣,但随即又明白过来。   华朝皇帝,又被称为“天之子”,乃是受天上神明托宣,管理世间的代理人──齐绮琪曾经如此提到过,雪麒麟明白那是古代掌权者的惯用技俩。   如此一来,圣旨的开场白会是这种定式就不难理解了。换个角度看,其实也就跟雪麒麟印象中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同小异。   “──朕之爱臣,一国重臣兵部右侍郎李衍,日前死于府中,疑遭刺杀。经初查,乃为武者所为。朕大怒之余,亦不想牵连无辜,望众人鼎力协助镇国卫调查,查出凶手。唯,朕已赋镇国卫全权行事之便利,凡不听从、不顺从、不协助,或奉阴违者,将就地处决一事,望众人周知。”   宣读到一半时,众人已经开始惊疑地互相对视。待“钦此”两字落下,宣示宣读圣旨结束后,众人立刻陷入一阵骚动。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猜度各种可能性。   雪麒麟也不例外,脑袋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兵部侍郎不是宫越吗?这李衍又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这个人被刺杀了,又关我们什么事?   ──等等,难道是怀疑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太巧合了。   无论如何,这时机也未免是太巧合了,巧得到让人不觉得只是偶发事件,而是有人在精心谋划着一切。   人,好死不死就在昨天──武林大会期间──就死了;君,好查不查偏偏挑在外面两大宗师在作乱的现在来查。   这个情况要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不论是镇国卫放着外面的宗师战斗不管跑来这里要查暗杀大臣一事,还是将全部武林派别武者都视为嫌疑犯,勒令他们接受调查的圣意,都透着阴谋的味道,而且疑点重重,其极不合理。   然而,正因为出发点是不合理的,后继发生的“不合理”事情反而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如果被刺杀仅仅是一个开端,是为接下来的调查提供合理的理由,用以支持镇国卫的调查行动的话,全权负责此事的镇国卫大可以将武者们一个一个地牵连在内,然后一一诛杀,重创武林各派。   证据?正如人类从不缺少借口般,官府──镇国卫也从来不缺少证据。   雪麒麟越想越觉不妙,开始怀疑皇帝老儿会不会授意镇国卫伪造证据,借此削弱武家实力之际,心中的不安一口气窜升到极点。她抬头望向正在接过圣旨的北冥有鱼,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狐耳少女无瑕的面容上,没有透露出任何忧喜之情,仅仅如往常般淡然。她把想法都很好地隐藏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营造出一种处变不惊的高贵感,让雪麒麟稍微松了口气。   在众人的注目下,北冥有鱼她接了旨。   “妾身北冥有鱼代各位同道接过圣旨,定当遵从圣上的旨意,尽力配合。”   摆出一副领受的姿态,北冥有鱼将圣旨高举过头,不卑不亢地如此宣称。   大概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才是下命令的人吧,内侍公公一度露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满意地频频点头,有点狐假虎威的意味。   结果,北冥有鱼仅一个冰冷的眼神陡然看去,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额头冒出冷汗。   “如果没有、没有什么要事的话,杂家就先回去向圣上禀报交差了。这里将会由镇国卫接手,望北冥姑娘配合。”   如此说着的内侍公公虽不至于露出惊恐的表情,但仍眼神闪缩,一下子望向北冥有鱼,一下子又移开了。他会有如此不堪的反应,想必是因为有一种“在北冥有鱼面前,自己才是领受圣旨之人”的强烈错觉吧。   北冥有鱼“嗯”了一声,随即又补上一句“去吧”。   “该怎么做,妾身很清楚。”   “如、如此甚好。”   内侍公公勉力维持脸上的尊严。   但是,当他转身招呼宣读队伍离开后,便逃也似地加快脚步飞身上马,带领着队伍的离开,有种如蒙大赦的意味。   “哼,小人。”   贝小路表现得嗤之以鼻,紫玄子也颇为认同地点头,“是啊……”地感叹着。   雪麒麟原本也想出声附和,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容他们打闹。她将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都浓缩成一个问题:   “小鱼,你怎么看?”   “……早有预谋。”   北冥有鱼皱起眉头,简短地答道。雪麒麟听了,心中的不安更甚,也扬起了眉头。   “那你还接旨?”女孩的声音有点走调。   听见雪麒麟有暗示“应该抗旨才是呀!”的意思,贝小路受不了地插嘴说:   “小不点,你的小脑袋是被狗吃了吗?不接旨,就是抗旨了好吗!抗旨论罪当诛,就算就地格杀也有冤于处伸啦!”   紫玄子也点头附和说:   “是的,雪姑娘。除非你特地避开宣读队伍,否则也只有接旨一途了。”   “哎,我倒是忘了咩……”   真是横蛮呢!雪麒麟心中反感,但是也无力改变皇权社会的现状。北冥有鱼既为宗师,也只要接旨一途,更何况是她呢?   也就是说,从圣旨到达的一刻,他们就已经陷入极度被动,甚至是身不由己的局面。   这下可该怎么办呢?雪麒麟求助似的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他们的反应不一,部分明白人或凝重、或不安、或慌乱,陆逐找上自己的同伴开始商量对策,不明白的则把兵部侍郎被杀一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话题在议论着。   ──没有看见齐绮琪的身影。   她显然还在闲逸庄深处与其余几派的主事人、闲逸庄庄主在商讨所谓的要事──这“要事”说不定就是和刚才的圣旨有关。而且他们的讨论应该十分激烈,否则也不会至今仍没有现身安抚众人了。   门外突然响起密集却整体得可怕的划一脚步声。   正如内侍公公临走时所言一样,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数百镇国卫以及上千军队现身于连接闲逸庄正门的道路另一端现身。单看他们严正的军容就知道这是一支劲旅精锐,很有可能就是四镇之一。   他们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来到闲逸庄的正门前,从那里鱼贯进入。这些人显然不是带着善意而来的,也没有一丝敷衍了事的意思,才进入闲逸庄,就二话不说将各派武者重重包围起来。   不难发现他们手中的弓弩都搭上了箭,斜垂在身前。只要武者们一有什么异动,他们肯定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拉弓放箭。   看到此状,武者们虽然有所不满,但慑于无数弓弩之威,也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有几个沉不住气,想走上前叫嚣一番的,都被自家长辈或是同伴给制住。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任何一丁点火星,都会以燎原之势蔓延──关于这一点,还是有很多人明白的。 51、是那个老家伙   “唉,协助调查呢……”   紫玄子无力的叹息略显嘲讽,而向来直接粗鲁的贝小路直接就破口大骂:   “协个屁呀协!这摆明就是来找麻烦的!这是人都把我们当猴子了,混帐!”   天不怕地不怕的贝小路声音不少。部分听见了的武者也义愤填膺地以不同的言行附和着,有的也跟着责骂,有的则恨恨地扫视着已经完成合围的镇国卫和军队。   但是,在敌方掌握方动权的现在,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擦枪走火的可能。   “贝小路。”   北冥有鱼静静地唤了丐帮副帮主一声,算是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向来就怕狐耳少女的贝小路随即僵住了身体,怏怏地闭上嘴巴。   “我们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北冥有鱼平静而意外有力地说,“就算对方有心谋算于吾等,对方的意图也很明显,现在还不到必要的关头。既然已落于被动,后发制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先不论这是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是能够在镇国卫和军队的虎视眈眈,众人都陷于不同程度的不安、心慌的情况下如此沉着镇定,北冥有鱼所展露的姿态无疑能或多或少地安抚众人。   谁都可以乱,但是北冥有鱼不能。   因为,她是宗师。   因为,她是黑夜里的明灯,绝望中的唯一希望,是众人最后的倚靠。   只有北冥前辈在,我们就一定不会有事吧!雪麒麟仿佛能够听见这样子的高呼。   只是,真的如此吗?如果皇帝老儿真的有心算计武林各派,岂能没有意识到北冥有鱼的存在?想到这里,雪麒麟捻起头发放在鼻前,不动声息地以担心的眼神瞥向北冥有鱼,而对方却似无所觉,静静看着手上的圣旨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正如你们所知,圣上已将兵部右待郎李衍被暗杀一事全权交由镇国卫负责。”   沉声的宣告。   想着这个声音有点熟悉的雪麒麟抬眼看去,看向骑在马上离群而出的镇国卫统领。她发现对方也是“老熟人”,正是当初在观水楼紧咬不放的镇国卫统领张继则。   怎么今天见着的都是“旧仇”?雪麒麟感到浑身不自在,硬是觉得对方都是来寻仇的。一旁的贝小路更露骨地摆出“是不是故意的”的不满表情。   “我是镇国卫统领张继则──”   一边自我介绍,张继则扫视全场。他的视线一度停留在北冥有鱼身上,似乎还十分惮忌少女的样子。   “这次的调查事件由我全权负责。”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言论之真确,张继则从怀里掏出另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跟北冥有鱼的应该并非一式两样,而是特地面对镇国卫而写,赋予他们调查之权利的另一道旨意。看见这一道圣旨,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北冥有鱼也皱起了眉头。   这一道圣旨的内容肯定比前一道更为不妙。不知怎的,雪麒麟有这一种感觉。   就像是要印证她的所想般──   “丑话,我就先说在最前头了。陛下已赋予我便宜行事之权!”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不已。   所谓的便宜行事之权,就意味着张继则可以在不经皇上允许的情况下先斩后奏,是极高的权利。   理解到这一层意思,雪麒麟大惊失色,视线不经意间便与贝小路对上,对方也是一副“事情要不妙了”的表情。她们与张继则有过磨擦,如果对方有意害她们,在拥有如此大权利的情况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张统领此言当真?”   北冥有鱼依然不为所动,还展露出些许不信之意。也只有她敢对手持先斩后奏权利的人提出质疑了。   “北冥前辈还有疑虑?”   张继则下马,隔空朝北冥有鱼拱拳,不失恭敬地问道。   看来比起内侍公公,他更懂得什么叫进退和圆滑──或许说,他的城府更深。   “这是陛下的圣旨,您请过目。”   说完,张继则竟然走到北冥有鱼面前,把手中的圣旨交给了她。后者也不客气,直接就拉展开来阅读。只见她越读,眉头蹙皱得越紧。   最后,北冥有鱼把圣旨交还回去,没多说什么,显然已经确定圣旨上的内容与对方所言吻合。   “北冥前辈,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继则客气地再问,北冥有鱼默然了半晌,才略显冰冷地回答说没有。   其实北冥有鱼想必早就预想到圣旨不可能是造假的,只是在出于谨慎的同时,心中仍天真地怀有一丝希望而已。   ──是的,即使是她,也会有这种软弱的时候。   “如此甚好。”张继则退了回去。   他回到自己的战马旁边,一甩披风凛然转身,以锐利如鹰的视线再度环视全场。   “既然诸位再无疑问,接下来我便要公正办理!”   他如此宣言,然后声音倏地变得冷冽,刚才在北冥有鱼面前的客气瞬间荡然无存。   “在我们找出凶手之前,各位必须留在闲逸庄里配合,不得步出闲逸庄半步。武林大会也必须暂时中央。”   一句话里就包含两个“必须”,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可以商议的余地。   姑且不论武林大会被叫暂停一事,但是不允许众人离开闲逸庄,几乎就等同于要软禁武林各派的武者。享惯自由的武者们理所当然地表示不能接受,群情激昂地叫嚣抗议着:   “凭什么不准我离开!”“就是,这不是把我们都当犯人了吗?”“哪有这样子办案?还说是让我们协助调查。”“他们这是想趁机打压我们!”   “闭嘴!”   张继则拿着圣旨卷轴,眼神冷冰地往前一指:   “皇令在此!逆我之令,就是不服吾皇,论罪当诛!”   听见声词俱厉的严重警告──尤其是对方还格外咬重了“当诛”两字以示强调,又见镇国卫和军队们似有举弓的迹象,本来还在示威抗议的人们当即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那卷圣旨上面,十分地惮忌。   武者可以不怕镇国卫,也可以不怕军队,但是他们却害怕“天之子”──传承数千年的“皇权至上”观念早就植根在众人的内心深处,难以根除了。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于就此屈服之辈,好比贝小路。她气冲冲地踏前一步,就想开口与对方“理论”,但是却被北冥有鱼一声“安静”给阻止了。   “张统领,这样子的处置方式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北冥有鱼的声音细微而轻柔,却确实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的确,可是此时乃非常时期,还请北冥前辈见谅。”   张继则恭敬地回话,态度滴水不漏。   “我保证必定会公平调查,还请北冥前辈配合。”   或许是想表达诚意吧,张继则才说完就是一个隔空躬身。他不像是在演戏,似乎真的会抱着“公平”之心来对待此事。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是这样而已。   而揭开这层表面伪装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没待北冥有鱼回答,一只黑猫就闯进了双方之间。它一边喊着“惨了惨了”,一边慌慌张张奔向雪麒麟。   小玑不是跟小七在一起的吗?该不会出事了吧?雪麒麟惊疑不停,连忙迎了上去。   “小玑,小七人呢?”   雪麒麟抱起天玑,劈头就是这么一问。天玑连续喊了几声“糟糕了”,才急匆匆地说:   “齐姐姐被抓走了!”   “咦?”   她说,小七怎么了?被抓了?雪麒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乱成一团。她感到喉咙莫名地一阵干渴,心跳也在逐渐加速──即使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刚才有一群戴着奇怪面具,穿着黑袍的怪人冲了进来,把齐姐姐和其他人都抓走了!”   天玑语速急促,快嘴地把刚才的情况说了出来,双手还在使劲比划着动作。她口中的怪人特征明显,肯定就是镇国卫了。   “这不可能!”贝小路失声高喊,“各派掌门都是地境和天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抓走?!”   “可能是跟自愿跟对方走的。”   紫玄子面色凝重地摸着下巴,提出了这个可能性。   结果,天玑却猛地摇头,说出“不是”两个字,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们是中毒了啦!齐姐姐他们突然就发软倒下,想要抵抗也抵抗不了!而且那闲逸庄庄主好像是假的!是别人冒充的!”   听见一个又一个惊人消息,贝小路和紫玄子均表现得无所适从,唇齿微张地看向彼此。一言不发的北冥有鱼也罕见地露出被“摆了一道”的饮恨之色。而其他人则被惊呆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中毒、被抓走了。   这两个字眼狠狠地重击了雪麒麟的后脑勺。   “怎么会……”她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差点就此晕倒。   她不在意闲逸庄庄主是不是真的,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她只在乎齐绮琪一个人。   ──带她回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大声咆哮,最终化为利刃割断了某根本就紧绷的“弦”。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经陷入掌心之中,刺破了皮肤,没有听见自己紧紧咬着牙关的磨牙声,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有多么阴沉、多么扭曲、多么狰狞。   “麒麟……?”天玑担心地叫了女孩一声。   雪麒麟没有回应。   几乎是疯狂地,她抱着天玑转身,就要往闲逸庄深处赶去,但是刚压低身形准备往前冲出时,手腕就被人眼明手快地抓住。   “放手!”   雪麒麟狠狠地回身瞪向抓住自己的人。   “你想去哪里?”北冥有鱼凝声质问。   她纤幼的手腕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牢牢地钳制着雪麒麟,不管后者怎么挣扎都纹风不动。   “去哪里?!当然是去把小七带回来呀!!!”   语气因为激昂的情感而出现剧烈波动,这句话雪麒麟几乎是吼出来的,还用力地想要甩开对方的手。或许是很久没人对自己如此大声说话过,北冥有鱼稍微呆愣住,但还是没有松手。   “北冥前辈,我们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贝小路忍不住出言帮腔。   说话时,她愤恨地几度瞥向勾起嘴角的张继则。如果不是有北冥有鱼在,她肯定早就和雪麒麟一起赶去救人了。   有人开了个头,其余心系自家掌门的武者们也纷纷以各种方式表示自己的担心和愤概,部分人甚至质问镇国卫,直斥对方无耻,但都被张继则一句“只是请各位掌门回来调查,我们可没有下毒,你们别只听信片面之词”给打发掉。部分人实在气不过,冲动地想走上前,想要与之理论。   “停下。”   北冥有鱼的声音总是能够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中,渗进耳根深处,教人不自觉地遵从。   那些冲到一半的人闻言,全部都停了下来。他们虽然朝北冥有鱼投以不解的视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阻止自己,但依然没有再踏出一步,北冥有鱼的威望也由此可见。   “你们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北冥有鱼不理他们,反而向雪麒麟泼了盆冷水。可惜,雪麒麟的怒火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弱,依然是用近乎吼叫的口吻喊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对方只是耍了花招,不然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就抓住他们!!!”   “他们就算中毒了,事情也不会发生得如此毫无声息。”北冥有鱼沉声指出。   “雪姑娘,北冥前辈说得有理。”紫玄子也试着劝道。   经他们如此一唱一和,雪麒麟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   当初意识到自己中毒,至到真正毒发被无力化之间,是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是可以使用真气的,遑论真气本来就有压抑毒药的效果。   换言之,各门派掌门的情况很可能也是如此,有一段时间可以作出反抗。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反抗无效,他们战斗产生的气息波动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不是直至天玑赶来通知,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得悉此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事情在无人察觉情况下发生的呢?   “是呀是呀,麒麟你别冲动!那个紫衣服的老爷爷可恐怖了!”   天玑扯住雪麒麟绑成发圈的鬓发,心有余悸地抖着身体。   “老爷爷?”   雪麒麟没有听漏这三个字,眉头一挑便追问道:   “什么老爷爷?”   “我不知道哇!反正他很可怕啦!”   天玑什么都说不清楚,完全没有提供有用的情报,听得雪麒麟一头雾水的同时也烦躁至极。   反倒是北冥有鱼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是那个老家伙。” 52、影门影子   罕见地,北冥有鱼的声音竟带有一丝恨意,还混有些许不屑。   雪麒麟正想询问“老家伙”是谁时,紫玄子便已凝重地就某个可能性作出提问:   “北冥前辈,你是指宫里的大供奉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不想引起骚动   “啥?宫里那个死阉人?”   贝小路瞪大了双眼,一下子看向北冥有鱼,一下子又看向紫玄子。   “八九不离十。”   北冥有鱼静静呼出口气,然后提出自己的依据:   “也只有他,能够避过我的感知……”她抬目,“是吧?张统领。”   在躁动武者的吵嚷下不动如山,默默地等候他们商量对策的张继则拱手回答:   “确是如此。”   他们说的,该不会就是小七提到过,那位隐藏在宫里的宗师吧?雪麒麟呆愣地听着他们的交谈。   华朝表面上只有北冥有鱼一位宗师,她也是唯一一位被民众所熟知,已经成为家传户晓的活生生传说的宗师。   然而,北国和西域这两处文明、资源、人口都要远逊中原大地的“不毛之地”也能各自孕育出一位宗师──雪麒麟甚至还听说过远方东方的岛国东晓国也有一位宗师存在,而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华朝又岂会只有“唯一”呢?   先不论现在分别与苍凛和珈蓝交锋的两位神秘宗师,皇宫里亦有一位宗师的传闻早就广为流传,只是一直都得不到知情者的承认而已。   事实上,北冥有鱼、紫玄子和贝小路显然都是知情的。   只是如此一来,连同那两位身分不明的宗师,帝都就已经齐聚了六位宗师。   ──乱了。   都乱了,雪麒麟感到一阵窒息,又觉烦躁不堪。   如果齐绮琪真的是被宗师带走的话,她又该如何行动?又能如何行动呢?   正如北冥有鱼所说,就算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赶过去,使尽浑身解数恐怕也未必能从宗师手上将齐绮琪抢回来,说不定只是在飞蛾扑火而已。   雪麒麟根本就奈何不了宗师,与之正面交锋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宗师坐镇,她孤身一人前去解救齐绮琪,肯定也要面对数之不尽的镇国卫。镇国卫里高手无数,她恐怕难以应付。   雪麒麟真想……真想不顾一切就赶去齐绮琪的身边。   可是,她也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己需要帮助。   那么……谁可以提供帮助呢?答案只有一个,雪麒麟求助地望向北冥有鱼。   “小鱼……”她近乎哀求。   没有回应。   北冥有鱼正两眼定定地注视着雪麒麟怀中的那只黑猫。注意到这个情况,“怎么了吗?”一边如此问道,雪麒麟一边呆呆地低头看去,随即对上天玑天真的视线。   “天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几秒后,北冥有鱼低沉地询问。   听见这个问题,雪麒麟呆住了,而紫玄子和贝小路都将视线集中在黑猫身上,两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对呀!怎么逃出来的?”这一层意味。   “呀?可、可能是我外表骗过了他?你看,我是只猫呀!”天玑吞吞吐吐地说。   “不可能!”   “这个可真是……”   贝小路高声断言,紫玄子也露出苦笑呢喃着。   至此,雪麒麟也明白问题的所在了。   ──是的,对方不可能会没有发现天玑的。   雪麒麟几乎能够肯定这一点。   既然宗师不可能发现不了天玑的存在,就证明对方可能本来就不在乎天玑,也不在乎情报外泄──不,甚至可能是特地放她回来的。   “对方应该有着什么企图才对!”   贝小路人是冲动了点,却也不蠢,一语就道出最大的可能性。   对方究竟在盘算什么?究竟想要在武者身上寻求着什么?虽然明知道对方不会有所吐露,烦躁不已的雪麒麟还是窥向张继则。   然后,她就不意地发现现在的情况有点滑稽。   北冥有鱼、雪麒麟还有紫玄子和贝小路原本是作为代表站上最前列的,却因为得到种种惊人消息而自成一个圈子在对谈着,几乎将张继则和武林各派的人士都给搁在一旁没有理会。   大概以为他们在商量对策吧,武林各派比较有辈分的人都自主站出来控制着场面,而张继则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一直没有打扰他们对话。   他会不会故意放任我们的呢?雪麒麟忽然产生这样子的一个疑问,按理来说张继则应该快刀斩乱麻,不让他们有反应过来、商量对策的机会才是。   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好像在等什么……”   对方好像一直在维持这种对峙的局面,雪麒麟呢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等什么?”北冥有鱼追问。   紫玄子和贝小路也将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等待了半晌,最终只得到一个摇头的动作。   “我只是有这样子的感觉而已……”   雪麒麟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句“小鱼,你觉得呢?”就把问题丢到北冥有鱼身上去。北冥有鱼凝着眉,低头沉思起来。   然而,所谓的迷雾,有时是会自己消散的。   就像现在──   在他们四人商量期间,得知自派掌门已经被镇国卫“请”回去协助调查的武者们,愤恨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张继则以及他身后的镇国卫和军队。   有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在对峙当中蕴酿,并且一直累积、累积、累积,终至连安抚都不起作用的时候爆发。   “──放了我们的帮主!”   首先大喊的是某位丐帮弟子。贝小路讶异地张开嘴巴,随即又露出欣慰的表情,还向雪麒麟炫耀说:“老娘的弟子就是有义气!”   ‘是呀,放了我们的帮主!’   那丐帮弟子身先士卒的行为点燃了无数丐帮弟子。他们也跟着扯开嗓子,高声大吼着,情况顿时变得群情凶涌。   见状,原本安抚着他们的丐帮长老们一下子怔住,然后便是一脸矛盾。他应该也想加入进去吧,先不论从众心理,他本身也是丐帮的一员。   然后,很多事情都是连锁的。   先是丐帮,然后是其他门派──道一教、灵月谷,甚至是天璇宫的部分人都跟着照做,无数要求镇国卫释放自家掌门的声音瞬间就充满了整座闲逸庄,声浪大得几乎要撼动帝都。   掌门既是一派的主人,也是象征。   这样子的人物落于敌手,对于一个门派来说完全就是彻骨的侮辱,武者们会感到愤怒也是合情合理的。倒不如说,他们能够忍受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这可要不妙了呀!雪麒麟烦上加烦。   情况本就严岐,现在这么一闹除了增加擦枪走火的可能性之外,几乎不可能将情况导向好的一面──所以,对方就是在等这个吗?雪麒麟轻啐了一声。   只要武林各派率先动手,对面就有了“自卫”的行动理由。   大概也是和雪麒麟想到一处去了,贝小路捏住腰,朝自家弟子聚集的方向大喊:   “喂喂喂,你们给老娘安静!叫什么叫,叫春呀?咋跟那些青楼的花姑娘在招客似的!”   她的声音里饱含真气,大得吓人,仿佛用上了扬声器般。   当然,她的用字实在粗俗得不敢恭维,其他门派的弟子中甚至传来咋舌的声音。   听见她的吼声,丐帮弟子们下意识就闭上嘴巴。   但这只是一时性的,他们显然无法释然,没多久便不服气地大声向这边隔空喊话:   “贝副帮主,我们可不能放着龙帮主不管呀!”“镇国卫的大牢可是‘十个人进去,九个人出不来’的地方呀!”“镇国卫五年前可是杀了我们很多人!我们根本就不用和他们客气!”   弟子们此起彼伏,激昂地申诉着。   丐帮本就是讲“义气”的帮派,帮里弟子都喜欢称兄道弟,十分有血性。这样子的人们,敢在自家副帮主面前如此强硬地毫不退让实在不足为奇。   然而,偏偏就因为他们的存在,导致了其他门派的安抚工作也变得困难起来。   “老娘叫你们闭嘴!听到没呀!!!”   贝小路气得猛跺地,把地板都踩得龟裂。丐帮弟子没有被吓到,依然七嘴八舌地说要救出帮主龙天宇。   “──贝副帮主不是想夺权吧?!”   突然间,有这样子的一句诛心之言冒出。说话者藏身在丐帮弟子群里,雪麒麟没看见他的身影。   “你说……什么……”   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贝小路不敢置信地膛目结舌,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了。遭到弟子的怀疑,似乎让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丐帮弟子们也因为这个猜测而呆住了一会儿。   “怎么会呢?”“那个兔崽子说的,给我出来!”“贝副帮主一直与我们同甘共苦,怎么可能会害帮主主呢?”   他们一开始还替贝小路反驳,但是待那位弟子又说出“可是贝副帮主一直都跟龙帮主不合!昨天才吵过一架不是吗?”这么一句后,他们渐渐地都有些起疑,对贝小路投以怀疑的目光。   “你们竟然怀疑老娘?!”   贝小路气极反笑,怒不可竭地冲到弟子们的面前。   “你们都撞傻了是吧!老娘境界比龙小子高,威望也不比他差,要反他早反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借刀杀人才不会污了自己的双手!”   那个人再次高声喊话,内容也更加赤裸露骨,已经近乎于在   “说不定你早就和镇国卫串通了。把其他掌门也抓起来,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又是同一个人?雪麒麟皱起眉头,忽然有种他是在故意诬蔑贝小路的感觉,于是走上前去。   “小路,先别说话!”   雪麒麟搭上贝小路的肩膀,阻止她再作争辩。   “姓雪的,你干嘛阻止老娘?”贝小路不解地望向雪麒麟。   “小路,你能认全在这里的丐帮弟子吗?”   贝小路无法释然,但仍然回答说:   “当然可以。”   雪麒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不作解释。   接着,她发动“火眼金睛”,双眼染成变金黄之色,丐帮弟子们的面貌随即钜细靡遗地映入眼底。   “贝副帮主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虚了!”   一如所料,那个人再次说话。   雪麒麟一眼就将他──那个一身丐帮打扮,却把脸容藏在兜帽之下的男人──给找出来了。   “小路,你对他有印像吗?”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用下巴指了指兜帽男人。   “什么?”   贝小路发出疑问声音,这才看了过去。   然后,她讶异地瞪大眼睛,失声高叫:“这是谁?”   事已至此,雪麒麟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兜帽男人绝对不会是丐帮中人。该不会是镇国卫派来点燃导火线的吧?雪麒麟有此猜疑。   刚才贝小路叫声,让兜帽男人察觉自己可能已经败露。他缓缓后退,身体在人群里摇曳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别想跑!”   斥喝一声,雪麒麟飞身而出,扑向兜帽男人。   如果不抓住他,贝小路恐怕就得多费功夫摆脱嫌疑了。   然而,不论雪麒麟如何靠近,与兜帽男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缩减。兜帽男人的步法怪异,明明只是在走路,但却快得出奇。   蓦然,雪麒麟若有所感,头下意识往旁边一歪,一道纯白光矢就脸颊旁掠过,笔直地、迅雷不及掩耳地射向兜帽男人。气矢的射线建立在丐帮弟子群活动时所产生之微小空隙上,精准得吓人,速度也快得吓人,一个眨眼不到就抵达兜帽男人的眼前。   可是,箭没中。   在箭矢即将命中时,兜帽男人的身影突然晃动了一下,箭矢就穿他而去。   雪麒麟靠着火眼金睛的目力,才勉强捕捉到整个过程──男人极快的速度往旁边挪移了一个身位,然后再回到原处。   能办到这种事的人,雪麒麟的印象中只有两个。   镇国卫罗轰,以及影门──   “那是影子!”雪麒麟高呼。 53、格杀勿论   她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影子,但姑且先喊了再算。   “诸位兄弟,睁大你们的双眼吧!”   雪麒麟的警示并没有传出很远,就被兜帽男子震天的咆哮声给盖过。   “他们都是串通一气想要夺权!现在眼见被我乱打乱撞给识破了,就想杀人灭口!诸位可别忘了,你们所仰仗的北冥前辈──北冥有鱼可是武妖啊!”   这已经是近乎于天马行空的胡扯了。   然而,也正因为过于荒旦,却意外地具有某种可信度。某些人一定会心想“谁会说这么明显的谎言啊!”然后在自己心里种下“疑心”的种子──纵然理性再如何咆哮说那是不合理的,人们都总能找到各式的理由混淆自己的视听。   而且最为恶毒的就是,他摆出了、强调了北冥有鱼的武妖身份。   影门果然沦为了朝廷的走狗了?这是要分化武林各派吗?雪麒麟脑海闪过无数念头。她知道不能让影子继续说下去,但也不能真的动手,以免落实“想要杀人灭口”的嫌疑。   这下麻烦了,雪麒麟心想,张继则还在隔岸观火呢。   “少废话,你这狗蛋儿究竟是谁?有种就把帽子脱下来,与老娘当面对质!你连脸都不敢示众,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贝小路扑向兜帽男人,想要将之擒下。只要让他的真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论调定必不攻自破。   “好!就让你看看!”   兜帽男人突然停下飘忽不定的身影,竟然自己把兜帽揭下,将面貌暴露于阳光底下。   “怎、怎么会……?”   看见对方的真容,贝小路不由得停下脚步,怔住。丐帮的弟子们也不约而同地露出错愕之色,就像是不敢相信兜帽男人的真正身份竟然会是某个人的样子。   丐帮弟子们肯定都认出兜帽男人来了,毕竟连雪麒麟也认出来了。   “这不是贝副帮主的弟子吗?”“是贝小子!”“那么他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他可是贝副帮主的弟子,没理由要冤枉贝副帮主呀!”   兜帽男人脱下兜帽后,所展露出来的面孔,跟贝小路的弟子──贝托盘如出一辙。   不会真的是本人吧?雪麒麟的视线不禁瞟向贝小路,只见后者的面色阴沉得可恶,双拳握得“啪啦”作响。   此时于丐帮副帮主双眼里所浮现的强烈情感,乃是彻骨的恨意,而非遭到背叛的愤怒。   “天杀的家伙,你把老娘的徒弟杀了,偷了他的脸?!”   易容。   雪麒麟脑海中闪过的字眼,让她打了个寒颤的字眼。   所谓的易容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貌特征,但要完全将容貌改变、特定性某个人的样子却非易事──必须要把对方的脸皮剥下来加工,再借由化妆等工序,才能完美地将对方的容貌在自己身上重现。   然而,还不仅如此──   “师父,你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吗?”   兜帽男子连声音都改变了,变得和贝托盘一模一样。贝小路瞬间哑了。   该不会真的是本人吧?连雪麒麟都一度如此怀疑,遑论是丐帮的弟子们。他们看向贝小路的眼神里,怀疑之色已经越来越重了,甚至一些长老们也无法例外。   “兄弟们,五年前的血债仍然历历在目,我们多少兄弟就亲人死在镇国卫、军队、朝廷的魔爪之下?”   不能让他说下去!他想煽动丐帮的弟子开战!雪麒麟意识到这一点,也顾虑不了会不会引起怀疑,挥手就甩出数十发飞焰。   与此同时,还有数十道璀璨的光矢从雪麒麟身旁掠过,加入飞焰群中,一同射向伪装成贝托盘的某人。   飞焰和光矢去势极快,但还未触及目标,却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黑色旋涡吸了进去,烟消云散。   “呵呵,北冥姑娘为何如此动怒?”   一个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北冥有鱼倏地转身,手上长弓挥劈而出,击散她背后忽地出现的黑色雾气。   人们的注意力一度被这段小插曲引去,但很快又被兜帽男的发言给勾去。   “这些冤魂还未安息,他们又将我们敬重的帮主擒去,还用上毒药这种不能见光的险恶手段!想想帮主平时怎么待你们,你们还要闭口不语,眼睁睁看着帮主受到镇国卫的催残吗?”   不!我不会!兜帽男振臂高喊。   这时,贝小路刚重新凝神想说些什么,身体却突然像被无形大拳打中般弯成弓形,吐出了一口血。她被攻击了,被某个藏身于阴影中的人。   “小路!”   “贝姑娘!”   雪麒麟和紫玄子立刻飞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垂的贝小路。因此,他们错过了最好的喊停时机。   “──如果你们是如此没有血性、无情无义,就当眼睁睁看我舍身赴死吧!”   说完,真难难辨的贝托盘蹴地而起,直接冲向镇国卫的包围圈。   北冥有鱼好几次射出光矢想要阻止他,都被凭空出现的黑色漩涡吸了进去,其中一发甚至被扭曲了射线,击中了想要追向贝托盘的雪麒麟。   “阻止他!”张继则高喊。   得到命令的镇国卫瞬间列阵准备迎击贝托盘,一些丐帮弟子见状,终于按捺不住。他们的血性已经被挑起,追向贝托盘想要替他解围,也是要响应他的振臂高呼。   “挡路者死!”   贝托盘这么一喊,跟上他的丐帮弟子也高声应和:   ‘挡路者死!’   眼见情况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给我停下!”北冥有鱼的声音瞬间回响全场。但是,已经半红了眼睛的丐帮弟子怎么会听得进去?她索性一个闪身,想要拦住他们,但是却在半途中被凭空打出的一掌给逼退。   “──老家伙!你就只会躲在阴影之中吗?”   北冥有鱼声音冷彻,而苍老的回应则从虚空中传出:   “呵呵,老朽藏头不露尾的功夫还没北冥姑娘的一半哪!”   是宫里的大供奉?雪麒麟这才意识到刚才究竟是谁一直在阻止他们制止贝托盘。   “汝等不再停下,格杀勿论!”张继则举高手。   镇国卫和军队瞬间举弩对准贝托盘和丐帮弟子等人,但是丐帮弟子们却没有止步。张继则的命令和镇国卫的举动更加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停下!”   贝小路忍住伤势,提气喊道。   “小雪!去阻止他们!”雪麒麟隔空向夏雪喊道,夏雪也明白事态紧急,立刻飞身而出。紫玄子也向道一教几名长老下令。这几人瞬间组成一个阻击团追向丐帮弟子们。   “混帐,丐帮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管了!”   如此喊道的正是败在夏雪手下的江山。   他脾气一向冲动,还很鲁莽,想必早就被贝托盘挑动了神经。他率着几名丐帮弟子拦住了夏雪他们,甚至还动了手,夏雪一方只能被逼还击。   眼见镇国卫的手指已经扣在机弩上,贝托盘所引领的丐帮弟子也没有停步的意思,北冥有鱼也被宫里的大供奉给牵制住,雪麒麟留下一句“紫玄子,小路交给你照顾!”便飞身而出。   女孩的速度很快,瞬间便追上贝托盘等人。   “你们给我冷静一点!”   她伸手拎住两名丐帮弟子的后领,就将他们往后摔去。   “雪麒麟,你也要陷我们于不义吗?”   贝托盘愤恨地喝骂,竟然回身冲来。   “兄弟们,把镇国卫那些杂种都打回娘胎里去,雪麒麟就由我来拦住!”   ‘好!’   丐帮弟子完全没有对贝托盘一个人境怎么拦住大天境这一点起疑。   他们已经完全被仇恨和愤怒给蒙蔽了眼睛,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挡在雪麒麟面前的贝托盘已经勾起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   “雪麒麟,上次宫家的帐,我还没跟你算。”   贝托盘的声音再次转变,这是雪麒麟不熟悉的声音。   但是,她却能从内容中判断出对方的真正身份:“你果然是──”   “影子”两个字还没来得及离口,漆黑的匕首就从刁钻的角度袭来,却在乍现的雷霆界域作用下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些许。与此同时,雪麒麟头一侧,就让这阴狠的一击落空。   然后,雪麒麟立刻反击。   只见她冷哼一声,右手掌心迸发出雷光,一把既像雷又像长剑的东西瞬间成形,劈向影子的腰身。   “嗯?”   想必是雪麒麟的应对比宫家时进步了许多吧,影子发出惊疑的声音,贴着雪麒麟的身体旋转一圈,绕到她的背后。   他正想反手刺去时,突然有一道阴影从天罩下。   那是旋转着从天而降的沉重黑色机关剑。   影子啧了一声,身影蓦地如烟雾般消失,机关剑落在他原本的位置,贴着雪麒麟的背部轰落地面,四散的尘土让潜行在虚空中的影子身体若隐若现。   雪麒麟被没有追击,反而甩出一叠灵符。灵符总数为八,在雪麒麟的手印下排列成圆形。基圆里,火焰凭空涌出,像极竖立在空中的奇异火焰湖泊,又像一面焰镜。   “──轰雷焰龙之七!”   庞大的龙焰巨龙从基圆中央处冒头,翻滚而出,直往丐帮弟子和镇国卫之间呼啸而去。结果,它还没走出多远,便被从虚空钻出的匕首给斩去龙首,在震耳的轰鸣声中化为火屑纷飞。   此时,丐帮弟子已经冲到镇国卫近前。   “放箭!”   张继则一声令下。   连弩机括连响,数十名镇国卫的手上机弩连珠弹发,一眨眼就射出数百发劲箭飞矢洒向丐帮弟子们。这波箭雨半数被北冥有鱼抽空射出的光矢给击落,剩下的一半则如约而至,落在目标身上。   “哇啊──!”“唔──!”   几名境界较低的丐帮弟子被弩箭命中,负伤大叫,血液溅及同伴的身体,甚至有几名不幸的,直接就命丧于弩箭之下。   射空箭匣的镇国卫退下更换箭匣,在后面等候的第二阵瞬间向前一步。   又是一波箭雨。   丐帮弟子使尽浑身解数迎击,但仍然有不少的中箭。看见弟子们的惨状,贝小路眼一下子就红了。   “鼠辈,尔敢!”   她愤怒大喊,甩开紫玄子的搀扶,几个飞跃便落到弟子的面前。数道狂龙幻影随即冲天而起,将箭矢尽数绞碎。   丐帮弟子们看着挡在前面的背影微微一怔,然后发出狂热的欢呼,前呼后继扑向镇国卫们。猝不及防下,首当其冲的镇国卫连忙抛弃手中机弩,拔出横刀迎击。   双方就此短兵相接。   刀光剑影中,血花四溅。   仅仅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便已有无数残肢断臂抛向空中。   “还愣住干嘛!丐帮不遵皇令,抗捕之余还想杀害朝廷官兵,论罪当诛!”   张继则拔出横刀,大声怒吼,说完后横刀遥指丐帮弟子们。   “众人听令,格杀勿论!”   剩余的镇国卫瞬间行动,保持观望态度的铁甲军队的一部分也纷纷解下挂在马侧的长枪。由于双方已经陷入混战,镇国卫和军队为了不伤及己方,只能抛弃远攻和冲锋,直接加入其中。   不过战力悬殊,军队和镇国卫又非常擅长团体战,丐帮弟子们很快陷于劣势,被重重围住。   眼看对方就要手起刀落,屠宰自家的弟子,贝小路发疯似的大喊:   “还呆住干嘛!救人!宰了他们!”   “杀呀──!”   剩余的丐帮弟子早就红了眼,他们得到贝小路的命令,立刻就如脱缰野马般冲向被包围的同伴。   “小路,你冷静点!”   雪麒麟在紫玄子的帮助下,摆脱了影子的追击。她飞身冲向贝小路,从后架住想要加入战圈的朋友。   “你他妈的让老娘冷静?老娘的弟子们可是在老娘眼前一个一个地倒下!”贝小路恨恨地推开雪麒麟,眼中闪烁着凶狠的红光,“老娘知道这样子是正中对方下怀,可老娘也不能默不作声,任由自己的弟子死去!”   雪麒麟呆了。   她早就预想到贝小路会动怒,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愤怒如斯。   “老娘五年前就立誓,绝不会再让弟子死在自己眼前!”   贝小路咆哮一声,甩开雪麒麟,就扑进战圈之中。   有了她的助力,原本被镇国卫和军队重重压制的丐帮顿时止住劣势,开始组织反击,结果却惹得更多镇国卫和军队的加入。   可是,事情还不仅如此。   还远远不仅是如此── 54、送葬的白色纸钱   皇宫深处,秦煜孤立在寝宫花园的小楼二楼阳台。   他一动也不动的,仿佛从昨天就被冻结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一步,依然负着双手,眺望阴沉天空的彼端,纵然在阴暗的天色下,反更显夺目、鲜艳、明媚的冬花都没有让他移开视线。   倒映在男人眼眸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看起来摇摇欲垂,仿佛随时都会重压下来,让人格外压抑。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一度让人难以分清昼与夜。   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在倒映出帝都里的混淆。   他心想,已经近了。   帝都的第一场雪已经快要降临了。   那即将落下的雪,想必就是天上神仙所洒下的送葬白色纸钱吧。是的,为那些即将在帝都里丧命的人送葬,鲜血亦将染红那无垢的雪,染污受万人响往的帝都。 ──残肆、暴虐的君王。   日后的史书想必会为自己加上这样子的评价吧,秦煜“哈”地叹了口气。   没所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由鲜血所铺就的道路或许哀鸿遍野,但是其所通往的理想乡依然值得他追求。对于世界而言,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死得其所也能体验不逊色于存活于世的价值。   “所以,别怪我……”   秦煜喃喃的自语大概永远都无法传抵到那些将死之人的耳中。   他脱下面具,露出底下饱经岁月风霜磨蚀得粗糙,轮廓变得相当方正的脸孔,那道横亘在脸上的疤痕依然狰狞,依然瞩目惊人。   不意间,他手掌传来刺痒感。原来是触到下巴的胡渣了。   身为君王,无时无刻都得保持整洁、端正的姿态,可是这几天,他却不修边幅,甚至连头发的梳理都怠慢下来。他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琐事。至少,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他没有。   咚咚──!   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陛下,是奴才。”   “哦?恭良吗?”   一边问,秦煜重新戴上面具,遮住了自己狰狞的面容。   其实在恭良面前,他大可以不用戴上面具。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在外人面前,他不戴上面具就会觉得浑身不安稳,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或是与自己共度无数时光的最亲密仆人。他面具所遮的并不是脸上的疤痕,而是他软弱的心和仅存的善意。   身为君王,唯独善良和软弱是不被允许的。   他必须要理性看待任何事物。必要时牺牲少数成就多数;必要时不惜举起屠刀;必要时不惜欺骗万民。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埋葬自己所有的情感,也想埋藏双瞳里累积至深厚的戾气。   “进来吧。”   “是。”   紧接在答应声后的,是门开的声音。   男人的眼角余光中,陪伴自己十余年的贴身内侍弯着身来到了背后。   “陛下,墨先生和天师都已经行动了。”   “我知道。”秦煜往前平伸右手,张开手掌然后又合上,“他们战斗所产生气息已经在刺痛我的皮肤了。”   “这……这样吗?”   恭良显得有点惊讶,想必是在奇怪并非武者的秦煜,究竟是如何感知到那些气息。   事实上,秦煜确实不是武者,但却也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的“真龙加护”早就让他异于常人──是的,从他得到玉玺承认的一刻起,他就不是“人”,而是“上天的意志”了。   “闲逸庄呢?”   秦煜的口气平稳。听起来平稳。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情感是有多么膨湃,膨湃得心跳剧烈加速,连呼吸都难以压抑地出现些许凌乱。   “武者们动手了,丐帮领的头。”   一瞬间,秦煜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规划良久的格局,如无意外就会在今天真正被勾勒出初始的轮廓,只要加以时日,他所期望的世界应有姿态就会得以呈现。   自己的愿望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这教他如何不兴奋?如何不感到心跳加速?   最终,这些感情都化为一阵浑厚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有一种穿透胸膛的力量,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豪快。“好!好!!甚好!!!”终于笑完后,他一字重过一字地吐出这一句话。   不过,此时仍未到可以松懈之时候──   “恭良,传朕之令!”   秦煜猛地挥袖,声音沉厉地命令说:   “传令驻扎城外的两镇,告诉他们武者反了,令他们疏散南城,将闲逸庄包围。反抗者,杀!投降者,也杀!朕要今天城里的武者‘十不留三’!”   话语里,有厚重的杀意。   恭良被一时慑住,好半晌没有反应,直至秦煜泛现着凶光杀意的双眼转向他,视线刺痛了他后,他才连忙躬身回答说:   “……是!奴才马上去办!”   “还有,令‘夜行’散布消息,就说凡窝藏‘反贼’之民尽皆连坐,同时让叮咛两镇如无必要,不得伤害平民,但若有窝藏武者之嫌,一经查实,即压入大牢!嗯……”   话到最后,秦煜沉吟起来,像是在思索有无遗漏。   “水已经混了,何不趁机再摸几只鱼呢……”   他呢喃着,嘴角渐渐就勾起,弯成让人毛骨悚然的孤度。“陛下的意思是……?”恭良以迟疑混合慎重的口气开口询问。   “户部尚书记得与小九关系甚好,是吧?另外,工部好像有几名大臣一直反对机关术?”   秦煜的回答散发着深远的意味,也让人摸不着边际。   疑惑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恭良想了一想,才回答说:“确有此事。”   “嗯,让‘夜行’乔装成五大门派的人,把他们都给……”   ──杀了。   秦煜突然住嘴,没把最后两个字说出口。   但是,他相信自己最忠诚的狗,已经明白到他的意思。   “祸水东引……?”   恭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秦煜颔点头称是,然后又再以淡泊的语调说:   “再让‘夜行’制造几单命案、放几场火吧!必须要有平民死,这些平民最好还是在坊间有较高声望的,名单就由你来拟定!”   闻言,恭良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管奴仆的反应,秦煜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沉声说道:   “他们还不够脏,民心和朝廷的风向还没完全朝向朕。朕,要他们失民心!遭万民厌恶、遭朝廷大臣冷眼!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在往日的日子里不像五年前般如此轻易东山再起!”   恭良在烛火勾勒出的影子忽地摇晃了一下。   这并非是风吹之故,而是他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想必有“陛下是要将武者推进万丈的深渊啊!”这个念头吧。   禁忌的话题、黑色的意志带来的沉默在填充房间,使到烛火摇曳的火星爆裂声依稀可闻,整个房间里沉溺着极为深厚的黑暗,明暗交织而出的影子在扭曲摇晃,像极传说中的恶魔鬼怪。   “──如果明白,就去吧。”   终于,秦煜打破了沉默。   那沉默实际上只持续了半晌,但却让人有已经千年过去的错觉。   在“天之子”的背后,恭良回声应是,说着“必不负吾主之托”缓缓退去。他离开了房间,门房外随即响起急促密集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远离至微不可闻时,雪也从天上落下了。   白的雪,无垢的雪,薄片似的雪。   “嗯,还真像送葬的白色纸钱啊……”   男人的叹息声刚传出,便在阴暗的房间里消散。 55、退守东院   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遑论现在闲逸庄里点燃的已经是熊熊战火──   “看,丐帮敢为自己的帮主奋血浴战,那我们呢?我们还在默不作声!我不管了,为了掌教我拼了!”   “谷主受险,副谷主又落于朝廷的魔掌!五年前的怨恨还没平息,人类又想夺去吾等武妖之希望和依靠!吾等之容身处,应受吾等守护!”   先是道一教,然后是灵月谷,还有其他各门各派,甚至连天璇宫都有些弟子扬言要与镇国卫决一死战,救出齐绮琪的声音。   “掌门生死不明,镇国卫用心险恶!”“兄弟,别忘了五年前的事!今天,他们又企图夺去我们的生命!”“掌门仁慈……”   这样子的号召煽动声相继响起。   转眼间,各门各派都有人被煽动──加入战圈援助丐帮或是对靠近的镇国卫发动攻击。   “反了反了!”张继则笑极反笑,“通知大统领!召集禁军!”   他还下令所有现存的战力作出反击。   镇国卫已经全数投入到战斗之中,而剩下的军队在越来越多武者加入战局后也陆续参战。   另一方面,一些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武者,眼见自己的同门一个一个地受伤、发出哀嚎,甚至是命丧于此时,他们也无法袖手旁观,只能投身于其中。   一开始,很大部分人都有所克制,说不定还怀有尽量不伤及对方的念头──他们在极力避免五年前的事重演,但当他手中兵器触及彼此身上时,潜藏在心里深处,五年前所残留下的恨意就再次浮上水面。   此时此刻,在他们眼里、脑海里、心里,五年前的光景想必又再度浮现了吧。   血的气味,往往都会引人发狂。   杀死仇恨之人的快感,往往都会让人欲罢不能。   由血刻写而下的仇恨经历五年还是如此深刻、如此惹人发狂,辗转数年的和平也原来是如此一文不值,而这对于武林各派是如此,对于镇国卫和军队也亦然。   在战场上,将领往往要将敌军形容成穷凶极恶、残暴成性,促使士兵将敌军认知成与自己有不共载天之仇,是多么值得仇恨的恶魔,是与自己不同的其他东西,是会残害自己同胞、亲人的恶魔,从而令到士兵痛下杀手,奋勇杀敌。   嗯,是的,除非是疯子,否则要下手杀一个人,其实并没有想像之中容易。   然而,横亘在武林和朝廷间的深厚仇恨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有很大的减退,它一直都存在于两者的内心深处,缠附在那些无法忘怀的惨烈记忆画面里。   这种纯粹的仇恨,早就让他们将彼此假想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很快地,快得让人无法反应过来般,战火已经将闲逸庄里的生灵尽数牵连进去。人们的眼中,随着溅上脸孔的鲜血和敌人的哀嚎而渐渐充盈狂暴戾气。   ──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在不断扩大的混乱里,天璇宫自然也没有能例外,被卷了进去。   原本得益于众人的克制,还有从与丐帮战斗中抽身返回的夏雪的多番压制,他们并没有主动攻击镇国卫或是军队。   但在混乱中,刀枪总是无眼,对方也没有严格区别敌人与无辜之人的闲余--不,或许对方一早就没有辨别的意图,天璇宫很快就遭到镇国卫和军队的攻击,被逼著应战。   他们一再重申无意战斗,也没能免去一场死战,毕竟对方的杀意与狂意早就被漫弥在这片空间的血腥臭味和戾气给挑起了。   这一切,定然也在那个人的期望之中。   借由杀戮成就自己的所思所想……他真的一直都没有变过。水云儿心想,深恨至极。   她尽管已经一再注意不要害及他人性命,手上横刀还是无法避免伤及他人,染上了血迹。她讨厌血的味道。因为,那会让她想起了那片火海。   一名镇国卫举著横刀从右方逼近,水云儿举刀相迎,随即又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那数名冲向这边的骑兵。   “给我去死!”   “五年前的血债,你们得还了!”   他们一边喊著满载恨意和杀意的口号,往前平举长枪,想要冲击围成一圈抗敌的天璇宫众人。   借著马力,骑兵能够发挥惊人的穿透力和冲击力,要是受到他们直击,在缺少空间挪移的情况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必须将他们拦住!水云儿将手中横刀往前一推,将原本与她刀抵刀僵持着的镇国卫推得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她趁机往前跨出一步,一记“里门顶肘”打在对方的腹部。对方受到重击,就此昏晕过去。   “宫妹妹!”   水云儿回身呼唤一声,随即压低身子奔向正在冲来的骑兵们。   “是!”   宫天晴双剑往外斩出数道剑气,将几名士兵手中的兵器击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早之势以剑柄将几人击晕。   成功重获自由后,她飞身追上水云儿。   两人一左一右地从旁斜切进正在冲锋的骑兵小队之中。“立界!苍水之帘!”水墙拔地而起,将骑兵小队重重包围。纵然他们立刻勒马,仍然有两名骑兵撞进了水帘之中,在水流的冲刷下失去重心,从战马上摔落。   “喝呀──!”   不知何时,跃至半空的宫天晴急速落下,身体如车轮般旋转,分持左右的双剑荡起剑之风暴。剩下的三名骑兵们仓促应战,刺出手中长枪,却被从旁射来的水刃给削去长枪枪头。   只剩下木棍柄部分的长枪,被宫天晴的双剑斩成一节又一节。骑兵们惊慌地撤手,想要勒马后退时,却被从天落下的冰块敲得晕头转向,最终从马上摔落。   失去战马的骑兵们战力大减,在宫天晴和水云儿的夹击下,不到数秒就被无力化。   “射那里!”   大概是将为了迎击骑兵而一度离群的两人当成了猎物吧,某名军官指着水云儿和宫天晴所在之处喊令,他身旁的几名兵士应声解下背后长弓、搭箭、拉弦、架弓,最终射出。   整个过程都在行云流水之间完成,彰显著士兵过往饱受的训练。   数十发箭矢拉着平缓的弧线爬升,在抵达最高点的一刻,如骤雨般落下。倒在地上的骑兵们注意到,想也不想就缩起身体,减少身体受箭面积,久经战阵的马匹也有意识地展开回避动作。   “挡下它!”   原本以水云儿为中心的水帘迅速收拢,凝成一块又一块的模样,重重地挡在箭矢的落下路线之上。箭矢一头撞进又第一层水流屏障,部分成功穿透,但也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被挡下,无力地落在敌我路径之间。   见一击不得,军官下令连续射击,士兵们以熟悉的动作重覆射击。   但当第三波的箭矢才刚放出,军官就被绕到身后的宫天晴给一击打晕,士兵们失去首领,一时不知所措,便被几发高压水球击中,弹飞出去。   虽然成功解除弓箭的威胁,但是两人也被拖住了半晌。   她们无法在敌方合围之前回到己方阵地,被单独分割出来。   士兵从四方八面涌来,步履之间隐隐有某种规律,组成了某种攻击阵势。宫天晴和水云儿一边战力,一边被压迫在一起,眼见就要被士兵群给淹没。   就在这时,雷光从天而降。   “滚开!”   暴肆的雷电精准地洒落在敌我之间的空隙处,轰掀起一阵阵冲击和尘土。   沙尘刺眼,士兵们慑于近乎天灾的攻击,本能地后退数步,部分不幸的被四处弹射的电孤击中,一度发出哀嚎,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倒在地上痉挛,口吐白沬翻晕过去。   “拉开距离!放箭!放箭!”   在军官处变不惊的应变下,士兵们依言照做。   眨眼间,比之前数量多出数倍的箭矢便朝水云儿和宫天晴倾卸而下。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水云儿咬紧下唇,将水帘收拢到仅仅将自己和宫天晴笼罩的大小,从而增加它的厚度,打算硬抗此波箭雨。   箭没有落在水帘之上。   电光雷响中,拖曳着蓝白光芒的娇小身影以斜划开天空之势疾冲而来,其所落之处陡然爆出一个浅浅的坑洞。   无数的灰尘被掀起,但随即一道暴肆的剑气给驱散,从天而降的箭矢也遭到同样的下场,在璀璨的苍蓝色光芒里化为飞灰散去。   紧接着,作为反击,无数火焰箭矢落在包围圈最前列的士兵身上,点燃了他们身上的布料。他们相继惨叫出声,滚倒在地上试图扑灭蔓延开来的火焰。   包围圈立刻阵势一乱。   “小师父!”“小、小师祖!”   望着那身上满缠雷光的熟悉背影,水云儿和宫天晴万分惊喜。   “快!回去小雪那边!”   四周地板龟裂开来的孔洞中央,黑色的长发漫散。   这时的雪麒麟右手握着巨大的机关剑,左手如枪又如剑的雷芒电孤弹射,身边还有数根由雷电构成的长剑在飘荡,口中每口吐息都带着雷芒,发丝上、脸颊上都沾着一丁点腥红血迹,看上去凛然而又狰狞不已,单从视觉效果而言,就足以威慑那些没如何体验过法术的军队士兵。   事实上,当她的身影倒映在士兵眼里后,他们脸上的而且确地浮现了心惊之色。   雪麒麟染成金色的猫瞳锐利地扫过四周的士兵,视线所到之处,士兵们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告诉小雪,合流道一教,转告紫玄子,退守东院!”   “小师父,小心──!”   水云儿突然高喊一声   “你烦不烦!”   雪麒麟大幅度后仰身体,以咫尺之差躲开了从虚空钻出的诡异阴影。那漆黑匕首所缠带着的凶光,几乎要刮伤她的眼睛。   术者受袭,数道雷剑追向那道黑色阴影。   眼看就要被雷光穿透,阴影却突然旋转收拢,如从孔洞流走的水般,钻进了虚空之中。失去目标的雷剑凝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快去!影子那杀千刀的紧咬着我不放!”   “可、可是……”   宫天晴担心雪麒麟,想要留下帮忙,但是随即被水云儿抓住了手腕。   “我知道了,小师父自己小心。”   水云儿凝重地朝雪麒麟点头,然后便拉着还在犹豫的宫天晴往天璇宫众人方向奔去。士兵们注意到两人的意图,立刻就动身前去阻拦。   “我的人,你们都想拦?!”   伴随着咆哮声,雪麒麟左手的雷枪倏地大幅度伸长,斩落在水云儿和宫天晴的左边,阻止从那边靠向她们的士兵,而右边的则被“天之乾坤”拖曳射出的剑气给挡住。   眼见水云儿她们沿着自己开辟出的道路全力前行,终于成功与天璇宫的人们会合,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她这一个分神被影子抓准了机会。   只见黑色的阴影从她后背死角的虚空中冒头钻出,手中利刃俐落地直刺。雪麒麟闪避不及,凭着直觉勉强将大剑挡在身后。   一阵金戈交击之声爆响。   影子从雪麒麟身旁掠过,在她的前臂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零星的血点在半空中形成宛如光之残影的轨迹。   如此一来,雪麒麟身上已经有接近十道由影子造成的伤痕了   “影子,我今天不宰了你我就不姓雪!”   已经忍无可忍的雪麒麟面容扭曲,双眼闪烁着残暴的光芒。   随着她的咆哮声在战场上回荡,然后又被各种声音所淹没,狂暴的苍蓝色雷芒点亮了战场一角。 56、光弦急振   “五年前,你没能打赢我。”   半空中,纯白的辉芒踩着虚空阶梯,迎着雪,快速往高处走去。   即使已经与对手交手近百次,但是北冥有鱼依然纯白无垢、一尘不染。是的,对方的攻击没有触及她,哪怕是一下都没有。   “五年后,时间早已停滞的你,难道现在还心存能胜过我的侥幸?”   北冥有鱼平淡的语气中,隐隐地透露强烈的不屑。   “呵,确实如此。”   虚空中传出尖锐、阴柔的声音。北冥有鱼循声望去,却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   月!"费群8..57663;4"42“武道一途只要失去念想,再怎么潜心苦练,也不进只退……没错,抛弃了与天同寿的念想,达至仙人之境的老朽早就止步了,可是……”   这次声音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   “也正因为如此,老朽能够不惜性命。”   北冥有鱼没答腔,在想对方说得没错。   她知道,正因为对飞仙之境抱有念想,所以宗师之间一直都不敢全力以赴,就算在必要时候仍本能地有所保留。   但是,对方不同。   早就舍弃一切,为国──为帝而活的他与别的宗师都不同,无时无刻都能为帝王付诸一切。   他背后,那需要付上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与北冥有鱼不同。只要北冥有鱼一天都怀着对飞仙之境的渴望,本能都会束缚着她,不让她放手一博。   “……于是,你就打算以这样藏头露尾的方式,来彰显你我的不同?”   夹杂着幽远的叹息,北冥有鱼搭在灵弓弦上的、空无一物的左手闪烁着真气的光芒。   “他的意思是,拖住你。”   苍老的藏匿者咬重最后三个字,口吻语重心长。北冥有鱼眉毛轻蹙,唇间泄出不耐的哼声。   “而老朽也无有把握伤害你,也就只能如此行事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略显无奈。“难道不是吗?”他补充问道。   然而,那些都是一个谎言。   北冥有鱼背后的虚空泛起了扭曲的涟漪,如枯木的苍老手掌从中如蛇探出,一掌印向少女的后背要害。   那一掌最终印在一团青烟之中。   “果然是投靠了无数门派的‘三姓家奴’,卑鄙如斯,还真让人佩服。”   偷袭落空,手掌的主人立刻想要抽身,结果手掌还来不及隐藏,便被拖着烟丝从旁现身的北冥有鱼一把抓住。   单显露在外的手掌反扣北冥有鱼的手腕,然后散发出一缕又一缕黑色真气。那些不祥的真气如蛇般灵活地爬缠而上,一边沿着她的手臂往身体蔓延,一边侵蚀铺布于其上的护体白色辉芒,发出惹人反感的“嗞嗞”声。   “你……!”   北冥有鱼瞪大双眼,那些诡异的真气不旦在侵占自己的真气,甚至还在将之同化。他是什么时候练成这种诡异的功法?她有点大意了。   “哦,很奇怪吗?”阴冷的声音在少女耳边响起,“老朽这五年来可是一直在研究对付你的方法啊。”紧着是一阵如骨头磨擦般惹人不快的“咯咯”笑声。   北冥有鱼想要抽手,对方却紧咬不放。   “呵呵,要抓住你可不容易啊。”   确实是不容易。   如果不是北冥有鱼一时大意自投罗网的话,对方根本就不可能碰到她。   “抓住我?”   北冥有鱼嗤之以鼻,平淡的语气难得透出些许怒意,不过其中更多是对于自己大意的愤怒。“可笑。”她猛喝一声,尾巴就以暴怒之势挥落。   “嗯?”   枯木般的手掌随即松开远离,再次融进虚无之中。   北冥有鱼无言地注视着手腕上的黑色痕迹。   那其实是某种毒,对方将毒渗在自己的真气之中,并在刚才的瞬间交手里,打进入了她的体内。   少女感受到那些毒正在污染、干涉自己体内的真气。虽然毒并不多,毒性也不强,但终究是毒物,北冥有鱼只好控制着体内真气将之包裹起来,然后经由手腕上的穴位排出。   攻击不断自虚空中袭来。   北冥有鱼一边轻挪闪躲这些阴狠的攻击,一边将侵入体内的毒物排出。与此同时,她一再提升高度,没过多久就已经飘荡于百米高空之中。   ──她终于取得制高点了。   远方的另外两处战场隐约可见。   接下来,只要摆脱难缠的大供奉,她就可以从这里攻击到帝都的所有地方。   当然,对方不会让她如此轻易就如愿以偿。   “看来这样是拖不住你啊……”   伴随着一声叹息,北冥有鱼头上异变陡生。   虚空如被镜般碎开,而后像是正在穿过墙上小洞般,一道紫色的身影微弯着身体自无形的碎屑间现身。   那是一名老者。   老者眼角抹有妖异的紫色眼影,枯干的双唇更是艳红无比。   然而,即使经过胭脂水粉的粉饰,也无法抹去岁月如刀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   他面容苍老,白发如灰,双眼深陷在眼眶里,皮肤粗糙得像树皮似的,爬满蚯蚓似的青筋。   ──腐朽。   只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   “哦──终于愿意现身了吗?”   “北冥姑娘来到如此高的地方,不过就是想逼我现身罢了。”   老者双手负在身后,长得吓人的一双紫袖如同随风飘扬,沙沙地作响。   “老朽可不能让你插手另外两处的节目。”   “你以为,你能拖住我?”北冥有鱼眯起眼睛。   “呵呵。”老者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般笑了,但突然又面色一沉,冷笑着说:“五年前,我奈何不了,你同样奈何不了我!而五年对于宗师来说只如过眼云烟,你或许是百年的天才,老朽活得比你要久多了!”   北冥有鱼沉默以对,知道对方的说话不无道理。   “别自视过高了!娃儿!”   老者怒睁双眼,猛吼一声,双手在身前一拍。   突然,北冥有鱼直觉不对,尾巴急振,瞬间朝左右两边各发出一道剑气。   两道剑气还没走出多远,便不约而同地与凭空出现的掌印相撞爆炸,形成黑白交杂而成的炫目光团。爆炸威力之强,足以撼动半座帝都。   “哼,不愧是气宗,感知力还是敏锐得让人作恶。”   老者冷哼一声,右手往前凭空一抓。   巨大的黑色光爪随即在北冥有鱼前面凭空成形,五指屈曲着往她抓去。   “烦人。”   北冥有鱼抽身后退,手上灵弓光弦急振,转瞬之间就是数十发光矢射出。每根光矢都蕴含着穿山分海的力量,在击散黑色手爪后,曳着优美的线条袭向老者。   仿佛能将天幕震碎、辗碎帝都的无数白色光团在空中绽放,宛如华丽的烟火。 57、擒贼先擒王   枪戟自上方劈头轰落,漆黑锋刃毫无光泽可言。疾迅如电的一击,仿佛从黑暗中突然剥离出来似的。   “……不会累,也不会感到痛楚。”   望着填满视野的漆黑阴影,苍凛右手弯刀从旁掠自,敲在枪戟的刃面上。从天空落下的雪花被荡开,伴随清跪的响声,她以从旁敲击的手法偏开枪戟的路线。   满碎一地的金属残片已经证明北国的制式兵器性能要远逊械鬼少女手中兵刃,于是苍凛才没有选择正面相迎。   “你这样算是活着吗?”   银发耀出夺目的花火,苍凛一脚踩枪戟的柄与刃面连接处。   身穿漆黑战甲的少女冰冷眸子中闪过一丝讶色,一时间无法拔出深陷于地面之中的武器,而此时长剑已从下方撩至。她只能松开枪戟,往后伸头躲开,结果又遭到弯刀的攻击,被迫以臂甲硬接。   然后,她迎来了短时间的密集凌厉攻击。   “吾原本以为苍凛姑娘会是个更沉默寡言的人啊……”   远处负手在观战的墨未央悠悠地感叹,而苍凛竟有闲余瞥了他一眼,手中双刃还能不显凝滞。   他,还没有尽全力,银发少女心想。   银魄虽然一直绕着他──主要是他脚下的诡异墨水影子──而行,寻找机会作出攻击,但是至今仍未找到机会。那性质不明的黑暗令人无法轻举妄动。   “你在看哪里?”   苍凛的连绵狠辣攻势下,无法拿回武器的械鬼少女,索性转为拳脚攻击。她半跃起身形,在空中拳脚并用,就是一套连续打击。覆有坚甲、由机关驱动的身体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贯石的沉实力道。   “砰”声一连数响。   械鬼少女强劲的力道将苍凛手上一对兵刃粉碎,荡起的冲击甚至在地面炸出一个又一个孔洞。   “……”   苍凛毫不留恋地弃置手上只剩下把柄的兵器,往后大幅度弯身躲过覆甲的拳头,然后以手撑地,整个身体在半空侧起,以左脚鞭踢击飞械鬼少女的同时,右脚灵敏地勾住枪戟拖向自己。   然后,也不看撞落至一旁建筑中的对手,她一手握住抢过来的枪戟,往前挥扫。枪戟带起的风压在地面留下深刻的痕迹。   “……沉。”   械鬼少女的武器沉得吓人,不知由什么材质构成,上面刻有奇怪的纹路。苍凛尝试性将真气注入纹路,枪戟莫名地一轻,仿佛在瞬间被掏空了内部似的。   “原来如此。”   能够变换重量吗……在挥舞时减轻重量,然后着击的瞬间解除效果,令到重量恢复,从而增加威力──苍凛脑海中一下子就明白这兵器的用法。嗯,她的“天赋”能够让她如臂驱使所有被定义为“兵器”的东西。   “哇鸣──乐乐,汝还好吗?对方好像还是从容不迫啊……汝的能耐就只有这样吗?”   视线躬向惨遭崩塌瓦砾活埋的少女,墨未央胡乱地搔挠着本就不堪入目的凌乱头发,一脸困扰非常的样子。   “师匠,您还不是一样吗?”   械鬼少女从瓦砾堆中爬起,压在她身上的木屑瓦碎哗啦啦地敲在地面。   “如果师匠不嫌弃的话,能把我的‘墨箱’拿出来吗?”   械鬼少女目不转睛地以视线紧咬着苍凛不放,向自己的主人兼师父提出请求。墨未央先是叹息一声,才“好吧”地如此回应。   “还需要其他帮助吗?”   问着,墨未央脚前的黑暗阴影突然有一小处耸动起来,像是被加热至沸腾的水,缓缓吐出了一个与他身旁一模一样的箱子。   齿轮咬合声中,墨色的棺木缓缓打开。棺木里一片漆黑,连光芒都无法抵达。   而后,缓缓地、突兀地,就像泥泞喷发般,附缠着黑色黏稠物的枪戟剑刃从里面弹冒而出,发出清亮的金属响截。   “不用。”   乐乐一拳打碎苍凛射出的弧形真气,爆散的真气炸得她所在的建筑物轰然塌下。她随即跃飞过去,不经挑选就从名为“墨箱”的棺木里拔出两根通体无光的乌黑诡异长枪。   械鬼少女摆出架势,吐出缓长的一口气息。   “师匠就在那里站着发呆比较合适。”   “还真是嘴不饶人哪……”墨未央无奈一笑。   就在同时,械鬼少女披风一振,朝苍凛掠地疾飞而去。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真的活着,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不过,你呢?被狼养大的你,毫无情感可言,真的算得上是人吗?”   不仅言语上的反击,械鬼少女一对长枪诡异地伸长,划着交错的轨迹不断攻向苍凛。   “你跟我,同样也不算是人吧?苍凛前辈。”   “……”   苍凛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无论双枪的攻势再如何犀利,都无法触及她的一分一毫,都被那墨色枪戟轻巧的拨开挡下。更可怕的是,苍凛竟然还能抓到机会作出反击,借此转守为攻,反向压制械鬼少女。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方刚才的发言,确确实实是刺痛了她。   于是,北国的宗师攻势顿时凌励。   即使界域对于械鬼少女失效,苍凛的近战技巧也是众位宗师里最高。就算以防御力和破坏力著称的珈蓝,在她面前也只有捱打的份,连北冥有鱼在没有展开界域前也不敢与之近身战斗。   ──掌控百兵之人,武艺的极致。   这才是真正的苍凛。   面对苍凛突然凌厉的攻击,械鬼少女唯有紧咬牙关坚持,却还是被压制得一再后退。   火花飞溅,真气乱舞。   两人手中的兵器瞬间互击数百次,所在之处被冲击扫荡成一片真空。四周的建筑尽皆遭到散逸的强劲真气波及,在一连串震天巨响中化为颓垣败瓦,地面也没有例外,出现纵横交错的痕迹和被巨兽蹂躏过般的坑洞。   如果就此下去,天眷街恐怕很快就会“脱胎换骨”,成为一片废墟吧。尽管如此,被惊动的天眷镇府的士兵们仍然隔岸观火,不干涉,也不介入,任由他们胡闹。   注意到这一点,苍凛心想,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想必收到相关的命令才会按兵不动。即使他们自知在宗师间的战斗里无法发挥有效作用,但也不至于消极地观战,不去采取任何措施。   而且镇国卫一直没有来援,传言中的已扎驻城外的两镇军队也没有现身。   大概是想把这桩事件归类为不法之徒对北国使团作出的袭击吧,毕竟压根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墨未央就是朝廷的人,或是受到朝廷主使。   如此一来,华朝皇帝就可以从此次事件里躲开大部分责任,说不定甚至会将罪责归咎于他一直惮忌的华朝武林。   果然好手段,苍凛深恨至极,同时也为如此不慎地送牵入虎口的自己感到无比愤怒。   这些情感最终化为无上的战意,加诸在她的每一次攻击之中,迁怒在眼前的械鬼少女身上。也因此,械鬼少女身上战甲被直击的次数也越发越多,好几度攻击甚至是落在她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刀光剑影在双枪被一分为二时停止。   在相同材质构成下,一对双枪不敌贯有宗师真气的墨色枪戟,被苍凛一连数下轰斩在同一位置上,最终落得折断下场。   “嗯……”   失去兵器的械鬼少女低吟出声,屏住了吸呼。她下意识想要抽身后腿,却被苍凛跨出的右脚踩住脚掌。   “死──!”   苍青色的瞳孔闪过血色辉芒。   弓步向前压低了身形的苍凛大幅度扭腰旋身,墨色枪戟尖端划过地面,留下深刻的斩痕,自下而上斜砍向械鬼少女。   一瞬间,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奇异沉默。   械鬼少女无路可退,唯有交错双手在身前抵挡。   紧接着──   是冲击。   街道被骇人的冲击刨出长而宽坑痕,几乎直达最深处的北国使节府,甚至连墨未央的墨色领域也一度被分成两边,使到底下的石块地面短暂地重新显露。   纵然如此,械鬼少女那浮现着发光纹路的臂甲竟然没有一丝损坏。   只见她在空中横飞,如炮弹般撞上墨未央,牵累对方后退了数米后,最终被稳稳接下。   “乐乐啊……汝怎么搞得如此狼狈呀?”   墨未央无奈的视线一落在自己身上,械鬼少女顿时困窘地脸颊微红。“不用扶我。”她推开自己的师匠,想要独自站立,但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再次倒回墨未央的怀中。   显然地,苍凛的攻击还是对她做成了伤害。   “唉,乐乐,你这倔性子太不讨喜了啦!这样子,你真的能嫁出去吗?”   “师匠,能请你闭嘴吗?”   说着,墨乐乐不满地给了自家师匠一个顶肘,直教对方咧牙呲嘴地喊痛。   会是还有其他依仗吗?直到此时,墨未央还是一副全无紧张感的样子,苍凛认为这是因为他仍然有所保留之故。   “看来武家宗师确实不好对付呐……乐乐啊,吾等还是将备好的东西用上吧?如果今天拿不下苍凛姑娘的人头作为礼物,师匠以后可有得头痛了。”   墨乐乐摆出不服气的表情,但却保持了缄默,估计是默许了墨未央的提议。   “嗯嗯,明白事理的乐乐真可爱哪。”   墨未央伸手捏了捏乐乐的脸颊,但随即被一掌拨开。“哇,真冷淡呢。”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即站前一步。   “苍凛姑娘,你我本来无仇无怨,可是──吾乃求道者。”他苦涩一笑,“为了证明吾之道,不惜杀生证道。如此,也就只能委屈你成为吾道之上的一块地板了。”   苍凛将枪戟尖端戳进地板之中,语气冷冰地问道:   “墨未央……你以为我是谁?”   墨未央先是一呆,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确实是吾之过也!”   他突兀地收敛笑意,抛出一个问题:   “苍凛姑娘,武家宗师‘一人成军’的称号是继承自哪里的,你知道吗?”   不待苍凛回答,墨未央便自顾自地给出答案:   “那可是继承自机关师的‘神匠’啊……”   然后,异变陡生。   ──不,那或许是理所当然的。   苍凛皱起眉毛,嘴唇微张。在她眼里,天眷街两边在刺耳机械声中升起无数样式不一的诡异金属结构物。其中一些能够勉强与记忆中的某些武器联系起来,但更多是无法辨别的。   “……机关兵器吗?”   所以早阵子的一夜工程就是在布置这些东西?苍凛既感到恍然大悟之余,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原本,机关师就不是靠着自身来战斗的存在,墨未央会使用机关兵器建立阵地几乎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的事。   “嗯,这些或许还不够吧。”   墨未央说着,脚下如影子的黑暗出现大幅度波动,冒出了数以十计的机关兵器,其中还有一些机关人形。   一人成军。   那个字眼从苍凛的脑海中闪过。   如果说宗师是靠个体战斗力匹运一整支军队的话,那么机关师就是可以变出一支军队来了。   这近百台的机关兵器,还有数量相若的机关人形,两者相加的战斗力会逊色于一支军队吗?苍凛认为不会,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能硬碰,苍凛心想。   她再度生起阔别以久,自己会落败的感觉,并为此感到一阵苦闷。她不能留在对方的阵地之中,否则双拳难敌四手,必败无疑。   暂且先退回使节者府,寻求他人的帮助才是上策。   墨未央那奇怪的界域应该无法装下所有机关兵器,否则他也无需预先布置了。也就是说,只要退出阵地回到使节者府,苍凛要承受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少,而且还能指挥使节团成员辅助迎击机关兵器,进一步减轻自己的压力。   苍凛是个理智的人。   然而,心生退意的她却一个莫名地以箭步突进墨未央的领域。   “这可不明智啊……”   墨未央发出叹息,一部分机关兵器反应迅速,对准了苍凛。   机关人形举盾迎战,但其中几具随即被苍凛一脚挑起踢出的长枪给贯穿。   “银魄!”   苍凛叫唤了一声,手上枪戟乱舞弹飞所有射来的巨形箭矢,一些巨箭散射出的金属弹丸也被她的护体真气给挡下。   而巨狼并没有应唤而来,不知去向。   苍凛长驱直进,如乘风破浪的一叶扁舟,她所到之处,黑色的阴影尽皆被沉寂的界域所驱散。她的行动过于迅速,部分机关兵器未及反应,于是造就了墨未央被其欺近的光景。   “擒贼先擒王吗?”   看着已至眼前的苍凛,依然负着双手的墨未央赞叹出声,反倒是他旁边的械鬼少女略显慌张,挥出手中战斧迎击。   作势欲出的枪戟突然被收回,苍凛以一个巧妙的贴身旋转绕过了两人。   “什么──?”   墨乐乐错愕出声,慢了半拍才意会到苍凛的意图,刚想转身追去时,苍凛却投出了刚接下的机关巨箭。   机关巨箭的目标并非械鬼少女,而是墨未央。   注意到这一点,械鬼少女只能挥斧将巨箭击飞,先保护主人。   然而,仅这一瞬间拖延,苍凛一个起落便隐没在使节者府的墙身之后,失去了踪影。   “哎,进为虚,退为实吗?在一瞬间就理解到吾等之弱势所在,并定立对策,进退得宜,实在无愧那称号中的一个‘狼’字呢。”   相较于一脸不忿的墨乐乐,墨未央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58、北冥有鱼的算计   灵云寺外的街道正置身于地动山摇之中。   在杀戮中幸免于难的密宗弟子此刻全都围住那开满金色异花的小土丘周边。他们约有二十之数,全都盘坐于地,嘴巴重覆地微微开合,吟颂着异域的经文。   蕴含着某种韵律的音节声调在诡异地安静的街道上回荡,但却不时被小土丘里传出的轰然巨响给遮盖,而在每次巨响震耳时,它表面都有大量花朵凋零散落,都有大小相异的无数泥块剥落。   ──被大地牢笼所困的金色辉芒在试图挣脱枷锁。   然而,小土丘才刚出现剥落之处,周围的泥土突然如稠密液体般耸动起来,眨眼就将空缺填满,然后重新硬化。   只要被隐藏在某处的“术式”一日能够正常运作,无论小土丘被如何破坏,它都会从土地里汲取力量和材料,进行自我修复,最终恢复如初吧。正正因为在多次尝试里意识到这一点,密宗弟子们才会放弃从外部破坏土丘这种徒费气力的行动,转而盘坐在地,为自己所仰慕的圣女向神明祈祷。   一直断续不止的响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会是力竭而亡了吗?   密宗弟子们面面相覤,彼此的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表面,有慌乱、有失措、有哀愁、有悲痛、有不信、也有茫然和恐惧。   在他们的信仰和认知里,那个总是散发着金色光辉的女孩并非凡物可以亵渎的。   理智上,他们也不相信女孩会如此轻描淡写地逝去,可是他们才从地狱──纵然那是开满花的地狱──里劫后余生,缠附在他们身体之上,乃至渗入至深处的死亡之花根茎,让他们不得不胡思乱想,意志也不得不出现动摇。   街道里,明媚却又诡异的鲜花仍在盛开着。   尽管它们的主人已然离开,但是这些色彩各异的鲜花仍然娇艳地开满了整条街道,乃至是街道两旁的建筑和废墟瓦砾,所散发出的香气满溢鼻腔、口腔,仿佛给人一种──花,已经开到了他们心房里的错觉。   可惜,已经知悉这片花海本质的密宗弟子们,注定是无法从中感受到一丝享受。   她似乎也不例外──   “这些花,有血的味道。”如秋日小溪流水般冰凉得恬到好处的清冷声音。   少女自街角的另一边现身,赤裸的双足厌恶地避开鲜花,落在花间的空隙之中,步调也因而稍显缓慢。   惹人注目的是,为了不让曳地的长裙触及那片花海,自她背后延伸而出的九条尾巴竟然将裙摆托撑起来,让一双白皙纤幼的双腿几乎完全暴露在外。   少女长有一双猫的耳朵。   那银白的头发和尾巴,还有那双充满知性的浅紫色双眸,让人一度误以为她其实就是“月白之妖”本人。   当然,她不是。   “……是武妖之境的天妖?”   密宗弟子里,有人认出了少女的真正身份。他应该是当时随珈蓝到达武妖之境的一员。   在议论声中,九命猫妖──羲和在密宗弟子们的注目下缓缓靠向小土丘。走至近处时,密宗的弟子不自觉地为她空出道路,她点头致谢。   “北冥姐姐果然说得没错,珈蓝前辈真被困住了。”   羲和抚上小土丘,感慨之语从唇间漏出。   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感受什么,又像在思索某件事情。过了一会儿,“是这样吗?”如此呢喃着的少女微歪脑袋,身后的其中一条尾巴──正确来说是从右边数起的第七条尾巴──以她为中心倏地在地上画了个圆。   那是个直径约莫一米的大圆。   然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张并将之摊开。纸上绘有一个复杂的图腾。那是雪麒麟临时绘制的术式图。   她对照着纸张上的图腾,以尾巴在自己双足的外围又画了个较小的圆,然后又在大圆和小圆之间动用五条尾巴──剩下四条还在托撑着裙摆──行云流水地刻划上纵横交错的复杂线条、图案和文字。   “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一名密宗僧人忍不住发问。   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异域腔调,羲和怔怔地思索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是来帮她的。”她即时开口回答。   听她这么一说,密宗的人们堆砌出欣喜的表情松了口气,不过其中也有部分反而更显疑惑,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羲和要出手相助吧。   “是北冥姐姐──北冥有鱼前辈让我来的。”羲和于是如此补充。   这下子,密宗众人脸上所浮现的神色就不再各有异同,而是一模一样了。   ──难以置信。   是的,他们都露出对此感到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相信北冥有鱼竟然会对珈蓝伸出援手。   也难怪,羲和心想。   她知道就算或明或暗三位宗师的关系也是奇差无比,但其中冲突更多是因为她们各自的立场所产生的,而非个人的厌恶因素。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个被北冥有鱼称为“唇亡齿寒”的时刻,放下成见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北冥有鱼也的确率先释出了善意──   *   “羲和……我有不妙的预感。”   北冥有鱼朝遭到珈蓝受袭一事惊动,而从北院赶至现场的羲和如此说道。   “北冥姐姐,你的意思是指……?”   望着散落一地的泥块,羲和皱起眉头。   “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你说。”   “你先离开闲逸庄。如果出现任何对武林各派不利的情况,你就赶去修罗儿那里,想方法救她出来。”   “这……北冥姐姐认为修罗儿前辈会陷于险境?”   “不,她会被困住。”   对于羲和迟疑地作出的猜测,北冥有鱼断然否定。一向不爱解释的北冥有鱼指向地上的泥块:   “如果我没料错,正与珈蓝战斗的应该就是天眷街那结界的‘术者’。”她眯起眼睛,“雪麒麟说,苍凛的界域能够很好地克制法术。”   也就是说,那位驱使法术的宗师对上苍凛会陷于劣势,但对上珈蓝则不然。   ──田忌赛马吗?   以己方的长攻对方的之短。   只要任何一方率先打破均衡局面,胜负就会由此划定。   “这是我昨天让雪麒麟绘制的‘术式’。”北冥有鱼从袖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你会用吗?”   “雪麒麟教过我。”   “那就好,这是一个‘破坏术式’的法术。由于需要等量的五行灵气驱动,所以也只有你可以使用。我的意思,你明白吗?”北冥有鱼定定地望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猫妖少女,“羲和,我能拜托你吗?”   接着,是半晌的沉默。   “……姐姐,你这个问题太卑鄙了。”   她明明就知道我无法拒绝的,羲和苦涩一笑。   ──于是,羲和才会来到此处。 59、一位发疯的宗师究竟有多可怕?   自思绪中抽离后,羲和的尾巴已经止住了动作。   她脚下的术式法阵已经完成,完成得和纸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在少女陷入思索的期间,密宗人们因为惊讶而呆滞,像是变成了木头般没有反应。而现在,他们终于有了点反应,视线开始在少女的尾巴和那不明其解的术式上来回移动。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人出言询问详情。   看来北冥有鱼会伸出援手的这一点,他们至今还未能很好地消化,更别说是作出稍微像样点的反应。   ──真是有如此难以理解、值得惊讶吗?   羲和思及此处,但她没有继续深入。   她不在乎。   她本来就不在乎珈蓝的生死,也不在乎帝都之中武者将会遭到的毁灭。她之所以踏足此处,只是纯粹在响应自己所仰慕之人的期盼罢了。   所以,她也不向他们解释,也不想。   “珈蓝前辈,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羲和大声喊道。   小土丘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无数泥块从其表面掉落,然后又恢复如初。   这应该就是“听见了”的意思吧?羲和稍加思索,最后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接下来,我要‘破坏’这个困住你的东西。我不知道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崩溃,所以还请多加小心。”   羲和的提醒之语刚结束,小土丘便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理所当然地将之理解成“我已经明白”的意思,天妖少女的五条尾巴随即便以同等间距抵在术式的外围大圆之上。   “──啊……你们也请退开一点。”   羲和已准备激活术式,发动法术,但突然惊觉土丘的崩溃可能会波及到那些还聚在其附近的密宗僧人,于是便姑且提醒他们一声。   然后,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依言退开,她便以自己的尾巴为媒介,直接调动外界的五行灵气注入到法阵之中。   “术式”瞬间迸发出强烈至极的耀眼光辉,几乎要盲了众人的双目,一度让不甚了解法术的密宗弟子们发出阵阵惊呼。   ──但,也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数分钟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法阵不间断地在迸发着光芒,理应是正确发动了,但却没有任何可见的法术效果展现在人们眼前,小土丘也毫无崩坏的迹象。   “嗯?”羲和轻皱眉头,唇间漏出疑惑的单音节。难道哪里搞错了吗?天妖一边比对着脚下的术式和手上的图纸,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刚才的所有步骤。   “那个……这位姑娘──”   “先不要打扰我。”   羲和冷淡地打断某人的发言,这导致她没有立刻注意到小土丘上的异常之处,直至那个人二度搭话,作出“姑娘,上面……”这样子的提醒时,她才缓缓抬起了目光。   ──金色的花在闪烁着蓝白电光。   位于小土丘最顶端处的金色花朵缠附着一阵又一阵的苍蓝色电光,在后者电击的蹂躏下重覆着枯萎而后又再次茁状成长,最终绽放的过程,呈现出一幅诡异的光景。   那朵花应该就是“术式”的所在,或是与之同等重要的核心部分。   只要将之摧毁应该就可以将小土丘破坏了,羲和再作出如此判断的同时,其中一条尾巴高高竖起。   接下来,那尾巴的末端有红色焰芒从虚空中散逸而出,大气中肉眼不可见的火行灵气被大量调动汇聚的证据,最终以火球的形式于它们新主人微张的嘴巴前具现化。   随着少女细微吐息的动作,直径有一个成年人高度的火球化为猩红炮弹劲射而出。   轰──!   一边灼烧着大气的炮弹破空而去,正中红心。小土丘的顶端被火球轰炸,登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所有金色的花朵都被火焰吞噬,回归成最原始状态──青色的灵气──消融于虚空之中。   而位于最中央处的那一朵,沐浴在火海之中,浑身沾上了火焰,仍然凭借不断的自我恢复挣扎了好一阵子。   可惜,它还是难逃被火焰吞噬殆尽的命运,最终化为飞灰逝去。   果不其然,待最顶端的那朵金色之花消逝后,小土丘表面的泥块随即剥落,在落下至着地的途中失去形体,变成颗粒状的泥黄色光点重归于无。   被困其中的珈蓝察觉到笼狱的崩坏。   但是,她已急不及待,没有等候土丘的自然崩落。   “退开!”   一声略显沉闷的猛喝从土丘中隐约传出。   羲和下意识飞身后退,密宗僧人们也前呼后继地往外逃去。   紧接着,小土丘突然大幅度膨胀,在表面出现的裂缝透出灼人双目的金色辉芒,那看起来就像是土丘被强劲的光芒从中用力撑开似的。   就像被人用力敲碎的鸡蛋般──   小土丘突然爆开,无数泥块石块朝四方八面飞射而出,但没有飞出多少距离后,就在空中粉碎成泥黄色的光点,没有触及那些走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射死蜂窝的密宗僧人。   “──可恨的家伙!”   无数土丘残骸间,珈蓝娇小的身体屹立着,铺有一层黄金薄辉。她身上缠有无数植物根茎。那些根茎全部都透着淡淡的金芒,似乎一直在吸收修罗儿的力量。   “我要杀了她!”   一瞬间,羲和的视野被金色所覆盖。她因而止住上前将北冥有鱼所交托的话语转告于珈蓝的脚步。   “我要杀了她啊啊啊啊!!!”满溢恨意的声音。   憎恶扭曲了珈蓝的面孔,深红的眼眸喷射发浓稠的杀意。   然后──   一切都被染成了慑人的金色。   游散在天地间的灵气在珈蓝干涉下被高度压缩,半特化为金色的真气,在经历瞬间诡谲的静默后,疯狂被掠夺,如决堤的洪水往汹涌地流向那位掠夺者。   ──金色的龙卷漩涡。   当前环境里的所有灵气都被珈蓝抽空,形成可以目视,也可以感觉到的灵气风暴。强劲的风压不断吹袭周遭的建筑和人们,刮起所有零散的残骸,粉碎女孩身上的根茎,羲和被逼以袖遮脸,九条尾巴戳进地板维持形体,密宗僧人们则只能依靠坚固的东西,以免自己惨遭吹飞。   开满整条街道的鲜花群在暴风肆虐下灰飞烟灭。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珈蓝还在持续着那充满恨意、狂气与杀意的话语。   而她身体散发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强,并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急速成长──身形拔高,四肢伸长,身材也渐渐变得丰满起来,就像是被等比放大一样,由小童般的娇小体形急速成长为高挑的女性体形。   待光芒化为碎屑爆开散落后,充满异域特色的艳丽女性当即现于人前。   ──由“半盈”形态变换为“盈满”形态了吗?   羲和还是第一次看见北冥有鱼以外的宗师进行形态转换。刚才天地间被大幅抽取灵气的光景让她一瞬间无法言语,被震撼到了。如此强大的灵气摄取力,已经近乎于异常了。   即使羲和与北冥有鱼相熟,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光景。   那大概是因为宗师几乎没有全力施为过之故吧,而当下的珈蓝显然已经不再保留了,所以羲和才有幸得窥见宗师真正的力量。   “玉耀,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珈蓝面目狰狞至极,发狂似的大声咆哮。   仅是蕴含在声音里那以冲击形式扩散的暴烈真气,就将近于她的几座建筑给震毁,吹得羲和后退了好几步。   羲和口中泄出“嗯……”的一声,似在惊叹也是在畏惧   她被震慑在原地,思绪一片空白,几乎就想和已经原地跪下的密宗僧人们一样,拜服在那金色的狂暴光辉之中──出于身体本能地。   于是,她无法能唤住珈蓝向她传达北冥有鱼的话语。   她失神间,珈蓝背后真气凝聚,构成金色的圆环日轮。“我要折断你的手臂、挖出你的眼珠、剥下你的脸皮、割开你的肚子……”珈蓝缓缓压下身形,地面经受不住渐强的力道而龟裂粉碎。   终于,她化为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一个转折后往远方掠去。   而被冲击吹得左摇右晃的羲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修罗儿的远去,错过了叫住她的时机。   “──北冥姐姐,一位发疯的宗师究竟有多可怕,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不知过了多久,羲和幽幽一叹。   然后,她追向珈蓝。   她有说话还没传达,唯有飞身跟上珈蓝,再另寻时机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60、如水畅游   苍蓝色的光芒在角落里绽放,荡开了从天上落下的冷洌雪和雨。   微微喘息着的雪麒麟仍在咬牙苦战。就在刚才,她侧身躲过影子突如其来的阴狠刺击,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发动自身界域将那从天倾泄而下的箭矢群给吹飞了。   这样子的连携攻击已经是第五次了。   那些配合着影子的将雪麒麟从主要战圈分割出来,特地建构出一个针对女孩的战圈。他们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包围距离,每每在她最难抽身应付的状况下,就以手上的弓箭机弩向她射击,好几次迫使拥有“天灾”异名的女孩大规模地发动界域抵挡。   作为省去建构“术式”便能具现的代价,她的“雷霆界域”异常消耗真气。   似乎已然从某个渠道得悉这一点的敌方作战方针相当明显,就是试图不断逼使雪麒麟发动雷霆界域来消耗她的真气量,从而让她体内真气归零,失去任何抵抗手段。   雪麒麟已经意识到他们的险恶用心,却又无可奈何。   事实上,体内真气被快速消耗所产生的晕眩不适已经好几度让她作出错误的判断,身体也因此添上好几道伤痕。   纵然已经持续地从外界大取摄取灵气,转化为真气补充,但是摄取和转化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消耗速度,实在是杯水车薪。   而且,这片空间有众多武者在同时战斗,他们一直在摄取外界的灵气导致当前环境里的灵气越发薄弱,也影响了摄取灵气的效率。如此一来,体内真气的空虚化会进一步加速。   遭遇同等情况的,显然不仅是只有她一人而已。   闲逸庄里的武者们也一样。   他们都没法很好地从外界得到灵气的补足,几乎要用全力驱动心法,才能从他人手中抢夺到一丁点灵气。雪麒麟已经眼见好几名武者在激战中突然脸色刷白、全身发青,然后在一阵痉挛中倒在地上,被人轻易而举地夺去性命。   这种让人饮恨扼腕的死亡想必还会陆续发生。   如果继续陷足于此,雪麒麟直觉地认为自己也无法从中幸免。   另一方面,在战事开始到至今一半时,终于意识到各自为战只会正中敌方下怀,遭到逐一击破的武林各派颇具默契地开始互相配合,尝试整合战力抗击镇国卫和军队。   在最初,武者们的确借此重夺些许优势,甚至一度要将镇国卫和军队逼出闲逸庄。   然而,这只是过眼云烟。   在镇国卫和军队的支援赶到,并投入战局后,战况便再度逆转。尤其是在镇国卫和军队再次组建包围网,主动脱离混战乱斗,改为有序地层层压逼的进攻模式,战场由乱战变成明渭分明的两个团集互相对抗后,武者一方登时陷于一面倒的劣势之中。   理所当然的事。   武林门派的武者们严重缺乏大规模联合作战的经验,也没有受过相关训练,在双方人数都达至数千,乃至上万的数目时,他们的短板便显露出来,在敌方的互相配合下节节败退,留下无数尸体。   最后所导致的结果,便是众多武者的逝去。   战斗开始至今,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但是各派已剧烈减员。   同伴大量死亡这个赤裸裸、血淋淋的光景,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武者们的头上,熄灭了驱使他们的怒气,并将死亡的恐惧灌进了他们的身心。   见到此状,脑袋开始冷静下来的武林各派开始心生退意,听从紫玄子的呼吁,生起退守东院的念头,并付诸行动,尽力作出撤退的尝试。   但问题在于,镇国卫和军队不会如此轻易让各派如愿。   他们在各派出现退守东院的征兆时,便迅速理解到其中的企图,不断作出阻拦,硬生生将对方几次突围挡了回去,又不断以骑兵突进分割各派人士,以图分而歼之,要不是各派高手力挽狂澜,他们恐怕早就获得胜利了。   话虽如此,就算参与武林大会的都是各派精英,不乏高手,但凭借这些小而精的战力要引领各派人士突围也是难如登天的事。   刚才的第四次突围也没能成功。   虽然一度在包围网打开缺口,但是很快又被人数占优的朝廷一方所填满。   而那小量成功突围而出的武者还没来及得离开这片广场空地所在的闲逸庄正院,就迎来箭雨的急袭,更可怕的是在军队后来的支援到,所带来的弩机也布置在包围网之外,专门用来给予那些成功突围而出的人们迎头痛击。   ──长此下去、此消彼长,闲逸庄里的武林势力可能就真的会被朝廷尽歼于此……一定要及早突围,暂时退守东院获得喘息之机,然后重整阵势!   抱持这个想法的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头上高处那如烟火般绽放的纯白光辉。   那是唯一能帮武林各派开辟前路的希望光辉,然而──   月白之妖的光辉照亮了一角,宛如一轮清亮皎白的明月,在乌云密布的昏暗天幕下极其亮眼,那一抹不断试图进犯她、沾污她的诡异阴影也因此变得让人难以忽视。   ──那光辉却被人缠住了。   雪麒麟也一样。   只不过,相较于北冥有鱼,她的情况似乎就凶险得多了,毕竟能够抵达那种高度的箭矢真的不多,更别说箭矢这东西对于宗师而言根本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忽然间,雪麒麟感受到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息波动,空气出现异常的紊乱。她的背后,黑色的一点乍现,宛如有人在虚空中戳出一个孔洞。   “纠缠不清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耶!”   雪麒麟左手手腕一转,苍蓝色的雷电长枪往后延长刺去,挡住从那如旋涡般扩散的黑色孔洞里钻出的阴狠刺击。凭着过往的经验,一击不得的影子定必会再次遁入虚空中,于是女孩右手剑锋回劈,直往匕首展露之处猛力斩去。   就在紧接的瞬间──   “──麒麟!”   天玑的警示声响起时,雪麒麟也直觉不对。她在收剑的同时,立刻不假思索地利用“天虚剑界”的原理,将雷霆界域以长剑形状具现,横挡在脖子之前。   一阵苍芒闪烁,还有电孤乱射的声音。   靠着即时发动的“天虚剑界”,女孩成功在第二把匕首的夺命一击下保全了自己,没有落得人首分离的下场。   “……雪麒麟,你运气太好了。”   伴随影子阴沉的说话声,两把匕首再次诡异地隐没于凌空出现的黑色漩涡之中,消失不见。影子再度潜行于视野的死角。   雪麒麟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由开始到刚才,影子都没有使用第二把匕首。他想必就是在等待“雪麒麟在多次交锋中,意识潜移默化地认为他只有一把匕首,并在此基调下作出反击”这个最适当时机的到来后,才展露第二把匕首,出其不意地务求一击得手。   尽管早在宫家与影子交战时,雪麒麟就对影子战斗策略上的老谋深算早有认识,她却还是大意了,差点因而害死自己。   归根究抵,是她太心急了。   此时的她实在无心恋战,一副心思都在被拐走的齐绮琪身上。   ──雪麒麟,你这样是不行的,应该先专注在当前的战斗里才对。   理智已经好几次这样子告诫自己,雪麒麟却还是无法将如乱麻的心情梳理好,沉溺在当前的战斗之中。她的脑海里,总会闪过齐绮琪躺于血泊中的画面,让她烦躁不己,就像有只无形大手在捏住自己的心脏般。   强硬地警告她要专注于当前的战斗中一样,又是一波箭雨袭来。   尖锐的破风声不绝于耳。   “烦人──烦死人了!”   雪麒麟扭曲着脸庞,高声咆哮,右手大剑使劲向上撩起,拖曳出月牙形的巨大剑气,将大量箭矢吞噬。而同时具现化的界域也将漏网之鱼一一击飞弹开。   紧接着,女孩两边视野角落里,有几片雪花突然出现微妙的转向,她立刻向旁边打滚,惊险地避过两边同时钻出的、交错地绞向自己脖子的一对匕首。   “呿!”   出乎意料地,这次影子没有立刻隐没。只见匕首显露处相连而成的直线中央又出现一个黑色的孔洞,一块布巾似的黑影从中被抽离出来,然后勾勒出人的轮廓。   最终印入雪麒麟眼底的,是一个仿佛由布匹构成的男人。   男人身材很高,头部全然包裹在黑色的布条之下,没有向外展露容貌,只有充斥着浓厚戾气的黑色两珠以给人悬于半空之错觉嵌在他的脸上,而那被衣服描绘出来的身体线条只能用“精壮”来形容,实在很难想像这样身材的一个男人能够如此轻易隐没于他人视野之中不被发现。   “影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经过短暂的讶异后,雪麒麟眯着眼睛探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影子的真人──即使仅是形体,而没有看见容貌或是一寸肌肤。   “雪麒麟,你进步得很快。”   这句话刚传进雪麒麟的耳中,影子身形蓦地一矮,贴着地面欺近过来。他的身影模糊而诡异,就像在空中被人拉飘的布匹,又像一尾在水中畅游的黑鱼。 61、谁要以身相许呀?   是因为潜行刺杀不再起效,索性现身直攻吗?雪麒麟猜度着影子的意图,身旁同时凝聚出雷电长剑阻击对方。   下一瞬间,数道雷光急逝。   影子像在石缝中流过的水,忽左忽右地、忽高忽低地闪过从不同角度而来的雷电攻击,从容地欺进雪麒麟的怀里,却又一个突然的九十度转折,躲过当头而来,缠着暴烈火焰的大剑直劈。   火屑飘散间,两人就此错身而过。   “嗯──”   雪麒麟痛哼一声,身体多处鲜血溅出──腰间、肩膀、脸颊、大腿都浮现鲜红色的痕迹,最致命的一处则是那轻轻划在脖子上,再多深一分就能割破动脉的细长伤痕。   以刺杀为主,讲求一击得手的影子匕法不算得极度精妙,除去第一击之外,后继都略显粗糙,但是要对付剑法三流的雪麒麟依然绰绰有余。   怎么觉得他舍长取短之后,自己受到的威胁好像更大了呢?雪麒麟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这个念头,转身飞跃后退,尝试拉开距离。   影子在空中一个几乎是前后倒转的转折,如同无形鬼魅般紧跟雪麒麟而行。他之所以得到影子之名,正是靠着这种仿如他人之影的精妙身法。   雪麒麟身前无数雷光闪现,抵挡从不同刁钻角度袭来的夺命刺击。   不过,影子愿意展露身形并欺近自己,却正合她的意思——   “──你该放弃了。”   影子刺击加速,在雪麒麟身上又划出这道血痕。   莫名奇妙地,雪麒麟奸计得逞般扬起嘴角。与此同时,她将大剑剑身斜贴在左侧腰间,指向身后地面,尖端在地面拖出长长的深痕。   女孩的身体因而急刹,原本和影子的距离一下子缩减至极近。影子讶异地睁大的双眼里,立刻映出缠附于“天之乾坤”剑柄处的雷电激流。   “嗯?”   天下第一刺客直觉不妙,本能地飞身后退。   “太慢了!”   雪麒麟猛喝一声。   自知近战差劲的她,为了迎战武林大会,一直都在寻找近身制敌的办法。经历数十个日夜,在齐绮琪的帮助下,她最终钻研出的一招就是──   “──雷霆之一!”   雷电瞬间收束。   然后,在一阵奇异的沉默和静止里,雪麒麟身前虚空忽然浮现苍蓝色的线条。   一条线圆弧形的线条。   ──那是一道斩轨。   其最顶端的部分有些许穿透过影子的衣服,划进其中。在影子的眼里,那一把突然从大剑剑柄里被女孩闪电般拔出,满缠雷光的长剑有一瞬间的消失──太快了,动态视力没追上。   然后,当女孩右手紧握的长剑再次出现时,它已经从女孩左侧闪现至右侧。   ──剑中剑,剑里乾坤,其名“里乾坤”。   “里乾坤”的尖端沾有血迹。   谁的血迹?答案就在那苍蓝轨迹消散时揭露。实际上,那轨迹是一闪即逝的。   “唔──!”   当时间从无限延长的瞬间里恢复流动后,影子闷哼一声。他的腹部出现一条红线,并在紧接的瞬间喷出如飞舞花瓣般的鲜红。   如花绽放的鲜红。   影子捂住伤口,忍痛后退。   “别想──”   女孩正想追击时,身形冷不防地一震,左边大腿传来一阵剧痛,无法如意抬起。她看向痛源,一把匕首立刻明晃晃地映入眼底。   他什么时候戳进去的?刚才后退时?雪麒麟错愕不已,心想真不愧是影子。   这时,影子已在不远处着地,不知从何处变出黑色的布条,像是打补丁似的迅速地将伤口紧紧包扎好。   “雪麒麟,你实在是进步得太快了。”重新抬起头后,影子眼里满是惮忌之色,“要是今天不取你性命,再给你一年时间,恐怕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他声音阴沉得可怕。   这也难怪。   他自打成名之后,几乎就没再怎么样受过伤,更别说在不长的时间里伤在同一个目标的手下两次。   “哎哟,那要不我们走着瞧咩?”   雪麒麟打趣了一句后,将“里乾坤”收归剑鞘──大剑的剑柄处,然后忍痛拔出插进左腿上的匕首。鲜血涌出,嘴角因痛楚而抽搐,脸上笑容也有些许崩溃,她将手覆上伤口,柔和的绿光绽放,缓和了大腿上的伤痛。   可惜还是被他躲开了,雪麒麟暗自咋舌。   影子当时只要退慢一步、退的距离再短一点,他肯定就会被雪麒麟一剑拦腰斩断,分成两截惨死,可是他却反应过来了,而且速度快得吓人。果然现实不如想像般容易,雪麒麟真想模仿珈蓝,叹声说一句“为什么世间的事总是不如人愿”。   “影子,你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走狗?”雪麒麟提问。   她并不期待得到答案,纯粹是想要为治疗伤势争取一丝时间,但却意外地得到了“回应”。   回应她的,是源于四周镇国卫和士兵的杀意。   眼见雪麒麟大腿受伤,他们竟然也不顾及同样受创的影子,在长官的号令下引弓放射。包围圈内的空间半空转眼就被钢铁的箭矢填满。   “影子,看来你投靠错人了呢。”雪麒麟禁不住就挖苦了影子一句。   影子神色不变──他的眼神没变,仍然沉默着紧盯雪麒麟不放。在他的眼里,现在就只有自己的目标一人,那毒蛇般的眼神让女孩好不舒服。   箭到了。   滂沱地倾泻下来的钢铁豪雨覆盖了他们两人。   手中的“天之乾坤”变成了“盾之玄武”模式,雪麒麟将之架在头上,挡下了带着凶意而来的无数利箭,奏响一连串的清跪金属撞击声。而影子则在箭雨快要及身时动了,他如同一条被透明丝线扯住黑色破布般,相当诡异地在箭矢间穿窜,然后──   毫无预兆地,他消失在雪麒麟的视野死角。   人呢?哪里去了?女孩深知道对方正在靠近,却无法判断他的位置。她垫起右脚,以脚尖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其圆,然后几张灵符从她的袖里自主飞出,贴黏在基圆的五个方位之上。   “爆──!”   灵符迸发光芒,基圆范围外的灵气遭到压缩引爆。地面被炸裂,震天的沙石和冲击在法术的作用下四向外面扩散而去。   然而,影子仍然找到了空隙。   一柄漆黑的匕首突然由天空朝雪麒麟刺下。   “什么时──”   天之乾坤瞬间完成由盾到斧的转换,雪麒麟握住战斧仰头劈去,数十道飞焰也在同时具现,击发而出。   结果──就只有匕首而已。   从上方袭来的就只有匕首,它的主人则不知去向。   在哪?   雪麒麟还来不及惊讶,一道黑影便穿过沙尘,矮身窜进她的怀里。   那双圆睁的金黄色、猫目倒映里,男人两手空空如也,没有持有任何兵器,而从他那被衣服紧紧勾勒出来的身体上,应该没有再多藏任何凶器了。   然而,一个闻名天下的刺客,浑身都可以成为夺命的至凶杀器。   这次他用的是手。   影子右手如蛇般缠上雪麒麟的左手,然后在欺近时一转,左肘猛力顶出。   碰──!   肘子深陷在雪麒麟的肚子上,雄厚的劲气瞬间透入,游走遍体内五脏六腑,最终以一圈气劲的形式从背后透出发散。   雪麒麟呕出鲜血。   数滴鲜血遮去了影子毫无感情的眸子,仿佛是已经将之染红了一般。   受此重创的她身体一软就要往影子摔去,主动撞向那捏向自己咽喉处的黑色手爪。   死亡似乎已经避无可避──   “喂喂喂,她好歹也是我宣称喜欢的人啊……”   咦?雪麒麟听见紫玄子的声音从影子背后扑来。   恍惚摇晃的视野里,一双如玉雕的童手搭上影子的肩膀。也不知道其中的巧妙,只见影子被那只手往后一拉一压,整个人就完全翻转,重重摔在地上。   然后,她就被支撑住了,没有狼狈地亲吻大地。   “投怀送抱,香玉在旁,实在妙也妙也──妙不可言也。”   雪麒麟呆呆地望着一个闪身而来,抓住自己左臂就搭在他肩上的紫玄子。“紫玄子,你……”雪麒麟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经历过苦斗,一身白衣道袍却不见一丝不整,仍然一副出尘飘逸之姿,唯独发丝末端染有的几分血污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但却也赋予这位白衣童子几分凛然之色。   这家伙怎么好像有点帅呀?雪麒麟心想。   “哎,你这样子定眼盯住我,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啊……”紫玄子困扰地叹了口气,然后非常刻意地拨了拨额前整齐的浏海,“难道是我英雄救美,雪姑娘想要以身相许?”   “去你的!谁要以身相许呀?”   雪麒麟这才反应过来,有点难为情地将紫玄子推开。脸颊有点红了,但她没有意识到。   “好好好,看来雪姑娘没有如此容易芳心‘明’许呀!”   “明你个大头呀明!你要帮忙就早点出手好不好?你该不会是故意找准这个时机,卖我一个大人情,然后给我提点‘嘿嘿嘿’的请求吧?”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还鄙夷地移开数步。   “真冷淡啊……”紫玄子苦笑着,“啊啊,有点伤心了呢。” 62、天雷秘法   紫玄子装模作样地抹去不存在的眼泪。   但在紧接的那一刻,他倏地一改那副无精打采的姿态,换上严肃沉稳的表情负着双手走前数步,视线咬上已经起身的影子。   原来他也能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吗?雪麒麟撇着嘴巴在想,真不适合他。   “影子,我一向不爱管杂事。”紫玄子顿住,无奈一笑,“太烦了,不是吗?”   然后,他语气转冷,口吻多了些质问的意思:   “可是,你好歹也是武林中人,却出卖同道以求荣……你不觉得,这有辱影门数百年来的名声吗?”   能听得出来,此时的白衣童子心情微愠。   面对他的质问,影子闭上了眼睛。   “哼,求荣?”   话语混杂着既似喟叹又像嘴弄的吐息,影子闷闷地笑了──虽然无法看见对方黑布底下的嘴巴,但雪麒麟却直觉地认为他的确是笑了。   “我只是求生罢了。”   影子睁开眼睛,予以紫玄子“你应该也懂”的眼神,声音忽地变得低沉:   “‘天之子’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懂,不是吗?”   紫玄子沉默以对,但是他眼中闪过的苦涩已是最好的答案。影子   “在他规划的华朝应有模样里,现在的武家是个碍眼存在──不,应该说一个强盛的武家是个太过不稳定的要素。”   影子的视线从紫玄子身上偏开,落到雪麒麟身上。   “五年前,齐归元杀入皇宫,虽然最终被逼退,但是却从来没有从‘天之子’心里退出来,反而使他对吾等武家的惮忌日益加深。”   呢喃着“是的……是的……”的影子露出略显呆讷的表情。他在回忆还不算遥远的过去──那永远无法忘怀的光景。   “齐归元那一剑,在‘天之子’心里留下的痕迹,远要比他脸上的疤痕要狰狞、深刻得多……已经……超乎我们的想像了。”   影子从回忆里抽离,再度迎上紫玄子的视线。在此同时,他举手示意周遭那些想要再度放箭的镇国卫和士兵们暂且停下。   “我们存在的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不安’的本身──不安定、不安稳、不踏实,觉得无法掌控,甚至是到了日思夜想,无法入眠的地步……对,那个人的心似乎就没有踏实过,一直在看着我们,在思索着如何将这些不安定的东西无法成为对自己的威胁,思考着自己如何才能甘甜而安稳地入睡。”   影子再度以“不是吗?”三个字作出质问。   对此,紫玄子幽幽一叹,“确是如此”这般说道。而雪麒麟则不太能理解,她没有经历过五年前一事,却也能多少领会到那种……那种“不安”。   人,往往会寻求所谓的“心安理得”。为求心安,他们能不择手段,觉得某样事物对自己有威胁,就会本能性将这个威胁排除,否则就会无法安稳地度过每一个昼与夜,被一种近乎被害妄想的不踏实感给折磨,然后缓缓扭曲,终至崩溃。   “──‘天之子’已经着魔了。”   影子长叹了口气,无奈的吐息在充满悲鸣、惨叫的这里并没有传出很远。   “仅凭理想、仅凭一口漂亮的话语,以及所谓的大义,是无法构成世界的。就算你要如何彰显美好的一面,都无法抹去与之相连的丑恶一面,就像你无法摆脱你的影子一般,世界永远是一体两面的,光与暗失一也不可。如此一来,你就永远选择,抱着理想和坚持死去,或是就此屈服,换取苟延残喘的一生。”   “……于是,你选择了屈服吗?”   紫玄子凄凉地问。   那种口吻、那种表情仿佛就是看着自己的好友自甘堕落时才会展露的面貌。   “是的。”影子闭上眼睛,“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了,不是吗?”   接着,他呵呵地笑了两声,似在自嘲也在嘲弄他人。   “我们这些人啊,一直都是奴隶。你是,我也是,只是奴役我们的东西有些许不同罢了。”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雪麒麟忍不住说,“如果你认为追求某些事物的本质是一种奴役的话,最后得到的东西一定也会变质的──哪怕两者的表现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心情会不同的,而所谓的幸福往往就在这种心态之间得以体现,你这样子不会获得幸福的……”   影子没有答腔。   并非因为雪麒麟话语而心生动摇,而是觉得多说无用──他那眸子里的坚定是如此诉说着的。注意到这一点,雪麒麟也只能闭上嘴巴。   “道不同,不相为谋。”   紫玄子突兀地说道,又再踏前两步:   “既然如此,透过击败对方从而彰显自己的理念就无法避免了……影子,是吗?”   “从一开始就是了。”   影子的回覆里没有任何迟疑,甚至透露着一种“如此就好”的释然感。   然后,两人之间开始凝聚敌意,一下子就到了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我来帮你,速战速决。”   雪麒麟如此提议,但立刻遭到紫玄子的断然拒绝。   “不。”   “为什么?”   “这场战斗就由我来接下了,二对一有违我心中的理念。”白衣童子露出纯粹的微笑,“而且,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嗯?”雪麒麟面露疑惑,“你是说去救出小七吗?”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亟待自己去做的事情。   “不。”紫玄子摇了摇头,“在这之前,上面我们更需要你的帮助。”   他遥指半空,并“──透过帮助她。”如此补充道。   雪麒麟不由自主地伸望半空那道纯白的身影,一下子就明白了紫玄子的意思。北冥有鱼正与宫里大供奉缠斗着,她多次射出的支援攻击都被对手所挡,无法触及地面的战场。   如果能够为北冥有鱼制造出足以施展打破当下局面的攻击的一丝空档,各派人士就有突围退守东院的机会。   由一开始,胜负就全悬于宗师身上。   然而,自己……仅凭自己的力量,真的可以为北冥有鱼挣取到机会吗?雪麒麟忽然有点自信不足,而这大概是因为她成功与否关系到闲逸庄里众多武林同道的生死吧。   尽管如此──   “你自己小心。”   雪麒麟一脸正色地叮咛。   对于女孩的关心,紫玄子仅仅回以自信的笑容。   “死了,我可饶不了你。”   雪麒麟兀自低语,然后在紫玄子因讶异而呆住的瞬间转身,朝天璇宫众人的所在冲出。原本采取观望态度的镇国卫和军队马上作出应对,数以百计的箭矢前呼后继地扑向女孩。   ──只有打破当下的局面,才有机会救出被镇国卫所掳走的齐绮琪。   于是,即使是压力沉重,也没有能够做到的自信,她也只能鼓起勇气往前行进。   而挡在女孩面前的人们,不管是神还是邪魔外道──   “──全部都给我滚开!”   雷光肆虐里,失去影子配合的镇国卫和士兵们以哀嚎声恭送女孩的离开。   雪麒麟的脚下,是一幅她描绘于地上的巨大法阵图腾。   法阵的点与线都由纯粹灵气构成,散发着苍蓝色的光芒,其上满布大量乍看之下凌乱无序,实际上却暗暗符合某种规律的灵符。   灵符也散发着与法阵相同色彩的光芒,但奇怪的是它们的光芒并没有融为一体,反而塑造出某种层次感,其中灵符所绽放的光辉显然悬浮在法阵之上,宛如一根又一根的蜡烛。   ──这片空间就像是一处祭坛。   这片几乎要填苍蓝所填满,由天璇宫和道一教众人所辟出的空间里,就像一处庄严不可侵犯,向神祈求庇佑的圣地。   祭坛里、圣地里,女孩载歌载舞。   她踏着右异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与某些灵符互相呼应着;她吟颂如歌的咒文,每一个音节都有天地灵气在唱和响应。   凡是大规模的法术,用作建构其术式的“仪式”总会复杂相对地复杂。   而此刻雪麒麟用上法阵、灵符、咒语甚至是手印和舞蹈作为“仪式”一部分用以构建“术式”,其所对应的法术理所当然地具有骇人的威力。   ──她在召唤。   她在召唤某种东西。   而,那东西也似乎已经响应了女孩的呼唤。   不知不觉间,天空变得更阴沉了。伴随着雪麒麟的声音和动作,无数乌云在闲逸庄上空汇聚,并在时间流逝中蕴酿着某种“毁灭”。   轰隆隆──!   天空雄浑地鸣响,如在咆哮。   厚重的云层里,有如龙如鲤的白色雷电在跃跳,散发着一种压倒性的威势。   那或许就是天的威严。   有人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异变──自然的雷云不可能只集中在闲逸庄上空,这一小处对于天空而言过于狭窄的范围──然后,他们在寻找原因时捕捉到那位于鱼落里,被天璇宫众人和道一教层层拥护着的那个地方。   还有那个女孩。   终于,镇国卫和军队意识到天上的异况十有八九是女孩所导致的,立刻蜂拥而来作出猛攻。他们动用大型机弩、弓弩、骑兵冲锋,像疯了似的不断冲击守护着女孩的武者们。   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他们心里想必都有着这种强烈的念头。没有原因,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本能在告诉他们,天上所蕴酿的是一种毁灭。   可惜,他们却一次又一次被武者们挡下。   镇国卫里的高手们曾经试图单点突围,也的确一度杀出血路,但却在快要触及雪麒麟之际,被“想动老娘的朋友,门都没有!”这般狂怒地咆哮着的贝小路和其他各派的天境高手联手下击退。   朝廷一方也因此在丢下几具尸体的同时,错失了唯一一次阻止毁灭降临的机会。   然后──   “──天之雷,应从祈求鸣奏吧!”   终于,毁灭在天空亮如白昼的那一刻中降临。   那一瞬间,天幕被一分为二,所有声音被轰然的雷鸣所吞噬,所有事物的色彩都在盲人双目的白光所抹去。   一切都被染成了白。死之白。   然而,人们所期望的毁灭并没有降临大地。   在灼人双目的光辉里,那一道划破天幕的光之怒涛并没有落在地面。它落在了半空,落在了的黑影之上──落在了那位苍老的宗师身上,将他的身影吞噬干净。   而那位祈求获得响应的女孩意识也被光芒所染白,如断线的木偶般静悄悄地倒在地上。   *   帝都的某处,玉耀突然怔住。   她若有所感,眺望闲逸庄所在之处,目睹了那带着袭她也为之颤抖的白色弧光。   “雷法……天雷吗?”   她呢喃了一句,随后又忽地笑出声来。   “雪麒麟,你总会为我带来些许惊喜呢……”她展露打从心底觉得有趣的笑容,“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我们天师府的至高秘法呢?”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压根就没有期待答案般,玉耀拉回落在彼端的视线。   “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就是了。”   在远处绽放的雷法虽然威势十足,看起来相当骇人,但是实际威力上却相当逊色,甚至没有紧接其后,北冥有鱼所施展那宛如无数流星落下的猛烈一击强劲。若非如此,惨遭直击的大供奉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然而,玉耀还能感受到那老者的磅礴气息。直面承受了如此一击的他,气势虽然有所减弱,但是却不到十不到一二,只能算受到轻创罢了。   “为了这小小的成果,雪麒麟你恐怕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天’属性灵气都耗光了吧?以此为代价,给武家换取不段不算得长的苟延时间,真的值得吗?”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玉耀的问题理应没人回答才是,然而──   “玉耀,你在哪里!!!”   窜带着暴烈真气的咆哮从不远处传来。   金色的辉芒闯进了玉耀的视野角落,在不远的地方冲天而起。   “嗯……真可怕呢……”   如此感叹着的玉耀脸上毫无畏色。   然后,她迈出脚步,继续与珈蓝玩起她所久违的“捉迷藏”游戏。   “金色的恶鬼要来捉我了呢。”   玉耀哼着歌,毫无目的地前行着。她每一步都很轻而细,却都跨越一段很长的距离,彷佛在不断瞬间移动著般。   而她走过的地方,都有一朵一朵鲜花绽放。   ──那些花朵是用来钓住珈蓝的饵食。   玉耀不想再与珈蓝动手,幸好只要拖住珈蓝,她就能以“打不赢”为由有所交代──哪怕“天之子”一再重申要自己夺去珈蓝的性命。   一对一杀死一位“盈满”的武家宗师?   为了实现那个梦想,无奈地苟活了无数岁月的她,才不会愚蠢到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呢。   “不知道我们这种因为利益而暂时合作,实质各怀异心的小组合,能不能真的将武家精锐尽歼于此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还在往“能够”方向倾斜。   但是在尘埃落定前一切都很难说,不是吗?玉耀饶有兴味地心想,然后突然察觉自己也是个富有恶趣味的人。   于是,她又笑了。   她身后的鲜花仿佛也笑了。 63、救出小七才是重中之重   柔和的微风轻抚着脸颊、头发,带着些许青草的香气窜进了她的鼻腔。   明朗薄辉从天空洒下,为一望无际的草原镀上一层淡金色外衣,远处几棵树木的枝叶随风摆晃着,奏响着窸窣的曲调。   真的好舒服呐……与鲜红少女并肩走在草原上的女孩暗自慨叹。   “麒麟,前面有个沼泽呢。”   “嗄?”   走着走着,少女突然止住脚步,惊奇地遥指不远处。正伸着懒腰,打着想要找个地方午睡的女孩听后面色一滞,随即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我说,这一个大草原,哪里来的沼泽咩?”   又不是阴森潮湿的原野森林,女孩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就望少女所指的方向望去。   女孩“咦?”了一声。   “真有沼泽?!”她失声高呼。   在一片翠草的平坦原野上,有一处混淆不堪的浓稠泥泞沼泽,就像落在白纸上的一滴墨水般显眼──也好碍眼。   “麒麟,你知道什么是沼泽吗?”少女提问。   女孩露出一副“这不是废话吗?”的无奈表情,正要回答当然知道时,却突然意识到少女的声音并非从身旁传来。   她张望了一下,才发现鲜红色的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沼泽旁边。   “沼泽这东西呢,我们一旦涉足就会泥足了哦。”   说着,少女仿佛是想示范一般,竟然抬起了脚,踩进了沼泽之中。   她的鞋子瞬间陷了进去。   “喂喂,小七,你也不怕脏的吗?”   女孩以为对方只是心血来潮,结果才说完,就见少女将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然后踏进沼泽之中。   “喂!”   她在搞什么?女孩喊了一声,不过她并不担心少女会沉进沼泽之中──毕竟对方是位地境武者,只是不明白对方好端端干嘛要跑进沼泽里。   “干嘛咩?你想洗泥浆──”   问到一半时,女孩哑口无言。   因为少女突然哭了。她转过来的脸庞很是凄凉,流出的泪水就和她的眸子一样是──红色的。红的泪流啊流,在脸颊上拖出刺目的鲜红痕迹,像极夺眶而出的鲜血。   “一旦踩了进去,就会泥足深陷哦……”少女覆述。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沉了一半,眼见就快要被沼泽所吞噬。   “小七!”   女孩意识不妙,立刻想要动身跑过去。只是她才踏出一步,身体就突然往旁倾倒,摔在地上了。   身体使不上气力,体内一阵空虚,原本充盈的真气不知所踪。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女孩感到一阵错愕,完全毫无头绪。   “麒麟,救我!”   呼救的声音。   女孩抬头,发现少女已经只剩下脑袋在外,其余部分都被泥泞所吞噬。少女从泥泞中伸出了手,二度呼救:   “麒麟,救我……”   “小七!”   女孩试图撑起身体,但没能如愿,好几次都重新摔在地上。渐强的虚弱感已经开始在拉扯着她的意识,她的视野也因而渐渐模糊。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少女的声音开始远离,但那在控诉的口吻却一字又一字地敲在女孩的心房上,每一下都很沉重很沉重。   “我的真气耗光了!小七,你赶紧爬上来!别开玩笑了!”女孩焦急不已地大喊。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这么的一句:   “──大骗子。”   明明说过会保护我一生的,少女哭着说,面容渐渐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不,那或许是女孩的意识开始远离的关系所致的。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少女红色的泪水仍不间断地在流,流呀流,其至将沼泽都染成一片鲜红。   “这里全都是灵气,你为什么不去据为己有来救我?你吸收知识时不是很快的吗?你为什么不像你学习时、冥想时,打开你那仿佛什么都能容下的身体、内心和灵魂,将这天地间的灵气都掠夺一空,直接据为己有,然后来救我?”   倏地,她换上了愤恨的表情,声嘶力竭地大声咆哮:   “──是因为我不值得你那个能容万物的身体里,唯独容不下我吗?”   女孩张开了口,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泥泞堵住了她的嘴巴。   她惊慌不己,然后才发现不仅是少女,连自己都在不知不觉间沉进了沼泽之中。   泥泞如奔流般不断从她口中灌入、灌入、灌入──   源源不绝地。   想要撑破她的身体地。   然后,她与泥泞融为了一体,自己就此消失不见。   *   “──不是的!”   雪麒麟从梦中惊醒,在床上弹了起来。   她额上满是冷汗,一脸痴呆地急促喘息着,任由被子滑落,最终掉在地上。   ──“是因为我不值得你那个能容万物的身体里,唯独容不下我吗?”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一句话,让她的意识难以在一时之间凝聚。“不是的……不是的……”她反覆呢喃着,右手捂按住脸孔,身体往前蜷缩。   “小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   那徘徊在脑海里的控诉质问挥之不去,牢牢地揪着她的心,将她的呼吸切得支离破碎,而女孩就这样子一直不间断地否定着、否定着、否定着,仿佛身在不知何处的少女能够听到并理解一般。   ──她就像疯了似的反覆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那些否定的话语起效了吧,她的呼吸渐趋平稳,心情也勉强算是平伏下来。于是,一度停滞的思绪再度重新运转,零碎不堪的记忆瞬间就组合成具有意义的片段。   “我这是……”   成功突围了吗?她记得自己动用那些许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天”属性灵气,以雷法召来了天雷,直击那貌似是宫里大供奉的老者一事,也记得自己的体内的真气在那一击后几乎耗光,因为真气急速耗光而出现全身发冷冻僵的触感,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是昏死了过去。   思忖至此,雪麒麟蓦然惊觉自己理应近乎虚空的体内,已经恢复了个半满。   ──自己睡了多久?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冒出。   从真气几乎耗尽的状态回恢到半满形态,并不是短时间里能够完成的过程,至少也得好几个时辰,甚至是一整天的时间。   ──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小七呢?其他人呢?最后怎么了?   雪麒麟惊慌不已,唯恐一切都已经在自己沉睡期间结束,而最后等着她的会是一个不幸的结果。   “不……”   她虚弱地呢喃一声,火速下了床,本能地四处张望,希望寻得答案。   不算熟悉的房间。   但她还是很快就认出自己所在之处就是闲逸庄分派给她的房间,行李就放在枕边,角落里的衣架子还挂着她那受到轻微损伤的外套。   也就是说,她此时正身处东院。   所以是成功突围,退守至此了吗?她急欲知道答案,赤着脚就往门口走去,全然不顾及自己身上只穿着那条短得吓人,还露出了肩背的裙子。   “咦?”   雪麒麟才触到门框,还没来得及用力,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过于急促的雪麒麟始料未及,没有很好地反应过来,手一下子就猛推在空处。过大的力道使她重心不稳,竟就此往前摔去。   结果,她没有摔在地上。   一阵淡淡清香扑鼻而来,女孩摔在来者的怀里,被搀扶住。   “雪麒麟,你是故意的吗?”   来者口吻无奈。   雪麒麟抬头看去,视线最终落在那一对平淡的深紫色眸子上。   “小鱼?”   雪麒麟疑声探询,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眼前少女凡双臂。她抓得很紧很用力,生怕对方只是幻觉,而不是实际存在的。   “你没事吗?!”她问得急切。   “我看着像有事的样子吗?”   纯白色的狐耳少女眉毛一抖,但依然作出回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雪麒麟如释重负,身体忽然一软,脚使不上劲,眼看下个瞬间就要摔坐在地。   “你能站好吗?”   北冥有鱼叹声询问着,眼明手快地将雪麒麟扶稳。“呀……抱歉……”雪麒麟困窘地道歉,然后回答说“可以的”便轻轻推开扶住自己的手站好。   也不多说什么,依然一尘不染的北冥有鱼径自走向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拉开椅子就盈盈地坐下。   “身体还好吗?”   北冥有鱼自背后悬垂及地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然后末端向上翘起。响应着她的动作,大开的房门便“砰!”地关上。   “你晕倒了,真气十不留一。”北冥有鱼简短地说明情况,“还有大腿受了刀伤,是被影子刺伤的吧?反正除这些外,你没什么大碍。还活蹦乱跳着,不是吗?”   不知为何,北冥有鱼的语气中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她一定也是在担心自己吧?所以在见到自己无事醒来的现在,才真正的松了口气,雪麒麟心想。   “啊……是呢……”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雪麒麟反应笨拙。   紧接着,是几秒的短暂沉默。   “我们成功了?”深怕对方听不懂般,女孩立即又作出补充:“我们成功突围了?”   北冥有鱼静静地点头,头顶上的一双狐耳耸动了一下。   “嗯,是你的法术拖住了他,为我争取到打开缺口的时间。”   顿了顿,北冥有鱼轻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对雪麒麟予以赞许:   “你做得很好。”   雪麒麟先是“啊……”了一声,然后长吁了口气。   如白烟的吐息在房里徘徊了一阵子,她走到北冥有鱼对面落座。   “是你把我搬回来的吗?”   “不。”北冥有鱼指向房间的角落,“是你徒弟搬你回来的。”   “呀?”   一名少女背靠在床角那撑起床帐的柱子上沉睡着,细长而微翘的眼睫毛随着主人平和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是水云儿。   想必是刚才太急躁了吧,雪麒麟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子的存在。   水云儿看起来相当累了,沾有些许污垢──由汗水、泥土、尘埃,还有些许血迹混杂而成的污垢──的脸上黏有几缕发丝,堆满了浓厚的疲倦,哪怕是雪麒麟从梦里惊醒时所发出的喊叫都没有将她唤醒。   头发散乱,往后梳去的前发变得参差不齐,几缕甚至不听话地跑了出来,遮在她的脸上。身上的衣服也与整齐无缘,好几处地迫都破损了,露出底下的白如雪的肌肤,和那些横亘其上的伤痕。   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像极刚从某种灾难之中劫后逃生似的。   “小云,辛苦你了。”雪麒麟兀自低语。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般,水云儿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似乎在说:“不客气。”   无论如何,能够看见自己徒弟没有受到任何严重伤害,雪麒麟顿时觉得压在肩上那沉甸甸的东西也稍微变轻了一点。   而剩下的重量,很大一部分都源于那还行踪不明的鲜红少女。   只要一天不将齐绮琪救出,雪麒麟的内心恐怕都无法得到安稳,缠附在心头的急躁苦闷也不会散去。   “情况如何?”   雪麒麟从水云儿身上收回视线,借由这个问题作为开端,作为了解现状的第一步。   “我们总得留下点东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北冥有鱼口中的“东西”应该是指己方武者的性命吧,看来在突围时武林各派又一次大幅减员了。如此理解的雪麒麟保持了几秒缄默,以示哀悼之意。北冥有鱼也没有作声,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他人没事吗?”   雪麒麟再度开口,已经是数分钟后的事了。   “你是在特指天璇宫的人吧?”北冥有鱼半调侃地轻笑着,“你熟悉的都没事。”   她真的知道谁是我熟悉的吗?雪麒麟有点不放心,结果北冥有鱼突然又补充说:   “除了贝托盘和闲逸庄主外,你认识的都没事。”   “他们怎么了吗?”   “死了,尸体被绑在一起。出去探查镇国卫和军队动向的人在某个仓库找到了他们的尸体,都是被人一击毙命的,脸都不见了。”   是影子做的吧?雪麒麟如此猜测,又担心贝小路会不会因为徒弟的死而太过伤心,但随即便将这些东西暂且推到意识的角落。   “贝托盘既然被人伪冒了,那么闲逸先生十有八九也是被假冒了呀!”雪麒麟说。   “嗯,的确。”北冥有鱼略显厌恶地说,“而将各派掌门召集起来,好一网打尽的应该就是假闲逸。”   然后,她突兀地话题一转,似乎不想再提“脸皮”一事般,改为简述现在的情况:   “现在我们固守在东院,朝廷方面也颇有默契地选择停战。暂时停战。只是,他们的援军却没有停下赶来的脚步,闲逸庄已经被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样啊……”雪麒麟那张小脸皱成一团,“不乐观呢……”   武林各派应该也蒙受不少损失,而闲逸庄此时又被重重包围,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寻求他人协助,救出小七呢?雪麒麟烦恼不己,接着意识到一个被自己所遗忘的问题。 64、必须去救她   “我睡了多久?”雪麒麟问得急切,带着些许喘息。   这或许是一道明知故问的问题。   可是,尽管从刚才的对话和水云儿此时的模样看来,自己应该并没有沉睡多久,她心里却还是无法踏实,总在害怕自己这一睡就是好几天,而终于醒来的当下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   她的眸子泛起光华,莫名地变得深刻起来。   有一瞬间,雪麒麟觉得眼里好像只剩下那深邃不已两珠紫色──一双仿佛能看透世间真相的双眼。   ──她在观察我……观察我的外来,也在观察我的灵魂。   雪麒麟有这种感觉,毫无由来地。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用这样子的眼神──用一种在打量陌生人,甚至是在审视邪魔外道的眼神在端详自己,但没敢去深入,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不到一个时辰。”北冥有鱼说。   “咦?”雪麒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北冥有鱼以平稳的语气,缓慢而分明地二度回答。   “不到一个时辰?”   北冥有鱼只点头。   ──怎么可能?   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感想,她只时已经一脸错愕。   自己怎么可能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从真气几乎耗尽的状态回复至当下的半满?暂且不提无意识的摄取灵气行为要比有意识的慢上不少,就算她有意识地去吸收外界灵气,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回复到半满状态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别说灵性中枢也不可能在转换得过来。   雪麒麟又不觉得北冥有鱼是在骗自己──对方没有任何欺骗自己的动机,也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   如此一来,那不可能的情况应该是确实发生了,就发生在雪麒麟的身上。   望着无比纠结的雪麒麟,北冥有鱼重重叹出口气,尾巴无力地瘫在地上。   “雪麒麟,你应该买块镜子的。”   “嗄?”雪麒麟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应该买块镜子,从那倒映中看看自己刚才究竟有多么的异常、多么的惊人、多么的……”   仿佛是要斟酌用词般,北冥有鱼忽然在一阵迟疑后停住说话。   “──出类拔萃。”   最终,北冥有鱼以这四个字来形容女孩。   异常、惊人、出类拔萃,这三个字眼在雪麒麟思绪到打转。   “我……这是怎么了吗?”   “你昏睡时几乎抽空了周围的灵气,那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也没有先将灵气特化,也没有任何平涉摄取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来者不拒般,一股脑地将所有灵气都包容,吸纳进体内……不,或许说是灵气自愿地涌进你体内一样──你知道这是有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吗?”   北冥有鱼语气依然平稳,但眼里所透出不信之情已经将她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尽管刚才目睹了整个过程,她似乎还是无法很好地接受。   无可厚非的。   那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一般而言,在武者进行吸纳灵气的行为时,需要先干涉、操纵周遭的灵气,以近乎是夺掠的方式取得灵气的控制权,半转化为属于自己的灵气──半特化灵气──后,才能将之纳入体内,并透过心法和灵性中枢转化为自己完全属于自己的全特化灵气。就武者而言,全特化灵气也就是真气了。   驱使法术时所调用的外界灵气也属于半特化灵气,是已经与某人产生灵性联系和共鸣的,也唯有如此才可以加以操纵和控制。   而完全没有特化的灵气是不可能受到操纵,自然也不可能被人吸纳进体内。   如果北冥有鱼的判断没错,那些被雪麒麟纳入体内的灵气真的没有经过特化,是“自主”进入她体内的话,确实也就只有“异常”可以形容刚才发生在她身上的现象了。   雪麒麟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手,那一双手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一丝都没有,却莫名地变得有些陌生,这双手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吗?她疑惑。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解过自己一样。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就没有什么天赋,虽然学习东西很快,与灵气的相性也十分好,但却无法很好地修练,身体就像满是孔穴的容器般,好不容易存起来的东西,往往都会流走一半,甚至是至多。   正正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天赋,根本就不适合修习法术,她似乎从来都有意去忽视自己。毕竟,只有忽略自己的优点,才会连缺点都会忽略。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也脱胎换骨了,她也一直都没有好好重新审视过自己。   直至现在北冥有鱼提起,她稍微将视线重新投注在自己身上,开始思考、回忆,然后才惊觉自己竟然是如此之陌生,如此之不同往日。   自己变了吗?在自己身体改变时,某些更根源的东西也随着改变了吗?还是说……一开始自己就是如此,只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雪麒麟不懂,搞不清楚。   她现在脑海一片混乱,觉得很可怕。   陌生的自己真的很可怕。   可怕得自己的灵魂想立刻从这具身体里跳出来。   这真是自己吗?她甚至如此怀疑,猜疑着这副身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害怕自己其实是进入了某人的身体里鸠占鹊巢,而非因为功法问题而变成当前的这副样子。她知道这些想法都是无中生有,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产物,可就是禁不住去到联想,去到怀疑。   女孩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一直试图代入,但总觉得有点疏离感,经常害怕某人从自己面前消失,或许只是害怕自己从他们面前消失而已。   ──她很害怕自己是不存在的。   雪麒麟的确没心没肺,也很快接受了各种事情,但不代表这些事物没有在她心里累积、留下痕迹,只是她没有去到在意。   于是,当那些存积起来的东西被人挑动,极力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她实在无法不去在意时,才惊觉已经积累了如此之多,足以动摇左右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我价值的肯定。   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些你以为不重要、无需在意的东西就会牵扯你的灵魂。   “──不要否定你自己。”   听见堪称温柔的话语,雪麒麟才发现自己正抱着双臂在剧烈颤抖。   然后,有人扶住女孩发抖的小小脑袋,以温暖的怀抱将之包容。   好温柔的怀抱啊,雪麒麟心想。   那份温暖让人能够确切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也似乎能够反面证明自己的存在。雪麒麟禁不住地往对方怀里钻,试图感受更多、更多、更多……   即使再如何绝望痛苦,但如果拥有不会离自己而去的温暖,包容自己的温暖──能够渗进自己灵魂的温暖,是不是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呢?只是靠在别人的怀里,雪麒麟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得多了。   而能够给予她这种温暖的,绝不只有北冥有鱼一人。   ──绝不。   “你必须接受自己,已经没时间让你去纠结了。平淡而轻柔的纯白色声音从天空洒落,“还有人在等你,不是吗?”   “是的。”   即使身体仍在颤抖,但雪麒麟仍然从北冥有鱼的怀里离开,加重语气又再说出“是的”两个字。   现在并非纠结事时候,也不是在这里享受温存的时候。   因为,有人正在等待着,等待着雪麒麟去迎接她,带她回家。   “──我要去救她。”   雪麒麟语气坚定。   已经让她久等了,不能再让她等下去,雪麒麟也不允许自己再让她多等一分一秒。 65、帮手来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要将混乱的心情、纠结的思绪收抬理清好,恐怕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而当下并没有让雪麒麟将心弦绳结解开或是自怜自艾的余地。   于是,她也就只能将一切都推到内心的角落里,暂时不去理会了。   她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无可奈何。   事有轻重缓急。   她现在最为迫切的,就是将齐绮琪带回自己的身边,除了这一点之外,她认为都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在换上衣服,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后,雪麒麟先将疲倦不堪的水云儿抱到床上,让她躺平为她盖上被子,然后才跟着北冥有鱼离开房间。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   各种吵杂的声音──悲鸣、惨叫、低吟、哭喊,甚至是祈祷声混杂在一起不绝地荡中耳中,雪麒麟无言地张望四周。   映入眼里的光景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原本只有天璇宫借住的东院,现在挤满了各门各派的人,部分没有获分配房间,连大厅位置都无法占到的,只能在庭院里、长廊里,甚或是茅厕旁边、仓库之中容身。   而雪麒麟所在的长廊和与之相连的庭院也不例外。   只见无数人零散地、无序地或瘫坐或卧躺在地上,他们大部人都挂了彩,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严重者甚至失去了身体某些部分──手指、臂膀、腿足、眼睛、鼻子、耳朵,但好歹也是捡回了性命。   一些擅医的人们则奔走在伤者之间作出紧急处理,但是药物有限、能力有限,“伤重而亡”这种事还是没能避免,雪麒麟已经看见好几具被覆上白布的尸体了。   好不容易才突围,却也没能保住性命吗……雪麒麟垂下眼睛。她又闻到那种血腥   “别看了。”北冥有鱼目不斜视,以平淡得近乎有点冷血的口吻开头,“你和我现在要应当注视的,并不是这些。”   “我知道,我都知道。”   雪麒麟拉回视线,用虚弱的气音回答。   现在并非拘泥、哀悼已然逝去之物的时候,而是将这些都背负起来,继续往前行进,不惜一切抵达“明日”的时候。   “──机会只有一次。”   北冥有鱼的语气依然平静,却也低沉得可怕,也略显冰冷。冷冰冰的,就像是冰晶一样。   “不论成功与否,我们都会在入夜后从闲逸庄里──从帝都里突围。如果你无法依时回来,我们也不会等待。他们性命虽然重要,但相比这里的人来说,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她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行踪不明的各派掌门。   “咦?”雪麒麟感到愕然。   她的惊讶并非源于北冥有鱼将各派掌门放在较低位置之故,也不是因为对方近乎冷淡的说法,毕竟从大局而言,北冥有鱼的论调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真正让女孩惊讶的,是──   “不给他们一点时间休息吗?”   雪麒麟觉得现在众人才死里逃生,立刻又投入到另一场突围战可能会力有不逮,无法很好地发挥战斗力。   北冥有鱼先是断然地摇头否定,然后才流畅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说:   “不,弦一旦完全松了,再次紧绷起来可能就会断了。休息固然是好,但是休息太久,之后可能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我们的战力得不到补充,每一次都几乎是永久失去,但镇国卫和军队不同,这里是他们的巢穴。在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唯有尽快突围方是上策。”   北冥有鱼细致的眉毛蹙起,声音稍稍转冷:   “而且,镇国卫和军队之所以选择暂时停战,并非是想给我们喘息之机。他们只是在等一些伤重者死亡,进一步削减我们的力量罢了。”   听完,雪麒麟也皱起了眉头。   “这样咩……只是单凭我们很难突围吧?”   刚才仅是想要退守东院整顿,就已经留下遭遇沉重的损失──永久的损失了。如此一来,要从帝都突围出去,恐怕就只有难如登天来形容,而且就算成功损失肯定也会相当巨大。   然而,也只有放手一博了。   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雪麒麟很清楚这一点。   “单仅我们要突围出去不是很难,而是基本没可能。”   听见北冥有鱼竟然自泼冷水,雪麒麟“咦”地眨了眨眼睛,脚步也不自觉地顿住了。北冥有鱼走前了几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站住,半侧身回看雪麒麟。   “──所以要联合。”北冥有鱼重吐出这一句话。   “联合?”一边如此询问,雪麒麟再次迈开步伐,来到北冥有鱼旁边。两人继续沿着长廊走着。   “珈蓝和苍凛。”   “你打算跟他们合作?”   是的,北冥有鱼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论我们那一方想要突围,朝廷都会集中力量对付吧。三根箭比一根箭要强大的道理谁都懂,也唯有联合她们两人,才有机会从这个牢笼中逃出。”   “说是这样说,我也不反对……但是恐怕又有各种骂名会落到我们头上去了,说我们通番卖国啥的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肩膀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骂名早就落在我们头上,你知道皇帝老儿准备给我们标签什么吗?”   北冥有鱼瞥向雪麒麟一眼,冷笑一声。   然后,她面色微沉地收回视线,鄙夷而又不屑地继续说道:   “他打算将我们都‘诬蔑’成反贼。镇国卫已经在泡制罪证了。外面无数弓弩正源源运进闲逸庄,打算贼赃嫁祸予我们,私藏大量弓弩可是死罪呢。”   话到最后,北冥有鱼“呵”地失笑出声,似在嘲讽皇帝,也似在自我挖苦。   真让人反感,如此心想的雪麒麟不禁就握紧了拳头。   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却要被冤枉,还要被“合法”地杀害──这样子的事让她完全无法接受,但是她也知道,在一个以皇为尊的社会,任她如何呐喊也只能让湖面泛起一阵涟漪罢了。   有冤无法伸,有理无法说,有法不能依,她觉得心里好像被人塞满了石子似的。   嗯,憋屈。   雪麒麟憋屈郁闷极了。   “她们会答应吗?”   用好几个深呼吸勉强收抬好心情后,雪麒麟又丢出一个问题。这时她与北冥有鱼刚好绕过一个转角,往东院的一个角落走去。   “苍凛是个聪明人,问题在于修罗儿。”   北冥有鱼表情微妙,掺杂着无奈、困扰以及──恨铁不成钢。雪麒麟只觉得她的这个表情,莫名地像一个看见自己妹妹在四处惹事的姐姐。   “她在外面发狂,像是红了眼的蛮牛在横冲直撞。也难怪,她恐怕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了吧……我姑且是让羲和过去了,除非之外也无计可施了。我又不能亲自前去。”   北冥有鱼思索了一下,斜睨雪麒麟。   “……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北冥有鱼这个问题富有恶作剧的味道。   应该只是玩笑吧?雪麒麟一愣。   “……别。”每每想起与珈蓝见面时都要提防对方将自己削成人棍带走一事,雪麒麟登时不寒而颤,“老实说我挺怕她的咩。”   “哦,你还有怕的东西吗?”   北冥有鱼嘴角微弯,如此打趣着的同时,尾巴猛力地晃动了一下。   “……?”   对于那看起来像极小狗小猫开心时晃尾巴的动作,雪麒麟不明所以地偏头,讶异地直勾勾地朝着北冥有鱼眨眼。   注意到女孩的视线,北冥有鱼轻咳一声,微微泛红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点困窘。   “苍凛方面应不用担心,她绝对会配合我们。”   “结界呢?”   才回过神来,就听见北冥有鱼提及苍凛,雪麒麟立刻就想起那个大形结界。   “不成问题,别人不知道,但对苍凛来说就不是问题。”   “咦?”雪麒麟怔忡地追问,“怎么说咩?”   对于这个问题,北冥有鱼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她说:   “──界域。”   “沉寂之界域。不论如何那个结界都是由灵气驱动的吧?”   北冥有鱼瞥向雪麒麟,待雪麒麟回答说“是”后,才再次开口:   “既然如此,就不用担心了。”   “哎,也是……”雪麒麟明白地点头。   沉寂的界域能够反“特化”作用范围里的灵气,这效果甚至可以影响至武者体内的真气,那么它自然也可以反“特化”供予结界的灵气,夺去结界的动力源从而使之无效化。   苍凛一开始没有破坏结界,想必也是因为不想随意施展力量予人口实吧,而在冲突已起的现在,她就再没有这层顾虑了。   另一方面,结界是个“双面刃”──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同样不能进去。苍凛说不定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打算以它为屏障阻挡朝廷更多战力进入,所以没有在冲突刚起时便破坏结界,反而将它留到了现在,甚至是武林各派突围的前一刻。   思及此处,雪麒麟只能感慨苍凛名不虚传,真不愧是一国国师。   “──我们到了。”   越过一个月门后,北冥有鱼突然开声表示。   她们来到了东院的小花园。这个花园正好对应着上次雪麒麟造访灵月谷所暂住的西院小花园,大概是整个东院里最为恬静的地方,没有受伤呼痛的人们,也没有人来来往往奔走。   花香扑鼻,雪从天降。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雪麒麟扫视了一圈,最终在花园的角落枝叶间看见两名先客。他们分别是一男一女,都是的熟人。   “紫玄子、小路!”雪麒麟讶异地惊呼。   女孩把北冥有鱼丢在一边,连忙小跑靠近过去。   “哎哎哎,你们还好吧?”   雪麒麟探头探脑地依序打量贝小路和紫玄子。两人的气息看起来都不错,身上也没有什么显眼的伤势,应该算得上“还好”。   “雪姑娘终于醒了,我可担心了。”   紫玄子松了口气,但显得非常刻意,应该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而站在他旁边的贝小路则抱起胸怀,忿忿地骂骂咧咧起来:   “哼,她要是再不醒来,老娘就要去把她给打醒了。什么时候,还有闲心睡觉?”   她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斜落在雪麒麟身上的视线却带着明显的释然之色。   “哎哎哎,小路这是傲娇了咩?”   雪麒麟咧嘴笑着,用肘子顶了顶贝小路,随即被反者打了一拳。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总是维持着自己一贯步伐的北冥有鱼终于来到三人旁边。她也不与其他两人打招呼,直接开口就说:   “人总算是齐了。”   处于“盈满”状态的狐妖少女,比三位返老还童的大天境都要高出一截,顿时让画面变得带点滑稽的趣味──尤其是当她开口说话,三人同时仰头望她的这一刻。   “我不能动身,大供奉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在闲逸庄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当下,派大支队伍出去无异是异想天开,所以……”   在三位大天境的注视下,北冥有鱼缓缓地逐个回望他们。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都留停了数十秒时间,仿佛是想要将这些面貌尽收眼底似的。   “小而精巧的队伍自然就是首选了。雪麒麟,你觉得呢?”   北冥有鱼望向雪麒麟,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其余显然早已知情的两人也望向了她。   “求之不得了。”雪麒麟弹响手指。   她与贝小路并肩作战过,对紫玄子的实力也略知一二。   贝小路劲气刚猛,进攻破防一绝,而紫玄子擅长防守,而且有很好的耐久度和机动性,再加上自己既可远攻,又可防守支援的法术,组成的队伍能够最低限度兼顾各种方面,即使对上宗师也不会轻易落败,如此一来,本已打定孤军作战主意的雪麒麟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地,北冥有鱼抬起视线越过三人,望向更深处的地方。   还有人在?雪麒麟猛一转头,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名镇国卫的身影赫然映入她的眼底。   那黑袍罩身,面戴金色明面具的并非别人,正正也是雪麒麟的老熟人。   “──你怎么来了?”   因为惊讶而走调的叫声从女孩唇间泄出,清透地在花园里轻轻回响。   而导致雪麒麟如此惊讶的罪魁祸首,则只是无言地回望着她,久久才回答了一声“是我”。   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寡言和让人猜想不透。 66、随便一个小山头就可以   静默塞满了小花园。   在三双眼珠所投出的错愕视线追逐下,男人似无自觉般俐落地走近,将身后那不小的包袱卸放到他们面前。   “换上。”   包袱里,是一式三套的黑袍和面具。是镇国卫的衣服。   “你……”   雪麒麟不知该如何反应,视线失措地在那些镇国卫衣服和男人身上来回。罗轰怎么来了?她的脑袋里尽是这个疑问。   对于男人的出现,与其算是比较熟悉的雪麒麟也表现得难以置信,更别说是贝小路和紫玄子了。他们简直就像看见马在天上跑般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而北冥有鱼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显然早已知情。   “换上。”   罗轰也不解释,也不向雪麒麟打招呼,只是以不太近人情的口吻覆述。   “他会带你们出去。”北冥有鱼姑且解释,“没有他,你们要穿过镇国卫和军队的包围网就得多费功夫。”   “呃……”   雪麒麟凝滞的思绪终于稍稍解冻。   就算北冥有鱼不提起,在女孩看见地上的镇国卫衣服那一刻,她就大抵能猜想到整个作战计划,不外乎就是她和紫玄子、贝小路两人伪装成镇国卫,在罗轰的带领下穿过包围网离开闲逸庄。   而这的确是个好方法,既省时又省力,就算被发现也能立刻混进镇国卫之中见机行事,再不济还能使用蛮力突围。   所以,她无法理解的是,罗轰为什么要冒着“罪加一等”的风险帮他们。如果他还是以往的论调,雪麒麟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他这个人了。   可惜,罗轰并没有给予她继续深入的机会。   “赶快换上。”   他再次叮咛后,便径自转身退到角落里去,闭目养神。与其说是想留给雪麒麟等人讨论的空间,倒不如说是想逃避他们的查问吧。   雪麒麟、贝小路和紫玄子面面相覤,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至袖珍女孩姿态的天玑从花朵枝叶间突然飘出,喊着“麒麟麒麟,我检修完过来了!”,在雪麒麟头顶着落后,他们三人才回过神来。   “他信不过。”   贝小路瞥向罗轰说,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罗轰自然是听到了,但没有什么表示,就像在说:“爱信不信。”   “只有他知道各派掌门被困藏在哪里。”北冥有鱼加重咬字,“而且是确实的位置。”   “这可麻烦了啊……”紫玄子困扰地搔了搔头。   “谁知道是不是陷阱?”就算得到了解释贝小路也无法轻易接受,她面目可憎地瞪向罗轰,“他可是镇国卫耶!老娘才不相信镇国卫!”   确实,罗轰的镇国卫身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贝小路与他又没有交情,凭什么要取信于他?而且这名镇国卫偏偏还在己方最需要帮忙时伸出援手,莫名地给人“饵诱”自己的感觉。   没人想成为那条可怜的鱼儿,贝小路的反应也很合情合理。   面对质疑,罗轰依然沉默。   贝小路因而将心里的不信任以及对镇国卫的愤恨表现得越来越露骨。紫玄子叹了口气,不置可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出言就表示他倾向于同意贝小路的看法。   而理应处理这个局面的北冥有鱼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向雪麒麟。   这是要把皮球踢给我咩……雪麒麟顿觉吃不消,一阵头痛。雪麒麟为难的目光再次于镇国卫衣服和罗轰之间来回,想法千回百转。   “咦咦咦?可是罗哥哥帮过我和麒麟很多呀!”天玑不明白雪麒麟为何烦恼。   雪麒麟明白天玑的意思,如果这次只有她一个行动,大概就不会如此犹豫不决,直接就换上衣服随罗轰而去了。   只要能救出齐绮琪,她也不在乎罗轰是不是有害自己的心。   而且,她是坚定的“不管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派。   奈何现在雪麒麟不是孤身一人,与之同行的还有紫玄子和贝小路。她必须要考虑两人的安危,无法继续我行我素。   就在雪麒麟犹豫不决之际,罗轰缓缓抬起头来,投以静候的目光。贝小路和紫玄子也一样,仿佛只要雪麒麟一旦作出决定,他们就再无异议般。   画面被沉默填满,雪仍然飘落。   沉默显得冗长难熬。   每过一秒,他们的行动时间也就缩短一秒。   深知道这一点的雪麒麟并没有犹豫多久,于是她抱着“既然在短时间里得不出结论,那就什么都不想,只管相信就好”的想法,以一个动作破冰。   ──女孩弯腰从包袱里捡选出一套镇国卫的衣服,一声不吭地就往身上套。   紫玄子和贝小路对视了一眼,尽管前者困扰后者不服,两人还是没多说什么,也分别拿起一套衣服穿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见到他们没有拒绝罗轰似乎松了口气。   那并非因为紧张过后的放松,而是一种心愿得了的释然──深深的释然。   *   小花园的深处角落里,有一扇小木门。   在北冥有鱼的目送下,一行四人从那里离开了东院,在外围的密集建筑里几度转弯行进,便又从另一个小门来穿过闲逸庄的外墙,来到了冷肃的街道上。   雪麒麟能听贝小路和紫玄子一度屏息的声音,她自己心头也高高悬起。   算不上宽敞的街道上涌满了无数黑影,宛如一堵由镇国卫和军队士兵所构成的“黑色城墙”。他们已经在街道上建立阵地,雪麒麟的眼角余光能够瞥见一些简陋营帐的踪影。   气氛相当凝重紧张。   不论是军队和镇国卫都如临大敌,一言不发正在做着各种准备,丝毫不敢松懈。   好几架机弩正在架设或是已经架设好,搭在上面的弩箭闪烁着狰狞的凶光,朝指闲逸庄各个方位,还有类似投石机的大形器具,也有貌似装有火油的陶罐堆满在板车上被士兵运来。军队的人马还在搭建着一些用作了望之用的木制高台,显然是要用来监视东院里各派武者的一举一动。   敌我双方之间只隔着东院至闲逸庄外墙的一小段不算长的距离。   那就像暗示着杀戮与死亡总是出料意料地接近自己一样。   而在罗轰领头下笔直地向黑色城墙靠近的雪麒麟三人,就像是在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无底坑洞的黑暗原野里前行着,在前面的静候着他们的未知结果难以叫人不紧张。   雪麒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已经注意到四人的镇国卫和军队投来审视、警诫的视线,刺得她全身皮肤发痒作痛。   “站住!”   只能说是理所当然的。   一位状似镇国卫小队长的男人带着几名手下前来拦截,用严密的目光扫视这一大三小,只能用“奇异组合”来描述的同袍──他的视线主要落在三位小的身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可惜,任由只是地境的他视线再如何锐利,也无法穿透那三人的黑色袍子,看见底下那些已经握紧的,随时都会夺去他性命的数双拳头。   “你们为什么从里面出来?是隶属哪一队的?”他以严厉的吻质问。   “我没必要向你交代。”月费',群85,7?6?6:3,4'4,2   罗轰目光漠然,语气也不显逼人,却不怒自威。   “你……”小队长一时哑了。   “你还不够资格。”   罗轰将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往小队长丢去。   小队长慌忙接住牌子,稍加察看后,顿时面色一变。“见过统领大人。”他单膝跪地,肃正地拱拳,身后的下属们也跟着照做。   “问题?”   “没有。”   小队长高声应答,将牌子递还。   罗轰将牌子接下,看也不看就收回怀里,二话不说便再度迈开脚步。   能够不用引起冲突就穿过防线实在是最好不过了,雪麒麟三人不约而同地长吁口气,紧紧跟着罗轰踏进镇国卫和军队筑成的城墙之中,在人多混杂的环境下,很快就穿出了防线。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众人不再收敛动作。   他们纷纷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在建筑顶上极速疾驰,跨越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望见领先在前的罗轰背影,雪麒麟几度犹豫,终于忍不住加速去到他的身旁。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不……”雪麒麟突然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在帮我咩?”   听见这个问题,紫玄子和贝小路也望向罗轰,迷你女孩形态的天玑也从雪麒麟的衣领间冒出头来。   罗轰迎向雪麒麟诚恳的目光,默然了半晌。   “重要吗?”他反问。   “实际上不重要,但我想知道,有问题咩?”雪麒麟停顿了几秒,见罗轰依然不语,便接着说道:“我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罗轰仍不答话。   见此,贝小路一时气不过,想要上前破口大骂,却被紫玄子一把拉住。他对她摇了摇头,后者虽不忿,但还是退了回来。   “罗轰,你虽然经常表现得‘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则有违我的原则’,但是啊……你每次都会一再再而三地进一步──几乎是不理会自己立场般伸出援手咩……这是为什么呢?我搞不懂。”   雪麒麟注视着罗轰,尤其是那双目视前方的双眼,试着从中分辨出对方当下的感情。   结果,她什么都看不见。   罗轰像是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埋藏了似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不是空洞的,而是毫无眷恋的空白。   “我不喜欢不明不白地接受别人的恩情。”   雪麒麟先以不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随即又变得语重心长。   “除非是神智不清的疯子,或是善良到只能用愚蠢来形容的笨蛋,否则一个人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里,也要出手帮助他人,肯定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你不是疯子,也不是蠢蛋,那么的必定有一个深刻的理由,让你如此帮我助我……”   “……真的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   罗轰叹息着,算是有所吐露。   但是,还不够。   雪麒麟还不满足,索性挑明:   “是因为小青吗?”   雪麒麟展露夹杂着些许无奈和苦涩的微笑,轻而清晰地说:   “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   很久的沉默。   只剩下风声、雪声在填充他们的耳朵。   “──如果我死了,我不奢求、也强求葬在她的身边。随便一个小山头就可以了,但我希望能葬在能够看得见她的地方。”   最终,是这样子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一句让雪麒麟哑口无言的话。   都是笨蛋,愚蠢得可怜的笨蛋,雪麒麟又想起那抹青色的身影了。 67、你前我后   近在咫尺的,是自己急促而零碎的呼声喘息声。   从不远处传来,回荡于这片昏暗空间里的,有悲鸣、闷哼、求饶、喝骂和咆哮,也有鞭打身体、灼烧皮肤、拳击脑袋的响声。   齐绮琪蜷缩在墙角抱住双腿,将脸埋在止不住地轻颤的双膝之间。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在那些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要坚强、要矜持,要竭力彰显一宫之主应有的气魄和凛然。   但听着那些叫人不寒而颤,仿佛从深渊里传出的声音,一度眼睁睁地目睹对面牢里的狮山派掌门惨遭镇国卫的虐待,最终以血披脸、皮开肉绽地被人拖出牢房,在过道上留下刺目的血迹,齐绮琪眸子里燃烧着的火焰越发黯淡、越发失色。   那鲜明如焰眸子深处的“自我”在摇摇欲垂。   她的心也在摇摇欲垂。   虽然身为一宫之主,但她还只有十六岁;纵然见证了那场堪称灾难的人祸,但五年前的她并不需要独自承担和面对那些险恶和黑暗。   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阴森森的牢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孤身一人。   后背被戳穿衣服的长针锁住经脉,真气运转几近停滞;手脚也被铐住,失去大部分活动自由;身体仍因为毒性未散尽的毒药而显得虚弱,连站起来的气力都使不上来。   她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甚至连在将来受尽凌辱时自尽都办不到,只能任由他人主宰,沦为他人手中的玩物,玩完就抛弃的玩物。   一想到传言中镇国卫的那些凶残手段,齐绮琪就害怕得不得了。   她甚至想要高声痛哭。   但是她咬唇忍住──咬破下唇以血的味道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哭。   那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哭出来了,泪水就会冲破心灵的高墙,她肯定就会坚持不下去,最终在各种摧残下步向毁灭。   然后,无法避免的事终会到来。   宛如夏夜森林里的蝉一齐止住鸣叫般突兀──   隔壁牢房那持续不停的声音──受虐者的闷哼惨叫、鞭子撕破衣服的裂帛声、皮肉开绽的细响,还有施虐者兴奋的粗重喘息都仿佛在一瞬间被黑暗所吞噬般,突然戛然而止。   诡谲的静默瞬间填补空缺。   然后在填满的刹那,被响亮的掌声所驱去。   “林掌门果然嘴硬。”   格格不入的明朗声音。   拍掌者竟然以敬佩的口吻赞许在他手下备受蹂躏的林御。   “谢谢……”   林御气若游丝,声音细微得几近不可闻。   即使是身为天境,但在真气被封印,已沦为常人无异的情况下,镇国卫的酷刑还是明显地对他造成极为沉重的伤害。   “佩服佩服。”又是数下掌声响起,拍掌者真心实意地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和林掌门交个朋友。”   “林某……有自己的一套……交友准则……大统领恐怕与之不符呐……”   林御的回答没有任何嘲弄之感,反而显得落落大方,语气还带着几分歉意,似乎真的为着不能和镇国卫大统领交朋友深感愧疚一样。   “哦?”貌似镇国卫大统领的男人发出意味深远的声音。   “林某与闲逸先生……有旧……而他死于你们的手下……而大统领还擅自挪用他的脸皮……和身份……欺骗林某诸位同道,并……加害于他们……林某实在难以违背自己的良心……”   “原来如此……”   镇国卫大统领打从心底感到失望“哈”地叹出口气。不知怎的,齐绮琪能够想像出一个男人在造作地摇头的画面。   “如果不能交朋友,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真遗憾呢……”   “是呀,真遗憾。”   大统领又是一声叹息。   紧接在短暂的无声后,响起了开锁、上锁的声音。   一阵在寂静中显得响耳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齐绮琪知道大统领和他的下属们已经离开了隔壁牢房。她能听见坚持至此的林御瘫坐在地上,急促喘息的连串声音。   刚才,他想必是挺直身姿面对镇国卫大统领的吧。   在镇国卫威逼他画押承认谋反,试图屈打成招而施展的严刑下,他能坚持下来已属不易──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位没有承受住残酷的刑讯而昏死过去,甚至索性认罪求饶──而且还能维持一派之主应有的姿态和谈吐,齐绮琪对此深感佩服。   如此一来,自己或许也能鼓起些许勇气吧,齐绮琪鞭策自己。   下一个就该是她了。   对于即将加诸己身的恶意,齐绮琪松开抱住膝盖的双手,挺直腰背肃严正坐。她决定坚定以对,就像以往一样,将心中的不安和害怕扫到意识的角落。   ──对,像以往一样就好了。   没多久,男人便来到了牢房之外,略为意外地透过铁栅栏缝隙往内打量齐绮琪。   “哦,齐宫主毫不惧怕啊……”   男人若有所指,审视的视线在鲜红色少女身上巡梭。   “看起来。”然后他如此补充。   是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了吗?齐绮琪微微一惊。   “不论再如何武装自己,也无法掩饰内心的软弱。”男人说,“你从现在还没有正眼看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了,齐宫主。”   闻言,齐绮琪有种自己快要抽泣出声的错觉。   再没有比好不容易才伪装出来的坚强遭到看破更让她动摇了。   ──不能示弱,因为我是一宫之主。   齐绮琪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倔强地、缓缓地、假作从容地抬起了头,看向那个男人。   那个一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   他身量颇高,至于身材如何倒不太能看得出来──那件黑袍模糊了一切,脸容藏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中,无法辩清,唯一显露出来的薄唇病态地苍白,一丝血色全无。   就像是死人一样。   接着,齐绮琪对上了男人的双眼。僵直、颤抖、不适,乃至是恶心,她身体出现各种反应,像是有一根棍子从肚子里戳入,疯狂捣弄着五脏六腑一样,叫她好不舒服、好想错开视线。   那是一双任由主人再如何粉饰都依然满溢着陈腐腥味的漆黑眸子。   如死水,亦如血海。   累积了厚重戾气,而且封闭至腐烂发出臭味,这个人肯定毫无道义、毫无理念地以纯粹的杀戮方式夺去了众多生命,并用他们的鲜血来填充自己的一对眼睛,最终造就了这种“大量杀戳者”的眼神。   齐绮琪仿佛闻到了血的腥味。   那并非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味道,其源头亦非男人身后部属所推着那木制手推车上的刑具。   是的,味道就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确确实实地。   “齐宫主似乎对我这一双眼睛很有兴趣。”   人们窥探深渊时,深渊也在反窥人们。   就正如,齐绮琪观察男人的双眸时,男人也用他的方式在搜刮鲜红眸子深处的一切。   而事实上,他们费了一段短暂的时间互咬彼此视线,想要从灵魂之窗里窥见对方的冰山一角。   “让人讨厌的眼睛。”   少女以几经压抑,但仍有细微颤动的声音作出评价。   “哈哈……”大统领苦笑,“我自己也如此认为。”   说完,他从部属里要来钥匙,打开了牢锁,轻身踏进牢房。他身后的部属们紧跟着,将放满刑具──染血的刑具──的手推车也推了进来。   一位下属将一张椅子放在齐绮琪的正对面,但大统领将以手势示意下属将椅子移开,然后自顾自地盘腿在她的对面坐下。   “齐宫主,觉得如何?”   “……假惺惺。”   齐绮琪冷淡地回答,大统领严正地摇头。   “不,在还未确定是敌是友前,我一向都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尤其是齐宫主你的确值得我尊重。”   “无耻!”齐绮琪愠怒地喝骂。   “齐宫主,话可不能如此说哪……”   大统领无奈一笑,视线游向天花板,笑容带点青涩,宛如刚情窦初开的青年想起自己梦中情人一样。   “贵派的小师祖可是在早阵子可是毁了我的计划。我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恨不得凌辱她、将她压在身下。她怎么说也是个美女对吧?虽然娇小,但那灵气洋溢,仿佛自然恩物的气质和面貌很能挑起男人的征服、虐待欲,我只与她有一面之缘却已经惊为天人。齐宫主,可以理解吗?这种感觉。初恋的感觉。”   仿佛只是一名孩童在述说自己美好的梦想般,男人口吻无邪。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黑白之分了,所以才能以纯粹的口吻述说如此惹人作呕的想法,齐绮琪听着他在侮辱自家的长辈,深恨至极,指甲不知不觉间陷进了掌心之中。   一滴。两滴。   血从掌心流出,掉落在地。   “而齐宫主这位与她关系密切大美女,我也想过百般蹂躏,借此报复于雪麒麟哪。”男人笑着说,声音如水般温柔。   齐绮琪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真的呕吐出来。   “齐宫主美貌闻名天下。”   大统领用黏稠的视线一寸一寸地舔过少女的全身,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还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一派之主,年仅十六岁……就我所知,倾慕于齐宫主的青年才俊不下于上千之数,一些不学无术的富权子弟甚至私下在赌谁能最先将齐宫主你收入囊中,压于身下让你娇喘连连──哦,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似乎也想要老牛吃嫩草一直在窥探齐宫主呢。”   这些齐绮琪或多或少都知道,但是如此露骨地被挑明还是第一次。她试图阻止自己去想象某些画面,但思绪却一时难以自控,终于按捺不住干呕出来。   男人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理所当然的事,合情合理。”   他的下巴撇向自己的身后,齐绮琪的视线像是被勾住般跟着看去,落在男人身后的两名镇国卫身上。   “你看,我的下属们从进来至今,视线就没有离开个齐宫主呢。”   大统领一说完,这两名镇国卫立刻发出猥琐的笑声。   他们的视线毫无顾虑地在齐绮琪身上游移,好几度落在她外露的肌肤上。其中一人还盯着齐绮琪的一对修长双腿从没有移开过,她下意识将双腿往后一缩,但还是避无可避。   “我是个对朋友、对下属都非常放任的人。”   “……你什么意思?”   齐绮琪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齐宫主想与我交朋友,我自然奉齐宫主为上宾──”   “恐怕与你交朋友的方法,就是画押认罪吧?”   齐绮琪嗤之以鼻地打断对方的说话,近乎是逞强般喝骂道:   “卑鄙小人!厚颜无耻!我──齐绮琪不屑与你这种人交朋友!”最后,齐绮琪“呸”了一声,表现得万分唾弃。   大统领失望地长叹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摇着头说:   “看来齐绮琪是看不起我哪……就像看不起那堆狂风浪蝶一样。”   纵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不妙的预感和恶寒早已充满身体每一个角落,无处可逃的绝望也在不断侵袭内心,但是齐绮琪依然竭尽全力保持最后的坚强,以不服输也不会屈服的沉实视线盯着男人不放。   ──我绝不屈服!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就算或多或少知道接下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惨痛,她也绝不开声求饶,也绝不同流合污。   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无颜再面对那个女孩。   很神奇的一件事。   只要想起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又不听话经常惹事,却意外地可靠,在临危下也不轻言放弃的女孩,齐绮琪心底里似乎就有一股力量油然而生,支撑着她,使她不致崩溃。   “看来齐宫主心意已决。”   大统领既遗憾又欣赏地点了点头。   “我这两名下属一直尽忠职守,也没有什么恶习,就是好色。他们为了准备今天的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齐宫主,你能帮我慰劳慰劳他们吗?”   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见大统领身后两人的露骨眼神时,还是无可奈何地生出想要逃走,放弃自己所有坚持的念头。   但她很快将之抹去。   眼见齐绮琪如此作态,大统领不理解似的笑了笑。“也罢。”他很快就语气一改,敛尽脸上的表情。   “齐宫主可是娇滴滴的大美人,用‘刑’客气点。”   他咬重一个“刑”字,弦外之音昭然若竭。两名下属“嘿嘿”一笑,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即又望向齐绮琪,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们早就兴奋极了。   “齐宫主,真是遗憾哪……”   大统领惺惺作态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他走得轻描淡写,全然不在乎一名少女的清白即将灰飞烟灭一般。   他走后,两名镇国卫立刻靠向齐绮琪,但在距她几步前停顿。   悬崖勒马?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发现自己每靠近一步,齐绮琪身体都不可抗拒地颤抖了一下,而己方停住时,她又不自觉地放松,眼里透出一丝希望之色。   他们在戏弄少女并为此感到一阵满足兴奋而已。   察觉到他们的恶趣味,齐绮琪咬紧下唇,赤裸裸的屈辱几乎要将她的心割得支零破碎。   不过,他们并没有以此为乐过久,很快就忍不住扑向齐绮琪。   先到步镇国卫单手扣住齐绮琪的双腕,压在墙上。齐绮琪吃痛闷哼出声,结果却让两名镇国卫更兴奋了。   “洛阳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名镇国卫挑起齐绮琪的下巴,十分满意地点着头。   “我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从来没见过生得如此出落的美人儿。”   说完,他与同伴对视,然后又是一连串猥琐下流的笑声。   齐绮琪一言不发,狠狠地瞪着他们不放,仿佛要用眼神将两人碎尸万段般。如果眼神这玩儿能够杀人,两名镇国卫肯定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可惜,眼神并不能杀人。   两名镇国卫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害怕的反应,只是笑得更为放肆。   “你前我后?”   “也好。”   两人迅速达成协议。   一个人将手伸向齐绮琪的下半身,另一个人则更为直接,低头就正往少女的脸蛋吻落。   “──麒麟!”   齐绮琪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错开视线,心生动摇的她侧头想要躲避。   可是,真能避过吗?   两名镇国卫没有触及齐绮琪。   他们的笑声像是被突然冻结般止住,取而代之的是──   惨叫。 68、少女的泪水   近在咫尺,几乎完美重叠在一起的惨叫。   齐绮琪听见砖石粉碎瓦解,敲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背后厚实的墙壁陡然崩塌粉碎。   石块炸裂飞射间,那一只缠着苍电乱流的纤细手臂从中穿过,然后笔直地延伸,扣住了正往自己吻落的那张脸孔,将对方的惊呼给覆盖住。   “你想干嘛?”阴沉得吓人的质问。   然后,那名镇国卫连回答或是求饶都来不得及,苍蓝色的电流就如灵蛇般缠上他的身体,在夺目的闪烁光芒里惨遭蹂躏,身体一阵在电击下大幅痉挛。   不到刹那,他便口吐白沫,浑身烧焦冒烟地倒下。   眼见同伴被突然破墙而入的女孩一招搁倒,生死不知,第二名镇国卫理应立刻反应过来。奈何对方的出场方式过于突兀而且匪夷所思──尤其是那些如天上怒雷的苍电──他竟然愣住,即使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用满斥杀气的“猫眼”咬住自己。   直至倒在地上的同伴下身传出腥臊的味道,澄黄色的液体湿了裤子往四处蔓开后,这名多苟延了几秒的镇国卫才终于回神。   “谁!”他喝问。   来者只有一个。   是个女孩。一个浑身上下都沾有血迹,眸子满布血丝,面容扭曲狰狞的女孩。   她忽然呼出口气,吐息里掺有电孤、冰屑、火星,看起来有几分异样的美妙,却让幸存的这名镇国卫屏住了呼吸。   “天灾雪麒麟?!”   从那些法术现象里联想到一人,男人惊呼出声,同时右手往后伸去,企图拔出斜挂在腰后的横刀。   ──企图。   但没有成功。   他的手掌停止在距刀柄只有咫尺之距的近处,悲鸣才从唇间泄出便被冻结──   女孩右手紧握的大剑剑柄上迸发出一阵强烈的苍电激流,男人只看见一道突兀地出现的光之圆孤划过自己腰间残留在半空。有东西就此一刀为二,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上半身先摔落在地上时男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只能愕然地看着自己还站立着的下半身。男人死前的最后一幅画面,是自己的下半身一边从俐落的断面出激喷鲜血一边缓缓倒下,最终落在地上敲出一声闷响的过程。   *   牢房里,血如雨下。   这些腥红的雨沾染不到齐绮琪的一分一毫,也沾污不了女孩。它们都被真气给弹开了。   然而,血的腥臭和尿液的臊味还是无可避免地满溢了整间牢房。   齐绮琪呆呆地望着立在自己身前的娇小身影,一时间竟然对于这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女孩的出现感到难以置信。   苍蓝的电光和右手上的大剑都证明了女孩的身份,但她脸上那憎恶至扭曲、杀气浓至狰狞、愤怒至狂暴,已经足以用“面目可憎”来形容的表情,却让她显得有点陌生。   “麒麟?”齐绮琪试探性地轻唤女孩。   女孩微微一顿,然后缓缓转过头来。   仅是转头这一个过程,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摇身一变,被愧疚、担忧和焦急尽染。她在将大剑放在地上,在齐绮琪身前跪下。   “小七,你没事咩?”   如此关照着的女孩像是不知道从何入手般失措,一双手不知道在半空胡乱摸索,硬是没有落在任何地方。   “我来晚了,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手脚没缺咩?头发有少一根吗?眼泪呢?没流一滴吧?血呢?这是谁的血?不是你的吧?脑袋还好,没撞到?没被人占便宜吧?──哎呀,气死我了!”   女孩真的慌极了,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接着,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忧,双手在齐绮琪身上一阵摸索,想要找出有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换在平时,齐绮琪肯定早已脸红,大吼一声:“你混帐!”可是当下的她只任由女孩将自己转来转去,唯独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女孩不放。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啦?受伤了?被毒哑了?”   或许是少女始终没有出声之故,雪麒麟停住动作,既不安又害怕地以颤抖的声音探询。她的身体也抖了起来,生怕齐绮琪有什么三长两短。   齐绮琪还是沉默。   然后,她缓缓地低下了头,让垂落的前发遮住了自己精致的脸孔。   “小七……?”   眼见齐绮琪如此反应,雪麒麟一阵窒息。   自己来晚了?刚才那两个人不是最先的施虐者?这两个可能性一冒出,她就觉得晕眩,身形一度不稳,差点摔坐在地上,然后灼心的怒火就从身体深处狂涌而出。   结果,这股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   “大混蛋……”   “咦?”   听见那细微的怒骂声,雪麒麟一愣。   “大混蛋!”   齐绮琪再骂了一次,依然是近乎于撒娇的口吻。“大混蛋大混蛋大混蛋……!”她一边覆述一边抬起脸来,两行清泪便夺眶而出,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哎哎哎哎,咦──呀?”雪麒麟懵了,呆住了。   “咦什么咦!你这个大混蛋,呆脑鸡!大笨鹅!”   少女恶狠狠地破口大骂着,倏地撑起身体,用力扑向少女。   雪麒麟始料未及,被摔坐在地。她怀里,“哇──!”齐绮琪放声大哭着,一双粉拳胡乱捶敲在她的身上,脑袋不断钻着她的肚子,就像想将自己埋进她体内似的。   “打死你大混蛋!为什么不早点来,害怕死我了……我好害怕呀……”   齐绮琪放肆地大哭,将宫主的颜面、姿态通通都抛之脑后。   “你没事吗?”雪麒麟下意识又问出自己最在乎的问题。   齐绮琪摇着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闷在雪麒麟的怀里咕噜噜地转,听起来模糊不已。   “我没事……我没事……虽然没事,可是其他人、其他人……我害怕得都要死了……”   劫后余生的少女大概就只想像个孩子般放声哭泣吧,雪麒麟只好“没事了,已经没事……”如此安慰着齐绮琪,一边搂紧了那充满弹性的纤腰将她紧拥,一边将她背后的那些长针一一拔出。   ──还会哭,心就还没崩溃。   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能够落下。   而此时彼端也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复数的悲鸣惨叫相继传来。比雪麒麟慢了一步的贝小路和紫玄子也终于突入进来,击倒大牢里的镇国卫,展开解救行动。   *   少女没有哭喊很久。   她在第三根长针在被拔离自背后,弱弱地娇哼呻吟一声,然后身体突然僵直,止住了哭喊。   那并非是因为齐绮琪有着某种自觉,或是身体出现状况之故。   而是贝小路跑过两人所在的牢房外时,骂骂咧咧地丢下一句“要打情骂俏就给老娘回被窝里去!”叫她羞涩难堪所导致的。   “都怪你!”齐绮琪泪眼汪汪地瞪了雪麒麟一眼。   雪麒麟“呃……”了一声,手一抖便将才拔出来的长针插回去,痛得少女一度停下的泪水再度冒出。   “大混蛋,你故意的吗!”   少女生气地骂道,就是一拳打出。雪麒麟惊恐地闭上眼睛。   拳头停在目标的鼻前。   齐绮琪那紧握的拳头缓缓张开,食指轻轻弹在雪麒麟的鼻上。“快去。”她说。   “呀?”   雪麒麟不明所以地张开眼睛,看见齐绮琪正气呼呼地鼓着双颊──她在外人从来不会露出的举动,像是在撒娇似的。   “我叫你快去啦!”她,“快去帮忙。”   “那你呢?”雪麒麟下意识反问。   “已经可以了。”齐绮琪摆出“别小看我”的表情,“这就跟‘堤’一样,只要出现缺口,就很容易冲破。”   “嗄?”   雪麒麟不太明白那个比喻。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啦!”齐绮琪有点不耐烦地指向自己后背,“我是在说这些长针啦!我能运气逼出来,而且你比笨手笨脚地一根一根地拔要快!还不会倒插回去呢!”   话到最后,她又有点生气,嘴角莫名地一抽,显然是想起刚才长针倒插回去的痛楚。   “所以,你赶紧去帮忙吧。”   “可是……”   一下子望向牢房之外,一下子就看看齐绮琪,雪麒麟万分犹豫。   “没有可是,快去!”   齐绮琪一再坚持,雪麒麟转念一想觉得对方不像在逛强,便顺从地点了头。   “等我,我待会回来接你。”   雪麒麟拥抱了齐绮琪一下。   然后,女孩竟然拨开少女额前碎发,轻吻在那光洁的额头上。   那其实是一个承诺。   可惜齐绮琪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你……你……你干嘛啦?”她羞涩地嚅嗫着,双手手指在身前忸怩地互相绞呀绞,“我们……都是女的……而且你又是长辈……这样子……会不会不太好……这种事,应该在──”   细碎的呓语最终被一连串的响声所覆盖。   那是牢房铁栅栏被破坏,铁柱掉落在地的声音。   齐绮琪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女孩已经不在自己身前。对方已经到了牢房外头,回望这边。   “小七,等我!”   留下这一句话,雪麒麟便转头小跑离开了。   齐绮琪呆呆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走道上,脸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终,她缩起双膝,捂住了脸颊。   “鸣……太丢人了……”   呻吟似的轻语从指间透出,一双鲜红的眸子摇曳着某种未明的情愫。   “我究竟在想什么啦……”   少女的双颊热得吓人。   一圈圈掺杂着火屑的奇异烟雾自她头顶上徐徐升起,那是真气运行随着情绪激烈波动所导致的现象。   人们常说的“害羞至极,头顶冒烟”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囚禁各派掌门的牢狱位于镇国卫一处秘密据点。   这据点伪装成帝都的一处大宅──不,这座建筑本来就是一座大宅,只是被镇国卫作为据点使用罢了,堂而皇之地就落在平民可至的街道旁边。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   于是,镇国卫对于雪麒麟等人的突袭显得有点猝不及防。即使他们早就做足了各种准备,但心里依然因为一种侥幸,认为对方不会寻到这里来而有所松懈,最终导致被囚的各派掌门大半被救走,而自己一方则阵势大乱,损失惨重。   更重要的是,原本也身在此处的大统领却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身影。   虽然那个人往往神出鬼没,但是总不可能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离开吧,镇国卫们认为他们的上司只是遭遇到某种情况,没能出现指挥,完全没有往他临阵逃脱的方面考虑。   镇国卫大统领的确不算得临阵逃脱,只是明哲保身地躲藏起来而已。   没办法的事。   他只擅长用毒和一颗狠辣阴险的心,但在真枪实弹的打架里,他跟一个普通人并没有多大的分别。顺带一提,他其实还兼任“夜行”的成员,有着“裁缝”这个代号。   无论如何,即使群龙无首,镇国卫们也展现了应有的素质。   他们最终将那三位名声在外的大天境和那被救出的九名“囚犯”堵在了大宅的后院里。   “围住!用弩机,不要轻易接敌!”负责指挥的是一名天境镇国卫统领。   镇国卫几乎将所有天境高手和精锐战力都被派调了去闲逸庄,导致这里只剩下战力空虚。   那名年约五十的统领是在场镇国卫里的唯一天境,而且还是在早前和武林高手交手时受伤而退下来的,左手还被白布条吊在胸前,战力最多只有状态完好的七成。   “别射那三个小的!他们都是大天境!”   话虽如此,男人好歹也是一名统领,经验相当丰富,指挥非常到位。   “射大的、射大的!他们体内的毒还没完全去除,身体还没恢复多少!只要射那些大的,小的就会退回去!”   统领精准地掌握了雪麒麟等人的命门,发出针对性的指令。   刚被救出的九位掌门们体内毒性还没尽散,而且还才刚摆脱真气被封的状态,即使是龙天宇、紫云童子、林御这几名天境高手也无法发挥应有战力的三成。他们单是应付那些箭矢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更别说还得兼顾那些无法很好地自如行动的、受了重伤的那几位掌门。   更要命的是,在那名镇国卫统领几度下令部属们集中攻击虚弱的九位掌门后,他们所承受的压力顿时一口气加重数倍,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无可奈何地,雪麒麟、紫玄子和贝小路立刻转攻为守,替他们分担去大部分的压力,前进的步伐却也因此被拖住,陷入了被动的危险局面。   “对,就是这样!压过──呃?”   镇国卫统领下令趁胜追击,但还没把话说完整就被中断。他突然呕出鲜血,一把细长的剑当胸穿出,刺穿了他的心脏。   “你是……罗──咳咳咳!”   统领回望身后诡异地凭空出现的同袍,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咳出了鲜血。   紧接着,他的意识就被自眼角处绽放的苍电雷光给埋葬。 69、歌声   眼见一道强裂的雷光鸣响闪过,已方最强的统领在一连串惊变中半边脑袋被轰碎,血源源不绝地喷射四溅,镇国卫们的动作立刻被恐惧所冻结住,靠近已死统领处的部分人甚至不约而同地倒退数步,生怕下一个落得如此惨不忍睹下场的就是自己。   “怎么回事?”“那是咱们的人?”“这下子该怎么办?”   他们在紧接的瞬间注意到击杀己方统领的两人之一竟然也是一身镇国卫打扮时,所衍生、蔓延的惊疑不定让包围阵势一时大乱,好几处地方都因而出现细微的缺口,其中以无首统领尸体所在之处最为严重。   虽然镇国卫有不少是武者出身,理应有着不俗的独立行动能力,但是在团队行动时,却会因为长期训练而根深蒂固,诸如必须配合队友、不能擅自行动、要服从上级指挥之类的准则,导致无法轻易脱离集团行动的意识,单独作出任何判断并执行。   他们因而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填补包围网出现的缺口。   而雪上加霜的是,他们手中的动作因为惊恐,仿如咬合不佳的齿轮般失去以往的流畅性,最终导致压制住武者们的滂沱箭雨有所凝滞,出现短暂的空档。   时机来了!雪麒麟瞬间捕捉到胜机。   “小路!开路!”   “闭嘴,老娘知道!”   雪麒麟挥袖射出数以十计的飞焰,朝四方八面疾奔而去。首当其冲的正是包围网空隙最大的地方,原本群龙之首所在之处。   伴随惊呼,团团火光如伞绽放,镇国卫们纷纷走避。他们原本已乱的阵势开始崩溃,已经与先前的严整无缘了。   几乎是同时地,贝小路应声如猛虎般飞扑而出,缠着磅礴的真气撞落在镇国卫之中她不惜消耗拍出一掌又一掌,狂龙虚影在人群间乍现、抬首、咆哮。   “鸣哇──!”   不少镇国卫被击中抛飞,或往上或往后飞去,悲鸣着重摔在地。   包围网逐渐被撕开,空隙也越来越大。   “武器!”   罗轰隔空喊了一声,甩出背后的包袱。   包袱在空中解开,数把兵刃从中掉出,落回主人的手里。   原本只能空手应战的掌门们重获兵刃,战力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在镇国卫阵势已乱的当下,他们已经能够单靠己力保护自己的安全。   眼见如此,雪麒麟也从阵中冲出与贝小路会合,只留紫玄子一人保护几位掌门。两位女孩互相配合着,火花、苍电乱舞闪烁,狂龙隐现,很快就在包围网里辟出一条道路。   “走!”齐绮琪喊了一声。   紫玄子自然明白当下已是最佳时机,身士先卒往前挺进,双手画圆将开始重新集中射来的箭矢荡开。在他这里“护盾”的保护下,掌门们紧跟他的脚步,武者们构成隋圆形的阵势稳步前进。   “别停,继续射!”   某位小队长挺身站了出来,试图指挥镇国卫应对,却为时已晚,无法挽回已然崩溃的局势,反而让自己落得“枪打出头鸟”的下场被罗轰一记手刀打晕。   镇国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包网围被洞穿。   “走出院子,转左靠右。”   罗轰来到雪麒麟旁边,低语作出指示。雪麒麟不疑有他,立即以“轰龙焰雷之七”轰碎院墙,一马当先依着他提供的路线跑去,而贝小路则在此时滞后,与紫玄子配合着抵抗追来的镇国卫。   就在众人成功脱出来到街道时,他们身后一道星烟急速升起,在空中绽放点亮。   看来后知后觉的镇国卫似乎终于想起了求援。   “前面十字路转左,进窄巷。造几道墙,拖住、混淆他们。”   雪麒麟依言照办筑起厚实的冰墙封阻往左往前的路口,待一行人都转进左边窄巷后,她也把这小巷巷口用冰墙给封锁住。   “第二个巷口转左,入大道,然后再往前十丈,入巷子……”   罗轰不断作出指示,而雪麒麟全盘接受。他们一行人经过好几次蜿蜒,在帝都规划分明的道路里左转右拐,终于将追兵给甩开。   但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们没有直接前往闲逸庄,那外面的镇国卫比刚乎牢狱所在的大院更难应付。为了提防被人跟上,和甩开一些他们还没察觉到的暗影追纵者,于是他们维持表面无序的方式在帝都里转着,其实却正缓缓地向与北冥有鱼约定好的会合地点前进。   就这样子,人们又在前进一段距离,眼看就要抵达目标地点时──   “一直往──等等!”   刚又转进一条窄巷,和雪麒麟并肩的罗轰突然举手示意众人停下。   “喂,怎么了吗?”   殿后的贝小路与紫玄子对望了一眼,最终由她隔空喊问。雪麒麟回以一个不清楚的眼神。   “怎么了吗?”   雪麒麟皱着眉头如此询问,罗轰听了就指着前头窄巷尽头处说:   “这里原本没有墙壁的。”   “没有墙壁?”   雪麒麟往前望去,发现窄巷的最尽头并没有出口。   有一堵高矗的石壁阻在那里,最奇怪的是那石壁并非是堆砌出来,而是一体成形的。不过,在尽头处稍前一些,却有一道建筑间的狭隙小路,那是往右转的。   “会不会是记错了?”雪麒麟问。   不知为何,她有不妙的预感,但仍然怀有一丝期待,希望只是罗轰搞错了。   然而,结果却是──   “不可能。”   罗轰态度斩钉截铁。“不可能。”他又再呢喃了两次。   “往右是通往朱雀大街,那里很开阔,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而且也一定有人在监视,而往前则是隔着数行建筑和朱雀大街并行……你认为我会愚蠢到规划一条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的路线吗?”   这位镇国卫统领难得一口气说出如此多话。从他急促的语气听来,当下的情况似乎不同寻常。   “罗统领,会不会我们走错路了呢?”   已经回恢不少的齐绮琪走上前来,提出一个可能性。   “我们转了那么多个弯,左穿右插的,就算在某个地方出错也不奇怪……如果是这样,只要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然后调整一下路线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罗轰沉默了一下,环视了窄巷一眼,似乎在确定众人现在所在之处是不是在他自己的规划之中。   “不可能。”   听见这个语气肯定的结论,雪麒麟和齐绮琪对视一眼。她们都觉得出状况了。   罗轰一边诫慎地警视四周,一边凝重地说:   “我不可能会记错,如果这都得记错,我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我不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里的确是我们预定的路线。”   如果罗轰所言皆真,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此地不宜久留。”齐绮琪呼吸急促起来,语速也随之加快。   在场的人们也是久居高位,长久的经验使他们立刻理解到当下情况的诡异。显然是有人明知他们会路经此地,才会筑起石墙堵住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但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显然不是善类,说不定已经在某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随时作出攻击。   “转出去吧。”说话者是丐帮帮主龙天宇。   他建壮的身体上满布了伤痕,但依然中气十足。“如果我们的行踪真暴露了,不论是退是进还是留肯定也会遇上敌人。前进──既然无论如何都会遇到敌人,那么就只有前进了。”   “是的,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去到查看哪里有敌人埋伏了。”道一教掌教紫云子轻声应和。   众人一度思索,但最终保持沉默。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代表着他们都默许了。   “走。”   罗轰也没有多作深思,只知此地不宜久留。他率先动身,身后的人们也随即行动起来。一行人跑向通向右边的建筑狭隙,快步穿过建筑物。   原本他们已经多少有心理准备会在这条狭窄得只容两人紧贴并肩走过的小道里遭遇埋伏。在空间有限的地方里,弩箭能发够挥出巨大的威力,一波箭雨洒下恐怕就能收割若干战果。   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们既没有遇到任何敌人,也没有遭到预期之中的箭雨攻击,周遭静得诡异。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越发不安紧张。   就像箭在离弦前最为可怕的道理一样。   因为在箭射出前谁都不知道它最终会射向那里,而当下的情况也一样。对于未知,人们总是难以感到踏实。   很快地,他们就穿过了建筑物,来到一条开阔的大街。   周遭的民众──闲杂人等似乎已被疏散,整条大街空无一物,静默得吓人,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同样地,这里也依然没有敌人。   没有任何埋伏,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   太古怪了,雪麒麟心想。   她开始怀疑己方的警戒是多余的,而那堵石墙也只是近期某种工程而建立,机缘巧合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但,她的一切怀疑最终都在那个瞬间烟消云散。   ──有歌的声音。   “啦啦──啦啦啦……”   只有单音的哼歌声。   声音从大街的彼方传来,如远若近,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中。   “……谁在哼歌?”贝小路惊疑不定地出声。   再悦耳动听的歌声,如果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蓦然响起,也只会让人不寒而颤。雪麒麟一行人也不例外,在歌声响起的瞬间便禁不住地停下脚步。   更正确来说,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原因并非因为被那突如其来的歌声勾起了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而是大街一切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口都在眨眼间被高耸地拔地而起的石墙给封挡住。   石墙升起的轰隆巨响里,那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可能是从四方八面,甚至是心底传来──的旋律却仍然清晰得可怕。   “被困住了……”紫玄子说。   他一度望向半空,似乎在估算从空中逃出的可能性。   但才过了几秒,他便收回视线,凝重地说道:   “有──结界?是叫结界吗?有一层灵气将这片区域罩起来了。”   听见他提及法术的名词,人们不由自主就将视线移向雪麒麟,而雪麒麟却一言不发地眺望远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疑问般。   “麒麟……?”   齐绮琪试着呼唤,但没有回应。   她并不知道,雪麒麟的意识已经处在另一层面里。至少,女孩现在没能意识到五感里,任何一种感官的反馈。   ──谁在唱歌?   是谁在歌?是谁在唱……那让人心生反感的歌雪麒麟感到一阵寒意从体内的深处升起。她体内的真气循环受到未明之物的干涉,一直在凶悍地起伏不定,剧烈地波动着。   体内某处似乎有东西在响应那歌的声音。   而那究竟又是什么东西呢?雪麒麟无暇探究细想。   危险。   她直觉地感知到某样极为危险的事物正在往这边靠近。缓缓地靠近。那就像是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一把刺取自己咽喉的长剑般虽然缓慢却是确实地往自己靠近。   而且──避无可避。   被长剑夺去性命的瞬间已然可以预见。   “走……”   那是自唇间泄出的微弱声音。   “啊啊……快走。”   雪麒麟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一再驱使众人迈动脚步。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能够做些什么。   “喂,往哪走?”贝小路焦躁地提问。   “麒麟,都被封起来了,我们该往哪里走……?”齐绮琪脸色发白。   少女似乎也感受到那股气息了。   ──宗师的气息。   与武家的宗师不同,武家宗师的气息更锐利、更磅礴而且厚实,就像一座大山般雄浑,而现在如微风般携手歌声而吹来的气息却更为自然,仿佛融进了自然之中一样,能够轻易渗进别人体内。   然而,不管是火还是风,同样能够杀人。   两者就是如此相似地、就是如此如出一辙地……让人敬畏。   “别管了!”   雪麒麟从袖里掏出一张黑纸苍字的奇异灵符,往最靠近的一堵石墙射出。“就往那跑!”她如此高喊,然后便自顾自地结起手印来,唱起如歌的咒语。   人们因为仓皇而呆住。   但他们在下一秒便回过神来,踉跄而坚定地往灵符所落之处跑去。   笔直地跑去。 70、以花为衣,披瓣而至   就在他们距离石墙已是触手可及时,雪麒麟双手猛地一拍,掌间有一圈苍蓝色的光芒涟漪荡起。   “破!”   贴在石墙上的灵符应声迸发苍蓝色的光芒,纯白色的电光从中窜跃而出,眼看就像是符上纹路在瞬间活了过来般。   那些如同一条又一条小蛇般的白色电孤缠上石墙,并一阵又一阵地放射性地扩散开来。   然后,收缩、渗入。   白电隐没在石壁之中,后者随即龟裂,一口气崩塌,回归成最原本的状态。   泥黄色的光点飘散。   整个过程在转瞬之间完成,已到近前的一行人毫不犹豫越过了石壁原本所在之处,意外地简单脱离出去。   ──然而,这只是一时性的。   如果那宗师一旦追上众人,恐怕所有人都活不了。雪麒麟深知道一点,所以她站着没动。   “咦,麒麟?”   察觉到雪麒麟的状况,齐绮琪连忙止住脚步在彼端回头呼喊。在那红色眸子的倒映里,女孩的头发轻轻起舞。她沉默不语,也一动不动的。   “麒麟,你在干嘛?赶快过来啦!”   雪麒麟肩膀抖了一下,但依然没有转身。   见状,齐绮琪愣住了。   “呐,别玩了,好吗……?”她怔怔地说,随即抬腿想要将女孩硬拉过来。   她才踏出一步,地面就毫无预兆地出现一阵剧烈起伏,上下颤动。平整的地面此时满布皱摺,看似枯瘦手腕上的青筋般,地面下方有某种东西在耸动,使到无数脉路凸出。   “嗯──咦!”   突然间,脚下的地面以猛然之势往天空隆起将她撑跌的。猝不及防下,齐绮琪狼狈地向后倒去。   “小七,宗师追上来的话,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总要有人拖延对方,不是吗?”   雪麒麟的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模糊的笑容,有点难看。   “你在胡说……什么啊……”   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般,摔坐在地上的齐绮琪讷讷地说着。   她脸上尽是不信。   太突然,雪麒麟的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可惜,她的说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心情也没来得及收抬好,铺有石砖的土地就一口气窜上天空,吞噬了她的视野,挡住了她的声音。   ──也抹消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不可以!”   齐绮琪转坐为跪,就这样跪着往前挪动了几步,上半身倾向那厚实的石墙。“我可不准!雪麒麟,你给我出来呀!”她一边如此喊着,一边猛拍着石壁。   手掌落在石壁上时,只有细微的声响产生。   那意味着石壁非常厚实坚硬。   是的,那怕齐绮琪用上全部力气,一拳又一拳打在上面,它依然纹风不动。   “那个笨蛋!”贝小路狠狠地说。   即使她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也埋藏不了脸上的那一抹哀戚之色。   幽幽地叹了口气,“真傻……”紫玄子如此评价道。站在稍远处的其他人也禁不住望向彼此,从对方的眼里窥见了凄凉。   他们的反应像是在哀叹:“今天已经死得够多人了,难道又要添上一个名震天下的名字了吗?”   然后,人们向齐绮琪投以同情的视线。   齐绮琪却像没有感受到般,依然在叫喊着:   “你出来呀!讨厌的大混蛋!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生气了!听到吗?我说要教训你呀!我说不原谅你呀!”   声音传过去了吗?   自己的声音有确实传到她的耳中吗?齐绮琪不知道,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墙壁。就算手掌已经石头上的凸起所弄破,流出了鲜红刺目的血,她也没有停手。   “别拍了,齐宫主。”   紫玄子看不上去,上前抓住了制止了齐绮琪。   “我不要!”齐绮琪激动地摇着头,一对手腕都被强力钳制而无法动弹,却仍想借由扭动身体挣扎抗拒。   “我不要她留在那边!我要她陪在我身边!”   齐绮琪抬头大吼。   她眸子里憎恨充斥,鲜红似乎快要从眶里涌倾出来,将眼前白衣童子吞噬。   独自留在石壁的另一边迎击宗师,雪麒麟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齐绮琪能够很轻松就想像到女孩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想去联想。   “放开我!别阻止我!”   她咆哮着,完全没有一贯的端庄的形象,就像是只会胡闹的泼妇。   白衣童子半垂眼帘。   沉默里,他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   “够了──”   他语气低沉,然后在紧接的一刻提高雄厚:“够了!”   一阵真气随着童子的声音荡开,慑住了众人。   没想到这位一向好脾气,面对任何事情都像是提不起劲的道一教师祖竟也会有动怒的时候,齐绮琪身体在一阵颤抖后僵住。   她呆呆地望向紫玄子一双载满怒气的眼睛。   “齐宫主,你应该很明白她是为什么而留下来的。老实说,我不觉得她会为了我们而留下来。”“那么她是为了谁?齐宫主你应该很清楚。”   是的,齐绮琪其实很清楚。   她很清楚雪麒麟究竟是为了保护谁而特地留在那边的。   “……是为了我。”   齐绮琪很清楚这一点,她比谁都更清楚,在雪麒麟心目中,自己究竟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特地去到在意而已。   然而,尽管知道,尽管明白,但不代表她能接受。   “可是,我不想──唔!”   齐绮琪恢复挣扎,但是却又突然僵住。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身而来,一记手刀敲在她的后颈,将她击晕。昏死过去的女孩双眼一翻闭上,往后倒在击晕她的女孩怀中。   “贝小路,你……”紫玄子目瞪口呆地望着罪魁祸首。   “多说无用,她根本就听不进去。难道老娘这样做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说完,贝小路补上哼声,将齐绮琪的身体一翻,如衣服般扛到肩膀上。   “走了。”她说。   贝小路转身,以眼角余窥向石壁,轻声呢喃了“你可别死了。”这么一句话,接着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知怎的,她的脚步不自然地加快,仿佛不想再在此久留多一刻似的。   紫玄子则注意到贝小路垂下的右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不断有解血沿着纤细的手指滑下,掉落,最终在地上粉碎。   “这事啊……”   紫玄子重重地叹了一声,也动身跟上贝小路。   “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罗统领也留在里面了。”   与一直沉默不语,静望事态发展的众位掌门擦肩而过时,紫玄子不愠不火地留下这一句话。“只能靠我们了。”他重申。   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吐出冗长的叹息。   白色的叹息很快就在空中消散,不留下一丁点痕迹。   *   石墙之内,雪麒麟怔怔地望向众人逃离的方向。   “这样就好……”她喃喃低语着。   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说给已经远去的鲜红少女听。   声音有传达到吗?恐怕没有,就正如齐绮琪的声音也没有传进来一样。   这片空间、这条街道已经被人隔绝开来。   女孩拉回投在彼端的视线,无奈地叹了一声:   “我也不真适合做这种自我牺牲的勾当咩……”   然后,雪麒麟转而望向身旁的黑色身影。“对吧?罗小轰。”她如此问道。   罗轰“嗯”了一声。   那是表示同意吗?雪麒麟皱了皱鼻子,她原本以为罗轰会沉默不答的。   坦白说,她一向都不太搞得懂罗轰这个矛盾的家伙。好一段时间,她一直都对罗轰怀恨在心──自然是因为洛青的事情,但是罗轰却屡屡向她伸出援手。   雪麒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谁对她有恩她一定会记住,有机会的话肯定也会报答,而反之亦然。然而对于罗轰,她实在难以用“爱”或“恨”去看待这个人。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他已经算得上自己的朋友了吧,雪麒麟心想。   “你呢?”雪麒麟投以好奇的目光,“你也不是那种会自我牺牲的人吧?”   “……或许吧。”   回答前,罗轰有短暂的沉默。   “或许……”他语气未明,仿佛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似的,“或许以前是,或许现在不是。”   “不懂咩。”   雪麒麟翻着白眼,摊了摊手掌。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我还好说,你大概会死吧。”   雪麒麟想了想,然后这么说。   “为什么?”   罗轰首次表现出好奇的感情,金色面具底下的两珠眼睛有着明显的兴趣。雪麒麟为此感到些许讶异,但仍然竖起右手食指摇着回答说:   “因为我比较强咩。”   罗轰又沉默了,不过这次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多于不想回答吧。   “而且,我们是三个人耶!是吧?小玑。”   雪麒麟拍了拍矗立在一旁,比她身高还要长出一点的大剑。结果,大剑却传出一阵哭腔,不争气地怯弱地说道:   “呜……麒麟,我好怕啊……”   对于天玑的不配合,雪麒麟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上。“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装装蒜也好咩!这么简单就露馅了!”   “可、可是我真的怕嘛……”天玑委屈巴巴地重申。   “你就不能争气点咩?”   雪麒麟气愤地踢了天玑剑身一下,天玑就弱弱地“麒麟又欺负人家……”如此伸吟着。   “雪姑娘,你不害怕吗?”罗轰插嘴问道。   雪麒麟没好气地瞄向他,用那种“你在说什么废话呀?”的眼神回应:   “当然害怕呀!不过总得有人留下来不是?”   “有道理。”   雪麒麟从罗轰身上移开视线,投往正面远方──那股气息的来源之处。   “而且,我觉得必须是我留下才行。”   罗轰说出“的确”两个字以示肯定。   最为明显的证据就是对方并没有阻止齐绮琪他们的离开,亦没有予以任何制止,仍然留在这条街道上的这一点。如果这位宗师真的有心要去追,他就不会仍然停留在此,也不会默默看着他们堂而皇之地逃去。   更重要的是,雪麒麟有一种感觉。   对方所盯上的是自己──是雪麒麟本人。   她体内正在积极呼应着某种呼唤的真气就是一种很好的证明。没错,事至现在她体内涌动的真气仍然没有停竭,并伴着时间推移进一步变得激烈厉害,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一般。   雪麒麟能够感觉到那由开始至今都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的视线。   那紧咬着她的视线依然从不知什么地方投来。   但她却确切地感受到那股视线──在审视着她灵魂的视线。   “所以──是吗?”   雪麒麟环视四周。   她突然忽有所感,隐隐觉得那视线就是从大街彼端传来的,于是便将视线定在那里。   “是这样吗?”   女孩眯起眼睛,火眼金睛渲染着金黄的浮光华彩。   “你是来寻我的?”   她的声音飘远,然后如青烟般无力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然后,某种存在回应了她。   既不是声音,也不是动作,更不是任何敌意或善意,而是──   就像阳炎快速为地上带来光明般,那些东西在一个眨眼间开满了整条街道。   是花。   数之不尽的花从周遭的一切事物上破土而出,乃至于雪麒麟和罗轰的脚旁边。它们在突然像有某种东西在其中窜动,凸显出一条又一条扭曲脉络纹路的地面上破土而出,以远超目视可以辨别的速度生长,最终长出了花蕾。   一度暂竭的歌声再次响起。   哼声的声音不再与之前模糊不清,而是确实从街道尽头传来的。   “来了。”罗轰低语。   正如他所言,少女嫣然现身于雪麒麟的视线彼端,踏着轻快的步伐,像是在半起舞般缓缓踱步而来。她每一步所落之处,附近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便绽放盛开。   少女伴着花香而来,身旁花瓣轻舞。   “好大的排场呢。”雪麒麟皱起鼻头发出冷哼,“这是界域吗?”   “很可能。”   罗轰短简回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把漆黑的匕首。“宗师的界域还是一如既往不讲理。”他难得发表意见,依序用一块布上抹擦左右两把匕首。 71、张天师   他擦刀干嘛?雪麒麟眼神奇怪。   “上面有麻药。急速、烈性,而且量多可以致命……虽然不一定能起作用,但聊胜于无。”   仿佛听见了她内心的疑惑,罗轰便解释了一句。雪麒麟听闻后脸色更古怪了。   “我出身影门,多多少少也会用点药。不过这也是我学艺未精的铁证。”   一边将匕首抬到眼眼观察上面半胶状药物涂得均匀与否,罗轰继续说道:   “师兄他用不着。那个人对自己本身的技巧有很信心。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用药了,就证明他已经不是以往的‘影子’了。”   他今天意外地话多。   一听见他提及影子,雪麒麟就觉得生气。那个人好几次想要自己的性命,又有合谋拐走宫天晴的“案底”,她能不生气吗?她银牙都磨起来了。   “你觉得这药对宗师起效吗?”   所以在一个深呼吸后,她换了个话题。   “能用的都用上。”罗轰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这样可能会比较踏实一点。聊以安慰,不是吗?”   “可以。”   雪麒麟点头再次将视线投往已经靠到近处,亭亭玉立地站停在约莫十米外的少女。   她伸向天之乾坤,握紧剑柄,一口气将大剑拔出,单手旋舞了几下后稳稳定指向正面,左手也伸进腰带里抽出好几张灵符如扑克般展开。   他们已蓄势待发。   尽管即将降临的是一场死战。   那少女只是排着微笑,从容地看着两人的表情渐渐凝重,如临大敌。   “你就是那个困住苍凛的宗师吧。”   雪麒麟踏前一步,抛出这个问题,同时投以观察的视线──方才没有去到细看观察来者的身姿容貌,女孩这才开始打量这位来者不善的少女。   ──仿如一片盛开的明艳花海中的“阴阳”。   虽然这个比喻实在过于暧昧、老土,但是雪麒麟却觉得很能精准捕捉对方给自己的感觉。   仿佛被刀子修饰过的瓜子脸,容貌明亮而姣好,双颊还点缀着红晕,那由微笑而勾勒的双边酒窝更粉饰着她的笑靥。   遮掩不住的明媚俏丽,仿佛就是所谓天生丽质的典型代表。   但是,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大概也正正是这个原因,雪麒麟才无法确切地感知到她的视线。   而最能突显她这个存在本身的,却不是容颜面貌,而是身姿本身。   那一袭黑色长发像是以墨刷出来似的,眼眸也像是由墨色点出来的,但配以雪白无比的肌肤,整个人仿佛由黑与白两色构成。   她身上衣服亦给人同样的感觉,比方说那一黑一白的一对连袜长靴,由黑白两色构成的大而短毛质披风,或是用作系住披风、悬在胸前的那一轮阴阳鱼。   道家的人。   但不同于雪麒麟印象中的道一教。   单就打扮上,少女的更为彰显“阴阳”这个道家哲学理念,大概是撇除大量道家要项,单向“阴阳五行”发展而衍生的一种分支。   雪麒麟猜测,那应该是笔直地往“术”深入研究,以“术”为尊的派别──或许,用“道家术宗”这个名词来描述会是最为适合的。   也就是说,少女很可能就是属于传说中只在史笔记录上出现过的,专研“五行法术”的道家一脉。   理应被历史长河所淹没的存在。   就如墨家一样。   但也如墨家再次现世一样,“道家术宗”也从墓冢里爬了出来。   “‘天灾’雪姑娘对我很感兴趣吗?”   少女率先开口建立双方的交流渠道。   她的嗓音悦耳清新,仿佛带着一股由无数花香以独特比例交织而成的独特香气,或香甜或清新、或幽馥或浓郁。   而这股声音似乎还带有某种力量,每字如珠盘落下时都能让周遭的花朵欢呼起舞,绽放得更为明艳,散发出更为强烈的生机。   “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呃,‘宗师’……是个人应该都会感到兴趣咩。”   用“宗师”来称呼对方真的适合吗?雪麒麟一度为此纠结。   归根究底,宗师只是武家对达到飞仙之境以下那个凡人能及的极致境界者的尊称、标签,或是说一种等级界定,但在墨家和“道家术宗”似乎又有不同的名词去到称呼这个层面的存在。   “天师?”   罗轰试探地出声,看来他与雪麒麟也有同样的疑问。   “在武家称霸的这个时代,你们称呼我为宗师也没错。”   才刚说完,少女又补上两个字:“暂时。”   然后,她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张天师’──玉耀。”   自顾自地说话时,她没有像武者彼此之间打招呼般拱手行礼,而是翩翩地原地展开双手转了一圈。她的大衣荡起的花瓣如折翼飞蛾般飘舞在她的身旁。   “嗯,‘天师’这个词我会更乐于听见。那是我所背负的命运。”   怎么听着像神棍的发言呢?雪麒麟眉毛一抖。   “就像你和我的相遇一样,也早已由星辰注定。”   “呃……”   雪麒麟越发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一时话语塞住。   不不不,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的吧──她原本是想这样子吐糟的,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在想,跟一个敌人,而且还是位神棍,大概多说也无用了吧。   “你是朝廷的走狗?”   天师少女失笑地摇了摇头。   “不是。如果只是帮他办事,就是他的走狗,那天下的走狗何其之多?”玉耀的目光从雪麒麟身上偏开,移到罗轰之上,咯咯地娇笑了两声,“确切来说,这位公子才是朝廷鹰犬呐。不是吗?不过这只狗不太听话,想要反咬主人一口就是了。”   “……”   当事人罗轰保存缄默,在刚才女孩和少女对话期间,他已经以极为细微的动作移动了脚步,大概是想率先取得有利的位置。   那么玉耀注意到了吗?她应该注意到了──她是宗师,但似乎并不太在意。会是宗师的傲气吗?所以没有把罗轰放在眼里。   “我从来都忠于‘自己’。”   无视罗轰一步又一步绕向自己的身后,玉耀不愠不火地如此主张,特地咬重了“自己”两个字以示强调。   “也忠于加诸己身之上的命运。”   把一句话分开说,似乎是玉耀特有的说话方式。   另外,她总不忘将“命运”挂在嘴边,可能是一位命运论者,而单是这一点,倾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雪麒麟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正反两面。   “于是,你有何贵干吗?”   雪麒麟望向罗轰,见后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她不认为与对方交流能让够避免一场战斗。   “来意吗?不,是命运注定我的到来,我只是遵着天上星辰的指引而来到这里而已,也仅此而已。”   玉耀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雪飞舞间,如花的两朵青焰在空中绽放。   那是仿佛由翠玉精雕细刻而成的明澄眸子,由燃烧着火焰包裹着般闪烁着青幽的光辉,眼白则隐现着极为复杂的纹样,最中央处的瞳孔没有一丝神采,始终注视着直线延伸的前方。   “……玉目之瞳。”   雪麒麟喃喃地道出那双眼睛的名称。   “你果然知道呢。”   玉耀欢喜地笑了,缠附于眼珠的青焰大幅跃动了一下。   “玉目之瞳、观星术……张天师……你是天师府的人?”   雪麒麟既惊疑又敬畏地探询时,脚步禁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是的,我是天师府的现任‘张天师’。”玉耀不嫌其烦地回答。   ──天师府。   这个名称的意义,雪麒麟很清楚。在她过去的世界里,天师府作为东方法术之首,一直位列魔法世界的顶端。   雪麒麟所熟知的天师府经过长久的发展,在历史长河里揉合了众多东方的魔法派别技术,从而发展出极为丰盛、繁琐而玄妙的独特体系,涉及五行法术、方位法术、占卜术数、魔法丹药、诅咒祝福、武术博斗、降灵召唤等等,几乎是囊括了所有源于东方的魔法技术与西方的十字教魔法体系匹敌的大形综合体,其独门的要术“雷法”更是魔法世界里的至高杀绝,破除灵性的能力独步天下。   不过,此天师府应该不同于彼天师府。   华朝的天师府十有八九还停留在很早期的层面,否则它绝无被武家覆灭的可能。说白了,它还没吞并其他体系,诸如武家、墨家的技术,还没演化到那种凌驾在众多魔法派别之上的层面。   所以,真正让雪麒麟动摇的并非是天师府存在本身,而是她的所有法术都源学于天师府这一点。   天师府这几个字于女孩就代表了她真正的师门。   严格来说,雪麒麟就是天师府的弟子,所用的全部法术、所拥有的全部知识都源于天师府。而她的敬畏也纯粹是出于一位弟子对师门的敬畏而已。   另外不得不提,她没有在玉耀自称张天师时就判断出对方就是天师府的人,原因在于过去世界里的天师府已经废除了“张天师”这个名号的传承。 72、盛开之前必先含苞   “你的‘雷法’是从哪里学的呢?”   不管雪麒麟是否还处于惊疑不定的状态里,玉耀说出自己所在意的问题,问得相当客气。   雪麒麟仍在发呆,一时没有反应。   她还未从天师府三个字所带来的震惊中回复过来。   “你不是天师府的门人。‘雷法’是天师府的不传禁咒秘法之一,只能由历代天师继承──不,能够习得并施展任何一种禁咒秘法者,立刻就能够拥有成为下任天师的资格,严格来讲。你究竟是谁?雪姑娘。”   玉耀踏出一步,眸子里的青光燃烧得更加明亮了。   “只有你,也唯独你没有出现于命运的长河之中,也没有被天上的星辰所记载。你,是突然出现的异数、异端,干涉命运的不确定因素。”   “雪姑娘!”罗轰突然大声警示。   雪麒麟终于因而抬头,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眼睛立刻填满了视野。   不知何时,玉耀已经逼近至雪麒麟的身前极近处,包裹眸子的火焰随时都要夺眶而出,将女孩吞噬殆尽似的。   “你……”   雪麒麟往后退,与玉耀的距离却诡异地没有减少一分一寸。   “雪姑娘!”   罗轰见状不对,立刻疾速驰援,但才刚动作就被地面突然破土窜出的无数树根给缠住了身体,紧紧绑住。   “雪姑娘,赶紧──唔!”   他的呼声倏地变成了闷响。   嘴巴被一堆树根堵住,短时间里无法行动,也无法作声,罗轰已然受制于人。   雪麒麟意识到了知道自己理应行动起来,但双眼却像被玉耀固定住般,无法从她脸颊之上离开。她体内的真气也在积极的呼应着玉耀体内的某种存在。   “呐,雪麒麟。”   玉耀的声音黏腻地流入耳里。   她伸手抚上雪麒麟的脸颊轻轻揉抚着,漂亮双眸的目光如水般渗进雪麒麟的眼底。   “你,究竟是谁?”   “我……”   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间,她想起了早前内心的纠结,她也不敢确定自己是谁,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自己。她又觉得自己很陌生了,那个能够将附近所有灵气不经特化就尽数纳于体内的人,真的是自己吗?这副女性的身体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吗?   ──自己会不会不仅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具身体,就连身上所具备的灵性也不属于自己的呢?   灵性,包裹住意识,组成灵魂的纯粹存在,是赋予一个人除了意识外所有特质的要素。   如果连灵性都不属于她的话,那么她自身的存在也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极其暧昧、混乱不堪。这么一来,世界也不会将她认定为“雪麒麟”这个存在了。   于是,雪麒麟真的是雪麒麟吗?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雪麒麟自己都不知道,就该如何回答玉耀呢?是的,她回答不了。   “你在迷惘。你是流落于命运之外的失落者,亦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历史。在这片满布星辰的天空里,代表着你的星辰是一个游离而突兀的存在。”   在笑。   玉耀在笑,连摇曳着的青焰也平添了几分笑意。   “别、别说了……”雪麒麟频频摇头。   那些被她积堆在内心角落的东西要再度揭竿起义,不断喧嚣主张着它们的存在。   ──你究竟是谁?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不属于自己……无数诸如此类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雪麒麟放开了天之乾坤,双手抱着了头。大剑随即被泥土所埋。   “闭嘴,别在说了!”她弯下腰,大声咆哮   “你,是没有归宿之人。”   玉耀蹲下身体,从下至上窥探雪麒麟垂下的脸孔。她悲天悯人地长叹了一声。   “可怜的雪麒麟啊、可悲的雪麒麟啊、可叹的雪麒麟啊……”   “……住口,别说出来!”   为了避免视线,女孩蹲下了身子。   “别再用你那双可憎的眼睛看我了!”她觉得全身冰冷。   “你啊……”   玉耀怜惜地扶住雪麒麟的脸颊,将她的脑袋缓缓地、轻柔地抬了起来,直视着她明黄色的双目──已经被泪水所模糊的双目。   “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然后,她编织出致命的话语。   吱嘎──!   雪麒麟仿佛听见体内传来某种东西裂开的声音。   “不是的……”雪麒麟哭着说,下意识摇着头,“我不是好端端存在着吗?我不是好端端活在这里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我……”   她整张脸都被泪水模糊就一如她逐渐暧昧的存在本身般。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存在都开始怀疑,最终导致无法认知的话,大概会就此消失吧。   但是,她仍想抗拒。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因为,齐绮琪的脸容是如此确实清晰,水云儿的微笑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北冥有鱼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这些都是她的归宿。   然而,如果雪麒麟本身就是假的呢?那么她们所倾注的一切,真的是给予“雪麒麟”本身吗?   “可怜的人呐,你真的属于这里吗?”玉耀抹去雪麒麟眼角泪水,一脸凄凉地质疑:“你是真的吗?”   “我……”   雪麒麟又答不上来了。   “可悲的人儿呐,为何要自欺欺人呢?你在我的眼里,你是无家可归之人呐。”玉耀突然抱住了雪麒麟,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既然如此,何不成为我藏花里的一员呢?一朵苍蓝色之花。”   玉耀的声音好甜,好温柔。   ──她的怀抱也好温暖啊。   体内有某种正在崩溃的东西渴望着当下温暖的填满,雪麒麟禁不住这种本能的向往回抱了玉耀。   真的、真的、真的是好温暖的怀抱啊……   如此暗自感叹着的同时, 雪麒麟才意识到北冥有鱼的怀抱并没有想像中唯一无二。那或许只是因为受伤的自己在渴求依慰而显得特别温暖而已,就似是饿极了的人连树皮都觉得香般。   是的,雪麒麟的心灵饿极了。   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可以了。   一瞬间,她觉得即使成为一朵花,只要得到容身之处的话,似乎也不坏。   真的,也不坏。   雪麒麟一阵恍惚。   然后,无数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一掠过。纵使模糊不清,她也认出了那些是她所爱之人的容颜。   ──“麒麟,你觉得我们都是假的吗?你认为自己是假的,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仿佛听见这样子的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你真的要否定自己,从而否定我们吗?”   “不……不是的……”   雪麒麟缩回环抱玉耀的手,脑海里不断响起的声音在阻止她自我的崩溃。她要如何才能够否定那些自己所爱之人呢?要如何否定她们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羁绊呢?   如果真的将这一切的一切都否定的话,一切都未免显得太过淡薄了。   而雪麒麟确实也无法做到。   也正因为无法承认也无法否定,所以她才会如此烦恼、如此纠结、如此不知所措。   “不,一定不是假的……”   原本遭到挖空的内心,似乎因为对所爱之人的思念而稍微填补了一些。雪麒麟离开了玉耀的怀抱,起身缓缓后退。玉耀也跟着起身,如影随形般贴近雪麒麟。   “雪麒麟,既然你不承认我的一言一语,那么你该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呢?”   “我……”   雪麒麟又哑了。   “我有一个方法。”玉耀说。   “……方法?”   雪麒麟止住后退的脚步,一个跨步向前,抓住了玉耀的肩膀。她抓得很用力很用力,仿佛只要稍微放松就会溺水而死一样。   玉耀闭上眼睛。   “是的,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证明自己。”   “什么方法?”雪麒麟急切地问道。   玉耀拨开了抓住自己肩膀双手,后退了一步,再次睁开眼睛直视着雪麒麟。   “天机。”   玉耀从唇间吐出这两个字。   然后,以她为中心整片满布街道的花海就在一个眨眼里变成黑和白之色。黑的花、白的花,黑白的花海。   雪麒麟无暇理会这个变化,只是再次开口询问:   “赶快──呃……咦?”   女孩没能问完。   她突然感到作呕,按捺不住就呕了出来。她用手掌接着呕吐物,结果被整只手掌被染成了红色。   然后,她才认知到自己吐出了鲜血。   一口温暖而且散发着异常芬芳的鲜血。   发生什么了?雪麒麟错愕地望着掌心的夺目鲜红,缓缓往胸口一看。   那里开了一朵花。   花从背后破土而出,根茎贯穿了她的身体,在她胸前开出了一朵苍蓝色的花朵。“呜……”女孩露出凄惨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度流了出来。   “天机。”   身影已然变得模糊的玉耀,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如果你不是假的,应该会窥见她的姿态吧。命数、天机、气运,如果你真是假的话,它们应该会眷顾你吧。天上的星辰应该会为你指引明路吧。”   玉耀踏着花、踩着雪又再行前一步,环抱扶住雪麒麟往后倾去的身体,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苍蓝色的光辉绽放与否,全然在于你。”   然后,玉耀低头,青焰在空中留下两道流光。   她最终吻落在雪麒麟胸前之花。   花瓣一下子闭合,像时间倒流般回归成花蕾。与之相连的根茎拔出而出,从背后收缩进雪麒麟的体内,那花蕾也渐渐隐没在胸前的空洞之中。   “向我证明吧,雪麒麟。”玉耀又笑了,“证明你是受天所眷之人。”   然后,玉耀放开双手。   雪麒麟的身体立刻往后跌去,无数从大地里钻出的远古根茎将她的身体各处贯穿,绽放出苍蓝色的花朵。   花的根茎支撑着她的身体,使她不致于凄惨地摔在地上。   但,它们也埋葬了她的意识。   “……对不起。”   在沉没于黑暗中前,雪麒麟唇间泄出这个字眼。   ──它有传达出去吗? 73、都不是人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后颈一阵隐隐作痛。   从里发散出来的疼痛让齐绮琪错以为自己的脑袋肿成了原本的两倍大。眼里的东西在胡乱转着,她试图起身,双手却撑在湿而柔软的东西里。原来她正躺在铺有银霜的地板上。   这是哪里?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她有点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扶住墙壁爬起身后,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某条昏暗窄巷的尽头处。   天仍阴沉。   不大的雪仍从天上轻轻飘落。   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打斗的声音,她闻到血的气味,朦胧的意识随之缓慢凝聚。巷口透过的光芒活像是个会发光的洞穴,挖空了她视野的一角。   “嗯……”   一阵磅礴的真气蓦然从巷口涌来,荡起漫天飞雪,齐绮琪被逼得以袖遮脸。   是谁在交手?   齐绮琪扶住墙壁起身。   然后,理所当然地,她注意到如凋零花瓣般的鲜红。   那是雪。   被染红了的雪。   它混杂在飞舞在窄巷里的雪花之中,如一滴落在白纸上的墨般显眼瞩目,带着妖异的美感。   “……血?”   齐绮琪下意识摸索自己的身体。没有找到伤口,那不是她的血。   “……是谁的血?”   疑惑促使齐绮琪抬目看了看四周。她的剑──天离就安安静静地靠在身旁的墙上,与之为伴的还有好几把不同类型的兵器,其中最为显眼的大概就是那一对白玉长短枪。   “林掌门的枪?”   齐绮琪认出那一对长短枪,原本断裂的思绪瞬间接上。   ──对,我们从镇国卫里逃了出来……被宗师追上了……然后……   光想到这里,齐绮琪就心头一震,感觉全身冰冷。   “麒麟!”   齐绮琪失声惊叫。   她想起了雪麒麟留下拖延宗师的事,也想起自己被打晕的事了。   “麒麟?”她高声喊道。   在巷里传来了她的回音,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回应了。   “麒麟,你在哪里?”   问着,齐绮琪想要寻找女孩的踪影,才刚踏出一步身体却再度崩塌,无力地摔跪在地上。她感到头晕转向,再次扶住墙壁甩了甩头。   “麒麟,你在哪里?”   膝盖冰冷刺痛,但她只顾二度询问,仿佛这次就会得到那个女孩的回应般。   那么女孩回应了吗?理所当然地没有。   齐绮琪于是退求其次转而用视线寻找女孩,最终发现了靠在巷子深处,席地而坐的身影。   是位身材高挑,状似女性的人。   那人满身都是伤,姣好典雅的面容一半被血所染遮,齐绮琪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林掌门?”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齐绮琪的声音,林御紧闭的眼皮稍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林掌门,你没事吗?”   一边问着,齐绮琪扶墙跪着靠了过去。她先伸指探了探林御的鼻息。   还活着。   虽然已经气若游丝,但仍然活着。“林掌门,你醒醒。”齐绮琪轻轻拍了拍林御的脸颊,不断呼唤着他。   幸好,林御并没有进入休克状态,只是昏竭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就无力地睁开了眼睛。   “齐宫主……?”   一双本清澄无瑕的眸子当下毫无神采,他虚弱地回应齐绮琪。   “是我。”   齐绮琪点了点头,林御吃力地露出了微笑。   “你醒了。太……太好了──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腰,咳出了血来。“林掌门!”齐绮琪惊呼一声,连忙一手为他抚背顺气,一手替他接下那些鲜红而温热的液体。   她发现林御咳出的血里混杂着一些肉沫。   林掌门受了很重的内伤!齐绮琪当即意识到这一点,从袖子里翻找了一阵子,掏出一个小瓷瓶。她从瓷瓶里倒出两颗药丸,“这是玉露平伤丸,能稳住你的伤势。”如此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将药丸喂给林御吃。林御也没有抗拒,不经咀嚼就将之吞进肚子里。   “林掌门……你怎么伤得这么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昏晕过去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麒麟她怎么了?齐绮琪心乱如麻,希望能从林御口中得到详情。   服过药的林御深呼吸好几下才终于止住咳嗽,气息也稍为平稳了一点。   “我们遇上埋伏了。”他苦笑着说。   “……埋伏?”   齐绮琪心头一震,连忙追问:   “是镇国卫吗?我们被埋伏了?”   林御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约莫十来人,应该只是恰巧遇上的。”   “只有十来人?有天境高手吗?”   林御摇头。   “那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只有十来个镇国卫,怎么可能将身为天境的林御伤成这样?齐绮琪只觉惊讶。   “是影子。”林御姣好的脸庞被愁云惨雾所覆,“他杀了龙帮主。”   如五雷轰顶。   “怎么会?!”   听见龙天宇竟然死在影子的刀子,齐绮琪失声惊呼。“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提出否定,认为只有影子一人理应无法在贝小路和紫玄子手下击杀龙天宇、重伤林御两位天境。   难道不是吗?   龙天宇和林御身体状况再差劲好歹也是天境,体内真气理应也恢复了三、四成,而且贝小路和紫玄子至少还保留七成力量,即使影子处于全盛状态,面对他们这样子的组合亦不可能取得如此战果,更何况镇国卫又没有天境高手支援他。   然而,事实往往不如人愿。   “紫云子掌教也受了重伤,好几位掌门都被镇国卫乱箭射死了。”林御一脸凄惨地说出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已经全不余半了──全不余半了。”他哭着说,眼泪流过脸上的血污被染成红色。   “不,不可能的!林掌门,你别玩开笑了。”   齐绮琪茫然地摇着头,还想抗拒那样子的事实。   她一来觉得影子不可能制造出这样子的惨剧,二来是纯粹不想承认这样子的事实。如果承认了这个事实,岂不是就让雪麒麟殿后拖延宗师一事失去了意义了吗?她不想雪麒麟的努力白费。   ──也不想最终只能看见雪麒麟的尸首时,不得不去承认女孩只是白白牺牲。   “齐宫主,我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林御苦笑着抓住齐绮琪的手腕,他似乎握得很用力,但是齐绮琪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力道。林御大概已经没有力气了。   “影子连最后的尊严都抛弃了。毒,他用毒了。很烈的毒,只要被他的匕首伤到,不足数息就……就会感到真气逆行,战力大减……小路她──贝副帮主她……最先着了他的道……但硬是靠大天境的修为硬撑下来……把你交给了我,她自己则和紫玄子前辈对付影子……还在外面缠、缠斗着……很不幸,龙掌门一时不察被影子割中咽喉,最终失血过多而死──咳咳咳!”   他越说气息就越凌乱,齐绮琪劝他先别说了,但林御却坚定不移,最终说到这里才被一连串的咳嗽给打断了。他又咳出了血来,齐绮琪再次为他顺气。   “……镇国卫的箭上也有毒,他们的装备的并非普通弩机──是机关弩……我和几位掌门也被射、射伤中了毒……我、我好不容易才带着你和几位掌门杀光了镇国卫……但是几位掌门很多都伤重死亡……而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后……也力气不支倒下了……”   最后,林御又咳了起来。   这次齐绮琪并没有为他顺气。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齐绮琪讷讷地呢喃着。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了,那些名震天下的高手竟然会一一命丧于此,雪麒麟又不知所踪,生死未知。   很冰冷、很残酷。   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齐宫主,别哭……就算只有你……也要活着回去……你的资质夺天地之造化,前途定无可限量……所以──”   林御伸手拭去齐绮琪的泪水,手指上的血迹却不经意地为少女抹上一道鲜红的眼影。   “你必须活下去。”   林御扶住齐绮琪的脸颊,让她直视自己。鲜红眸子随即驻映一个模糊的微笑。   “只有这样,我们的牺牲才不会白费,至少能救到你一命。”   活下去?   只有自己一个苟活下去?一如五年前,在所有人的庇护之下活着,眼睁睁看着那些待自己好的人们一个一个地死去,甚至不知道他们死在哪里?   ──绝不!   她不要,她不想再一个人独活了。她就算是死,也要和自己最亲密的人死在一起,她不想再经受无数个孤独的晚上了,也不想自己抱膝蜷缩在床上哭泣,感受寒夜里的冷冰了。   责任?   如果无法得到幸福,这些东西于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都没有意义了。   得不到所爱之人的赞许,再也看不到所爱之人的微笑,也无法再次埋首于所爱之人的怀里,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齐绮琪不想独自活下去。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所思所想,就只有去到那个会呵护自己、会拥抱自己、会给自己无比温暖的女孩身边去。   她还活着,就带她回来;她已经死了,就跟她死在一起。   “麒麟,等我……”   齐绮琪兀自低语,下定了她一生最坚定的决心。   “等我……”   鲜红色的少女摇摇晃晃地起身,拿起了她的剑,走上了她的路。   ──路的尽头,只有与那个女孩共生或是共死。   尽管如此,她身体深处里有无尽的力量涌出在支撑着她寻找所坚信的幸福。   *   雪越下越急了。   荡漫的雪花间,缠着隐现紫光的白色身影飘然而至,眨眼间打出或拳或掌、或抓或缠的数十记攻击。   这套连招里的攻击分别梅花间竹地贯注了空柔和刚实的劲道,一快一慢,虚实并济。影子只来得及交叉双臂挡住身前,硬抗如骤雨般密集攻击,最终被一记“里门顶肘”重重地击飞出去。   他如破布般撞进一座建筑物之中,贯穿了好几堵墙壁,直到最终撞碎建筑庭院的假山,才终于在轰然巨响中停下后飞之势。   然而,那个白色的身影仍然如影随形。   他接连吐出几口深色的鲜血,还没来得及压下全身发出的悲鸣爬起身,便被白衣童子一脚踩住了胸脯,重新摔躺在瓦砾堆中。   “游云步法……空灵拳……八卦散手……八极拳……赵极北你的武道果然在我之上……但我最想不到的是,你竟然这么能忍,藏着的一手直到现在才使出来。如果你早点使出来,你的同道也不会死得如此之惨了。”   影子忍痛睁开眼睛,抬目直视那浑身缠着紫光的童子。紫玄子无悲无喜地回视他,仿佛自己所踩的只是路边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子。   “道一教的紫虚心法最高境界‘洞虚境界’果然厉害,竟然能让你发挥出半步宗师的实力……没想到,真没想到……你是什么时候练成的?你这怪物,付上了不少寿命作为代价了吧?”   “洞虚境界”是一种有偿的招式。   它能够短暂性地提升施展者的修为,但由于是透过压榨身体潜能的形式来达到效果,所以也会折损施展者的寿命,轻则数天,重则十年,而且在效果完结后身体也会多处出现损伤,在一段时间里极度虚弱。   也正是因为如此之大的负作用,紫玄子才没有轻易施展。他是近年来最有望晋身宗师的人,他不想失去这机会,纠结至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眼前,他才不再犹豫。   而这一次紫玄子将大天境的修为硬是提升到宗师的七成,其至少折损七、八年的寿命。   “怪物?”   紫玄子面无表情,声音毫无起伏。   “与残杀同门,不惜出卖武者尊严、道义的你相比,我这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紫玄子加重脚掌的力道,影子的胸口随即响起清脆骨折声,痛得他闷哼一声。   “勾结狗皇帝,残害忠良,不分清红皂白滥杀无辜。我虽早已知道影门不讲道义,为钱而施行杀戮,但没想到连武者最后的一丝尊严都给抛弃了,成为了一把加害于无辜清白者的凶恶利刃。我或许是怪物,那你呢?你跟我一样,也不是人。” 74、成就多数,牺牲少数   “呵,自古以来皇权凌驾于一切,即使是齐归元这把贯天之‘剑’都拿‘天之子’毫无办法,最终在皇宫里受了重伤被逼退。”影子冷笑一声,硬挤出全身的力度,竟将那踩在自己身上的脚抬高了几分,“良禽择木而栖又有何不可?我只是在寻求女儿和影门的福祉,就算是天也不能说我错!”   他大声咆哮,右手抬起落在身旁的匕首就往紫玄子的要害戳去。“无用功。”紫玄子右手缠上影子持匕的手腕一扭。影子痛呼出声,手腕的骨头被扭得尽碎。   “今天,你得死在这里。否则我要如何向各位同道交代?”   “杀便是。”影子毫不害怕,以嘲弄的口吻开口说,“为何又要抬出理由,粉饰自己的杀戮行为呢?赵极北,你杀的可是不比我少啊!”   紧接着,影子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有一班人与我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紫玄子沉默,嘴角微微抽搐。   “来!”影子抬起唯一完好的手,指向自己的左胸,“用你的‘洞虚指’打这里,戳穿我的心脏。一击毙命知道吗?不要让我活下来,否则我总有一天还会来杀你的。”   紫玄子无言地凝视着一脸疯狂的影子。   然后,他闭眼,再缓缓睁开。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白衣童子没有一丝犹豫地一掌打落,印向影子的眉心。   面对这即将夺去自己性命的一击,“你很快也会与我下来陪我的。”影子如此大放厥词,疯狂狞笑着。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被影子撞穿的破洞极速滑来,手上利刃直刺紫玄子腰后命门。   来袭者并没有得手。   紫玄子反应神速,右手往后一抓就握住了来袭者的手腕,然后一扭。   铿──!   利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   紫玄子无情地将来袭者举起,移到自己的眼前。   那人一身黑衣和影子的打扮如出一辙,但是那曼妙的身体曲线却诉说着她是位妙龄少女的事实。她身量不高,否则即使被紫玄子捏住手腕举起,理应也能触及地面,可是她没有。   “不准伤害我爹爹!”黑衣少女激动地大喊。   “你……”   竟然是影子的女儿?紫玄子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终于透现出惊讶的感情。   “放开我女儿!”   原本已经舍身忘死的影子突然激烈挣扎起来。“你敢伤害我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赵极北,你听到没有,赶紧放了我的女儿!”他不断咆吼,左手还试图攻击紫玄子,但都被一一挡下。   “祸不及妻儿,这样子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紫玄子淡淡地回答影子,然后转向黑猫。   “丫头,我跟你无仇无怨。我只取你父亲的性命,你的命我不取。”   他放开了女孩。   “你让开吧。”   “不!”   黑猫双脚左右跨站在影子两旁张开双手,坚定地拦在紫玄子面前。   “你要杀我爹爹就先杀我!”   “别胡闹!”影子大骂了女儿一声之后又看向紫玄子,“赵极北,你记住你的话!”   “不,爹!”   黑猫一跺脚,竟然转身蹲下,眼泛泪光地以半骂半撤娇的口吻说:   “要是你死了,女儿该怎么活下去?”她还摇着影子的身体。   影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摇得牵动了伤处,眼角一阵抽搐。他半错开了视线,硬气沉声地回答:   “闭嘴,爹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眼看两人竟然放着自己不顾,兀自争论了起来,紫玄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不经意地,他忽然就心头一软,生出了放过影子的念头。   他也只是在为自己女儿着想而已,紫玄子心想,同时为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感到惊讶。如果放过影子,紫玄子自觉实在是无颜面对同道的忘魂,于是他摇头甩去这个天真的想法。   “紫玄子,你在犹豫什么!赶快杀了他!”   紫玄子听见背后忽然扬起怒喊声,还有液体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地的细微声音混杂其中。   他回过头,看到被影子撞出一个大洞的墙壁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倚墙而立。   吹带着雪的寒风撩起一袭披散的黑发──是贝小路。她肩上铺满了被血染红的、半融的雪,无力垂下的右臂伤痕累累,不仅脸皮苍白,而且身体颤抖,气息凌乱。   中了毒,又在与影子的缠斗间强行运转开始逆行的真气导致受到不轻内伤,甚至伤及经脉的她竟然还能身体走动已经是奇迹了。   她明显是全凭一股坚定的意志在支撑自己。   “你还等什么!赶快杀了他!”贝小路高声吼着,“他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呀!”   满溢杀意的目光落在影子身上,咬牙切齿的模样证明这个女孩恨不得立刻将影子五马分尸,让他不得好死。   ──塞满了仇恨。   她的眼里──整个世间里塞满了仇恨。   为什么……事情会沦落到如斯田地呢?紫玄子顿感凄凉,幽幽地叹出口气。   雪,还在下着。   纯洁无垢的它落了下来,被血染成了仇恨的色彩。他们也一样,都被染成了仇恨的色彩,然后延续下去,直至双方尽皆毁灭。   或许,宽恕会是斩断仇恨连锁的至锋利之刃。   但是假如真的就将影子放跑,本已因为自私而迟迟没有动用杀绝,有愧于朋友、师门、同道的他又该如何向众人交代,又该如何卸下那缠于心头的沉重罪恶感呢?有时候,身不由已。   “天真的紫玄子。五年前,也是……”   紫玄子扫去自己那些大道理和天真,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决定今天务必置影子于死地。   而那一抹鲜红,就是在他回转视线之际所看见的。   “──齐宫主……?”   她要去哪里?   不经意地透过墙上缺口,看见那抹鲜红极速隐没在彼端街角,紫玄子心里一下咯噔,想起雪麒麟的托付,下意识想要追去。   结果,他踩在影子胸上的脚放松了些许力道。   “小心!”   阴狠的匕首从下方疾速刺来。   那是黑猫掉落的匕首。   它划着诡异的刁钻路线,躲开那回劈的手刀,在紫玄子肩膀擦过。   一瞬间,肩膀鲜血飞溅。   紫玄子松开了脚,捂住伤口退后一步。   因而重获自由的影子立刻往旁滚开,拎住自己女儿的领口,化为一阵黑雾遁进了虚空之中。   趁着影子的气息还没完全消失,紫玄子蹬地飞身追去,曳着袖子如滑翔的大鹫。然而,他还没越过院墙,却“嗯哼”一声,从空中急坠而下,幸好调整姿态及时才不至于摔得七晕八素,勉强而双脚着地。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   突发性的虚弱感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喂,紫玄子你还好吗?”   贝小路大惊失色,拖着身体靠向了他。紫玄子举掌示意自己没大碍。   “中毒了?”   “不……那把匕首没毒。”   紫玄子苦笑着回答跟着深吸口气,勉力稳住身体的不适。“‘洞虚境界’的时效快到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的减退,和取而代之的各种副作用。   “这……”贝小路凝住眉毛,“你还能支持多久?”   “不到一刻钟。”   紫玄子惭愧地搔了搔头,身上的紫光忽隐忽现。   “时间一到,我得倒下,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人先给带回去……”紫玄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决定据以实告,“刚才……齐宫主好像跑哪边去了。”他抬起手指,指向街道的彼端。   “什么?!那丫头这是……”贝小路扭头跟着望去,“气死老娘了,那个方向──她这是要去找雪麒麟呀!”   “十有八九是了。”紫玄子目光无奈地眺望齐绮琪消失的方向。   “不行!”贝小路斩钉截铁地转身,“老娘要把她给带回来!”   结果,她才走出一步,就被紫玄子抓住肩膀。   “贝副帮主,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应该先把幸存下来的掌门给送回去……”   “那不管那丫头了?”月费群,8;?57'66,3:4?42   贝小路猛然回头,狠狠地瞪视白衣童子。   “那你不管其他掌门了?”紫玄子先厉声质问,然后又放软声音劝着说,“不能因小失大呀!”   “可是,雪麒麟将她托付了给我们!”   不知怎的,贝小路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低着头握着拳头在发抖,声音也缺少了往日的气势。   “我们怎么可以就……就不管了呢……”她以哭腔低语。   “世间没有两全法。”紫玄子不无悲伤地阖上眼睛,“唯有成就多数,牺牲少数了。”   对,不能天真,要顾全大局。   如此心想的他再度望向齐绮琪消失的方向──不,他在望向更远一点的地方,那生死未卜的女孩理应所在之处。   “……雪姑娘,对不起了。”   *   渐的强风带着雪扑面而来。   它们如刀片般轻轻刮在冒雪奔跑前行的少女脸上,刺痛了皮肤,模糊了视野,成为一股妨碍她继续前进的阻力。   “别想拦我……”   少女咬牙,手中的长剑喷冒出的火焰交织成数道焰流,如丝如线般缠附在她的身上,抵抗着渐大的风与雪,溶化了地上的积雪。   她所踏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道路。   ──在哪?麒麟你在哪?   脑海里只徘徊着这些疑问,身上所作出的行动都只为解答它们。   少女仿佛要撕裂雪夜般不停地往前奔去,转进窄巷无路可走就打碎墙壁,遇见巡罗的镇国卫就全部击倒。   她绕过转角,穿过建筑,经过几次蜿蜒终于来到记忆里的那条街道。   ──不,与记忆中不同。   它已经换了一种面貌。街道开满了鲜花,石墙和从天空罩下的结界都消失不见。齐绮琪不禁怀疑这里是否真的就是与雪麒麟分别的那一条。   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感到惊疑的齐绮琪脚步稍顿。花怎么可能在   再次迈开步伐时,她驱散缠身的火焰。   火屑散飘,落在花瓣上却点燃不着。两者碰上时,分别化为赤红和青绿的光点散去。   齐绮琪举着剑谨慎地踱步前行,噤若寒蝉,但警戒四周的视线却几度无法自控地瞟瞄向不远处的街道中央。   仿佛是在拥护着位于最中央处那歪歪斜斜的奇怪花茎似的,那里的花朵长得相当密集繁盛。   粗如树干的花茎上面开满了不知品种的苍蓝色花朵,少女凝目细看后,才发现它其实是由无法根茎扭缠而成的巨大树干状物。   “呀……”   或许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处,而没有注意到路况吧,齐绮琪的脚步倏地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倒撞上地面。   刻不容缓地往前一个跨步止住跌势后,她回头察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咦?”少女口中泄出诧异的单音。   绊到她的是个人。   完全埋身在花海之中,那个人身体被黑袍包裹,脸庞被金色的明皇面具所遮──一名镇国卫。这名镇国卫已然奄奄一息,几乎要感受不到任何生气,但确实还有微弱的呼吸。   可惜,那个人躯体上有好几处瞩目惊心的贯穿伤,不少是致命的,而最为夺命的一处,大概是从心脏旁边擦过的一处。齐绮琪甚至能从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窥见还在跳动的心脏。   ──记得罗统领好像也留下了……   齐绮琪想起这件事,呢喃着“该不会吧……”跪倾在那名镇国卫的身侧,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不过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少女便轻轻摇了摇他,试着呼唤:   “你……罗统领?你是……罗统领吗?”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齐绮琪想再次尝试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些什么。   “什么?”   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仿佛一出口就会随风飘散一样,齐绮琪完全没有听见。   “……”他又在说了一次。   极度虚弱的男人单是说话似乎就已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看来应该是无法提高音量了。有见及此,齐绮琪便侧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他其实是在叫唤着“齐宫主”三个字。   “你……”少女惊讶得挺直腰梁,捂住了嘴巴,“你真的是罗统领?”   男人开了口,却立刻又马上,改为点头示意他是。   “怎么会……”   齐绮琪举起右手掩嘴,圆瞪的红眸里晃动着,泛起动摇的涟漪。   “你……怎么伤成这样?”   她想要帮罗轰处理伤势,但面对如此重伤──药石无灵的伤──却不知道如何入手,一下子在袖里翻找出伤药,一下子又四处张望。   “齐……宫主,别费、费劲了……”   罗轰艰难地举起了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没用的……我……我经脉尽、尽碎,内脏也被绞碎……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我……”   “我……”   齐绮琪紧咬下唇,脸色苍白得吓人。   尽管知道罗轰伤得太重,已经没救了,她本来仍想为这个多次出手相助的男人做些什么,结果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气息微弱。   罗统领也伤成这样子,那麒麟呢?一想到这里,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75、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   罗轰想要抬起手,却无法如愿。   见状,齐绮琪便伸手扶着他的手腕,将力量借给了他,让他能够伸出食指,指向那个方向。“那里有什么吗?”她沿着看去,视线最终落在街道中央处的那株怪异树干上。   “去……她、她在那里。”   话毕,罗轰的手便无力地掉落,“啪”一声摔在地上。   她?她在那里?是指麒麟吗?齐绮琪屏住了呼吸,视线猛然在罗轰和树干身上来回。   “快去……不用管我了……”   罗轰不知道那里挤出气力,将齐绮琪推得坐倒在地。   “呃……”   “去吧,去救她。”罗轰深深地直视她的眼睛,声音莫名地清晰起来,“她在等你了。”   麒麟在那棵树里?少女脑海一片混乱。   但是,她站起了身。   是“她在等你了”这一句话语驱使了她的行动。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齐绮琪先是低头道歉,又紧接致上最诚恳的谢意,而罗轰只是摇了摇头。   “就当是在为镇国卫赎罪吧……”他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它,不该是如此的。”   在罗轰的理想中,镇国卫应该有着什么样的面貌和色彩呢?齐绮琪心情忧郁,但没有深入的打算。   “罗统领,你请保重。”   齐绮琪咬了咬已经破损流血的下唇。   然后,她坚定地转身,抬腿奔跑。少女笔直地往前跑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对吧?青。”   从背后传来这样子的问句。   那句说话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男人的气息迅速衰弱,终于如被风吹灭的摇曳烛火般散去。   ──他不应该死的,今天在这里丧命的人没一个是该死的。   齐绮琪咬着牙关忍住没哭,肩膀的颤抖却怎么也压抑不了。   来到近处时,齐绮琪才发觉那奇怪的树干并没有远看般大,也没有预料般粗壮。   不过没所谓。   她对这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观察它也只是为了找到那个女孩而已。   “麒麟,你在那里?”   一边低声叫唤着,齐绮琪沿树干转圈寻找雪麒麟的踪影,但是──   只有三步。   她第三步刚落下就停住了动作,就停在树干倾斜方向的反面。   “噫……”   短而尖的悲鸣漏泄,就像闭气良久,急不及待吸入第一口气时所发生的气音。少女震惊地晃动了一下,捂嘴往后倒退了一步。   映入眼里的画面出乎她的意料。   树干上,有一个半仰天镶嵌其中的女孩。她娇小的身体几乎隐没在树干里面,只剩胸脯──准确来说是胸部的上半部分──以上的地方暴露在外。脑袋、脖子、肩头还有线条优美的锁骨,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尽皆埋在扭曲互缠的根茎之下,连一丁点雪白肌肤都无法窥见。   微妙的美感。   眼前的事物仿佛就是一幅超前的艺术品,由女孩、树根和花组成的奇异艺术品。   但那又如何?   齐绮琪只知道被吞噬般埋身树干中的女孩是雪麒麟,是她所在寻觅的女孩,而这样就足够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麒麟!”   齐绮琪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半埋于那里面的女孩气息微弱,但还不至于奄奄一息。   ──还活着!   “麒麟!你回应我一下呀!”   齐绮琪试着叫醒女孩,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索性放弃,徒手就想将雪麒麟从树干之中挖扒出来。树根意外地硬,齐绮琪用尽了力气才移开了些许,却拿一些直接环缠住女孩身体的没有办法。面对这个情况,齐绮琪捡起落在地上的天离剑,直接将根差砍断。   渐渐地,女孩的身体重现天日。   她全身赤裸,衣服不知所踪,姣好身材曲线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接着,齐绮琪才终于注意到那“异样之花”。   这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朵位处女孩双胸正中的花。   女孩原本细嫩幼滑的胸前皮肤,现在满布了狰狞的纹路突起。那些纹路乍看下凌乱地互缠,但整体实质上是遵循着一种规律排布,它们以中心位置最为密集,并呈放射状向外发散,突起的程度渐渐降下,末端最终隐没在身体之中。   而其最中处往中心,就是花的所在。   苍蓝色的娇花在盛开着。   它与树干上的都不同,大上了许多,花瓣层层叠放,看起来就像几朵花紧密地叠加在一起般,花芯上点缀着奇异的光芒。   花像是在从女孩身体里吸收着养份,随着寄生主的呼吸花瓣不停地收缩由舒张,仿佛它也在寻求着空气般,而状似内藏花朵根茎的纹路之下承载着某种往花朵方向流动的东西──或许是血,或许是真气,宛如血管般一下一下地有序脉动着。   “……”   忍不住地齐绮琪伸手触碰了花朵一下。   受到刺激的花朵反应奇特,从被触处荡起如同涟漪的极其细微却可见的震动往外扩散,就像是轻点于水上一样。   ──不能让这东西留下……   齐绮琪直觉可怕,手本能地抓向整朵花,想要将之拔出,让它远离女孩。但是她才抓紧花朵,还没来得及用力,花朵就百般抵抗般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那一声非常不自然的惨痛尖叫就从花冠处响起。   那尖叫高亢得异常,非常刺耳,有点像刮划玻璃和金属的声音,让听者头痛欲裂。齐绮琪因而松开花朵,掩起双耳。   “呜……”她低吟着。   即使已经放开了手,花的尖叫仍未停竭。   作为宿主的雪麒麟也像是受到影响般,身体颤抖着,像是承受着某种强烈刻骨的痛苦般,本已苍白的小脸扭皱成一团。与此同时,她不停使劲乱扯胸前的纹路,可是不论如何变形,那些纹路总会回归原状。   终于,已经半身暴露在外的女孩从根茎中脱出,往地上摔落。   天离剑离手落地。   “麒麟!”   空出双手的齐绮琪慌忙地一步向前,稳稳接住浑身赤裸的女孩。怀中的她仍然颤抖,但已平和了不少,也不再抓扯胸前的纹路,改为捂按住。   花朵仍然盛开着、脉动着。   而寄主女孩则喘息沉重,大汗淋漓。   “你……你还好吧?”   眼见女孩状况如此,齐绮琪感到后怕,如果刚才她真的狠心将那它花拔出,说不定连女孩的生命都会被“连根拔起”。   女孩没有回答。   她全身发青,身体没有应有的温度,仿佛只是由一块冰雕成的雕像。   “麒麟?呐,你麒麟,你听到吗?你很冷吗?”   齐绮琪将雪麒麟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她紧紧包裹住,然后在手掌上凝聚出一个大火球,靠近过去帮她取暖。“这样有比较好吗?”齐绮琪焦急地喊问着,探测着女孩的体温,发觉即使一段时间过去对方仍没有好转。   到了那个境界的武者,理应不惧严寒才对,那么会是体内真气的问题吗?齐绮琪双指搭上女孩的手腕,她的脉搏不算平稳,也远说不上是凌乱,但体内的真气却几乎消失一空,不知道哪里去了。   齐绮琪尝试将自己的真气注入,却徒劳无功──对方没有抗拒真气的进入,可是那些真气并没有充盈在她的体内,反而像是被某样东西所吸收清光般,转眼间便消散不见。   是那朵花把真气都吸光了吗?   齐绮琪看向女孩胸前的花,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手足无措。   “麒麟……”   齐绮琪瘫坐在地上,一阵绝望自心底油然而生。   或许用法术点燃更多火焰帮她提高体温?   不,她全身发冷是因为真气快要归零的症状,武者长期依赖真气的身体一旦失去真气的支持,并无法在短时间里得到补充,就会身体就会逐渐虚弱。这就跟饿得越久,身体越虚弱的道理一样。   齐绮琪思考各种可以帮助女孩的办法,但最后还是苦无对策。   一般而言,即使失去意识,摄取外界灵气的行为仍会自主进行,而雪麒麟也的确有在摄取外界灵气。   但是,就正如齐绮琪将真气注入时的情况一样,雪麒麟体内某种东西在疯狂地吸收她的刚特化出来的真气,使到体内无法得到真气的充盈,才会陷入当下的虚弱状态。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快想呀齐绮琪!齐绮琪焦躁万分。   “──北冥前辈或许有办法……对,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   想着想着,齐绮琪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那位见多识广的华朝大宗师,重新燃起希望。“麒麟,你等我!”她二话不说地起身,四处寻找可用的东西,最终在街道旁的一所酒楼里找来了绳子。她用绳子把雪麒麟背贴背地绑牢在自己背上。   然后,齐绮琪拿起地上的天离剑,就往闲逸庄奔跑起来──她想要用飞的,但是怕被人发现。她沿着来时的原路跑得飞快,身旁悬浮着几颗如影随形的火球为雪麒麟稳定体温。   眼看就要越过街口,离开花海之街时──   “──你要带她去哪里?”   一堵石墙以冲天之势拔地而起,挡住了齐绮琪的去路。   “她要证明给我看她的存在。你可以接近她、拥抱她,上演感人的戏码,但是却不能把她从我的视线里带走。”   是那个宗师!   齐绮琪惊恐地转身,本能地将雪麒麟护在身后。   由黑白两色交织而成的少女就站在不远处。   仿佛在欢呼她的到来般,那里的花朵绽放得更为娇艳,花冠纷纷倒倾向少女。   “我叫玉耀,是现任天师府张天师。”   少女轻启玉唇,敲出如珠落玉盘的动听音节。   “什么……证明……?”   齐绮琪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试图借由对话令对方分心,从而寻得一丝生机。她知道这个方法希望渺茫,但不得不试,她现在可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自觉要连女孩的求生欲望都承担起来。   “证明?”   玉耀原地转了一个圈,曳地的大袖翩翩舞动,立定后便像唱歌似的说道:   “当然是存在的证明。世事真真假假,人亦有真真假假。你背后的她,可能也是假的。”   你在胡说什么啦?怎么就整个神棍似的呢……齐绮琪想要这样吐槽,不过透过一个吞噤口水的动作忍住了。   “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齐绮琪问,眼睛尽可能不被注意到地观察四周。大概在十步远有一条小巷子,能从哪里逃走吗?她揣摩着。   “或许。”   勾勒出微笑,玉耀点头。   “但是,你不怀疑吗?”   “……怀疑什么?”   面对这个轻描淡写被抛过来的问题,齐绮琪迟疑着反问。   如果坚信灾难正从黑暗中靠近,大概就会露出这种不安的表情吧。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你不怀疑她的来历吗?”   “……”   齐绮琪想说不怀疑,但最终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陷入一阵恍神里,追溯着雪麒麟过往的种种,和她离开剑冢后对外界表现出的好奇和笨拙。那时女孩的反应就像是初到此地似的。   “她啊,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少女抬头眺望天空,迎着雪的飘落,以缠绕着古老和神秘的口吻继续说,“她的星辰是突然出现在命运的长河里,你懂得这背后的意义吗?这个世界里,她本不存在。”   女孩偶尔还会说一点听起来很遥远的事。   齐绮琪还记得女孩曾经向自己提到过她侄女的事情。当时齐绮琪并没有注意太多,不知不觉地忽略了“一个自幼被关在剑冢里潜修的人,不太可能和自己侄女经历过如此之多”的这个跷蹊之处。   ──还有她的法术。   天璇宫是武道正宗,从来没怎么涉及法术,整个门派里最接近法术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已经与天璇宫一样年龄的护冢大阵。   身为天璇宫弟子,雪麒麟的法术从何习来?齐绮琪一直以为那是某种“气宗”的功法,并深以为然。正正因为相信着这个女孩,所以在接触法术更多、理解法术更多,其实已然明白“法术”是道家的概念后,她也没有去到怀疑女孩的说辞。   然而,也到现在为止了。   “不属于这个世界……?”齐绮琪一阵动摇,狼狈地后退了一步。   在玉耀问及雪麒麟的来历,而自己无法很好回答的现在,各种疑问就从齐绮琪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这才察觉自己对雪麒麟的了解之少,一直以来都只是盲目地相信她所说的每个字从没怀疑。   但是,盲目的信任,和信任还是有决定性的区别,而且很多时候也是一种逃避、固步自封的表现。   说不定自己早就怀疑了,只是刻意地不去注意这些问题,不想让好不容易、千盼万盼才盼来的,能够陪伴自己、让自己撤娇、愿意替自己分担的女孩会变得陌生。   结果,还是没能避免。 76、给我去死   “她不仅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也不该是现在的形体。代表她的星辰──你能看见吗?”   玉耀遥指天空的角落,齐绮琪跟着看去,随即在脸上堆起茫然。   齐绮琪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那层厚厚的乌云。   但是玉耀那燃烧着青焰的眸子之中,却倒映着满天的繁星。色彩各异的繁星,齐绮琪从来没见过如此璀璨的青空。   凭着倒映,齐绮琪大概能猜到对方所指的,是一颗已然黯淡的琥珀色星辰。   “那是代表雪麒麟的星辰。”   玉耀拉回落在天空的视线,倒映于眼睛里的星辰立刻消散不见。   “──那是一颗雄星啊。”   接话前,她长吁了口气,像是感到悲伤般。   “雄星……?”   这两个字是挤出来的。齐绮琪声音沙哑,眼神透露着浓浓的不信。她已经大概理解到玉耀的意思,只是还不愿相信而已。   注意到这一点的玉耀于是再次开口:   “这意味着,这颗星辰所代表之人,是一位男性。”   “不可能!”   遭到对方点明,齐绮琪身体一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男的呢?齐绮琪猛摇着头。已经几度看见女孩果体的她,完全能够确定对方就是女的,不可能是一位男性。她还没有无知到男女不分。   “你在撒谎!”   齐绮琪立刻如此指责玉耀。   对,她在撤谎,什么存不存在,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都是骗人的──骗人的!齐绮琪眼神中闪现终于找到破绽的光芒。   “谎言只能由人编造,世间万物和星辰却不然。”玉耀伤感地闭上眼睛,“它们不会撤谎,而我也只是如实陈述而已。”   “骗人!我不信!”   “你怎么就能认定这是谎言呢?空城派掌门的传言,你应该知道的吧?”   是的,齐绮琪曾有所耳闻。   空城派掌门本为女儿身,却因为修练某种功法而身体出现惊天覆地的变化,最终变成现在的男儿身。   “或许真正的谎言就在你的背后,就像她的来历一样。你听见我代为传达的‘星辰之实’后,就不会怀疑她的存在吗?”玉耀垂下目光,哀伤而感概地说道,“齐绮琪,受天眷顾之少女啊……你,真的了解她吗?”   “我……”   齐绮琪一句辨驳之语都说不出口了。   只是稍微侧过脸,齐绮琪就能看见女孩小巧的侧脸,还有那伴着呼吸起伏而轻颤的睫毛。这都是假的?明明都是如此清晰明显,背后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确实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齐绮琪脸上立即浮现混乱的神情,对无法想象的事感到恐惧不已。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而背后的女孩才是假的话,那自己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女孩呢?   齐绮琪试着想象,想象有朝一天雪麒麟以男性之姿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她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不是天璇宫的一员,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她要将自己抛弃在这里了。   很可怕。   太可怕了。   不知何时蹲下身子的齐绮琪环抱着自己剧烈颤抖的肩膀,身体瑟缩起来,用露骨地透着害怕的双眼呆呆地盯住地面,而那近在眼前的花仿佛要钻入她那张端正得过份,现在被混乱所笼罩的秀丽脸蛋般填满了视野。   不安和恐惧几乎要压垮少女。   纵然如此,齐绮琪却意识到最让她害怕的,不是玉耀所说一切都有是真的可能,而是──   “不要……”   齐绮琪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句话是源于自己的喉咙。   “我不要她消失……”   是的,让齐绮琪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女孩突然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一如五年前,父亲笑着说:“没事,我去去就回。回到你的身边。”然后却消失无踪,连尸首都没有回到自己眼前一样。   少女最害怕的,就是那些所爱之人的突然消失。   她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孤独──那种明明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寻回尸首,却被逼接受人已死亡的窒息感,也不想再体会内心被挖空,永远都缺了一块的感觉。   明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了到所期盼的幸福。   做了错事,灰溜溜地正坐在自己面前垂头丧气又或是装模作样地胡说八道,甚至是只要稍加赞许就神气得要命,但却会在自己伤心时拥自己入怀,给予自己光辉温存,会突然从背抱住自己,温言细语地说“早点睡,不要太辛苦了”的那个女孩。   女孩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让齐绮琪无比安心,温暖不已。   ──这些都是真的。   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除此之外的事物──除此之外的真与假,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是的,没有什么值得在乎,也不该去在乎。   只要那些小小的幸福是真的就足够了。   “我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是不是属于这个世界。”   意识过来时,齐绮琪话已经出口。   “我只要她──我只要我背后的‘雪麒麟’,不管她的过去、将来是何种模样,我也不在乎。只要是她,就足够了……已经很奢侈了。”   齐绮琪垂下了头,眼角噙住泪光。   “已经很奢侈了……”   ──“真的?”   背后仿佛传来雪麒麟的声音,而齐绮琪只是点头。坚定地点头。   “真的。”她断言。   “真的。”她覆述。   “──真的!”   鲜红色的双眸闪烁着光芒,齐绮琪有力地起身,直面对着玉耀,高喊,宣布。   “原来如此。”玉耀会心一笑,释然的笑容,“你喜欢她吗?”   “喜欢。”   齐绮琪脸颊泛红,幸福地笑了。   “最喜欢了。”   有传达到吗?这份心意有传达到吗?   “──我也最喜欢你了。”   确实而清晰的回应就在耳边响起。   “啊……”   齐绮琪身体猛地一震,因此被甩出的泪珠在半空中晶莹闪耀。“麒麟?”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表示,便突然觉得背后一轻,于是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离开的女孩全身缠绕着苍蓝色的光芒,轮廓模糊。那一袭如墨的头发在半空飘扬,无数光屑自其上抖落。   她终于睁开眼睛了,泛着苍蓝色光芒明澄双眼平静地凝望齐绮琪,而少女也微微抬高视线,回望飘浮凌空的女孩。   “太好了……你没事就太好了……”齐绮琪掩嘴,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雪麒麟笑了笑。   “谢谢你。”   然后,女孩低头凑近齐绮琪,小嘴印在她那柔软的红唇上。   轻轻的吻。   唇上的触感温暖,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千想万想也想不到雪麒麟竟然会吻了自己。因而感到不知所措的她就只是这样子呆站着,没有任何反抗。   “我不知道想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我觉得很幸福。真的。”   唇上的温暖缓缓离开。   雪麒麟咧嘴傻笑着对齐绮琪吐露心声,看起来十分笨拙。笨拙得让人无法生气,真的太狡猾了!呆呆地望着女孩,齐绮琪轻抹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薄荷般的清香。   “而且……”雪麒麟换上平静而有力语调,“这也是一个承诺。”   承诺。   女孩说出这两个字。   “……承诺?”齐绮琪不太明白。   雪麒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往后飘离了一段距离。那就和出行前与所爱之人道别一样的光景。   “琪,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她微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等等!你要去哪里?”齐绮琪这才反应过来,“我不准!”强烈的某种预感让她扑向女孩。   “──等我。”   齐绮琪扑了个落空。   因为女孩急速往后飞退。   雪麒麟遗留最后的那两个字后,便闭上了眼睛,悬空抱起双膝蜷缩身体。那模样看起来像极仍在母亲肚里,饱受温养的胎儿。   “不要!”   趴倒在地的齐绮琪一抬眼,就目睹女孩身上的光芒急速膨胀,吞噬了她娇小的驱体和本已显得模糊的脸庞轮廓。   女孩就此消失在那蛋状的苍蓝色光团之中。   然后,那花朵──本应长于女孩胸前的那朵──就从光团里破出。   它的花瓣诡异地抖动,延伸、扩大,反向将整个光团都给包覆起来,遮蔽了所有光芒。   ──宛如花蕾。   齐绮琪只想到这个比喻来形容眼前由女孩、光辉和花组合而成的事物。   “麒麟……”   齐绮琪恍神了数秒,然后大呼一声“麒麟!”爬起身来。仿佛感应到她的靠近般,那蛋状花蕾缓缓飘下,最终落在少女的跟前。它明明呈椭圆形的形状,却仍然能够以尖端立着。   “……这是?”   对于一连串的异变,齐绮琪无所适从。她一度想要拍打花蕾呼唤身处其中的女孩,但想起不久前自己贸然想要拔去花朵时,雪麒麟的痛苦模样,因而作罢。   “──蛹。”玉耀自然自般低声吐出这一个字。   “蛹?”   她知道!因为是她就是罪魁祸首!齐绮琪举起天离剑转身,狠狠地瞪向玉耀,愤怒地咆哮:   “你对麒麟做了什么!”   即使明知会毁灭,但是为了雪麒麟,少女也不得不迎向毁灭。   是的,她不惜一切。   从一开始踏足此地开始,她就不惜性命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只是铺就道路罢了。”   玉耀像歌颂一切般展开了双手,“啦啦啦──”又在哼起歌来,原地倾身翩翩起舞。她双脚不断交叉地转啊转,一黑一白的大袖曳划出阴阳鱼的轮廓。   “这都是命运的──”   “抓到你了!”   蓦地,有如惊雷的声音炸响。   那宛如雷电撕破天幕的一道金色光芒从天空的角落急袭而来。   “珈蓝前辈!”   齐绮琪不假思索就认出来者是谁。   那金色的光芒最终不偏不倚地轰落在玉耀的跟前。   强烈的冲击带着真气荡飞整条街道的花海,遭到“流星”撞击的中心处地面瞬间凹陷、龟裂。沙石飞扬、建筑崩塌间,那只手臂自爆尘中伸出,一下子扣住玉耀的脸庞。   “贱人,我要撕破你的嘴巴、拔断你的舌头、把你那一双恶心的眼珠给挖出来!”   仅是一句话,就将四周弥漫的尘土给驱散一空。   于是,金色的辉芒现出真身。   背后一轮如阳的金轮璀璨,少女丰满而高挑的娇躯将衣服挤得绷紧,曳着如金色波浪的长发,深红的双眼闪烁着杀戮的凶光。   ──盈满。   齐绮琪不费功夫就理解到这个与印象中大相迳庭,只有眉宇间还保留着些许熟悉的密宗宗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杀了你……我要你死无全尸。”   珈蓝脸颊红得要命,但脸上的神色与羞涩之类的感情完全挂不了勾。   狞笑着的她将一脸平静的玉耀举起。   “命运注定,避无可──”玉耀还没说完,就被珈蓝甩了出去,如破布般撞落在近三十米远的地面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拖出一道深坑。   珈蓝野兽般前倾身体,双手垂下,嘴里飘出蕴含高浓度真气的金色吐息。那吐息模糊了她的脸庞,唯有一双深红的眸子仍然清晰。   又是一阵冲击荡起。   珈蓝蹴地而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踩落在刚爬起身的玉耀身上。巨大的力道立刻令玉耀整个人陷进地面之中,印出一个人形大坑。   “给我去死给我去死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珈蓝身后日轮缓缓变形,勾勒出两只巨大的手臂。   ──明皇法身。   密宗至高无上的招式,凝气成形的极致之一。   齐绮琪倒抽了口气,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出神。   只见那一对巨大的手臂挖出玉耀用力捏住,几块扁平石片从地面冲天而起,朝上的锋利刃面一端想要将由真气凝成的手臂砍断,但还没触及就在金色光芒之中粉碎消融。   玉耀似乎拿明皇法身毫无办法,也依然脸色平静,没有扭动身体挣扎。   就在珈蓝加重力道的一刻,像是捏爆了什么似的,玉耀的衣服底下蔓伸出多如星数的藤蔓,灵蛇般缠上握制自己的金色手臂,并植根于其中。   那些青色藤蔓相当诡谲,无数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动,藤蔓本身因而有韵律地微微脉动着,数十处光芒集中处纷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花蕾。   “嗯?”   珈蓝发出惊疑的声音。   有若实感的金色手臂越发黯淡,最终在那些花朵盛开之际粉碎,化为无数光点飘散于空中。   是那些花把珈蓝的真气都吸走了!齐绮琪下定结论。 77、苍蓝之辉   “没用的,因为一切早已注定。”   得到解放的玉耀缓缓落地,双足所落之处数不清的根茎、藤蔓依附在地面裂缝之中往外卷窜,仿佛被点亮般又开出了一片花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神神兮兮的家伙,我看你比较适合当密宗圣女,满口命运、星辰在鬼扯!”   珈蓝唾弃一声,蹬地急速后退。数之不尽的荆棘从两者之间汹涌刺出,部分刺中了珈蓝,但她毫发无伤,坚硬的金刚域将攻击都尽数挡下。   不过珈蓝显然不喜欢受制于人。   一掌又一掌的金色手印朝玉耀呼啸而出,每掌所落之处就是一次撼天的爆轰,其中蕴含的威力已经近乎天境的全力一击,而看似轻松的珈蓝不断转移着位置,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她大概是在尽力避免被不知何时就会从地面倾涌而来的根茎藤蔓或是泥土石块给束缚住。   突然间,齐绮琪跟前的地面毫无预兆地隆起,来势凶猛的荆棘从中破土刺到。说时迟那时快,齐绮琪咬牙正想挥剑迎击,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已从旁掠至,将荆棘尽扫清光。   “碍事!”   珈蓝闪身而至,挡在齐绮琪眼前。   她猛跺一脚,地面呈扇形向前裂开,无数潜藏于地下之中窜动的藤蔓于裂缝间现身,被贯沿裂缝扩散流窜的金色光芒给吞噬殆尽。   “不要在这里碍事,赶快把人带走。”   珈蓝瞄了苍蓝色的花蕾一眼,出乎意料地提醒齐绮琪。   她这是要帮我──帮我们?齐绮琪既喜出望外,又一时之间不难置信,竟然呆站在原地。   “你──”   珈蓝才吐出一个字,地面忽然就剧烈地上下震动。   两人一时站立不稳,身体歪斜,而那由无数根茎、荆棘、藤蔓互扭而成于同时挥鞭掠至,将珈蓝击飞出去。   “唔──!”   女孩撞落在近处的一座建筑之中,建筑受力不支而崩塌,瓦砾瞬间如雨般倾卸压下,埋藏了她的身影。   “珈蓝前辈!”齐绮琪惊喊出声。   “好,好得很!玉耀,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狼狈过了。”   夹带着雄厚真气的声音激荡四方。   已经化成废墟的建筑突然炸开,瓦砾碎片飞射而出,无差别地袭向四方八面。玉耀动也不动,身前的地面就隆起收窄成一堵墙壁挡住了横飞过来的夺命骤雨。   而齐绮琪对那些瓦砾碎片几乎束手无策。   她挥剑挡下好几块碎片,其中所含的劲道震得她手臂发麻,眼看更多的瓦砾接踵而来,她放弃迎击,转身蹲下,整个人趴伏在背后的花蕾之上,试图用自己身体保护花蕾里的女孩。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楚甚至是死亡迟迟没有来临。   齐绮琪一度怀疑自己已经死去,但是不远处传来的撼天打斗声告诉她并非如此。   “绮琪,你没事吗?”   听见清冷之中夹杂些许焦急的声音,齐绮琪慎重而不安地张开眼睛,随即扭头看去。   天妖少女出现在眼前。   羲和单膝跪在齐绮琪身后,紫罗兰色的双眸满溢着担忧,背后九条尾巴如屏般展开,挡下了差点殃及池鱼的横祸。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羲和不解地如此询问,同时确认着仍处于呆滞之中的齐绮琪的状况。   还好,没受伤。   她眼里闪过松了口气的光芒,然后不经意地瞄向齐绮琪所保护之物。   “这是……”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大吃一惊:“这是雪麒麟……?”她凭着花蕾所散发的气息作出这个判断。   “是的,羲、羲和,你赶快想想办法!”   齐绮琪终于惊醒过来,急躁地抓住羲和的肩膀,   “她突然就这样了,你知道些什么吗?赶快救救她呀!”   话到最后,齐绮琪的泪水忍不住又流了出来。“这……”羲和一时语塞,脸上也满是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她略显失落地说。   此时,彼端又荡起一阵暴烈的真气,吹得两人一阵摇晃。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闲逸庄……”羲和从尾巴的空隙间瞥了后方一眼,“绮琪,你先走来,我带你们走。”   “可是……麒麟她……我……不,她……”   齐绮琪急得都胡言乱语了。   “你冷静一点!”羲和大喝一声。   齐绮琪受天妖所慑,瞬间身体僵住。   待她愣愣地咬上自己的双眼后,羲和才放软声音,劝着说: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很担心。但是留在这里于事无补,北冥姐姐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将雪──麒麟带过去让她看看才是最好的方法,她见多识广,应该有办法的。”   “我……我知道了。”   齐绮琪低下头,为自己刚才丢脸的反应感到羞愧。真是太没用了,齐绮琪……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别沮丧,如果北冥姐姐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反应一定比你更难堪。”   羲和体贴地安慰了齐绮琪一句,然后在对方感激的目光注视下站起身来。   “珈蓝前辈,北冥姐姐要我告诉你,她要与苍凛合力突围!请你尽早过来会合!”   羲和转身过去,姑且将北冥有鱼交代的话传达给珈蓝。为了说出这一句话,她已经追了在帝都发狂地乱转的珈蓝许久了。   “那臭狐狸还真是会使唤人!”   战场的中心传来珈蓝不服气的答复,但至少没有明显拒绝。羲和再次隔空喊了一句:“请务必以大局为重!”   “……”   将扭成一股的藤蔓扯断后,珈蓝千般不愿地点了头。   见对方终于答应,羲和如释重负,顿时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重量卸去了大半。   “好了,绮琪我们走吧。赶快把麒麟带回去,和北冥姐姐会合,时间已经不多,已经日落了。”羲和这么一说,齐绮琪抬眼打量了天色。   云层仍沉重,雪也在下着。   但是那于云层间透出的微弱火红,证明被遮在背后的斜阳已经快要隐没在西山之后。   当齐绮琪将视线收回后,却发现羲和竟然褪去一身衣服,几乎浑身赤裸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之上。“羲和,你……”齐绮琪大感不解,而羲和而是将脱下衣服交给了她。   “会弄坏衣服的。”   羲和困扰地笑了笑,身体在下一刻绽放出强烈的白光,整个膨胀起来。伴随内衣被撑破的撕裂声,白银色的毛发自她体表涌出。   齐绮琪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随后便看见塞满了眼前画面的巨大异兽。   ──如猫又似虎的猛兽。   如果不是巨兽之后曳着的九条尾巴,她大概还无法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巨兽就是羲和本人吧。   “上来,这样比较快。”   带着热气,粗犷低沉的声音从血盆大口中吐出,回复真身的羲和踏前一步,锋利的爪子削铁如泥地切入地面之中。“快!”九命猫伏在地上。   齐绮琪不疑有他,立即将包裹女孩的蛋壮花蕾搬到羲和的背上,自己紧跟着骑了上去,一手抓住羲和的毛发,一手按住花蕾固定着。   “要走了。”   九命猫起身,齐绮琪的视野立刻拔高了一倍。   “会很晃的。”羲和提醒一句。   齐绮琪本能地压低身形,趴在花蕾之上,死死地将之压住。   九命猫不再言语,仿佛在地面滑行般奔跑出去。   它的步伐相当大,每一步都跨越超乎常理的距离,一下子就离开了街口,极速往闲逸庄的方向奔驰而去。   就在九命猫将与闲逸庄的距离缩减一半之际,闲逸庄突然荡来真气的激流。   充满杀意的呼喊紧随而至。   他们已经开始突围了!齐绮琪心里一惊,焦急万分。羲和也立刻加快脚步,不想错过与他们会合的机会。   而仿佛是约好般天眷街方向有一道惊天的剑气荡向高空,在云层间斩出一道骇人的裂缝。   斜阳的赤焰红光从裂缝间洒下,染红了整座帝都。   然后,杀机顿起。   无数的弩箭从天洒下。   “抓紧!”   羲和反应迅速,九条尾巴急荡回转,将弩箭一一击开。   然而尽管是她,也没有意识到那从阴影死角而来的鬼魅身影,导致迎击的尾巴慢了一拍,从黑影身后掠过。   “雪麒麟,拿命来!”   漆黑的匕首撕破齐绮琪视野的一角,直往她身下的花蕾刺去。   那将会是致命的一刀。   齐绮琪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动了。   她挺身迎向匕首。   ──她早就下定决心要不惜性命了。   眼看已经受到重创,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影子仍然决意要取去雪麒麟性命的影子逼近至眼前,齐绮琪闭上了眼睛。   *   这或许是另一个世界。   空中无云,一望无际的苍穹毫无止境的延伸至彼端深处;几棵盛开的树木零散地矗立在视野之中;清澄的海水覆盖住泥土的地面,随着不知从何处拂来的微风泛起浅浅的涟漪。   高悬半空的日轮璀璨,但其光芒却格外地柔和。   闪烁着金黄阳光的这片大海并不深,只触及脚踝,清凉得恰到好处。   坐在一块大石上,雪麒麟茫然四顾。   她浑身赤裸,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那些自然的触感才更显真实。   ──这里是哪里?   雪麒麟意识朦胧,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发现自己身处这个奇异的地方──让她感到亲切舒服的地方。   “是你自己的选择。”   背后传来了极其熟悉的声音。   不,已经远超熟悉的程度。那是雪麒麟自己的声音。最原本的声音。那是一把男声,雪麒麟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前的声音。   “谁!”   意识瞬间聚拢,雪麒麟迅速回头。   模糊的斑驳光影中,急速变幻的光芒勾勒出他的轮廓,然后渐渐清晰起来。   “……怎么可能。”   待终于看清来人面容之际,雪麒麟惊讶得花容失色,离开大石站了起身。   一阵涟漪从来者脚旁泛起。   哗啦──!清凉的水如浪般拍打在雪麒麟赤裸的双足之上。她瞪着双目直直地注视着来人──那个拥有自己过去脸容的男人。   “可能?”   男人歪了起头,束成马尾的凌乱头发微微晃动。   “世事充满了可能性,为什么这又是不可能的呢?”   “你……是谁?”   雪麒麟后退了一步,脚落下的地方又是一阵涟漪泛起,漫至男人的所在之处。那简直就是在连系着两人一样。   “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万物。”   “少故弄玄虚!”雪麒麟没有忘记齐绮琪所面临的险境,“赶快把我放出去。”   “放出去?你随时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意愿出去,正如你凭着自己的意愿进来一样。”   男人踏出步伐一再靠近,感到害怕的雪麒麟一再后退。看到过去的自己突然以独立的个体出现在自己眼前,感到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吧。   步伐所引起的涟漪在两人之间波动、碰撞,又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往四方八面扩散,仿佛就在反映着雪麒麟此刻心中的动摇。   “你想救他们吗?”   虽然没有指明,但是雪麒麟知道那个“他们”所指的是齐绮琪、水云儿甚或是北冥有鱼等人──那些她所爱之人。   “你……”   雪麒麟不禁停下脚步,男人来到她的身前,低头俯视着他。   本应属于自己的面容。   本应属于自己的声音。   本应属于自己的姿态。   “你究竟是谁?”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雪麒麟想起和齐绮琪的承诺,于是毫不犹豫就回答说:   “我想回到她──她们的身边。”   “那么──”男人指向自己的左胸,心脏所在之处,“就杀了我。”   “这……”   他让我杀了他?他让我杀了自己?雪麒麟惊慌失措。她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由光芒构成的剑。   那是一把极其致命的利刃。   只要用它刺穿男人的胸脯,想必就能确实地将之杀死吧。   “杀了我,我会带着你的过去消失于无之中。你就能不再迷茫,就能成为你现在的自己。你,要抛弃、割让你的过去,然后去拯救他们吗?”   “我……”   雪麒麟怔怔地望向手中利刃,纠结不已。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把男人杀死,自己就能归还至齐绮琪的身边,但却也会因此失去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名为过去的东西。   还有过去里与众人的羁绊──她的侄女、她的师父,甚至是齐归元本身。   而在失去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合理。   她可能也会名正言顺成为这个世界的人,她也不会再因为自己的真假感到迷茫。“杀了我。”男人的声音富含某种魔力,驱使雪麒麟缓缓举起了剑,对准他的左胸就刺去。   然而──   ──“我只要她。”   ──“最喜欢了。”   齐绮琪那些注定会铭心的话语凭空回响。   于是,剑止住了。   它没有刺穿男人的胸膛。   剑掉落在海水之中,沉落于地面之上,最终化为光点散去。   “为什么?”男人发出疑问。   “她包容了我,所以我也理当包容、接受现在的自己才是。”   雪麒麟如此回答。   坚定不移地回答。   “如果再感到疑惑呢?”   雪麒麟静静地摇头。   “不会的,因为她说了──”   然后,幸福在女孩小巧的脸蛋上荡漾开来,染成了满载光辉温存的色彩。   “──她说只要‘我’。”   包含过去、现在和未来,也不论来历,齐绮琪要的就是这一年多时光里陪伴在她身边的雪麒麟。   一瞬间,整个世界被苍蓝色的光辉所覆盖。   她的意识被推离这个世界。 78、盈满之躯   破壳般清脆声响。   某种东西从壳里出来了。   鲜红眸子的中,那一只白皙晶莹的手臂从后伸来,小巧的手掌透着一层苍蓝色的薄辉挡住了凶暴的利刃。   手掌毫发无损。   理应吹毛断发的漆黑凶器不得寸进,刃尖就这样停在那一层细嫩而透着血色的皮肤之上。   「什么?」影子眼睛动摇地瞪大,倒映着一轮苍蓝色的耀眼光辉。   那是齐绮琪所熟悉的光芒。   背后渗来渐趋雄厚的存在感,她想要回头,但在那之前天空突然聚集起来的云层却先引起了她的注意。   无意识间,天空已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云层持续在半空中积厚,以随时都会压下来的姿态,摇摇欲垂地悬挂着。那云层间有雷光乍现,雷鸣一声接一声地咆哮,彷佛有一条龙隐于云层之中怒吼连连。   明明下着大雪,却打雷了?齐绮琪直觉情况奇怪。   按理来说,在下雪的时候是很少会打雷的,是非常罕见的现象,齐绮琪抑制不住地猜疑这究竟是不是自然的现象。   下一瞬间,苍电的激流倏地自掌心窜出。   电光缠上了匕首,往影子手腕蔓延过去。影子当机立断,抛弃匕首后退。   幸好,他退得及时,否则想必就会落得和匕首一样的下场吧。   只见在电芒缠绕下,匕首一下子变得通红,散发出阵阵青烟飘去,像是被火烧红了一般。没多久──可能只是一秒过去,凶器就自我融解,化为一滩铁水滴落在地。   ──这……竟然把兵器给融解……这么夸张的做法,就算是北冥前辈也未必能做到啊……   齐绮琪僵硬地沿着手腕看去,目光落在出现缺口,泄出些许光芒的,竖立起来的花蕾上。   她好一会儿无法反应。   影子戒慎地望向这边,也好半晌没有动作,而原本正不动如山地应付着张继则和弩箭的羲和也分神瞄向这边,停住了所有动作。   慢了一拍地,镇国卫和张继则都停下了。   他们的视线──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那自苍蓝色花蕾里穿破伸出的纤细手腕之中。   眨眼间,静默填满了这片空间。   周遭的人们也像是遭到了冻结一般停住。   像是期待又像畏惧着什么般,他们莫名其妙地无法从那苍蓝色的花冠上移开视线。有某种力量在左右着他,威慑他们见证即将发生的奇迹。   在这一时刻彷佛发出些许声音、有任何的动作都是一种亵渎。   静止。   完全静止。   那苍蓝色的花冠彷佛被天幕镶刻进了来一般,又似长于天幕里含羞待放的一株花骨儿,静谧而渗透出阵阵茂盛的生机,铺有一层清澈浮光薄辉摇晃着、扭曲着,最终成为了一轮如从水中窥探的月亮幻影。   「麒麟?」   齐绮琪颤抖着手伸出,试图触碰那静止不动的花冠。   彷佛就是因为她的这个动作,一切都遭到打破般,静止的时间开始解冻。   先是声响。   破壳般清脆。   蛋状的花蕾无声震动,表面出现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的裂缝,渐逐龟裂,从中透射出苍蓝色的辉芒。然后层层剥落。   花瓣呈块状地从椭圆朝天的尖端大片大片剥落,掉在地上时化为一阵光点散去。   然后,宛如命中注定般──   女孩诞生了。   已然蜕变的女孩。   破壳的一刻,有无数宛如羽屑的苍蓝色光屑点缀。女孩那缠着光芒的身体从蜷缩状态挺直,头部像是刚出水般向后甩去,一袭镀有浮光的墨色长发曳出令人欣羡的优美孤线,在半空散开荡漾,抖落比月光还要晶莹清亮的光点散在四围的黑暗。   她缓缓挺直身体。   半碎的花冠蛋壳里,光芒如羽衣般缠附着那如玉般的玲珑娇躯,女孩的眸子平静地阖着,就像才刚降生般,一尘不染、纯粹无邪,正等待某个人倾身在耳边,温言细语地将自己唤醒。   于是──   “麒麟……”   目光从没自女孩身上离去的齐绮琪静静呼唤了一声。   那语调仿佛没有洋溢多余感情,单单只是在念出一个名字。   “麒麟……”   又再呼唤了一次,红眸少女从羲和背上站了起身,头发摇曳。   “麒麟!”   第三次叫唤。   然后,她高高跃起。   展开双手在寻求一个怀抱,齐绮琪跃向置身于半碎蛋壳中的女孩。“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她不间断地重复喊着女孩的名字。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满溢而出。   眼见女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齐绮琪最终──   被接住。   女孩紧紧地、牢牢地回抱了少女。   有一瞬间,两人相拥的情景化作了天幕下的永远。   人们只能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陷于半空的光影变迁间不能自拔。   当奇迹踱步来到背后,轻拍人们的肩膀,而人们最终因而转身,目睹一切时,他们就再也没有办法置之度外。   就在这里看见了一切。   他们想必在从今以后的一生里都无法磨灭,于此时此刻印进灵魂深处的光辉和女孩那理应成为传说的身姿吧。   是的,他们已经成为了见证者,也成为了往后的传颂者。   *   细微的泣啜声从天抖落。   齐绮琪滑嫩的脸颊埋于女孩那被光之羽衣所覆的胸前,静静汲取着那曾经一度离去的温暖。   “别哭咩……”   女孩无奈地用手指顺梳着齐绮琪的头发,另一只手能环抱着她那充满弹性的柔软纤腰不让对方从空中落下。   “你讨厌……太讨厌了……”   齐绮琪抱怨的话语只是沉闷地响着。   “好好好,是我错。”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脚一跺就把剩下的半个花冠蛋壳给踩碎。   大小不一的花冠碎片如星般坠落。   半碎花冠里那满盈的苍蓝透光液体也因而失去容器,如瀑布般一口气倾泻而下,洒满了一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往周遭蔓延流去。   也不顾虑那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敬畏视线,女孩抱着少女飘落。她的脚尖触及那苍蓝的透光湖泊时荡起一阵涟漪。   奇怪的涟漪。   只见那波纹扩散至苍泊的边缘,随后却又往内收束,消失于女孩脚足旁边。   紧接于其后,苍蓝色的湖泊停止了扩散。   “麒麟,你……”   白色的九尾巨兽下降至雪麒麟的旁边,居高临下地以狐疑的视线上下仔细打量她的同时,抛下一个满是迟疑的问题。   “已经宗师了吗?”雪麒麟仰望羲和,将对方没有说完的问题补充完整。   齐绮琪终于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望向近在眼前的女孩。   见少女脸颊红红的,雪麒麟忍不住就捏了一下,结果换来了一个瞪眼。“别胡闹,问你呢!”齐绮琪抽了抽鼻子,一边瞥向那些仍然处于震惊之中的镇国卫们,一边羞红着脸如此斥责说。   “你……已经宗师了吗?”   雪麒麟刚开口想要回答,齐绮琪却已经急不及待再问了一次。   一直围观的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都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心情在静候着女孩的回答。   面对无数的视线,雪麒麟双手捏腰哼哼两声。   “还没。”   “呀?”   齐绮琪微张嘴巴哑了。   旁边的羲和眨着一双兽目,显得十分惊讶,而围堵他们的敌人们则面面相覤,好几个甚至身体一晃,差点就这样倒在地上。   “那……你刚才是?”   齐绮琪脸上浮现深深的惊疑之色,那表情似乎在质疑:“刚才明明那么大阵仗,怎么可能不是呢?”   “我只是去见一个人咩……”   雪麒麟没心没肺地皱着脸,摊起双手来。“嗯,一个故人。”她补充,目光不自觉地飘远。   “故人?”   羲和代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齐绮琪追问。   对此,雪麒麟只是轻摇头。   她并没有明确表示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但不管如何羲和也投以一个明白的眼神,没有继续深入,而齐绮琪也意外地体贴,没有多加追问。   气氛出现些许凝滞。   但很快便因为雪麒麟的清脆声音而恢复过来。   “话说,有衣服给我穿咩?”   雪麒麟脸色古怪地指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应该还处于浑身赤裸的状态,但是大部分本应外露的肌肤──包括那些重要的部位──都被一层光芒所遮覆住。那些光芒持续不断地摇曳扭曲,看起来就像是用光织成的一件衣服。   “虽然能够维持这件亮瞎眼的羽衣,别人也看不见什么,但是总觉得不够踏实呀!要是待会出现什么意外,我的春光让他人看去了,我岂不是就亏大了咩?”   齐绮琪“呀”了一声,和羲和对望了一眼。   可惜,两人最后也只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本来还有羲和姐姐脱下的衣服,不过也在刚才被袭击时给弄丢了啦……也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可能就在这里的某处吧……”齐绮琪有些丧气地解释了一句。   虽说如此,但现在镇国卫几乎将这条街道堵得密密麻麻的,哪里还能看见羲和那些衣服的踪影?   “都怪你!”   雪麒麟头一扭,竟然怒指还浮在半空发呆的影子破口大骂:   “大混帐东西,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作对!”   “……”   被骂的影子沉默着。   他现在想必强烈地感觉到所谓的委屈吧。   “那你为什么又不把你的命给我?偏要跟我作对?”   几秒后,影子如此反问,堵得雪麒麟哑口无言。   “不过,现在还不晚。”   影子冷哼一声,突然从半空消失。   他的行动唤醒了如木头呆站着的镇国卫们。“她亲口承认自己还没宗师,别怕!给我射!”张继则发施号令,镇国卫们先是与周遭的同伴对望一眼,最终还是依言照办。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宗师?”   女孩横向伸手阻止了想要迎击的羲和与齐绮琪。   然后,她踏前一步,苍蓝色的浮光湖泊上因而又荡出一圈涟漪。   “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大言不惭!”   影子怒斥一声,从阴影中钻出,手上利刃直取雪麒麟的后背要害。   “──盈满。”   而雪麒麟的回应只有这个字眼。   待声音落下后,女孩闭上眼睛,脚下的湖泊无风自动地泛起剧烈的波涛,如龙的苍电像是被人抽离般从中窜起,直往天际咬去。   比刚才强烈鲜明几千倍的光辉绽放,吹飞了黑暗和箭矢。   在场人们视线所及的范围里──甚至是之外的灵气被大规模、大范围地特化,本来平均分布大气中的它们在眨眼间被集中起来,压缩成肉眼可见的高密度苍蓝色灵气光流,心甘情愿地朝呼唤着它们的女孩流去。   它们就此具现成螺旋,裹带起地上的苍蓝湖泊的水,从女孩赤裸的后背进入。   如此光景让影子骇然后退。   镇国卫们也神色惊恐地退后。他们一退再退,一口气退出近十丈远。   不过──   和珈蓝摄取灵气时给人的暴虐感觉完全不同,羲和心想。   仿佛就像是灵气自愿地响应女孩,而不是被强制干涉、特化般,此时此刻的灵气流在身旁流过时是如此地轻柔,轻柔得她情不自禁地、享受地眯起眼睛。   但是,它们被摄取速度一样迅速。   ──不,或许是雪麒麟的更快上一些!羲和无从判断。   相较于羲和的一脸讶异,齐绮琪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像这一切早已在被她所预见了一般。她仅仅是目不转睛地直视女孩的背影──坚定而不移地凝视着。   而那或许也是一种信任。 79、刺目的苍蓝星辉   “──新的。”   黑暗中传来如远若近的歌颂声。   从不同角度同时传来的字眼一下子就填满了这个房间。   ──新的。   那如玉的优美嗓音这般唱道、颂道。   站在阳台前眺望远处的男人不作回应。   那无从寻觅来处的声音很快就消散一空,宛如被黑暗一大口吞噬干净似的,令人窒息的深沉静默很快又在填满了房间。   男人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一阵子,直教误以为他已经站着死去。   “我真的是‘天之子’──是你的儿子吗?”   他仰望着乌云层叠密布的天空,透过沉闷的低语向天空作出愤恨的控诉。   沉默的天空。   不再的眷顾。   世间上最为恶劣的谎言。   对于男人的质问,苍天不言不语,而那刺目地于帝都角落里静静闪烁的苍蓝色光芒或许就是对他的最好回答。   是吗,原来如此!秦煜自嘲地冷哼一声。   “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眷顾过我,是吗?”   秦煜露出苦涩的表情,突然觉得遮住自己脸庞的面具意义全无。   “只是在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踏进死地,看着我的国面目全非,既沉默不语也不施援,只是看着──无情地看着一切的发生……还是说,你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妄图挑战天者揭开自己的衣角,眼睁睁看着他们亵溃被冠以‘天之子’之名的我?”   否则,“他”怎么就能容忍那些人一再挑战自己的权威,一再将“天之子”逼得无可奈何呢?秦煜大笑两声,伸手怒指那片天空,恶毒地咒骂道:   “你只能看着,也只会看着……不,你的视线可能从来没有落在任何地方──你是瞎的!”   怨恨。   秦煜的眸子透出了深深的怨恨。   人们常说,“天之子”乃是天之代行者,代“天”管理天下。他的意志足以左右整个天下,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苍天之子都是天子所拥有的土地”,可秦煜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骗人的。   “你是最为可悲的瞎子!”   秦煜向天伸手,似乎在等候某人的回握。   可是,没有回握的力度。   于是伸出的手无力的垂落,男人身体凄楚地一晃,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而我就是那个相信你终会眷顾于自己的愚昧之徒。”   “呵”了一声,秦煜晃着身体往房里走去。   “愚昧──愚昧至极!”他声音苦涩吵哑,像是缺水一样,“我本想成为人们的光,但光辉却从没有选择我。”   愤慨、嫉妒、凄凉,还有一丝丝委屈交织而成的怒火从身体深处倾涌而出。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我!”他扫倒了桌子上的名贵瓷器。   哗啦哗啦──!   瓷器碎了一地,成了颓坦败瓦,就像他今次的孤独一注。   “我不甘心。”   怎么甘心?   怎么可以甘心?   这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却怎么也算不到会在骨节眼上有“新的”出现。并非他能力不足,只是天──对,是“天”不逐人愿罢了。   “你应该替我杀了他们的。”   秦煜凝望房间的角落,仿佛那深深的黑暗里有某个人存在着。   那里真有人存在吗?   有的。   关于这一点再没有人比秦煜知道,那个守护了华朝近千年之久的人确实存在着于皇宫里。   ──“他”是无处不在的。   尽管如此,“他”却不作回应──不论几度质问,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秦煜的问题。但男人知道,“他”肯定是听见了。   “没用的东西。”   秦煜颓败地瘫坐在椅子上,紧靠着椅子,往后仰头眺望半融于黑暗中的天花板。   “你理应彰显我的意志。”   声音刚止,一阵微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得烛火摇曳。   而在阴晴不定间,一个扭曲的影子于房间角落里隐现。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实在无能为力。”   秦煜身体一震,以为“他”终于回应自己。   但是,他随即意识到那是低沉的男性嗓音后,期待和兴奋便化为了叹息吐出。   “是你。”   秦煜叹声,强打起精神挺直身体,望向角落的身影。   那像是由雾气组成的身影扭曲不定,宛如只是海市蜃楼里的其中一个幻影,但仍然依稀能够辨出其中的男性轮廓和线条。   ──不是“他”。   他总是充满光辉的。   “你应该在指挥行动的。”秦煜阖上眼睛,然后又再睁开,“你来干嘛的?”   这已经是明知故问了,他其实很清楚这位“夜行”的头领究竟是为何而来。   “我是来问陛下……”   那黑影的脑袋微微一动,窥向地上的瓷器碎片,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不出所料的问题。   “你知道了?”   秦煜揉了揉自己因为睡觉不足而胀痛的太阳穴,不适却没有得到舒缓。   “是的,已经知道了。”黑影平静得如述说今天的天气般地说,“观星楼的通知。我还没有明确感受到,所以但是十有八九不会错。”   “错?”   秦煜仰天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迅速平伏下来。   “她见到了。”他沉声说。   “天机?”   黑影问,而秦煜沉默──默认。   “继续。”   良久,秦煜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   不继续该如何甘心?秦煜心想,自己还没输。对,上次也没有,那次只是放弃得太早罢了。   而今次,他绝不能重蹈覆彻。   “可是……”   一向只会听从命令,就算那个命令是让自己去死也不作二话的黑影首次提出了疑问。他说:   “墨未央和玉耀都不是我们的人。严格来说,不是。他们都是了陛下所承诺的事物而战,但在这个当下……生命受到威胁的现在,他们很可能不会再听从号令。”   “……”   面对黑影实为劝戒的疑问,秦煜默然以对。   他知道在高端战力的平衡遭到打破的一刻起,利用数量优势逐渐蚕蚀对方之途已经被堵死了。四对三很快就会变成四对二,然后就是四对一,最终四对零变得理所当然。   遑论,墨未央与玉耀很可能从平衡开始倾倒时便会明哲保身,于战场上退去。   “但还有胜机,不是吗?”   “是的。”   回答前,黑影有短暂的沉默。   “不惜一切。”   不管黑影的反应,秦煜说出那句话便站起身,轻轻踱步走回阳台之前,继续眺望远方。他的目光几度扫视眼前的一切,但终究还是无法从那苍蓝色的光辉上移开。   “……太快了。”   快得就像是受到天的眷顾一样,秦煜握紧了拳头。   他不甘心。   所以不管再洒下多少鲜血,他也要将那刺眼的光芒给沾污。 80、终日不得光明   终于,苍蓝色辉芒尽敛于女孩的体内。   而那被带动的奇异“水”流则如墨般在她的背上勾勒出复杂的花纹图案,每一条透着磷光的纹路里面都满载流动的浓郁灵气,从腰部至肩膀,遍及了整个背部,宛如具有异样美感的刺青。   那些花纹还在动。   一根一根的线条像是活的不时扭曲变形,甚至有部分自那雪白的肌肤上剥离呈弧型拱起、蜷曲,然后又再贴伏下来。   异常。   除了这个字眼外,人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画面了。   而更让人屏息的是,在这短短的几秒间,女孩身上的气息便冲霄而起地急速爬升,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并于此刻满溢而出。   远超想象地磅礴雄厚的气息直扑而来,如强风袭面,人们不由自主地伸手,以袖遮脸挡住了那并拥有实体的暴烈强风。   仅是这一丁点外泄而出的真气,其强度已经足以让他们望而生畏──从心底感到敬畏了。   不过,他们想必不知道在这一刻里,整个帝都的武者感应到相同的气息,做出了如出一辙的遮脸动作,整座城因此都在这一瞬间出现了诡谲的静默。   “别开玩笑了……”   站在镇国卫最前头处的张继则嘟囔起来,语调就像是听见某个滑稽的笑话而失笑出声一样,在如此沉重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孩仿佛受此惊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短短的阖眼时间里,她的眸子便被镀上了清澄的苍蓝色,带着浮光摇曳着,深处点缀着无尽的光华,似乎藏了一整个世界。   “怎么可能……就这样宗师了?太儿戏了吧……”   张继则嗓音像是枯干了的木头般沙哑。   逐渐反应过来的人们也紧接其后感到荒诞不经,不约而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愣地看着女孩。   羲和没有例外,而齐绮琪却例外。   因为,她就在刚才想起了自己父亲的那一番话:   “傻孩子,本就置于死地了,如果踏入宗师之境的过程还要费去大量时间,人岂不早就死透了?琪儿,你得记住……”   所以,早就有所预料的红眸少女兴奋极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许可,她恐怕早就扑到雪麒麟身上大肆庆祝了吧。   “我觉得无需跟你们解释。”   雪麒麟踏前了一步,后背耀出神秘的磷光粉屑散往黑暗。   本已蠢蠢欲动的线条纹路一下子就失去了束缚,从女孩的肌肤上剥离,然后互缠、扭曲、交织成一条崭新的线段往漆黑的天空中延伸,缕缕摇曳地描述出数个细致且复杂的巨大图案,远看之下宛如一对没有实体的翅膀。   齐绮琪发现,那与所谓的“术式图”和“法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又像心法所阐释的真经流动路径。   ──是结构法术术式的众多仪式里的一种。   即使只是懂得些许浅显知识的她,还是没费去多少功夫就明白过来。   富有丰富经验的影子似乎也一样。   直觉不妙的他飞身而出,一个眨眼就靠至女孩的右侧。女孩一言不发,也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别妄想了!”   影子一边如此呐喊,一边刺出手中仅余的凶器──黑猫的刀早已融解,这已经是他藏在鞋子里的最后一把匕首,是成是败便端看在它夺去对方的性命。   很神奇地,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将一切都寄托于此。会是因为已经本能地认为失去了武器,就全然没有获胜之机了吗?   无论如何,这一击注定不可能得手。   匕首在快将触及女孩之际,被凭空苍电激流给缠上,不消片刻就通红一片,冒出大量烟丝。最终刚才的一幕再度上映,由紧硬无比的材质所铸就的利刃,还是无法摆脱化为一滩铁水的命运。   眼见如此,影子本能地往后退去。   ──他没能退走。   至少,这次没有。   影子才刚后退一步,就惊见地面现出自己的倒影。   悄无声息地,一层薄冰以雪麒麟双脚为中心窜蔓开来,仅消片刻就遍及极大的范围,将影子的双脚也冻结在地面上,还在慢慢往上攀爬。   “呃……”   影子立刻挣扎,试着将真气逼出体内击散薄冰,却徒劳无功。那层看起来单薄得像纸一样的冰,出乎意料地坚硬得可怕。   “哼,你身法再精妙,轻功再了得,如果不能动的话也就无计可施了吧?影子。”   雪麒麟望着动弹不得的影子,不无嘲弄之意地嗤笑起来。   好几次被影子逼于死地的光景从脑海中浮现,让她的眸子蒙上一层杀气。她朝影子举起了右手,掌心中随即迸发出夺目的红光,蕴酿着一团火焰。   “赶紧掩护!”   张继则见影子身陷险境,立刻命令下属施援。   虽然深知道攻击一位宗师等同于毁灭,但是已经内化的遵令行为却依旧让他们扣动机括射出了弩箭。   然而,那明明是基于潜意识所作出的行动,却没有任何一个错误地采取近身攻击。这或许是他们的灵魂深处已经将雪麒麟视为洪水猛兽,本能地不想靠近之故吧。   “废话少讲。”影子嗤之以鼻,“就凭你?”   火焰正要倾涌而出将男人吞噬时,后者的身体却突然虚化为一阵黑雾散去。失去目标的火焰洪流一头撞进某栋建筑之中,卷为双螺旋形的焰柱冲霄直上。转眼间热浪扑面,那座三层高的楼式建筑已被火焰吞噬。   “嗯?”   移形换影吗?哪里去了?虽然已经不止见识过一次,但是雪麒麟没想到这项影门的绝学仍能一度避过自己的感知,并以近乎于瞬间转移的极快速度进行位移。她再次捕捉到的影子气息是自几乎相反的方向──她的左侧──传来。   那一波弩箭也在此时悉数抵达。   雪麒麟看也不看从天而来的攻击,只是挥动右手划出一道弧线,曳带起一串火矢迎击。无法转向的箭矢尽数在空中被烧毁,无一幸免。   紧接着,女孩后背的线条又组合成不同的形状。   她曳着苍蓝的翅膀转向影子气息传来的方向,一跺地面,数十根冰柱就从彼端地面猛刺而出。   藏身于虚空之中的影子讶异于她的精准捕捉,惊险地躲过先到的几根冰柱,身体一拐就改变了方向,但是女孩仿佛早就计算到他的行动般,预先射出的一根冰锥以弧形路线于此时从掠至影子的视野死角,最终削掉了他腰间的部分皮肉。   “唔……”   几经战斗的影子本来就已经没有保有多少体力,现在又受遭到重创,着地时身体出现摇晃,最终重心不稳地在结有薄冰的地面上滑倒,就此往地面倒去。   名震天下的大刺客何曾狼狈至此?   大概是想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不想难看地倒在地上吧,他踏前一步硬是稳住身形。   影子吐出一口鲜血。   温暖的鲜血洒在冰面上,被急速冻结成腥红的块状物。   但正如他在杀人时不会予以目标怜悯一样,雪麒麟也不会。   冰柱在影子脚旁群起,错落有致地猛刺向他。他想要回避,却发现脚掌又被冻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各处被贯穿、冻结。   先是小腿,继而是大腿、腰身、手臂,最后感到的那一股恶寒则当胸而来。   那细瘦得如同长枪的冰柱稳稳地埋进了他的左前胸,毫无保留地从背后贯穿而出。   心脏被贯穿,冻结。力量和温度急速流失。   他喉头一甜,又喷出了鲜血。鲜血源源不止地从他的嘴里、身体名处──尤其是左前胸伤口处──流出,染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染红了缠绕寒气的冰柱,但没多久却结成了血块,被冻结住了,因而冒出的缕缕寒气青烟带有一股神秘的芳香。   血的腥味。   生命的味道。   “──啊,死亡。”   影子露出自我揶揄的笑容,双眼却格外地平静。   早在杀害第一个人开始,他对自己的死亡就早有预料,当初和他一起受训的同门已经十不余二,他能活到现在大概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是的,他随时都准备好丧命于某个地方。   为杀死生,也为杀而死,就是影子的人生。于他,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就剩下黑猫那丫头孤独一人了哪,影子忽然在想,如果可以真想多陪她一段时间。   可是,事到如今再思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也罢,她活着就好……”   说完,影子昂首向天。   在无数白雪纷飞的这一刻里,他闭上了眼睛,在生命最后一刻试图联想那个被自己打昏的女儿醒来后,对自己大肆抱怨的模样,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意识渐渐地沉进一片幽暗之中。   男人双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也失去了力量。   不过,他没有倒在地上。   那些夺去他性命的冰柱们便成为了他的支柱,使他不致跌倒在地,撑住了这位大刺客最后的尊严。直到最后,蒙在他脸上的黑布也没有舍他而去。   他活在黑暗之中,便终日不得光明。 81、真的是恶鬼   影子死了。   他死在了人们的眼前,没有死在荒野。   这对于一个与黑暗为伴,以暗杀他人为业的人来说,或许已经是比较好的待遇了吧,雪麒麟是这样觉得的。   坦白说,她觉得自己有点虚伪。   明明是自己亲手夺去这条性命的,却还在感慨对方的待遇,甚至还为着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刺客身死于此感到些许悲凉。   “……雪麒麟,你说不定也是个天真的人呢。”   女孩兀自低语,然后哂笑出声。   在人们都尽皆因为影子的死而屏住呼吸的这条街道上,她的笑声轻轻回荡飘远。他们因而惊醒过来,无不怀着深深的恐惧地再度倒退。   连影子都撑不住数招之久,那么我们呢?他们深知道答案,所以才会如此行动。要不是还身怀着镇国卫的荣耀和尊严,这些人可能早就四散而逃了。   面对宗师,他们自知完全没有胜算。那并非是过往历史或是任何事实告诉他们的,而是生物的本能不断在咆哮着“快逃!”,促使他们连鼓起勇气直面宗师都办不到。   然而不仅他们,羲和以及齐绮琪也一言不发的。   “……让你们看见我杀人了呢。”   雪麒麟侧倾头回望身后,脸上是难看的苦笑,带着些许忐忑。她有点害怕身后的她们因为疏远她。   不过,看来她似乎是多心了。   “嗯?”   红眸少女闻言后一怔,随即只是摇头,羲和则回以一个“别介意”的眼神。   “麒麟……”将视线移向挡住去路的镇国卫们,齐绮琪迟疑了一下,最终释然地笑着说,“大闹一场吧!”她还挥了挥拳头。   听见齐绮琪的鼓励,这次换成雪麒麟愣住了。   “嘿,还真是简单易懂咩!”   回过神来时,她皱了皱鼻头,勾起了嘴角。   “好,那就大闹一场吧!”她转回正面。   脸上的笑容持续加深,在某一个点忽地变得狰狞起来。如翅膀的纹路再次变换形状,开始组合建构比先前更大规模、更为明亮的“符阵”。   背着光的她,脸上渐渐地蒙上阴影,融进黑暗之中,反而那两珠透着苍蓝色光芒的两珠,以及那给人开裂到颊角错觉的狰狞笑容越发深刻明显。   镇国卫们见状又是后退,慌乱之中甚至撞上了同伴,跌坐在地。“你们在干什么!”张继则试图驱使众人克服恐惧,但效果显然不佳。   “小玑,你要偷懒到什么时候?”   雪麒麟泛着令人胆寒的冷笑,横伸出右手,仿佛要接着什么似的。   她的呼唤声才刚响起,相隔数条街道外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震天声响。一道澄耀光柱自那里冲天直上,白色的蛟龙缠绕光柱腾空,盘旋了数周,然后朝女孩所在之处急速俯冲而来。   “是龙!”“怎么可能!”“快……快逃!”   望见传说中的神圣之物,镇国卫们更见慌乱。一些意志力不高者甚至不动声息地后退,和主阵拉开距离,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纯白之龙的身上时转身逃去无踪。   “饭桶!都是饭桶!”张继则愤怒地大吼,“那只不过是雪麒麟的障眼法!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抗令不从者杀!”他越说越气,动腿踢倒靠近的几名镇国卫,不过却无法遮掩双手的颤抖。   他也在害怕。   他不得不怕。   因为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宗师──号称“一人成军”的宗师呀!区区百名镇国卫面对一名宗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答案他很清楚,但是他不敢退。皇令在上,只要他抗命,也只要死路一条,还会失去现有那得来不易的地位。   ──就算要死,也绝对要死在战场上。   正正是这个信念驱使着他不致落荒而逃,但也因此注定了他的死。   白龙来到了女孩身旁,亲昵地绕她而旋。   “剑。”   雪麒麟摸了摸白龙的头,如此轻声吩咐后,白龙便顺从地昂首,身体卷盘成一圈,然后在一阵苍蓝色的光芒之中变成机关大剑,悬浮在女孩身旁,被她握住。   女孩握住大剑,往前走去。   被深深震慑的镇国卫们再次拉开距离,雪麒麟每前进一步,他们就倒退两步。   “你们在干嘛!不准退!”   张继则试图阻止阵势的崩溃,不惜动武鞭策身旁的人,也想要稳住阵势。   于是,等他注意到时,女孩已经近在眼前了。   “你……”   张继则骇然地倒抽口气,无法在自那双满溢光华的眸子上移开目光,仿佛一旦移开目光自己就会身首异处了似的。   “你手上染有不少咱们的血吧?”   张继则一声冷笑,强压下心里的逃跑冲动,不屑地开口:   “那又怎──”   他没能把话说完。   话到一半时,那苍电激流倏地在眼角处迸散,转瞬间便将他的视野给覆盖住。白光烧灼着世界,一闪即逝,他搞不懂事情的经过。   “咦?”   回神时,他的视野已经在旋转。   本来仰视着他的女孩变成平视,然后是俯视。   咚──!   一声沉响。   他变幻不已的视野终于平静下来,定在了那还矗立的半截身体──某个男人的下半身──上。他费了点功夫才认知到那被人俐落地拦腰斩断,上半身已经不知所踪,还在喷发着鲜血的下半身原来是属于自己的。   “怎么会……”   这句话有传出去吗?他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听不见了。   张继则临终前的最后一幕,是自己下半身缓缓倒地的过程。   “张……张统领?”   “快、快逃呀!”   “那是恶鬼!”   镇国卫们最后的勇气和坚持因为张继则的死而消失殆尽。   他们如鸟兽散,纷纷抛下兵器就逃。   那是恶鬼!   即使女孩身上的光辉再多么的神圣。   尊严?镇国卫的光荣?谁管!谁于大部人来说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而一些还有保有些许斗志和信念的都因为羊群效应而选择了随波逐流。   他们前呼后继地朝任何一条可以远离女孩的道路蜂拥而去。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身死于此的人们不惜推倒前面的同伴,上演了一出人踩人的悲剧。   然而,他们注定的都逃不了。   背对着女孩的他们理所当然地并没有注意到,那大规模纹路已经依照主人的意志成功互相咬合,组成了那遮天蔽日的图腾。   雪麒麟双手划出的孤线接合成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圆。   苍蓝色的轨迹线条分成数段,每一段都像是被人上下拉开般扩展成圆,交织出十六个并列的法阵。   “──轰雷焰龙之七。”   话音一落,火焰倾涌而出,天空被染成薄暮的颜色。   十六条火龙从法阵里旋出,朝十六个方位呼啸奔去,如蹈天的巨浪。四散而逃的镇国卫感受到热浪扑来而回头才注意到这些朝己方急速咬来的凶兽。   他们本能地想要回避,但发觉几乎所有方位都被封死。   最终,他们没有逃过被吞噬的命运。   火焰填满了整条街道,撞穿了无数建筑,霸道地朝四周席起而去。凡被它触及之物,却皆受烈焰焚灼,建筑陷入一片火海,相对脆弱之物更是于赤芒里化为飞灰。   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之中,整条街道都变得支离破碎。雪麒麟站在唯有没有被烈焰波及的地方──一切的中心,赤浪映得她一身朱红,而站在她身旁不忍地侧过了头的齐绮琪更像是随时都要融进火焰之中。   仅此一击,近百镇国卫大半就化为乌有。   而那些从宛如天灾降临的火焰洪流中得以幸存的,也被吓瘫在地,双脚发软完全使不上力道。他们虽然早就知道宗师之强,也见识过宗师的战斗,但经过这一次亲身体验下,才惊觉所谓的“一人成军”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恐怖了。   上百名镇国卫只要合作得宜对付二、三名天境绰绰有余,纵然失去了斗志,但也不致于在女孩的一击里灰飞烟灭吧?   火光在雪麒麟的眼底跳动,墨黑的长发泛着苍蓝色光芒迎着随着滚烫的热浪细细飞扬,散发着一股压倒一切的气息,即使身在十丈远处,也能确实感受到她体内所拥有的真气远远凌驾于刚才镇国卫近百人的总和。   完全不同。   宗师和普通武者有着本质的分别。   得以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镇国卫们生平第一次尝到如此深刻、确实、清晰的恐惧,甚至连反抗逃走的念头也生不起来,只能任由绝望塞满自己的体内。   感受着那些满载恐惧的视线,女孩禁不住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看来我死后也得下地狱呀……”   任由再如何饶以大义,自从杀第一个人开始罪孽就会加诸于己身。而就本质而言,杀一个人和杀千万个人根本就没有区别。   “……我们都得下地狱。”羲和苦笑地应声,瞥了剩余的镇国卫们一眼,“不论是他们还是我们。”   听着两人的说话,齐绮琪扫视了一眼已经在火光里逐渐化为废墟的街道,维持沉默不语。   “我想了想,就这样吧……”雪麒麟苦笑着倾头看向齐绮琪,“累了。”   齐绮琪默然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都听你的。”   她顺从地如此说道,知道雪麒麟只是不想杀太多人而已。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她也乐得雪麒麟能够有此自觉。   “啊啊,还得和小鱼会合呢……”   雪麒麟有点嫌麻烦搔着头,背后的纹路缓缓收敛,重新倒伏在她的背上,隐没于肌肤之中消失。   女孩看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刚才所夺去的无数性命。那就像只是踩死一堆蚂蚁似的。   然而,真是这样吗?   女孩其实在乎的,但她尽量不让自己沉溺其中。除非神志不清的疯子,或许已然麻木之辈,否则谁都会对自己造就如此大量杀戳而被罪恶感所淹没。   正因为如此,杀人才需要理由。   只要有理由,人们就能说服自己尽量不去在意自己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染满的事实,在罪恶感的摧残中不致毁灭。   不仅雪麒麟是如此,恐怕连齐绮琪、羲和以及在远处血战的人们也是如此。   “呀!”   不知道想起什么,齐绮琪眨着眼睛,难以情地望向雪麒麟提议说:   “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找件衣服穿穿?”   “有道理。”   雪麒麟一个弹指,蓦然惊觉还有这么一回事。她接着嘟起嘴巴抱怨说:   “差点就忘了这件事,不穿衣服凉飕飕的……也不知道那个混帐说裸奔会有解放感的咩。”   说完,她娇哼一声。   雪麒麟扫视了周围一眼,最终盯向某位瘫坐在地上的女性镇国卫。她靠近过去,那女性挪着屁股往后退,目光里尽是惊恐,但偏偏就使不上气力起身逃走。   “脱了!”   雪麒麟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咧牙地凶狠一笑。   女性镇国卫惊恐地“噫!”了一声,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褪去一身衣服,只留下贴身内衣。她抖着手摇摇晃晃地将衣服递给雪麒麟。雪麒麟恶狠狠地将衣服一把抢了过来就往身上比度。   “有点大咩……”   她皱了皱鼻头,一边念着“气人!真气人!”把有点类似汉服深衣短裙的一身衣裙给穿上,然后罩上了那件镇国卫富有特色的大衣外袍。外袍有好几处烧焦,袍摆像是被撕过一般,边缘不规则地起伏,但在这片火海里已经能够保持完整实属不易,雪麒麟也不奢求。   穿好衣服后,她摇着手指画了个圆。   响应着这个动作,乌黑的长发便无风自起,然后分束成两股,在脑袋两旁盘绕。不到片刻,雪麒麟的发形便恢复过来,而她在整个过程只需从齐绮琪手里接过丝带,固定绑好头发而已。   “真方便耶!”齐绮琪不由自主地叹赞了一声。   “嘿嘿,还用说?”   雪麒麟神气地咧嘴而笑,结果换来齐绮琪一个白眼。   她随即垮下肩膀,感到些许心灰意冷,命令自己的剑变成龙形,那剑一度“鸣,真会使唤人……”地娇声抗议,但最终还是依照照办。   “走咯!”   雪麒麟先骑上白龙,之后伸手就把刚靠近的齐绮琪也拉了上去,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后。   在确定齐绮琪已经抓稳坐好,雪麒麟拍了拍巨龙的头,巨龙又抱怨了一声,这才腾空而起。   天妖巨兽尾随其后,一龙一兽就极速往闲逸庄方向飞去。被留下的镇国卫女性顾不上春光尽露,浑身瘫软地长吁口气,为自己感到庆幸。   ──那真的是恶鬼。   这是她现在的唯一感想。 82、情势之恶   经过多番商协,各派人士在东院朝向天眷街的一边紧密地聚集。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镇国卫和军队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但或许是有自信不论武林各派最终从那一处突围,包围网的坚韧和防御工事的准备情况足以在同伴驰援抵达前承受得住冲击吧,他们最终以不应变万应,完全没有调动兵力的举动,遑论他们一定也明白集中在一起很可能就会遭到那位狐妖大宗师的歼灭打击。   即使己方也有一位宗师在场支援,朝廷势力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似乎在求稳。   实际上,北冥有鱼真的有“只要对方集中在一起,就先发制人地以大范围攻击打击对方的念头”,可惜对方并没有上当,她也只能退求其次了。。   号角最终还是由她打响。   在突围前的一刻,站在武林各派最先头的她便将玄铁重箭搭上灵弓“琼月”,直接在闲逸庄东院射击。   那一根箭在离弓的瞬间就被光芒所包裹起来,然后大幅直线膨胀。   白色的光之奔流如同巨大长枪,毫不费力地刨去土地,打穿东院墙壁,外面的建筑凡被光所吞噬的,均在极短时间里灰飞烟灭。   那光柱在即将命中因为突然受袭而不免慌乱的敌方前一刻,呈螺旋状向外迅速扩张开来,碎成无数流光大范围地轰击一大片区域,别说是那些不能轻易移动的防御工事在光芒里粉碎崩塌,很多敌方成员即使施展浑身解数还是没能逃过“走避不及”的下场,在北冥有鱼的攻击下一命鸣呼。   包围网的阵势因此一乱,竟然就此裂开一小道狭缝。   “走!”   北冥有鱼喝道,随即挑起立在身旁的箭袋。   箭袋里的玄铁重箭尽数被抛起,月白之妖看也不看便抓住其中一根箭搭弓射出。她探囊取物地连续七箭惊鸿射出,一口气点杀敌方七名正在指挥的人物,务求不让对方轻易重整阵势。   在此同时,天眷街方向也爆发起战斗的气息。   大概是沉寂界域的作用,天眷街上空突然隐现一个半透明的圆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紧接就被一道下方荡起的巨大弧形流光给斩出裂缝,最终自我崩碎。   这明显是苍凛感知到北冥有鱼的行动,迅速作出响应,领着自己的人突围了。   北国的人正往这边行进,要与武林各派会合,而在不远处的珈蓝也开始缓这边渐渐靠近。   一瞬间就分析出现况,北冥有鱼为着两人的配合而心头一轻。她深知道如果各自为战,这帝都一定会成为他们的葬身之所。   幸好,这个情况暂时还没有出现。   只是能不能成功会合还是两可之事,还需要观察以后的战况发展。对于这种不可控的未来,北冥有鱼一向都抱持做好现在的信念。   她再接再厉的把剩余的一根箭射出。   结果,这第八箭被人接下了。   箭矢沿着精准的路线快要命中目标前被虚空中钻出的手掌抓住。   如枯木树皮般满布深刻皱纹的手掌,手指却光洁无比,指甲呈暗红近黑,长度吓人,也相当锋利,轻易就切入玄铁重箭的箭身,将它分割成数截。   那与其说是人的手,更像是凶兽的利爪吧。   “哼。”   北冥有鱼面色不改地冷笑一声,蹬地飞身往前,双臂平曳袖、裙摆扬起,宛如海燕般轻易超过早在第一箭射出时便已在各派骨干指挥下动身往突围的各派人们。   理解到月白之妖的意图,大供奉也不再遁迹于虚空,而是直面迎上。他忽左忽右,以极其不规则的轨迹,直教对方难以轻易瞄准。   大量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光箭落空。   北冥有鱼迎来镇国卫和军队洒落的第一波箭雨。   她身影飘忽在箭矢中穿梭,探手一捞数箭,立刻搭弓连珠弹发地射向敌方前锋,迫使老者回身抵挡。   借由这种战术,她逐渐将大供奉引离己方前行的路线。   不久,双方的前锋就如两只狂牛般冲撞在一起。   刹那间,刀光剑影,血光飞洒,无法残肢被抛向空中,双方都在接敌的瞬间丢下不少性命。   本来朝廷势力在人数占优,应该能立刻取得优势,但是他们受到突袭,猝不及防下无法组成有效的阵势。   而武林各派则早就准备,以擅结阵对敌的道一教为首,承受住在接敌瞬间的巨大压力后立刻反扑回去,人数处于劣势的他们甚至一度将敌方军阵推压回去,大有要一击将之洞穿之势。   见己方不堪入目地往后倒退,正与北冥有鱼缠斗的老者身体倏地一沉,在空中一个转折就往作为“枪尖”的道一教大阵冲去。   北冥有鱼知道对方已经减悉自己的意图,马上又是十数箭射出,企图阻止对方回援。   可惜,老者身法诡异,好不容易才命中的一箭也被对方轻易倒下。   “老死不死是为贼!”   一边持续射击对方,北冥有鱼冷声轻啐,身形一晃就追向对方。   “怎么了?人老了,就剩会逃?”她挑衅地喊了一声,翻身以腿斩出两道弧形刃气袭向前方的老者。   老者对她的冷嘲热讽嗤之以鼻,返身就是两掌迎击。   碰──!   一连两声炸响。   爆散的真气模糊了老者身影。   北冥有鱼直觉不对,飞势一顿,惊险地躲过凭空出现的黑色巨爪,而老者则趁着这个空档,已经驾临道一教大阵上空,眼看就要降下破阵的一击。   狐耳少女心里焦急,顾不上远战优势,急驱身体往前掠去。   她轻荡双臂,磅礴的真气贯注其中,袖中随即窜出两道巨大的真气巨剑,十字形朝老者斩去,但被轻易躲过。   尽管如此,北冥有鱼借着老者回避动作和他互换了位置。   北冥有鱼挡在道一教大阵之前,旋身鞭出尾巴,带起一道璀璨的弧光朝老者劈头而下。   “自弃优势,愚蠢!”   老者猛喝一声,手腕一翻,竟然空手入白刃,接住了那仿佛能斩开天空的巨大的剑光并将之板断,然后迅速急堕,从上方压向北冥有鱼。   ──他这是将计就将!   北冥有鱼轻咬下唇,知道自己中计了。   攻其所必守,最浅显的计谋。   奈何这是阳谋,即使明知道会正中下怀,也只能顺从对方意愿行动。   大供奉一脸鄙夷嘲讽,肆无忌惮地高声挖苦:   “小丫头,论经验你还差远了!这次‘剑’不在,看你能坚持多久!”   话音未落,他锋利的手爪连连挥出,上面的寒光几乎要刮伤北冥有鱼的眼睛。她心底冷笑,知道对方要攻其所弱,打算欺近缠斗了。   但是,她也不害怕。   她先以弓代刀,右手握住一端横挥而出,抵挡住老者抓来的左手──任由那手爪再如何锋利,也无拿受灵气浸淫已久的琼月毫无办法。   紧接于此,她左边晧腕翻转,掌心迸出真气凝成长丝带。随着她手腕一振,在后仰脑袋躲过从下撩来的利爪同时,真气长丝带重重缠住了它。   “你以为我好欺负吗?”   难得地,北冥有鱼高声大吼,修长的右脚向大供奉当胸踹去。   大供奉不以为然,推开长弓,右手收回挡在胸前,接着了少女的脚掌,反推,却没想到北冥有鱼却借着反推之力,往后飞退拉开距离。长丝带一下子拉尽,上面带着的力道意外地大,扯得他身形摇晃了一下。   下一瞬间,光箭急掠而至。   一手握缠长丝带稳住双方的北冥有鱼右手横持长弓,竟然以真气拉弦连发,活像是在表演杂耍戏法一样。   大供奉尝试左右活动闪躲,但奈何丝带彼端的少女一直往后拉扯,让丝带始终保持绷紧的状态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他只能使用剩余的左手迎战。就算数度想要对付长丝带,光箭却连绵不绝地洒落,叫他始终没能分神解决。   少女曳着白色的光尾,大供奉浑身黑气缠绕。   黑白两道残光流影划出一闪即逝的轨迹,在空中互相嘶咬扑博,不到十秒就至少交锋无百回合,荡出一圈又一圈黑白掺杂的涟漪,撼动了整个战场,一些流矢错击甚至轰碎了左近的建筑,数次波及底下仍在互相嘶咬的朝廷武林双方军势。   两位宗师初时还隐隐仍有平分秋色之势,但随着时间流逝便能看见黑雾以守居多,被白光流矢压抑住。   归根究柢,大概就是因为大供奉已经行将就木,无法持久作战之故吧。月费群.85,!76.'63:4!?42   ──战况的反转是突然间发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期间武林一方缓慢却确实地推进了一段距离,竟然真的突围出去,镇国卫和军队应对迅速,立刻咬上了武林一方的尾,混战也因而变成追击战。   然而,好景不常。   武林各派才转进玄武大街,前进方向的彼端又涌来了一大批镇国卫和军队,立即与追逐而来的同伴形成合围之势。   眼见战况一再演变,北冥有鱼眉毛一皱。   接著,她在视野急速变幻间,精准地捕捉到那队正在沿着某条窄巷往这边靠近的人马。   数量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名,但是他们后头却曳着一条大尾巴──都是镇国卫。   领头那五人狼狈不堪。   他们显然久经苦战,好不容易才逃至此处。   是救援各派掌门的队伍!分神仔细一看,北冥有鱼凭着过人的目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领头的就是丐帮副帮主贝小路。   北冥有鱼早有“他们会十去五回”的心理准备,但远处的光景也未免太凄惨了。   一马当先的贝小路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体力,急喘吁吁,脸色苍白,但仍然有自力行走的能力。   而她背上的紫玄子情况似乎要严重得多。   尽管白衣童子显得极度虚弱,在北冥有鱼的感知里气息微弱得快要消失,他却还保持着清醒。老实说,他没有昏死过去就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却还担当起抵御背后弩箭追击的任务。   这位道一教的师祖想必是吊着一口气在坚持。   两人背后那些得以幸存的掌门也没有放弃。他们互相扶持着,能够行动的背着不能行动的,死死地抵抗追击,紧跟着队伍。   可是,雪麒麟呢?北冥有鱼数次在战斗里分神看去,也没见着雪麒麟的踪影。她心头一震,不可控制地生出一个“她死了”的念头,然后强烈的失落感就从心底里薄喷而出,像是心被挖空了一块似的。   “你在看哪里?”   近处突然劲风响起。   北冥有鱼心头一震,立刻抽回思绪。她才回头巨大的阴影就从上罩下。   已经来不及挽弓迎击了,她旋身往右倾去,如燕般急堕数米,十分惊险地躲过这一击,但左腿仍被狂暴的真气划伤,五道血淋淋的爪痕立即浮现在雪白的肌肤上。   吃痛,北冥有鱼眉头一皱。   “战斗中分神,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找死?”   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大供奉愤然大叫,身影骤停,一个近乎前后倒转的转折,回身从后杀来,少女立即返身拍出一掌。   然而,那只是虚晃一枪。   她的掌击还没及身,大供奉便化为一阵黑雾消散,打了个落空。   影门的如雾似幻?老不死跑哪里去了?少女面色凝住,锐利的目光环视一周却没有找到人,只好横举长弓,旋动身体进行无死角的射击,试图将对方从虚空中逼出来。   “你就只会这次阴险的招数吗?”她冷声嘲笑。   像是被抖落的水滴般,光箭密密麻麻的挤满附近的空间。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这些真气凝聚而成的箭矢飞出一段距离──不到十米──就自动消散,硬是没有落在少女脚下的战场之上,表现出她对真气的精准控制。   而大供奉似乎就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他仍然在虚空隐遁游走,并没有因为极其密集的饱和攻击而现身。北冥有鱼以强大的感知力捕捉到老者的踪影,但问题是对方实在转移得太快,以致于光箭总是慢上一步,无法命中目标。   “难缠!”   北冥有鱼目光冰冷地咬牙,在想对方肯定就自己的战法钻研过一番,可能多少也有一些想要一雪前耻的意思。   “嗯?”   少女继续警戒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阴险攻击,结果不经意地注意到战场角落的变化。   一部分镇国卫和军队已经注意到从窄巷靠近的贝小路他们,分出一部分战力前往拦截。后有追兵,前有前有堵截,本来已经压力沉重的贝小路一行人立刻就要陷入险境。   镇国卫行动迅速,配合紧密,北冥有鱼才后仰躲过突然刺到的尖长指甲,就见贝小路等人被他们围堵起来,稍慢的军队也随后抵达。 83、白狐   情况要不妙了……   北冥有鱼面色微微一变,想要伸手施援。   不过,大供奉还对她虎视眈眈,一旦察觉到她的意思肯定就会伸手阻拦,而被他抓到破绽痛击则是最坏的情况,却又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面对这个左右为难的情况北冥有鱼一时难以取舍,而大供奉的招式却越发凌厉绵密,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纠结之处般。   她的犹豫就很快因为贝小路肩头中箭,紫玄子被摔落在座的一幕而烟消云散。   只能舍身一博,她咬咬下唇,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大供奉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利爪随即刺到,北冥有鱼假装抵挡不及,屈起右腿硬吃了这一招。   大腿被刺穿的冷冰剧痛瞬间游遍全身。   她强忍痛楚伸直右腿,任由利爪撕开肌肉,用上全身力气踹在大供奉的胸上,借反推之力震飞出去,斜坠向大街边缘。   在落下的过程中,伴随拉弦的动作,北冥有鱼左手凝聚出璀璨的纯白光束。   “别妄想!”   果不其然,大供奉不费吹灰之力就洞悉了少女的意图。他没有阻止少女,因为来不及,所以转而拦在箭矢的射轴上。   下一瞬间,真气激荡。   光箭在黑暗中留下断续的光之残影,劲射而出,一眨眼就掠至大供奉的近前。“碎!”后者双袖震荡,往箭矢拍去。   出乎意料地,异变陡生。   就像流水撞上石头般,光箭像是撞上什么般散碎成骤雨般的无数碎片,大供奉挡了个落空,没有余力的一击难以收回,多如星数的光芒碎屑就从他身边擦过,洒向贝小路所在之处。   那里举起弓弩打算收割几人性命的镇国卫和军队们,对从天外而来的杀机毫无所觉,最终被淋了个正着。   数量庞大的箭矢群集中在他们的最前排处,他们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便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死得不能再死,而在稍远外的也没有幸免,身上或多或少都被贯穿受到创伤,其中也有些直接失去活动能力。   眼见对方阵势大乱,贝小路立刻踉踉跄跄地撑起身体,把紫玄子背回身上,再度身士先卒领头突围,而武林各派也因为这一击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在几名指挥者的命令下缓缓往那边靠去。   如此一来,贝小路等人总算求得一丝生机。   “太可恨了!狐狸,你压根没把老朽放在眼里是不是?”   北冥有鱼在与自己的单打独斗里一再分神,饶是常人都会觉得更受到侮辱,觉得被轻视了,遑论是一位本应傲视天下的宗师了。大供奉怒不可竭地扑向才停住下落之势的北冥有鱼。   后者回神时,他已至眼前,毫无章法地一阵乱抓。   北冥有鱼心神还未凝定,仓促迎击。两人极速交击数十次,荡出的真气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一个近乎真空的空间,吹飞了雪和流矢。   最终,白色率先脱离战圈。   她手臂受伤,肚腹受了一踢,如流星般轰落在一座半塌的建筑之中。   那似乎是一座酒楼,北冥有鱼落穿了三楼的铺石地板,难堪地在二楼滚动数圈,撞碎了无数桌椅。直至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碰”的沉响时,吐出了肺里的所有空气,才终于止住去势。   “唔……”   令人晕眩的钝痛游走全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阴冷气息大肆破坏着经脉。虽然已经采取了临危措施,但是大供奉的真气属至阴至柔一系,北冥有鱼难以完全缓解。她咳嗽几下,刺目的鲜红在嘴角流出,滑至下巴滴落。   自己有多久没受过如此重的伤了呢?试着无视那些痛楚,好不容易才撑起身体的她皱眉用左掌接下些许血滴,盯着它们发呆。   她又咳了几声。   但那已经是最后的了,她急促的呼吸很快就平伏下来。   “哦?”   三楼地面被撞穿的缺口处,黑袍老者负手悬浮,居高临下地俯视少女。抹去嘴边的血迹,她凛然不减地仰望回去。   “哈哈哈哈,北冥有鱼,你也会有如此难以入目的时候?”大供奉仰头大笑着,笑得很是爽快舒畅。   此时的北冥有鱼落下了凡尘,周身都是伤痕,衣服多处破损,总是一尘不染的她沾上了血液、砂尘污垢混合而成的痕迹,像只纯白的贵猫在地上打滚了一圈似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散发着一股超然脱俗的气质。   一切都已经刻少女的在骨子里,不会因为表面的状况而有所改变。   “怎么?你以为嘴巴能杀人?”   深吸一口气后,北冥有鱼冷傲地嘲弄回去。   就算落得如此窘境,但是她的傲气也不容对方侮辱。   “事到如今还嘴硬?你还真是够贱的。”大供奉呵呵地笑了两声,嗓音阴冷尖锐,引得北冥有鱼万分唾弃地哼声骂出“阉人”这个字眼。   听了,大供奉笑容僵住。“嘴贱的畜生。”他眼角抽搐。   若要为太监最不想听见的侮骂字眼列一个排行,“阉人”一字肯定排在最前头处,大供奉的反应也正好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你最好祈祷今天别落在老朽的手上,否则……”大供奉勾起嘴角,目光猥琐地从上到下打量北冥有鱼一遍,“既是武妖之身,又是宗师,还是个冷傲的大美人──哦,你好像还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窥视着你的身体,想把你压在身上,让你娇喘承欢的男人可不在少数。你还能可大可小,满足一些奇怪喜好,实在是天上第一尤物,你说对吧?”   默默地听完后,北冥有鱼感到可悲般摇了摇头。   “只怕你没这个福份。”她淡淡地笑着说,“你的那话儿早就不知道在哪里腐烂,被乌鸦给啄去吞食了吧。”   “你……!”   大供奉被彻底激怒,胸口剧烈起伏,颤着手指指向北冥有鱼,数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我看,就是旁观你惨遭凌辱也是极好的!”   气疯了的老者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坠身袭来,双爪绞向北冥有鱼,恨不得要把她碎尸万段。北冥有鱼踏前一步,右腿却一阵发软,勉强握弓挥去。   眼见利爪和坚弓快要相触之际──   画面凝住了。   他们同时停止了动作,一弓两爪维持在快要触及彼此的咫尺之距,上面所带的劲气分别吹得主人们的头发向后曳飞乱舞。   然后,头发重新披散。   “这怎么可能……太荒谬了。”   大供奉木纳地喃喃自语,僵硬地扭头望向某个远处。北冥有鱼也愣“嗯”了一声,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着眼,将视线投以相同的方向。两人都彻底傻了一样。   视线的路线上有墙壁堵住。   他们要看的并不是如此平平无奇的木墙。因此,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同伴般,两人合力用真气将之击碎。   从散向四方的木屑碎片所半遮的破洞中,他们窥见了。   ──那如极光般荡漾的苍蓝色辉芒。   是雪麒麟?北冥有鱼感知到那扶摇直上地极速增强的气息,轻易就认出了气息的主人──那个女孩。或许是过于突然,又或许是千想万盼的时刻终于来临,她觉得心口重重一抽,一时之间还是无法予以确信。   “偏偏……偏偏要在这个时刻……难道连天都不助吾主?他……他明明是你理应所眷之人啊……”   大供奉蓦然在此刻苍老了许多,身形摇晃倒退,满脸颓唐凄凉。   不应该如此的……他兀自喃喃,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受远处的光芒所覆盖般。   而这也许是北冥有鱼该心怀感激的一件事,如果他不是这样子反应,她恐怕得花上些许时间去到确信远处的光辉源于何人。   笨拙的人们往往无法轻易相信自己的感觉,必须他人从旁提醒才猛然惊觉原来没错。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那就好了,北冥有鱼顿时如释重负,压上的沉甸甸东西好像被人移去了般轻巧了许多。   ──似乎什么都不是难事了。   “四对三。”   北冥有鱼平静地说。   她笑了。禁不住地笑了。她原本并不想笑的,但实在是忍耐不住那发自心底的高兴和庆幸。   大供奉呆滞地重新转向少女,没有动作。   “看来老狗的主人又无法把心里的深痕填补完好。那根刺,他注定拔不出来。”北冥有鱼自我确定般点了点头,头上一双耳朵跟着晃动,“对,拔不出来。一如五年前,他只能吹胡子干瞪眼,拿我──我们无可奈何。”   到此,她笑了出来,尾巴兴奋地扫过地面,翘起,指向老者。   “单是想到你们主仆俩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就觉得身上的伤势不再痛了。大快人心的事,不是吗?”   “大快人心?”   大供奉咬牙冷笑,面色阴狠不己。他想要用视线杀死眼前的少女般,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一只畜生跟老朽谈人心?也不怕贻笑大方?”他怒极反笑,“你就是只畜生,当年齐归元没有选择你也情有可原,你只是只没有人要、没有人爱,只是靠着宗师之名勉强受到敬重的低贱之物。”   打从心底感到可笑,老者呵了一声,不顾北冥有鱼目光已经冰冷得仿佛能够冻结所视之物,还有那一声满溢怒气的“闭嘴”,径自说下去:   “可不是吗?你的家乡直到近来还惨遭蹂躏,无数武妖沦为奴隶,男的只能在土里刨食,女的每天被男人欺辱,而你却自甘坠落,沦为那些目无皇法之辈的同伴,在助纣为虐?说实在,老朽不明白。要老朽是你,早就把那些人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了。”   北冥有鱼早就握紧拳头,一双眸子瞳孔拉伸成兽目状,犬齿也长长地伸出。   “哼,羞愧成怒了?终于要撕去伪装,恢复那不洁的兽身了?哈,北冥有鱼啊北冥有鱼,你总是一副高洁冷傲的模样,其实只是心里自卑的软弱家伙而已。不为家乡,没家没国的你,怎么能够明白吾主之高尚信念呢?”   大供奉见状冷笑,继续出言嘲笑。   他的声音既尖又细,格外地刺耳,刺得北冥有鱼面容扭曲,想要伸手撕掉他的嘴巴,而他却兀自不觉,继续加深笑意。   “还是说……”   大供奉的笑容急速转冷。   “你对齐归元仍余情未了?所以才……”他留有余韵。   北冥有鱼脸色一下子唰白,这次换她身形晃动,站立不稳,腿上的伤势突然痛了许多──不,是她的心在痛。她周身的伪装都被卸去,内心的软弱被揭露出来,那些话语如利刃冷冰地刀刀划割她柔软的心。   那是她唯一的痛。   也是至今仍然无法忘怀的痛。   她一直试图无视自己所有行为的动机里都含有“齐归元”三个字的事实,但那只是自欺欺人,毕竟那件事早就世间通晓了。   “呵呵,丫头。你一向眼高于顶,出生至今也只看上第一个人,深爱着他──哦,说不定你只是不甘心,所以才没有放弃。可惜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他却根本就没把你当作一回事。”   “……闭嘴!”   别用那种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跟我说话,她脸色由白转青。   “你啊,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一句话在北冥有鱼的内心狠狠地、深深地割了一刀,几乎要将她的心一分为二。不知不觉间,北冥有鱼眼角已掉下泪水。   “我叫你闭嘴!”   她放声咆哮,抛开突然变得滚烫的灵弓。长弓在落地前化为雾气散去。   他的温柔、他的冷酷、他的绝然──过去的画面一一掠过脑海。   北冥有鱼再也控制不住在体内激荡,灼烧心房的情绪,身体一下子膨胀,一身衣服布料就此被撑破,飘散在空中。   于此,口吐如焰气息的无垢白狐降临于世。   白狐并不大,大概只有一名成年人的高度,浑身毛发雪白,粗而毛发密集尾巴闪烁着坚更的光泽,扁而长,带着细缓斜度的上颚表面有一道又一道线条般的紫色毛发,构成了独特的纹路。眼眶旁边也有一圈紧密贴合的紫色,宛如眼影,整个脑袋像极坊间神怪祭典所卖的狐妖面具似的。   它低声咆吼,锋利的牙齿缠满凶光。   突然间,远处冲天而起的那道螺旋火柱染红了彼端天幕,映得白狐的双眼一片通红。 84、死亡的阴影所期抵达   天空在燃烧。   地上也在燃烧。   远处是火焰,近处是鲜血,举目所及之处的景物都是像从血河中看出去一样,镀上了一层红色浮光,朦胧得让人厌恶。   那可能只是自己的双眸被血液所蒙蔽而已。   腥臭味裹在悲鸣惨叫里冲击着她的耳膜,她耳朵嗡嗡作响。远处的火光使少女回想起数年前将自己所拥有之一切被烧成灰烬的那片火海。   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你还没有到极限……水云儿急喘着,鼓励自己,举起已经乏力的手迎向前呼后继地涌来的大量敌人。   那些人就像地上蚂蚁一般斩之不尽,实在惹人生厌。她才在某个举枪刺来的士兵胸前留下一道深刻斩痕,就要回刀抵挡从侧面袭来的利刃。   刀锋相碰,火花四溅。   “嗯……”   水云儿体力略有不继,手上力道突然一轻。   虽然她的灵气恢复迅速,但是体力却与寻常武者无二,甚至稍差一些,在混战中往往很难全力发挥──她对法术的控制还没有精准到在这极度的混乱之中不会误伤友军。   那名杀红了眼的镇国卫查觉到了,便加重气力把手中横刀强推过去。刀离少女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被一剑挑开。   “水姐姐,我来助你!”   几秒前,宫天晴发现水云儿身处劣势,立刻举剑来援,右剑精准地介入两把横刀之间旋转,借着巧劲挑飞了镇国卫的兵刃,左剑仿佛计算好般在此时刺达,连点在男人的手腕之上,挑断了他的手筋。   可是,真的像蚂蚁一样。   另一位镇国卫急速来袭,自后方举刀砍向宫天晴。   “宫妹妹小心!”水云儿失声惊叫,知道双剑女孩未必来得及回防御。   “呜……”   临危之际,女孩凝出气剑挡在背后。   她的真气消耗过大,气剑没有凝实,一触即碎,眼看刀就要落在她背上,一颗水球擦过她的脸旁,撞在那名镇国卫的脑袋上将之包覆住。   他惊惧地挣扎,最终因为缺氧而昏迷过去。   “水姐姐,谢谢你……”   劫后余生的宫天晴心怀感激地望向水云儿。   “礼尚往来。”   水云儿微笑地回道,突然双膝一曲几乎立刻就跪坐到地上,宫天晴吓一跳,连忙拉住了她。   香汗淋漓的少女像是被挖空了一样,柔若无骨的娇躯轻轻的,连宫天晴都能不觉吃力地半抱半架起来。“水姐姐,你怎么了吗?”宫天晴担心不己地关照,惊觉对方体力已经快要耗完了。   水云儿却依然主张自己没事,婉拒了女孩继续搀扶自己。   敌人也没有给予她们喘息之机,又是五名镇国卫逼近过来。他们趁隙围了上来,熟练地阻断了两人逃脱的去路。附近的友方见了,斥喝着要来救援,却被其他敌人堵住。   五个人都是男的,人境修为。   “生擒她们!她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不要浪费!”   其中一位镇国卫喘着气咆哮道,向同伴传达下流的意图。另一名镇国卫立刻应声说:“对,不好好爽上一番,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他得到了其余同伴的头点。   他们都疯了。那满布血丝的双眸里只剩下疯狂的生物本能,想必连下半身的“虫子”都蠢蠢欲动起来了,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种尸横遍野,脚旁就是尸体,满载杀戳的地方生起兴致呢?在这个铺满死亡的街道上,他们可能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受害者,终究是难以自控地疯了。   ──被血熏疯的。   小师父,你真的能赶来吗?水云儿不争气地作出祈求,祈求正在赶来的女孩能给予自己庇护和温暖。但在现实,她只能无言地与宫天晴背对背面对逐渐收窄的围堵。   她们都不打算坐以待毙,赌上自己的尊严和清白都要抵抗到最后。   首先扬言要生擒她们的男人举起染满鲜血──一些血迹甚至已经凝固──的横刀,身士先卒地冲了过来。   或许是顾虑到水云儿的体力不支,即使微不足道也想要为她争取恢复的时间,宫天晴主动迎击,左右双剑一刺一砍。女孩已经换上平时惯用的剑,剑上的寒光慑人。   遗憾地,她的剑再锋利也无法得以彰显。   因为男人的刀好端端地止住了。   宫天晴一愣,剑势却不止,一剑砍向男人的右臂上,斩断;一剑刺在他的右前胸,贯穿。确实的手感,她知道自己并非出现幻觉,眼前的镇国卫真的就突然止剑了。   怎么回事?宫天晴疑惑不解,正要拔出刺穿男人的左剑,就见对方脖子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血痕迅速扩大,喷出了鲜血,然后那镇国卫的脑袋就往后倒去,咚一声掉在地上。另外四名男人也遭到同样头首分离的命运。   站在稍远处的水云儿勉强目睹整个过程。   刚才一道黑影腾挪移转,从混乱的人群里滴叶不沾般赶至,旋划出一道刀光扩散开来,切过五人的脖子,易如反掌地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不想死就别留手,一招毙命,攻要害!”   水云儿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为她们解围的人是夏雪。   现在这位天璇宫长老踩在某名士兵的肩膀拔高身形,借着落下之势抖剑荡出剑花,又带走几条敌人性命。她不在原地逗留多一秒,立刻又奔赴另一个小战圈,展现身法之利至极致,以游走的方式四处支援。   的确不能留手,要最大限度节省力气,水云儿暗骂自己刚才的天真,竟然一度抱着“尽量不伤害对方”的态度死战。   宫天晴也露出惭愧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后,便不在留手,联袂杀向附近的敌军。   而战况的激变就在这不久之后发生──   水云儿一连数发水刃击倒想要试图脱离的几名骑兵后,若有所感地回身看向战场最激烈处。   道一教大阵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正面的压力而崩溃,那怕紫玄子已经归来指挥仍然无法力挽狂澜。   如此一来,武林各派就失去了抵御骑兵冲击的缓解区,军队骑兵的指挥官们见状立刻命令下属竭尽全力脱离混战,与刚来到还未参战的其他骑兵会合。   要糟糕了!   水云儿知道骑兵的冲击力不容小视──那些依靠马力的长枪,贯穿力大得吓人,难以抵挡卸开,对于无法简单从混战中脱身的武者们,威胁不下于机弩。   武林各派也注意到这个情况,试图筑起以丐帮为前列的防线,打算以其招式的刚猛与骑兵正面对撼,可惜镇国卫也不是蠢蛋,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几名恢复真身的大型武妖,尝试以身形之利撞击对方阵容,却被长枪兵合力挡住,强壮的身躯被开了无数个洞,相继倒下。   而且,祸不单行。   一只白狐突然从天而降,撞上一只恢复真身的巨大熊形武妖。   熊形武妖承受不住劲道轰然倒下,一涌而上的镇国卫和士兵埋住了它,最终惨死。白狐则在撞击后被弹开,但偏离了原本的路径,落在水云儿和宫天晴的面前。   不幸中的大幸是,它所带着的冲击把几名正向两人攻来的敌人给撞死了。   “是北冥……前辈……?”   宫天晴花容惨淡,不敢相信般瞪着眼睛,道出了白狐的真正身份。“什……么?”水云儿一呆,但随即想起北冥有鱼本来就是狐妖,而且那白狐上的紫色纹路和同色的眸子都无一不吻合北冥有鱼给人的印象。   白狐摇摇晃晃地撑起浑身是爪伤的身体,口里吐出的白焰黯淡,连漂亮的尾巴竟然还插了几根箭矢,看起来凄惨不己。   “北冥前辈,你还好吗?”   水云儿小跑过去,想要用法术帮它疗伤。   不能失去北冥有鱼,一旦在这里折损一位宗师,武林各派恐怕就得真的埋身帝都了,少女深感焦急。   北冥有鱼只是看了水云儿一眼。   “不要过来。”它以沉厚的声响警告,拒绝了水云儿的好意。   白狐说完后便收回视线,眺望天上。水云儿和跟紧后方掩护她的宫天晴双双止住了脚步,也抬眼望向空中。   被火烧红了一角的厚厚云层下,黑雾缠身的大供奉就在那里。   他看了水云儿一眼,眉毛一耸,似乎有点疑惑的样子。不过他的视线并没有驻留很久,很快就再度移向北冥有鱼。   “自己放弃优势,恢复不能使用招式的不洁之身,任由怒火、本能驱使,你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大供奉负起手来,不屑地“哼”了一声,“亏老朽还一直钻研如何对付你,结果也就那样。心不定而易怒,这就是你的软弱。”   水云儿不知道原本势均力敌的两人──严格来说是北冥有鱼占有优势才对,是如何打破平衡的,但就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北冥有鱼受大供奉言语所激,怒火烧毁了她的判断力所致。   而北冥有鱼早已咬牙切齿,满是恨意地直瞪着一脸嘲弄之意的大供奉瞧。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北冥前辈如此动怒呢?水云儿莫名地在意这一点,毕竟那位纯白的宗师总是一副淡泊的样子。   “你刚才说四对三?”大供奉又是一声冷哼,“只要老朽先把你杀掉,就不成问题了!”   “……”   白狐沉默以对,但眸子里的杀意没有丝毫衰减。几名镇国卫不自量力想要靠近,被北冥有鱼一尾巴扫飞出去。   “北冥前辈,这是激将法。”水云儿忍不住提醒。   北冥有鱼和缓地深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如此回道。   “……我知道。”   “那──”水云儿还想说什么,却被北冥有鱼摇头打断。“别过来。”她说,于是水云儿又停下了才抬起的脚步。   “……是我太软弱了。”   白狐吐出一口青烟似的白焰。   那吐息里满是叹意,又带着些许哀愁。   “所以,我不能再软弱下去了。”   白狐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似是疑非的表情,声音又干又哑。5   不知怎的,水云儿心弦一动。1   是“不能再软弱下去了”这句话拨动了她的心弦。7   “你能够办到就尽管试试吧,老不死。”8   就在水云儿失神间,北冥有鱼低吼了一声,蹴地跃向半空。8   “等等!”水云儿的阻止慢了半刻。0   这只是在逞强而已……她想要再劝说北冥有鱼冷静时,敌人又蜂拥而至。一名男人举刀砍向他,堵住那些快要离口的话,水云儿心里虽然焦急,却也只能迎击。7   “试试又何妨!”6   看见白孤如电扑至,大供奉目光一凛,不再负手,举起手爪主动迎上。1   一黑一白立刻相触。   白狐张开满是寒光利齿的嘴巴,使劲咬向大供奉,被后者一个扭身躲开。两人错身而过,白狐旋身鞭甩出尾巴。   “哼。”   在即将被击中之际,大供奉从容地一手按在尾巴上,借力拔高身形。北冥有鱼的视线紧咬他不放,周身凝出光弹射去,结果目标雾化散去。落空的光弹在天空炸开,形成数十个光屑雾团,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战场的天空。   大供奉再次出现的地方在北冥有鱼身侧。那里位置恰到好处,不论是北冥有鱼的嘴巴或是尾巴都无法立即抵达。   “你就只会乱轰一通吗?”大供奉一爪挥出。   鲜血飞溅。   白狐本应优美俏华的身躯又再被刻下第五道长短不一的血痕,附近的纯白色毛发都被染一片腥红。   “嗯……”   再度受创的北冥有鱼以气音形式发出低鸣。   然后,她又被大供奉一脚踢在新伤处,整个身体呈弓形弯起,再度重重摔落在地。这次她没能轻易起身,尝试了数次都双脚发软地摔跌回去。   水云儿捕捉到这一幕。   北冥有鱼怎么会虚弱至此?她感到难以置信,直呼不可能。在此同时,她借由侧身的动作让把体重都加诸于刀上,推压过来的镇国卫施力在空处。   镇国卫狼狈地摔在地上。水云儿一刀解决了他后,连忙跑向白狐。   “北冥前辈,你还──”   水云儿顿住吸呼。   到了近处的她终于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口都渗出了黑血。   ──这是中毒了!   “……北冥前辈,你中毒了。”   水云儿尽力保持沉稳,但那轻柔的声线还是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他爪上有毒。”北冥有鱼显然有着自知之明。   她转动兽目望向水云儿,不容拒绝地说:   “水云儿,扶起我。”   水云儿本想说不要勉强了,但转念一想又明白对方现在不勉强的话,武林各派就得遭殃。她叹了口气,扶着撑起白狐的身体。   “嗯?还能站起来。这毒爪功夫老朽可是练了很久的呐。”   大概是见到北冥有鱼已经后继无力,觉得稳操胜券了吧,大供奉愉悦地大笑着,落到白狐不远的对面。他落地的一刻,附近几名武者立即丧生于利爪之下。   “看来……”大供奉闭眼。   在他紧接的张眼瞬间,带有一阵冲击的咆哮声荡开。   “你也到此为止了!”   大供奉的身影轮廓变得模糊起来。   “水云儿,你让──”   白狐顿觉不妙,想要将水云儿护在身后,同时凝出光球迎击。   然而,对方比她更快。   ──真的只有一刹那。   死亡的阴影抵达了。   黑雾缠身的身影已然迫至眉睫,高举的手爪即将挥下,外泄的劲气得水云儿长发荡起。一切都似乎慢了起来,水云儿能够清晰地看见老者狰狞的面容,还有那缓缓落下的夺命手爪。   小师父!水云儿不由怕得紧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   “小云!护着你北冥前辈!” 85、星辉荡死亡   “小云!护着你北冥前辈!”   空灵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听见那仿佛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水云儿心里有不可思议的感觉,体内的灵气循环响应着某种呼唤,急促运转起来,如大海狂潮激涌着,亟欲冲出体外,水色的纹路瞬间浮现全身的肌肤上,浑身发烫。   “遵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字眼,同时发动“苍水之帘”,在身前展开层层叠叠的水帘障壁,把来袭的黑影隔绝在自己和白狐之外。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水帘应该集中于前面。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与说话者心灵相通的感觉。   而大供奉早在水帘展开完成前惊愕地抽身后退。   紧接于这一刻,天降流光。   像是星空坠落,多不胜数箭矢从天际彼端洒来。它们由火焰、雷电混构而成,落在武林各派的最前头对面,刚开始展开冲锋的骑兵处。转眼间,悲鸣惨叫此起彼伏,与热浪火屑和苍雷电弧一起传遍整条玄武大街。   远处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水云儿背后受到灼热高温的压迫。   攻击是落在背后的,可是她却不怀疑自己展开水帘的方向错了。她坚信自己刚才的感觉。   该说果不其然吗?   在满天火箭雷矢间,一道纯白的光芒从中掠过,脱离。那巨大的白龙惊现于众人的眼里,怒啸而至,一头撞落在水帘之外。   刹那间,苍电乱散。   夹带着冲击的电光涟漪散逸,卷起带着苍蓝雷电风暴,很大一片范围的人们尽皆无可抵抗地被卷飞。在暴风中心的那一片空白,唯独被水帘所护的水云儿和白狐,还有位于水帘轴线稍后一些的宫天晴,以及身为宗师之身的大供奉能够得以幸免,没有被吹飞。   那些不论敌友被吹飞出去的人们,但凡属于武林势力的人都在一阵微风包覆下,安然地落地,其他人则没有这种待遇,只能重重摔在地上。   待一切渐趋平缓,水云儿的长发缓缓飘落时,表面若隐若现着电弧激流的大剑屹立,在被轰成废墟般的凹陷地面大坑中央,宛如一块无字的漆黑巨碑。   机关剑。天之乾坤。天玑。   ──是小师父来了。   见到巨剑,水云儿脑海冒出无数字眼,迫不及待地抬目望向一切的源头。这时,白狐清亮的声音窜进了她的耳中。   “嗯……这阵仗真大呢。”   话语别样地意味深远,北冥有鱼原本的怒气似乎消退了很多。   白狐望向与水云儿全然不同的方向。她几乎是昂首看向自己头上的,大供奉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水云儿注意到了,这才半疑半惊地移动视线。如果她所期待之人真的从那里出现,就是说对方在短短的时间差里已经移动了好一段距离。   ──那苍蓝辉芒简直就是一颗明亮的星辰。   它的星辉冲淡了染污这个战场、这条街道的腥红。   半空中,那个女孩飘然而立。她穿着镇国卫的黑袍,被苍蓝色的浮光包裹着,散发出极强的存在感。充斥空间里的灵气欢呼着,结伴成流地流向她的后背,描绘着璀璨的星河。   女孩的身旁迸发着火焰、雷电,刮起了强风,驱散试图侵入的黑暗,仿佛在宣示着她才是这片天地里的五行主宰。   那变幻的光与影让人无法不去注意,纵然处于生死的边缘,就算敌人当前,人们的内心、视线甚至灵魂都被她所夺去。   在这里,即使是俏华如夏花的齐绮琪还有她身下的巨大九命猫,也没有引起他人一丁点的注意。   “……宛如驾驭阴阳的一尾鲤鱼。”   北冥有鱼喃喃惊叹,诉说着一个活生生的传说。   那怕只有一瞬间,女孩化身为战场上里最耀眼的唯一存在。   *   雪麒麟微眯起眼眸,清澄视线落向大供奉。   “哼,老不死,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覆有苍蓝澄光的眸子里有另一个世界。   她瞥向满身是伤的白狐时,怒火就从心里喷涌而出。在她的印象里,北冥有鱼一直都纯白无垢的,她不能容忍任何染污她的事与物。   “……”大供奉无从言语。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来打着在雪麒麟赶到前击杀北冥有鱼,好让双方宗师的数目重新归于平衡,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对此感到悔恨,他握紧了拳头,嘴角抽搐般扭曲地吊起。   仿佛要填补沉默带来的空白般,雪麒麟身旁的一个诡白巨影缓缓下降。那宛如猫虎的巨大九尾身影之上,有一朵盛放的鲜红之莲,她的红和流满地面的腥红形成其极鲜明的对比。   “齐姐姐。”   “师父姐姐!”   先后看清楚红莲真身,水云儿和宫天晴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们自然就是羲和与齐绮琪了。   九命猫落在白狐旁边,相依相偎地支靠起比自己小上一些的后者。   “北冥姐姐,你没事吗?”它急切万分,而北冥有鱼只是摇了摇头,反而慰劳对方一句“辛苦你了”,而羲和只是摇头,说:“辛苦的是您才对。”   齐绮琪则从九命猫身上轻身跃下,落在小跑过来的宫天晴面前。她看着仿如姐妹的一猫一狐,会心地一笑。   “师父姐姐!”   宫天晴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当众抱住了自己最亲的人。齐绮琪先是有点手足无措,然后拿她没辙地苦笑了一下,说着“是我”旧举起轻抚着女孩的头发,任由她脸庞上的污垢蹭在自己的衣服上。   “齐姐姐,你没事就好。”   一边轻笑着,水云儿终于站定在齐绮琪面前,忽然又掩嘴调侃齐绮琪。   “看来小师父很好地把你给带回来了呐。”   齐绮琪“嗯”了一声,瞥了还在半空中与大供奉对峙的女孩一眼,脸色古怪地红了起来,不敢与水云儿对视。   见了,水云儿疑惑地皱起眉头,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心想对方这反应有点古怪。难道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怎么感觉齐姐姐好像……情窦初开,而对像是小师父呢?   水云儿想着想着,瞳子就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啦!”   齐绮琪察觉水云儿的眸里深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冒了出来,立刻慌张地摆起手来,怀中的宫天晴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她。   水云儿像如梦初醒般身体一震,眼里的神采瞬间恢复如初。   “呀……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她满是歉意。   “……走神?怎么觉得这样子走神很吓人耶……”   齐绮琪不信地呢喃抱怨,水云儿顿时一呆,怔怔地反问:“会很吓人吗……?”   “呃……嗯……也不是……啦……”   不晓得该如何答话之际,齐绮琪就听见一个戏谑的声音说:   “哎呀,看来咱们的水妹妹并没有自知之明呢。”   齐绮琪愕然扭头,发现说话者就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夏雪。   夏雪抱着丰满傲人的双峰,闭着一只眼睛,用单眼意味深远地打量着齐绮琪。这位称踏雪无痕的天璇宫五长老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中也不免沾上了血与污迹,说话时声音也带着气促的感觉,让人不胜唏嘘。   “夏师妹,你就别开玩笑了。”   李婉婷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司徒木头和南宫姊弟。   “师父,你没事就太好了。”   身上有不少伤痕的南宫冥冥掩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如果不是宫天晴先占了位置,抱着齐绮琪的可能就是她了。   “齐姐姐,雪姐姐好帅哦!”   南宫冥夜双眼闪闪发亮,兴奋地指向半空的雪麒麟赞道。   “雪麒麟突破了?”   夏雪眉毛挑起,乍看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微微勾起嘴角间所泛着的笑意却将她的真正心情给出卖了。   齐绮琪闻言点头,却突然想起雪麒麟在蜕变前的言行举动,脸颊又不自觉地红了。   嗯,她想起了那一吻,少女的羞态格外地惹人暇想。   齐绮琪察觉自己的双颊发热,知道自己又出丑了,便顿时想要加以遮掩,不过众人已经将一切看在眼底里,各自脸上浮现了不同的表情。   其中北冥有鱼像是明白什么般,对羲和投以有所猜测的眼神,而羲和只是轻声回覆,我不太清楚。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间。”   齐绮琪有点刻意地把视线移开,握拳凑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说完,她扫视四周,朝廷一方仍因为雪麒麟的登场而惊愕地定在原地,但是已经有一些貌似指挥官的人物开始驱使他们再度展开行动。   而大供奉见他们几人竟然堂而皇之杜、目中无人地想要商量对兴,当即想要加以阻止。结果,他才一动就被群发的冰墙围住。   “你想去哪?给我好好待在那里!”   雪麒麟怒喝一声,数度苍电从老者的上方凭空劈下下,轰在大供奉身上。   他硬抗住天降的怒雷,想要从空中离开冰墙的围堵,但冰墙四面的顶端却突然往里延伸闭合起来。他飞势缓和不及,一头撞上冰墙。   “蠢蛋。”   雪麒麟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惹得大供奉面容扭曲。   “虽然麒麟能让局势好转,但现在还不容乐观。”从小插曲里抽回注意力后,齐绮琪凝重地说,并加以指出:“我们必须尽快突围离开帝都,只再这样,军队和镇国卫才不敢轻举妄动。”   “没错。”北冥有鱼附和。   “意思就是,要跟他们打游击咯。”   夏雪想要绕发梢,但发觉上面满是血污,最终啐了一声后作罢。   “是的。在帝都里,我们如牢中之鸟,难逃被围剿的下场。但只要我们成功离开帝都,便如放飞的小鸟,借由高度的机动性,反而能够逐步削减朝廷有生的力量。当损失大过他们能够承受,陛下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吧。”   说话里出现不自然的停顿,是因为齐绮琪纠结了一下应该不应该说出口。   “为什么不直接杀进皇宫?像五年前一样。”司徒木头不太明白,瓮声瓮气地问道:“我们可以仿效五年前。如果我们突然调头,应该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吧。”   “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夏雪哂笑一声,“五年前,我们力量比现在要强多了,却止住了宫墙之外,也就是太师祖一个人成功杀了进去,而现在我们十不余二三,怎么杀过去?你别忘记,禁卫还在看戏呢。”   “夏师姐说得对。”齐绮琪点头。   然后,她以“另一方面”作为开场白,说:   “我们现在只有反叛之名,没有反叛之实,一切都仍留有余地。但如果我们真的杀进皇宫,性质就不同了。五年前,之所以闹得如此之大,就是因为太爷爷杀进皇宫去了。而且……”   齐绮琪持续扫视众人的视线,突然定在北冥有鱼身上。   “北冥前辈,皇宫里有什么东西在,对吧?”她问得突兀,其中的意思惹人疑惑。   “有什么东西是指什么?”   向来直接的李婉婷如此问道,但齐绮琪也不解释。   “是齐归元告诉你的吧?”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然后才娓娓道来:   “当时没我有杀进皇宫,不太清楚。但他确实说过里面有东西在。”她兽目一转,望向皇宫处,“他这么跟我说时,声音在抖……他像是在敬畏什么似的。”   听见连那曾经天底下第一人,至今仍未被超脱,剑法超然世外的齐归元竟然也会对皇宫的某个东西感到敬畏,在场的众人如出一辙地愕然噤声。   “北冥前辈,恕后辈唐突……你可以替我们开路吗?”   齐绮琪问得谨慎,竭力不让自己的问题有质疑之意,怕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北冥有鱼却不甚在意地淡淡回答:   “可以。”   “那就麻烦北冥前辈和灵月谷的众人了。”   齐绮琪拱拱手,北冥有鱼“嗯”了一声。而羲和立即提出要跟北冥有鱼一起去开路,齐绮琪给出“求之不得”这四个字作为回答。   “前方有北冥前辈和灵月谷补充,骑兵们又受到麒麟的攻击,一时不能行动应该足够了。不过,苍凛前辈和珈蓝前辈已经很近了,和他们会合后压力可能会变得更重一些。所以在最好的会合地点是在城门,我们一会合就直接出城。”   接着,齐绮琪转向负责殿后,减员得相当厉害的丐帮。   “我们天璇宫则去支援殿后的丐帮……我们的战力不及灵月谷,所以……”   齐绮琪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灵符,粗看之下应该也有几百之多,应该是雪麒麟的全副家底了。   “水妹妹、夏师姐、李师姐还有晴儿应该会用吧?麒麟的灵符。”   被点名的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学过些许法术知识,应该都懂用灵符。果不其然,他们点头都说懂,齐绮琪便将灵符分发下去,显然是要几人用灵符来施展法术,借此增强支援的力度。   “可是我们把灵符要去,小师祖怎么办?”刚接下数十张灵符的李婉婷有点忧心地提问。   “她啊……”   齐绮琪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罕见地堆起调皮的神态。   “现场画会更快呗!”   众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水云儿被选为代表,替不明的人们追问个究竟,一度停滞的战场随着彼端响起的激战声重新运转。   “麒麟,大供奉就交给你了。”   “噢,好。”   雪麒麟弹响手指应答。   然后,她开始轻飘飘地落向那仿佛标示着一道界线的大剑,赤裸的脚掌轻轻踩在剑柄上,抱胸盯着刚从冰墙脱出没多久的大供奉。背后,那些纹路又再度浮现,活了过来,开始往天空延伸攀爬。   “好了,我们行动起来吧!”   齐绮琪拍了拍手,众人立即按照商量好的对策重新投身战场。北冥有鱼与羲和赶向最前线,而天璇宫众人则往反方向飞跃而去。   ──战斗就此在再度打响。   但与先前不一样,武林各派知道己方多了一位宗师后士气大振。他们狂呼著冲向敌人,单是气势已经足以压倒对方。   ──有希望了。   他们的心里只剩下这几个字。 86、天空开裂,火焰洒落   被遗留下来的雪麒麟与大供奉无言地对峙着。   雪麒麟立在大剑之上,身处于半径约十米的地面浅坑中央处,而大供奉则站在浅坑的边缘与她对望,两人之间堆积起来的静默和周围吵杂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所在之处形成了一片生人勿近的空白区域,满溢着两股互相嘶咬的狂暴真气。那个浅坑几乎占去了街道的小半,其余人等──殿后的丐帮和紧咬不放朝廷势力──也只能绕道而行。他们谁都不想被两位宗师的真气冲击所波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战场也往玄武大街的白虎门方向推进了一段距离,两人逐渐落后至前行着的战场未端,却仍然没有动作。   大供奉与北冥有鱼激战了有一段时间,不论是体力还是体内真气的保有量都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再加上没有和雪麒麟战斗的经验,对已然晋身为宗师的她又没有一丁点了解,他不敢贸然行动。虽说他早已有不惜性命也要达成“天之子”愿望的觉悟,但并不代表他有白白牺牲的打算。   雪麒麟的动机也大致一样。   她晋身宗师没多久,力量几乎是爆发性上升的,她还需要些许时间去到适应经脉里的真气强度,掌握一个崭新的“度”,否则要是在施展法术时出现什么差错,很可能就会波及到己方。   顺带一提,女孩刚才之所以让水云儿展开水帘,就是怕自己力度掌握得不够精准,误伤到自己的徒弟与北冥有鱼,而以火箭雷矢远击彼方时也没敢瞄准混战区域。   她不想在完全掌控新的“度”前与大供奉动手。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   有一个问题,就是两人对峙得越久,大供奉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摄取外界灵气。   尽管这片区域的灵气大半部分因为雪麒麟的“特性”而为她所操纵,但是剩下的部分几乎全部都落在大供奉的控制之中。要知道,雪麒麟体内的真气已经处于满溢的状态,摄取再多的灵气也难以说是绵上添花──她的身体容不下更多真气了,但这对于大供奉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事实上,大供奉在这段对峙里,从没有中断掠夺外界的灵气,气息也确实在渐趋强盛。   不能再等下去了,雪麒麟心想。   她再等下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就会消失殆尽,宗师回气之快让他们很快就能恢复全盛期的战力。   “老不死,我看你也休息够了。”   雪麒麟以这句话破冰。大供奉不回答。   女孩也不多说什么,在对方沉默的注视下把赤裸的小腿交叠在一起,小巧脚掌斜指向地面,往后飞离一小段距离,离开机关剑了。   同一时间,机关剑像是被无形大手握住般从地面里抽离,浮空移动到雪麒麟的面前。2   她握住了剑。0   自她背后往空中延伸的纹路一部分剥离出来,构出一个苍蓝色的小圆。那小圆随即涟漪般扩散,变大也变淡,最终伴随着它消散在空中,无数苍电弧光从浅坑喷出,像是被人于地面里抽离出来一样。8   “永远都是如此。”5   大供奉开口,语气里有难以压抑的愠怒,导致他的声音显得沉实而抖动,不覆以往阴柔。0   “永远都是如此。每次都是如此。”9   他覆述,这次喉咙变得干涩沙哑,嗓音听起来有点像枯木在磨擦。3   “你们一次又一次挡在吾主的道路之上。你们的度量只容得下自己,而吾主却胸怀天下,一心为国为民。你们既不为信念也不为理想,凭什么挡在他的面前?你们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难堪饮恨?”6   话到最后,他用吼的。9   “──真自私。”   “……”   被苍电所护的女孩沉默,心想或许一切真如他所言。   然而,没有人想被牺牲。   牺牲与否,应该是由当事人决定,而不是由他人决定的,雪麒麟并不认为一个人晓以大义说“你们有害于国有害于民”自己就得举剑自刎,一死以谢天下。   “凭什么我们把我们标签成多余?凭什么把我们定义成祸害?”   女孩于是回答,气直而气壮。   旁边的苍电激流想要增强主人的气势般,变得更为炽烈激狂。   “在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前,我们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人,可以抛弃一切,却永远都不可能抛弃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必要时我们可以为‘她’──我们的国牺牲,却不会因为某个单一的意志告诉自己,你去死吧,这对全天下都有好处,就会傻呼呼跑去死。”   话到此处,她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老实说,雪麒麟觉得这么严肃的话题真不适合出自随性的自己的嘴巴,心底隐隐觉得自己现在很蠢。她知道大供奉这种人其实并不会懂自己的价值观,可能整个天下也没有人会认同这一番论调,而大供奉也确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在问:“这家伙究竟要大逆不道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但是,她偏偏要说。   “除了那些没有自我,会完全自我牺牲的‘伟人’或是‘蠢蛋’外,我相信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因为这样而去死。全世界都叫我去死我就去死?简直是狗屎、是废话,傻不拉叽的。说极端点,对我有什么好处?留名青史,以后有人为我拍掌,说我有奉献精神?哼,如果天下真的因为我的死──我们的死而获得无比的幸福,那这个天下、这样子的幸福一定很有限,因为它们连我们都容不下,不是吗?格局,谁管你?定义一个人、一群人,从不应该于身份着手。”   或许是没想到雪麒麟还有一番长篇大论,大供奉刚想说些什么,又突然因为惊愣而作罢。嗯,雪麒麟今天不吐不快,为自己也为整个武林各派感到屈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只是不安而已。因为我们不被他完全控制,而我们是否真的会危害整个华朝?我看未必。行侠仗义的武者不在少数,为国为民的武者也不在少数,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名声确实很好地地束缚了我们。就我所知……天璇宫我就不说了,丐帮救济过的人比朝廷还要多。道一教杀的盗贼,堆起来比泰山还要高,而新的灵月谷呢?北冥有鱼镇慑西域和北国,可她甚至连所谓的民也不是,仅是与猫狗等同的武妖。除了那些地泼流氓组成的所谓门派外,行凶极恶的武林人士只属少数,而他是因为这些少数,把我们看成危害华朝的毒瘤?别惹我笑了,危害朝廷可能会,危害这片国土和百姓?答案你我都很清楚。”   是的,答案应该很清楚的。   雪麒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看得透彻的人,肯定有人看得比自己还要透彻才是。她坚信那个高座于皇位上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实,只是他有意将这一切都忽视而已。   “荒谬!”   大供奉听完这些话,有半晌的沉默。最终,他颤着身子,唯一能挤出的字眼就是这么两个字。   荒谬吗?   或许吧。   不过整个世界荒谬的事情可多着呢。现在皇帝胡骗一些理由,要消灭武家,这难道就不荒谬了吗?   雪麒麟的眸子顿时覆上柔和,数度遥望那几道身影──那些她所爱之人的身影。   “所谓的爱,都是自私的。像你可以为了实现皇帝老儿的理想赴汤蹈火一样,我也有深爱的人,愿意为他们不惜一切,甚至是性命。”   雪麒麟内心一阵柔软,半垂眼帘轻声问道:   “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吧?”   对于女孩那堪称在和好友交谈时提问般的口吻,大供奉不言不语。   会是默认了吗?雪麒麟认为这个一切行动的基准都源于成就“天之子”的老人应当体会为所爱者付出一切的心情。他是不可能否定的,谁都不可以,因为那是一种人性。   如此一来,一切就好说了。   “所以,你敢碰他们一根汗毛、敢让他们流下一滴眼泪,我他妈的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雪麒麟精致而灵气洋溢的小脸突然因为狰狞而扭曲,语调狠厉而阴沉,诉说着她坚定的意志和思念。   她一直如此。   往后也会如此。   只有自我的这一部分,她永远都不会改变,任由世事再如何变迁,时间再如何流逝。如果有朝一天,所有人都要求她所深爱者去死,她不惜站到其对立面都要守护他们。   受尽千夫所指又如何?   所果他们无法再度展现微笑,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谁能忍受所爱之人日夜痛哭,谁能忍受至亲之人长悲短叹?谁都不能。雪麒麟也不能。   或许是明白到女孩的意志,大供奉阖上眼睛,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又长长一叹。   “雪姑娘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说实在,老朽实在佩服。”   再度张开眼睛,他朝雪麒麟拱了拱手,眼里有惋皆和遗憾之色闪过。仅是如此,雪麒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可惜,正如你先前所说。你我各有所爱,而在其中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的现在……”   他的喉头一阵发干。   而他就接着用那种骨头咯咯作响般的嗓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咆吼: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亡”字落地,大供奉一个闪身袭向雪麒麟的后背。   他的速度很快。   雪麒麟转身往后倒飘拉开距离,附近的苍电响应着她的意志,凝成十六把长剑卷成旋风绞向对方。   “来得好!就让我会会雪姑娘所言所语的重量吧!”   大供奉吆喝一句,身法顿时如雾似影似变幻不定起来。他以最少的动作幅度躲开苍电长剑。好几把剑都是擦着他身体而过的,场面惊险至极,不过却没有被伤及分毫,眼看就要掠至女孩近前。   影门的身法?   雪麒麟从大供奉身上看到影子的幻影,仿佛那个男人还没有死,只是融合到这位老者的体内,再度向自己发出挑战一样。   他们都一样为自己的幸福而战,雪麒麟也一样。   雪麒麟身后纹路急速重新组合,眨眼间又构成另一个复杂的图纹,另一个法阵同时凭空在她嘴前成形。   女孩深吸口气,吐出。   她的吐息穿过法阵时,化为火焰的洪流席卷眼前的一切,如浪般罩向大供奉。“嗯?”大供奉猛然一惊,急速后退,火浪却早一步覆下来,吞噬了他的身影。   如此火焰,焚天焚地亦焚人。   雪麒麟不认为这样子就能击败大供奉。她在继续拉开距离之际,驱使落空的苍电长剑折返,组成长蛇阵往返地穿插大供奉的气息所在。   突然,一阵暴烈强风在火焰中刮起。   无数爪光从中荡起,将苍电长剑尽数粉碎,火焰亦遭驱逐,火屑四散如纷飞红雪。   大奉供并不在那火屑纷飞之间。   雪麒麟心中一凛,知道他在脱困的瞬间便已转移位置。她不打算找到对方,而是驱使体内真气运转至极速,雷霆界域威力因而大增,一下子密集起来的苍电几乎要将女孩的身影完全遮蔽。   “看你哪里躲!”雪麒麟大喊。   苍电激流扩散,像半径不断增加的光柱般变粗,覆盖了一大片范围,吞噬了几个比较靠近的敌人,却诡异地在某位武林武者的跟前,吓得他跌坐在地上。   几乎无死角全覆盖的饱和式攻击。   无孔可入的大供奉无奈现身,倒飞出去,身上缠上了些许乱跃的电孤。   “抓住你了!”   雪麒麟并拢左手两指,在身前虚空中画了个圈,水气凝聚成冰墙,筑构敌我之间的一直线路径,路径的尽头被冰墙封堵,大供奉一时无路可退,左右可移动的位置又被限制。他只能往前。   但这仍未结束。   雪麒麟左袖一振,一束火焰从掌心喷薄而出,缠上苍电朝夜空无限延展,然后怒涛般劈下,封死了大供在冰围封锁下的大供奉唯一可逃之处。   那副光景就像天空开裂,火焰从裂缝中洒下一样。 87、城门破了   火焰所铸的刀熔去了满天飞雪,缠曳着水气烟丝轰落,末端被夜叹所吹碎般,散烟出一片又一片火焰羽屑。坚冰构成的冰墙在这种高温下异常地纹风不动,不见熔解。   自知无路可退的大供奉当机立断,真气灌满左爪,撑顶在头上接着了轰然斩来的火焰。   噗嗤――!   火焰不断灼烧黑色的真气,奏响如水被急速蒸发的声音。   他拼上一身力气,硬是让火焰寸进不得。女孩的力道有点出乎他所料,只见他双脚微屈,脚足在一声轰然巨响中陷入地面。   尽管如此,他显然还是留有余力。   在一下蹬地后,左爪擦着火焰,老者压着身形往前迈进,欺向火焰之源。   雪麒麟啐了一声,右手机关剑苍电激射,在大供奉掠至眼前时弹射斩出。大供奉以右爪硬接,剑与爪相撞时所爆出的真气吹得两人衣袖翻飞。几根石柱从地面钻出刺向他,被他右脚连连踢出击碎。   无形的苍电他无法用手挡住。   雷霆的界域无情地轰击在他的身上,他筑起护体真气,如雾的黑色真气在苍电的打击下越发薄弱。更甚的是,大量火矢从雪麒麟身旁凝聚,射出,加剧了他真气的消耗。   眼看他的护体真气就要被击碎消散――   “嗯?”   雪麒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供奉竟然突然收起左手,任由火刃将自己吞噬。像巨兽一口咬下,暴肆的火焰毫无悬念地淹没了他,但在前一刻,他左手往火焰一个捞拨,将一些火焰往反方向拨推过去。   这家伙!雪麒麟没有想到老者会如此应对。   她皓腕一转,翻出一面水盾来抵挡那些“投敌”的烈焰。爆散的火焰形成激流一头撞上水盾,扬起一阵水气白雾。   火与水互相冲撞,某种宛如泡沫爆破的声音蓦地响起。   ――有东西穿过了水盾。   一只枯木般的左手率先自白雾之中洞穿而出,锐利地穿透了水盾,五指并拢指甲直刺向雪麒麟。   “丫头!受死!”老者斥喝。   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溢出了狂气,倒映出雪麒麟的脸庞。   满身衣服沾有火苗,被裂焰烧得灰头土脸的大供奉闯进视野,面容狰狞地撞散水盾。水因而四处溅射,与火焰碎屑共舞。1   “可恶!”雪麒麟倒飞后退。2   那是舍身的一击。0   雪麒麟没有轻视大供奉,可是对方置之地死而后生的孤注一掷还是出乎了她的所料。3   ――自己也不能保持全身而退的念头了!2   雪麒麟一咬牙一狠心,放弃迎击闪躲的打算。她打算以身体硬生生承生大供奉的一击,借此争取时间反击,务求一击重创甚至是击杀大供奉。0   她右手握住大剑,移到右边腰间,凌空摆出拔剑的架势。7   然后,事情是发生在下一刻的。4   天空的彼端,璀璨的那一根玄铁重箭惊鸿而至,擦着雪麒麟的脸颊,直直地贯入始料未及的大供奉左肩,凶暴地拖着他往后倒飞了一小段距离。8   他吃痛,攻势因而一顿。   是小鱼?   强忍住不要回头的雪麒麟内心满是暖意,脸上的杀意却丝毫不减,背后一轮光圆浮现。   “雷霆之一!”   女孩圆睁眼睛怒喝,往前倾压身体,然后――   拔剑。   刹那,苍电如激流。   迸发的电浆染白了附近人们的视野。白茫茫里,只有一道优美的苍蓝色弧线呈现出与众不同的色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道斩轨是独一无二的。   诡异地,些许红色紧接如墨般被泼在了白色之上。   刺目的腥红。   时间不言不语地逝去,白光跟随之渐渐碎去,斩轨所隐没的空间出现歪斜扭曲。   而在一切的源处,能够看见黑袍飘荡。   女孩背挂光轮的身影飘浮着,外衣的大袖沾有一撮撮火苗。   樱唇吐着满是苍蓝碎屑的气息,纯黑长发的末端沾有些许腥红之色,更为女孩增添了几分凛然、庄重,衬映着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成为了不容侵犯的唯一。   雪麒麟透白右掌所持的长剑――里乾坤上跃跳着电弧余韵。作为剑鞘的大剑剑身落在了地上,似乎是承受不住刚才一击的力量,表面爬满了裂痕。   几秒后,它就失去了体形,支零破碎地瓦解。零件叮咛叮咛地碎了一地,冒出缕缕烟丝。   在场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哑了。   他们只是一直来回看向雪麒麟和不见踪影的大供奉原本所在之处,满是愕然。   究竟是谁胜谁败?   结果很明显,但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对此,雪麒麟表现得毫不在乎,俯头把视线投向身下。她轻身飘落,视线没有分毫的移动,一直都钉在那东西之上。   “哼,让他逃了。”   雪麒麟不甘心地皱起了鼻子。   人们被她娇俏的嗓音惊醒,接着才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最终,闯入他们的眼底的是一截残肢断臂。   那左臂被人齐肩砍断,断面俐落平整,流出的血液已经缓和。它和女孩娇巧的身姿形成了强烈反差,显得格外地狰狞残酷。   谁的断臂?   那五指上的尖长指甲已经给予众人答案。   就近处,朝廷的人们不自觉地松手,任由武器掉落在地。喀锵的金属声响接连不断地响起。   “……大供奉输了!”   某名镇国卫惊恐地大喊。   “我们输了!”他更扯开喉咙叫道。   目睹一切的镇国卫和军队们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们在几名士兵开了先例四散逃去后,剩下的其他人也渐渐跟着四处逃命,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还能坚持。   武林各派的主力早已远去,前进了很远的距离,正在白虎门附近奋战,似乎还与苍凛和珈蓝成功会合了,其中却有少数的武者被拖在这里而落后于大队。   这些人本来已经打算战死于此,却没有想到能够看见如此振奋人心的一幕,相继掷出胜利的呐喊。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一幕,实在死而无憾了。   雪麒麟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心声。   在远处城门激斗的人们也察觉到这边的情况。他们不太了解来龙去脉,都表现得疑惑万分。但是,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胜利的天秤正在往那边倾斜了。   “――城门破了!”   玄武大街尽头所传来的呐喊响彻了夜空。 88、大明皇法身   齐绮琪带着天璇宫弟子投入到负责殿后的战线里。   按理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   天璇宫属于精英制的门派,人数本来就少,而且带来帝都的人数也只有寥寥之数,相较丐帮数百人而言有点过于微不足道,除了一个雪麒麟外,战力也不算得上特别强。   不过,好歹也是雪中送炭的举动,而且聊胜于无,实际上也确实分担了丐帮不少的压力。   其中法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只能说它不愧是集团冲突中的利器了吧,天璇宫懂得使用灵符的数人借由其各种法术的高度变化性,东一个火矢地陷西一个水墙风刃,杀得敌方阵势大乱。   在这个武家当道的时代里,见过法术的人们甚少,镇国卫和军队――尤其是军队极大部分都极缺乏与法术知识和相应的作战经验,无法在极短时间里有良好的应对之策,每每面对法术来袭都只觉措手不及。   至于承受最大压力的战线前端情况则也大同小异。   北冥有鱼虽然已经久战,然而宗师的力量不容小覤,遑论还有灵月谷和羲和的助力。在他们的介入后,道一教没花上多大力气就重道阵势。   另一方面,北冥有鱼的真身武艺或许不及妖身,但其体形和纯粹的真气输出与战场更为相称,战列以她为首后,前进几乎是辗压过去的。   武林各派的推进堪称顺利流畅。   可惜,天往往不会轻易如人所愿。   他们的唯一一次停滞发生在白虎门前。   朝廷一方在这里聚集了大量兵力,密密麻麻地、层层列列地堆挤在城门之前,阵容俨然穆肃,仿佛成为了一堵活的城墙。原本的城墙上更布置了大量守城机弩,弓弩手也不在少数,还可以看见放满了大石、金汁、火油之类的东西,摆明就是把这个用来抵御外敌的防御工事变成牢中的栅栏了。   而那里显然也是朝廷的最终防线,成败也在于这条防线能否突围与否。一旦武林一方成功突破出去,凭着高度的机动性完全能把朝廷军队耍得团团转。   如此一来,他们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镇国卫了。   而在武林势力拥有四位宗师――姑且把珈蓝和苍凛计算在内――又和朝廷算是撕破了脸皮的现在,镇国卫又失去军队支援,他们能不能和武林正面对抗还是两难之事,要知道宗师要将他们尽数歼灭并非难事。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一旦突围出去,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两位在外面的宗师,神出鬼没不在话下,而非现在帝都的笼中鸟,朝廷即使全歼武林势力,只要两位宗师还活着,随时都能对朝廷作出极其致命的打击。   换言之,来去无踪的宗师具备一种“二次打击”能力,威慑力足以让朝廷不敢轻举妄动。说起上来,纵观历史也只有秦煜这位以治武为年号的华朝皇帝,真正敢举兵打击武家了。   五年前一次,今天帝都又是一次。   尽管如此,这还是建基于宗师的平衡之上,而现在却出现了失衡的情况。再说,从各种情报看来,皇帝也不是真的想全歼武家,只是想削减武家的有生力量而已。他还需要仗仰武家宗师制衡外敌。   不管再怎么说,白虎门也是一道分水岭。   只要突破出去和朝廷就有交涉的余地,否则一切都只会是空谈。   然而――   “夏师姐,情况如何?”   一边问道,齐绮琪拨开来袭的横刀,旋剑重创一名镇国卫后,飞身将对方踹开。   镇国卫惨叫,撞在几名同伴身上,被他们往后拖离战场。齐绮琪也因为后作用力飞退了一段距离,最终大袖翻飞地转身落地。   被齐绮琪如此一问,夏雪绕到一名镇国卫身后,一剑贯穿对方的胸膛,然后才瞥向战场的彼端回答说:   “还没有。”她冷嗤,“朝廷早就布下重兵,摆明要死守这这最终的防线了。”   “齐姐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呐……我们赶上前方支援吧。”   维持着抵御弓箭的水墙屏障,水云儿难得地面露忧心之情。不过,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师父,还是担心武林整体就不得而知了。   齐绮琪看了看四周丐帮弟子的情况,发现丐帮人数虽多,但真正的高手却在少数,很多人已经出现脱力的情况。   “不行。”她于是摇头否定了水云儿的提议,“我们一去,丐帮就要撑不住了啦。”   “那些机弩……威力比往前提升了许多。”李婉婷指向城墙上连珠炮发的大型机弩,断然地指出,“运用了墨家的技术,连发能力也比以往有很大的提升,对北冥前辈和羲和前辈造成很大负担,道一教的大阵对上它们几乎只能落于被动。”   说完,背着一个装了一堆工具的大包袱的她,就横剑两名击退了试图从后偷袭自己镇国卫。   “道一教那龟壳本来就很被动了。”   夏雪受不了地叹了口气,屈膝重击一名士兵的面门。水云儿紧接着说:   “齐姐姐,我们得把那些机弩毁了呐。没有了那些机弩,北冥前辈就能获得畜力的空间,要打破城门不是难事。”   齐绮琪眉头轻皱,“嗯……”了一声以示同意。   的确,北冥有鱼好几次想要畜力,一口气开辟道路,都被机弩集中攻击,被迫放弃。   几名士兵见齐绮琪竟然失神,以为有机可趁,猛然刺出手中长枪,结果齐绮琪看也不看,持剑之手仿佛自主动了起来般,   “如果麒麟在就好了……”她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   齐绮琪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夏雪听见了。只见后者眉梢一挑,就挖苦地说:   “宫主妹妹的期望不错嘛,不过可以先请正视现实吗?”   被夏雪这么一说,齐绮琪显得难堪。   “也不是啦……”她气势全无。   “夏姐姐也别为难齐姐姐了。”   水云儿摆着手当和事佬,李婉婷也帮腔斥责夏雪:   “夏师妹,这都是什么时候了?”   夏雪不作声,但一脸不以为然。她性格就是这样子,众人都拿她没办法。6   结果,宫天晴却突然开声插入:0   “我、我们或许可以联同……贝小路前辈,组成小队伍,绕过战场边缘,靠近……城楼。”她用指比划出路线,“快的话,不用一刻钟的一半就可以到城楼了。”2   水云儿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的贝小路。那个女孩越打气势越盛,就像只猛虎在左扑右撞,一个人挡住了近百的敌人。2   “或许可以试试。”她说。3   “不。”齐绮琪却摇头否定了两人,“贝前辈剩下的真气不多……”她依序地望向夏雪和司徒木头。两人观察了一会儿,便先后点头认同。4   “羲和姐姐和北冥前辈也不易动弹。”齐绮琪又说,然后望向自己的孩弟,“晴儿,你确定不到一刻钟?”8   宫天晴不太自信地转动双眼,但最终还是点了头。8   齐绮琪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或许可以一试,将天璇宫整体的战力投入于城墙上。虽然此举未必可以全毁上面的机弩,但是只要为北冥有鱼挣取到些许时间就足以让局势扭转。4   不过,有一个齐绮琪不得不犹豫的问题。   城墙上驻守了许多士兵和镇国卫,他们的首要任务肯定是要保护那些机弩,天璇宫绝对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才有机会达到目的。   齐绮琪作为一宫之主,必需要承担所有决策所带来的后果和责任――这一点她早已明白,也不怕。少女真正害怕的弟子死伤惨重。她不忍心。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玄武大道的旁边突然有股给人冰雪及身之感的雄厚真气荡起。   天璇宫几人的视线都被勾向那个方向。   天幕之下,苍银的身影高高跃起,散耀着白银的光辉。   披着纯白头纱的少女一手持着漆黑巨戟,一手紧握白银长枪,双手武器急旋舞动,形成如旋风的障屏,弹开从底下射来的巨大弩箭。   箭矢间,一名身穿黑色战甲的少女混杂其中,急速袭向苍凛,与之缠身激战起来。   而在两人的底下,白色巨狼领着近百名北国战骑从旁切入,借着马匹的冲锋之力一头撞进朝廷防线的最前列。   是苍凛前辈!   齐绮琪眼睛一亮,发出赞叹的声音。苍凛在应付着一位宗师的同时,还能守住自己的下属们成功与己方会合,实在不得不令人侧目。   察觉到苍凛的抵达,北冥有鱼抬头望了她一眼。苍凛大概也感觉到白狐的视线,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似乎无言地交流了一番。   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洒落战场。   街道的另一边有无数贯天的石柱拔地而起,猛然刺向猛这边急速掠来的耀眼身影。结果,它们还没身就被那少女背后凝聚出来的手臂给击碎了。   手臂虚影总数为六。   六根手臂手持不同的武器,刀枪剑棍皆有,仿佛一个无形的明皇在守护着身前的少女似的。   “明皇法身!”这句话是李婉婷喊出来的。 89、墨未央知难而退   那金色的身影落在玄武大街的一座建筑顶上。   一袭金发如映着阳光的波浪在空中飞舞,处于盈满状态的珈蓝,深红双目一转就望向北冥有鱼。   “狐狸,你这狼狈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呢。”   珈蓝打从心底感到愉悦似的,但仍然维持脸上的优雅微笑。   “天地自有命数。”   措辞如此莫名其妙的,除了“张天师”玉耀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她出现在珈蓝的背后,一双燃着青焰的眸子在昏暗环境里略显深幽。   “往日北冥姑娘的风采仍历历在目,今天一见北冥姑娘如此狼狈,吾实在深感唏嘘。”   墨未央现身于北国战骑进入玄武大道前所途经的小街街口,身下那如影又如墨的阴影拖曳着无数机关兵器。   “奈何,吾之所愿有违北冥姑娘之道,也只好忍心──”   “师匠,别说那么多废话好吗?”   墨未央话到一半遭自己的械鬼大声打断。“好好好……”他面色僵住,咳了两声后伸手遥指武林的主力部队。   那些机关人偶得到号令,二话不说就全数转向武林一方的主力部队结阵进军,本来指向苍凛的各式各样机关兵器其中一小部分也咯咯咯咯地移动,转而瞄准了道一教的大阵。   弦响。   巨箭连续震动大气,几乎像是流星般轰落在道一教大阵之中。首当其中的数位道一教弟子瞬间血肉横飞,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经过便一命鸣呼。   “鼠辈,尔敢!”   紫玄子怒喝一声,接下其中一支巨箭,后退了好几步才卸去它所带的大部分劲道,紧接以转动的巧劲把巨箭甩丢回去,机关人偶立刻组成阵势举盾挡下。作为回礼,墨未央手一挥,几根“散射箭”便激射而出。   “鸣哇──!”“哦啊啊啊……”   道一教好不容易才重组起来的阵势再次开始溃散。苍凛想要抽身协防,苦被械鬼和那些大部分针对自己的机关兵器给逼退。   墨末央曾宣称机关师神匠才是“一人成军”这个字眼的来源,从现在他的表现看来确实名符其实,造成的威胁更甚于城墙上的机弩,威力也更大。   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齐绮琪深感忧虑。   她原本以为与另外两位宗师会合后,己方的压力应该有所减轻才是,毕竟两位宗师按理来说都带着相应的精锐兵马,谁知道珈蓝竟然不顾密宗僧人的死活独自前来,而苍凛则拖着真正的“一人成军”到来。结果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武林一方。   道一教大阵在机关兵器的攻击下,死伤惨重。一些武林高手见状就合力试图冲过去破坏那些兵器,奈何拿负责防守的机关人偶没辙,最终无奈退却,还惨遭连射机弩“招呼”,受创。   眼见情势恶化,在羲和的援助下,北冥有鱼光衣披身,回恢妖身。   曳着白色的光之羽衣,北冥有鱼娉婷而立。   紧接的极短时间内,她右手一翻,一阵白雾就聚于掌中。白雾迅速实化,灵月琼月再度得以具现。   “墨未央,我与你并不熟。”   北冥有鱼的声音轻而细,弓弦的震动声几乎将之盖过,不过却确实地传达到墨未央的耳中。   “哦?”   墨未央一抬头,就见无数光箭遮天敝日地袭来。“看来北冥姑娘反感予吾啊……”他叹了一声,手一举,两块巨大铁板就身前的阴影拔地而起。光箭如扑火的飞鹅,撞在铁板上,惊不起一点火花。   然而──   械鬼少女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一根绕了个大圈,从死角直扑墨未央的光箭。   “师匠!”   她失声惊呼,立刻抽身飞退,挡在墨未央面前。没想到光箭蓦地一分为二、二为三,一下子如滂沱大雨洒来。“惊为天人啊……”面对险境,墨未央竟有闲情逸致惊叹,反而是械鬼少女咬紧了牙关,急旋武器苦苦支撑。   另一方面,城楼前的指挥官见北冥有鱼竟然视己方为无物,便下令将机弩全部描准她。   北冥有鱼不再是巨兽体形,凭着高度的位移机关动,让机弩瞄准无法赶上。“散射!”指挥官当机立断,然而大范围覆盖的弩箭不够密集,她借着身法从容地在箭间狭隙穿巡,甚至引箭狙击城墙上的大型机弩。   自知机弩不可失,镇国卫联手截击光箭,士兵也组成多重盾阵抵御攻击,甚至有人以身抵挡,竟能保得机弩不失其一。   果然……   北冥有鱼皱起眉心,早就猜到对方有针对自己的对策。而且,她这么一分神对付城墙上的机弩,落在道一教大阵的压力便卒然上升,再度溃不成军。   怎么办?   也不能指望修罗儿。   一边回避城墙上的远程射击,北冥有鱼苦思对策。她无法长时间畜力,镇国卫的那两位天境统领以及军队不会放任她这么做,而珈蓝受困住玉耀的牵制,无法抽身打破城门。   ──如果雪麒麟在就好了。   不由自主的期盼。   “……北冥有鱼,你不能依靠他人。”   北冥有鱼看见那焚天般的火焰,也看见雪麒麟和大供奉仍在远处缠斗,深知道那个女孩无法轻易脱身来援。她虽然已为宗师,但在经验上仍不及大供奉,想必还要耗费一段时间。   就在她越想越觉局势不妙之际──   “嗯?”她忽有所感。   北冥有鱼凝目看向雪麒麟所在之处,发现她正打算舍身一博。   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她抓住一根从旁掠过的玄铁箭。箭上刻有“破气纹”──专破真气的某种纹路,属于镇国卫的箭。   弦响如裂帛。   待她反应过来后,箭已经化为一个小点,曳着光尾的箭矢划破夜幕,笔直地朝彼端前进。这一击她贯注了大量真气,本是务求一击必杀,但是怕伤到雪麒麟而故意射歪了一点。   最终,箭命中了目标。   北冥有鱼目睹自己的箭以分毫之差擦过雪麒麟的脸颊,戳入大供奉肩膀的一幕。   然而──   她应该尽快移开眼睛的。   那突然耀眼白色光芒一度吞噬了她的视野。   “北冥姐姐!”   羲和的警醒才响起,北冥有鱼立刻就听见破风声从城墙上、墨未央处密密麻麻地传来。知道对方抓住了破绽,她凭着声音辨别位置,作出闪躲。   箭太密集了。   护体真气挡下了直击的几根。   忽然间,北冥有鱼感知到巨大的风压,正要往右挪位时,身体突然发软──是大供奉的毒发作了,她的真气消耗过多,已经压不住那些未清之毒。   巨箭从腰间擦过时,带走了她那里的部分皮肉。“唔──!”锐痛顿时游遍全身,北冥有鱼皱眉,视野终于恢复过来。一根巨箭已至眼前。   ──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她双手交叉在前,铺满真气硬抗,遭箭上的力道撞飞出去,落在敌阵之中,吐出了一口血。“射她!”城楼前的指挥官再度下令集中攻击。   第二波箭雨转眼覆向北冥有鱼。   而紧接其后的一波则来自墨未央的机关兵器。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几乎是动用全部可触及北冥有鱼的事物作出攻击。镇国卫和士兵精锐冒着受到波及的危险,如蚂蚁般一涌而上,埋掉了那纯白的光辉。   “狐狸!”   “北冥姐姐!”   珈蓝和羲和先后驰援,理所当然地遭到阻拦。   在她们抵达之前,北冥有鱼只能依靠自己。她虽然竭力引箭抵抗,但越发不敌。由于真气的消耗,使她体内的毒受去压制而大幅爆发。渐强虚弱感正迅速吞噬她。   “嗯……”   她呼吸出现凌乱,光箭开始断续。她觉得来袭的箭和人都变得越来越多,刚举起的左手不经意间被一箭射穿手腕。2   “──苍凛,你还在等什么?”9   被接连拔地而起的石墙所阻的珈蓝大声咆哮。0   “那狐狸死了,我们也得陪葬!”5   因为墨未央的大部分机关兵器都转移了目标,因而压力大减的苍凛几乎是压住械鬼少女来打的。她听见珈蓝的怒斥,回身望向北冥有鱼的神情无悲无喜。3   “不是还有雪麒麟吗?”8   “你……”7   珈蓝目瞪口呆,理解到苍凛是想要见死不救。1   华朝突然多出了一位宗师,不仅是对华朝皇帝不利,也是对北国和西域不利。如果华朝的宗师能够减员,对于身为北国国师的她而言自然是一件喜乐见闻的事。3   “别小瞧我!”   械鬼少女见对手分神,顿时怒火中烧,发起猛攻。   苍凛还是不回头。   她的手像是长了眼睛般挥舞着兵器,化解了械鬼少女的攻击,双眸仍定在北冥有鱼身上,眼睁睁地望着对方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北冥姐姐!”   看见北冥有鱼快要支撑不住,羲和像是发了疯般横冲直撞,硬生生地以身体吃了无数攻击,也坚决要救出北冥有鱼。   苍凛没有放任她这么做。   只见苍凛吹了个口哨,银狼便领略到主人的意图,横身阻碍在羲和面前。   “滚开!”   羲和满眼通红,银狼低吼一声。   两只巨兽就此嘶咬、互博起来,附近遭到殃及的“池鱼”血肉横飞。   “苍凛姑娘还真是心狠啊……竟然算计自己的同伴。”   墨未央似乎有点看不过眼,意有所指地挖苦了苍凛一句。只是说归说,他的机关兵器并没有缓和对北冥有鱼的攻击。   “你要助她吗?”   苍凛以不见起伏的口吻探问,墨未央回以无奈的笑容。   接着,北国宗师又再观察了北冥有鱼那边一眼,确定对方的处境几近绝望,不论是谁也难以短时间支援后,呢喃低语了一句“差不多……”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一支爆竹之类的东西。她猛抽引信,爆竹喷射出一种火光,在乌云沉压下爆耀出亮眼的诡白火花。   这是某种信号。   不到一会儿,城楼处倏地响起打斗的声音,并且越演越烈。靠近城楼的位置部分士兵突然从怀里掏出黑狼的面具载上,然后袭击了友军。他们总数约莫三十。城楼的守备跟不上情况的激变,猝不及防下让对方攻进了城楼。   “北国狼卫!什么时候混进──哇呀!”   城楼前的军队指挥官才认出这些突然变卦者的真正身份,就被其中一员一脚踹下城墙,跌了个粉身碎骨。   那些被称作“北国狼卫”的人们显然是属于某支精锐。   他们行动迅速、配合如咬入着的齿轮,一个眨眼就占领了城楼,并以那为据点筑起了防线。没多久,沉重厚实城门前的坚钢铁闸对分为二,在一阵“咯咯”的齿轮绞盘运作声中,上半部分缓缓上升,下半部分则沉入了地面里面。   失去了铁闸的保护,木质的城门暴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苍凛摆脱了械鬼少女落地,挑起落在地上的长枪掷出。长枪被重弩射出,贯穿了士们组成的盾阵,精准地击毁城门门板上的铰链,而最后的一根长枪横拍在门板上,枪上劲道撞得门板往外倾去。   碰──!   门板倒在地上了。   “城门破了!”   守城的一方慌乱万分,城楼上的士兵和镇国卫立刻猛攻城楼,想要重新放下重闸。结果,他们还没得逞,白虎门外瓮城的那三道重门都莫名其妙地被人升起了。   苍凛首先虚晃一枪脱离战圈,不再与械鬼少女纠缠,落在道一教大阵之前。她手上兵器浮现一圈银光,飕飕作响的真气缠于上面,光线被扭曲成螺旋的形状。   伴随她挥下漆黑大戟的动作,一道磅礴的真气弧光斩出。   弧光所到之处尽数一分为二,士兵、镇国卫以及他们身上的兵器和防具全都被斩成两截。   一瞬间,一条道路在武林各派的眼前开辟而出。   “道路已被打开!”   苍凛举起兵大戟高喊了一声,随即一马当先沿城门冲去。北国仅余的战骑紧跟其后,穿过了城门。被称为北国狼骑的精锐小队也在他们突围后跳下城楼离去。   械鬼少女想要追击,墨未央抢先叫住了她。   “乐乐,回来吧!”   “师匠?”墨乐乐一脸不解,但墨未央只是回答了三个字:“要来了。”械鬼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退回他的身边。机关兵器重新沉进阴影之中,两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选择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战场。 90、天之焰   看到城门已被打破,不甘落后的武林各派全都朝城门涌去。   道一教在紫玄子的命令下与灵月谷的弟子配合筑,在城门处筑起防线,好让落后的人们能够顺利通过。士兵和镇国卫试图阻拦,但是希望近在眼前,武林各派都挤出身体所有力气死命反抗。   就这样丢下数十具尸体,武林势力的大半都穿过了城门。最先头的部分也总算是离开了帝都,踏足野郊。   待贝小路率领的丐帮有一半穿过城门,道一教也开始撤离时,来到城门近处的齐绮琪在天璇宫弟子的拥护下,隔空喊唤仍然受困的北冥有鱼。   “北冥前辈,快!”   北冥有鱼没有出声。   她已经虚弱无比,身上好几处插住箭矢──有完整的,也有截断了的,也不乏刀伤剑创。要不是机弩早就转移了攻击目标,都在瞄准那些如决堤之水,往城门涌去的各派武者们,北冥有鱼恐怕还得更为狼狈。   即使城门被破,围堵住她的人们仍然不顾一切地往她冲去。   “别过来!”齐绮琪想要带着天璇宫拖援,却被北冥有鱼扬声喝住,“不用管我。”   齐绮琪惊讶止住步伐。   而失去巨狼牵制的羲和在此同时撞进了北冥有鱼的包围网中。围堵北冥有鱼的包围网十分坚固,而且还在加固。无法留下武林各派,不论是军队和镇国卫都视那纯白的宗师为最美味的胜利果实,不要命似的参与进去。   至少要把这位宗师留下!他们心里一定是强烈地如此想着。   羲和本来已被绊在包围网之中,并没有前进多少,但是身后的镇国卫和士兵却越来越多,包围网也越来越厚实。它巨大的身影很快就被埋没。   一个一个镇国卫和士兵像是疯了似的作出飞蛾扑火的举动,尽管羲和的九条尾巴不断把来袭之人击杀,但是空缺很快又被填上。再说,镇国卫里也不缺高手,一些军队的高阶士官也有相应的实力,他们还是对羲和带来了创伤。   一涌而上的人们几乎要将体形庞大的九命猫压倒。   眼前没有一丁点位置可以移动身体,羲和咬牙,在一阵光芒中化回妖身。位置一下子就空了出来。由于体形缩小了,原本要击杀三、四个人才能辟出一丝可以前行的空间,而现在只一个人就足够了,受敌面积也相应减少。   光羽披身的少女借由不断制造死亡所辟出的狭隙继续前进,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但是她仍有所不满,一下子风、火、雷、水、冰──各种五行衍化出来的、近乎于法术的攻击满天飞。   北冥有鱼自知没有羲和的协助快会埋身于此,也开始往羲和的方向迈尽,而镇国卫和士兵遏尽全力阻止她们会合。   羲和姐姐,赶快……   守在城门处的齐绮琪紧咬下唇,手中的长剑和火焰没有一刻停竭,维持着城门的掌控权。在她的命令下,夏雪带着数名天璇宫弟子登上了城楼,奋力血战,阻止朝廷重夺城门的重闸控制权。   已经穿过城门的贝小路察觉北冥有鱼受困,二话不说就带着丐帮弟子折返回来帮忙。   嗯,正如雪麒麟所说,这位女孩是个很讲究“义气”的人。   “齐宫主,你是个聪明娃子,你赶紧想想办法!老娘和手下的小叫花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边吼着,贝小路左一掌右一拳打得两名镇国卫横飞出去。   从那沉实的着击音听来,那两人肯定断了好几根肋骨,但他们才横倒着地,就立刻跳起身来,再度不要命地冲过来。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从天而降的箭群。   贝小路一咬牙,推出一条龙形虚影,吹飞了箭矢。   箭矢失了准头,胡乱地散落向四方八面,上面的劲道有增无减,掀起了一场悲鸣哀号。那两个不要命的镇国卫也摇身一变成了箭靶,扎满了箭倒在地上时箭羽还在轻颤着。   怎么办?齐绮琪焦躁不己,知道贝小路所言不虚,甚至已经是说轻了。   箭尖埋在贝小路肩上的箭杆太瞩目了,也诉说着现实的残酷,齐绮琪自身也带了伤,袜子早就好几处破损,露出染血的肌肤。   水云儿更是脸色苍白,显然快要撑不下去;即使是一向对力道掌控得十分精准,能用五分力达到目标绝不会多用一分力的宫天晴呼吸凌乱不堪;夏雪在登上城楼前,傲人的胸脯也在剧烈起伏。   一切都在诉说着要支撑不下去的事实,可是羲和和北冥有鱼之间尚有一段距离。况且,两人即使会合了,也要费一番功夫再杀出来,又得花上不少时间。   说句难听的,她们能不能会合还是两可之事。   保全天璇宫,弃北冥有鱼和羲和不顾,或是不顾天璇宫的损失,苦等北冥有鱼──事情就如此简单。前者是尽宫主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后者则更多是一种人情和道德,但付出的代价远超前者。   那么问题来了,齐绮琪能见死不救吗?   很明显,她办不到。   其中有个人的坚持,有念及北冥有鱼和天璇宫关系的缘故,有出于名声的考虑,不过她更害怕的是事后遭到别人责怪──雪麒麟的责怪。   于是,事情发生在齐绮琪踌躇的片刻。   灾祸降临时,她听见了。   ──听见了机关急速运转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只听见水云儿大喊:“闸要落下了!”她愣了几秒才所有反应,举头一看。 重闸上下部分开始合拢。   那过程并不流畅,不时出现停顿,可能是夏雪和敌方正在抢夺控制权之故,但唯一的事实就是它确实正在缓缓合拢。   “赶紧走!”   贝小路下令丐帮弟子撤离。   丐帮弟子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但也有松了口气的。他们开始跨过重闸上升至半人高的下半部分离开。   ──怎么办?   齐绮琪紧咬下唇,脑海里尽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个念头。   她再次放远的视线落在北冥有鱼所在的方向。看不见两位武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是会合了没有,能证明她们还活着的,只有那从没中断的悲鸣惨叫和溅至半空的鲜血。   然后,齐绮琪视野的一角就被染红了。   “咦?”   她以为是别人的鲜血,抚遍了脸庞却没有血的触感。   红色变浓了。   源头在高处。【   终于发现这一点的齐绮琪抬头,看见了那一轮诡红烈阳──本不存在的事物。如此诡异的光景完全捕捉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一同昂首遥望街道的彼端。南   那里有一簇小小的,却耀眼得吓人的火苗。锦   起初只是一点红光,只有星芒般的大小。小   然后,在短时间里急促膨胀,那红色光团表面覆上了火焰,滚烫的焰流在上面弹跳飞舞着,火屑如雪落下。说   赤焰日轮慢慢地火势渐大,最终聚成了毁灭的辉芒。群   它所在之处出现了不自然的空间扭曲,在那升腾而起的热浪里,飞雪融解、景色破碎,映红了她底下抱胸而浮的女孩,赤浪倒映在她清澄湛蓝的眸子上波光阵阵,一身黑袍仿佛也熊熊燃烧着火焰,染成了朱红之色,自她背后延伸出来的纹路线条,爬满了整个天幕,红蓝相映下莫名地妖异。】   “──天之焰!”—   齐绮琪一语道破天空正在蕴酿的辉芒真名。“快,快躲开!往两边躲!别留在门前!”她扯开嗓子叫喊,悦耳的嗓音都走调了。—   脸上还挂着错愕的天璇宫众人立即行动起来,往城门两边退避。镇国卫和士兵虽然搞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他们也注意到天上的赤辉,冥冥中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也跟着四散而逃。5   城楼里,夏雪也察觉到“天之焰”那即将降临的毁灭。“李师姐、呆木头,得走了!”她喊了一声,联同已然明白过来的李婉婷虚晃一枪,放弃夺取城闸开关。两人分置两边挽起机械性重覆着杀戮的司徒木头,就从城墙边缘轻身跃出城外。1   然后──7   毁灭便降临了。8   火球化为激喷出坚密的火柱,如蹈天巨浪般覆扑而下,直接打穿玉耀临急筑起的土墙。那些走避不及的人们像是风沙构成般被火流吹灭,一眨眼就灰飞烟灭。8   那火流一打穿土墙,立刻就像撞上无形巨石般分为两道,然后互相缠绕如螺旋,尖端爆发性收束成两点集中重叠,犹如钻头扎在已经完全闭合的重闸上下狭缝之间。0   一阵火星爆溅开来。7   重闸上那兀自冒着热气,边缘红透的孔洞,火钻硬挤了进去,越加深入,铁闸发红的面积随之扩大,不久就遍及全身。6   终于,理应坚如磐石的重闸在高温下消融为一滩赤红而黏稠的液体。1   失去最大阻挡的火钻继续前进,钻穿了瓮城的闸门,一直往城外原野彼端远去,像是回归原始般化为了一点红光消失。   人们恐愕不己,沉溺在刚才极为短暂的光景里无法自拔。   恍神间,他们看见如火神降世的女孩背后纹路突然散乱,错综复杂地重组成另一个难以描述的图案。下一刻,女孩身旁电孤乱射,随着她指尖的指挥,苍雷纷纷轰向玉耀。 91、狗皇帝,吃我萝莉腿   “雷之界域?”玉耀凝神闭目。   群起的土石墙蚕茧般将她围住,筑成不下于堡垒的坚厚防御。白雷接连不断地扎在石墙之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却没有任何真正将之穿透。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脱身的珈蓝试图救援北冥有鱼,却被雪麒麟一句“别过去,照顾我的弟子”所阻。“你──”珈蓝先是一惊,以为雪麒麟也像苍凛般要见死不救,然后才听见那一声吆喝──   “天飞流!”雪麒麟放声呐喊。   那一道璀璨的斩光自远处延伸而来,倾斜着扫向围住北冥有鱼的人群。   像是扫去桌子上所有器具般长驱直进、斩光从旁切入包围圈。而所谓死无全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首当其中的数十人消散在光芒之中,其他人见状骇然,不约而同地依着本能逃命。   深知机不可失,北冥有鱼一个闪身就来到羲和的旁边,挽起她的腰携她跃起,在羲和尾巴的保护下以气引弦狙击城墙上的机弩,最终落在城楼顶上。   同一时间,珈蓝左夹一个右抱一个地带着水云儿和齐绮琪越过城门,宫天晴则像小鸡般被贝小路拎着领子带走。   眼见如此,雪麒麟一扭手腕。   覆盖里乾坤并延伸出去的斩光因而扭曲变形,到了某个点后爆散碎去。宛如一整块玻璃落地粉碎,棱角分明的光之碎片形成飞沙走石般席卷四方,锋利地贯入人们的血肉之躯。   哀号和鲜血渲染着街道。   置身其中的人们脸上堆出了只有在天灾面前才会露出的恐惧──浓浓的恐惧──表情。   降落在城楼顶上、北冥有鱼的身边时,雪麒麟双膝发软,身体一歪就要倾倒。   北冥有鱼及时拉住了她。   “还好吗?”北冥有鱼皱眉关照女孩,轻抚她的背。   雪麒麟摇了摇头,脸颊通红地急喘着,那些纹路像是枯萎了一样缩回女孩的背上。刚才一连数次的大规模攻击,大幅消耗了女孩体内的真气,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北冥姐姐、麒麟,我们得走了。”羲和沉稳地说。   雪麒麟立刻吐出一个“不”字。闻言,北冥有鱼眉头皱得更紧了,和同样不解的羲和对望了一眼,最终由前者开口询问:   “怎么了?”   “不爽,不出一口……恶气我浑身难受。”   回答前,雪麒麟深呼吸了好几次以平伏气息。“就觉得有道气堵在喉咙上,知道吗?”她撇嘴说。   北冥有鱼长吐了口气。   “那你想怎么样?”她半是无奈半是责怪地说。   “吓吓他呗。”   雪麒麟咧嘴一笑,扬了扬左手。她正握住一根铁枪,似乎是从战场上顺来的,平平无奇,那就是一根铁枪罢了。   “嗯?怎么吓?”   “你待会就知道,掩护我一下。”雪麒麟不打算说明。   北冥有鱼还是搞不懂雪麒麟的企图,不过也没有再问。她瞥了羲和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不带迟疑地说:“我还可以坚持。”   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让北冥有鱼放开自己。   “小鱼,你能看见他在那吗?”   “他?”   北冥有鱼理解“他”是指谁,但还是下意识开口确定。   “还能有谁?”   雪麒麟眯起眼睛,倒映着城楼下火海的双眸忽地红得更为浓烈。   “你……”北冥有鱼连眉心都皱成一团,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有叹息。   “他在外面的话,我能看见。”   “那就找他出来呗。”   “嘿,那就全靠你了咯。”雪麒麟拍了拍北冥有鱼的肩膀。   “……没用的,有结界。你应该也知道。”   “我知道。”   雪麒麟自然知道。   即使身在远处的此刻,她也能感受到那覆盖皇宫之大结界的存在。   “那你──”   雪麒麟用一个带着“我已意在必行”这层意思的眼神打断了北冥有鱼的说话。   北冥有鱼自知多说无用,百般无奈地凝目看向远处的帝都宫殿。   一片火光里,那灯火通明的皇宫分厘毕现,在这位目力夺天下之造化的宗师眸子倒映上,连在宫里巡罗的侍卫都清晰可见。   不久,她的视线定住了,就定在那与四周建筑不太搭调的突兀小楼上。   小楼位于内宫正殿花园处。   结构看不清楚,太远了。   “在那里吗?”   雪麒麟看不见“他”是不是就在那里,于是出言探询。   北冥有鱼点头,抬手遥指:“那里有个阳台,面向这边。”   在阳台上?他一直在看着这边?雪麒麟心里一阵火大,阴声怪气就说:   “哎哟,真当看戏呢?”   “他看不见。”北冥有鱼难得地吐槽。   “哎,气死我了!”   雪麒麟猛跺了几下屋顶,把手上的里乾坤递给羲和让她代为拿着。   “退开点,我要放招了!”雪麒麟哼哼两声。   她背后的纹路又爬了出来,很快就蔓满了背后的很大一片空间。   纹线勾划出一个又一个小的图案,那些图案又互相咬合、镶嵌、重疊、组构出另一个较大和复杂的图案,最终一个规模极大的纹构图案现于人们的眼前。   雪麒麟并拢两指,像是搅动什么般划出九个基圆。九为天之数。   每一个基圆都由苍蓝色的真气构成,一旦形成后便往前移去。九个基圆以相等的距离在雪麒麟身前排列成一直线,圆里有横纵交错的电孤乱跳弹射。   “五行合一为天!天之威,破五行!”   女孩唱颂简短的咒语,声音虽细却传出了很远很远,连城楼下的人们都听见。雪麒麟松开左手,长枪自浮在半空,水平横倒,枪尖直指九个基圆的中轴线。   “──应唤而来吧!天之雷!”   女孩的声音刚落,一道白雷从层叠的厚云间咆哮,应从呼唤落在长枪之上,转眼间便紧紧地满缠于长枪之上。   “狗皇帝!吃我一记萝莉腿怒踢长枪!”   一边喊着,雪麒麟跃起身子,旋身,脚掌鞭在了长枪的末柄处。   碰──!   一阵爆响,长枪怒射出去。   它每穿过一重带电基圆就爆发性加速,才穿过三个基圆,枪身已经透出红光。   然后,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白电长枪穿过第九个基圆时消失了。   ──太快了。   眼睛难以捕捉,人们只能看见它所残留下来那白蓝交杂的轨迹。   除此之外,他们就只能从那一阵白色闪光──笼罩皇宫的大结界遭受攻击时所展现的光辉──里捕捉到它的足迹。   一阵白电扩散。   皇宫的大结界被视之无物地贯穿,破开了一个大洞,洞边如玻璃的碎片剥落。V   然后,是爆炸。I   宫里小楼在一阵翻天覆地的爆风中被吹倒,崩塌;花园里的花朵呈辐射状倾倒,残破的花瓣被荡起半空,散落。V   长枪击中了目标──击中那个男人了吗?I   没有。I   并没有。V   在雪麒麟的感知里,长枪在即将击中时被一股骇人的力量强硬而暴力地改变了方向,失去了准头,歪斜地射向在小楼后方的空地上。I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那个隐现的少女身影。I   ──在场的人除了北冥有鱼,谁都没有看见。I   “怎么可能……”V   北冥有鱼哑了,看起来惊魂未定的,不知道是在惊疑雪麒麟是如何打破结界,还是受慑于那不知名的力量之故。I   相较之下,雪麒麟的反应就有点格格不合了。I   她又在猛跺地了,似乎跟她有仇的并非那个男人,就是这瓦片屋顶一样。I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连续吼了几声,最终大“呀”了一声。0   原来是屋顶受不住她的力道,穿了一个洞,她一只脚踏空,掉了进去。V   “混蛋,大混蛋!”她继续骂着,又像小混混叫嚣了一句“算你命大!”然后才撑着身体把左脚拔出来。I   看着这一切,北冥有鱼觉得自己真的很蠢,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才好,而一旁的羲和早就笑了出来。I   “──麒麟,你在干嘛?快走啦!”V   突然,远处传来齐绮琪的呼声。I   “哎哎哎,马上就来!”I   雪麒麟隔空高喊应了一声后,她对城楼下那些呆住的镇国卫和士兵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吓得她们倒退一步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跃下城楼。   “……我觉得与她齐名的我也变蠢了。”   北冥有鱼轻揉眉心,叹声说道。   “这样也不错,不是吗?”羲和笑着说。   望了天妖一眼,北冥有鱼不作声,嘴角泛起了些许笑意。   “喂,小鱼再不走就丢下你了咩!”   已着地的雪麒麟视线放远,踮着脚尖,双手圈在嘴前放声大喊:   “小心真气用光,被看光光咯!”   北冥有鱼终于笑了出来。   她面挂苦笑和羲和对视一眼。羲和淡淡地说:   “北冥姐姐,我们也走吧。”   “也好。”   北冥有鱼吐出一口稍显冗长的吐息。   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她沉默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也好。”   一会儿后,她才启唇应允。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联袂跃下了城楼。   结果,她们才落地又遭到雪麒麟好一番抱怨。   而只能用残兵败将来形容的镇国卫和士兵则眼睁睁看着三人飘然而去,脚掌仿佛被钉在地上了般动弹不得。 92、治珈蓝的方法   ──皎洁的夜空被框住了。   一牙弯月和拥护在旁的零散碎星刻在深沉夜色里,清柔光辉透过簿云洒落幽谷山道里,林木、湖水,乃至万物都映出冷白的色彩。   唯独那个角落例外。   那是远离了山道,落在稀疏林间的一处异地。   不自然地矗立起来的土墙依沿矮小断崖围起,显然并非出于自然之手的产物,身处其中眺望天空,女孩顿时就觉得那如梦似幻的光景就是一幅被画框起来,堪称“神来之笔”的画作。   墙里,有声音“哗啦哗啦”地响着。   水于断崖的边缘垂直地跌落,瀑布在月色的映衬下,仿佛在描绘着一袭闪烁着银辉的长发,最终汇入清澄能见底的小潭之中。   镀有银辉如镜的湖面映着天上的景色,女孩优美而空灵的赤裸身姿镶嵌于涟漪荡漾间,被栩栩如生地描绘勾勒出来。湿润的乌黑长发缠绕手臂上、脖子上、大腿上、娇躯上,与雪白的肌肤相映相衬。   她眸子的倒映里,那被框起来的天空下着雪。   雪花掉落在鼻子上。   放空身体浮在水面的女孩觉得鼻头发痒之余也有点冷,便将之皱起。雪花因而融成了雪水,宛如泪水般沿女孩透红的双颊曲线滑落,碎在小泽之上,荡起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小涟漪。   水的清响和细腻、寒夜里的沁凉微风,还有清亮的月色流窜于肌肤之上。   感受着这一切,女孩禁不住轻吐口气如微声娇喘。   总觉得任何事物久而复得,都会是一种享受咩……女孩舒畅地眯起眼睛。   几经苦难终于离开帝都至今三天,事情总算告一步段落。   一开始镇国卫和军队穷追不舍,紧咬着武林各派的尾巴,似有赶尽杀绝意思。   武林一方虽然深恨于此,但是除了很少数人主张要以擅长的游击战予以朝廷重击外,剩下的人都保持着十分克制的心态。他们在谨慎地与朝廷追兵保持距离外,竭力加速脚程想要甩开追兵。   帝都里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也失去太多了。   无论是夺去或是失去,人们都不希望继续下去。他们的心或许早就疲惫不堪了吧。   ──在期盼着安宁。   人们一定都在期盼安宁。   不知道这份恳切期盼着某种事物的心情是否传达到他人心中,镇国卫和军队终于在今天停止了追击──严格来说,是主动和武林各派拉开了距离,驻扎在这个易守难攻的山谷之外,没有踩足哪怕一寸。   个中的原因为何,武林各派已经不想追究了。   尽管只是短暂的安稳,他们都想去到抱紧。   于是,他们也停下了脚步──就停在这个山谷之中稍作竭息,没有继续赶路。   经历了三天的紧张,紧绷的心情一旦松开,积累起来的疲倦便一涌而上,各派弟子里的很大一部分几乎在尊长下令停步休息的一刻倒头就睡,也不管自己的床是一根随时会断的树枝还是一块硌背的大石。   而雪麒麟选择了洗澡。   由于赶路而三天没洗澡的她只觉得浑身难受,偏偏就觉得依然清爽的头发油腻腻的,无垢如初的肌肤好像也四处痒痒的,都快要到了强迫症发作的程度。   尽管她说出自己要去洗澡时,夏雪挖苦她说:“我们行走江湖,几天不洗澡已是家常便饭,你身为前辈这就忍受不了?”女孩依然不改主意,也不让齐绮琪先洗。   没办法,她实在是受不了啦!   怎么可能受得了?   过惯了每天洗澡的日子,一天不洗就会觉得浑身难受,只是身处困境时不得不忍,但一脱困她凭什么还要忍耐?所以,她给了夏雪一个大大的白眼,就自顾自地寻找可以洗澡的地方。   最终被选上就是这个小潭。   土墙是她用法术筑起来的,附近还布置了重重结界,以防有大小色鬼偷窥。她是有点矜持的,但更多是不让他人占便宜的心态在作祟。   顺带一提,她在出发前就预防性地把某个姓南宫,声言要和自己一起洗的小色鬼给紧紧地绑在树上。   然而,有些人是防不胜防的。   就在早些时候,雪麒麟就听见林间传来了枝叶摩擦的“窸窣”声。那声音接连地响起,带着明显放轻的脚步声不断靠近小潭,最终停在了潭边一处矮小灌木之后。   对于这个技巧差劲的偷窥者,雪麒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予以阻止,任由那一双镶在枝叶间,瞪得大大的深红眸子注视自己。   她想看看那个女孩究竟是出于何种意思而偷窥自己的。   结果,对方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面偷窥,仿佛就真的只是来偷窥一样。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原本以为对方会突然从里面冲出偷窥自己的雪麒麟大失所望,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话说,你难道觉得偷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雪麒麟没好气地瞥了偷窥者的藏身之处一眼,“还看得津津有味的咩……都是女的,有什么好看?”   “嗯,是这样吗?”偷窥者毫无职业自觉地速答。   会是歪头了吗?灌木里响起了沙沙的响声。   最后,那如随风摆荡的麦稻般呈现波浪弧线的金色秀发,随即倒映在潭面之上。   甜美。   如蜜般甜美。   这个形容是最能精确地形容描绘女孩外貌特征。   尽管乍看之下只是一个相貌可爱的小女孩,但是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存在感,那一双带着笑意的深红眸子更似乎随时都会有光芒满溢而出,在满铺清亮月色的环境里格外显眼,像是浮有一层光华似的。   ──女孩的光芒如果是水的话,那么女孩就是海洋。   在明月星辉的夜初里,她仿佛就是落入了凡间的日轮,光芒璀璨而耀眼得近乎一种暴力,不容他人忽视。   只是这位理应高高在上的女孩现在却浑身沾满了叶子──头上也顶了一片,双眸忽闪忽闪地观看雪麒麟的模样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只对世界满是好奇的小动物。   “那还真是失礼了呢。”   女孩轻轻拉起裙摆,摆出染有歉意的微笑。   然而,不论是语调还是眸子里都没有一丝道歉的意思,那更像是一种客套话。   嗯,“修罗儿”珈蓝总是挂着端正礼仪的表象。   自认对她多少有点了解的雪麒麟却觉得她是“先礼后兵”主义者,还是其中的典范。   “嘿,你还真懂‘失礼’两个字怎么写吗?”   雪麒麟“啧啧”地砸了两次嘴,下半身一沉在水中站起身来。一袭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划出优美的弧度,泼洒出如星屑的大量水珠。落下时,发丝末端铺散在水面之上,如渗在水中的墨。   小潭并不深,只到雪麒麟的腰间。   “怎么会不月費.群;8,.57;"6634!42知道呢?”珈蓝笑意盈盈地反问。“这可就是你的失礼了。”她说。6   她脸颊红红的,像个鲜嫩的苹果似的。0   客观来说,珈蓝现在姿容的可爱实在是惹人垂涎三尺,不过如果从主观角度来说,雪麒麟就只能表示敬谢不敏了。2   ──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又喘气,“啊啊……”地叫两声,然后又一掌打过来呢?2   雪麒麟深有体会,并且从中得到了不小的教训。3   所以,她撇了撇嘴不接话。4   “是是是……真麻烦耶……”8   雪麒麟一边念着,一边将把多又长的头发挽成一束绕过脖子,让它自然垂在胸前。匀称的玉背因而坦露在外,晶莹的肌肤沾有水珠闪烁着湿润细嫩的光泽。几颗水珠沿肩胛骨的边缘滑落。8   “所以说,你有偷窥别人的兴趣咩?”4   “嗯?”珈蓝眨眨眼睛,又打从心底觉得有趣的娇笑了两声,“怎么会呢?”   “嘿,那你来干嘛?”   珈蓝在小潭边蹲了下来,一只手以肘抵膝盖托起腮帮子来,显得讨喜地微歪头望向雪麒麟。   “我只是好奇。”   “好奇?”雪麒麟挑起一边眉毛,半侧头回望珈蓝,“好奇啥咩?好奇我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啦?”   “你又不是哪吒。”   “哎,你还知道哪吒呢?”雪麒麟表现得惊讶。   “唉,看来你是把我当成足不出户的大家闰秀了。”   珈蓝很失望地叹了口气,雪麒麟则摊了摊手,有点无情地说:   “如果真是,我会很高兴的咯。你最好一辈子都待在深闰中别出来了咩。”   “真让人伤心。”   珈蓝仍在笑着,没有任何失落的表征。   然后,她兀自脱下了靴子,坐在潭边伸出赤裸的双足轻触水面,但很快又缩了回去。或许是水太凉了吧,她皱了皱眉头,叹声说出“世事真是不如人愿呢……”这句口头蝉。   “玉耀说你的星是雄星。”珈蓝突兀地说。   可以听出她的语调带着好奇,兴致勃勃的。   雪麒麟闻言脚下立即一滑,身体往前一倾,差点一头撞向水面。她怎么就听到了咩?她那时虽然意识模糊,但大概也记得珈蓝是玉耀“胡说八道”完才抵达的。   ──等等,根据珈蓝这家伙的恶趣味,她可能早就到了现场,只是觉得玉耀和齐绮琪的对答很有趣而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可能,目光渐渐多了些许嫌弃之色。   珈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化,接着说出自己的真正来意:   “所以我就好奇嘛……你究竟是男还是女的。”   “咳咳……呃、嗯……于是你就跑来偷窥了咯?”   雪麒麟身体僵硬,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组拼出如此一句。   “是呀,这不是很有趣吗?”   珈蓝笑得更甜了,声音听起来腻腻的。   坦白说,要不是珈蓝问及,雪麒麟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一件事。她也因此想起当时在场听得最真切的并非是旁人,而是齐绮琪。   冷风虽微,但刮在皮肤上仍然教人生痛。   明明是这种天气,雪麒麟却觉得自己的额头冒汗了。   要是小七以后问起,这该怎么解释是好?雪麒麟觉得太阳穴一阵胀痛,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是该坦言告之,还是该蒙混过去呢?   事到如今,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吧……雪麒麟叹了口气。   她现在一想也觉得自己的来历诸多疑点,如果不是手上拿着齐归元的玉佩,天璇宫未必就有人相信她起初的那些说辞,能隐瞒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更重要的是,她早就承诺过要以心相待。   这么一来,再继续装傻作楞似乎有违诺言,再说就算齐绮琪不问还好,一旦问起就表明她很在乎这件事,就算被自己过得了初一和十五,这个问题大概也会一直像根刺般扎在对方心里吧。   要是她问起就告诉她吧,雪麒麟下定了决定。   然后,她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决定般,自顾自抱胸点头。“我真棒。”她还皱着鼻子称赞自己。   就在雪麒麟沉溺于自我满足之际,珈蓝眼里的笑意渐渐敛去。   “唉,我可不喜欢被人无视的感觉呢。”她只剩下嘴在笑,双眼则蒙上了一阵阴霾,“尤其是只有你和我的情况下。”   “呃……”   看见珈蓝那明显是在说“我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的”恐怖笑脸,雪麒麟一拍额头,差点就忘记了当务之急是应付好奇宝宝珈蓝。   换在往时,雪麒麟肯定早就警戒万分,以防珈蓝突然耍脾气,一掌要了自己的命。   不过现在她也是宗师了。   先不论打不打得过珈蓝,就算打不过她也肯定逃得掉,而且两位宗师要分胜负,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恐怕要打上几百会合,轰掉几座山、炸掉几座城才能见分晓。   更何况,珈蓝并非真的是完全任性妄为,也不是笨蛋,不会真的选择在这时与雪麒麟动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那些被珈蓝抛下的密宗僧人,竟然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帝都,还在事情告终的第二天赶上珈蓝这一件事。   雪麒麟一度很疑惑没有宗师护航的他们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待她表示了自己的疑问后,没想到正在优雅地喝茶的珈蓝立即就轻飘飘回答了一句:   “华朝皇帝的目标是我。他对蚂蚁并不感兴趣。”   单从这个回答里所带着的道理,就足以证明珈蓝不蠢了。   这也难怪。   姑且不说她聪明与否,但她活得够长,积累起来的经济早就蕴酿成智慧,所以只要不是脑子有天生性残缺,或是被人闷棍打傻了,就绝不会沦落为无知愚昧之辈。   除了上述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雪麒麟最近掌握了应付珈蓝的办法──不用动手就可以叫对方乖乖听话,被雪麒麟称为“钓鱼大法”的办法。   “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呢……”雪麒麟闭上一只眼,瞥向珈蓝,“嘛,不过应该也算得上挺‘有趣’的吧,你要听吗?”   雪麒麟特地咬重有趣的两个字。 93、半满和盈满   “有趣?”   一听见这两个字,珈蓝的眼就亮了起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像是乌云散开天突然就晴朗起来了一样。   “很有趣吗?”   雪麒麟故作困扰地抱胸歪头,沉吟着说:“嗯……应该吧……?”她用眼角余光继续观察珈蓝的反应,发现对方已经一脸迫不及待地想听了。   “你快说──”珈蓝微顿,吸了口气,“请你快说。”   应付珈蓝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如果把珈蓝当成鱼的话,饵就是“有趣”的事物。可以是故事,可以是一些小知识,甚或是笑话、趣闻、八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等等,凡举有趣的事都能满足她。   这是雪麒麟早阵子在闲逸庄和珈蓝一同吃饭闲聊时发现的。   哎,这样看来她也挺易搞的嘛……   雪麒麟忽然有点担心会有会有一天,珈蓝被人贩子用有趣的事物给拐去,同时又在心想对方可能是世间上最容易对付的宗师──没有之一。   “对了,你要下来洗澡吗?”雪麒麟指了指小潭,“你也三天没洗澡了。”   她是故意扯开话题的。   无他,恶作剧之心在作祟而已──不对,或多或少也有不想坦言告之的想法吧。   “啊?”   大概是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向,珈蓝愣了几秒。   美食近在眼前,却无法马上享用时大概就会露出她这样子的表情吧,只见女孩回神后脸上堆满了心急如焚,又予人些许心猿意马、茶饭不思的感觉。她像是浑身发痒般坐立不定,看起来难受极了。   “嗯……呃……水太凉了……”她的回答有着几分“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明明很在意先前有关自己来历的话题,却硬是回答了那新提出的话题,让本来以为对方会要求自己别再吊胃口的雪麒麟略感意外。   看来她还是有几分矜持咩……还是说她只是纯粹遵守她口中所谓的“礼仪”呢?   雪麒麟摩挲下巴暗自思索着,同时窥探着珈蓝的神色。   珈蓝现在正眼巴巴地看着这边,活像正在等待喂食的小动物,只不过她所期待的食物是雪麒麟自称有趣的来历就是了。   不过,珈蓝似乎没法坦率地承认自己的好奇并且作出追问,大概是不合时宜的争胜心在作怪吧。   雪麒麟不打算研究她的心理变化,只知道这是捉弄她最好的机会。   她装作没有发现真相的样子,顺着话题说下去:   “嘿,怕冷?”她还刻意挂出鄙夷的表情,“哟哟哟,你堂堂宗师,还怕这点寒冷咩?”   “……嗯。”   为了不露出破绽,雪麒麟开始梳洗头发,以图分散自己注意力免得偷笑出声。珈蓝显然不想讨论自己怕不怕冷的话题,可是又不愿意追问刚才的事,回答得相当心不在焉。   再没有成功吊了别人胃口,看见对方急得像热锅上更为有趣的事了,雪麒麟感到一阵神清气爽,三天前被皇帝暗算一事所遗下的怨气顿时消散一空。   如果珈蓝蓦然惊觉自己在作弄她为乐,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想法呢?雪麒麟忽觉好奇。   然而,正如陷在爱情中的女人是盲目的一样,珈蓝现在想必满脑子都是各种对于雪麒麟来历的联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雪麒麟那越发加深的笑容背后所藏的恶劣意图。   “我也想领你的好意,可是我讨厌用冷水洗澡。”   珈蓝想了想,突然地补充,似乎是想尽快完结这个话题。   众所周知,武者随着境界的上升,御寒抗热的能力也会呈正比上升,基本上到了大天境的程度,就可以在零度低温和五十度高温里行动自如,遑论是更高一层的宗师呢?   在这个飘雪的日子里,雪麒麟都在冷水里畅游了,也没见她冷得身体发抖,最多就是打几个喷嚏了事。   不过,这并非表示武者们都无法感知到冷和热,反而比常人更为敏感,身体也会有一定的反应,只是对冷热更为耐久而已。   既然有感觉,个人喜好便应运而生。   于是,珈蓝不喜欢冷水也就不足为奇了──或许说,大部分都喜欢热水多于冷水,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环境里沐浴。   “哎,这样咩……”雪麒麟的恶剧之心还没熄灭,“所以就是喜欢热水咯?”六   珈蓝摆出一副“现在不应该说这些吧”的抱怨表情点了点头,这次连一声“嗯”都吝啬了,摆明是耐性快要耗尽。零   “噢,好吧。嗯,我想想该从那里说起……哦,对了,那你想洗澡吗?”二   雪麒麟一度表现出想言归正传的模样,但绕了个圈子还是回到有关于洗澡的话题,惹得珈蓝的表情由阴转晴,又从晴转阴,像坐过山车似的看得雪麒麟刺激极了。二   “不想?我看你挺期待的样子耶。”三   “……”珈蓝不出声。四   雪麒麟把她的沉默当成默认处理。八   “既然如此,我就帮你热热水吧!”八   说着,女孩洁白的后背倏地浮现光华,苍蓝色的纹路从底下透现,然后剥离出来,藤蔓似的往天空攀爬。四   随着雪麒麟举高食指朝向头顶凭空画了个圈,一个基圆顿时成形,背后延伸而出的纹路自主的接上基圆的边缘,如刺绣般在圆中勾勒出复杂的图案。   看着这幅如同有人以苍墨在空中行云流水地绘画的光景,珈蓝又惊又奇,注意力一瞬间就被夺去了。   可惜,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短暂的。   法阵眨眼间就完成了。詅①芎c罾琛?   剩余的“苍墨”缩回了女孩的背部,紧紧贴伏成一幅左右对称的图腾。   接着,雪麒麟伸出的食指往下一拨,法阵就从半空重坠落下,穿过了小潭的水面,印在了潭底。它持续闪耀光华,他人如果不细看还会以为发光的是小潭本身。   “请问你做了什么呢?”   珈蓝用几经压抑还是因为兴趣而微颤的声音问道。很明显地,她的兴味盎然是针对着刚才的光影变幻。   “哼哼,你马上就知道了咩!”   雪麒麟双手捏腰,神气得不得了。   珈蓝正想再问之际,小潭竟然冒出了袅袅的烟丝。微热的气浪紧接着扑面抵达,她瞪大了眼睛,伸手轻触小潭,在雪麒麟的注视下发出“热的!”这样子的惊呼。   “那你知道我想干嘛了吧?”雪麒麟咧嘴一笑。   珈蓝惊奇不己地来回看着扫视着小潭和雪麒麟,好半晌没有说话。   “厉害不厉害?”   “嗯,厉害!”   珈蓝拍着手掌说,笑得很甜,看着像真心地如此认为。“啊啊……法术这种戏法真是方便极了。”边说的同时,她脸颊突然红了起来,呼吸出现些许断续急促。   “等等,你这兴奋点太奇怪了吧?”雪麒麟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珈蓝伸出手掌,想要摸上脸颊,却突然顿住。   然后,她做出惊人之举。   她竟然把手转伸向衣服的布纽扣上,二话不说就解开了第一个。   知道对方是要脱衣服的雪麒麟瞠木结舌,直到对方把布纽扣全解开,挣扎着要把上衣脱下时,她才回过神来,捂住脸把视线别开。   “喂喂喂,你怎么就脱了!”雪麒麟严正地抗议,声音高亢得都走调了。   虽然已为女儿身一年之久,但是她心里某个部分还是个光明正大的男子汉──她本来已经忘了,不过帝都经历的一切又提醒了她,原本让珈蓝也下来洗澡也只是调侃之语,没想到对方在小潭水变热之后,就真的脱衣服要下来一起洗澡,更何况这个人刚才还问自己是不是男的。   雪麒麟只觉得脑袋一阵火烧火燎的,她想,珈蓝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只是不喜欢洗冷水所以才不下来而已。   “你一番好意,我怎么又能拒绝呢?”   珈蓝回答了一句。   紧接着,就是一阵衣物布料的磨擦声响起。   还真脱了?!雪麒麟苦恼于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那里,一时失措,待她不容易生起离开的念头时,一阵落水声就闯入了她的耳中。   “等等,我已经洗好了,你慢慢享受吧!”   雪麒麟视线不小心移向一旁的珈蓝,但及时止住,连忙如此说道。   已经或多或少知道雪麒麟曾经是男性的齐绮琪,如果知道她跟珈蓝赤裸相待,还一起洗澡了,会发生何种恐怖的化学反应,雪麒麟就真的不敢想像了。   是的,她承认自己其实是在害怕齐绮琪的拳,也害怕齐绮琪得知此事之后,想起跟她洗过澡的事情,继而秋后算帐。   尽管珈蓝不像是多嘴的人,她还是觉得小心为妙。   ──此地不宜久留!   雪麒麟紧闭眼睛,以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双手摸着黑往岸边走去。   “你的反应很有趣呢。”   “呃……啊……不是,我只是想着自己都洗好了,就不打扰你了咩……”   雪麒麟支支吾吾的,加快了往岸边移动的速度。   突然间,两只白皙的手臂从后环住了她的腰,背后同时传来了女孩肌肤的细嫩和温热,那些毫无疑问都是属于珈蓝的,直教雪麒麟僵住身体。   “等一下,你走了的话我会很无聊,能请你多待一阵子吗?”   “鬼才要陪你!你这个超级大笨蛋,快放开我!”   雪麒麟抓住珈蓝的手臂,想要将之扳开。   奈何,单比纯粹的力量,两个她都未必及得上一个珈蓝这个怪力神。   凭腕力无法摆脱钳制,使用法术又怕把事情闹大,雪麒麟慌张不己,双眼不断扫视四周,就怕齐绮琪突然从某个地方──例如那个松鼠洞里──跳出来,挥着拳头就朝自己冲来。   “你果然是男的。”珈蓝的声音突然阴冷。   雪麒麟“呃……”了一声,猜测对方会不会是故意陷害自己。   “慢着,这是你自己要下来的!”雪麒麟赶紧强调澄清。   珈蓝一阵沉默,环住雪麒麟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似乎是想以怪力把她拦腰截断似的。该不会是来真的吧?喜怒无常的珈蓝难以摸透,雪麒麟因而皱起眉头。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心生警戒。   结果,珈蓝突然退开,咯咯地发笑。   “你的反应真有趣呢。”   听见她又再抛出了这句说辞,还很开心满足地笑了起来,雪麒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该不会是反过来被她作弄了吧?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不自觉地变得毫无表情。   她生气了。   然后,就不甘示弱地回头,光明正大地端详光溜溜的珈蓝以作报复。珈蓝始料未及,霎时间就呆住了。   皮肤很白。白里透红的。   这是雪麒麟的第一印象。   如果说自己的皮肤是加入了蜂蜜的牛奶,那么珈蓝就是像渗了草莓碎的牛奶,很有西方人的特色──不是西域,而是更遥远的西方。   现在处于“半满”状态的珈蓝以小女孩的形像示人,身材保持在十二岁左右的体态,曲线稍显青涩带有稚气,配上甜美的脸庞,宛如别具风格的洋娃娃,可爱极了。   不经意地,雪麒麟对上了珈蓝的视线。   珈蓝维持着既天真纯粹又优雅甜美的笑容,不仅好像毫不介意自己被看光了一事,神情还显得落落大方,反而让雪麒麟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你不害羞了吗?”珈蓝问。   她用字听起来很像调侃,但语气里却没有这种意思。   “有什么好害羞,你有的东西我也有咩……”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既然你也不介意我看了,我就不看白不看啦!”   “很抱歉,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这可不是白看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嗄?你这不是强迫买卖咩!”   “回答我的问题,跟我说说有趣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很便宜的交易。”她推出了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雪麒麟露出极其不耐烦的表情,还砸了砸嘴。   “好吧,你想问什么?说呗!”   反正不看也看了,雪麒麟问完后索性在潭子里找了块大石坐下,高度刚好把脖子以上露出了水面。   大石还有位置,珈蓝走到雪麒麟旁边坐下。雪麒麟先把视线移向水面,又再眺望天空,尽量不让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 94、你真是孤儿啊!   “我原本想问你来历的事,不过——请问你背后那些纹路线条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人肩并肩后,珈蓝才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好奇地如此问道。   “好像是活的样子,是凭意识而动的吗?”   “哦,这个咩……”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然后驱使着背后的纹路爬了出来。   使人联想到墨水的苍蓝色光之线条绕到两人的身前,按照主人的意思描绘着不同的几何形状,最后甚至构筑出一个立体的猫咪。   珈蓝瞪眼不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环节。   在看见只能用粗略来形容的猫咪时,她终于忍不住伸手试图触碰,结果手指很轻易就穿过了猫咪。她立刻把手掌缩了回去倍感稀奇地观察着。   “是真气。”   听见珈蓝的赞叹,雪麒麟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是真气,难道还是墨水咩?”   “很像。”   珈蓝深以为然地点头,诚心诚意地赞叹着说:   “如此精准地控制外放的真气我办不到。”   “哼哼,当然咩!你就跟头蛮牛似的,一点也不纤细,你还是适合那种……嗯,怎么说什么来着?”雪麒麟歪头思索,闪光一闪时弹响了手指,“对,粗暴而直接!粗暴而直接的用法更适合你。”   被如此形容,珈蓝显然不太高兴,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   “呐,我有说过你可以侮辱我吗?”   雪麒麟却不以为然。   她半垂眼帘,明黄眸子上浮现一层苍蓝色的光华。   “——灵墨印。”1   一段略显冗长的沉默。2   而那个字眼是紧接其后,由女孩樱唇所编织出来的。0   “我背后的图纹叫作‘灵墨印’……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墨砚吧。你刚才说这些线条很像墨水,对吧?”3   雪麒麟一边解释着,一道灵墨一边绕着她的手指在盘旋。2   蛇般活灵活的墨线很能吸引珈蓝的注意力,珈蓝一脸认真地端看着它,几度伸手触摸,但墨线却似受惊的小鸟般避开,让她一阵郁闷。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获得新宠物,却无法与之亲近的孩子,散发着几分天真的气息。0   雪麒麟眼看她如此,险些就笑出声来,心想,这不就是个贪玩的孩子吗?她因为忍住不笑而表情变得古怪,珈蓝注意到了,便转目望过来。7   “你表情很有趣呢。”她眨着眼说,看来“有趣”就是她极为常用的字眼。4   雪麒麟轻咳两声,继续说道:8   “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们的确是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墨水——灵墨,由意识所驱使,可以用来建构‘术式图’,也就是法阵、灵性符文之类——呃,就是……怎么说?”   雪麒麟不太懂得该如何解释明白一些她已熟透的概念。   就在她挠着头发思索着措词时,珈蓝突然就打破沉默地提出:   “施展法术前的准备功夫,就像使用招式要摆架势一样?”   听了这个比喻,雪麒麟双眼一亮,兴奋地以拳敲掌。   “对对对,大抵就是这样咯!你也挺聪明的咩!”   “雪麒麟,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觉得雪麒麟那句“你也挺聪明的咩”在暗示自己是笨蛋吧,珈蓝愁向地叹了口气,显得不太高兴。   “但你要知道我很讨厌别人瞧不起我,你是把我当蠢蛋了吗?”她受到委屈般嘟起嘴巴,紧紧地盯住雪麒麟的双眼,“如果是的话就未免太让人困扰了。而且作为一个淑女,应该从言语上尊重对方才对。”   雪麒麟仔细观察珈蓝的表情,确定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应该没有真的在生气后,才讷讷地说:   “我倒没有那种意思咩……”   “没有吗?”   “没有没有。”雪麒麟连连摇头,“我一向都是这样子说话咩。”   珈蓝听了又愣住,表现得不太适应。   “除了狐狸,就没有人敢和我这样说话。”她喃喃地说,特地咬重了狐狸两个字。   她还是真的不喜欢小鱼啊!雪麒麟窃笑着,珈蓝没有发现。   “呐呐,你跟其他人也是这样子说话吗?”珈蓝问得很认真,“我是指尊长一类的人,你对他们也是这样子不谨慎的吗?”   雪麒麟挠了挠后脑匀,“我都是一派师祖了……哪里还来尊长呀?”   “那狐狸呢?你之前也跟她这样子说话?没大没小的。”   不知为何,珈蓝问得很急切,让雪麒麟感到些许奇怪。   “我都叫她小鱼了,你说呢?”   理解到雪麒麟的意思,珈蓝先是张开了嘴,但没说什么又闭上了,突然地沉默。   “果然,我们都一样。”珈蓝表情呆滞地呢喃着。   当雪麒麟问她什么一样时,珈蓝却摇了摇头,“啪”地合十双掌,满足地笑着回答说:“这是淑女的秘密,请你不要追究。”   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耸了耸鼻子决定不再深入。   “嗯——!”她伸了伸懒腰,后仰头架在潭边,些许半融雪的清新水气窜入鼻里,“反正我背后这东西的原理和天师府的‘通天符’差不多。”   “咦,‘通天符’?”珈蓝眨着眼兀自低语,“我听说过‘通天符’。”   “你听说过?”   面对珈蓝如此声称,雪麒麟难掩惊讶。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珈蓝就算知道也不奇怪,毕竟天师府的张天师还好端端地存在着,“玉目之瞳”也没有失传,便又释然起来。   “……好吧,也不奇怪就是了咯。”   珈蓝点点头,并解释说:   “密宗有很多有关中原百家的典藉,我在书上看见过相关的记载。”   “咦,你们有很多那类的书吗?”   明明天璇宫藏书阁也没有多少完整的。雪麒麟这句话之中有诧异。   “很遗憾,是的。在武家得道成为显学后,百家的大部分都被历史长河所淹没,其中迫害异己之事屡见不鲜,这应该不难懂吧?”   说明至此,珈蓝稍微停住,确定雪麒麟点头后,才继续说:   “其中很多知识、理论和思想都流落到中原之外。北国是游牧民族国,不怎么藏书,可是西域诸国不同。作为‘龙之商路’的必经地,很多西方和中原的文化都传了进去并且保留至今。我刚才所说的典籍也是如此。”   “噢噢,原来如此!”   这就是一些文化于本国被摒弃了,却在异国保存完整,甚至茁壮成长的情况吧,雪麒麟一脸恍然大悟。   “那你胸前的呢?”珈蓝突然地问。   雪麒麟微微一呆,垂头看向自己胸前。   在那双锋幽谷之上,肌肤一片雪白无瑕。但待雪麒麟稍微将意识集中在那里,注入真气后,一个宛如花朵的苍蓝色纹路便顿时浮现。   “你说这东西咩?”雪麒麟指了指那纹路,摆出不太当回事的表情,“玉耀的印记,不知道干嘛的,得研究研究。”   听见玉耀的名字,珈蓝的脸庞顿时乌云密布。   “贱人。”她恶言辱骂。   “的确是挺讨厌的耶!”   尤其是擅自揭露别人过去和隐私的这一点,恨得雪麒麟都快要咬碎银牙了。   话说回来,两人首次取得共识竟然是在对玉耀的感觉上,莫名地显得趣味横生,让雪麒麟有点哭笑不得。   “话说,我有点惊讶了咩。”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雪麒麟咧嘴一笑,斜目望向珈蓝。刚开始梳洗头发的珈蓝也侧目回望她,不太明白地反问:   “惊讶什么呢?”   “没想到能跟你这么正常地交流呗!”雪麒麟理所当然地说。   是这样吗?珈蓝笑容优雅地反问。   “我以为你不会耐烦解释的,甚至是突然就不高兴要打我什么的……”   雪麒麟害怕会刺激到珈蓝,连忙补充一句“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只是直说而已哦。”然后才继续说:   “就是有点任性妄为,也似乎不把别人当成是人看,而且又奇奇怪怪的。”   老实说,真的出乎意料,在雪麒麟的印象里珈蓝就是个有心理有问题的、无法沟通的扭曲女孩,虽然表面礼仪端正,却经常突然呈反差式变化,对有趣的事物莫名地执着,而且视人命如无物,实在很难想象她也会有正常地和人沟通的一面。   其实正常的她性格也不错嘛!雪麒麟真的另眼相看了。   “人命是最廉价的东西。”珈蓝没有雪麒麟意料般不高兴,反而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论是华朝还是西域也一样。”   感觉沿这个话题深入,会变成生命观的争论,所以雪麒麟决定略过不谈。   “喂,小蓝——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现在可以。”珈蓝欣然地颔首。   什么鬼?也就是说以前不可以咯?雪麒麟撇了撇嘴。   “我有个问题。”   雪麒麟转身趴在潭边,半跪在大石上,扭头望着珈蓝的可人侧脸,略显奸狡地接着说:   “嘿嘿,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该换我来问吧?”   “真伤脑筋啊……”   珈蓝消沉了一下,又突然咯咯地笑了两声,明朗地问道:   “什么问题呢?”   “你不是西域人吧?”   这个问题雪麒麟一直都想问了。   “原因呢?”   珈蓝没有回答,反而询问对方如此猜测的原因。   “不太像,反而苍凛比较像。”雪麒麟直接说出自己的感想。   珈蓝先是噤声,然后并合双掌兜拢起些许潭水,任由水从指缝间流下。水的清响里,她闪耀的双眼多了些许怀念的色彩。   “我双亲好像经商的商人,来自很西面的地方。我不肯定,因为我是孤儿呢。”她依旧笑得甜美,仿佛身为孤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也没有为此感到自卑似的。 95、阴阳鲤   见珈蓝说自己是孤儿,雪麒麟“呃……”了一声,给了对方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目光。   “为什么要道歉呢?”   珈蓝仿佛是真不明白般微偏头,令人怜爱。   既然对方不介意,自己也就不用挑明了吧……雪麒麟再次转身,摇头表示没什么。   “苍凛好像是大食人的后裔。”也不深究,珈蓝言归正传。   她仍在笑。   但目光里的笑意渐渐转淡,用颇为暧昧而平顺的口吻继续说:   “百年之前,北国曾经占领了许多西域国,现在北国里也有很多流有西域血统的人,混血儿也不在少数。”   “有点超乎想象咩……”   珈蓝所说的一切其实都很容易理解——基于战争的领土割让与回归、民族融和迁移都已是常见的事,雪麒麟所不明白的乃是在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世界里,北国和密宗为什么可以容忍非同族之人担任国师和圣女的这一点。   对此,珈蓝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我们是宗师。”   ——简短而有力。   雪麒麟觉得如此短短的一个回答,就足以解开本应复杂的问题。一   “就像北冥有鱼身为武妖却备受敬佩一样。”珈蓝兴趣缺缺地嘟起嘴唇,好像不太想谈及这方面的话题,“道理是一样的。说简单点,就是一种‘利用’。人们需要‘宗师’的力量,于是也给为之付出一些代价。灵月谷的建立,苍凛的国师之位一开始都是基于一种对宗师之力的‘利用’。”二   几乎是将现实的残酷和无情赤裸裸地揭示了出来。零   曾经有人说,人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利用”和“被利用”,人们都是在互相利用着。一想到这里,默不作声的雪麒麟就垮下了肩膀,觉得好没劲,心里沉沉的,但又无法否定这个确有道理的论调。三   仿佛也是同样的感受,珈蓝不太愉快地轻轻说了一声“真没趣”。二   紧接着,兴致全消的她唰地从水中起身,身姿浮在了烟气弥漫缠绕的白色背景上。零   “喂,请早扬声咩懂不懂!”一边严厉斥责着,雪麒麟慌慌张张地把目光连开。七   可是,那一幕仍然刻在了眼底之中。四   理应备受帝都苦战蹂躏的肌肤没有半点伤痕,依然如玉般晶莹亮泽且无暇,虽带稚气但明显的腰腹曲线呈现出透明的美感,脚踝纤幼得像是一折即断。八   这样子的一副可人躯体究竟又陪着主人经历过多少苦难呢?相熟北冥有鱼自不用说,从他人的陈述间,接触不多的苍凛似乎也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不幸。   或许,宗师都是在苦难中浴火重生而来的存在吧。   ——人们在死地中逝去,或是获得成就。   那就如同在乱世中成为英雄或是化作枯骨的道理一样。   人们经尽苦难都要晋身的宗师之境,但最终是得到的比较多,还是失去的比较多呢?两者可能是相等。如此一来,或许平平凡凡度过一生也不差吧。   雪麒麟又开始胡思乱想期间,珈蓝已经上了水。她加速了体内的真气运行,产生的热力瞬间就把沾在肌肤的水分蒸发掉——头发也一样,然后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   “喂,小蓝。”   雪麒麟想要了解对方之后的打算,因而望过去时珈蓝刚穿好了上衣,下半身则只套好了贴身衣物。珈蓝似乎是先穿上衣的派别。   “什么事呢?”   弯身把一只腿跨进裙头后,珈蓝才开口询问。   雪麒麟在那之前便上了水,挥了挥手指用利法术驱散身上的水气,拿起了那套没怎么穿过的派服开始穿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呀?”   雪麒麟边穿边问,而已经穿好衣服的珈蓝则轻快地回答说:   “回西域。”   不出所料的答案,雪麒麟“哦”了一声。   “那看来是要分道扬镖了咩……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跟苍凛一起走,反而跟我们一起呀?”   离开了帝都,苍凛就带着北国使节团径直离开,没有和武林各派一起行动,反倒是珈蓝想一直和他们行动至今。   “谁晓得是为什么呢?”   珈蓝转而面向雪麒麟,很伤脑筋地以手指抵唇思索着。   几秒后,想到了答案的她负起双手,斜向右边前倾身体,微微一笑地说:   “或许是我讨厌那骑狼的吧。”   “噢,所以你也讨厌小鱼也讨厌苍凛?”   “是呀,她们都很没趣,所以我都讨厌她们。”珈蓝为难地用手指钻着大阳穴,“要说比较讨厌谁,可能是讨厌苍凛多一点吧。她都不说话,太闷了。非常闷。”   “我以为你跟她关系不错来着。”   顿住了穿上裙子的动作,雪麒麟意外地说。   珈蓝闭上了一只眼睛。   “我刚才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利用与被利用。   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缺少了人的温度,而显得冷冰冰的,雪麒麟目露反感。   “对了,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   珈蓝高高抬起一只腿,划圆般转身。她没有穿上鞋子,反而用手拿着,赤足地踩在泥土上。   “我们其实算是同路。灵月谷在昆仑山脉,临近西域和华朝的边疆。”   她大踏步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来。   “你要送狐狸回灵月谷吧?”   是呀,雪麒麟随口回答。   在帝都一战,北冥有鱼受伤不轻,虽然可见的伤口已经在雪麒麟的治疗下愈合,入侵体内的毒也被清除干净,但一度遭到侵蚀的身体并非可以在一朝一夕恢复如初,急需返回灵月谷——安全的地方——静养,而出于安全起见,雪麒麟便主动说要将她护送回去。   对此,北冥有鱼一度表现得很不满,但是她却抵不住雪麒麟的软硬兼施,在后者威胁要摸她的耳朵后屈服,也顺势邀请天璇宫一行人去灵月谷做客,也算是联系一下以前所结交下来的关系。   “所以,我们是同路的哦。”她完整地转身。   好像为着这一件事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般,珈蓝的笑容光辉洋溢。   然后,令人遗憾地,她突然想起什么般脸庞蒙上了阴霾。   “——你会讨厌吗?”   不安在珈蓝的双眸里荡漾。   “嗄?”   一时之间,雪麒麟没能意会问题的意思。   她明白问题的意思和所指,但仍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珈蓝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像是害怕遭到拒绝的表情呢?   珈蓝似乎也很奇怪自己会露出这种表情,看见潭水里自己的倒映时立即就呆住了,泛起了些许动摇的色彩。“这是我?”她举起双手放在眼前端看着的那副样子好像在这么询问着。   “不讨厌。”   对方的举动和表情实在是惹人怜爱。   意识过来时,这句话已经离唇而出了,雪麒麟于是顺着说下去。   “是很讨厌呀!”她以此作为开场白。   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的珈蓝表情产生些许变化,娇容染上了些许愁苦。   “但是,你在帝都救了我,又救了小七。这是个事实咩,我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所以姑且算是扯平了吧!你看呢?”   待雪麒麟语气一转,恶作剧地补上了这一句后,珈蓝的表情瞬间放晴。撇去扭曲的部分,珈蓝只是个表情丰富而带有几分优雅的女孩而已。   “那……”珈蓝走到已经穿上衣服站起的雪麒麟面前,又往后退开一步,然后伸出了手,“你要成为我的朋友吗?就像你跟狐狸一样,和我也成为朋友。”   微抖的声音诉说着微小的愿望。   那或许就是珈蓝小小的愿望和期待。   难以想象地,她的手在颤抖。   朝自己施加过恶意的女孩,她的手在颤抖,带着不安和忐忑在晃动。雪麒麟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来就没有想到珈蓝会朝自己伸出手想要得到回握。   她究竟在期盼着什么?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去到填补自己某处的空缺?   友情?   抑或是,让她觉得有趣的事物呢?   雪麒麟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握住珈蓝白玉般的手掌。   她握住了。   ——握住了那个伤害过自己,又救过自己的女孩。莫名地惹人怜爱的女孩。   她手掌没有想象中温暖,凉凉的,软软的。   难怪她讨厌洗冷水了咩……雪麒麟忽然明白。   “谢谢,谢谢你。”珈蓝的笑容耀眼如天上日轮,又如花朵般烂漫,美妙的音色缠绕着神秘,“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夜风吹拂,金色的长发如浪荡漾,散耀出璀璨的星芒。   珈蓝阖上双眼,将双手交握在胸前,仿佛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物。   她究竟抓住了什么呢?雪麒麟无从得知,只是觉得这样子好像也不错。   纵使终有一天会再次对立,但雪麒麟却无法驱散回握那只手掌的冲动。做现在想做的事,以后的事则以后再说呗!她想。   “——‘阴阳鲤’。”   悠久之意充斥于嘴唇中、言语中和再次睁开的眸子中,珈蓝编织神秘的字眼。古老而别具威严的字眼。   “什么?”   珈蓝背着手踱前了几步。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等等,这算是什么礼物呀?”雪麒麟皱起了鼻子。   “凡至宗师之境,闲逸庄便会代为立‘传’,并获得一个相应的正式称号。不是像‘天灾’那种坊间所取的称号,而是真正载入史册的称号。”   背着雪麒麟的珈蓝如此说道。   还有这种事?雪麒麟略感惊讶,完全没有听人提起过。   “‘阴阳鲤’。”   珈蓝覆述,如在高歌。   “这是我觉得最适合你的称号。”珈蓝“我想,狐狸也会给你同样的建议。”   “……阴阳鲤。”雪麒麟呆呆地反刍着。   那三个字里,仿佛含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一阵恍惚,脑海不断回响着这个字眼。   ──“传说中,在阴阳鲤蜕变为驾御阴阳的天龙那一刻,天之雷、地之火会应唤而来,就像那天于帝都穹苍下曳着森罗万象起舞的你一样。”   待雪麒麟不久后真的向北冥有鱼问及“阴阳鲤”的意思时,纯白少女是如此回答的。   而她真正体会到“阴阳鲤”的重量,却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了。 1、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1)   雨过去了。   天空于午后放晴,厚重的云层慢慢地飘散。   一望无际的雀蓝穹苍自那背后露出,日轮的焰光也从枝叶间透洒了下来,荡起一阵裹带泥土、青草芳香的水气,窜进了树洞之中,也调皮地缠绕在女孩的鼻间,让她觉得鼻头发痒。2   还来得及。0   眺望深遽的湛蓝之空,女孩雀跃不已。“还来得及……”她欣喜地呢喃着,从树洞里爬了出来。8   ──“小姑娘,雨后的天空,可不一定放晴哪。”5   还记得森林外村子的赶牛大叔那曾经的感慨。0   怎么就不会放晴了呢?听你在说谎!9   只要努力地紧盯着眼前的黑暗,光明终究会如约抵达。女孩真想立即跑去质疑那位大叔,指称他在胡说八道,看见他因而懊脑成怒的模样。3   ──“那里来的娃儿!敢质疑大叔我,赶紧给我滚。”6   回想起早阵子那大叔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女孩就觉得趣味横生了。不知道大叔今天有没有出来赶牛呢?她不禁有点期待,想要尽快见到大叔──不,她真正想见的人,是那大叔的孩子。9   村里的孩子们。   自从半个月前在森林边缘和他们相遇以后,每天到村里找他们玩耍似乎就成为了女孩生活的一部分,因为那会让她感到温暖、感到快乐、感到无法忘怀。   这座森林实在是太冰冷了。名为“孤独”的冰冷总是让她每个晚上抱住膝盖躲在树洞之中,不断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像只自舐伤口的野猫般瑟瑟发抖。   是的,孤独。   这座森林里住满了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它们与普通的野兽不同,更富有“灵性”,或多或少能懂得女孩所表达出来的意思,而这并不能满足现在的女孩。   不足够。   远远还不够。   因为,她是与众不同的。   ──她是一个传说。活生生的传说。   一开始,她和它们的一部分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也是依靠四足行走,身披毛发,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着一双毛茸茸的尖长而挺的耳朵。   而这一切都在某天发生剧变,改写了女孩的命运。   仿佛是天之眷顾,她终于绽放光辉。   那一天,在水的倒映里,漂亮的毛发化为一袭同样亮泽柔顺的长发,不再被毛发包裹的躯体发生惊天覆地的变化。雪白的肌肤,柔和而精致的脸庞,女孩不再是野兽的模样,获得了“人之子”的躯体。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起初很不适应、很不适应,以为自己是病了。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她才发现不是这样的,自己只是变得不一样而已。   ──“身乃天眷所铸成,故曰,天成武妖也。”   这是她的存在本质,是女孩后来从那个人口中听说的。   获得人身的女孩很快就掌握了“语言”,学懂了以双脚行走,也知道了所谓的常识,穿上了衣服,越来越变得像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毛茸茸尾巴和和头上的一对狐耳,她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分别。   她成为了一个人。她以为是。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和人终究有些不同。   森林外的人们似乎很讨厌她,每次她鼓起勇气走出森林,人们看见她的尾巴和耳朵时,总会拿起手旁一切可用的东西对她又打又骂。   ──“不祥的东西,滚一边去!”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女孩不明白,只能跑回森林里痛哭一番。   她是后来才发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尾巴和耳朵所惹的祸。   于是,待她学会了以自己的天赋──幻术──将那些人们口中的所谓不祥异物隐藏起来之后,她再度走出了树林。这次她去到稍远的村子,畏畏瑟瑟地在外面窥探了好一会儿。   这次还会被唾骂、恶打一顿吗?她很不安,丝毫没听见背后逼近的脚步声。   那是一群孩童。   他们应该是村里的,穿着布衣麻服。   这几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已经观察了这个陌生的女孩好一阵子,直到现在才在领头的那个男孩主张下才敢靠近过去。   “喂,你是哪里来的?”领头的男孩率先开口。   “咦?”   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情况的她吓了一跳,刚回头就见一群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蜂拥地围了上来。   “你不是村里的人吧!”“你是隔壁村的?”“你长得好可爱!”“头发是白的耶!你该不会其实是位老奶奶吧?”“你身上的衣服好不合身呢!你应该找我娘给你做一件合身的。”   对于眼前独特的女孩,孩童们表现得很兴趣,七嘴八舌地发表各自的感想和疑问。他们的双眼都闪着亮光。   ──跟以前不同,都不同。   女孩还是第一次从人们的身上感会到温度。   “我……”女孩不知所措。   我该回答吗?可是怎么回答?回答谁比较好?   她太笨拙了。   尽管从来没有与他人交流过,她还是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否则这得来不易的事物就会从手中漏走。她不想这样,所以想要抓住它。   可是,该怎么办?   就在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之际,那个领头的男孩终于再度开声,中止了其他孩子的乱嚷。   “好了好了,都让我来!你们都快吓人家了!”男孩如此喝斥。   待在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目光纷纷在女孩和男孩身上来回时,男孩咧嘴笑了起来,显得神气不已。事后,女孩才知道男孩是这群孩子们的小头目,叫作虎子。   “喂,新来的,要跟我们一起玩吗?”他朝女孩伸出了手。   一起。   那是多么动听的字眼啊。   女孩不自觉地一阵激动,内心的感情澎湃得难以压抑,使她瞪大了眼睛,心跳得剧烈,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然后,等意识过来时,女孩已经握住了对方的手。   “嗯。”女孩重重地点头,“我们一起玩。”   自此之后,女孩至少在白天里不再孤独了。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群小小伙伴,每个晚上都在期盼着早上来临,以及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自己能够再次和他们相见。   一起玩耍,一起去私塾墙外偷听学习,一起冒险。   女孩觉得自己幸福极了,真的是幸福极了。   每天都在欢笑的她渐渐就忘记了不久之前,自己还遭到喝骂毒打的过去,忘了自己流过的泪水,忘了自己只是每天使用幻术将自己身上的异物隐藏起来的虚假之物。   今天的她也一样。   女孩小心翼翼地用幻术藏好自己尾巴和耳朵,理了一理已经满是补丁、早已脏得不行的衣服──衣服是她还没步出森林前,从某个死人身上扒来的。   再三确定无误后,“好!”她高兴地笑了笑,迈步走出了森林,往约定的地点笔直地前进。   她的小伙伴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目力超然的女孩远远就发现他们的身影,而他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双方距离早就拉得很近。他们天真地以为女孩没有看见自己,突然藏了起来想要恶作剧地吓女孩一次。   女孩决定装作没有发现他们的意图。   走到了那块约定的大石前,她刻意摆出很沮丧的样子,还低声说着:“明明约好了今天要去河边玩的……”让藏在大石后面的朋友们以为自己获得了成功。   她其实早就听见他们忍笑的声音了。   然后,趁着孩子们交头接耳地悄声讨论什么时候才出去吓女孩一跳之际,女孩以惊人的脚力跳上了大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们没有发现。   “我发现你们了!”女孩扯开嗓子大喊。   “哇!”   孩子们受到惊吓,全都猛地缩起了身体。   “哇,小鱼,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正如相遇时一样,虎子最先发现大石上的女孩。小鱼这个名字是当初虎子询问女孩名字时,女孩正好看见旁边河流里的鱼胡乱取的。   看着高高在上的女孩,被将计就计的虎子有点懊恼成怒了。   “你明明──咦?”忽然,懊恼被好奇所取代,虎子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那块大石足足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而且非常陡峭,没有什么可用于攀爬的凹凸位置。   就连村子里最高的一颗大树也成功征服过的虎子试过好几次不借外力地想要登顶,却屡屡都没有成功,而那个比他还要矮上一点,看起来很是娇弱的女孩却成功爬了上去。   对此,孩子们都表现得相当惊讶。   “对呀!小鱼,虎子哥都爬不上去呢!”“你该不会是找来绳梯了吧!”“小鱼,赶紧教教我呀!”   ──糟了!   为了不让他们深究下去,惊觉不妥的小鱼立刻从大石上爬下来,希望可以尽量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真是爬上去的。她其实暗暗地用上了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才能勉强依附在大石的表面上。   “这是有技巧的,我下次再教你们。”小鱼姑且安抚了众人一句。   接着,她滑溜地躲开虎子不服气的视线,连忙转移话题说:   “我们不是要去河边吗?赶快去吧!”   说到这里,她故意挂出迫不及待的表情。   “虎子哥上次不是说要表现他秘藏地捕鱼技巧吗?”   孩子终究是孩子。   他们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起哄说要看看虎子所谓的秘藏技巧是如何厉害的。   “这个……”   虎子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口吻讪讪地问着“小鱼也很想看吗?”视线几度瞥向女孩,却硬是没有直接落在对方身上。   孩子们见状,都偷偷地窃笑起来。   他们都知道虎子哥是喜欢小鱼的,毕竟他表现得很明显,恐怕也只有意外地迟钝的小鱼不知道而已。   而事实上,女孩是知道的。   只是她还不明白所谓的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一直装作不明白,认为这样可能会比较好。   “是呀!我想看看呢!”小鱼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她觉得小伙伴们的玩乐方式都有点过于幼稚,实际上也不太喜欢。她纯粹是在迎合对方,因为只有如此作态,她才不会显得格外地异于常人。二   嗯,她根本就不享受玩乐的过程。零   真正能让她满足的,纯粹是和他们待在一起时那种温暖的感觉。八   这是森林里的同类所不能给她的,它们“灵性”都太低了,无法理解女孩的言语,思想里也只有很简单的本能和思维,完全无法满足女孩的交流需要。五   而这些孩子比他们更能满足自己,她因而选择和他们待在一起。零   “那我们就去河边吧!”九   虎子展现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大手一挥就定立了小团体之后的去向。孩子们也纷纷举手叫好,似乎是要去征服某处不知道的地方一样。三   然后,他们没有动身。六   “虎子,赶紧过来!”九   远处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大呼声。   无数脚步声正不断朝这边逼近,更多的呼声夹杂在其中,似乎都是在呼唤孩子们回去。   是村子里的大人。   领头是赶牛的大叔,他是虎子的父亲,刚才的第一声呼喊就是源自于他。他和他身后的大们都手持着各种能当作武器的常见工具,菜刀、木棍、锄头、镰刀,不一而足。   明明摆出仿如面对强盗的阵势,他们手持武器的手却在颤抖。而小鱼察觉到了,心底有股未明的不妙之情油然而生。   “爹,怎么了吗?”还是虎子最先询问。   他朝自己手持赶牛鞭的父亲隔空喊话。   “兔崽子!赶紧给我过来!”赶牛大叔既焦急又愤怒地喝斥。   他停在了距离孩子们十米远处,用手上短鞭指向小鱼。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摆出一副警戒万分的模样。   “──赶紧从那个‘怪物’身旁离开!”   咆哮声贯穿了天际。   怪物。   他在形容谁?自己现在可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呀!   答案其实很清楚,但是女孩仍然抱着侥幸之心,期盼着对方所指的并不是自己,直至她注意到了那位于视野角落里的老人。   那满头花白的老人是上一条村的村长。   换言之,他是目睹过女孩半人之貌的目击者,也是曾经驱赶个女孩的、对她施以恶意的其中一人。 2、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2)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女孩试图隐藏身影,不想让对方发现,可惜却徒劳无功。对方的视线早就固定在她的身上。那是掺杂害怕和厌恶之色的视线,就像是在看见什么会动的、丑陋的恶心东西一样。   女孩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视线看自己。从始至今都不明白。   “爹,你在说谁是‘怪物’啦?”虎子以为是某种形式的玩笑,露出不太在意的笑容,“这里哪有什么怪物啊?”   大人们的视线唰地都移到半藏在虎子身后的小鱼上,那如一的动作就像被拨动的百叶窗。   虎子见状,笑容僵住了。   “……小鱼?”   那个神秘的女孩?他的脖子一顿一顿地转动,斜眼看向了小鱼。   他的视线被挡在那白帘般的前发浏海前。   女孩低头垂目,缕缕细发间被日轮的辉芒照得明暗不定,镶在阴霾中的紫色两珠深幽幽地在晃动着,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宛如在默认。   虽然尚且年幼,但是虎子还是稍有明白般愣住了。   其他孩子则仍一头雾水,目光持续在两人之间来回。   “她是森林里那些怪物所变的妖怪!”白发老者高声宣称,“‘她’曾经想要袭击我们的村子。”   森林里的怪物……?虎子退后了一步。   他知道所谓的“森林里的怪物”是指“武妖”。   那些住在森林深处──武妖之境──的武妖,超乎想像的、力量强大的飞禽走兽,是人类的天敌。村子里好几名身手高超的猎人都死于它们的血盆大口之下,长久而来大人们无数次严正告诫孩子们不能踏足森林深处,就是因为武妖的存在。   ──“它们是会走动的灾难。”   这是流传于村民们对“武妖”的形容,也是虎子铭记至今的一句话。他的母亲就是在一次采摘野菜期间,不小心误闯武妖之境的而惨死于那些怪物口中,最终尸骨无全。   而眼前这个女孩也是那些怪物?虎子脑海跟不上状况的发展。   “小鱼,你说呀!说这都不是真的!”   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不想相信这个楚楚可怜得叫自己爱羡的女孩是一个怪物。然而,他却又不禁住想起和女孩相处期间,她太多的不平凡之处,就像刚才她能够徒手爬上那块庞然大石顶端一样。   对于好朋友近乎质问的话语,小鱼依然沉默。   而这仿佛就是最好的答案。   女孩深知道自己应该否定,但是聪慧的她也明白就算虎子相信自己也于事无补,扭转不了将会发生的一切。嗯,她知道自己又要遭到一番恶打,然后被驱逐,永远都无法踏足这条村子半步。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需再否定,村子里的大人们根本就不会相信自己。他们哪怕对自己抱有一丁点信任的话,就不会手持武器到来了,女孩很明白这一点,内心出乎自己所料般平静,也因此多少感到些许悲哀。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   “……不会的。”虎子跄然摇头,一再后退。   原本不太明白情况的孩子们也跟着后退,一言不发地渐渐远离已然成为瞩目焦点的女孩。他们不知道自己行动的原因,只是出于本能和直觉地退开而已,遑论大人还在一再责令他们离开,小头目虎子也身士先卒了。   孩子懂得的可能不多。   但是,他们的感觉很敏锐而且准确,也更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   没过多久,女孩就被孤立起来了。   她一度心怀些许祈求地望向虎子,但是已经退到父亲身后的男孩避开了。   两人的目光没有对上,于是永远地错开了。   眼见孩子们都退了回来,赶牛大叔总算是松了口气。己方人多势众,应该足以保护好孩子了,曾经从军的他对此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真是幸得史老村长提醒呀!”   一边将虎子护在身后,赶牛大叔感激地望向白发老者。   “不会不会,这是应该的。武妖祸害之深,你我都深有体会。”史村长客气地摆了摆手,心有余悸地叹声说道,“老朽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哎,说是该做的事也只是来稍加提醒你们罢了,陈村长太客气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害过人!小鱼心感不忿,但没有作声。同一时间,她这才知道原来赶牛大叔竟然是这条村子的村长。   接着,史村长五指并拢,手心向上,指向身旁的两人组合。   “而且这也是多亏了两位武者大人的提醒,说这女孩可能还会到别处为祸人间,老朽才会想起来这边看看。”   那是两名男子。   较年长的面容方正,留了一下巴整齐的胡子,身体壮实,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背着一把大刀;年轻的一位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颇为清秀,背后长样挂着一把大刀。   “武妖邪魔,人人得以诛之,老人家客气了。”拱拳开口的,是年轻的那一位。   相较于这名语气还保有几分客气的少年,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傲气,视线勉强算是落在小鱼身上,但更多给人一种他在望天的感觉。   不过,他确实有如此眼高于项的资本。   ──危险!   本能在咆哮。   小鱼戒慎地紧盯着中年男人瞧。   他身上散发着到令自己感到害怕的确切气息,那应该是某种能够伤害自己的东西。一股特殊的力量,和她拥有的力量本质上没有区别,但是却更加厚实磅礴,比自己要“强壮”上许多。   她没有见过比自己还要强壮的“人”,打从自己有印象并懂事开始,没有。   至于少年,她并没有放在眼里。   因为他比自己还要弱,完全不值得一提。   “哎,瞧我!”陈大叔似乎才想起什么般一拍额头,“还未请教,两位是……?”他拿出不太熟练的措词和礼仪询问两位武者的来历。   “我是神刀派的弟子,徐飞杨。”   少年先自我介绍一句,然后才介绍中年男人说:   “这是家师,神刀派长老──谢通天。”   在徐飞扬介绍期间,谢通天的头昂得更高了。老实说,小鱼觉得他就像只公鸡一样滑稽,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哦哦!原来是两位,久仰久仰。”陈村长那恭敬的模样略显生涩。   他真的有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大名”吗?小鱼怀疑没有,那纯粹只是客套话而已。不过,谢通天却依稀觉得受用无比,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要逃就趁现在了,小鱼心想。   真正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男人自负地认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根本就没有把女孩放在眼里。就在罪犯轻敌的谢通天轻嗯一声,算是回应陈大叔之际,小鱼转身就逃。   或许是因为小鱼的行动过于果断和迅速之故,他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蠢材。”女孩暗自唾弃。   她已经开始在思考要如何混进下一个村庄里面了。虎子刚才的拒绝让她心灰意冷,也不再留恋这里的一切。自己意外地容易放弃呢,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又是一阵哀愁从心底涌现。   结果,罪犯轻敌的原来是她。   女孩的速度很快,但谢通天的速度更快。她只依靠体能行动,而男人却精通武艺身法。   “看你何处逃!”谢通天一瞬间就追了上来。   对于已逼近至背后的男人,小鱼大吃了一惊。这次换她无法立刻反应过来,仿佛在嘲讽她刚才愚昧无知地认为男人是一个蠢材般。   只听破风声炸响──   男人背后的大刀被猛力抽出,刀身化为一道流光残影,劈头就往女孩砍去。   好快的刀!   刀锋的凶悍寒光几乎刮伤眸子。   小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难以自禁地怕得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刀锋突然偏离前行路径。她预想中的重击和痛感没有袭来,只觉得肩膀手臂被风压削得生痛,然后听觉就被一声轰鸣大响所摧残。   大刀轰落在女孩原本想飞跃而过的大石上。二   女孩本能地张开眼睛,视野就被炸裂疾驰的大石碎片密密麻麻地所覆盖。“呜……”她只来得及交叉手臂,同时把尾巴绕到身前,整个人缩成一团抵挡由石块碎片构成的狂风暴雨。灵   一块碎片擦过她的右眼角,拉出一道长长的伤痕,差点就盲了她的眼睛。她惨叫,身体被碎片打得生痛。浑身都痛。扒   终于,狂风骤雨停竭。舞   “咦?”零   好不容易才强撑了下来,女孩一心想着赶快逃离此地,却没意料到脚步竟然不稳,整个人垮掉往后倒去。在即将倒地之际,她下意识用尾巴撑着地面,借此缓缓支起身体,重新站稳。玖   然后,她察觉到那些如针般的视线所落之处。三   尾巴。六   还有耳朵。九   似乎是碎片的冲击打破了幻术的效果,导致她身上的异样之物坦露了出来。那些东西长在人的身上实在是太显眼了,宛如白纸上的一滴墨水,一瞬间就夺去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真的是……”陈村长屏住了呼吸。   其余人等也尽皆哗然出声,纷纷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他们或庆幸或唾骂,都把女孩看成某种极尽污秽、危险的东西。   女孩紧咬着下唇。   自己明明就从来加害于人,为什么他们要用如此反感、冰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她不明白,也很不甘心。   “你这……怪物!”   突然,一块石头击中了女孩的脸颊,比那些视线都要来得冷冰的话语也随之重重抛来。   怪物。   这个字眼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撞在女孩的心房上。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的,觉得应该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待抬头看见说话者,她还是禁不住觉得内心如被刀削般剧痛无比。   她想把那锥心痛楚都吞进肚子里当作没有,却仿佛尝到了血的味道。   心,可能已经在滴血了。   为什么?   就因为我比你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吗?小鱼错愕地望向虎子──那个突然冲上前来,用石子掷向自己,曾经一度爱慕于自己的男孩。   就跟最初一样。   就跟那一天虎子率先前来向自己搭话一样,他现在也是第一个指骂女孩是怪物的孩子。   在他的领头下,那些女孩一度以为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孩子们都跟着抬起石头掷向了她。   “滚出去!”“大骗子!”“是你杀了我爹爹的!”   那些石头打得她好痛,那些话语也刺得她的心好痛。,比刚才重击自己身体各处的大石碎片还要痛。   真的好痛。   真的好难忍,女孩眼角泛起泪光。   “怪物!”   此起彼伏的黑色怒吼钻进了灵魂深处。   然后,那侵蚀至骨髓的痛楚将“爱”变成了“仇”,再炽热的感情都在这一刻失了温,冻结成冰冷无比的利刃。   ──毁了吧。   把一切都毁了吧。   某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如远若近地回荡着。女孩顿时觉得自己的眉宇一阵灼热且沉重,憎恶和杀意都在心底里涌现。翻滚的怒火暴动着,以难耐的火热高温灼痛了她的身体深处,以及她的心、她的灵魂。   女孩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陋扭曲,因为她没有错过村民和孩子们都带着惊恐表情连连后退的一幕。   既然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怪物,那么自己就化为怪物把他们统统都杀掉,如此一来,自己就不会再觉得委屈和冤枉,心也不会再受到他们的伤害而疼痛难耐了吧。   这或许也是一种最好的解放。   也是她最响亮的呐喊。   “哼,区区孽畜还想反抗?”谢通天不屑一笑。   于他而言,武妖之身的女孩就如同猫狗,不论她再如何呐喊,都只会当成是狗吠猫鸣而已。他的弟子也一样。   “师父,我来助你!”   徐飞扬拔出那把稍显大而骇人的大刀,边喊边向前冲出,往紧握拳头颤着身子的女孩奋力一劈。谢通天没有阻止,打算给自己的弟子小试牛刀,也不害怕自己的弟子会吃亏,毕竟他就守在旁边。   然后,光芒绽放。   如昙花般盛开的纯白色光芒涌进了众人的视线,那个身处其中的女孩顿时失去了形体。   “卑鄙!”徐飞扬遮眼后退。   他丝毫没有察觉那凶狠袭来的至凶尾巴,于是也没能逃过了它所带来的死亡。   待人们的视野终于恢复后,他们看见了夺目的鲜红。   花般绽放的鲜红。   其源处──徐飞扬脖子的彼端──血如泉涌,而本应存在于那项上的事物却被高高抛飞,在那“咚”的一声响起时,落在了不远处,晃动旋转了数圈。   发生了什么事?众人怔住,一脸茫然。   没过多久,无首尸体也倒在了地上,所发出的沉重闷响促使众人回神。   然后,在那血花洒下间,白色的狐狸闯进了人们的视野。   上颚表面有如纹般紫色毛发,透露红色凶色的双眼被如眼影的紫纹所框起,显得庞大的身躯被亮丽的白毛所覆,满是尖牙利齿地双颚间泄出如火焰般的白色吐息,锋利的爪子轻易就陷进了泥土之中,散发着巨大的压迫感。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白狐。   嗯,女孩已经不再是女孩。   她变成了一只会杀人的凶兽。   于是,她的呐喊和愤慨,人们听到了吗?   不知道。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白狐的身姿已经无法磨灭地铭刻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底里。 3、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3)   阳光的辉芒穿过树木茂密的枝叶洒落,照亮了眼前崎岖不平的道路。   那满布大小不一的石头,由软硬不同的泥土所铺就,还无序地屹立着参天大树的前方行路径,实在算不上是道路。   然而,武妖并不需要道路。   ──只有人才需要道路。   日轮要是再倾斜一点,眼前的一切都被残阳染成赤红一片时,森林恐怕就会在转眼间昏暗下来。只要等到那个时候,白狐大概就能摆脱自后方不远处袭来,紧咬着他不放的杀气。   “呼、呼、呼……”   白狐急喘着,利用前爪拨开挡在身前高达下颚的灌木枝桠,绕过了大树,目不转睛地奔跑在森林之中。它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凡是能够跨越的就跨越过去,凡是可以移除的就想办法移除,拚上性命都要跑远一点,再跑远一点。   尽管如此,来自背后的杀意和叫嚣却没有因而远离。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追上的……它异常地沉着冷静,脑子里开始酝酿对策。   它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形巨大,雪白且闪闪生辉的躯体在略显阴暗的林木间也十分显眼。必须找个办法恢复到人类的身形,它心想。   又再跑了一阵子,它看见几棵凌乱地横倒的大树。   树的躯干上满是可见的深刻刀伤剑痕,似乎是经受不住某种摧残折磨,惨遭被人拦腰折断的下场。   有人在这里战斗过。   如此推断的它刚跃过树干,就看见三具倒在地上的人类尸体。那应该都是武者,附近能够看见金属制的武器,而同样数量的武妖尸体混杂在他们之中。两者身上都满是对方武器造成的伤痕,显然人类和武妖在这里进行过一场死战,最终落下了不幸丧生者的遗骸。   不关我的事,白狐视若无睹。   它毫不留情践踏在那些尸体之上,正打算尽速经过这里之际,眼角余光却捕捉到那一具女尸。   已无生息的女性年纪未明。   尸体脸庞上有五道横亘的爪痕,血肉往两边绽开,模糊了她的容貌。   真正引起白狐注意的,是她身上的衣服。   那衣服不仅保存得比较完好,对比主人的身形一看,应该会合适白狐的女孩身姿。   粗略估算了一下追兵赶至的时间,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白狐最终折返回去,一口咬住那具女尸的裙摆,就往两棵交叠起来的树干下阴影里拖去。   由于体形较大而无法钻窜进去,它是用嘴巴把女尸推进去的。   完成后,白狐透散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庞大的躯体在光芒里渐渐收缩、塑型,勾勒出女童的轮廓。没多久,光芒散去后,那个名为小鱼的女孩便再度降临于人间。   仅是这片刻的功夫,追杀者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小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借此敛去了气息。突然失去气息的指引,追杀者一阵仓皇失措,但很快就整顿过来,往这边──气息消失前的位置──继续逼近。   女孩动手俐落地脱下女尸的衣服,穿上其中的底衣和褙子,剩下的外衣则被她套回女尸身上。紧接着,她用手掌按在女尸的脸上,沾满还未干透的鲜血,往自己的小脸胡乱一抹,又把尾巴、耳朵以幻术隐藏起来,顺带染黑头发后,便爬钻进了女尸底下,脸朝地趴在地上开始伪装于此处战死的武者一员,试图蒙混过关。   “希望能够骗过他……”   小鱼心怀不安,感受着追杀者一步一步地靠近,把女尸拉得更为贴伏点。   这时候的她就像是静静地等待破晓到来的露宿者,深切地体会到在破晓真正到来前,黑暗永远都不会止尽地延长。   她觉得呼吸困难。   恐怕是被泥土所刺痛了,扰攘着遍布身体角落的各处刀伤之锐痛都倏地加剧。她眼角因而又再冒出泪水,痛得都想放声大哭。   可是,她不敢哭。   这个世界的度量有限,不允敢武妖哭泣和欢笑。   真不公平,真不公平,真不公平──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女孩强忍着哭意,尽量不弄作太大动静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又再深呼吸了几次,好让自己不再抽动鼻子。   终于,追杀者如约而至。   那个手持大刀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在刚才村子里的谢通天。   不久之前,才因为大意而害得自己徒弟身首异处的他虽然在事后立刻举刀砍向白狐,与它激战了好一会儿,却没想到渐渐不敌的它转身就逃进武妖之境里面。   他没有放过白狐的打算。   要是不杀了那可恨的杀人凶“狐”,心头之恨实在难解,所以他不惜涉身险地,紧追至今。⑤   “哪里去了?”一   飞掠而至的谢通天落在某棵横倒的树干之上。七   他脚下的树干,正好就是被另一棵树干所架起来的那一棵。也就是说,趴在地上装死的女孩当下和他只有一树之隔而已。巴   听着仿佛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小鱼不敢发出半点动静,连体内那股特殊力量都被她竭力压抑住。巴   幸运地,谢通天没有发现她。灵   他的视线扫视了一周,最终一脸愕然。气   “这是……”流   慢了一拍才注意到现场情况的他跳落到地上,一边开始查看附近的尸体,一边喃喃自语说:仪   “武妖之境的试练团吗?哪个门派的……”   怀着疑问,谢通天翻开了一具尸体。   只顾着藏身的女孩没有看见,那尸体正是刚才被还没恢复女孩身姿的她踩了一脚的那具。   “长短双枪交叉纹……是空城派的人吗?”谢通天察看了一眼从尸首身上找到的玉佩,发出一声更像是冷笑的喟叹,“看来这名震天下,仅次于五大门派的大门派也不外如是,连地境长老都丧生于此了。”   说完,他把玉佩随手一丢,拿出手帕抹去手掌沾上的血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总觉得玉佩落地响声传来时,谢通天好像瞥了这边一眼。压在心里的紧张因此加重,小鱼差点没忍住把堵在肺里的空气大口呼出。   结果,谢通天只是在这里徘徊了一阵子,不太肯定地低声自语着:“那只孽畜的脚印……是逃往哪边了吗?”便往某个方向飞离。   这里凌乱的环境,很好地隐藏了自女孩的踪迹。   大概是脚印的关系,谢通天离去的那个方向确实指向女孩方才一度踏上的逃离路线。然而女孩却折返了回来,所以任凭他再快再有耐性,也是不可能在那前方找到她的身影。   差不多了吧……   又再静候了片刻,确定谢通天没有返回的迹象后,小鱼才终于从女尸之下爬出。   大概是她察觉到人类开始涉足森林深处,残害自己的同伴之故,尽管暂且算是逃出生天,她却仍觉得全身绷紧,无法放松。   死亡还没离开,那冷冰而黏稠的视线仍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此深信不疑的女孩无言地再度环顾那些人类和武妖的尸体。   只有死亡、失去温度后,他们才能如此地靠近,如此和谐地共处一地。那么,为什么在活着时候,他们却无法如此处之呢?   女孩百思不得其解,惊觉这个本应熟悉无比的森林也变得冰冷起来。自己可能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女孩看见地上淹及脚掌的积水里那狼狈不堪的孤单身影。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打斗的声音,掺杂其中的还有喊杀声和野兽的咆哮。   那应是因为所谓的“武妖试练”之故,小鱼还记得刚才谢通天提到的字眼,推测与当下的情况有所关连。   ──不关我的事。   小鱼尽量不让目光落在那些武妖尸体身上,扯下褙子的长摆包扎处理好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便一拐一拐地拖着步伐继续往森林深处迈进。她现在自身难保,只想找个能够安稳睡觉的地方──哪怕是再狭窄的地方她也愿意屈就。   所以,真有这样子的一个地方吗?   女孩不知道,但也只能“摸黑前进”了。   黑暗中,前面可能是一个在等着人掉进去的大坑,也可能是一个堆满了宝藏的世外洞天,而唯有前进才能知道真正迎接自己的究竟会是何者。   或许,是深渊吧。   小鱼才走出一段很短的距离便顿住脚步了。   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手上大刀刀锋凶光慑人。   “果然是狡猾的狐狸,竟然耍这种小把戏。”谢通天扬起嘴角,露出嘲弄的表情,“不过,你真以为这种小把戏能瞒过我?狐狸怎么藏,尾巴都总会露出来。你的气味很刺鼻,都难闻得要死了。”   气味?他是狗鼻子吗?眼见谢通天还抽了抽鼻子,小鱼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就往另一方向逃去。   人类的身体强度远逊于白狐的身躯,似乎已经难以承受女孩身上的伤势,刚迈出第一步时,就感觉膝盖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然而,还不能停下来。   尽管大腿上的刀伤要如何以刺目的鲜血作为抗议,女孩也必须继续往前逃,否则后面追来的男人一定会夺去自己的性命。   停下来绝对会死。   几乎是一种必定应验的预感,驱使女孩更加拚命地奔跑。   “哼,还想逃?”   谢通天如影般紧咬女孩不放,追在她的后头。   跑了一阵子,小鱼突然发现与对方的距离既没有任何缩减,亦没有一丝拉长,自己加速他就加速,自己减速他也减速。   男人似乎是在刻意保持两者之间的距离。   他这是在耍我!小鱼意识到男人的恶质意图,回头瞪了他一眼,看见对方依然是一脸嘲弄地盯着自己瞧,那副模样就像看着弱小者在无用地作出挣扎,却永远也逃离不了厄运般,既不屑又带有几分满足。   那种目光让女孩好不舒服。   而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将痛苦建立于别人的不幸之上”吧。   然后──   “呜哇──!”女孩惊叫一声。   背后的土地突然在一声轰鸣中被谢通天所劈出的刀气炸开,掀起的冲击吹飞了小鱼娇小的身体。在一阵飘浮感包裹下,她如破布般高高抛飞。   落地的一刻,后背重重地撞击地面。   女孩吐出了肺里全部空气,狼狈地滚了好几圈,眼看转势已尽就要停下,却没想到刚好越过了斜坡顶端的边缘。她一下子又加速滚动起来,沿着陡峭的斜坡直滚而入。   入目处尽是天旋与地转,落难的小鱼好几次试图伸手抓住树根或是一些植物缓减落势都徒劳无功。   她只能咬牙强忍浑身的剧痛,希望自己能撑到一切的结束来临。   斜坡的高度不矮,她滚动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到达底部,在撞翻某样东西,被浇了一身滚烫的液体,同时沾上了些许炭火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视野总算固定在被夕阳余辉所染红的天幕上。   浑身都剧痛无比,沾在身上的炭火余烬和带着些许肉香的液体灼烧着肌肤,强烈的晕眩感在脑袋里肆虐。“呜……”女孩难受得呻吟出声,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是,她微弱的喊叫声很快就被一声高亢的惨叫给盖过。   “我……我的汤!”   晚饭?小鱼不合时宜地感到好奇。   她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勉力扭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类似铁桶的容器横倒在地,夹带着几块肉块的澄黄色汤水洒了一地,情况可谓十分惨烈。而在那惨剧现场的旁边,则有一个青年正以双手撑地的姿态跪倒,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失落极了。   青年大约二十岁不到三十岁──小鱼不是很能分辨,相貌还算是清秀。墨黑的长发随手用发带绑成一束,发端不修边幅地四处乱翘。一身以白色为主调的俐落劲装,外面则罩有一件天蓝色为底色,锈有白纹的外褂大衣。   就在女孩观察着青年的时候,他突然抬头。   小鱼以为自己的视线被对方发现,连忙收回错开,结果眼角余光却看见对方伸手怒指天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贼老天,你这是在嫉妒我天资卓绝,诚心找我难受吗!”   青年的大声咆哮喝骂在山谷里荡起了回音。 4、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4)   ──这人脑袋可能有问题。   小鱼覤眼观察着一下子抱头朝天大喊着,一下子又弯腰捶地顿足,看起来非常悲痛与懊悔的青年,同时不动声息地谨慎后退。   虽然对于自己不小心毁了对方肉汤一事感到愧疚,但是女孩并不想跟他──一个武者──扯上任何关系。   她早就注意到那被当成杆子吊架着铁桶容器的白色长剑。那漆白的、纹有云纹的剑鞘不知道用什么材质所制,苦经炭火烤烧也没有任何被熏黑的地方。   不过,真正让小鱼判断对方是武者的,并不是这把奇妙的长剑,而是青年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磅礴、雄厚,但不慑人。   就像强风声势治大地荡来,但是待它真正扫在脸上时却如微风般清爽俐落,带着几分柔润干爽之感。   “贼老天,你索性一剑杀了──”   啪哒!   突然,清脆的响声从女孩脚下发出。那声音虽然微弱,但依然足以惊动青年。   “咦?”   青年似乎这才发现旁人的存在,惊疑的单音从嘴里泄出。   紧接着,长发不一而显得杂废无章的发束在空中荡出漂亮的弧度,他扭头看了过来,深邃如无际穹空的檀黑眸子依循因果咬上女孩的紫瞳。   一瞬间,紫色倒映在黑色里晕开。   两种颜色似融非融,透着一种微妙的玄妙感。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有些邂逅,全在于那一眼对视。   “你……”   几绺翘起的发丝滑落在轮廓清爽的脸庞上,青年眨着眼睛打量着女孩瞧。他眸子里驻映着狼狈不堪,浑身是血,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女孩身影,伴随视线的移动而显得明晃不定。   迎着那清澄的视线,女孩莫名地觉得时间无限地延伸。对方视线的彼端似乎绑了个钩子,钩住了自己的双眼。   事实上,两人其实并没有对视多久。   两人互相打量了几秒后,青年便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嘴唇渐渐地抖动起来。   “是你!”他指着女孩,露出相当愤恨的表情,“是你把我的汤给撞翻的!”他如此指责。   “呜……”   觉得对方是要找自己算帐,小鱼转身就想逃之际,青年一个箭步上前,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一口气就跨越近五米的距离,逼至她的眼前。   “哇,还想逃!你得赔我!那可是用我千辛万苦才抓到的鱼和野猪,历经七七四十九夜的精心烹调,好不容易才煮成的‘此应天上有’的汤!”   青年抓住女孩的双肩,硬是将她扳向自己。   这白痴在胡说什么?女孩肩上的伤口受到刺激,眉心随即拧了起来。“放开──唔!”她使劲甩开青年的双手,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终于痛呼出声。   “嗯?”   青年错愕地低头瞥向自己被甩开的手掌。那上面满是女孩伤口流出的血。   “你的血?”五   他视力不佳般眯起眼睛再度端详女孩。一   这次他端详得更仔细,视线经过女孩身上的伤口时──不论有没有被衣服遮住──都稍微停留了一段短时间,好像是在估测伤势一样。七   “哇,刀伤和剑伤吗……不对,更像是被某些碎片划伤的。”他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后才换上意味深远的口吻对女孩说,“你伤得不轻啊。”八   这不是废话吗?只要不是瞎的,应该都能看出来了……女孩实在是懒得吐槽眼前的蠢蛋,反倒是挺想回骂一句:“你脑袋伤得也不轻。”八   “撞翻了你的汤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赔你真的很对不起。”零   冷淡地解释了一句,小鱼姑且撑着膝盖稍微半躬身算是表示歉意。七   “哦,粗茶淡饭,不足挂齿。”六   青年一反之前的态度,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说好的“此应天上有”的汤呢?小鱼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态度转变,一时怔愣在原地。一   “反倒是你的伤……呃……”   青年挠了挠后颈,像是找不到措辞般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几度张嘴,最终从中吐出的只是一个无奈的叹息。   “你……是武妖吧。”   问句中夹杂着些许迟疑。   但女孩直觉地认为那并非是因为他不敢肯定自己真正身份之故,而是更类似于在犹豫该不该问的样子。   对于他这个问题,小鱼既不回答也不点头,只是瞥了不远处的林木阴影一眼。   青年见状,又挠了挠后颈。那看来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弄痛你真抱歉,我刚才没有注意到。就当扯平吧?你撞翻我的汤是无心之失,我碰到你伤口弄痛了你也是无心之失。”青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论调,猛地击掌一下,“哎,这不是刚好扯平吗?”   他连连点头的模样,仿佛就在说自己真聪明。   而小鱼依然没有理他,还是瞥了相同方向一眼,不过也同时移动步伐,挪移向一个能够让青年刚好挡在她和她视线所落之处中间的位置。青年的脖子一直跟着小鱼转动,仿佛视线真的钩在了她身上一样。   “是神刀派吧。”   青年突然举步上前,趁着小鱼的注意力还在他处,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把衣服往上一捞,露出底下葱管似的纤幼手臂。   仿佛一触即断的手臂上,有一条从肩膀延伸至前臂的刀伤。   伤口是被刀尖擦过所造成的,皮开肉绽的外观十分狰狞,哪怕只深上些许,应该就足以见骨了。   “下了好重的手啊……”青年蹙起身上唯一算是整齐的眉,定定地注视了小鱼一瞬间,“不痛吗?”   痛。   很痛。   但是小鱼不说,反而抽回了手。   “不要随便碰我。”   她嫌弃地说,青年便嘟哝一句“这又有什么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鱼接着问,歪头的模样反映她那些许的好奇。   刚才追杀自己的男人确实自称是神刀派的长老,可是这个不在场的青年又怎么知道呢?   “是刀法的样子啊。”青年口吻明朗地说出了奇怪的字眼。   “刀法的样子?”   “刚猛中带柔的样子。也只有神刀派的刀法,才会这样一沾即走。换成是别派的,你这手估计就断了。”青年忽然一脸苦相,“当然,或许还有类似的刀法我没见过,不能一口断定就是了。”   这古怪的蠢蛋难道是见多识广之辈?说不定,还很强?小鱼感到几分讶异,然后才惊觉自己忘记了仍身处险境一事。她知道自己该马上转身就逃的,结果却没忍住与偶遇的青年搭起话来。   很神奇的一件事。   小鱼也不知道原因,她将这归咎于自己的心血来潮和毫无危机感,并就此暗自责斥自己。   “我──”   小鱼想说自己得走了,但遭到青年打断。   “于是,答案呢?”   听见他意味深远的语调,女孩本以为他在询问自己他猜得正确与否,但举目一看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压根没落在自己身上。   青年微眯着眸子,正眺望女孩所警戒的方向。   他也发现了一直在窥探这边的男人了吗?既然知道有男人的存在,为什么还旁若无人地与自己搭话?细嫩的唇微微张开,小鱼感到些许意外。   谢通天从树下阴影中步出,映着斜阳余辉的冰冷刀锋,慑得女孩缓步后退。   “贯云剑纹。”   男人看了青年吊在腰间的玉佩一眼,不无惮忌地吐出这个字眼。   “贯剑云纹……”女孩反刍着。   青色的玉佩上,雕刻了一把贯穿云朵的利剑,但又不显气势凌人,反而给人一种剑之璀璨锋芒尽数隐藏在云雾之下的感觉。   “你是洛阳天璇宫的人?”男人眯着眼睛问。   “很明显,不是吗?”青年摊开双手,天蓝的大衣袖子轻晃如流云,“我想着啊,我这身衣服已经足够明显了。”   面对青年带点调侃嘲讽意味的回答,谢通天表情稍微僵住。   “的确的确。”   几身后,他兀自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是用上真气了,豪快笑声带着穿透胸膛的震撼力。   小鱼受不了那种如重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身上的感觉,“嗯……”地轻吟着,捂上了耳朵。她觉得体内某种东西的流向受到了影响,开始横冲直撞起来。本已惨遭蹂躏的身体难以承受体内的压力,女孩“哇”的一声,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眼见女孩的苦况,青年眉梢一挑。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只是拂了一下袖,落在地上的白色长剑便像用到牵引般腾空而起,自动返回主人的手里。   “不是我说,你笑得挺难听的。”   讽刺对方的同时,青年拇指灵活地往前一推剑环护手。被藏在鞘中的剑刃瞬间弹出一段,璀璨的辉芒就再也藏不住了,如破晓的一刻闪出极为耀眼的白银流光,转瞬而逝。   长剑在震。   那清鸣的短啸锋锐无比,“斩”去了男人的笑声,女孩因而获得解放,瘫坐在地,急喘着气。   谢通天见自己的试探被轻易破解,嘴角一度抽搐起来。   虽说是试探,但是他刚才已经用上七、八成力道,没想到那青年只是浅露一手就将之化解了。   男人不认为是青年本身的实力过人,觉得他的能耐是得益于天璇宫功法之精妙,刻意忽略越威力强大的武术学起来也是相对困难的这一点。   然而不管如何,谢通天至少是不敢再小瞧这位与自己遥遥相对的青年了。   “呵呵,不愧是天璇宫弟子。”谢通天反握大刀,朝青年拱拳,“在下神刀派长老谢通天,不知道小友是师承于天璇宫的哪位?”   “干嘛?”青年用小指挖着耳朵,看也不也看谢通天一眼,“刚才还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来着,现在又想跟我套近乎了?”   青年屈起小指,吐气吹了一下指头。   “你觉得合适吗?”   谢通天异常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真会有耳垢弹向自己般。   女孩眼力很好,能够百分百肯定刚才青年压根就没有真的去挖耳朵,就是做了个动作。她不认为谢通天留意不到这样子的细节。   “我已先自报家门,小友却如此侮辱,这难道又合适吗?”   “别人自报家门,于礼,我确实也应该回应。”青年煞有其事地点头说道。   然后,他神色突然一变,露出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可是啊,也得看看对方有没有资格嘛,是不是?”青年对谢通天投以征求同意的眼神,“神棍──呃,你是神刀派的长老来着?”   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谢通天的“家门”,青年一脸茫然地询问。   “你……”谢通天气极反笑,“看来天璇宫的人也不过如此。”   青年耸了耸肩。   “要是让我师父听见,你肯定就被拆骨拿去煎了……嗯?”青年一愣,然后哂笑了一声,“噢,说不定是油炸?”   你师父是什么恶鬼吗?小鱼表情古怪,怀疑青年师父听见这一番言论后,可能不会拿谢通天怎么样,反而会先把青年给宰了吧。   联想到青年一边喊着“师父饶命!”一边仓惶地逃跑的样子,女孩不合时宜地微微弯起嘴角,无声笑了。   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谢通天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涌到喉头的怒火。   “我不和你口舌之利。”   谢通天对青年说,举刀遥指女孩:   “这孽畜杀了我的弟子,此仇不报实在枉为人师。”强烈的杀意藏不住地裹在男人的声音和眼神里。大概是想起弟子惨死的瞬间,他的手在抖动着。   青年愣住了片刻,接着半侧头瞄向女孩。   “真的吗?”他的眉头蹙得更为深刻。   女孩没有出声,青年似乎是把这个反应当成默认处理,“哈”地大吐了口气。   “哎呀哎呀,这下子事情难办了。”   略显轻佻的话语出自青年的口中,可是他说话时脸上却写满了忧郁,半垂着目光。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青年轻声呢喃着。谢通天闻言,目光一冷。   “哦──你的意思是?”   “这姑娘还欠我一些东西。”青年指了指一旁洒在地上的肉汤,“汤,她撞翻了我的汤还没赔我。”   “所以呢?”男人冷笑。   “你的弟子也杀了不少武妖了吧。最近是‘武妖试练’,我们都杀不了不少武妖。”   青年笔直地回望男人,凝视对方的清澄双目沉静不己。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一阵沉默后,他语出惊人。 5、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5)2   他在开什么玩笑?对方怎么可能会答应?女孩目瞪口呆。男人也没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愣在了原地。9   三人之间的空气急速凝固,沉默瞬间填补空间。0   一时之间,女孩觉得安静得诡异,耳朵嗡嗡作响,仿佛连风的声音都能轻易捕捉。她不太适应地掩上一对毛茸茸的雪白狐耳。5   “你说什么?”3   谢通天狐疑地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之久。8   “你让我放过她?”7   谢通天瞪着青年,指着女孩对如此问道,仿佛在问“你胡说什么”的模样。接着,不待青年应话,便又用混杂着不信和憎恶的眼神转而望向女孩。1   “放过这个残害我弟子的畜生?”3   男人那择人而噬的目光惹人不适,女孩于是往旁边挪移一下身体,好让青年能稍微挡住自己。   “何必要见血呢?”   “哈──!”谢通天重嗤一声,“名震天下的天璇宫竟然也会收傻子为徒?真是贻笑大方,贻笑大方啊!”   青年耸了耸肩,不说话。   但他并没有真正沉默──他以将女孩护在身后的动作当成回应,来到彰显自己的答案。   “混帐!”   理解到青年的意思,谢通天大骂了一声。   怒火灼烧着内心,男人的扭曲眉宇狰狞不己,愤怒而激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来回踱步了几个来回,手上大刀乱舞一通,划出的劲气在地面留下数道深刻的痕迹。   最终,他举刀遥指青年,厉声质问说:   “这畜生杀了我徒弟,我杀他难道不是天公地道的吗?你为何要诸多阻拦,偏要与我作对?未免欺人太甚了。”   “是天经地义没错。”青年先是苦笑,随即又摆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摊了摊手,“可是,我这个人不太讲道理。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中不怕人。”   “好好好!”男人一连三声好,一声重过一声,“好得很!你的意思是你要庇护这只天杀的武妖?”   “也不是。”   青年摇头否定,谢通天闻言立即愣住。   “你在戏耍我?”他不太肯定地问道,“你不是要阻我?”   “也不是。”青年又摇头。   谢通天眉头剧烈抖动起来,显得被气得不轻。   那他想怎么样?女孩也有点好奇青年的意图,觉得留在青年旁边远比孤身逃走更为安全,所以才至今都没有动身离开。   而这种感觉毫无根据,纯粹就是直觉罢了。   “你想杀他可以,只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也不管。眼不见为干净嘛,你懂吧?但是──”青年慢条斯里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清亮起来,“你在我眼前杀她就不可以。”   他真的要保护自己?对此,女孩目露诧异,完全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不可思议了。   眼前的人类竟然说要保护自己──保护一只武妖,甚至不惜与同胞为敌也寸步不让,这叫女孩如何相信?她以为人类都是互相包庇,视武妖为灾祸、污秽、不洁之物,恨不得杀光所有武妖的存在,从没想过会有人类主动向自己伸手。   而青年的出现让这个牢不可破的印象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我不喜欢见血。”青年幽幽地说。   他半垂着目光,身在背后的女孩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张哀愁堆积的脸庞。   不,就算她看见了,也未必能够察觉那脸上所描绘的东西。   女孩现在正沉溺着极度的讶异之中。   她不能理解青年的意图,觉得他的一言一行已经奇怪得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就连相处了好几个月,一起玩乐欢笑,甚至对自己抱有爱慕的那个男孩,在得知自己竟然是一只武妖后,态度立刻就发生惊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辱骂她,还用石子扔她。   然而,这个与她素未谋面,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青年却扬言要保护他,纵然他只是声称不让男人在他的面前杀死自己,但只要女孩不离开他的视野范围里,岂不是就等同于受到了他的庇护了吗?   ──这个人要不是可以用愚蠢来形容,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就是对自己另有图谋。   小鱼曾经从村子的大人里听说过贩卖武妖的事。   据说武妖身上都是宝,皮毛能制成能好的衣服、皮甲,骨头可以入药,内脏和鲜血有帮助武者提升修为的奇效。因此,不时都有一些胆大的猎人会组成队伍踏进森林深处,猎杀武妖贩卖。   他也是想以我来牟利吗?女孩怀疑青年的动机。她不太相信会有主动帮助武妖的人类。   而她的怀疑注定很快就遭到打破了。   “看来多说无用!”谢通天摆出架势,冷笑了两声,“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似乎是觉得沟通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打算是对青年动手了。   对于,气势节节上升的谢通天,青年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动作。   “哎呀哎呀,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青年清挺的眉垮了下来,十分苦恼的样子。   “为什么?”小鱼终于忍不住问。   她想要知道青年究竟是个滥好人,还是一个伪君子。   “嗯……”青年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没有原因,就是想做而已。”   回话时,他侧头看向了女孩。   视线因而从谢通天身上离开,而男人自然也会放过这个机会。   “轻敌者死!”   畜势至今的谢通天猛然大喝。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难道不知道吗?”   青年还来不及回转视线,谢通天便伴随这句说话袭来。只见他蹬地飞掠而出,大刀在地上曳出深刻的刀痕,刹那就逼至青年的眼前。   刀从下而上奋力斩出,上面慑人双目的寒光荡起。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眨眼前谢通天还在数米外,眨眼后却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女孩自认为自己闪躲不了,青年也闪躲不了。   谢通天人快,刀也快。   但剑更快。   那柄长剑仿佛是自己弹出来的,也不见青年如何动作,长剑便在一声短啸中离鞘。青年像是在杂耍似的,一转剑柄,长剑便立刻前后转向,从被反握住变成被正握住,剑身化作了白银的流光,后发而先至地切入谢通天的防御要地。   剑实在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谢通天眼睁睁地望着长剑的入侵,却来不得收刀回防,一双黑瞳眼得斗大,反映着如同残月的璀璨剑光。   下一瞬间,剑止在了男人的咽喉处。   谢通天几绺发丝被剑劲带起,折断,最后四散。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剑锋堪堪就贴在了脖子的皮肤之上,被拿捏得有如鬼斧神工,别说割破皮肤,连红痕都没有压出。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出招前说一堆废话来提醒我了。”青年说。   他一改了之前的态度,微眯的眼睛显得十分锐利,从中射出的视线仿佛就是他的第二把剑,锐意凌人。   眼见长剑架在脖子上,只要青年一抖可能就会亲昵地切入自己的脖子里,谢通天脸上的傲气尽失,由不信、骇然和后怕交织而成的色彩取而代之。   “我劝你别吞口水了。我的剑很锋利,俗点来说就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青年剩余的左手一摊,漫不经心地说,“而你的脖子显然不是铁打的,砍断它,不用费太多的劲,你怎么看呢?”   “呃……”   他不敢答话,只能眼珠朝下紧盯着长剑,真止住了吞咽口水的动作,还屏住了呼吸,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脖子闹出任何动静──再细微的动静──都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就算目睹了整个过程,女孩仍然无法反应过来,痴呆地愣在原处。那个叫她感到害怕的男人就这么被制住,她觉得这个情势的发展未免太儿戏了一些。   接着,是略显冗长的停滞。   青年不再说话,但是架在谢通天脖子上的剑丝毫不动,而谢通天也只是紧盯着长剑,提防着它会不会突然就把自己的身体和脑袋分离。   既然两人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小鱼也没有介入的打算。   她来来就不太喜欢说话,所以选择静静地看着他们。无如必要,她是不打算作声了,遑论情况太奇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几个人都挺有耐性的。   他们不说话不动作站在原地,整个画面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大概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青年像是突然下去了干劲一样,漫不经心地打起呵欠来,凝定的画面也因此解冻。   “累了。”青年接着嘟哝了一声。   左看看女孩,右看看谢通天,他困扰不已地皱起一张脸来,垮下了肩膀。   “你怎么不求饶呀?你不求饶我很难办啊。”   说着,他不满地盯着谢通天瞧。   “呃……?”男人傻眼了。   也不管那好像在问“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青年蓦然转头望向身后的女孩。   “你怎么又不提要求呀?说替我杀了他什么的……”   又是一句不满的疑问抛出。   “嗄?”小鱼也懵了。   目光来回看向两人,等了一会儿他们却还没回神,青年“哎呀”地一拍大腿,并“你们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如此说道,最后还附送一个百般无奈的吐息。   小鱼顿时觉得一阵头晕,感到头痛地揉揉额角。 6、往往都是从邂逅开始(6)   被制住的谢通天脸色沉了下来,整张脸都被气得直抽,眸子里满载恨意。   “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把我当戏子了吗?”怒火一上来,谢通天不顾一切地大吼,“你要杀要宰,随你!但是你为什么要三番四次侮辱我!”   他激动地挺直脖子,剑锋一下子就微微陷了进来。似乎是不想真的伤害到对方,青年眼皮一跳,把剑移开了些许。   “你终于愿意说话了?”青年义正词严,“我并不想杀你。”   清澄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杂质,宛如在印证他的话语里也没有一丝虚假之意。   明白到这一点,谢通天面色一滞。二   “那你意欲何为?”九   “阻止你杀生。”青年淡淡地答。零   谢通天嗤鼻一哼:五   “虚伪!你的剑也染有不少鲜血吧?”三   小鱼禁不住将目光移向青年铺有一层银辉的白色长剑上。长剑的剑条材质未明,虽然不至于完全纯白,但依然白光可鉴,看起来像是由银所制的,而非普通的金属。八   剑再白,也是一把杀人的凶器。七   或许冠上了“捍卫所爱”的信念,但是剑的本质却不会因而改变。不,该说是“捍卫”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借由剥夺他人,来到成就自己所重视的一切,这就是所谓“捍卫”的本质。一   一切都只是一种转移。三   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后者从而获得成就,就如同胜利是建基于别人的失败之上的道理一样。   于是,正如谢通天所说,青年的剑一定也染有不少的鲜血。   “武妖你绝对杀过不少。你现在身处武妖之境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就算不是来参加武妖试练,也一定是负责暗中保护试练团的一员吧?”   谢通天越说越不屑,呸了一声:   “你肯定也杀过人,刚才出剑时的俐落,没有杀过人者是不可能如此毫不迟疑地拔剑斩向别人要害的。怎么,我说错了吗?”   青年沉默。默认。   “一个桧子手在落下屠刀前就别以言语粉饰自己的行为了。虚伪,也让人恶心。事到如今,你竟然说要阻止我杀生?”   谢通天失笑,脸上尽是鄙薄嘲凉。   “你凭什么?”   高声质问,谢通天一度挺身往前,长剑又再度陷入他的脖子里。青年又把自己的剑移开了些许。   “……不凭什么。”   青年摇了摇头,垂着目光说:   “就凭我现在的剑就架在你的脖子上。”   “好笑,以杀止杀?”谢通天说得起劲,仿佛已经忘了脖上之剑,“那你为什么又要把剑移开?”   青年眉心紧锁,皱成了一团。   矛盾的人,小鱼心想。   既然如此为难,为什么一开始又要出手相助呢?女孩没见过如此自讨苦吃的人,受不了地叹息出声。   “如果你不想杀他的话,我可以杀他。”她终于介入到两人之间。   迎着青年投来的意外目光,女孩越过青年。   一阵白雾在她腰后旋转纠缠,卷起了如龙卷的雾团。待白雾散去后,被长且厚的毛发所覆,带着漂亮曲线的尾巴松软地乍现于人前。   纯白的尾巴早已被血所沾污。   原本优美的尾巴拖在地上,现在却曳出一道血痕。   “不行!”   眼看那软绵绵的尾巴突然紧绷,即将化为夺命之凶物,青年唯一自由的左手立刻伸出,搭按住女孩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前行。   “为什么?”月;?费群!8.5",766?!344:;2女孩不解地回望他。   青年没有回答她,反而再度把视线投向谢通天。   “我的确杀过不少武妖,也杀过不少人。但这不代表我能够看见他人在眼前被杀而无动于衷。”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回响在这片空间里,谢通天哑然失笑。   “你也一样。”   青年这句话是对女孩说的。   “我不想见到他杀你,也不想见到你杀她。”   他是认真的?小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就打晕他。”   半晌沉默后,女孩提议说道。起初她只是因为一时无控制住翻滚的情绪才失控杀了谢通天的弟子,所以也不是非杀了谢通天不可。   嗯,女孩原本就不是嗜杀之人。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她才发现那是自己第一次杀人。没想到会如此干脆就痛下杀手,大概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跟对方是不一样的吧,如果对方是一只武妖,她可能就不会如此轻易就夺去对方的性命。   原来不仅是对方不把自己看待成人,连自己也没有把自己看待成人啊……女孩感到内心顿时被苦涩所填满,口腔一阵发苦。   “有道理!”青年一拍额头。   他脸上放睛,似乎解决了一个十分困难的问题似的。   “就这么办!”   谢通天正欲开声,却只吐出了哀号。   应从女孩提议的青年反持长剑,突然踏出一步欺进男人的“里门”,用剑柄朝他的后颈猛力一击。脖子受到重击,谢通天随即白眼翻上,身体一下子就崩塌,被青年一脚给踹倒。   “该死……的伪善……”   完全昏晕过去前,谢通天费尽所有力气留下这么的一句话。   女孩放松尾巴,瞥了一眼谢通天,这才把视线固定在青年身上,叹了一声。   “你应该早点这样做的。”   “刚才没想到。”   青年尴尬地笑着,又摸后颈了。   瞧他那副蠢样……怎么好像比虎子他们还红幼稚呢?女孩直觉还是不要跟青年扯上关系为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哎,喂……”   青年喊了女孩一声,但小鱼没理他。   他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苦恼地抓了抓脸颊。   “——她或许是一只武妖,但是和我们可没有什么分别。”   最后,青年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撞进了女孩的内心,在体内横冲直撞着。“你说什么?”女孩情不自禁地止住脚步,回头看去。   然后,两人的视线再度对上。   “我说,你跟我们没有什么分别。”青年清爽地笑着。   一瞬间,女孩觉得世界充满了光明。   辉芒的源头来自青年的笑容。   如春日暖阳的笑容,附有一丝温存。   耀眼的笑容。思绪里闪过这样的形容,青年此刻的笑容也因此清晰而难以磨灭地印进了女孩的心底。   忽然,她有点想哭。   觉得刚才被虎子背叛而遭到挖空的内心一下子又被填满了。   ——“你跟我们没有什么分别。”   自己是多么地渴求这一句话,女孩身体微抖起来,泪水不自觉就从眼角滑落。   “哎呀,你怎么哭了?”   青年一阵子手足无措,想用自己的袖子帮女孩抹去泪水,结果小鱼却率先用手拭去了泪水,他也就只能作罢。   “你叫什么名字?”   武妖都是没有名字的。   然而,在人类的世界里,名字却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女孩想知道青年的名字,想知道这个说出那句话的青年的名字。   “齐归元。”   “齐归元……”   女孩反刍着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从这一瞬间开始就将会伴随自己的一生。   她还不知道。 7、凌乱如麻(1)   倾听着北冥有鱼述说的过去,雪麒麟托着腮撑在桌子上,啧啧称奇了几声。   “嘿,这齐老头年轻时就已经是这种白痴的性格咩?”   在她的印象里,齐归元就是为老不尊的榜样,尽管经常摆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内里却与正经搭不上任何关系,但是从北冥有鱼口述的过去听来,他年轻时连那唯一可取的沉稳都稍有欠缺,神神稀稀了一个新的境界,实在惹人啼笑皆非。   雪麒麟的问题让北冥有鱼叹息一声,她脑袋上那双毛茸茸的狐耳随即耸动了一下。   “是的,他就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位于通往昆仑山官道末段偏僻角落的一家小小客栈旅馆。   占据了整个地面层大堂的食堂空间不算得上宽敞,只能勉强放下约莫十张桌子,但意外地不失热闹。   旅客们的交流声喧嚣不已,很大一部分人聚在了分置在几个位置的火炉旁一边取暖,一边与素未谋面的人们交流各自的经历见闻。   附近的客栈基本处于爆满状态,这一家也不例外,灵月谷和天璇宫一行人分批住了好几间客栈才总算勉强安顿下来。   而客栈如此火爆的原因,恐怕得归因于外面大雪封山的恶劣天气了。好几个人推门进来时,趁机刮进来的风雪甚至落到了食堂的最深处。   风雪像一只张牙乱爪的巨兽,吓得这座客栈瑟瑟发抖。   冬未够深。   但或许是在哀悼帝都的惨剧吧,华朝北方被大雪所覆盖,地处西北的昆仑山脉一带更是风雪肆虐,距它约莫五十里之外的这个地方,道路基本上完全被封锁,深而厚的积雪不仅禁止了马车的前行。   有人说过,人依靠双腿就能走到天涯与海角,但是这里的环境却恶劣得连徒步者也不得不望而却步。于是,无论驾车的、骑马的或是徒步的,最终都在这附近一带滞留。   “哟哟哟,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咯!”   雪麒麟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随即用筷子夹起碗里的面条簌地就吸入嘴里,没怎么咀嚼就吞进肚子里去了。北冥有鱼则端起热茶喝了一下,享受地微眯双眸。小   她们正身处于食堂的阴冷角落,桌子上分别放有一壶热茶以及两碗昂贵的“牛肉拉条”。说   见于客栈的保养并不算优异,不乏漏风的问题,人们都尽量往内里──尤其是火炉附近靠去,唯有她们突出地游离于人群之外,十分引人注目。群   她们原本就引人注目。1   为了更好地休养,加快伤势──在帝都受的伤──的恢复速度,北冥有鱼近几天都是以“半满”的姿态示人。0   一身阐释“秋”的大袖短裙装包裹着比雪麒麟还要小巧的身躯。富有古典韵味的瓜子小脸典雅可爱,眉宇间透着清洌出尘的气质。纯白的长发被束成马尾,两边侧发绕过耳下与之绑在一起,宛如两道汇入主流的支流。紫色的幽幽眸子里满是时间的沉淀物,深遽,而仿佛藏有一整个世界。1   半满形态的“月华万象”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7   但却缠附着一种沉稳淡泊的气息,不可思议地完全与稚气幼嫩无缘,仿佛在那副小小身躯里所居住的,是一个饱经岁月沧桑的灵魂,整体给人一种虚无缥缈、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4   坐在她对面的雪麒麟紧靠客栈破旧的窗户,从破洞、狭隙漏窜进来的寒风不时撩乱着几缕墨黑发丝。5   “哎,不过撇开性格不提,姑且算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咩。”雪麒麟撇着嘴巴说,又再托起腮来。9   因而显露的单边酒窝衬出樱色的姣好唇形,随之微皱的小巧鼻子也十分可爱。4   一张瓜子小脸精致得过分,灵气满溢而逼人,轮廓浑然而天成,没有一丝匠气,像一块未加雕修仍晶莹剔透的天然璞玉,而镶嵌在其上的明黄色两珠亦浮着一层淡淡的光华,灵动而深遽,好像万里无云的澄蓝苍穹。9   骤看之下,她只有十二、三岁。8   但是那娇小的身躯比例匀称、曲线优美,不显稚气,容貌也很难判断她真正的岁数,一时看去像个年幼的女孩,但转眼再看时又觉得她已经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的头发也一样富有特色。   那数量和长度相样惊人的长发,像是像用上好黑色染料染过的丝绸般,与北冥有鱼那纯白的发色形成鲜明对比,质感出众地光亮而润泽。   这一头漂亮秀发脑后的部分被分成上下两层,下面较短的一层自然披散,而上面长至脚踝的一层则被盘成两个团子髻分置在脑袋左右,但仍有所剩余,剩余的部分以双马尾的形式绕到两层的交界中央,以青花蓝色的中国结发饰固定住。   整个发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充满着古意的中国结。   在华朝传统里,人生每经历一个阶段就得以一个崭新的形象相衬,就像传统成年后的束冠一样,而雪麒麟这个新发形多多少少也有这个意味,用来相配于她新的宗师境界。   顺带一提,发形是齐绮琪设计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一套新的衣服。   她的师祖服在帝都一战中灰飞烟灭,现在只能穿着备用的天璇宫女式派服。长袖的露肩上衣,配以短裙,衣上纹有云纹,小巧的脚丫则套在蓝白绣花鞋里,纤细而不失匀称的雪白双腿几乎坦露在外,外罩一件天蓝色的大袖长衣,但她特地把大衣领口处反折了起来,露出了圆润玲珑的肩头,别有特色又带着些许调皮的味道。   ──秋和春。   相对而座的女孩们仿佛就是两个极端,互相映衬着彼此,成为了人们注目的焦点,时至现今还有好些人不时投来视线。   不过,除了两人出落的容貌和与此处不太搭调所造成的落差外,她们桌子下的行为也时勾引他人视线的要素之一。   桌子下,雪麒麟赤裸的双腿半伸直地夹着了北冥有鱼的尾巴。   那被软顺毛发所覆的尾巴仿佛是最好的天然暖炉,而且触感很舒服,尤其是稍加磨蹭时肌肤的微痒感更是让雪麒麟享受万分。   “心地善良……吗。”北冥有鱼不置可否。   怀念遥远过去的目光落在微晃的温热茶水之上,徐徐升起的热气一度模糊了那两珠紫色。   大概是因为刚才沉溺于对过去的追忆吧,她还没动过面前那碗热腾腾的面条。   话说回来,对于北冥有鱼主动地述说往事,雪麒麟实在是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北冥有鱼会突然说出“雪麒麟,要不要听听故事。我的故事。”这一句话,也没想到自己回答说想后,她真的就开始讲述那一段足以成为传说的历史   “面条,再不吃就冷了咩。”   用筷子指着北冥有鱼的面条,雪麒麟姑且算是提醒一声。   嗯,北冥有鱼轻声回应。   紧接着,她才拿起一直没动过的筷子,夹起面条优雅地放进嘴里。   “那个时候你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咩?”雪麒麟一边咀嚼着肉片,含糊不清地问道。   “差不多。”北冥有鱼想了想,然后补充说,“太久了,有点不记得。”   “嘿,不过跟齐归元相遇的细节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咩。”   面对雪麒麟阴声怪气的口吻,北冥有鱼的眉毛稍稍拢起。   “很难不记得。无论从各种意义来说,印象都很深。”   顿了顿,北冥有鱼加重语气地强调:   “换成是你应该也一样。”   “也是。”雪麒麟嗤笑,双手一摊,“毕竟白痴不多见,白痴到这种程度更是罕有咩!”   “跟某个人很像。”   北冥有鱼静静地呷了一口茶,看也不看雪麒麟淡淡地提出。   “谁?”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北冥有鱼就看了雪麒麟一眼。雪麒麟起初还不明白,但是待发现女孩眼里的调侃之意后,立刻就意会过来。   “喂,小鱼,你给我等等!我跟他哪里像了。”   雪麒麟严正抗议,北冥有鱼简短地回答说:   “刚才摊手的动作。”   “呃……”雪麒麟面色一滞。   “你其实跟他有很多地方都很像。”   “不拘礼节的性格,还有……”   北冥有鱼露出难以言明的目光,掺杂着无奈和欣赏,又有几分无法释然。   “尤其是会为……不歧视武妖的这一点。”   话语里出现不自然的停顿,北冥有鱼似乎突然改了口。   “会吗?小七和小云也不歧视就是了。”   “嗯,所以你们是特别的。”   带着庆幸的一句话。   “哎,你这样赞我,我可是要害羞了咩。”   雪麒麟摸着后脑勺,一副想要得意,却又难以为情的样子。   北冥有鱼先是叹息一声,“你都宗师了,为什么就不能沉稳一点呢?”半是责难半是无奈地如此问道,随即又释然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北冥有鱼其实很适合笑,笑起上来很美。   尽管打从心底如此认为,雪麒麟却没有说出这个感想。北冥有鱼笑容的美很大一部分源于罕有,雪麒麟并不会肤浅到认为笑容常驻的人就是幸福的人。   “问你一个问题。”   北冥有鱼把筷子架在碗上,略显突兀地抛出一个这句话。   “说呗!”   “你的称号。宗师的称号。”北冥有鱼问得十分认真,“决定好了吗?”   “噢,这个咩……”   雪麒麟困扰地抱起胸来,歪头“嗯……”地沉吟了半晌。   “小七和小云给我想过几个,我还是觉得‘阴阳鲤’最不错耶!”   阴阳鲤。   那是珈蓝所赠的“礼物”。   “即使是珈蓝的提议?”北冥有鱼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无法释怀。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她一向跟珈蓝关系不太友好,就算不满于雪麒麟打算应从珈蓝好意一事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雪麒麟这时还是感到些许惊讶。不,与其说是惊讶,倒不是说喜出望外吧。   北冥有鱼生性淡泊又有些许冷傲,注定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感想和看法加诸于别人身上的类型,也不怎么会干涉别人的决定或是看法。   不过,这归根究底都是对待不看重之人时的态度。   她此时会表现出不满的态度,恐怕是因为已经把雪麒麟划分在重要之人一列上的缘故,而这也是真正让雪麒麟惊讶的原因。   作为这份看重的回应,雪麒麟自然应该也要征求一下北冥有鱼的回应,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你觉得不好咩?”   “合适。”北冥有鱼说,“但终归是修罗儿所赠。”   果然还是因为小蓝的原因咩!雪麒麟忽觉为难,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难道合不合适不是最重要的咩?”她多少也有点维护珈蓝的意思。   不知道是否察觉了雪麒麟的感情,抑或纯粹无言以对,这下子北冥有鱼不作声了,眉头没有舒展的迹象,反而皱得更紧了一些,有点不太高兴的意思,抽回了夹在雪麒麟双腿间的尾巴。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起来。   该不会这么闹脾气了吧?雪麒麟差点连眼珠都要跌出来了。她千想万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北冥有鱼闹别扭的一面,怔呆地眨巴着大大的眼睛。   “呃……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咩?”   半晌沉默后,雪麒麟用上怯生生的语气迟疑着试探。   “你说什么?”   北冥有鱼似乎没听清楚,于是雪麒麟壮着胆小又问了一次。   “……你说我在生气?”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北冥有鱼目瞪口呆,带着些许刚起床尚未睡醒般的憨态。她不仅毫无自觉,而且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一事感到茫然自失,直视着雪麒麟的眸子动摇地晃动着。   这样子的表情在她脸上非常罕见,稀有度不下于昂贵的宝石。   雪麒麟被她望得不舒服,那寻求答案的眼神让她不知道怎么应付,支吾了半天也没有挤出一句说话。   幸好,北冥有鱼并没有失神太久。   “或许吧。”   回神后,北冥有鱼幽幽一叹,不知道紫色的眸子上浮着不安的涟漪。会是为着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一事而感到无助吗?雪麒麟捕捉到那微弱的情感,有了这样子的推论。 8、凌乱如麻(2)   仔细一想,小鱼好像也挺笨拙的啊……雪麒麟在心里叹息,心情颇为纠结。一边为着自己有幸能够目睹北冥有鱼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受宠若惊,她却知道眼前女孩的这一份笨拙不但只是性格使然,或许还有一部分是过去年月所残留下来的“尘埃”。   染污了纯白的尘埃。一   北冥有鱼活过的岁月比雪麒麟要长得多,经验的累积终会蕴酿成智慧,而一个活了如此之久的人,竟然会如此笨拙,那过去的无数岁月到底在她身上刻划了什么,才将她雕刻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呢?零   是孤单、是悲哀,抑或是备受排挤而造成的自我封闭?一   可能都有。七   不能否定的是,人是会麻木的存在。一件事做多了,会变得熟练;一个情况发生多了,会变得麻木。杀戮也好,相爱也罢,都是第一次最显深刻。四   女孩的笨拙、不熟练,可能就是长期缺乏与人亲近所导致的。五   雪麒麟身边笨拙的人不少,齐绮琪、水云儿或许都在与人相处上有不知所措的地方,但是她们和北冥有鱼都不同,她们的人生还走不到二十年,还很年轻,而北冥有鱼却比她们都要年长,相差还不只是一、两年,而是数十年,乃至百年之久。九   遑论,雪麒麟一直认为所谓的“宗师”都是在苦难中抓住了希望的人。四   那些苦难的痕迹不会因为获得成就而消失,珈蓝对有趣的病态追求,苍凛的毫无感情,还有北冥有鱼的笨拙和淡泊都无时无刻地在彰显著它们。九   雪麒麟多多少少都对此悲哀和怜惜。八   虽说冰封一尺并非一日之寒,但是总需要踏出第一步。有些时候,人只是需要别人搭把手而已,不是吗?   “小鱼,你这是嫉妒咩?”   思索了一段时间,雪麒麟只想出以这种半是调笑的方式开口。她心想,自己或许也很笨拙。   “我?”北冥有鱼睁大的眼睛里惊讶根本就遮盖不住,“嫉妒?”   脑袋上的耳朵僵直,腰后的尾巴也刷地翘起伸直,连声音都失去以往的平稳,微颤了起来。   “可不是咩!”雪麒麟得意不已地挺直了胸脯,“你只是因为我跟小蓝交上了朋友,还打算使用她送我的称号而有点吃醋罢了!”   “我──”   “你是不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呀?”   雪麒麟抢在北冥有鱼下意识反驳前抛出这一个问题。   “这……”   北冥有鱼一愣,然后困惑不已低头思索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不过,在最后她还是点头了。   “那就对咯!”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嘿”地一声断言说:“你就是在嫉妒!”   她然后又兀自抱胸点头连连,连珠弹发的地说道:   “我真聪明!你就是不喜欢我跟小蓝关系变好咩。嗯……那种感觉就像看见本来和自己要好的朋友,突然跟一位自己很讨厌的朋友变好一样,会觉得很不爽,最终就闹起脾气来了啦!”   面对快嘴说个不停,随时都要把外套大力甩扬起来的雪麒麟,北冥有鱼一脸呆滞,嘴巴几度开合也挤不出哪怕是一个字,思绪似乎没有很好地运转起来。   “喔……”北冥有鱼迟钝地抛出单个音节。   那活像是憋气过久,忍不住要索取第一口气时发出的声音。   “呃……你就这么一点反应?”   雪麒麟一脸纳闷地重新坐好,抱怨着说:   “你好歹也拍个掌,赞赞我说很厉害呀!”   北冥有鱼默然半晌,然后受不似的折叠起耳朵。   “……你就不能不这么孩子气吗?”她问,不带半点期待。   那的耳朵真灵活呀!雪麒麟觉得有点好玩,但仍不忘挥拳抗议说:   “什么孩子气?我这是赤子之心、是真性情好不好?”   北冥有鱼没有理会雪麒麟,表情清清冷冷的,一贯地让人摸不清她究竟有没有在意的淡然表情。   只是这样子的表情一旦挂在女童模样──半盈形态──的她脸上,多多少少也会无法避免地让人觉得她其实是在虚张声势,是一个人细鬼大的小鬼在装成熟。   尤其是在这个当下,那种感觉更为强烈。雪麒麟忍得很辛苦,才把冲到喉头的笑声给吞回去肚子里闷着。   “我在……”   大概是犹豫该不该说吧,北冥有鱼开了口,但没有把话说完。她很是纠结的样子。   “想啥?”雪麒麟随口追问。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似是在表达没有什么的样子,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般小声嚅嗫着说   “我在想……”她神情有些怀念,“我很久以前好像也有过。”   “咦?”有过什么?雪麒麟微愣,“嫉妒吗?”   嗯,北冥有鱼静静地点头,然后又微微一愣,最后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暧昧不清。   “什么意思啊……”雪麒麟被她绕了进去,“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呀!”   “太久了。”   她眺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她遗失的过去一样。   “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双紫色的眸子覆有一层摇曳不定的云雾,与其说她是记得不清楚,反倒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述说,还是连自己也搞不懂起初动摇自己,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就是“嫉妒”。   北冥有鱼现在很笨拙,以前一定更为笨拙。   她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吧,自己好歹也算是挑明了,雪麒麟在心中自言自语。   女孩于是不再作声,只顾低头吃面,算是给予北冥有鱼一丁点自我沉淀的空间。   *   如此这般地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沉默着各吃各的。   “嗯?”   就在两人先后吃完面条后,北冥有鱼脑袋上的耳朵突然抖动了一下,望向人群的聚集处。那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么了吗?”   雪麒麟瞥了人群一眼,看着北冥有鱼探问。   “那两人似乎是从帝都过来的。”   回答时,北冥有鱼抬手指向两位,形状漂亮的紫色眸子如镜般倒映出两个年轻男人。   他们都挺年轻的,大概只有二十左右,肯定不到三十,标准的游侠打扮,一身劲装并佩剑,但不是武者。不,他们可能学过武,手上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虎口处尤其明显。那是一双典型长期练剑的手。   可惜,两人体内皆没有真气的气息,应该是属于那种灵性资质不佳的,不得其门而入的不受眷顾者。   大概是出游历练的富贵子弟吧,雪麒麟如此推断两人的身份。他们两人身上的衣服用料讲究,并非是镖师、盗贼之类的人物。   这是个重武的时代。   武道昌盛的主流下,武者成为了无数之人的响往,奈何武道一途十分讲求天资,无数人被拒于门外者只能以其他的方式,尽量去到实现这一个追求。   其中有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出游时打扮成武者,一些感知不到灵气的普通人偶尔会误以为他们是武者的目光会让他们多少感到些许成就和满足。   话虽如此,他们现在之所以成为人群的中心,好像不是因为他们的打扮让其他人误会了,而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和注意。   “他们在说帝都的事。”   经北冥有鱼一说,雪麒麟便竖起了耳朵侧耳倾听。   “真的耶!”   女孩发现那两个人真的是在讲述不久前在帝都里发生的人祸,甚至还提到了好像有一位新的宗师诞生。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虽然雪麒麟成为宗师的一刻被无数人所目睹,但那时情况混乱,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真的把她辨认出来,知道新的宗师就是天璇宫的小师祖。   毕竟,雪麒麟行走江湖不久,除了各种事迹盛传外,亲眼见过她的人其实寥寥可数,各派的弟子能够认出她的也是不多。   另一方面,朝廷似乎在有意压抑消息的传开,武林各派也颇为默契地认为现在这个消息传开有可能又会刺激到宫中的至高者,相当配合地防止消息散播。   更别说在齐绮琪和夏雪的主张下,天璇宫并没有按照武林常态立刻作出公示了。   最终,这一切导致很多人知道有一位新的宗师诞生,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局面出现。   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当事人雪麒麟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她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些名声。   “真的吗?帝都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位中年旅人对两位青年的言论表示质疑。   “你是没有在现场!”   两位游侠打扮的青年一位身穿蓝衣,另一位则一身青衣,而此时是青衣服的那位对旅人的质疑表达愤慨。   看来比较沉稳的蓝衣游侠点头附和自己的同伴说:   “帝都封城了三天三夜,一律一等不得出城。”   中年旅人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而其他人有的相信,有的也谨慎地抱怀疑的态度。他们想必是觉得五年前的事不会如此之快再度重演吧。   “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们是去帝都凑武林大会热闹时亲眼看见的!我和萧兄也差点被误以为是武者,联络了几位好友,才好不容易从官府的盘查下脱身的。我们还是从水道里逃出来的呢!”   青衣游侠挺起胸膛,愤愤不平地高谈阔论着,说得起劲。一旁他的同伴频频点头,脸上半是回味半是后怕。   “你不知道当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很多高手,打得天昏地暗。是真的!我和萧兄缩在客栈里看见了!我们还看见北冥有鱼前辈!她可漂亮了,而且还很厉害。”   青年兴奋地比划着拉弓的动作,仿佛当时的光景重现于眼前般。   “她的箭,箭箭如流星,几乎是一箭一个的,那白色的光辉耀眼得整座帝都都能望见!对吧,萧兄。”   “对,冯兄所言甚是。那时的一切确是终生难忘呀!”   姓萧的青年赞叹一声:   “家父常说灵月谷的北冥有鱼虽然武妖之身,所率领的灵月谷多有行侠仗义之举,气度不下于名震天下的‘剑’──天璇宫太师祖齐归元,一直赞许两人是百年难遇的人中龙凤,在下因而仰慕北冥前辈的卓绝风姿已久,当天有幸在帝都窥见那倾城的花容月貌,至今仍然历历难忘!”   要是这家伙知道北冥有鱼就坐在他的不远处,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呢?雪麒麟贼笑着瞥了北冥有鱼一眼。   后者仿佛知道她的不轨念头,一句“别胡闹”就轻飘飘地从她的嘴里传出,还有一个警告的眼神伴随而来。   “嘿,小鱼,你挺受欢迎的咩。”雪麒麟咧嘴一笑,“看来仰慕你的人不少呀!”   “不包括你。”   稍微喝了一口热茶,北冥有鱼丢出不咸不淡的回答。   “真没劲。”   难怪小蓝不喜欢小鱼了,雪麒麟撇了撇嘴,再次把注意力移回人群那边。此时人们似乎已经信了大半,只有那名中年旅人还在抱有怀疑。   想必是消息遭到封锁之故,帝都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传到北方来。一   “你刚才还说有一位新的宗师,不是吗?”零   中年旅人真正怀疑的,似乎是又有一位新宗师诞生的这一件事。①   一意识到这一点,雪麒麟就有点屈闷了。⑦   “是呀!那漫天的火焰和雷电可骇人了!”④   “不是天在打雷吗?”五   “当然不是,天降雷电或许可能是天气的问题,但你看见天降火刃吗?”酒   “……何等人物能办到这种事?”④   中年旅人如此一问,青年游侠便不满地皱起眉头来,气呼呼地质问说:⑨   “你怎么就是不信呢?硬是要跟我唱反调。”⑧   “只是太难以置信了,我经常走访南北,也没有见过如此超乎想像的……呃,现象?”   中年旅人客气地解释,似乎是不想引起争端。   青年游侠还想说口说些什么,但被萧姓同伴举手阻止。后者转向中年旅人,有礼地拱手问道:   “不知道阁下该如何称呼呢?”   “阁下倒称不上。”中年旅人谦虚地摆了摆手,“敝姓何,单字一个义。”   “何兄,在下萧宁。”   然后,两人就是“幸会幸会”“彼此彼此”这般互相拱手。   真是文皱皱的,雪麒麟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9、凌乱如麻(3)   “何兄应该曾经听说过天璇宫的小师祖雪麒麟雪前辈吧。”   萧宁开门见山就问道,何义闻言点了点头。   “自然听过。她近一年来声名鹤起,独创天剑门一事更是传遍大江南北,独力重振了天璇宫的声威。如此人物,在下岂能不曾听闻呢──慢着,萧兄的意思难道是……?”   “何兄,就是那个‘难道’。”   萧宁咬重最后的两个字,让何义愣住了。   “坊间为她冠上‘天灾’名号的源由,正是她所驱使的法术之威往往让人联想到天灾之故。虽然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还是有些许流言传出,加上帝都那天的天地异变,不才在下认为新的宗师正是雪麒麟雪前辈。”   听完萧宁的推论后,何义“嗯……”地沉吟起来。   “……确有可能。”他喃喃地说,“这位天璇宫小师祖真是不鸣则己,一鸣便惊人哪!”   可不是嘛!雪麒麟神气不已地望了北冥有鱼一眼,不过对方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雪麒麟不忿地咬牙如此投诉,而北冥有鱼只“嗯”了一声,堆砌出爱理不理的模样。因而气闷不已的雪麒麟也决定把她搁在一旁不理,继续专注于那边的议论。   结果,她却正好听见何义苦笑着补充:   “──如果两位所言不虚的话。”   “你……”   被一再质疑,就算是相对沉稳平和的萧宁也不禁气得哑然失声,更别提另一位年轻气盛的。只见他猛然站起身来,动作之大都把椅子给弄倒了。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唉,两位有所不知。”   何义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和无奈,也有一点点的歉意。   “我并非怀疑两位,只是不敢相信各大门派和朝廷之间又起争端哪……五年前,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又是五年前的事。   名为“灭武之祸”的那一场惨剧似乎不仅在武林各派和朝廷间刻下了深不见底的洪沟,也在一般百姓心里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爪痕。   萧宁大概是接迎了何义的解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说了一声“的确”后就沉默了。反倒是他的同伴怒气仍未消褪,还在骂骂咧咧,显然是真的被气倒了,连萧宁的安慰都没有听进耳里。   眼见他焦躁不已地动来动去,像只猴子在身上抓来抓去一样,雪麒麟噗哧地笑出声来,没想到那如敲打玻璃的声音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最初他应该是想对女孩加以责难的。   但是,待视线真正落到雪麒麟身上时,他突然就呆住了。   会是被女孩容貌所迷倒了吗?   不管如何,雪麒麟有点不太高兴地撇开了脸庞。   可惜,青年却仍然没有察觉其中的不快,还变本加厉地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女孩一眼。   不知道是有是有什么奇怪的兴趣,他的视线停留在女孩外露的双足上最久,直至萧宁出于好意地轻咳一声以作提醒后,他才惊觉不妥,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雪麒麟学着北冥有鱼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   “看来你也挺受欢迎的。”   北冥有鱼勾着嘴角,言语中带着几分秋后算帐的意味。   “哎哎哎,谁想受欢迎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常事。”北冥有鱼平和地望向雪麒麟,“听说你早阵子——”   月白之妖一对狐耳突然出现抖动——那似乎是她察觉到什么某些壮况时的下意识动作,同时闭上了嘴巴。   靠近的脚步声响起。   来者们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最终有两道阴影闯进了雪麒麟的视野,在桌子上勾勒出人的轮廓。   那两名游侠来到了女孩们的桌旁,雪麒麟一抬头,明黄色的眸子率先倒映出冯姓青年难以为情的神态,而穿蓝衣服的萧宁则落后于他半个身位,显然只是陪着同伴过来的。   “你是干嘛的?”雪麒麟将双眉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形。   该不是来搭讪的吧?她没有错过青年身后,那源自萧宁的鼓励视线,青年大概是在他的怂恿下而作出行动的。   “呃……”   青年看似有些害羞地抠着脸,视线始终不自然地落在雪麒麟身上。   “他是找你的。”   北冥有鱼事不关己地说道,过程中先后瞥了两人一眼。雪麒麟给了对方一个“用不着你说”的眼神。   “所以呢?”雪麒麟狐疑地娇声问道,“你有何贵干咩?”   “咩?”   青年好像觉得女孩的口癖相当奇怪而愣住了。“真、真可爱……”他呢喃着说,脸颊越来越红。   鬼才可爱!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觉得对方真是失礼。对面的北冥有鱼看也没看青年一眼,身体往更靠里面处挪移了一下,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   “如果没啥事,就麻烦你别打扰人们了!”   雪麒麟向对方投以不耐的目光,指了指桌上的茶盏说:   “你没看见我们正在举杯畅饮吗?”   大概是以为惹得女孩不高兴了,青年顿时急了起来,“我”了好几声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最终以视线向自己的同伴求救。   “真是没用的家伙。”   雪麒麟嘟哝了一句,觉得对方太逊了,连追女孩子靠的是厚如长城的脸皮、锲而不舍的死缠烂打精神还有一张会说花言巧语哄人的嘴巴都不知道。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是距离太近了,青年自然也听到了。   他快要急坏了,又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同伴。   基本是将青年当成是朽木了,萧宁摇了摇头才走上前来,先后朝两位女孩拱手招呼。   “刚才在下的朋友有点失礼了,还望姑娘恕罪。”他一脸诚恳对雪麒麟说。   “哎,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大概是因为雪麒麟表现得不太在意吧,冯姓青年脸上一喜,连忙端足礼数自我介绍起来:   “我──在下姓冯,名西棠。见过姑娘。”   “哦。”   雪麒麟应了一声,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   她怕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会吓倒对方,不过在那之前对方未必会相信就是了。   此时,萧宁却像是发现什么般,露出错愕的表情,审视着雪麒麟的衣服──主要是外面的外褂大衣──上。   “萧兄,你怎么了吗?”冯西棠疑惑地问。   萧宁不答,反而再度拱手向两位女孩恭敬地询问:   “敢问两位姑娘可是天璇宫门下?”   “她是。”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对陌生人都是这个态度。   “果然如此。我见这位姑娘身穿天璇宫派服,就在猜想姑娘是不是天璇宫的弟子,没想到一问之下还真是。”   萧宁风度翩翩地笑了笑。   他紧接地换上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叹声说道:   “不过,萧某还是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已是天璇宫内门弟子了。”   天璇宫的派服除了男女之别外,基本上是一式一样的。   但是,为了区别弟子的身份和级别,配套的外褂却有些许讲究。根据规定,外门弟子并没有配套外褂大衣,也不能穿,只有内门弟子和入门弟子才能穿上外褂,而长老、宫主、副宫主等特殊阶级则由玉佩、令牌之类的信物来到区分,派服上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因此,雪麒麟不惊讶对方能从衣着辨认出自己的身份,还推测她是内门弟子这一件事。   “是这样没错咩……那又怎样啦?”   “没有没有。”   不知怎的,萧宁显得有点苦涩。   他用“你还是死心吧”的眼神望向冯西棠。后者似乎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沮丧地垂了下头,自语般呢喃着:①   “原来是天璇宫的高徒……”〇   北冥有鱼若有所思。①   注意到她的反应,雪麒麟正想咬耳朵询问她是不是明白了什么,却见到冯西棠突然重新抬头。⑦   “姑娘,你是从帝都来的?”灵光一闪似的,他双眼亮了起来。④   “是呀。”⑤   不明白对方的用意,雪麒麟歪头,但依然如实回答。⑨   “如此甚好。”④   冯西棠兴奋地击掌。⑨   “喂,姓何的!”他得意地转身,对还坐在不远处的何义招了招手,“你赶紧过来!这位姑娘就是天璇宫的弟子,肯定也有经历帝都里的一切!她能证明我们说的都是真事!”⑧   “冯兄何必苦苦相逼呢……”   何义摇着头起身,无奈地走了过来。   结果,他才刚到步,一个声音就突兀地介入了进来。   “不用问了。”   食堂里的人们立刻的视线像是被勾住了般,同一时间里看向话语传来的地方。   柜台后,隔开食堂和内间的布帘被掀开,那名满脸胡须的瘦削男子走了出来。那名男人是客栈的主人,办理入住时跟在齐绮琪身后负责搬行李的雪麒麟曾经见过他。   他似乎已经在休息用的房间里听了许久,但直至现在才终于出来露面。   “两位公子所说的事确实只字不虚。”   “哦?”何义简短地追问。   其他人都纷纷朝店主投以好奇的目光,催促着他赶快解画。   “他是怎么知道的呀?”   雪麒麟感到相当惊讶,北冥有鱼不假思索便回答:   “我们浪费了三天在摆脱追兵上。”   看来是获得了三天的时间优势呀,雪麒麟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在两人悄悄话的期间,店主已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给说了出来。   或许是曾经当过说书人吧,店主以仿佛“当时自己就是身在现场”般的口吻,口沬横飞地讲述着帝都的事情,那栩栩如生地如描述听得在场的人们都出神了。   雪麒麟起初还是听得很专心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就发现店主所讲的东西和几乎和萧宁、冯西棠的口述一致,没有什么独家的情报,听着听着就觉得腻了,便生起了回房的念头。北冥有鱼也有类似的反应。   “小鱼,走吧。”雪麒麟用肘子顶了顶北冥有鱼的肩膀。   这个举动惹得北冥有鱼一度目露不满,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计较。   结果,就在两人刚离座抬起了腿,打算离开之际——   “我认为与其好奇帝都的事,倒不如担心一下西边。”店主不无忧虑地说。   “哎?”   西边?那里发生什么了吗?难道和小蓝有关?雪麒麟一愣,刚抬起的腿便踩回原地,北冥有鱼显然也感到好奇,跟着停下了脚步。   不过,店主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   夺走了全场人们的好奇视线后,他偏偏就是不说下去。人们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仿佛聚在一起期待着被喂食的小动物,而店主显然地从中得到了些许满足感。   “问问他,西边怎么样了。”   这次换北冥有鱼顶了雪麒麟一肘子了。   知道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雪麒麟「哦」了一声,隔空娇声喊问说:   “大叔,西边怎么了吗?”   听见她的问题,店主随即望了过来。他端详两位女孩一遍,同时连忙客气地行礼说:   “原来是天璇宫和灵月谷的两位姑娘。”   “咦,这位姑娘原来是灵月谷的?”   萧宁后知后觉地再度扫视北冥有鱼,视线落在她的尾巴和耳朵上时,嘴里泄出梦呓般的声音:   “耳朵和尾巴,难怪难怪……”   瞅了蓝衣服青年一眼后,北冥有鱼也对店老板投以带着催促之意的冷淡目光。结果,老板只说“不急不急,请听我娓娓道来”摆明是觉得还没赚够目光了。   “雪麒麟,给他点银子,让他爽快点。”北冥有鱼倾头在雪麒麟耳边说。   “哦,钱你给。”   “你觉得我出门会带钱吗?”北冥有鱼说得很理所当然,“钱都放在幽月那里了。”   她口中的“幽月”正是与雪麒麟在天剑门有过一脸之缘的兔妖少女白幽月。她这次也有出席武林大会,雪麒麟见过她几次。   “呃……”雪麒麟傻眼地说,“你也挺有‘礼义廉’的咩。”   既然不想浪费时间听店主长篇大论,雪麒麟就只能掏钱了。她在袖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上面绣有“不准乱花钱”几个大字──自然是齐绮琪的杰作──的小荷包,忍痛从中捻出一个碎银,把它拍在最靠近的桌子上。   银子敲击桌面的沉实声响随即引来了众人注意。   原本滔滔不绝的店主一看见碎银就明白了雪麒麟的意思,嘴角微微泛起了喜意。   “好了,这些都跳过不说。”他装作没发现碎银,话锋却急转,“说起来,军队和镇国卫追击了武林各派三天三夜啊!为什么却突然放弃呢?”   他故意停顿,待把众人的胃口都吊得足够高,才提高声量地喊说:   “那是因为西边的压力!”   “什么压力?”冯西棠忍不住问道。   “我是从军队那里听来的!这几天有好多军队途经这里,往西边进发,听说是北国的军队借道西域压境了,朝廷派他们紧急驰援,而镇西府也被调回西边了!”   此惊人的消息一落地,足以让在场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呆若木鸡。 10、凌乱如麻(4)   北国的军队?雪麒麟错愕万分。   一向不太在乎所谓局势的她,有自信在大部分举国大事上保持泰然自然的态度。   但,凡事都有个限度的。   旁边的北冥有鱼反应比雪麒麟的还要更大上一些,圆瞪了眼睛,尾巴刷地一声就僵直。   在那紧接人们倒抽口气声音的诡异静默里,她们对视了好几眼,都看见彼此的始料未及。   “──老板,你说的可都认真?”   红色的声音。   鲜红从客栈的大门涌而进来,后面还掺杂着一抹水色。   走在最前头的少女宛如一朵夏花,身材苗条匀称,纤细却不纤弱,尤其是一对腿足格外地线条优美,快步靠近过来时的脚步轻盈得让人感受不到重量。   她俏华的容姿细致到一个极致,端正的五官以最合适方式座落在最合适位置,仿宛一块玉质天成的璞玉,几经神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后的最美艺术品,一切都建立极端慎密的平衡之中,只要一有差池就会毁灭。   幸好少女柔软中能感觉到一份强韧凛然的气质,很好地弥补了那唯一的缺点。   那份极具通性的美貌一旦介入到客栈之中,世间万物都尽然失色。   在场人们全部都拜服在少女的姿容之下,只能以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视着女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会染污少女一般。   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位水色少女骤看之下就逊色得多了。   不过,只要注意到她并加以细看,人们恐怕还是不得不再度惊叹一番。   那清洌柔和的容貌其实并不下于领头的少女,一双水眼的眸子眼波流转,清澄而透明,飘浮着一种干净、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自然气质,宛如小溪流水,又如初春清风,轻易而举就能融入到任何事物之中。   如果说前者是暴力地、不容抗拒地印人别人眼底的夏花,那么后者就是缓缓渗进别人内心的柔清流水。   这两名少女自然就是齐绮琪和水云儿了。   由于雪麒麟执意要护送北冥有鱼返回灵月谷,天璇宫一行人在帝都周边分开了行动。   夏雪、司徒木头和李婉婷三人领着大部分弟子返回天璇宫,雪麒麟、齐绮琪、水云儿和宫天晴四人则随同灵月谷一行人来到了昆仑山。   在稍早的时候,齐绮琪先让雪麒麟和宫天晴来这间客栈租下房间先作休息,她自己则带着自告奋勇的水云儿帮助白幽月安顿灵月谷的弟子们,暂且和雪麒麟分开了行动。   然后,一个时辰过去了。   她们直到现在才完成了相关事宜,于此时来寻找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两人,不料却正好听到店主所说的话。   现在的一幕于是发生。   “老板,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齐绮琪没有理会早己看呆的所有人,径直走到店老板面前再度询问:   “北国大军真的压境了吗?”   眼前就是无瑕的容貌。   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女性的店主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完全被震慑在原地。他甚至不敢对上那双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的鲜红眸子。   看见店主一个大男人竟然在齐绮琪面前惊慌失措,水云儿觉得有趣地窃笑了几声。   她的笑得很小声,但和北冥有鱼肩并肩,刚好靠近过来的雪麒麟却正好听到,便没好气地丢了一记白眼给她。   “都搞定了?”雪麒麟偏头询问自己的徒弟。   水云儿现在也身穿派服,正好和雪麒麟的凑成一对。   站在一起的她们就像一对小姐妹。   “嗯呐,比预想中要快哦。”   水云儿笑着说明情况:   “这附近的客栈很多,都是像这家一样小小的,但总算是把数十人都安顿好了。”   然后,她对北冥有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后者也点头回应。   “小师父,宫妹妹呢?”   水云儿看了一圈,没发现宫天晴的身影,因此有了这个问题。【   “在上面整理房间呢。”南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捻起侧发搔着鼻头。錦   “她说环境太糟糕了,挽起袖子就去问店家要了点清水,还变出了一些清洁打扫用具就开始打扫起来了咯。”小   说完,雪麒麟“真拿她没办法”地耸了耸肩。说   “宫妹妹总是这么认真。”群   水云儿又笑了。】   前面,店主终于回过神来,吞吞吐吐了几声,才总算吐出了一个“是”字。—   “前前后后有好几拨了,有些就住在我的店里,都没有付钱呢。”—   店主边说明边抱怨,不敢正眼看齐绮琪。1   “他们都这么说,估计是真的。”0   “是附近的驻军吗?”1   “昆仑山可是地处西北边域的要地,附近好几处驻军呢。听说当初北冥前辈选择昆仑山开宗立派,就是有想借由宗师的力量镇慑两国的意思。”7   ──“宗师”守国门吗?4   雪麒麟窥看着北冥有鱼的侧脸,不禁有点敬佩的意思。5   可惜,她不知道北冥有鱼只是觉得昆仑山人烟罕至,又地处战事常起的边缘位置,不会有人轻易涉足,所以才选择的这里。9   齐绮琪交叠手碗,嘴里“嗯……”地低吟着。4   “……会是巧合吗?”9   她自语,似乎是觉得事情有奇怪的地方,惹得雪麒麟一阵好奇。8   “小七,什么是不是巧合呀?”   “谢谢老板了。”   齐绮琪先回了雪麒麟一句“待会再说。”才向店主道谢,接着又半侧头望向水云儿招呼了一声:   “水妹妹。”   理解到齐绮琪目光的含义,水云儿点头以示明白。   她随即从袖里出拿出荷包,倒出些许碎银,却只拿起其中一颗递给店主。   “感谢你的情报呐。”   剩下的碎银水云儿始终没有收回去,只是用手掌捏起来让它们从店主的眼里消失。   ──想要的话就拿更多有关的情报来换吧!   水云儿的举动明显带着这层弦外之音,而店主也有所明白,露出尽力在思索什么的表情,似乎是在搜刮脑海,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换钱的情报。   “你徒弟不是省油的灯呢。”   北冥有鱼的口吻意味深远,雪麒麟立刻不以为然地回答:   “谁管呢,她不用来对付我就好了咩。”   两人的对话引起水云儿的注意。   只见她用奇怪的目光侧目斜视北冥有鱼,眉头稍稍皱起,而北冥有鱼则淡定从容地回望过去。   她们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但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两人应该已经有了某种交流。   怎么了吗?雪麒麟诧异地来回看着两人,两人都装作没察觉她的视线般保持缄默。有见及此,她就噘起嘴,把柔软的双颊鼓得青蛙一样以作抗议。   “我说几位姑娘啊……”   打着赚取更多外快的算盘,店主看着水云儿白皙的手掌──严格来说是里面的碎银,搓揉着双手询问:   “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呢?”   他估算了一下刚才分别从雪麒麟和水云儿手中收到的赏银,那大概足足有一两之多,已经抵得上好几间房的房租了,而代价就只是把知道的东西给说出来而已,完全毫不费力。   这样子的买卖他简直就求之不得。   对此,齐绮琪并没有感到抗拒,开门见山地询问:   “你还有什么有关北国动向的情报吗?”   她好像问倒店主了。   这个高瘦的男人急得直挠头,十有八九是已经没有什么有关北国军队动向的情报好说的了。但是,他姑且算是个老实人,没有胡编乱掰一些子虚鸟有的事情来欺骗金钱。   店老板似乎不会知道更多了,齐绮琪客气地再次道谢,便转身招呼雪麒麟等人回房。   “在下倒是有个齐宫主应该会更兴趣的情报。”   突然,一声叹息响起,何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刚才直呼齐绮琪为齐宫主,显然是认出她的身份了。   不过,齐绮琪的美貌一直广为人知,闲逸庄那些专谈武林趣事的期刊早就把她的画象传遍了整个华朝,有人能把她认出来其实也不算奇怪。   陆陆逐逐理解到“齐宫主”三个字的意思,在场人们纷纷对齐绮琪投以惊愕的视线。   在他们的注视下,仍然维持着端庄的齐绮琪波澜不惊地止步,从上到下扫视了何义一个来回。   “不知道先生有什么情报是会让我感到兴趣的呢?”她端足礼仪地探询。   不端对方贫穷或富贵,齐绮琪的礼数总是一视同仁的,与雪麒麟不论对任何外人都一个态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早阵子,在下途径附近的村庄。村民误以为我是武者……”   何义稍展双臂,展示了一下身上模仿武者的打扮,接着才半是郑重半是无奈地把话说完:   “他们说村子附近流寇盗贼在作乱,抢了他们不少食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开始讲述从村民听来的、那些流寇盗贼所作的恶事。既然是无恶不作的败类,奸淫掳掠自不在话下。倾听着这一切的人们里,部分人觉得事不关己,自然也有开始义愤填膺议论起来的,食堂顿时变得吵杂起来。   “真是太可恶了!”   冯西棠愤愤不平的破口大骂,嘴里冒出一连串粗言秽语。看他的样子好像恨不得马上拔出腰间的长剑,去跟他口中那些“天杀的畜生!”拚命。   齐绮琪也拧起了眉心。雪麒麟知道善良的她是在不高兴那些不法份子的行径。   ——他该不会是故意提供这个情报,好让自己一行人去行侠仗义吧?   雪麒麟实际上并不反对这种善举,天璇宫本来就经常打击这些不法的犯罪分子,她有时也会同行,但是对于何义有意诱导的行为她实在是感到些许不快。   她又不是鱼儿,可不喜欢咬饵呢。   而她发现自己误会了对方,是在这冯西棠真的要冲门而出去找那些盗贼拚命,最终被萧宁阻止之后──   “村民说,好像有不少武者模样的落魄人物加入了他们。”   何义苦笑着如此说道。   然后,雪麒麟就从齐绮琪脸上看见了深深的愤怒。   “真是败坏吾辈的名声!”她万分唾弃地高声骂道。   *   “是苍凛。”   摇摇欲垂的桌子那头,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北冥有鱼静静地如此宣言。   站立也好,坐着也罢,她的身高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处于半满形态,体形娇小的她现在双脚可是够不着地的呢。   “也只有苍凛才能如此迅速调动北国的大军。而且借道西域一事,想必也是她才有这个能耐促成。”   怎么感觉苍凛才是北国之主呀?   刚把包袱打开,将自己订造的人字拖鞋──更像是薄底木屐──摔在地上的雪麒麟顿住了穿鞋的动作。   昏暗而漏风,只供单人住宿用的房间中,散发着陈旧破落的气息,不仅阴沉、昏暗,还有木的霉味,踩地板中更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叫人担心地面会不会突然凹陷破穿。   但,终归算是有瓦遮头。   而且在宫天晴的一双巧手打扫下,即使无法抹去年月的爪痕,房间还是因而变得整洁多了。   若要问雪麒麟还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有点过于狭窄了。   ──尤其是除她之外,房间里还挤了齐绮琪、水云儿、宫天晴、北冥有鱼和羲和几人。   总人数达到六人的现在,她只能缩在床子的角落里,连转身都会碰到坐在身旁的水云儿。幸好天玑早已变成黑猫形态在床头角落里入睡,否则可用的空间又得少上几分。   “苍凛不是跟我们一起被困在帝都咩?”   把鞋子穿好后,雪麒麟以鞋跟敲响地板,让鞋子套得更牢一些。   “她怎么调动军队呀?”   “是的,苍凛前……呀,她难道事前就知道帝都的事?”   端坐在床沿的齐绮琪也有同样疑问。   北国的军队来得太快了。   一支如此庞大的队伍要出现在华朝西边,肯定就得借道西域,而要得到西域的允许所费的交涉时间肯定也不会太短,手续层层下来恐怕已经十天过去,还不算上讨论的时间。   就算将时间有效利用到极致,北国军队至少也得在武林大会半个月前就开始动作,而苍凛究竟是如果提早就察觉到帝都的不妥,作出这种安排的呢?雪麒麟实在很难想像这支军队会是针对帝都一事而作出行动。   “嘿,她难道还会未卜先知不成咩?”   然后,她半是调笑地再度开口说:   “如果她真的懂预测未来,加上那些北国人对她的狂热,她岂不是就成为了所谓的活佛咯?”   北国人民对苍凛的敬畏、信奉已经到了一种狂热、盲目的地方,就差没建几座寺庙供奉她的黄金雕像而已。   话说回来,北国百姓本质就是游牧民族,一直有提倡强者为王,尊敬强者的文化,觉得只有拥有强力量的勇者本能带领民族、国家走向繁荣。   一种典型的野蛮思想。   这在雪麒麟看起来是相当落后的一种文明思想。   然而,不能否定这种思想赋予了北国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造就了一个经济、文化都落后,资源也相当贫乏,但军事力量异常强大的崎型国家。 11、凌乱如麻(5)   “北冥前辈,我觉得麒麟所说的不无道理──”【   齐绮琪突然惊觉不妥地“呀”了一声,连忙摆起手来解释:%   “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南   她垂头,眼珠朝上窥探着北冥有鱼的神情,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好。_   恐怕是把北冥有鱼也当成是自己人了吧,否则她才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如此难堪的一面。锦   “没事。”北冥有鱼以沉稳的态度安慰齐绮琪说,“我明白齐宫主的意思,毕竟是很合理的怀疑。”@   “据说苍凛前辈十分谨慎,每次进入华朝时,塞外都有一支精锐骑兵在待命,准备在他们的国师遇上什么危险时,能够尽快、尽可能接应……那支出现在西边的军队说不定就是这一支精锐呐……”小   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沉思着什么的水云儿于此时插嘴。#   北冥有鱼接过了水云儿的话头。她说:说   “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既谨慎又富有冒险精神。她肯定一开始就察觉到帝都动静的诡异。那个囚在她的结界很明显,而一支全是骑兵,一人双骑的五千人军队,只需五天左右就能从北国边境,绕道西域兵临华朝西境。”*   前提是北国的军队早有准备。群   “咦、咦?这是在说……苍凛前辈……她、她早就察觉到情况不妥,所、所以……”】   宫天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插话。—   不过,在众人都对她投以目光后,她便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忸怩,到了最后就跟蚊鸣似的,谁都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尽管如此,宫天晴的话还是提醒了齐绮琪。只见少女陷入沉思,怔怔地低语说:1   “苍凛前辈在到达帝都后,发现情况不对劲,然后才以某种方式指挥远在千里之外的军队如此行动吗?”+   “如果用暗鸦的话……”羲和估算了一下,“信息来回大概只需要四、五天。”0   “可能那只是先锋部队也说不定,否则朝廷也不会急于把镇西府调回西边。”`   北冥有鱼的语气没多少起伏,但脸上已是藏不住的烦厌。1   先是内忧,继而是外患。*   两者几乎先后袭来,就算是她恐怕也会觉得分身乏力吧。她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呢。7   一想到接踵而至的麻烦,她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轻揉着挂有一丝疲倦和愁绪的额角。4   “话说西域会容许这么一大支军队进入自己的领域咩?”"   这不是等于引狼入室吗?雪麒麟深感困惑。5   “会哦。”水云儿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因为珈蓝前辈也身陷帝都。”9   “确实,西域和北国属于唇寒齿亡的关系,西域自己无法团结一致,也只好松口让北国军队进入了。”:   齐绮琪恍然地频频点头,水云儿紧接着补充:4   “靠近华朝西境的楼兰国可是密宗所在之地哦。”9   讨论至今,事情终于有了大致的轮廓。.   然而,尽管战事随时都会掀起,一触即发,但是也因此逼使朝庭急急调回镇西府,间接为武林各派解了围,免除了一场追击战,这也属无可否定的事实。8   “只希望苍凛前辈不会轻启战端吧……”   齐绮琪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想必她是在期盼着苍凛只是虚张声势,威慑朝廷不要轻举妄动,而不是真心想要作出报复吧。   “也有可能呐。”   意外地,水云儿并不觉得齐绮琪那小小的祈求过于虚无飘渺。   “北国近年来在积累力量,西域要达成团结还尚需一段时间哦。苍凛前辈是一位智者,一定深知道现在与华朝开战只会两败俱伤,徒费数年来存积起来的力量。”   “水妹妹是说……苍凛前辈更多只是在抗议?”齐绮琪讶异地直眨眼睛。   “不单是如此。”北冥有鱼以幸灾乐祸般口气地指出,“她还在恶心那个人。”   那个人。   天之子。   “咦,她怎么就恶心皇帝老儿了?”雪麒麟难得有了兴趣。   如果苍凛真是打算这样子的算盘,对讨厌“天之子”的雪麒麟而言,将会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她绝对会搬来板凳看戏。   “小、小师祖,当今圣上可是正值壮年呢……”宫天晴弱弱地纠正说。   雪麒麟郁闷地摆了摆手,说着“随便啦。”没把宫天晴的提醒听在耳里。看见两人的互动,水云儿又轻笑了几声,全然有顾及现在场合的严肃。   “你们认真点好不好啦!”   稍微斥责了三人——主要是雪麒麟——后,齐绮琪看着北冥有鱼问道:   “北冥前辈,请问刚才的话怎么说呢?”   齐绮琪一这么问,人们的注意力便再次回到北冥有鱼的身上,都摆出洗衣恭听的意思,雪麒麟也罕见地感到好奇。   “那个人惮忌武家势力已非一朝一夕。五年前,他找到借口,重创了武家,但没能赶尽杀绝——至少,没把武家的势力削弱到他理想中的程度。”   “‘武道’仍然昌盛,为世人所信奉。”   水云儿双眸微微失焦,盯着地板说出自己的见解。   “各大门派千年来累积起来的名声可不是短时间能够磨灭的呐……”   “呜……”齐绮琪发出既像觉得头痛的呻吟,又像叹息的古怪音节,“虽然不想承认啦……但是朝廷确实早就处处针对我们了……”   “他为此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心力和时间呢。”羲和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对她来说,华朝是亡是存应该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是武妖,打从出生之后就没有体会过所谓的祖国恩惠,因为那是人类的国家不是武妖的国家,理所当然地没对华朝产生归属感。   “他一边削弱武林势力,一边试图提拔再度现世的墨家——可能还有道家,去构建他心目中的理想格局,而这个构建过程将会是一场严重的内耗。”   北冥有鱼说到这里,齐绮琪恍然大悟地击掌。   “那么,苍凛前辈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啦!威慑和抗议,同时还给予朝庭一个强烈的信息——我在看着,小心我们乘虚而入。”   北冥有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跟五年前不同,当时北国的力量比现在弱上许多,西域也远没现在稳定,没能借着朝庭和武林内战的空隙乘虚而入……当年傲视天下的齐归元也还没有离开,最终没能出兵,但现在不同。那个人正正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惜把帝都卷入其中,都要把事态控制在最少范围里,而没有调动镇北府就是在防范北国乘虚而入的可能。”   “看来苍凛前辈也认为武家是一个祸害呢……”   齐绮琪突然消沉起来,那副失落的样子就像得知深受自己敬佩之人实际上只是个浪得虚名之辈一样。   “啥意思?”雪麒麟不明就里地左望望右看看。   “意思就是说,如果苍凛前辈不这么认为,就不会间接帮助我们逼使朝庭暂时收手了呐。”水云儿面带苦笑地解释,“她认为武家持续得势,有利于竭制华朝。”   这样子岂不是显得我们才是坏蛋一样?雪麒麟一时无言,心里闷闷的。   “确是这样没错。”   仿佛事不关己般,北冥有鱼说出这句话时的语调仿佛就在讨论明天天气般平缓淡泊。   “朝廷和武林之间充斥着怨气,还有铁铮铮的仇恨。五年前的‘灭武之祸’,还有早阵子帝都的事,对于朝廷的逼害,尽使也不会真的做出祸国殃民之举,武林各派也断不会忍气吞声。被推至对立的彼此之间,任凭双方再如何克制,往后还是难免大大小小的各种冲突。”   听见这再正确不已的论调,众人都不自觉地沉默下来。   “一连串的问题还会接连而来。”北冥有鱼从鼻间发出冷笑声,简短地下了结论,“烦不胜烦,而且只会更为烦人。”   那店主刚才所说的流寇作乱就是众多问题之一,也恐怕是最先显现出来的问题。   雪麒麟其实毫不惊讶于某些武者会自甘坠落,成为败坏武者名声的害群之马的事情。   本来武者群体就是三教九流混杂,名门正派自然是有,但绝也不乏滥竽充数的情况。   有资质不代表有素质,不是吗?   很多由乌合之众组成的小门小派,他们的行事作风更像是不法团体,多有以武犯禁之举,而且屡禁不止,所作所为一令各五大门派为首的,信奉“武之正道”,一直为善的武林大派们深感头痛。   所谓的武者、门派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个人力量能够赋予自身更加随心所欲地行动的能力,甚至是凌驾与法规之上时,人们很容易就会因为犯罪成本的下降而触及禁忌。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又屡屡相逼,绝对有不少武者或是小门派因而身怀怨气,部分生起反判之心,索性落草为寇或是自此与朝廷对着干也实属人之常情。   另外,一定也有不少门派是因为朝廷逼害而覆灭,失去了可归之处的人们相聚在一起,组成流寇也绝不罕见。   “那些害群之马我们就放着不管咯?”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即使齐绮琪和北冥有鱼看起来已经足够烦恼,雪麒麟依然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问题,齐绮琪便把眉毛皱得更紧,那皱摺仿佛能把苍蝇给夹死。   然而,出乎意料地,回答这个问题竟然是——   “不、不能不管呀!”   宫天晴憋红了脸,高亢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勇气,不过也仅止而已,她在用近乎大喊的音量说完那句话,顿时就像做错事般低下了头,惊慌失措地绞着手指。   尽管如此,这并不影响她给出的答案是无比正确的这一点。   嗯,正确到有点让雪麒麟恶心的程度。   那仅仅是针对“答案过于正确”这一点,绝非宫天晴本人。   如果任由那些齐绮琪评价为败类的落寇武者继续败坏武林的名声,终有一天武者这个群体会失去的声望。“放任他们不管”这个行为的本身也有违武者一直主张的“侠义”和“武道”。   而一旦失去它们,所谓的武林门派就真的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沦落到与普通利益团伙没有分别,最终遭到民心舍弃,真正陷入死地。   ──失去了“敬”,剩下的就只有“畏”。   到了连百姓都不待见武者,甚至是害怕他们的时候,朝廷要消灭武家势力就只能用“易如反掌”来形容。   因此,宫天晴的答案几乎不容置疑。   而现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然后,就像石头掉进湖里会沉一样,正确的答案将会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既然如此——   “北冥前辈,可以请你帮忙吗?”   齐绮琪从床上起身,微微朝北冥有鱼如此请求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稍显唐突的请求,北冥有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示意齐绮琪继续说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你借点人。”【   “要去对付那些流寇?”南   北冥有鱼一语道出齐绮琪的用意。锦   “我们不能放任不管。”齐绮琪小   北冥有鱼什么也回有说,垂目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盏喝了一口。沉默在房间里弥漫,仿佛要将空气冻结住一般。说   “也可以当成历练就是了。”群   足足三十秒过去,北冥有鱼才语带叹息吐出这么一句话,似有答应齐绮琪的意思。】   ──因为那是正确的。—   所以她也无法拒绝。—   “但,不是现在。”1   就在齐绮琪感激地想致谢之际,北冥有鱼从椅子上起身──她跃下了椅子,掷地有声的这一句话也同时响起。0   “咦?”齐绮琪一愣。1   北冥有鱼不作再任解释,径自走向房门。羲和见状也告辞起身,跟了上去。7   直至手掌搭上门闩并将之推开时,北冥有鱼才终于半回头,再启玉唇说:4   “──我们都累了。”5   话音刚落,她就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9   然而,她最后搁下的那一句话并没有立刻从房间散去,而是静静地回响了好一阵子。4   被留在房里的其他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瞬间就填满了房间。9   “……我们都累了吗?”8   的确。   雪麒麟眺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恍神之中。   ──她也有点累了。 12、雾幻为源、弓为命定(1)   入目处尽是一片雪白。   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褪去,眼前的所有事物──山峰、石头、道路都铺上了雪色的外衣,就算是不远处早已结冰的小溪,那如镜的冰面也若隐若现地倒映着雪的色彩,一切都尽皆染为白色。   高矗、连绵万里的山脉,一座又一座山锋贯入云层,宛如由雪堆成的通天之路。   这片天地完美地描述着什么叫作“人烟罕至”。   实际上,整条山道除了天璇宫五人以及灵月谷一行,视线可及范围里就连一只飞禽走兽都看不见,更别说是人了。   鸟不生蛋的地方,雪麒麟暗自评价。   现在时值中午。   自今早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日轮也从东边的角落爬到了正中央,洒落的阳光倒映在积雪之上,晕开成淡黄色的簿辉。   由于昨晚恶劣天气遗下的深厚积雪封闭了山道,马车无法通行,人们只能依靠双脚进山,在山道积雪上留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脚印,几乎是寸步难行,要不是一行人都是武者之身,恐怕得花上几倍时间才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肆虐了这一带好几天的大雪终于在昨晚停了,否则路途肯定更为艰巨。   然而,天气却更冷了。   大概是海拔提高了的关系,保守估计他们至少身处一千五百米的高度。   偶尔吹来的寒风真的就像刀子一样,每每呼啸都刮得雪麒麟皮肤生痛。   走在她旁边,一向怕冷的水云儿把自己裹成了粽子般,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还穿上了手套和厚厚的裤子,仍被冷得面无血色。   反倒是齐绮琪,她依然是一套派服外罩了一件厚重披风的打扮,脸颊红红的,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   那大概是因为她“灵性中枢”属火,体内积存较多火行灵气的关系吧。   但假如要数谁穿得最少,恐怕还是得提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两人。   她们还是昨天的一身。   已然宗师的她们,身体的强韧程度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抗冷耐热的能力要承受这种天气还绰绰有余。   为了抵抗严寒的天气,好些灵月谷的弟子索性恢复武妖之身,以走兽的身形示人,显然是觉得身上的毛发比人类的衣服更为保暖。   羲和也是其中的一员。   只不过,她只是在雪麒麟的撒娇耍赖、软硬兼施下,无奈地担任了坐骑角色之故。   天玑?   那家伙早就缩在水云儿的怀里,享受着她的体温呼呼入睡了。   “还有多久咩?”   又走了接近半个时辰,雪麒麟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眼前依然连根草都看不见,更别说灵月谷了,这到底还要走多久呀?   “都走了一个上午了,这究竟什么鬼地方呀!”   “麒麟,你是用哪张嘴问出这样子的问题呀?你都不用自己走了啦,还有什么不满?”   显然是觉得坐在九命猫之上晃着脚的雪麒麟没有抱怨的资格,也为此感到有几分丢脸,齐绮琪瞪着难得比自己海拔要高的雪麒麟,就是一句苛责丢出。   “什么啊……你也可以坐上来呀!可舒服了咩。”   雪麒麟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没有丝豪要作出榜样或是和其他人同甘共苦的意思。   “我相信小和也不介意。”雪麒麟拍了拍那个有她身体那么大的猫脑袋,颇有些许以羲和主人自居的意味,“对吧,小和!”   羲和也不在意,点了点头。   “齐妹妹很轻。”她说,言下之意就是不介意齐绮琪坐上来了。   她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这不仅是因为多年前齐绮琪救下羲和一事,还有两人有着一个共同兴趣的缘故。嗯,她们都很喜欢读小说。   “才不要啦!”齐绮琪断然拒绝雪麒麟的提议,然后微嗔着对羲和说,“羲和也太宠她了。”   羲和上下颚微微张合,吐出不带疑问意思的“会吗?”两个字。雪麒麟皱着鼻子说:   “干嘛啦?我们这是关系好,你羡慕了咩──”   “谁羡慕啦!”   “哎哟哎哟,真的?”   雪麒麟从九命猫背上探出大半个身体,以仿佛随时都会摔下来的姿势,挽起一撮头发去搔齐绮琪的脸颊。   “真的没有咩?”   “讨厌,你不准再弄!”   齐绮琪一边回避丝发的扰攘,一边娇声责斥雪麒麟的不是。   有种逗弄小猫的乐趣。   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稍微捉弄她一下,她就会涨红脸蛋,但又见于众目睽睽不敢发作,齐绮琪那只能憋住的生气模样惹得雪麒麟差点要笑出声来。   不过,这也是齐绮琪的可爱之处吧。   至于她会不会秋后算帐,并不在主张及时行乐的雪麒麟考虑范围。   或许也是察觉到雪麒麟的在逗自己为乐吧,齐绮琪像小混混般丢了雪麒麟一个“你走着瞧!”的威胁眼神,随即又把嘴唇紧抿成三角形,撇开头兀自生闷气去了。   “小师父……真是淘气呐。”   跟在齐绮琪身后的水云儿笑着说。   太冷了,她的笑容有点虚弱,连语调都没有一贯的平稳。   雪麒麟不无担忧地低头一看,发现水云儿连身体都在颤抖着,嘴唇的红润也没有以往鲜明。   “真不用我帮你暖暖身体吗?你看起来很冷耶!”   水云儿自从踏足昆仑山脉,往山上进发了一小段距离开始,就变得沉默寡言,连笑容也少上了许多,恐怕是被名为“严寒”的针线给缝上了嘴巴。   “没事的,还可以坚持得住。”水云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毕竟我有个不错的怀炉哦。”她拱了拱怀里所抱的天玑。   就是说小玑不是在享受小云的体温暖意,反而是在温暖她咯?哎,应该算是看在互相取暖吧。有时因果是可以逆转的,雪麒麟思绪胡乱转着。   “真不用吗?”   “这也是一种锻炼哦。”   雪麒麟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次,水云儿也再一次婉拒,但这是出于对自己的自我要求,抑或纯粹是不想为别人带来麻烦就不得而知了。   都是问题儿童啊……雪麒麟不痛快地托起腮来。   虽然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是徒然──她的徒弟就跟远处山峰一样的顽固,但是这不妨碍雪麒麟暗中动手脚。   不动声息地划了个法阵,雪麒麟对水云儿施加了一个效果不太明显的提温小法术。   她做得相当隐密,水云儿没有察觉,反而是北冥有鱼耐人寻味地瞟了这边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   “受够了。”   雪麒麟索性趴在九命猫背上。   她看了看眼前茫茫无尽头的前头,随即又用视线巡视了一圈。   严寒如此的环境里,体力消耗要被平常要快。前往灵月谷的队伍中已经有不少人脸上浮现出遮掩不住的疲倦。   理所当然的,这或许还有连日来舟车劳顿的关系。   “这连一只鸟都看不到咩!路又难走!”   雪麒麟自言自语般的口吻十分刁钻。   这条山道的确算得上崎岖难行,又狭又曲折,斜度也非常大,一边靠近山壁,另一边就是底部被雾气所遮掩的悬崖,属于一不小心就要闹出人命的类型。   “为什么灵月谷要在这种连鬼都没有只的山疙瘩里面呀?”   雪麒麟又抛出一句怨言,结果水云儿却说着“灵月谷可是四季如春的哦!”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话。   “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四季如春?”   “是真的啦。”   望向一脸“我可不会上当”的雪麒麟,齐绮琪开口帮腔。   “灵月谷真的四季如春。”   她们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还是说觉得我会蠢到相信在这种冰雪封山的地方,会有四季如春的角落? 真是够了……雪麒麟在嘴里嘟哝着。仪   “累死了,脚也酸了咩……还没吃午饭吗?就算是那些又硬又干的大饼也好呀!我饿死了啦!还有多久才到灵月谷呀?”澪   雪麒麟牢骚连连,气得齐绮琪嘴都歪了。⒈   “你胡闹什么啦,你明明都没有自己走几步。”她捏住雪麒麟的耳朵,压低声音地斥责说:“别人都在看着啦好不好……算我拜托你了,至少也要注意一下形像呀。形像。”器   “痛啦!形像又不能当饭吃咩!”私   雪麒麟一掌拍开齐绮琪的手,吸引了附近几人的目光,物   然后,再也不看齐绮琪愠怒的神色──主要是有点怕,雪麒麟望向北冥有鱼,吐出短短的叹息。⒐   “呐,小鱼,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泗   雪麒麟绝非在耍小性子,之前的种种都是导向这个问题的铺就。韭   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日的赶路日子,还有恶劣天气的影响,积存起来的疲倦实在不容小覤,一些境界较高的或者还能承受得住,境界较低的估计就有点吃不消了,雪麒麟早就发现好几个走着都能打盹,堪称神乎其技的人了。芭   她身为宗师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也不想看见同行者一个不留神就掉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于是,她才有了那任性的发言,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在关心其他人。   “大家都累了咩……反正也该吃午饭了,不是吗?”   北冥有鱼淡淡地看着如此表示的雪麒麟,暧昧地“嗯”了一声,扫视一遍整支队伍。   仿佛是想要附和雪麒麟的话语般,“咕噜咕噜──”这样子的奇怪异响不知道在何处敲响,听起来就像是动物的鸣叫声。   真是充满戏剧性的时机呀!雪麒麟绷紧了嘴唇,拼命地憋着不笑。   “呜……”   异响的源头处,用力捂住肚子的齐绮琪满脸通红,火红的眸子难堪地晃动着,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一动也一动。   如果眼前有个洞,她一定立刻钻进去吧。   终于,雪麒麟忍不住了,噗哧地捧着肚子笑了出来。   清脆而空灵笑声在山谷回响间,北冥有鱼不自觉地牵起嘴角,淡然一笑。   “前面不远有个小温泉。”她说。   那话中之意不难理解,就是“到了那里就休息吧”的意思。   *   沿着斜坡山道继续前行大概一刻钟,严峻的山势便毫无征兆地渐趋平缓,山道也一下子开阔起来。   映入眼里的是一处山中平地。   旁边的山壁大幅呈半圆凹陷,被挖空了一样,整个面貌看起来就像是小河流经的小湖,而北冥有鱼口中的小温泉就位于这里。   它镶在平地的角落,靠近山壁处,面积约莫三、四个井口般大小,冒出白茫茫的水气,还透着一股独特的金属味道。   硫磺的味道。   “哎哎哎,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温泉咩!”   既惊又喜的雪麒麟二话不说就从羲和背上跳下来,撒开脚丫子就往温泉那边跑去。   “麒麟,你等等!”   女孩没理会齐绮琪的叫唤,蹲在泉边试了一下水的温度。   “刚好!”   比平时洗澡用的水稍微热上一点。   雪麒麟满意地点点头,甩开鞋子,就撩起外褂摆子坐在泉边,把双脚泡进水里。   水暖润着肌肤,恬人的热度渗进体内,雪麒麟舒服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嘴唇泄出舒服的吐息。   “啊啊……人生极乐啊……”她万分享受地眯起眼睛。   队伍开始在这里稍作休息。   少部分疲倦已深的人们随即不堪地瘫坐在地上,他们大多都是境界比较低的,而还有余力的则仍然顾及仪态地端坐。   另外,有不少人都露出一副也想要享受温泉的样子。   不过大概是顾虑到雪麒麟宗师身份的问题,怕会冒犯到她吧,他们都没有真的作出行动,只是望着这边干瞪眼。   直至察觉到这个情况的北冥有鱼说了一声“无妨”,羲和不顾毛发会湿透,身先士卒走到泉中趴下后,几个胆子比较大的灵月谷弟子才鼓起勇气靠近过来,学着雪麒麟把双脚泡进微热的泉水里。   而天璇宫的另外三人自然就没有什么顾虑,早早就“排排坐”地分别靠在雪麒麟的两边。她们从左到右依次是水云儿、雪麒麟、齐绮琪和宫天晴。   “小师父,吃点东西。”   水云儿解下包袱,拆开用油纸包好的干粮,把一块干巴巴大饼递给了雪麒麟。那大饼看起来就很坚硬的样子。 13、雾幻为源、弓为命定(2)   “希望不会咬歪我的牙吧……”   雪麒麟嫌弃地接过大饼,随即张嘴就咬。   有仿如石头对撞的声音响起,那大饼硌得她的小犬齿生痛,她好不容易咬下了一小口使劲咀嚼,几经辛苦才终于把饼干小块吞进肚子里。   “糟透了,这东西硬得跟石头似的!”   雪麒麟垮着小脸,伸手轻揉脸颊,一旁的齐绮琪却已经面不改色地在咬第二块了。   所以说,她的胃口其实跟食物美味与否无关,只要是能吃就可以了吗?雪麒麟回想了一下,发觉齐绮琪好像真的不怎么挑食。   “你别……咸散咸系啦。”齐绮琪把双鼓塞得鼓鼓的,就像个气球般,“有德吃……就蒜好辣。”   大概是因为正在反刍食物吧,她咬字略显模糊,雪麒麟费了点功夫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那给你。”   雪麒麟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很饿,随手就把大饼丢给齐绮琪。   后者用饱含责备的眼神瞪着雪麒麟,摆明是觉得她在浪费食物,但还是把大饼接下,叠在大腿上那一座小山般高的大饼堆最上面。   “小、小师祖,我这里有点果干……”   宫天晴递出一个小布袋,从已经松开的袋口,能看见五颜六色的水果干。   雪麒麟双眼一亮,正想伸手去接时──   “我也能吃吗?”   “噫──!   北冥有鱼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宫天晴一跳。   怯弱的女孩顿时僵直了身体,手一抖,袋子就要往泉水那边倾倒,幸好被眼快手快的齐绮琪给稳住,果干才没有洒进泉水里。   “对不起,我好像吓到你了。”   不知道何时站到宫天晴背后的北冥有鱼歉意地说,视线却没有一刻从果干上移开过。   她难道很喜欢吃果干?雪麒麟有些目瞪口呆。   “看来小师父又发现一个北冥前辈的秘密呐。”水云儿掩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以后逢年过节,小师父可要记得买上果干才好拜访北冥前辈咯。”   应该是听见水云儿的低语了。   北冥有鱼的耳朵抖了抖,双颊稀奇地泛红,尾巴都蜷缩了起来。   还在自顾自咬着大饼的齐绮琪则露出“一定要记下来”的表情,似乎是在为了以后能与北冥有鱼在时交流能够投其所好了。   “咦?啊……呀!”   恍神了足足十秒之久,宫天晴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动作急躁得让人怀疑她会不会滑倒。   “你、你请。”   宫天晴把手里的袋子递出,那九十度躬身的姿势简直是在向后者求婚似的。   而同样手足无措的还有北冥有鱼。   “嗯……好。”   尴尬于宫天晴那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有点过头的反应,北冥有鱼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才好,手滞在了半空,几度伸缩后才试探性地捻起一块果干放进口里。   雪麒麟没有看漏她咀嚼果干时,脸上转瞬即逝的心满意足。   屹立于武者之顶端,稍早前还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绝非是神。   但身上的宗师标签,却让她成为了无法和普通人平等的存在。   所谓敬畏之情使无数人对她望而却步,她本身淡泊的性格注定了她几乎不可能主动接触他人,这一切铸高了北冥有鱼孤高如山岭雪莲的形像。   因此,人们只着眼于她表面的光辉,而忽略了内里的一切。   其实都一样,她跟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分别,有再怎么武装自己亦遮掩不住的内心软弱之处,也有喜恶,也会疲倦,偶尔露出的追忆过去的面孔也非常人性化,奈何她所能驾御的强大力量,促使人们无法将她视之为“平凡”。   她,是活生生的传说。   不过,一旦将这一层光辉层层剥下,北冥有鱼所展露出来的,就只是会因为平平无奇的一块果干而感到满足,会因为微不足道的幸福而欢笑的普通面貌而已。   忽然间,比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的雪麒麟有了些许庆幸,庆幸自己的没心没肺,庆幸自己的率性和没有架子,否则身边的人可能就未必能够放下顾虑亲近自己,她很可能就要置身与北冥有鱼同样的处境。   而在某种层面上,雪麒麟过去都有过类似时期。   所以,她也不能放着北冥有鱼不管。   “小鱼,好吃吗?尾巴都竖起来咯!”雪麒麟调笑着说。   可以看得出来北冥有鱼有一瞬间犹豫着该不该坦率承认,不过她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就不是北冥有鱼了。   她选择了沉默。   只是当宫天晴说出“如果不介意,就再多吃点。”这句话,并投出惶惶不安的目光后,北冥有鱼还是伸出了手,哪怕她脸上尽是迟疑。   真正让她作出决定的,可能不是对果干的渴求,而是宫天晴脸上的表情也不一定。   谁曾想过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也有会因此陷入窘境的时候呢?   雪麒麟和水云儿先后笑出声来──前者明快清爽,后者优雅中带点淘气。被她们的笑声传染,连一直在主张“不能取笑别人”的齐绮琪都忍俊不禁了。   不知为何,北冥有鱼却像根木头般失神地呆立着。   “嗯?”雪麒麟一愣,“干嘛啦?”   “没什么。”五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视线稍微飘远。那是在回想过去的表情。⑴   “水云儿,你可以给我点位置吗?”半晌后,她问。⑺   被指名的水云儿脸上涌出讶异,望了望雪麒麟,待她点头后,才“好的”这般应答,移动屁股往旁边挪出空间。拔   北冥有鱼随即在两人之间坐下,也把小巧的脚掌和纤细的小腿泡进了水里。泉水不深,但她依然够不着地。把   ──仿似回忆已成过往,永远都够不着一样。玲   “那一天,也是这样。”旗   这一句话是通往过去的钥匙。刘   *①   林中深处。   倒映着初月银辉的小溪旁边被所杂草覆盖着,每踏出一步都会有草茎折断的清脆声响起,勾勒出小溪轮廓的大石形成了险峻高低差。   这个属于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绊倒的地方,显然长期人迹罕至,两边葱郁、深幽而寂静的森林里黑暗满溢,一旦投以视线往深处窥探过去,黑暗仿佛会从中席卷而来,窒息感就会油然而生。   然而,纵使是诡个静得连自己呼吸都会被放大无数倍的地方,却依然有人涉足。   那是一对正沿着小溪前行的年轻男女。   如果要形容这个两个人,恐怕唯有“突兀”一词吧。   不仅和周遭的环境毫不搭调,两人之间也有一种像是从不同画面里硬凑在一起的感觉。   ──人类青年和武妖女孩。   这样子的组合实在罕见,其中有“修得人身的武妖非常罕见”的因素,但还是他们彼此之间于存在任何不平等或是敌视的氛围更为令人侧目。   人类厌恶武妖,武妖亦因为人类的诸多逼害而感到深痛恶绝,已然是一种现象。彼此之间的关系除了互相仇视和掠夺外,基本没有其他行为或感情可以插足的余地。   而这个青年、这个女孩之间却意外地和平。   嗯,和平。   一种不太可能存在于人类和武妖之间的美好。   他们的脚步都放得很慢,但与浓重的夜色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青年在追逐着,位于远处彼端那一丁点火光正以匍匐的速度前行之故。   似乎在持续忍受着什么般,领头的青年——齐归元的表情诉着说深深的无奈和困扰,而落后的女孩则沉默不语,只是像条小尾巴般维持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在外人看来宛如恰巧同路的陌生人,然而女孩从没离开过青年身上的视线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齐归元其实始终都在快要忍耐着那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哎呀,姑娘。”   待远处的火光终于停下,齐归元再也受不了了。他停下脚步,搔着前短不一的乱发,相当困扰地回头看向女孩。   见他停步,小鱼也跟着驻足。   “你都跟了我足足一个时辰了啊……”齐归元伤脑筋地短短叹息,“说吧,你究竟要跟到什么时候哪?”   “……你能保护我。”   小鱼歪头思索片刻,最终给出了这样子的答案。她语气淡泊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不关己的事实,早一段时间在村子里与孩子们欢笑的女孩已经不知所踪。   事实上,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格,在村子里的那个女孩纯粹是为了迎合别人而产生的虚伪之物。   而已被村民们排斥的现在,她再也不需要戴上那一个脸具,在失落的同时,还有几分解放的感觉。   “这座森林里现都是人类。”女孩环视四周一眼,“他们是来猎杀武妖的,我也是武妖。”   说着,女孩晃了晃自己的尾巴,脑袋上的一对狐耳也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在显示她身为武妖的特征部分。   “这还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听见女孩的回答,齐归元有气无力地垮下肩膀。   “什么误会?”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保护你?”明明是自己所说过的话,青年却用上不太肯定的口吻,“我应该没有说过,对吧?”   嗯,小鱼发出肯定的声音。   “你没有说过。”   “那就是呀!”齐归元兴奋地猛拍手掌,“这还不是误会吗?”   结果,小鱼说出的下一句话便让青年僵住了身体。她说:   “但,你说过不想看见我在你‘眼前’被杀。”   “眼前”两个字明显咬重了,女孩摆明是要加以强调了。   “呃,有吗?”青年装傻。   “有。”   小鱼万分肯定地点头,那道落在青年身上,仿佛能够看透世间真相的清澄视线让他无法蒙混过关。   “我认为只要待在你视线可及的范围里,我就会安全。”   无言地看着齐归元一会儿,小鱼又语气平白地补充说:   “你很强。”   完全没有拍马屁的意思,也不是陈腔滥调的恭维。   “鸣哇,你还真是直接啊……”   齐归元语气夸张,那瞪大眼的模样尽显惊讶。   “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吧,我是挺强的。”   齐归元苦着脸耸了耸肩,仿佛有“看你拳拳盛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样子的一句话写在他脸上。   他可能不单是脑袋有问题,其实脸皮还很厚吗?小鱼的双眸透出了夹杂着鄙夷和屈闷的古怪目光。   注意到了她的神态,齐归元便恬不知耻地摊展双手。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稍微晃着长剑,以尖端指向小鱼,“而且,这话可是你说的。”   “……”   没有找到合适用词能够表达心中的情绪,小鱼选择闭上嘴巴。   但是,青年很强的这一点几乎无可否定。不是境界的高低,而是实力的问题。单就境界而言,他其实并不比小鱼强上多少,关键在于他精通武术,武道一途走得很远很远,比谢通天还要远得多,其中差距乃是决定双方实力差的最重要原因。   “对了,我有个问题。”   一边打量着自己和女孩间的距离,齐归元突然抚摸起下颔来。   “什么问题?”   “嗯,没啥的。”齐归元比划了一下彼此之间的距离,“你既然想要让我保护你,那你为什么又要站那么远啊?”   骤听之下就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小鱼的耳朵却“咻”地竖了起来。   她捕捉到问题里的一丝深意。   他其实大概是在问:“你既然害怕我,为什么又觉得我真的会保护你?”   “我……”   嘴巴一张一合,小鱼无言以对。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对齐归元的畏惧其实深深地螯伏在心底深处,潜意识的某部分在害怕眼前青年。   因为他的强大,亦见于他的人类身份。   然而,自己又是为什么会跟着这个男人的呢?小鱼霎时间搞不懂了,一脸茫然失措。   齐归元不动声息地观察着小鱼,看见她之前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安时,眼帘微微垂了垂,那眉宇间轻轻摇曳的苦涩细微得难以察觉。   结果,这一切最终都以困扰不已的一声砸舌渲泄出来。   “惹上个大麻烦了啊……”   他是在说我吗?小鱼脸上泛起的不满里掺杂着些许惶然。 14、雾幻为源、弓为命定(3)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齐归元郁闷地苦着一张脸,走到了溪边坐下。他脱下鞋子、捞起裤管,把双脚泡进了凉凉的流水之中。他把剑放在了伸手可及的身旁。   “我有点果干,你吃吗?”   眯起眼睛舒服地吁出一口长长的吐息后,齐归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束口小布袋。   “果干?”   是吃的吗?如此询问着的女孩从没听过对方口中的东西。   “可恶,要从这里开始解释吗?!”   “对不起。”   “你根本就没有哪种意思吧?”   瞪视着目无表情的女孩,齐归元情不自禁地吐槽出声。“真是的!”他一边嘟嚷着,一边把布袋解开了,里面颜色斑斓的果干立刻印进紫色眸子上,在月辉闪烁下宛如一片星辰。   “这些都是用我从后山采摘的新鲜水果日哂而成,甜甜的,味道不错哦。我啊,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点自信。怎么样,要来点吗?”   “是蜜饯吗?”   耳朵动啊动,小鱼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些果干瞧,。   虎子曾经分享过类似的东西,那种酸酸甜甜的口味女孩至今难忘。   “喔喔,你知道蜜饯啊?”齐归元捻出一块果干丢进嘴里,“其实差不多,但还是有点不一样,这些果干没用蜂蜜腌制过,就哂干了而已。嗯……没有蜜饯甜,不过味道更自然一些,我比较喜欢这种。”   青年上下晃了晃袋子,果干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怎么样?来点吧。”他二度询问。   女孩看了看青年爽朗的表情,又看了看袋子里的果干,目光残留的些许警戒终于消退无踪,仅剩下淡淡的期待。   眼见一切的青年暗自苦笑,心想女孩虽然表面武装坚固,但实际上还是个会被食物所吸引的孩子罢了,如果有心欺骗她的话,她可能无论几次都会上当吧。   一如青年预料,小鱼试探性地靠近过来。   她盯着果干又再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拿出一小片外红里黄的果干──她选的是山楂,把它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亦   她说不定是在怀疑有毒,但那真的能用嗅觉分辨出来吗?齐归元叹了口气。〇   大致上说服自己稍作尝试后,女孩才把果干丢进嘴里。吆   果干的口感颇具弹性,落在舌头上时明明质感显得干涩,但经口水足够润湿后又散发出阵阵甜酸味道,稍加咀嚼又有些许果汗溢出,在唇齿舌间残留下深厚余韵。奇   好吃!女孩因讶异而瞪大的双眸绽放出耀眼的光采。逝   只消一次的尝试,小鱼就爱上了这种吃食,马上浮现出“再来一点”的渴望神色,双眼定定地往袋子里窥探。吴   就算她不开声,单是从她的反应,齐归元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吃不完,你喜欢吃就都拿去吧。”韭   齐归元随手就把装满果干的袋子抛出。I   小鱼的双眼一直钉在袋子上,袋子被抛出时她的视线也本能性地追去,慢了半拍才回神,及时在袋子落地前并拢双掌稳稳接着。V   也不知道齐归元用上了什么神奇技巧,袋子里面的果干竟然没有被抛出任何一块。九   “可以吗?”⑻   这样子好吃的东西就这样给我真的可以吗?小鱼因为过于意外,而稍显呆滞地问。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齐归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接着又从袖子里掏出只一个束口小布袋。   是一些干粮。   望着青年咀嚼着类似肉干的东西,小鱼陷入一阵沉默之中,最终还是抵不抵果干的诱惑,毕竟那是她有生而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抓起一把果干囫圃地塞进嘴里,双颊随即被撑得鼓鼓的。   类近但不一的果味在口腔里扩散,小鱼显得酣畅忘我,甚至连嘴角都沾上了果干碎屑。   她的举动要说脱离“稚气”阶段还为时尚早,青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小鱼皱眉歪头,那认真的神色给人一种人细鬼大的感觉。   齐归元一度想要调侃她一句,但如果真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又不知道会引起这个女孩──外表坚强,实际敏感纤细的女孩──什么的样反应,所以只好作罢。   “喝点水吧。”   带着些许转移话题的意思,齐归元轻咳两声,递出了一个皮制水袋。   这个水袋依然是从他的袖子里变出来的。   那里面究竟放有多少东西?小鱼不禁好奇,但还是把问题藏在了心里,把手伸向了水袋。拔开塞子后,她又凑近水袋使劲闻了闻,说不定在怀疑里面装的是酒。   齐归元知道她未必就是怀疑自己的为人,那很有可能只是受到逼害而造成多疑罢了。   大概弄清楚是水了吧,她就着狭窄的袋口,用近乎猛灌的方式大口喝着,借此抚平喉咙的渴痒难耐。   嗯,今天发生的种种让她早就渴了。   不单是喉咙,内心也是。   然而,水是无法滋润人心的,她再喝多少水也不够。   青年默默地看着她,女孩身上那些染红雪白肌肤的鲜红使他思绪复杂。   没一会儿,女孩就把水袋里的水给喝光,“咕”地小声打了个嗝。她似乎对此感到有些难以为情,尾巴蜷缩成一团。   已经差不多了吧,齐归元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就抛出“你就不坐下吗?”这个问题,同时指了指自己的旁边。   “我……”   女孩犹豫了一阵子,没有动作。   直至听到齐归元故作受伤地的控诉,说她吃了自己那么多东西,却连自己小小的要求都不肯依从后,她才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到他旁边坐下。   她没有撩起裙子,直接就着齐归元把肮脏,满是割伤的小脚丫泡进水里,摆裙也一瞬间就湿了。   女孩的血立刻染红了水。   随着水的流动,溪面被曳出长长的鲜红。   她──这个小小的女孩就是拖着那一双伤痕累累的脚,追了青年足足一个时辰。   她难道不痛的吗?青年心头一软,怜惜之情禁不住满溢而出。   对武妖心生怜悯或许是一种异常,但齐归元打从出生起就是一个异类。一个异于常人,出类拔萃的存在。   而他早就习惯了外界看待他那种与众不同的目光了。   ──尽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是的待世态度。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说着,他弯身抓住了小鱼的脚腕,抬到自己的大腿上。   小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作出挣扎,奈何力气没有青年大,没有办法挣脱,一时间陷入无计可施的局面。   事实上,她可以恢复妖身。她没有这么办的理由纯粹是因为心中某处不想伤害到青年而已。   “你要做什么?”   小鱼盯着齐归元冷声质问,声音彷佛是从喉咙深处强挤出来般。   随时都会张牙舞爪的警戒模样带着些许虚张声势的感觉,眸子里依稀闪烁着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的惺恐不安。   她的脚在颤抖,身体也僵直了。   嗯,深知道自己敌不过青年的女孩只是在逞强而已,试图尽可能武装自己。   “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齐归元重申。   他用上认真严肃的语气,其中夹杂了些许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没有理会女孩,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她也不会任由血液流失而不作处理,齐归元是这样想的。   “你……流了很多血吧?”   他双眼一刻不离女孩纤幼腿上的伤口。它们大小不一,但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却同样地显眼。   “……基本都止住了。”   回答前,小鱼有短暂的沉默。虽然微弱,但她身体确实有稍微的放松。   “还是要稍微清洁一下。”   齐归元双眸倏地抬起,定定地凝视了小鱼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如此强调。   然而,小鱼还是摇头。   “月"?费??群85.;7,,6;63!4'42没关──”   “你想要我保护你,你就得听我的。”   青年意外强硬的发言吓了小鱼一大跳,装有果干的袋子往旁边一倾,东西啪啦啪啦地洒倒出些许落进水里。   饱受惊恐的眼神强烈呼唤着人们的虐待欲。   而她想必也知道这一点,连忙别开了视线,伸手想要去捡那小数落在石头上的果干,却被青年按住肩膀。   “坐好。”   不待她有任何反应,齐归元便维持一手把小鱼右脚按在自己大腿上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兜起些许清水,斜倒在那些刺目的伤口上冲洗着。   见事已至此,小鱼也不抗拒了,任由青年施为。她的身体仍有些僵硬。   水凉凉的,一触及伤口时有点刺痛。   然后,是一阵微微的骚痒,她觉得缠附在伤口之上的灼热感有所减退,本因痛楚而锁上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姑且算是清理好四肢的伤口,齐归元拿出一个小瓷瓶──那依然是他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他先说明一下那是金疮药,免得女孩又有什么奇怪的怀疑,接着拔出瓶塞,扑面而来的药香立让女孩精神为之一振。   “可能有点痛,但忍耐一下。”   听到齐归元简短的提醒,小鱼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对方随后赞她是“好孩子”,她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脸颊稍稍泛红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她又深锁眉头。   “呜……”   瓷瓶里的药粉落在伤口上,那随之而生的剧烈痛楚,让小鱼产生一种火在烧伤着伤口的错觉。她紧咬下唇忍耐,仍困不住那上涌至喉间的悲鸣。   痛楚很快就消退,不过残留在伤口上的细微灼痛感依旧让人难耐。   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次。   待齐归元都为自己手脚的伤口都上好了药,并解开包袱从中拿出备用的布条包扎好后,女孩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早已挂满了泪珠,于是伸手拭泪。   “好孩子。”   齐归元笑了笑,又称赞了小鱼一句。   这一次,他摸了摸女孩的头,而她却没有抗拒那几乎能把自己的脑袋给罩住的巨无霸手掌。青年的手没有小鱼想象般粗糙,长期练剑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有多少痕迹。   “接下来,身体上的伤口你只能自己处理了……”   饶是予人一种不怎么理会世俗常规之感的齐归元,也不由得面露窘态。   “嗯,男友授受不亲嘛……”他挠着头说明原因。   毕竟曾经在和村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不怎么通世事的小鱼还是明白了齐归元的意思,知道女性身体的私密之处不能随便给男性看见。   见女孩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齐归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还好没要我帮你呢……”如此嘀嚷了一句。   “你要帮我吗?”   小鱼一如此询问,齐归元就像是呛到般咳了几声。   “不不不,我对小女孩没什么兴──咳,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回避一下,也正好去收集些柴枝生个火。”   慌慌张张地拿着长剑站起身后,齐归元环视了四周一圈,似是在观察周边的环境。   “啧啧,好歹傍水,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摸着下巴的他颇为满意地作出决定。   “……你不用保护他们吗?”①   跟着起身的小鱼指了指远处的小火光,抛出了这个有点突兀的问题。磷   对于天生目力优异的女孩而言,早已超过常人目力可视的距离,并不值得一提,哪怕是身陷在黑暗之中,那远远彼端的事物,她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会移动的火源实际上是好几个火把,而与之同等数量的持有者和他们的同伴身上所穿的衣服都与齐归元类似,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都没有外褂而已。①   女孩据此判断那些人都是齐归元的同伴,于是才会有此一问。⑦   “哎,要是要……不过也只是最低限度地保护啦!距离太近就没有本来历练的意义了啊。”肆   小鱼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物   “东西先给你。”(   齐归元把剩下的药和布条都一股脑地塞给小鱼,随即又想起了一件事。九   “药会用吗?”)   “会。”⒋   女孩刚才好歹也有见到齐归元的做法,而且使用的方法又不难,如果这样子还记不住未免就太有辱智商了。咎   “噢噢,那就好。”吧   放松原本绷紧的肩头,齐归元弹响手指。   “那我就先去收集一下柴枝,我的包袱你能帮我看着吗?”   说着,他指向放在旁边的包袱,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是在表示一种“我不会就借口逃遁”的意思。   “我明白了。”   有所意会的小鱼乖巧地点头。   “在这里等我。”   语毕,齐归元头就头也不回地往林中走去。   留在原地的女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待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黑暗里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又泛起些许泪光。   ──好温暖。   不带一丝虚假,也不需要想方设法去到迎合,仍能从他人身上获得的温存,这大概就是她一直在渴求的事物吧。 15、雾幻为源、弓为命定(4)   女孩意识到该如何清洗身体是个问题。   她本来想直接进溪水里清洗身体的,但是在脱光衣服看见那一层几乎将手脚绑成粽子的布条,却想起那些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实在不好碰水,有一瞬间迟疑着要不要略过伤口的步骤,直接为伤口上药就算了。   结果,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彷佛感知到她的想法般,齐归元的声音从林中某处传来。   “用那些布沾水擦擦吧。”他用“我刚想起”的口吻喊道。   他难道在偷窥?小鱼吃了一惊,但没有遮掩身体。她观察了一阵子声音来源处,果然从林木间远处窥见一个正在弯身拾捡柴枝的身影。   对方的视线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再三确定青年并没有偷窥后,小鱼才从那一叠布条中抽出一块,撕下一小部分沾水,开始清理伤口来。   腰间的伤口最深。   布巾才轻轻触及它,一阵锥心之痛便从那里扩散开来,一下子就充满了四肢百骸,尤其是在上面倒洒药粉时更为严重,但女孩也只能咬牙忍耐。   不知道是不是估算好了的,在女孩完整所有伤口的应急处理,把衣服重新穿好之后没多久,齐归元便抱着一堆干柴回来了。   “都好了?”他问,打量了女孩一眼。   小鱼点头,淡淡地回答说“好了”。   “药……我用光了。”   “那东西我还有很多。”   齐归元把柴枝往地上一丢,得意地晃了晃左边袖子。   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竟然随着他的动作传出一连串叮呤当啷的响声,而且数量可能非常之多,小鱼因而愣了半晌。   “喂,你喜欢吃鱼吗?”   齐归元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嗯?”   仍在走神的小鱼反问,竖起了耳朵。待她抬起了头,才发现齐归元已经站到了溪边。   齐归元垮着肩膀,再也受不了般大吐口气。   “我刚才是在问你──”他百般无奈地、一字一顿地说,“喜、不、喜、欢、吃、鱼。”   小鱼移开视线,像是在考虑某些事情。   “喜欢。”   几秒后给出了回答,她口吻平淡,维持着自己应有的步调。   不过,那突然左右晃动起来的尾巴,已经将她心里所泛起的小许兴奋坦言相告了,毕竟鱼是女孩在遇见果干前唯一爱吃的东西。   “看来是很喜欢啊……”齐归元有点傻眼地说。   被人猜透了心思的小鱼,脸颊就马上微微泛红。如此看来,小鱼果然还处在欠缺沉稳的阶段。   在那之后,齐归元开始着手筑建营火。他明显已经相当习惯露宿在外,动作行云流水的,没一会儿就清理好杂草辟出一片可用地,在上面把柴枝摆弄得似模似样,并用打火石点燃着它。   本来齐归元让女孩坐着等就好了,但是她也并非喜欢坐享其成的人,自告奋勇地搬来两块可供坐下的石头放好。   既然地方总算是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用作烹调晚饭的食材。   女孩不能碰水,这部分自然由齐归元负责。   他捕鱼的方法只能用“杂技”来形容,走进小溪里逆着水流拔剑撩斩,掀起高高的水帘,上演了一场抽刀断水的戏码,紧接着又在溪水和鱼被洒向半时举剑疾刺,短短一瞬约莫十尾鱼就被长剑贯成一串。   “我厉不厉害?”   “……你的剑会哭的哦。”   齐归元似乎很自满于这项“壮举”,特地向女孩炫耀了一番,结果却只换来她百般无奈的一句吐槽。   事实上,小鱼知道要把剑使用得这般如臂使指并不容易,齐归元应该也是付出过不少努力,才能实施这种捕鱼方法。   “至少也应付应付,拍个手掌什么的啊……”   齐归元提不起劲地嘀咕着,手中长剑随手一甩,那些鱼就鱼贯地划出漂亮的弧线,摔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迭成一栋,手法堪称神乎其技。   接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开始处理食材。刮去鱼鳞、掏出内脏,并在表面撒出盐巴和散发着异域香气的调味料,再用削去枝桠的木枝串好后,便拿到营火旁边开始烤。   “为什么要烤熟来吃?”   一直坐在大石上袖手旁观的小鱼突然如此提问。   火光那头,刚落座的齐归元面色一滞,止住了抹手的动作。   “呃……你以前都生吃的吗?”   小鱼点了点头,回答说“那样比较新鲜”,一对小犬齿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会吗?”齐归元摸了摸下巴,“我没试过,也不知道新鲜不新鲜,但我们一般都不生吃东西的。”   “人类吗?”   “是的,人类。”   齐归元思索了片刻,又补充说道:   “我曾经听说有一些地方有生吃牛肉之类的习惯,不过大体而言,我们都不生吃东西。”   “哦。”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子的差异,让人类一直和武妖不和呢?小鱼天真地想着。   “其实熟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一边说着,齐归元又拿出不知道装有什么的小瓶子,倒在已经抹干的长剑剑身之上。那应该是油脂之类的东西,油澄澄的。他将它涂抹均匀后,长剑表面就像铺上一层浮光般薄膜,剑刃峰芒顿时更胜刚才。   “是把好剑吧?”   尽管始终垂头在进行剑的保养工作,齐归元仍注意到小鱼审视的视线,颇为自豪地这么问道。   “不知道,看上去很锋利的样子。”   又在盯着白色长剑两眼,小鱼才把心里的感想说出来。   “削铁如泥哦。”   齐归元平举长剑,轻轻旁边一挥。   锐风声响起。   位于不远处的大树,一根枝桠被剑气俐落地斩断,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小鱼一度思考那剑气若果落在自己的身上,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就是所谓的“武术”吗?如果自己也学会了,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敢欺负自己呢?无言地望着落在地上的树枝,小鱼忽然生起些许想要学习武术的念头。   “剑是我的师兄铸的。”   青年以此作为开场白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门派的铸剑房可是闻一天下,铸就的兵器虽说不上是神兵,但也不差了,而我手上的这把又是其中最为优秀之一。”   “那个‘门派’是可以学习武术的地方吗?”   如此询问时,小鱼的目光里透着几分不明显的响往。   注意到了那隐晦的感情,齐归元突然沉默,彷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一般。   他大概是在逃避女孩的期待吧。   “要看看吗?我的剑。”   不久,青年打破沉默,把话题引导回长剑之上。女孩多多少少明白他是想要忽略过刚才的话题——敏感的话题,也意识到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加入那些门派,虽然感到灰心,但她也不强求。   “可以吗?”   于是,她在考虑了片刻之后,决定顺应对方主导的话题走向。   “当然可以。”   齐归元爽朗地笑了起来,回答得相当干脆,不知道是在得意自己的剑能够予人欣赏,还是在满意小鱼能够如此循善如流。医   两人是相对而座的,彼此之间隔了个营火。磷   如此一来,小鱼要接下长剑观看,就只好起身绕过营火了。(   不过在那之前──一   “你坐着吧。”)   齐归元抢先起了身,朝刚站起身的女孩走来,把长剑递到她的面前。女孩说了一声“谢谢”,伸手接过青年的剑。齐   那是一把奇特的“汉剑”。肆   剑面为六,平坦的两面剑脊雕有如云的花纹,长度一般,重量不如一般汉剑般沉实,带有几分轻灵,但也算不上轻剑,介乎于重、轻两剑之间,属于性能比较匀称的一类。污   而剑的铭文为──I   “……天之穹。”X   轻摸剑身,感受着剑纹那冰凉如锐意的凹凸触感,小鱼喃喃念出刻在剑根上,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四   “这是剑的名字吗?”她抬头问。I   “严格来说,不是。”齐归元出言纠正,“它的名字只有‘天穹’两字。”X   “天穹剑……”岜   小鱼竖举起长剑,一道寒芒随之由剑尖处沿剑锋闪烁,让人一度以为那些花纹活了过来的感觉。   只能说,是一把漂亮的好剑。   除此以外,小鱼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比想象中要轻。”   小鱼把天穹还给齐归元。   他没有立刻接下,反而怔怔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其实比你想象中要重。”   一阵沉默后,他才苦笑着把剑接下,那显得莫名其妙的话语里掺有深深的无奈和忧愁。   “会吗?”女孩歪头。   那把剑明明就不重,她单手都可以举起来。   “是啊……”齐归元轻轻地叹气,回到原位坐下,“依附在它之上的东西很重。期望、责任、义务,还有理念。”   小鱼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东西,因为她都没有。   “它只是一把剑。”   听到小鱼的说法,齐归元露出“你果然不能理解”的苦涩表情。   他把剑收归入鞘放在旁边,开始转动烤鱼,然后在转到第三尾鱼时,才意味深远地应答说:   “剑不一定只是剑,正如自己也不一定只是自己。”   又是不能理解的话。   “剑就是剑,是用来杀人的。”   除此之外,它还能是什么呢?自从小鱼懂事以来,已经多次目睹同胞死于人类的武器之下。   而剑也是武器的一种。   女孩过于正确的论调又让青年脸上的苦涩加深了几分。   “或许就如你所说般,剑的本质是用来杀人的工具。”   齐归元叹声答腔,清爽的声音突显干涸。   “但人不是!”   稍作停顿后,他语带坚定地严正强调,终于抬眼凝视女孩。   “我们能够赋予‘剑’不同的意义,再它再也仅止是杀人的凶器。”   这句话略显语重心长,女孩因而投以一个好奇的眼神,尽管她其实打从心底从为无论再怎么晓以大义,剑的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例如呢?”   青年直直地咬着女孩的眸子不放,那双星芒点缀的眼睛里有某种强烈的光芒在闪耀。   “──悍卫。”   那是紧接在半晌沉默之后充斥这两个空间,略显响耳的两个字。   “……悍、卫?”女孩呆呆地反刍着这个字眼。   美好的字眼。   也是虚伪的字眼。   “悍卫自己的所爱,悍卫自己的信念,悍卫自己的幸福。”   青年口中所说的事物,都是最容易遭到破坏的奢侈品。   而这一切都距离女孩太远了,就算她想要在乎也无从在乎起,因为她就不曾拥有过这些东西,遑论她唯一的所思所想,就只是一个可供自己容身的地方──温暖的地方。   想了一会儿,女孩忍不住地询问:   “透过杀戮?”   没有嘲讽的意思,纯粹是好奇答案,哪怕她发自内心认为那只是虚伪的借口。   “是的,我不惜沾上鲜血。”   他的表情诉说着对信仰的坚定。   当女孩意识到时,那个问题已经从自己唇间脱口而出了。   “如果……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把剑,我就能不再受到排挤和欺负,可以拥抱温暖吗?”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软弱坦露无遗,女孩马上就后悔问出口了。   “这……”   原本正在坚定地宣扬自己信念的齐归元,在听见这个问题后顿时失去了言语,一脸哑然,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   小鱼抿着嘴唇,因为面露窘迫地错开视线,齐归元也欲言又止起来,导致尴尬的沉默填满了这片空间。   就此,时间一分一点地逝去。   沉默间,烤鱼越烧越香,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却无助于化解两人的尴尬,直至齐归元突然兴奋地喊出“好了!”把其中一尾烤鱼递给小鱼要她尝尝时,沉默才终于遭到驱散。   “谢谢。”小鱼礼貌地以双手接过烤鱼。   齐归元回答说“不客气”的同时,她小小地咬了烤鱼一口。   烤制的鲜嫩鱼肉入口即散,由鱼鲜味、炭火微焦味以及辛香料调和而成的独特幽浓味道顿时在口腔里扩散,让女孩面露惊喜,忍不住去咬第二、第三口。   望见女孩专注地对付烤鱼的模样,齐归元得到某种满足般连连点头。   接着,像是开始了对某个难解问题的思索般,他突然走了神,映着火光的双眸失去了焦点,而只顾着把烤鱼尽可能多地塞进肚子里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 16、雾幻为源、弓为命定(5)   “──或许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齐归元静静地开口说道。   在原本只有柴枝烧燃的噼啪声音作响的寂静夜里,那是清晰至有些刺耳的唐突之语。   “咦?”   小鱼惊讶地抬头,脑袋没跟上情况发展。   “你在说什么呢?”   问完,小鱼望着齐归元,又咬了一口快只剩下骨头的烤鱼。   她已经在吃第五尾了。   “喂喂,你吃得真快啊!”   齐归元意识到自己再不吃,可能就得要被火光另一头的女孩给吃个精光,终于不甘落后地把手伸向他的第一尾烤鱼。   “会吗?”   小鱼看了看旁边地上的鱼骨,没有任何自觉地反问。   “当然是刚才的话题啊……”   他用匕首往鱼腹一切,也不知道用上了什么技巧,在另一面稍微施力一掰后,鱼肉就全部都翻了出来,宛如正在绽放的鲜花花瓣。   浓郁的香气让小鱼竖直了耳朵,似乎对那技巧很感兴趣的样子。   “什么话题?”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齐归元咬下一大口鱼肉,“剑的话题?”   齐归元没咀嚼几下就把鱼肉吞进肚子,然后往旁边倾头,如连弩般连续吐出一大堆鱼骨,技巧堪称绝妙。   “是啊,刚才的答案。”   齐归元语毕,又咬了一口鱼肉,只消两口的功夫就搞定了一整面鱼肉。   接着,也不顾已然因错愕而呆若木鸡的小鱼,他一边故技重施去割开另一面的鱼腹,一边看也不看女孩,自顾自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问我吗?问我说,如果你也有这样的一把剑……是不是就能不受到欺负,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容身之处。”   话语在途中突然出现的停顿,是齐归元望了天穹剑一眼之故。   “呀?”   虽然或多或少都已经联想到那个方面去,但当齐归元真正明言之后,小鱼却还是有点失措了。   因为他说,或许可以。   所以,半信半疑和小小的期待就此缠上了女孩的思绪,让她不能很好地反应过来。   女孩并不响往那种热热闹闹的生活,也不期待功成利就。   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哪怕再普通再平淡,只要能够偶尔和他人交流,不会有人因为自己的尾巴和耳朵而心生厌恶并加害于自己,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   如果……如果真存在着一把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剑”,女孩很可能就能获得对自己而言已属奢求的普通人生活,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藏起尾巴和耳朵,再也不用到处躲避武者,也不会被迫戴着面具去迎合他人,不用一辈子被困在这个森林之中彷徨度日。   然而,这一切真的就是一把“剑”可以成就的吗?   小鱼直觉地认为不可能,但内心某个部分又倾向想要相信,纠结在一起的两股思緖,搅乱了她的脑海。易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哪怕这都是真的,她又要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把这样子的“剑呢”?⊙   毕竟,此剑非彼剑。吆   真正重要的,是赋予“剑”上的意义、力量和信念,而剑终究只是一把兵器,最多就是一种象征而已。棋   既然如此,那些不曾拥有过的事物,女孩又该从何处得到呢?四   不知道。五   于是她陷入了茫然之中。就   “你要学武吗?”肆   消灭了第五尾烤鱼,齐归元舔了舔指头上的油脂,就着重新装满的水袋喝下一大口水,然后一派轻松地如此问道。玖   他的口吻简直就在说“我们明天也吃鱼吧!”般轻描淡写,但那近乎惊世骇俗的内容却冻结住小鱼的所有动作。⑧   她呆怔了好一阵子,才不难置信地反问:   “……我可以学武吗?”   “为什么不可以?”齐归元摇晃着鱼骨指向小鱼,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身乃天眷所铸成,故曰,天成武妖也。你既然是天成武妖,资质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可以说比很多武者都要优秀许多,为什么不能学?”   “因为我是武妖啊!”   小鱼有些激动地大声应答,声音在静谧的森林里传出很远。   ──如果我是人类就好了。   无数个难眠的夜里,辗转反侧间小鱼总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期望。   长久以来,武妖的身份为她带来许多的不幸,偏偏又没法割让抛弃,她一直都深受其扰。   青年肯定也明白这一点,然而──   “是,你是武妖没错,但这又怎么样呢?那不重要。”   他拿鱼骨挑着牙缝,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   ──装的。   女孩直觉地如此认为,知道青年想必了解并且明白武妖的处境。   他此时身处于武妖之境,似乎也是为着所谓的“武妖试练”而来,肯定已经目睹过无数发生在武妖身上的惨剧,并对此深有体会才是,怎么可能还会觉得武妖的身份不会对女孩能够学武与否产生影响呢?   无论女孩再有资质,就算是千年难见的天才也好,那些教援“武术”,追求“武道”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接纳她,而这归根究柢不外乎就是女孩的武妖身份而已。   嗯,她是不可能学武的。   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齐归元“嘿”地嗤笑了一声,结果小鱼才不满地弯起耳朵,便听见他说:   “你啊……这不是钻牛角尖了嘛。”   “什么意思?”   “我说你视野狭窄啦。”齐归元还是用那根鱼骨指向小鱼,“懂吗?就是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要死脑筋纠结在某个地方。这样会看不见其他地方的啊!”   “我明白字面上的意思。”   尾巴晃了晃,小鱼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   “所以,我是哪里钻牛角尖了呢?”   “确实可能没有任何门派会收你进门,但是──”   刻意拖长语尾的齐归元双手抱胸,得意地勾起嘴角,故作停顿的地方别具恶作剧意味。   “学武又不一定要从门派里学。”他闭上一只眼睛,只用单眼斜视着女孩,“不是吗?”   “咦?”   不一定要从门派里学?小鱼闻言后愣住,只能呆呆地发出疑惑的单音。   “说你傻,你还不信呢。”   看着小鱼眨巴着眼睛的样子,齐归元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鱼骨随手丢在地上。   “武术这东西,是从哪里学来?”   答案很明显,小鱼不假思索就能够想出来,那就是──   “……人吗?”她不太肯定地探询。   “一语中的,真聪明。”   总觉得弹响手指如此评价的齐归元有捉弄自己的意思,但是小鱼没有深究,反而略显逃落地垂下眼睛。   “这、这种事……谁又会教我‘武术’呢?你也知道,我又不是──”   反驳到一半的小鱼突然哑然失声,脸上浮现出惊觉到什么的色彩。   “该不会……”   女孩怔怔地抬头,青年明朗中有几分轻柔的笑容顿时印入眼底,一双漆黑的眸子以无法言明的远近在闪耀着。   “你要教我吗?”   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而女孩并没有意识到。   “对啦,就是那个该不会。”   尤其令人印象深刻,长短不一的前发稍微摆荡,齐归元轻快地转了转眼珠子。   “剑是不能给你的,给了你其实也无大用,你不会用的方法。哎,俗话不是有说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齐归元说得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轻松明快。   “虽然多少有点不太贴切,但我觉得里面的道理也差不多。学武,然后变强。在这条道路尽头等待着你的,未必就是你所期望的事物,但是──”   齐归元站起身来,垂头拍拍屁股,前发因而滑落,为他的半张脸颊笼罩上一层阴影,让人无法窥见藏掩在其下,那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这至少能让你保护好自己吧。”   小鱼又不说话了。   这并非是陷入沉思之故,她的脑海现在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听到什么般,女孩足足过了数十秒之久后,瞪得老大的眼睛才缓缓回归平常的大小,齐归元所说的一切才终于被重新运转的思绪接纳。   “真的可以吗?”   兀自游离不定的视线里尽是犹豫和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尽数浮于脸上,女孩那愁苦的神态,宛如备受暗恋之苦折磨,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可能是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吧,齐归元刻意地挑起眉毛,用鼻孔哼了一声。   “我,齐归元,说一不二。”   眼见捞起裤管,赤腿踩在泥土上,宛如城中苦力的青年拿出了高谈阔论时应有姿势,还一度想把外褂见在地上,饶是仍在纠结苦恼的女孩也不由得地忍俊不禁,微弯的唇间泄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哎呀,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听到齐归元傻眼地如此表示,小鱼立即敛去笑意,有点难堪地错开视线,奈何脸颊上的红晕却怎么样都遮掩不住。   “所以呢?你要不要跟我学武啊?”   事后回想起来,那真像是拐带孩子时会用上的诱骗之语,可惜当时的小鱼仍然不谙世事,没有察觉到其中不妥之处,理所当然地展露了些许想要答应的意思。   齐归元立即趁胜追击。   “可能只有短短几天,但是保证你终生受用。不骗你,真的。”   虽然很怀疑是不是真的能让自己终生受用,但是小鱼把这番发言当成了齐归元的诚意,终于欣然地点了头。   一个人类主动交付诚意,说要教授自己武艺,好让自己能够在往日的日子保护好自己,小鱼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到拒绝。   遑论,青年的笑容具有某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和力。   “好极了!”   齐归元满意地弹响手指,看起来有点积极过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齐归元一拍额头,突然地询问。   “我……没有名字。”   小鱼苦涩地应声。   她有一刹那想要回答“小鱼”两个字,但那却不是她的名字,只是迎合村里孩子时用到的一种工具罢了。   “嗄?”齐归元目瞪口呆,“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武妖都没有名字。”   女孩坦言告之,毕竟这应该不算得上是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齐归元摸着下巴,嗯嗯地点着头,“是生活习惯的差异吗?还是说……”   他似乎在思考某些小鱼不太感兴趣的事情,就这样喃喃自语了半响。   “那么我们就由取名字开始吧。”   总算是回神时,齐归元自顾自地为小鱼学武的第一步定下了基调。   “取名字跟学武有什么关系吗?”   小鱼开始怀疑自己这位老师的可靠性。   “当然有关系。”   齐归元难得拿出了正经的神色,相当严肃地宣言:。   “在追求武道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自我,只有确立了自我,听从他的声音,才不致于身不由己,在茫茫不见尽头的武道之路里迷失。”   “哦……”   小鱼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但又不自觉地记下了这一番不太能理解的说话,回以似懂非懂的脸孔。   “明白就好,那我们就先从名字开始吧。”   像是在说“注意咯!”一样,齐归元拍了拍手掌。   “你要帮我取吗?”   经小鱼这么一问,齐归元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污   “你要自己取也可以。”一   小鱼稍加细想,觉得自己给自己取名字好像有点别扭,因而轻轻地摇了摇头。⑦   “还是你取吧。”罢   “那就我取咯!”吧   不知怎的,齐归元显得有些高兴。邻   但是,他随即便陷入沉思之中,本来轻快的脸容被一涌而出的苦恼所覆盖,眉头紧紧地拧皱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发出“嗯……”的沉吟声,一副拼命在思索什么的模样。漆   他这是开始思考该给女孩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了。刘   想必是严重缺乏相关的经验吧,齐归元思考了许久许久,苦恼也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重,那深锁的眉宇好几次触发女孩想要伸手抚平它的冲动。仪   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是小鱼没有任何不耐烦。   早就习惯自娱自乐的她不发一语坐在大石上,觉得有些无聊便晃起脚来,后来还拿起堆在地上的鱼骨,玩起堆砌骨塔的游戏,飘浮着颇为悠然自得的氛围。 17、雾幻为源、弓为命定(6)   “你好像喜欢吃鱼来着?”   齐归元回出这个问题,正好是小鱼一个不小心搞砸事情,弄倒了鱼骨小塔的时候。   那些鱼骨似乎引起了他的灵感。   “喜欢。”   小鱼淡淡地回答,尾巴禁不住摇摆起来。   一切都是如此率性的。   “那就用个鱼字吧!”   齐归元兴奋地拍了拍手。   会是巧合吗?可能是某种缘份,又或许是注定的吧,他提出的那个字,恰恰就是小鱼在用的那个。   “不过,用‘鱼’字好像也够气势啊……”   女孩还没有表达任何意见,齐归元就兀自烦恼起来。   “唔……嗯……!”   他又沉吟了好一会儿,视线不经意地往夜幕飘去,璀璨的繁星顿时驻映在他的眸子上,成为了另一片星空。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那七颗彼此连系的星辰上。它们位于北方,用线连系起来后会让人联想到用来舀酒的斗。   “北斗七星……北……”   一瞬间,眼睛绽放出无尽的光彩。   同一时间,他高声猛喝“有了”,吓得小鱼本能地折起头上一双兽耳。   “──就叫北冥有鱼吧!”   “北冥有鱼……”   小鱼蹙眉反刍着这四个字好几次,最终微笑着颌首。   “好,就叫北冥有鱼。”   那浅浅的笑容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感到了幸福而展露的笑容,但此时的女孩却没有意识到。   等到意识到真相的时候,很多事情往往就为时已晚。   正如小鱼──北冥有鱼后来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实验品二号”时,曾一度有自己掉进某个大坑里的感觉,即使追悔莫及也无力改变。   然而──   唯一无可否定的是,她这个决定确实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   营火啪啦啪啦地熊熊燃烧着。   摇晃火焰的彼端,以定下女孩的名字作为开端,齐归元好一阵子都在挥笔疾写。   纸笔墨砚被横放在他原本所坐的大石上,那些东西依然是从他那神奇的袖子里掏出来的。他把大石变成了书桌,现磨好墨后就把小鱼丢在一旁,在一叠白纸上写写画画,兴高采烈地不知道在书写什么大计。   他宣称那是女孩的练武计划。   女孩也不在乎练武计划的内容,旁观了一好阵子没有看懂──主要是她不懂字,就静静坐在一旁继续玩起堆鱼骨的游戏。   她没敢打扰青年,因为青年那不时传出的诡异笑声让她觉得有点恐怖。   也不知道从那之后过了多久,到了柴枝快将烧尽,需要添补的时候,小鱼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在动的东西,转动眼珠看去,发现齐归元已然抬起了头望向这边。   “对了,有鱼!”   两人的视线刚交汇,齐归元的呼唤就紧接传来。   “嗯?”   疑惑的从唇间泄出声音,女孩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名字,霎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喊自己。   见状,齐归元夹杂叹息地猛一垂头。   “还是叫你小鱼比较好啊?”   刚才女孩就把自己暂用的这个名字告诉过齐归元,他还为此扬言这就是两个人的缘份。   “都可以。”   恍神了数秒的女孩没所谓地回答,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记住自己新的名字。她推倒已经叠得自己小腿般高的鱼骨塔,站起身来走到盘腿坐在地上的齐归元面前。   “好吧,那以后就喊你小鱼吧,要是再叫全名就有点见外了!”   齐归元又自满地颌首。   低头看着他的北冥有鱼只是回以一个“哦”字,然后询问能不能把大石上那些写满东西的纸张稍微移开,得到了可以的回答,便动手把纸张叠好移到角落处,自己在腾出的空间上坐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她接着问道。   “啊?”   “礼尚往来。”   原来是这种说法啊……齐归元面露释然。   “我觉得都可以……”   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他还是摆出了思索的表情。几秒后,他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用富含调戏意味的口吻提出:   “叫齐哥哥或是归元哥如何?我应该比你年长吧。”   北冥有鱼反应平淡,先是回答说不知道自己几岁,导致齐归元一脸尴尬地道歉后,才开始思考称呼的问题。   “阿元──我叫你阿元,如何?”   北冥有鱼没有应从齐归元的建议,原因在于她还不太应该和人如此亲昵地互相称呼,和称呼本身是否暧昧无关。   “阿元听起来就像喊店小二啊……”   齐归元脸上满是没趣,不太痛快地抱怨了一下。   结果──   “也好,随你喜欢吧。”   一旦释然,满不在乎的表情就爬到脸上去,青年应该是属于不讲究称呼的类型,而单就这一点来说,或许就和北冥有鱼一样。   ──不,不一样。   她接触的事物尚且太少,对于很多事情的喜恶都无从谈起,对于称呼,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到在乎而已。   看着这个感情丰富,心里想什么都会反映在脸上的青年,北冥有鱼心想,对方和自己真是几乎相反的存在。   “小鱼,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刚才的话题?”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他们刚才就在说称呼的话题,再之前就是取名字的事,而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后继可以说吗?北冥有鱼歪头表示不解。   齐归元稍微呆了一下,然后才如梦惊醒般“噢”了一声。   “我好像还没问来着?”他挠着头问。   所以为什么是疑问句呢?北冥有鱼略显无奈,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就问了我称呼的问题。”   “哎呀,一世英明一朝尽丧啊我这是!”   “……”   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归元捶胸顿足,北冥有鱼完全搞不懂对方为何如此懊悔。   不过,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仅仅一瞬间过去又恢复了正常。   “我原本想问你有什么长处来着。”   “长处?”   北冥有鱼一脸“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嘴脸。   “因材施教嘛!”齐归元笑着解释,“我的门派──天璇宫是剑派没错,不过也有刀法、棍法之类的东西。你也知道,武道很讲求天赋,剑不是人人都适合练的。”   “我不适合练剑?”   “呃……也不是,不过可能有更好的选择。”   “你除了剑法,还懂得使用其他兵器?”   “不是我说,刀枪剑棍样样皆精。”   齐归元有些小得意,腰杆也挺直了许多,彷佛在要求别人稍微称赞他一下似的。   而北冥有鱼并非不吝赞许的人。   “要说长处的话……”   北冥有鱼把话题导回正轨,并就此思索了片刻。   “我能变戏法,算吗?”   一边答着问题,北冥有鱼一边展示自己与生俱来的小天赋,双耳和绕到身前的尾巴在一阵青烟雾气缠绕下渐渐地失去体形,最终随着雾气散去而消失不见。依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技能怎么称呼,只是觉得和从村子的孩子们口中听说过“戏法”有些类似,所以才会借“戏法”这个字眼来用。磷   “幻术吗?”衣   齐归元不太意外,那态度甚至说是有些理所当然也不为过。奇   “虽然听说过,但还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嗯,算是大开眼界了哪……”斯   “你知道?”屋   北冥有鱼眨着形状姣好的眼睛,以为齐归元多少会有些惊讶才是。就   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小把戏其实并不罕见的关系呢?原本认为那会是非常稀有的独特技能的她难免感到些许失落,耳朵无力地往前弯折起来。?   “知道啊。”齐归元毫无所觉地把双手抱在胸前,“武妖都有独特的天赋,能够办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大名鼎鼎──呃,或许说是恶名远播?哎,反正也就是很有名啦……”事   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在无谓的纠结上,最终还是决定作罢的齐归元重新面向北冥有鱼。咎   “九命猫,你知道吧?”他问。吧   “我见过两尾的,三尾的也见过。”   回答的同时,北冥有鱼解除“幻术”,让尾巴和耳朵重现于人间。   “见过就好说了。”齐归元半睁着眼开始说明,“九命猫随着每一个大、小境界的提升,尾巴都会增加一条,而每一条尾巴都可以驾驭一种五行之力,待达到五尾之数后,往后的四条尾巴则可以控制天象,是很强力的天赋。如果古道教还没有覆灭,它肯定是最适合学习‘法术’的武妖。”   接着,他以“还有月白兔”几个字引出第二个例子。   “它们有很强的跳跃力,脚力也十分惊人,轻轻一脚……就能把坚硬的石头给踢碎,非常适合练习腿功脚法。”   说话中倏地出现了停顿,而这大概是因为齐归元脸色惨白地夹紧了大腿之故。   “那我是什么武妖呢?”   “嗯?”齐归元快速地打量了北冥有鱼一眼,“你不知道?”   摇了摇尾巴和脑袋,北冥有鱼表示自己不知道。   齐归元听了就像是看见了一个迷途的孩子般难过,但他没有让脸上的笑容被怜色所取代。   “有鱼,你要仔细倾听并牢牢记住,倾听、记住你的根源。”他调语温柔得像位父亲。   根源。   这两个字让女孩一阵激动,而她不知道原因。   “──雾幻狐。”   像是在颂赞着什么般,充满庄严的嗓音。   北冥有鱼第一次听见自己所属武妖种族的名字──从齐归元口中。雾幻狐……她默念着,将这个直指自己根源的名词记下。   必须要记下。   不仅是因为齐归元的意思,更有着本能的驱使。   彷佛是要给予女孩足够的时间去到消化、沉淀般,齐归元不发一语,只用目光守望着她。   直至她重新抬头望向自己时,他才笑着询问:   “记下了吗?”   “记下了。”   北冥有鱼点头,脸上还有近乎虔诚的情绪残留。   “记下就好。”齐归元点头,然后又挂上一如以往的清爽表情,“你看啊,你施展法术时,不时都有一阵雾气出现的吗?驱使雾气,制造幻像,至高境界时甚至可以移形换影──雾幻狐这一名字不是很切贴吗?取了如雾似幻之意。”   “是很贴切,我喜欢如雾似幻这个词。”北冥有鱼诚实地说出了感想。   “喜欢就好。”   齐归元在膝头上拄着手,托住脸颊前倾身体,一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老实说,很罕见。你还有同类吗?”   “都死了。”   北冥有鱼答得太快了,以致于齐归元错愕了好几秒。   “呃……”   没料到就问了不该问的事,齐归元懊悔地坐着躬身道歉。   “……抱歉,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   北冥有鱼轻皱眉头,显然是真的不明白。   “呃……那你还有什么长处呢?”   既然对方不在意,自己也不要计较下去比较吧──大概是抱持这种态度,齐归元苦涩地长吁口气后,以这个问题把刚才的小插曲给带过去。   “我能够看见很远的地方。”   北冥有鱼给出第二个回答所花费的时间比第一个要多上一倍。   “哦哦!”齐归元惊喜地询问,“你目力很好?”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很好。”北冥有鱼不太肯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无法好好回答呢?明明就是自己的事……女孩为此感到小许沮丧。   齐归元“嗯……”了几秒,接着丢出一个新的问题:   “你能看多远?”   “我能看见他们。”   “嗄?”   顺着北冥有鱼所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那里彼端正是火光──他同伴──的所在后,齐归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的声音也自嘴里逸出。   “喂喂,这可不是开玩笑呀!这都得多远了?而且环境还那么暗,你真能看见吗?”   面对青年的质疑,女孩不以言语驳斥,反而眯起眼睛凝聚视线,仔细地观察起彼端来。   “七男三女,都很年轻,和你穿着同样的衣服,九个带剑,一个背枪。”   北冥有鱼把所能看见的东西都说出来,用事实来到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都被她说中了!齐归元越睁越大的双眼如此诉着说。   他怔忡地来回扫视远处的火光和面挂平淡的女孩,嘴巴颤抖地一张一合了好几次,有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18、雾幻为源、弓为命定(7)   “这……还是真了不起啊……”   除了这句话,齐归元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纵然身为天成武妖,拥有等同武者地境的力量,但是单凭没有任何加持的双眼,在树木凌乱分布,视野幽暗的深夜森林里,能够透过极狭少的林木间缝隙,清晰地看见数百丈外的事与物这件事,依然只能用“夸张过头”来形容。   这可是连宗师未必能够轻松办到的事情啊!齐归元一时之间很难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不信。   这个事实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於:"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試;;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內刪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盜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然后,就在勉强收抬震荡内心的惊讶之情时,齐归元突然就灵光一闪。   ──慢着!   能看很远,而且还会幻术?   假如将这个要点连成一点,最终所导向的前方究竟有着什么呢?齐归元有种预感,只要沿着这条线索深入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不是拳脚,亦不是刀或剑,也不是枪棍。这些距离都太短了。   ──她所需要的是一种能够触及远方的彼端的武器,也唯有如此才能发挥她惊人的目力。   针对这个要点深入思索的瞬间,最为理想的事物就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是弓啊!”   齐归元忍不住大喊出声,惊喜若狂地一跳,就抓住了北冥有鱼的肩膀。   “是弓啊!你可以用弓啊!”   对于他突然将脸凑到连说话的吐息都能清晰感受到的距离,北冥有鱼立即就把双眼瞪成两只铃铛似的。   可惜,正兴在头上的齐归元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行的不妥。   那如从黑暗中割出来的双眸里也没有映出北冥有鱼此刻的表情,他好像已经在展望未来的某个画面了。   “你试想想啊!你比其他人都要看得远,能够在很远的地方以强弓劲箭狙击对手,攻其之不备,而对手呢?他就算察觉到利箭来袭,也未必能够看见你,待他确定你的位置,想要展开反击,你也早早就转移了位置!”   他语速渐渐加快,后来字与字都连成了一串。   北冥有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能够听清,而这番喋喋不休还没有停竭的迹象。   他的脸还越凑越近,现在离两人的鼻子碰到就只剩下不到半节指头的距离,无奈女孩的双肩被牢牢抓住,退无可退。   “更进一步,你还能以幻术骚扰对方,让他难以及身!你试想象一下啊!这不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了吗?哇,太厉害了,要是你勤加练习,借着这种天赋,我保管你有一天能够──嗯?你怎么了?”   两人的鼻子还是撞上了。   那温热的触感让北冥有鱼大吃一惊,一声惊呼从嘴里冒出的同时,身体也僵直了。   这次齐归元注意到了。   “脸怎么红了?”他目光诧异地盯住北冥有鱼的小脸瞧。   那股视线带着灼人的热度,彷佛在窥探自己双眼的深处,北冥有鱼慌慌忙忙地使劲推开齐归元,总算挣脱了他双手的钳制。   “太、太近了!”   北冥有鱼的抗议声激动高亢,显得迟钝的齐归元也算是意会过来,发现自己刚才的不妥之处了。   “呃……”   他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颊,干咳了两声。   “误会,误会,绝对是误会……刚才没有注意到哪……真是抱歉。”   “嗯……”   北冥有鱼姑且应答一声,反应有点呆滞。   她的心跳得很快──从来都没有这么快过,脸颊也很热,应该已经红得吓人了吧。⑤   我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病过……北冥有鱼只觉得有某种在跃动的情绪难以平伏,却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衣   “你……走忿气了吗?你不是不懂心法的吗?”旗   看着北冥有鱼脸泛起的红晕还在加深,齐归元不免有些许的担忧,伸手就想要去摸女孩的额头,想说探一探温度。V   结果,北冥有鱼如惊弓之鸟般,激动地躲开了。I   “别碰我!”她身体在颤抖着。I   青年的手惊讶地凝在半空。I   “我没事……就是有点奇怪,心跳得好快。”扒   深吸一口气后,北冥有鱼小声回应,脸上的红晕稍微消散了一些。霖   “心跳得好快……?”妻   齐归元似乎想到了什么般,“不会吧?”的错愕神态随即浮现在脸上。他呆呆地瞪视女孩,很快又像是要撇除杂念般摇了摇头。⒍   “……齐归元啊齐归元,你都好几十岁人了,怎么还这么龌龊?人家还只是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方面去呢?”壹   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手掌,齐归元自责般呢喃着,突然就掴了自己两巴掌。他觉得女孩年纪还小──天成武妖都是修成人身后才灵智才开,所以女孩真实年纪不一定比齐归元要小,但心理年龄肯定距离成熟还有一段距离──不可能会想到情爱之事,却忽略了往往“经历越少的人,越容易对其他事物产生好感”的这个道理。   他这样子一惊一乍的言行又吓呆了北冥有鱼,害得她一点都没有把那些话给听进耳朵里去。   “你中邪了?”   “啊……”齐归元苦着一张脸,“没有,就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可耻。”   “……”   青年的脑袋构造比她想象中还要奇特上很多,北冥有鱼目光古怪,无话可说,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学武前途。   单就思绪容易飘动这一点而言,女孩的确还是有些孩子气。   “好了,言归正传吧。”   要驱除尴尬的最好方法,大概就是转移了注意力了吧,而齐归元显然深明此要领。   “你觉得怎么样呢?”   他不着痕迹地笑着问,残留在脸上的尴尬一扫而空。   “弓吗?”   稍加思索,北冥有鱼才发觉对方是在问“弓”的事。   “是的,弓。”齐归元点头。   “我没用过,不要道能不能用好。”   北冥有鱼回答前犹豫了。   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人们在面对时多少都会有些缺乏自信,更别说那可能是关系到往后一生的事物。   见到女孩微垂视线,又有点像是在害怕自己失望的样子,齐归元尽量摆出没什么大不得了的神情,以自己的方式开导对方说:   “没有人一开始就能用好的,如果有人一开始就能够从善如流地应付所有事情,那可能会有些让人害怕哪……”   “是这样吗?”   当纯洁天真的女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如此询问时,凡是男人都会报以肯定吧。   齐归元也是一个男人,但更多是受着自己的信念所左右,无关眼前之人是谁。   “一切都由邂逅开始。”   他明朗的笑容忽地耀眼起来,声音如流水渗进女孩的心房。   邂逅。   那是多么独特的字眼,让北冥有鱼又是一阵激动。她不知道原因,但就是有一股难抑之情在骚动着。   “在说我和你吗?”   是的,齐归元重重地点头。   “还有你和弓。”   “……弓吗?”   脑海里只剩这个字在回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它也一定会以不能忽略的方式在徘徊。   “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她语气急切。   北冥有鱼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很可能会影响自己一生的东西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轮廓。   齐归元苦笑了两声。   “哎呀,要从这里开始说明吗?”   “……”   北冥有鱼又放低了视线,眼帘微敛。那姿势就像在路上迷失的孩子,对朝自己伸手援手之人造成麻烦感到了无尽的歉意一般。   “对不起,我还没见过。”   她其实见过──村子里的其中一位猎人就是用弓的,只是她不知道那就是弓而已。   另一方面,弓也是罕见之物,武者一般不会使用,又是军禁品,只有拥有特别许可才能制造和使用,所以女孩见过刀枪剑棍,但却没有见过弓。   只能说,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似乎还过于陌生,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对此,齐归元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那就见见吧。”   于是,她的世界就剎那开阔起来了。   *   “你先按我教你的方法试试运气,我去拿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齐归元眨着眼搁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彼端的火光处走去。   被独留在营火旁边的北冥有鱼目送了齐归元离开后,便按照他的指示在大石上盘坐起来,试着感受外界那名为“灵气”特殊力量。   那是一种不刻意去到感合,就难以意识到的存在。   而一但感知到它,它就会顿时变得无比清晰,再也难以忽视,但只要尝试伸手去到触碰、用眼睛去到观看,它又会模糊起来,很难以意识去到干涉和驱使。   ——尽管是自己体内的灵气也一样。   据齐归元所说,人们将透过“武根”转换而来,存于体内供人运使的灵气称为真气。天成武妖的情况独特,但也是殊途同归。   北冥有鱼身为天成武妖,体内自然保有真气。   武者驱使真气的法门叫作心法,能够让体内的真气无意识地按照某种循环运行,借此获得视乎心法不同的特性加持——强化体能和五感,甚至赋予真气不同的属性。   不过在那之前,“心法”还是有合适不合适一说。   由于人们的体质差异,转换出来的真气——根源真气——本身就有些许不同之处,有些人的更为凝实,有些人的更为锐利,有些人的则更容易外放出体外。   唯有确认根源真气的特点,才能“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心法。   有见及此,齐归元所教的运气法门,就是用来最大限度去检测体内真气特点的一种基础心法。   但是,基础归基础。   那并不代表驱使真气依照自己的意识运行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第一次,有史以来让无数的人饮恨,被“武道”拒之门前。   就此看来,北冥有鱼或许只能被划分为极有天赋的类型。   北冥有鱼起初不得其门而入,尝试了几次都没有让体内的真气随心而动。那些真气只要被意识触及,就开始横冲直撞,似乎在抗拒着自己的主人。   但是,没过了多久,北冥有鱼就意识到不能怀着强硬地操纵的想法,开始尝试感受它,瞬间就淡化了自我,和真气产生一种类似共鸣的连续。   那时她彷佛听见了真气在欢呼的声音。   在那种状态下,外界的一切都变得若有若无,体内的一切却水到而渠成。   然后,真气就动了。   依随主人的意愿在经脉里游走,一圈又一圈,最终不用女孩多加引导,也自然而然地有所动作。   女孩兴奋极了,如获至宝。   待齐归元回来时,北冥有鱼甚至已经在尝试真气的外放,一缕又一缕半凝半散的真气丝线缠绕着她的手掌游走,如臂使指般灵活地响应主人的呼唤。   “小鱼你……”   视线追逐着真气构成的丝线,齐归元五官都被震惊所覆盖,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女孩的不远处,险些没拿稳手上的东西。   “你成功了?!”他露出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作梦的表情。   在寂静的林中,那因为主人的惊讶而显得高昂的声音激荡着,冲撞着女孩的耳膜。   “──呀!”   正专心于操纵真气的北冥有鱼受到惊吓,眼角泛出晶莹的泪水,缠于手上的真气丝线也在一阵明暗不定的摇晃后,融入大气之中,消散无踪。   “呜……不、不见了……”   北冥有鱼慌慌张张地再作尝试,但由于心情还未平伏的关系,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她以为自己刚才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沮丧的情感徘徊在眉宇之间。   “先安神静心,然后再试吧。”   一边说着,齐归元脸挂歉意地走到女孩面前。   “你的表现很出乎我的意料,所有我有点兴奋过头了,没有忍住移动,吓到你了。”   他本来想要习惯性去挠后脑勺的,但手上还拿着的那个“物件”阻止了他。   “咦?这是……”   北冥有鱼也注意到那个“物件”了。   ──宛如一牙残月。   它呈美丽的孤线型,通体漆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两端由几条琴弦扭缠而成似的线紧绷着连系起来。   “东西我拿来了咯。”   齐归元将它平举到北冥有鱼的面前。   女孩定定地看着它,几度尝试后才终于伸出了手去到触碰。   “这就是弓吗……”一   纤细的手指轻抚在上面,不可思议的冰凉触感回传而来,她这才蓦然惊觉自己其实曾经在村子的猎人手中见过弓。O   然而,眼前的这把和曾经的那把有所不同。亿   前者比后者要长得多,可能已经和女孩的身高差不多长了,而且大概是因为金属所制的吧,看上去比猎人那把木制弓更有势不可挡的锐气。( 19、雾幻为源、弓为命定(8)七   “弓你先拿着。”)   齐归元对正在沉浸于端详长弓的北冥有鱼如此吩咐,于是该怎么安顿这把长弓就成为了女孩急切解决的问题。思   弓太长了,而且应该状似很沉。巫   北冥有鱼有片刻将视线移向屁股下的大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不可能会没想到先把长弓放下的问题,要自己拿着应该是有理由的。(   她踌躇了一会儿,最后索性起身接下长弓抱住。九   ──于这一瞬间被她拥抱入怀的可能不仅是长弓本身,或许还有她那命定的未来。)   但是,她绝对不会意识到任何端倪,脑袋也没有任何对未来的展望,因为长弓的重量和长度超乎了预料,她正在全神贯注地努力不让朝下的一端敲到地面。泗   看见女孩小心翼翼的样子,齐归元会心一笑,顺势就叮咛女孩要好好珍惜这把弓。I   “我知道了。”X   像是接受了什么重托般,北冥有鱼神情严肃地点了头。岜   “嗯。”   齐归元发出满意的单音,主动作出一些自认为有必要的说明说:   “这弓是从我弟子里要来的,算不上什么珍品,所以没有名字,不过好歹也是咱们天璇宫铸剑房的作品,要说质量嘛……肯定是不会差的!我敢保证。”   “没关系吗?”   北冥有鱼的脸颊变得灼热滚烫,长弓冰冷的弓身在她的温热下也渐渐热了起来。   无论是脸上那由不安和喜悦混和而成的复杂表情,还是因为激动而稍微凌乱起来的呼吸,都是因为心中的某种感动几乎要满溢而出之故。   她不知道自己在感动什么,那种感情毫无由来。   然而,如果硬是要加以比喻的话,这大概就像一见钟情瞬间所引发的内心骚动吧。   因此,问出“真可以把它交给我吗?”这个问题的北冥有鱼,就像被喜欢之人突然告白的青涩女孩,在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心怀些许猜疑对方只是在开玩笑的不安。   “哎呀,刚才不是说了吗?”   齐归元像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似般,夸张地垮下双肩。他维持着垂头的状态,只把眼珠转向上方望向北冥有鱼。   “这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铸剑房里放着一堆啦!”   “哦……”   这把弓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北冥有鱼还是用一张不太敢相信的脸看着齐归元。   “所以说啊……”   齐归元挺直了身体,长吁出细细的叹息。   接着,像是再也受不了北冥有鱼的婆婆妈妈般,一手攫住女孩的小脸,把她的小嘴捏得嘟成大大的圆形。   北冥有鱼锁起眉头,一刹那有反抗的意思,但最终因为怕会伤到怀里的长弓而作罢。   “那弟子是练剑的,不过好像有狩猎的兴趣,所以才把弓带来。那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啊……要不是这样,就算我身为长辈,也不好向他要来啊!你懂吗?懂、了、吗?弓真的不贵,我原本还想着要给你找一把更好的来着。”   北冥有鱼远说不上是不识趣的人,对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只好点头了。   “我会好好珍惜的。”   说着,她又把弓抱得太紧了。   “好啦好啦,弓不是要来这样子抱住的,而是拿来用的。”   似乎不太满意女孩珍惜的方式,齐归元一边卸下背上的箭囊,一边半是责怪半是抱怨地如此说道。   “我知道这是拿来用的。”   齐归元瞪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简短说道:   “不,你不知道。”   北冥有鱼吃了一惊,耳朵抖动了一下。   不理会双眼圆睁的女孩,齐归元把手上的箭囊放在她先前所坐的大石上,并从中抽出一根箭递向了她。   “事不宜迟。”他放开北冥有鱼,晃了晃手上的箭,“一切都从尝试开始,试试吧。”   “这……”   北冥有鱼犹如起来,没有动作。这是因为她的双手都用于抱着长弓,不知道该如何接箭的关系。   “弓,不是这样子拿的。”   齐归元赏了她一记白眼,有点强硬地把弓抢了过去。   “小鱼,你看着。弓,是这样子拿的。”   确定北冥有鱼认真观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齐归元侧身张开双腿,把弓高举过头,在慢慢放下的同时拉开弓弦。拉弦持箭的手,肩、肘、手指与箭连成水平的直线。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仔细地再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姿势后,北冥有鱼作出应答。   “这是最标准的使用方法,除此之外还有几种。”   接下来,齐归元又演示了几种不同数种弓的使用方法,有横持弓的、斜持弓的,还有除向正面射击之外,往不同方位射击时的姿势,但不论是何者,他的动作都带着一种精准至极端的精密美,动作过程也行云流水,就如屈曲手指般自然。   那已经是一种美了。   北冥有鱼那入神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陶醉”了。   她情不自禁地在想,他果然没有说谎,事实似乎就真就如他自己所说般,他是刀枪剑棍精精皆精。   “都看清楚了吗?”   把自己所知道的用弓方式通通演示了一遍后,齐归元这般询问北冥有鱼,而待她回答说“都看清楚了”之后,他满不在乎地把长弓随抛出,一如他对待天穹时的态度。   “等──!”   北冥有鱼难忍惊呼,跑上前去接着了长弓。   尽然长弓已被自己稳稳接着,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检查了它一遍,直至确认它没有受到损伤后,才目露爱怜之色长吁了口气。   而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迅速瞪视齐归元的眼神里就有着深深的责难。   “你把弓给了我,那它就是我的了。请好好对待它。”   被北冥有鱼如此责备,齐归元郁闷不已地苦着一张脸。   “喂喂,你之前明明还在纠结我是不是真的要送给你来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北冥有鱼气直气壮。   齐归元一阵气闷,撇开了头连续瞥了北冥有鱼好几眼。   但是,后者却像护着自己孩子的母亲般毫不退让,那满载嗔怪之意的脸庞像是在告诉他,要是他不道歉的话,她就不会原谅他一样。   *   “真是怕了你……”   齐归元投降似的举起了手,没好气地闷声说:   “好好好,就算是我错了吧。”   “的确是你的错。”   让人辨不清她到底原谅了青年没有的平淡口吻,但脸上的责难之色总算是缓缓散去了。   “是是是,我错了。”   齐归元放弃计较,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是一次就够了。”北冥有鱼对青年予以告诫,“说多了会让人觉得你心不在焉,没个正经。”   “呃……好吧。”齐归元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瞄向北冥有鱼,“你还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啊,我说。”   才说完,齐归元又嘀咕着:“这样不就搞得我成了不懂事的一方了吗?”略显气恼地挑起一边眉梢。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多话起来了?”   察觉到齐归元瞄向自己的古怪视线,北冥有鱼微微愣住。   “有吗?”   自己有比较多话了吗?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在短暂的相处里得出对方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还向自己释出了善意的判断之故吧。   “嗯哼。”   这短促的音节大概是在表示“有”的意思吧,但齐归元口里随即又冒出一声“算了”便又径自作罢,结束了这个话题。   “既然看清楚了,你就试试吧。”   齐归元把手上的箭也递给了北冥有鱼,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箭囊,正经八百地教导她说:   “箭都放在这了,直接上箭试射吧。有些东西光凭言语是永远都搞不懂的,唯有亲身体验一下才是正理。”   然后,放着还没作声的北冥有鱼不管,他拔起斜靠在大石上的天穹剑,朝向小溪的对岸走去。   “你要做什么呢?”   北冥有鱼询问他的意思,却只换来对方一个摆手的动作,她能够从中解读出“别急”的意思。   ──他是个让人把握不住、琢磨不透的人。   觉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北冥有鱼,心底忽然泛起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一方面觉得无奈和失措之余,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也不错,意外地没有不痛快。   在北冥有鱼意识纷飞间,齐归元已经走到了小溪的对岸。   她抬头看去,发现他将手掌横举在眉前东张西望着。看那个姿态,他不是在寻找什么,就是在观察环境。   没多久,他的视线落在一棵相对粗壮和突出的大树上,那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怎么了吗?”北冥有鱼喊问。   “哎,你也会这么大声说话呀!”务   齐归元惊喜地回过头来,给了女孩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回答。吆   他的思维一直就这么跳脱的吗?对于跟上这种千变万化的思维,北冥有鱼真是感到有心无力。祁   “我是在给你找靶子啦。”⒏   走到那棵大树旁边的齐归元终于回答了问题。他拍了拍大树的树干,冷不防地征求起女孩的意见来,问道:八   “你觉得怎么样?”澪   “怎样也好吧……”弃   “不是不是,这可是你待会要射的东西啊!”流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北冥有鱼晃动了一下尾巴,断定沉默是金是最好的回应。仪   眼见对方却连一个动作都懒得给自己,齐归元嘴巴开开合合地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然后,天穹剑出鞘。   一阵蜂鸣锐响刺痛耳膜,只见剑光一闪即逝,那“叉”型的剑痕立即印在了树干之上,其交汇处还被刨出了一个圆形小坑洞。   剑还鞘时,树木的碎屑还没落地。   太快了。   从开始到结束之间容不下一个呼吸,彷佛连时间都被那一剑给斩断了一样。   捕捉不到剑的轨迹,他是怎么出手的也没有看清,北冥有鱼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齐归元连续呼唤了三次“小鱼”,她才勉强脱离恍神的状态。   “射这里。”齐归元屈起食指敲了敲树上的小坑洞。   北冥有鱼连续几下深呼吸了,把仍有点焕散的思绪凝聚起来后,回喊了一声“好”依着记忆里齐归元的动作架弓。   她先不搭箭,把齐归元示范的姿态逐个试了个遍,最终得出了自己体形娇小,只能使用最标准姿势的结论。   既然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无需多想了。   北冥有鱼搭箭举弓,瞄准着位于对岸的目标。   弦没能全满,她的手还不够推尽弓拉尽弦,但已经能感受到弦紧绷在微颤以及在其中蕴酿的力道,足以将箭送到不远的小溪对岸。   箭已一触即发。   她屏气凝神,准备松弦之际──   “先不要松弦,等箭有自己离开的意思才好松手!”   齐归元双手圈在嘴前,高声阻止了北冥有鱼。   彷佛受他的嗓音扰攘了一般,弓弦的颤动冷不防地严重起来,箭尖小幅度偏离了目标。动一发而牵全身,整个持弓的姿势险些因而崩塌,她连忙作出调整,但齐归元却毫无影响到她的自觉,下一句话紧接而来:   “放空自己,箭会告诉你时机的。”   这是什么意思?北冥有鱼分神瞄了齐归元一眼,他便明白了女孩的疑惑之处。   “感受它,意识集中在箭上。”   意识集中在箭上?北冥有鱼凝目蹙眉,视线投于箭的尖端之上。   “想象它是你的手指的延伸。”   想象箭是自己手指的延伸……北冥有鱼试着想象。   随着意识持续往箭的尖端集中,呼吸渐渐地变得平静而绵长,弓弦的震动也缓和了许多。   然后在那一个瞬间,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   视野收窄至一点,其余的究物都倏地如潮水般退去,变得模糊不清的,遭到净空的思绪独剩箭的存在。   腹部在发热,手指在发热,箭也在发热。   ──来了。   女孩猛地抬头,将视线射向目标。   箭羽划过的触感残留在手上,弦仍在颤动的声音轻震耳膜,她意识过来时,箭便已沿视线笔直地前进。   那刹那流光拖曳着破风锐响,以无与伦比的精准轨迹洞空大气,直直戮入了大树的小浅坑之中。   咚──!   箭入木的声音回响于耳边,彼端的箭羽犹在震动。   视野也在同一时间恢复过来,但她的意识刚聚拢,却又堕入了另一片海洋之中,沉溺在命中目标的余韵之中无法自拔,哪怕齐归元已经在大声拍掌赞许,她也没有反应,只是用一张略显迷离的酡红脸庞,陶醉地紧盯着颤动不止的箭羽不放。   “……我射中了?”   终于回神时,她望向之前拉箭的手。   那雪白无暇的掌心上,似乎还残留着箭离开时的灼热。   ──如此地清晰、如此地不容磨灭。   那触感彷佛已经刻在了女孩的手里、身体里,甚至是灵魂里,永远都无法消散。 20、雾幻为源、弓为命定(9)   ──“你做得很好,但是这还不足够。”   这是作为漫长而枯燥的练习开端的一句话。   齐归元对于北冥有鱼第一箭就能精准命中目标感到喜出望外,也多加赞许。但他说,这样还不足够,并叮咛女孩不可以自满。   在起初的数天时间里,北冥有鱼只是一直重复着一件事情──定点射击对岸的静态目标。   每个距离、每个方位都重复上千、上万次的射击。箭坏了,就制作新的;树射穿了,就换一棵新的,而这些都是为了做到更快、更准确。   彷佛和弓是天生一对,受到了无尽眷顾似的,北冥有鱼进步的速度超脱了常理,几度颠覆了齐归元的常识。她只用了五天,基本上就能从各个角度命中目标,例无虚发,就算射界只有咫尺之阔,扰乱视线的事物再多,她也借由惊人的专注力和目力予以解决。   然而,这样就足够了吗?不用动也可以吗?   基本上能够做到齐归元的要求,北冥有鱼便将这个疑问诉之言语。那是她接触弓的第五天。   “你不需要移动,只需要制敌于千里之外。一箭将敌人狙杀,只要把这一点的极致,寸步不移也能克敌制胜。”   杀敌于千里之外。   这就是齐归元为女孩定下的基调。   “一如剑客每一剑都必倾全力般,你也要将一切都贯注于每一箭之上。”   随意地盘腿坐于某块大石上,督促着北冥有鱼练习的齐归元一手拄脸,另一手并着剑指在空中描绘出箭的轨迹,眸子深处摇晃着锐光。   “时时刻刻都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后一支箭了,不击中目标,死的很可能就自己,每一箭都使尽浑身解数,施展所能办到的最好,务求一箭重创敌人,不浪费任何的一箭,也不射出多余的一箭。”   “当你做到任何情况下都能一击毙命时,从你把箭搭上弓的一瞬间开始,就足以震慑敌人。如此一来,大部分敢试图侵犯你的人都会选择退避。”   青年突然拿起剑跃下大石。   落地后,他手虚扶在剑把之上,摆出了随时都会拔剑斩向女孩的架势。   “离鞘的剑不可怕,也无从害怕,因为你已经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去到躲掉这一剑。往往最可怕的,是还没离鞘的剑。不是已经射出去的那一支,而是还搭在紧绷的弦上,蓄势待发的那一支。”   受慑于他那紧咬着自己的锐利视线,女孩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为什么?”她不忘询问。   齐归元维持着随时拔剑的姿势,不答却反问:   “你觉得我这一剑会怎么斩出?”   北冥有鱼脑袋一倾,几种可能性浮现于脑海中。   然而,在她把这些可能一股脑地说出来之前,齐归元摇了摇头。   “不要可能性,我要最确切的答案。你能够回答吗?”   北冥有鱼无言以对,刚到喉咙的话语全部都无力地摔回肚子里。   她回答不了。   ──谁也回答不了。   除非真的能够穿透别人的心思,否则又该如何预判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呢?虽说任何动作都有着可寻的先兆,但又该怎么知道这并非对方设下的陷阱?又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变招呢?   或许有最可能的答案,但却必定没有正确的答案。   看着北冥有鱼皱眉的模样,齐归元站直了身子,丝毫都没有因为女孩回答不上而感到失望,彷佛那才是合情合理的样子。   “因为未知。”   齐归元浅勾嘴角,在北冥有鱼要求前主动给出答案。接着,他自顾自点了点头,长发不一的前发滑过灼灼双眸。   “那根箭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又会沿着什么样的轨迹射出呢?它会击中自己吗?它会杀死自己吗?这些问题会扰乱着你,可是在箭离弦之前,它们都没有准确的答案,而当你唯一明确知道的,就是对方的箭很快、很有威力,而且精准无比时,你就会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感到害怕。一旦害怕思绪就会乱,动作也会慢了下来,甚至会望而却步。”   齐归元墨眼中的锐芒越来越盛,到了刺痛北冥有鱼眸子的地步。她忍受不了那股彷佛要穿透自己的视线,稍微别开了眼睛。   “──以强大震慑他们,不战而克敌就是武道之极致。”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俐落地贯进了北冥有鱼的心房。   “以强大震慑他们……”   北冥有鱼细细地咀嚼着那句话,眼底有某种慑人的辉芒破土而出。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丝变化。   “如果还是没能在对方触及自己前将之击败呢?”   一段模糊了时间流逝的沉默后,北冥有鱼提出新的问题。   “哎呀。”齐归元耸动了鼻子,无奈地摊开双手,“也那就只好转移位置了。”   于是,北冥有鱼开始了以动击静的练习。   *   世界上,有一种被称为“天才”的异类。   ──异于常人,出类拔萃。   他们学习比常人要快上千倍万倍,进步神速,在特定的领域里做任何事都事半功倍,彷佛就是为此而生,命中注定要站上那里的顶点。   而北冥有鱼大概就是使用弓箭的天才。   短短十五天间,她就已经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做到几乎百发百中的射击,齐归元从一开始就已经或多或少地感觉到女孩在“弓”上的天分,但是十五过去后,他回想起来还是对她屡屡惊人的成绩感到不可思议。   *一   两人没有行过师徒之礼,彼此间严格来说算不上师徒关系。齐归元也自觉没有把北冥有鱼看待是徒弟,他更多是把她视为类似邻家妹妹的感觉。龄   他觉得对方的身份以及和自己的关系都是枝末旁节的琐事,压根就不重要。衣   身为一名教导师,还有什么能够比看见受教者在自己的教导下进步神速,并一展天赋更来得使自己高兴呢?(   于他,没有。七   遑论女孩所学的东西还是他自创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直教导她,直至她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是名震天下为止。④   然而,已经成为天璇宫首徒的他不仅是众位弟子的榜样,未来更要承担起宫主的重任,也要报答恩师的养育、教导之恩。五   这些沉甸甸的包袱永远都会左右着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九   他表面上或许给人一种无拘无束的随性感,但人只要活在世界上,都是身不由己的。泗   青年还有很多责任和义务要履行,不能真的就待在女孩身边。九   带走女孩?岜   虽然他的恩师并没有特别歧视武妖,天璇宫又是五门之首,有强力的声望和力量去到保护一只武妖,然而武妖终究是被世人视为异端的存在,齐归元也无法因为一己之私让天璇宫异于遭到舆论围攻的境地,为它添上污点。   嗯,他也身不由己。   人的一生邂逅多如星数,而紧接之后的则是离别。这是成对的因果,避无可避,其中的差异不过就是一个早晚的问题。   齐归元和北冥有鱼终究也会迎来分离。   ──就在今天。   武妖试练已经结束,天璇宫的试练团返程在即,担任起暗中保护试练团角色的齐归元已经收到他要随团返回洛阳天璇山的通知,无法再久留于武妖之境。   他没有事先告诉女孩,因为每每看见女孩醒来时的期待,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破坏那份期待。   北冥有鱼是个好女孩,虽然不爱说话,也缺少了一般孩子的天真无邪,但这并不影响她偶尔露出的笑容很可爱的这一点。   已经许久没遇到能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人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下次的再会。   而在那之前,必须好好道别。   彷佛是有齐归元即将离去的预感,早一天的时候北冥有鱼睡得很晚,早上迟迟没有起来,比平时都要晚上许多。   趁着这个空档,齐归元静悄悄地暂时离开,回到伴伙所在之处。他要拿点东西,当作道别的礼物。   这说不定也是想给对方留个念想吧。   然后,当他回到北冥有鱼身边时,女孩已经起了身坐在了溪边。   白色的尾巴,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身姿。   日轮之辉落在女孩身上,就算她尚且年幼,那飘渺的气质依然让她带着一种虚幻之美,彷佛一触即碎般脆弱无比。   可能是聽見了齊歸元輕步歸來的聲音,女孩一對毛茸茸的尖長獸耳如隨風擺蕩之花般聳動了一下。   北冥有鱼回头,逆光的脸部轮廓略显朦胧。   那端正精嫩的眉宇间有遮不住的稚气,但只要假以時日她必定美得不可方物,女性们一直欣羡的天生丽质大概就是在指女孩这个样子的吧。   彷佛受尽了眷顾,苍天赐予了她应有的一切──美貌、天赋,却唯独没有把“人”的身份赐予她。   如果她不是武妖的话,命运或许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齐归元忽然这个世界病了,只是因为一个“武妖”的身份就对女孩百般逼害,让她凝脂白玉般的细嫩肌肤受到伤害,让她年幼的心灵蒙上阴霾。   她明明就是能够无时无刻都可以展露幸福笑颜的年纪啊……齐归元不禁感触万千,靠近女孩的脚步从未止竭。   至少,把女孩应有东西的一部分还给她──由他亲手。   这种想法由他们相遇的开始,其实就一直占据著青年的脑海。要不是顾虑到天璇宫,他可能也不会在相遇那天让女孩拖著负伤的身体苦苦跟著自己好一段路途了。   “你回来了?”   北冥有鱼静静地问,紫色的眸子明晃不定。   她没有过问青年的去向。   或许是意识到什么了吧,平时她每天起床应该都会问一句“今天我要练习什么”,可是今天却没有,连视如珍宝的长弓都没有放在手边。它被放在女孩躺卧之处。   “呃……”   刹那,齐归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他本来抱著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一见到女孩就告诉对方自己要离开了,而现在事到临头却像是失去了言语一样,只能挠著头,笨拙地回答一句:   “我回来了。”   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似乎已经在两人之间刻下了某种独特的感情。   它不深厚,但让人耿耿于怀。   “你要走了?”   这是北冥有鱼的第二个问题。   不带悲或欢,平平淡淡的一个问题。   她想必是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感情──或许是出于自我的保卫,也可能是不想为齐归元带来困扰──但眸子是灵魂的窗户,因此深深的难过还是止不住地从那里流涌了出来。   好一段时间里,齐归元都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女孩面前,定定地俯视著坐在溪边的女孩。   然后,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女孩来。   女孩真的就像由一块经天地蕴酿而久的白玉雕刻而成一般,纯粹无垢,飘浮著不容他人亵渎的神圣气质。   她本是与世间一切不净之物最不相配的存在,却屡屡被鲜血所沾污,被石头所痛击。   一想到这里,齐归元就有点心痛,险些没忍住心中的爱怜,伸手去到触碰女孩的脸颊。   “是的,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终于把话给说了出来。   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塞满了两人之间。   他们久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静静在对望著。   齐归元心想,她好像又回归到原点了。经过十数天的相处,渐渐变得话多的女孩又重回相遇时的寡言。   “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最后是由齐归元打破了寂静。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了那本书藉──那本他费尽心血所写成的书藉,把它递给女孩。   那蓝色封皮的书籍上,以气势磅礴的笔触写有“玑璇心法”四个字。   女孩看了两眼,然后不明所以地歪起头,长长的尾巴晃了晃。   “心法。”齐归元目光灼灼,“武道之始。”   “武道之始?”   “是的,这真是心法是锤鍊武根、强化体质和驱使真气的法门。唯独拥有心法,才算打开了武道之门。你虽身为天成,但是往后的路子也必定要依靠心法才能继续走下去。天虽有眷于你,但却不能助你超越它本身。”   超越天。   理解到青年的意思,女孩内心一阵躁动。自己是否有一天也能超越天,走到武道之终极,成为传说中的“飞仙”呢?她不由得去到联想,脸上尽是迷离的恍惚。 21、雾幻为源、弓为命定(10)   “你曾经告诉我,你的真气很容易外放出体外是吧?”   “是的。”   “如果以天璇宫的理论,你是属于‘气宗’一脉,擅于真气外放和制驭,应以‘气’为主‘式’为辅,这也是我只让你熟练普通射箭方法的原因,并没有教你任何箭法。”   一抹复杂及苦涩的色彩暗暗地蒙于青年清爽的脸容上   “天璇宫的心法我不能教授于你,门规所限嘛……这本心法是我精研了天璇宫顶级心法加以改良而成的,严格来说并不算天璇宫的心法,所以教给你也没有关系。”   “可以吗?”   虽然他扬言这是经过改良后的产品,但见于原材还是天璇宫的心法,还是有砌词狡辩、偷换概念的嫌疑。   北冥有鱼有点担心事情败露后,他会被师门追究责任。   然后,慢了半拍地,女孩始惊觉自己也原来也懂得担心别人。   “当然可以,到时要是我那老不死师父知道了,也怪不了我”   要怪就怪世界有灰色地带存在吧!他以一贯明快的语调,煞有其事地说道。   “这……”   尽管他那近乎歪理的借口,直教北冥有鱼目瞪口呆了,但她还是接下了那本心法。   “嗯,我会好好珍惜的。”   北冥有鱼视为珍宝地把心法牢牢地抱在胸前,彷佛谁都不能从她手上抢走一般。   “珍惜倒不需要啦。”   齐归元不以为然地缩起下颚,明快的语气突然严谨起来。   “不过切记一点,这心法可不能外传啊!也尽量不要搞丢,熟背后拿去烧掉。”   明白其中的利害,北冥有鱼点头。   不轻易把本门知识外传是一种门派的常态。   玑璇心法又是参考天璇宫的各式心法改良而来的,其中的知识肯定相当敏感,本来齐归元把这东西交给北冥有鱼已经是十分不该了。   如果有朝一天她一个不小心把心法弄丢,让外人从中获得天璇宫的至高绝学,他肯定会遭到追究,甚至是极严重的处分。   他对自己的恩情,北冥有鱼感激不已,自然也不能为他增添任何麻烦了。   “一定要好好练,对你会很有帮助的。”   齐归元相当满意地连连点头,然后又用下巴指了指北冥有鱼抱着的书藉。她的视线跟着垂下。   “里面我加了标注,你翻开看看。”I   在青年的示意下,北冥有鱼把心法书藉翻开,随即皱起了眉头。O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一些经脉图,旁边附以一些文字标注,那要比之前那用来检测自己真气性质的要复得多,女孩骤看之下完全一头雾水。图案倒还好,可是女孩读不懂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这也是造成她如此困扰的原因。吆   不过,齐归元似乎早有所料。柒   “我知道你不懂字。”肆   齐归元的食指点在书页上,指着一个箭头图标说道:(   “我在经脉图上都加了一些图案标注,箭头所指的方向就是真气的走向,你应该能够看懂的。所谓心法说白了就是一种经脉循环的路径,驱使真气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不搞错真气运行的路径就可以了,其余的慢慢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自然而然就能够懂的。”五   经齐归元如此一说,北冥有鱼便仔细地察看那些经脉图。那些图案上,确实有用红色墨水画上了箭头,指引出真气运行的路径,相当通俗易懂。)   他一定是早早就考虑到女孩的情况了吧。⑨   “不过啊……还好你完全不懂字,否则你要是看懂了一些看不懂一些才是真正难搞。人啊,总是禁不住去自主揣测一些内容不是?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能看得懂的,即使只有这些图标。”事   带着鼓厉女孩的意思,齐归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⒐   不过,事情真有如此他所说的这般简单吗?北冥有鱼没有充足的自信能够搞懂心法的内容,紫色的眸子蒙上一层不安,耳朵也无力地垂了下来。芭   “别慌啦。”   察言观色的能力算不上迟钝,齐归元没有看漏女孩脸上的感情。   “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话……”   齐归元突然伸手去拨弄脖子后面。   紧接着,响起一声类似乌鸦的叫声,一只小巧的乌兽从那里冒出头来。会是怕生吗?它左望右望了好几次,才露出全身蹦跳出来,移动到主人的肩上。   “这是……”   北冥有鱼认得他肩上的鸟兽。   这种像有着红色眼睛,身披黑色羽毛,类近乌鸦的鸟兽在武妖之境里不算罕有。   它有着出众的记路能力和能够遮蔽自身所有气息的独特天赋,经过训练后能够成为比信鸽更为优秀的传讯工具,因而成为极少数受到人类青睐的武妖。   所以,它的价值并不低,在人类之间也有买卖的市场,不少猎人涉险进入武妖之境寻找它们的踪迹,将之活捉后都会卖给一些商人,商人再把它们转卖给有需要的人,价钱都不便宜。   “给你介绍一下,它叫小呆。哦,虽然叫小呆,但一点也不蠢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这乌鸦竟然还有名字?北冥有鱼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彷佛是想应和主人的话般,暗鸦叫了两声,但是它脑袋晃呀晃的样子,却显得些许呆头呆脑,不由得让人怀疑它实际上是在和主人唱反调的意思。   “小呆是我养的暗鸦,你可以用来写信联络我。”齐归元苦笑着说,“这里荒野岭的,你也不太方便托人捎信吧?”   更重要的一点,女孩是武妖。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几个人愿意帮忙武妖。   “它……已经认路了?”   “嘿,可不是嘛。”齐归元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一副你别赞我我会骄傲的样子,“谁叫是我养的,聪明着呢。”   自吹自擂完还不仅此而已,齐归元自豪地说道:   “只要你放飞小呆,让它飞回天璇宫一次,它肯定就能记得返回的路了。哦,对了……”   接着,齐归元又叮咛了几句照顾他那宝贝暗鸦的要项,例如饲料要用好点的,跟它说话要温柔之类的。   这难道是他的小情人吗?   看着齐归元温和地在逗弄暗鸦,北冥有鱼心情很古怪,开始怀疑要是自己真照顾不到位,齐归元马上会杀到武妖之境来找自己算帐。   幸好,武妖之境虽然人烟罕至,但自然物产丰富,又是武妖的故乡,北冥有鱼还是有自信在吃食的方便不会亏待暗鸦,而其他方法她就只能──   “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   对吧,小呆。齐归元对暗鸦徵求意见,它相当配合地叫了两声。   “小呆,去吧。”他指示暗鸦移动。   暗鸦居高临下地打量暂时负责照顾自己的女孩好几个来回之后,像是感到勉强满意地叫了几声,最终有点不可一世地昂起脑袋,振翅飞到女孩的脑袋上著陆。   下一瞬间──   “呀──!”   北冥有鱼冷不防地惊叫出声,泪眼汪汪地捂按住脑袋上的兽耳。   那是因为暗鸦用嘴巴啄了一下女孩的耳朵。   耳朵是她敏感的位置,于是反应也相应地激烈起来,暗鸦之前那不算用力的一下,已经足以像刀般刺痛了她,还导致耳朵嗡嗡作响。   “小呆,你不准乱来。”   齐归元见状便扬声怒斥,暗鸦这才垂下脑袋,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它像是已经知错了一样,飞落到女孩的肩膀上。   斜睨著一人一鸟的互动,北冥有鱼讶异地直眨眼睛。   武妖天生比一般的飞禽走兽更富有“灵性”,女孩长久以来生活在武妖之境,也见过村子里饲养的家禽和宠物,能够很好分辨两者的“灵性”高低,而那不仅是指聪明程度,亦指举止与人相似的程度。   然而,“灵性”高如这只暗鸦──小呆的武妖还是非常罕见。   有一个这样子的说法,天生灵性越高的存在于武道一途会走得更为顺畅,这也是为什么人类比其他生物更有“资质”的原因。   或许这只暗鸦也属于质资较高的吧。北冥有鱼脑海里转著这些想法,脖子倏地传来稍显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那正在触碰她的东西很快就温暖起来。   她依循感觉转眼看去后,就看见原来是暗鸦的杰作,它正用脑袋推拱磨蹭著她的脖子,还求饶般瞪大圓嘟嘟的双眼望过来。   “小淘气鬼,下次不许碰我的耳朵了。”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地推逗著小呆的脑袋,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诉说著已经原谅对方的意思。聪明的暗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呀──呀──”地叫了两声。   两人能够相处融洽,齐归元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小呆,还认得回家的路吧?”   听见自己主人的问题,黑鸦拍了两下翅膀。   会是在表达知道吗?女孩并非太懂,反倒是齐归元“嗯嗯”地点著头,摆明是理解了那些由单音节组成的句子之含义。   “我想想啊……”   齐归元重新把视线投向女孩,突然开始思考事情。   “大概十天后,你放飞小呆一次,让它记记路吧。我怕久了它认不出回家的路。”   他最终如此说道。   认不出回家的路?北冥有鱼反应迟钝。   “它……不是很聪明的吗?”   “呃……”   像是说漏了嘴般,齐归元面色一僵。   “其实他也很爱玩……我怕它玩多了,就忘家了啦。”   所以说它根本就不可靠就是了呢……北冥有鱼叹了口气后说道:   “好吧。”   齐归元又再干笑了几声,看起来很困窘。   “这里还有一些纸。”   快速带过话题是消除尴尬的好方法,齐归元一股脑地将一些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东西塞向北冥有鱼。她把仍紧紧抱在胸前心法放在脚边,空出手悉数接下所有东西。   “你信写好对折三次,塞进那个特制书箱里让它背著就好了。”   北冥有鱼听了低头看向怀里,果然在那堆被逼抱住的东西之中看见一个由竹篾编成,形似书箱的物件。她还看见了笔墨砚──写信的必须品。   “一些小物件也可以。最多一本书的重量吧,太重的话它可飞不起来,就算飞起来也飞不远,难说会不会饿死在路上。”   听著齐归元话,北冥有鱼自怀里满溢出来的杂物都暂时安顿在地上。   小呆的能力可以说是出众,一般信鸽只能传遥纸条──信或许勉强可以,至于还能带一些小物件倒是相当稀罕了。   不过,可能是齐归元那种千叮万嘱的态度所衍生的错觉,北冥有鱼却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它很不堪的感觉。   ──信吗?   该写点什么呢?女孩茫然地试著想像自己写信的情景,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我不懂字。”女孩不无灰心地说。   每每失落沮丧,她脑袋上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总会往前半折叠起来。那种灵动真的可爱非常,齐归元不知道有几次差点忍不住伸手去到触碰了。   “我会准备一些教材寄给你自学,我会分批让小呆带给你。”齐归元温和地说。   如此看来,他可以说考虑得十分周全,几乎快要到滴水不漏的地步了。   “所以别著急,慢慢来。”他温声细语。   日轮之辉错落,映得女孩眼前青年的脸容忽明忽暗。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温柔,他不是觉得我很麻烦的吗?她还没有忘记初遇时,青年把她形容成麻烦的那句话。   然而,他现在为什么又──   “我会帮你的。”   ──说出这样子的话?   “帮我……”   女孩仰望青年。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是因为可怜自己吗?北冥有鱼猜度著,不想这是就答案。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她不需要青年的怜悯,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和青年的关系不再平等,一如武妖和人类一样。   “哎呀哎呀,你问了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齐归元夸张地睁大眼睛,头痛似的揉了揉额角,“愁啊……”   “会很难回答吗?”北冥有鱼不懂。   齐归元忍不住失笑。   “说起上来,这不是月费群85'766.34""42你主动想我保护你的吗?”武   就仅凭自己那近乎是为他添麻烦的请求?北冥有鱼愣住了,难以置信地张开嘴巴。吆   “这……已经超出了。”弃   “或许是吧。”罢   齐归元戳著自己下巴思考了片刻。吧   “我一直觉得武妖和我们没有什么分别……”他沉吟著,“也不是说什么伟大的理由,我其实也挺自私的。”邻   他又笑了。器   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满溢著光辉。⑹ 22、雾幻为源、弓为命定(11)亿   “不过,我想看看。”   齐归元单手遮阴,眺望著天空彼端。他的声音彷佛都飘远了。   “我想看看,看看你能不能获得幸福。”   “幸福?”   把远天云端的视线拉了回来,齐归元看向女孩。   “因为不想承认啊……”   苦笑真不适合他呢……这是北冥有鱼当下最直接的感想。   “这个世界明明如此广阔……你知道吗?武妖之境可能很大,但华朝更大,这它们比起整个世界就不值一提了,再更遥远的东、西两方还有更无垠的天地,而它明明是如此之大,却容不下区区的‘武妖’那不是更奇怪的事吗?我不想承认,真不想承认它是如此地……狭窄而有限。”   世界究竟有多大的问题,北冥有鱼并非很感兴趣,也没有想像过。   “你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吗?”   “不,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明明有著如此让人羡慕的一切?有天赋、出身名门正派,样貌……不算得上很好看,但属于清爽耐看的类型──总的来说不差,还不蠢,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和自己同病相怜呢?   然而,他不像在说谎。   北冥有鱼能够由他言语里寻觅到深深的惆怅。   “我这里怪怪的。”   齐归元就地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敲响了自己的脑壳。北冥有鱼面露古怪地俯视著他的动作。   “……你挺有自知之明。”   “喂,再怎么说也给点面子否定一下啊!”   总之,齐归元先不爽地反驳一句。   “我啊……总是喜欢改良功法。给你的心法也是我改良的东西,我给师父看过,他给我的评价就只有‘狗屁不通’四个字,还说什么始祖流传下来的功法,怎么可能有这种缺点云云……我当时反驳了一句,难道先出现的东西就是对的吗?结果就被罚了闭门思过半年,几位长老还认为这是罚轻了,要求加至三年。”   你应该能明白那种感受吧?他苦笑著询问女孩,想要借此获得安慰。如此一来,女孩点头说自己明白的那一瞬间,浮现于他脸上的感激就不难理解了。   “他们都觉得我是错的,我也告诉自己别做多余的事了,但却无法自拔啊……总是不自觉就研究起来,发现一些不合理之处时就想要改良。”   这大概是所谓的醉心、执著于一件事吧。   “你觉得这跟武妖备受歧视和逼害的境遇一样?”   “我觉得是一样的。”   可能是阳光的关系,他笑容有点模糊。   “不过你比我要难过得多了。虽然不大好,但是……这也让我获得一点慰藉……‘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不被理解的存在啊!’这样。现在一想,我的度量只有小肚鸡肠的程度嘛。”   “……我觉得是人之常情。”   沉默了半晌后,北冥有鱼把最直接的感想说出来。她不是想要安慰对方,而是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个懂得体谅别人的孩子,而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齐归元由衷地赞许。   然后,在女孩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将头朝下以遮掩害羞之际,齐归元语气一转,带著感激地开口说:   “我从你那里获得了勇气。”   “勇气?”北冥有鱼的头发有一瞬间篷松地鼓起了来似的,“我身上?”   是的,齐归元不容置疑地点头。   “如果你真的有朝一天能够觅得容身之处,那么我肯定也会能够得到认同。看著你努力,我就觉得自己还能努力一点。”   很懦弱,不是吗?他如此问道。   北冥有鱼只是摇头,齐归元清挺的眉往上挑起。   “是否定,还是不知道啊……”   “……”   “沉默啊……”齐归元伤脑筋地摸著束发的带子,“也罢,是我唐突了。”   “这些话我连师父都没告诉过,为什么会告诉你呢?”   “因为同病相怜?”   没想到会被“以牙还牙”吧,齐归元在片刻呆愣后,突地拍腿爽朗大笑起来。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笑得很开心。   北冥有鱼也受到感染般扬起浅笑。   “──五年。”   两人相视而笑了一阵子后,他突然抹去笑容,举起伸直五指的右手。   “你需要五年时间去修习心法,到时我会把最合适你的箭法放在你面前。”   “……你为我而创的箭法?”   没有原因,女孩就是直觉地如此认为。   “嗯,所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把心法熟习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好,我会努力的。”   “那就好。”   齐归元爽朗地笑著,伸出右手尾指。   那是要拉勾约定的意思吧,于是北冥有鱼也伸出了左手尾指。他们的手指勾扣在一起,脸上都只有淡淡的笑容。   “等我。”   “──我会在,我都在。”   那是他们之间的小小约定。   接著,离别也如期而至。   北冥有鱼目送著青年的背影远去,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在林木中渐渐模糊,渐渐不再完整。   ──想跟他在一起。   意识到他很快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的一刻,这个念头不可压邦地破土而出,并且以飞快的速度茁壮生长。   而待它成长到足以左右女孩的行动,青年的背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已经再也看不到了,她放下刚抬起的腿。   日轮依然高挂,周遭的景色也如旧。   唯独缺少了青年。   仅此,世界彷佛都已经不完整了。   ──她,没能好好地将话说出口。   嗯,她的心意没有传达到。   *   宛如人生有一部分叫作“暂别”,故事也有暂告一段落的时候。   跟著,未完的旅程将继续。   北冥有鱼的回忆述说中止于灵月谷弟子来到她耳边说出“谷主,已经差不多该起程”的时候。   “就先说到这里吧。”   北冥有鱼抽身站起,让那名弟子先去通知其余人等准备出发。   “哎哎哎,接下来才是精彩的地方呀!”   这不是吊我胃口吗?雪麒麟严正地抗议,迫不及待地便追问说:   “五年后呢?他有没有应约咩?”   “时间已经不早了。”北冥有鱼斜睨著雪麒麟,扬起嘴角挖苦她说,“还是说你想在这里过夜?晚上会更冷一些。”   “我可不怕冷呢。”   雪麒麟哼哼两声,不可一世地捏起腰来。而北冥有鱼的反击只有简单的一句:   “你徒弟呢?”   只要把自己重视的人拿来说话,雪麒麟就会话语塞住。   能够看出她是个重视身边之人的人。   “那我们边走边说咩。”她退求其次。   “耳杂。”   抛下这两个字,北冥有鱼将沾湿脚掌,仍冒著烟气的水珠用真气驱去。在雾气缠绵下,她重新穿上袜子,把小脚丫套进绣花鞋里。   “难道这里就不耳杂了吗?你这都是──喂,你要逃吗?你果然要逃吧!”   雪麒麟手舞足蹈地喝喊著,可是北冥有鱼却毫不停步地走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有一瞬间看见北冥有鱼嘴角泛起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⒉   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一如此猜测,雪麒麟就莫名地火大,气得咬牙切齿。酒   这世界上难道还有被吊胃口更难以接受的事吗?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就像被蚂蚁咬一样,雪麒麟现在就好不自在,很想把齐归元和北冥有鱼的过去给听完。〇   不过,就算她可以融化积雪、挥手之间点燃火焰,要打开北冥有鱼的嘴巴,似乎还是有些力有不逮。巫   “北冥姐姐……她……”?   望著已经在整顿弟子的北冥有鱼,从池水里起身的羲和,它眸子里溢满著的复杂之情。叁   “她……从来都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些事情。”坝   “嗯?”柒   羲和如梦初醒般望向雪麒麟,眨巴著眼睛,之前的话像是无意识说出来的。伊   “没什么。”删   羲和摇了摇头,驱使著巨大的身躯离开温泉。她模彷著北冥有鱼的方法,原本湿透的毛发转眼就干透了。   远去前,她难以察觉地对雪麒麟投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眼神。   “什么咩……”雪麒麟耸了耸鼻子,“还说她们为什么经常以姐妹相称呢,原来是因为都喜欢说话只说半句呀!”   “小师父,你这句话可不好哦。”   一丁点相应的意思没有,水云儿只感到有趣地笑著。她也轻盈地起身离开了。   “哇,这都什么咩……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呀!”   雪麒麟抱怨了一句。   然后,她想著把鞋子穿上,准备继续旅程,旁边却传来了梦呓般的细语。   “原来太爷爷和北冥前辈还有一段这样子的过去呢……”   “小七?”   女孩低头一看,就看见少女半垂著的鲜红眸子里徘徊著的恍惚。   “真好。”   如此说著,齐绮琪满怀感激地笑了。   那并不是给予雪麒麟的笑容,因为少女红瞳之上现在所映著的,乃是北冥有鱼的身影。 23、雪映灵月(1)   ──“灵月谷可是四季如春的哦!”   雪麒麟还记得在自己抱怨为什么要把灵月谷建在昆仑山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后,水云儿曾经如此回答她。   她弟子的答案也一度得到齐绮琪的附和,雪麒麟却感觉她们只是在捉弄自己。   在被冰雪覆盖的荒山野巅里,怎么可能有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呢?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个地方处于某种大型结界的庇护下,而灵月谷显然不精法术,更别说道家的技术在“张天师”玉耀重现世间前都处于“失落”的状态。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在小温泉出发,又再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穿过了一条不算狭窄的山间道路后,他们终于到达灵月谷。   这时,终于得以亲眼看见灵月谷所在地的真貌,脑海里的所有怀疑全部烟消云散的雪麒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声略显滑稽的惊叹。   “呜哇……”   雪麒麟放远的目光略显呆滞,嘴巴大张得足以塞下一只拳头。   不仅是她,天璇宫几人无一不出现类似的反应,即使曾经纠正雪麒麟对灵月谷看法的水云儿也不停地直眨眼睛,并“这可真是壮观呐……”如此慨叹着。   至于唯一能保持沉稳的就只有齐绮琪。   不过从她那句“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看来,她应该并非是第一次造访灵月谷,所以能够面不改容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现在,雪麒麟你相信灵月谷四季如春了吗?”   刚交代了一名长老几句,让他先带弟子们返回灵月谷的北冥有鱼扭头瞟向雪麒麟,突地抛出这个问题。   “啊……”   她原来有在在意的咩?看见北冥有鱼的尾巴晃呀晃的,雪麒麟忽然觉得对方像是赌气赌赢了的孩子在得意一样。   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再次眺望正面彼端。   “好吧……是我错了咩。”   对于“灵月谷四季如春”这一点,雪麒麟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真的。   ──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   刚才只是在山间道路绕过转角,然后景色就陡然开阔起来,染上了各种色彩,不再是一片纯白。   现在呈现于女孩眼前的,是响应着“灵月谷”一个“谷”字的山谷,景色只有“不可思议”能够衬上。   山谷的两边顶端像助骨般往内微弯,拥护着这座山谷,远看之下就像是被人用手兜住了一般。   这里原本说不定是一个地下大空洞。   然后,它在经年累月的时间冲刷下,顶端塌陷了下来,最终形成了如此独特的地貌特征。   山谷里,乌语花香,建筑林立。   雪麒麟能够看见不少绿色的植物,花草树木皆有,还有一些在印像中害怕寒冷的飞禽走兽,谷里显然温度宜人。   仍身在谷外的雪麒麟已经感觉到温暖大幅回暖。   谷里应该有某种热源。   尽管如此,如果将那几座零散分布在谷内,大小不一的温泉界定为山谷的热源,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就算的确是那些温泉在维持着山谷的温度,只凭泉水的温度绝对无法承担起那些植物的生长,毕竟还有湿度的问题。   究其原因,或许是那远高出外界的灵气含量之故。   自踏进山间道路,随着不断往里深入,雪麒麟早就察觉到游散在环境里的灵气含量在上升,而真正来到灵月谷谷口时,那上升的幅度更是跳跃性的。   这些灵气是平衡的。   于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灵气是支撑生命的泉源,它的平衡则是左右环境的要素。   沐浴在灵气含量高的地方,身体会更为强壮──武者的身体质素要比常人好也是同理──而当灵气越平衡时,环境也越适合支撑生命活动。   所以,灵月谷的一个“灵”字就是在暗示“这个地方有高含量的灵气”吗?   雪麒麟发现北冥有鱼其实是选了一个洞天福地,而不是鸟不生蛋的地方,里面十有八九有灵泉──地下龙脉的缺口。   暂且不论环境的问题,单是如此属性平衡的高浓度灵气,这座山谷就有成为武者们趋之若鹜之修练地的资本了。   彷佛是在印证这一点,雪麒麟体内的真气循环速度也自主地快了起来。   总是睡到天昏地暗,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醒的天玑似乎也受到惊动,突然从水云儿胸前衣襟处冒出头来。   “好强的灵气!”   黑猫双眼亮亮的,精神抖擞得不像是才刚醒来一样。。   对于“器灵”这种纯粹的灵气存在而言,灵气就是最上乘的补品。它们虽然不能直接运用那些灵气来锤炼灵性,但不意味着不能将它们化为己用。   活动的大部分灵气供给其实都是天玑自己从外界摄取而得的,只有维持“存在”本身的一部分是源自雪麒麟喂养。   这也是她为什么长期渴睡的原因,外界灵气并不能提供“灵性”与天境同等的她所有活动所需。   “哟哟哟,一有‘吃’的你就冒出来了。”   “什么呀什么呀!”   黑猫挥着前爪抗议着,整个身体都自水云儿衣服底下钻了出来,在空中一个轻盈翻身转换成女童模样。   着地,她气呼呼地鼓着脸颊,对自己的主人加以指责说:   “谁叫麒麟平时都不给我‘吃’啦!”   “嘿,你就只知道吃和睡是吧?”雪麒麟嗤笑着。   “那都得怪你!”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天玑居然还敢反驳。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那伸长脖子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雪麒麟,没想到你都宗师了,还在意那丁点真气。”   北冥有鱼投来了鄙夷的视线,好像是认为雪麒麟吝啬抠门,不舍得那些真气,委屈了天玑了。羲和也用责难的眼神看向雪麒麟。   迎着两人的视线,雪麒麟立即狼狈地大声喊冤。   “等、等等!这是误会!”   事实上,两位武妖的确是错怪了雪麒麟。   别说是宗师了,就算还在天境,雪麒麟也不是会吝啬真气的人,这就她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上就可见一斑。   “小玑,你不能含血喷人咩!”   她再度看向天玑时,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转为泫然欲泣,还带有几分凄苦。   “呜……麒麟还不承认……”   两位武妖的眼神变得更为刺人了。   “喂喂,你们倒是帮帮腔呀!”   雪麒麟连忙求助于天璇宫三人。   不过,她注定孤立无援。   宫天晴鉴于自己的身份没敢作声,缩着下巴偷窥着这边,雪麒麟的视线一扫过去,她就吓得缩成一团。一旁有点小恶魔性格的水云儿则对此喜闻乐见,在一旁掩嘴窃笑着。   齐绮琪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但望了天玑一眼后似乎又有点心软下来,最后只给了雪麒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下子,我不就好像真成了大坏蛋了吗?雪麒麟那双满怀怨怼的眼眸,控诉般再扫视了三人一眼。 24、雪映灵月(2)   “这真的不能怪我咩!”   无奈之下,雪麒麟总之先解释说:   “我要是给多了她,她就会拿去瞎花一通,变来变去的浪费真气。”   “可、可是……”被揭穿的天玑顿时困窘起来,支支吾吾了一阵子,“那又不算多嘛……”(   “花费和浪费是两回事!”一   雪麒麟猛一挥手,大义凛然地说。)   “麒麟……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吗?”邻   天玑才低头“呜……”地发出微微的低吟声,齐绮琪满是怨念的目光便投了过来,瞧得雪麒麟僵住身体。吆   “哎,我也不是太铺张咩……”*   雪麒麟下意识抗辩,但气势全无。漆   “嗯──?”似   齐绮琪拖着单音,用彷佛在询问“你的良心呢?”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她。屋   颇有自知之明的雪麒麟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学着天玑垂下头来,像是被人斥责的孩子般不敢与齐绮琪对视。⑨   “雪麒麟,看来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成长。”I   北冥有鱼先是冷笑一声,随即又百般无奈地叹息出声。V   “我们走吧。”她说。酒   在她们聊闲期间,灵月谷弟子已经循序渐进进入了灵月谷,偌大的谷口附近只剩下寥寥数人逗留。岜   “走吧。”   北冥有鱼眺望灵月谷,将鬓角纯白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丝带滑落间,疲倦的色彩若隐若现着。   “我想回家去了。”   她的声音彷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细长如柳叶,柔美而不失凛然的眼框里,那彷佛由冰雕成的眼眸也在眺望远方,眼角处依稀吊挂着一丝愁绪。   这表情真不适合她……望着女童气质出众的侧面,雪麒麟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   寡言。   这个字眼并无法准确捕捉北冥有鱼的特点,尽管她一向都给人类似的印象,但那都是假的。   一种假象。   她脸上没有明显的感情、色彩,一双紫色的眸子也总是缺少波澜,但藏着彷佛已经看透了世间所有真相的浮光,构成了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而拥有这种气质的人一般都很沉默寡言。   北冥有鱼可能说话都很短,用字都比较少,有时还短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很少会说没必要的话。   但那真的算得上是寡言吗?雪麒麟认为不是。   在她看来,那其实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笨拙。   雪麒麟很喜欢用这个字来总结北冥有鱼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   北冥有鱼属于拙于表达感情和想法的类型,偶尔透露出来与表面成熟不搭调的稚气举动就是最好佐证,而这与常常以一副扑克脸示人的叶震有着些许相似的地方,但在程度上依然是北冥有鱼更胜一筹。   而在雪麒麟认识的人之中,真正和“清冷”两字扯上关系的人大概只有羲和。   所以,在带领天璇宫众人参观灵月谷时,北冥有鱼突然变得能言擅道,雪麒麟一丁点都不觉得奇怪。   灵月谷的每座建筑,甚至是一花一草,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既然熟悉,又怎么会无话可说呢?   彷佛要把平时予人的沉默印像彻底颠覆般,北冥有鱼在介绍灵月谷的环境和各种设施时,几乎长篇大论到有点罗嗦,甚至还提及建材之类无关痛痒的东西。   老实说,雪麒麟根本就不在意那个芧厕的板隔究竟是红木制的,还是随手伐的木制,也不想追究这些木材是不是北冥有鱼亲手所选的。   奈何北冥有鱼难得来了兴致,她也只好知趣地耐着性子去听。当然,那些话压根就是左耳入右耳出,没有在她脑海里留下任何印像。   灵月谷是山明水秀的地方。   它在几座温泉的丝气缠绕下,带着一股仙气,就如同它的主人北冥有鱼一样。   有一条曲折浅狭的小溪斜斜地贯穿了灵月谷,源头的水潭和温泉属于两个不同的水源。   溪水是冷的。   水之源处可能是周遭山峰融解的雪水,沿着石径走过溪上小桥时,雪麒麟彷佛能闻到了雪的味道。   或许是建立年期尚短──比天璇宫的千年要短上许多,灵月谷的建筑并没有给人陈旧而悠久的感觉。   它们在样式上也更接近现代的华朝,不像天璇宫那些建筑般带着一种古意,但更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气息。   这可能与它的格局有关。   谷中建筑零散分布,彷佛只是随意所建,没有任何规律,也很少见到群体式的建筑,而弥补它们之间极大空档的是花草和树木。   那些植物也不密集,群体错落间往往都有能够窥见对面之物的空隙,在云雾飘渺下,彷佛是一层要把灵月谷所有人造物都半遮起来的簿纱。   在北冥有鱼的带领下,一行人几乎把灵月谷逛了个遍,如果不是雪麒麟抱怨着说“腿要麻了,肚子也饿了”北冥有鱼会不会带着她们挨个房间去逐个参观还是两可之事。   一行人止步于灵月谷的另一端,雪麒麟望着另一个谷口──不容忽视的谷口叹声说道:   “这里还有个出口耶!”   前后贯通的山谷并不罕见,但像灵月谷这种两端谷口都十分狭窄的地方就堪称“独特”。   然而,这还不足够构成让雪麒麟惊讶的理由。   她真正惊讶的是这一端的谷口竟然筑起了一堵像是城墙般的墙壁。   那墙壁大概有十五米之高,嵌于其中的铁门格外的突兀,如果雪麒麟刚才是从这边进谷,很可能会误以为这灵月谷其实是一座谷中城。   原本正在把脚边小石子踢进不远处的小溪里,看着溅起的水花自得其乐的天玑跟着望去后,也出现类似自家主人的反应。   “真的耶!”她惊叫。   “麒麟,你真讨厌啦。这有没有什么奇怪,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   不满于雪麒麟表现得像是刚从乡村出来,凡是都要惊叹一番的小农民一样,齐绮琪觉得有些丢脸地加以训斥。   还在眺望不远处的城墙瞧,雪麒麟摆着手说:   “不是不是,我只是奇怪这座城墙而已。好端端干嘛在这里建堵墙呀?另一边出口明明没有来着。”   “那里……”羲和眯起眼睛看了过去,意味深远地开口说:“可不是出口。”   以真身示人的她声音厚重了许多,在静谧的灵月谷里荡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声,几名在附近的弟子一度疑惑地把视线投来。   “咦?”   雪麒麟发出疑惑的声音,望向北冥有鱼寻求解释。   “不是出口?难道这后面还是什么禁地不成咩?”   像天璇宫的剑冢一样。   北冥有鱼望了一眼城墙,还没来得及开口,水云儿便笑着插嘴:   “小师父,那应该是通往疆外的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这里出去走上几天,就是西域的月牙国。”   “那么近?这么说,这里还是华朝的一道门户咯?”   雪麒麟有点始料未及,双眼睁得极圆。   “麒麟麒麟,什么叫门户呀?这明明就跟你房间的门不一样,可要大多了。”   “白痴天玑,这不一样啦!”   雪麒麟恨铁不成钢地斥责傻呼呼的天玑。   紧接在天玑委屈地低下头后,水云儿突然莫名地长叹一声。   “据说灵月谷在很多年前是一条隐秘之地呐……”   水云儿瞥向北冥有鱼的目光混有由衷的敬佩,而后者似乎领悟到某种弦外之音,淡云风轻地回答说:   “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她们在说天书咩!听得云里雾里的雪麒麟撇起嘴巴。   就在这时,宫天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呀!”地惊叫。   “爷爷曾经说过……”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宫天晴身上,因此这句话只有半截,后半截早被宫天晴期期艾艾地吞回肚子里。   “宫老爷子?他说过啥呀?”   “对呀对呀,宫姐姐,宫爷爷说过什么呀?”   雪麒麟追问,天玑也对此表示十分好奇。两人眨着眼睛就像一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心的小姐妹。   在她们的紧紧注视下,宫天晴怯怯地游移视线,细声细气地回答说:。   “北国和西域的联军曾经联合从这里进犯华朝……当、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敌军成功绕过……华朝的边防,成功突进了……华朝。”   “嘿,还有这种事?”   那个“嘿”字纯粹出于惊奇之情,雪麒麟瞟向北冥有鱼的眼神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是有这种事。”   水云儿像是追忆什么般应和,齐绮琪接过话头用敬仰的语气说:   “北冥前辈当时选择在这里建立灵月谷,就有一种代朝廷镇守国门的意思。”   想起在帝都所遇到的种种,那些血味似乎还缠在自己身上,雪麒麟既愤愤不平又不无厌恶地出言嘲讽:   “哎哟,那皇帝老子还这么刻薄?无功也有劳这个道理他也不懂?难怪那么多武者被寒了心,跑去当起盗贼来了咩……看来他”   “麒麟,慎言。”   齐绮琪严声打断,左看右望的模样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小七,不是我说,你这是在慌什么呀?”   就算在“天之子”面前也会依言直说的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这里又没有外人在。”   “不是这个问题。”齐绮琪不太赞同地蹙起眉头,“自古以来多是祸事是始于嘴巴,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懂才是!”二   齐绮琪属于死认理的类型,雪麒麟说不过她──主要是说过她了可能会被打,摊了摊手表示“随便你怎么说”气得齐绮琪胸脯一阵起伏。⑼   凡是都要适可而止。O   如果再刺激齐绮琪,她可不会再跟讲究仪态。深知道这一点,雪麒麟扭开了小脸,错开了与对方的视线交会。舞   天玑在这时地扯了扯雪麒麟的袖子。衫   “干嘛?”疤   雪麒麟纤幼的脖子一扭,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天玑,只见后者捂住肚子嘟起樱桃小嘴来。企   “麒麟,我饿了。”艺   小玑拙于察言观色的本领依然一绝。衫   这高含量的天地灵气她不“吃”,偏偏就要来“吃”自己的真气?雪麒麟一阵气闷,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哟哟哟,这么多灵气还不够咩?”   雪麒麟先是冷嘲热讽一句,然后眉毛高高挑起,扯起天玑的耳朵破口大骂:   “我的比较好吃是吧?还挑食了是吧?”   “小师父,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哦。”   水云儿无奈地笑着,按住了雪麒麟的手,缓缓将之移离天玑的耳朵。   “误会?”   雪麒麟气势一窒,狐疑地望向水云儿,又望向天玑。   “你真是的,天玑她大概只是想吃饭而已。”   齐绮琪怜爱地把天玑搂向自己,像只护着孩子的母猫。被骂得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的天玑缩着下巴窥望回来,眼里充斥着失落和委屈。   “呜……麒麟你又凶我……我只是想吃面而已。”   “面?”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怪天玑了雪麒麟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你是说面条吗?”   天玑唯唯诺诺地点头。   “只有葱花也好。”   一直无言地望着几人互动的北冥有鱼忍不住轻笑出声。羲和看着那被黄昏之色糊开了朦胧笑容,也温和地笑了起来。   “北冥姐姐,先安排绮琪和麒麟几人安顿吧。”她提议。   北冥有鱼静静眺望天际彼端,那只在雪白山峰后面浅现部分的一轮皎月。   “的确,要到晚上了。”   月辉混在黄昏色里,映在紫色的眸子上,如一层晃动的水面。   “晚上都很冷,而房间是稍稍暖和的地方。”   接着,她又望向笼罩在一片赤红里的城墙。   “我那只是赌气而已……”   女孩敛着眸子,喃喃自语。   那是在对说呢?   已经一马当先走了几步的雪麒麟听见了那句话,脚步稍微停住,却没有加以思考,也没有追问其中的意思。   “小鱼,赶快带路呀!你才是灵月谷的主人。”雪麒麟璨笑着招手说。   北冥有鱼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笑容,最终摇了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   声音落地时,北冥有鱼也迈出了步伐,和雪麒麟肩并肩往渐渐亮起灯火的灵月谷走去。   一行人在斜阳底下曳出的影子相连了起来,在那之间没有孤独的踪影。   ——至少,此时此刻就是如此。 25、雪映灵月(3)   拜访灵月谷的客人并不多。   其中的理由很复杂,人们对灵月谷抱持的感情很难在三言两语间说清楚,在近乎是让步地默认他们的存在同时,也和灵月谷保持一段微妙的距离,尽管它从来不把人们拒之门外,却还是鲜有人造访此处。   世间惮忌武妖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   灵月谷之所以能够立足于世,除了它建立而来的良好名声,颇受平民百姓支撑之故外,更多是北冥有鱼本身在支撑着它。   他们敬重北冥有鱼,同时也畏惧于她,畏惧于灵月谷的武妖们,于是采取不远离也不靠近的态度。   对于彼此的相处,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可能刚刚合适。   然而,灵月谷谷主的心里想必怀有想要更进一步的期待,否则灵月谷也不会特地在谷南处划出一片偌大的土地,用以建立供予客人住宿起居的那几座独院。   纵使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入住,冷冷清清得像是座鬼城,但是灵月谷的弟子依然坚持每日打扫,好让他朝一日有人入住时,能够给他们最好的环境。   天璇宫一行人的房间被安排在其中位北向南的独院中。那里面不仅应有尽有,更配有一座小温泉澡堂。   “位北官南”在华朝是最尊贵的位置,皇帝上朝时的座位也是安排在这个位置。由此,灵月谷对天璇宫客人的重视可以说是昭然若揭。   而雪麒麟的房间也是位北向南,可以是尊贵中的尊贵。   房间里一应俱全,陈设相当讲究,家具都用上好的木材质成,不过装潢算不上奢华大气,走的是小巧雅致的格局,而这应该与灵月谷的格调有关。   也不管房间如何,反正雪麒麟很满意。   她本来就不太讲究这些生活情调,只要有瓦遮头她基本上都不会挑剔,更何况又不是长住,只要床铺舒服她就心满意足了。   嗯,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连日来的旅途劳顿,精神上的疲倦已经累积到一个程度。她一走进房间,关上门,打着呵欠随手把行李连同自己往床上一抛,踢掉鞋子和外褂后倒头就睡,被子都懒得盖上。   没过多久,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雪麒麟睡得很沉,不知道跑去哪玩的天玑大呼小叫地回来时,也没能吵醒她,就算天玑恶作剧地搓捏着她的脸蛋,她依然反应全无。   所以,她也没有发现天玑在自己额头写上了一个“笨”字,然后窃笑着逃走一事。   令人遗憾的是,她这一觉注定不能睡上多久。   短短的半个时辰过去,房门敲起了响门的声音。   “麒麟,你在吗?”   齐绮琪的叫唤声从房外传来。   在鼻孔随着呼吸一缩一胀的气泡应声爆开,雪麒麟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由于每天被齐绮琪以各种花式叫起床所造成的心理阴影,她对齐绮琪的声音已经相当敏感,尽管意识仍有些迷糊,但下意识伸手抹去嘴角口水的动作却相当迅速。   “干嘛啦?”   雪麒麟强睁开彷佛黏住了的眼皮揉着,往门口方向隔空喊问。与此同时,第二次敲门的声音刚好传来。   “你在睡觉呢?”   大概是听出雪麒麟回应中的慵懒,齐绮琪莫名地沉默半晌后才再度开口。   “是呀。”   “那赶快起来,该吃晚饭了。”   齐绮琪催促着说,又再敲响门框。   “啊?”   吃饭了?雪麒麟撑起上半身看向窗户,透过糊窗纸映进来的光线不再赤红,太阳显然已经完全落下了。   “你们先吃咩……”雪麒麟没什么底气地试探着问,“我想再睡一会儿?”   齐绮琪是个在某些方面很死脑筋,顽固得像石头的人,讲究某些规则的地步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比方说坚持吃饭要坐在一起吃。   所以,雪麒麟并不对自己的提议抱有多少可以得到认可的信心,纯粹是在捶死挣扎一下。   “不行!”   果不其然地,齐绮琪严声拒绝了。“你赶快出来!”她又拍响了门框。   好强的手劲!雪麒麟只觉得整个房间都被撼动了,似乎在左摇右晃,下一刻就会倒塌一样。   “今天我亲自下厨!”   一听见今顿饭是齐绮琪亲自下厨的,原本已屈服在齐绮琪武力下,开始爬起身来的雪麒麟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嗄?你煮的?我马上来!”   齐绮琪的厨艺很好,按照雪麒麟的演绎就是“一个好吃货必须懂得自给自足”。   不得不提的是,齐绮琪是个抠门的主儿,煮菜时往往不舍得下太多调味料,所以煮出来的东西口味偏清淡了一些,算是一种个人特色。   然而,有什么比起长途拔涉后吃上一些清淡的饭菜更能让人满足了吗?要是有人回答“有”,雪麒麟肯定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抽过去。   肚子相当配合地咕噜作响,雪麒麟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把外褂和鞋子穿上,发型也不弄就撒开脚丫跑去应门。   门开时,齐绮琪正捏腰在外面等待着。   ──有类似红莲的香气扑鼻而来。   那香味混杂着水气,是齐绮琪的体香。   明显是刚沐浴过了,少女粉嫩的瓜子脸白里透红,晶莹的肌肤上仍带着水气,眸子格外地明亮,眸眶下的眼轮挂沾有水润之色,一头随手束起的墨发虽然湿漉漉的,却还是出众地柔顺迷人。   出水芙蓉,引人垂涎。   面对眼前丽色、逼人的少女,看傻了的雪麒麟吞了吞口水,强忍住往对方脸颊咬上一口的冲动。   “怎么直勾勾望着我啦?”   齐绮琪偏头,狐疑地弯起了眉毛。   “嗯哼!你是不是在想失礼的事情?”   “没没没,我发誓没有!”   雪麒麟连忙把视线移向其他地方,接着才惊觉齐绮琪已经换上一身崭新的素色长裙,小巧的脚丫夹住一双休闲木屐,纤细柔美的双腿曲线被裙布勾勒了出来。   “你……衣服哪里来的?”   问着,雪麒麟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对方圆润的脚踝上。⑤   “嗯,衣服?”吆   有点迟钝地打量了自己一圈后,齐绮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企   “这是灵月谷给我们准备的。北冥前辈考虑得真周全,知道我们没有换洗的衣服。”⑻   话到此处,齐绮琪拨开几缕调皮地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脸色红红地声称:⑻   “虽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啦!但是那一身衣服已经很久没洗,感觉有点讨厌,也只好承了对方的好意。”零   “毕竟小七有洁癖咩。”棋   雪麒麟打趣了一句,齐绮琪立刻恼火地瞪了她一眼,抛出“才没有!”否定。柳   齐绮琪选择第一时间去洗澡,而雪麒麟则是倒头大睡,人与之人之间的差异往往就从这些小细节上得以展现。医   “赶紧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齐绮琪撇开脸生着闷气,但依然不忘催促。   “好好好。”   雪麒麟没有理由拒绝,把门关上后,就跟住齐绮琪往饭厅走去。   不知怎的,齐绮琪没有像以往一样和雪麒麟并肩而行,反而刻意地和她保持了一个身位。   注意到这个异状的雪麒麟往齐绮琪那边靠去,结果对方又一个横移拉开距离。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雪麒麟不太痛快地问道,齐绮琪随即嫌弃地瞟了她一眼。   “你待会吃完饭后,赶紧去洗澡。”   “原因呢?”   齐绮琪张皇失措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后才回答说:   “有味儿。野猫的味儿。”   “胡扯!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七七四十九年不洗澡也不可能有味道咩!”雪麒麟字字分明地强调,“绝、对、不、会!”   “讨厌死了,你脸皮真的很厚耶!如果你那么自信的话,那你现在又在闻什么呢?”   正往凑近自己衣服上抽动鼻子的雪麒麟,听见齐绮琪的话后动作就是一窒。   “咳咳,这是自我检查。”雪麒麟堂而皇之地昂起头来,“而结果是一点味儿都没有。”   虽然自从那一天和珈蓝共浴过后,由于一直在赶路,雪麒麟还真的没有好好洗过澡,只用毛巾抹过身体,但也不见得真的有味道。   至少,她是真的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   “天呀,我看你是习惯了啦!”齐绮琪脸色发青。   雪麒麟“嘿”地笑了一声,挂上了恶作剧的笑容。她说着“那你也习惯习惯咯!”往齐绮琪靠过去,大有要挂在对方身上的意思。   “你……别!别过来,讨厌啦!”   齐绮琪惊恐地一避再避,最终撞上了长廊一边的墙壁。   “嘿嘿,看你哪里跑咩!”   当把纯洁的美丽少女逼到墙角后,肯定会有无数男人按捺不住一亲方泽之心扑过去。   雪麒麟也像只小母虎般飞扑了过去。   “等──”   眼见雪麒麟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放越大,齐绮琪慌张地摆着手,但是她已退无可退。   然后,意外就理当所然地发生了。   “男女授受不亲!”   齐绮琪弯着腰身,激动地大喊。   惊闻此言,雪麒麟的眸子陡然瞪大,随即被一个后发而先至的拳头填满。   拳头紧接着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道陷进了她的肚子里。   “咕──!”   女孩被一拳打飞出去,在空中转动了好几圈,重重地摔落在地后发出一声像是青蛙被按扁的声音,又滚了几圈,最终狼狈地停在长廊另一边的院子里。   “咦?”   齐绮琪眨着眼睛瞧着自己的拳头,看样子刚刚的一拳属于某种本能反应。   “麒麟,我……”   她起初还感到些许愧疚,想要走过来关照雪麒麟,但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硬生生停在几步远位置,突然涨红了脸。   “都怪你!”   不讲道理地吼出这么一句后,齐绮琪转身急步先走了。   “怎么可以这样咩……”   躺在地上,仰望着被薄薄雾气所遮的夜空,雪麒麟欲哭无泪。不过,那也只维持了区区十秒。   “不过啊……”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爬起身来,一边拍去身上所沾的灰尘,一边呢喃着说:   “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果然还是在意啊……抬头望向齐绮琪离去的月门,雪麒麟困扰而寂寥地笑着,踢掉路边的小石头。   石头撞在墙上反弹,最终掉落在地。   无论再如何坚固的东西,只要受到难以承受的外力冲击,终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雪麒麟呆呆地望着碎成两块的小石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真是糟透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句话就如同缠绕在灵月谷的雾气,短暂飘荡之后便消失无踪。   *   气氛很尴尬。   齐绮琪用筷子拌着米饭,却没吃上几口,姣好的脸容皱成一团而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算水云儿不断作出活络气氛的尝试,她也没有领情,反而在沉思着什么般垂着头。   对此,水云儿唯有报以苦笑。   眼见自己师父一言不发,宫天晴也不敢作声,只是缩着下巴来回窥探着雪麒麟和齐绮琪,默默在夹菜吃饭。   而一直都不会察言观色的天玑最先还在吵吵嚷嚷,但在被齐绮琪不耐烦地瞪了一眼,责骂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之后,吓得闭上了嘴巴。   于是,诡异的沉默就笼罩着整个饭厅,只剩下雪麒麟哭着丧脸在吃面的细微声响在徘徊。   一碗葱花面。   那原本是齐绮琪特地煮给天玑吃的,不过似乎还在耿耿于怀着雪麒麟稍早时的事情而生着闷气,迟来一步的雪麒麟刚座落,齐绮琪就让天玑将刚吃上一口的面条让给了雪麒麟。   当时,她还气呼呼地丢给雪麒麟一句:“你吃面就够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望着天玑委屈地把那碗面推到自己面前,雪麒麟实在郁闷不已,但由于“虎威”正盛,也不敢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就把面条吃进满是心酸的肚子里去。   另一方面,她还在苦恼着该怎么解释那件事。   玉耀所说的话明显在齐绮琪种下了疑问的“种子”,并且那已经有生根发芽的迹象。   虽然她至今仍没有开口询问,但深藏在心底的“种子”一直都有在成长,刚才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待种子长成遮天大树就为时已晚。   雪麒麟迫切地感觉到应该尽早向齐绮琪说明一切,最好把刚长苗的“种子”连根拔起,但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到开口。 26、雪映灵月(4)   其实我曾经是男的?   而且还是其他世界的人,根本就不是在华朝──这个世界出生的?   如果雪麒麟真劈头就对齐绮琪说出这些话,她可能不至于被吓得昏倒,但是能够预想到她会追问各种问题,其中仅是“其他世界是哪里?”“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究竟是男还是女的?”这三个问题,就足够让雪麒麟一个头两个大了。   雪麒麟还在担心,对方得知道真相后究竟会如何反应──对方会怎么来到定性这件事,会有何种思考──即使齐绮琪现在多少已经有些怀疑,但一旦遭她亲口肯定,事情在性质上还是会发生天壤之别的变化。   要知道雪麒麟以往可是借由女性的身份占了齐绮琪不少“便宜”呢。   然而,这都不是雪麒麟最烦恼的事。   她真正该烦恼、要烦恼的,是对方得知真相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会产生何种变化。   会产生嫌隙吗?   会觉得自己在欺骗她吗?   会大气一场吗?   雪麒麟虽然觉得剩向坏方面想有失乐观,但这也侧面证明这件事情,她没有把握处理好,能让事情有个好的结果。   无论如何,继续默不作声已不是办法。   “症状”经已出现的当下,尽早求医才是正道,一拖两拖只会让情况恶化。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既然百思不得其法,女孩就决定用最笨的方法,一股脑把所有事情告诉齐绮琪,然后视乎她的反应“见招拆招”。   理所当然的,这是无可奈何之法,在那之前雪麒麟还是要尽可能思考一个好对策方是正道。   于是,她兀自继续烦恼去了。   只不过,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的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齐绮琪的好几次欲言又止,也没有捕捉到她目光里的复杂和愁绪。   两个愁眉不展的人足以让空气沉重。   水云儿有些担心地不时窥望两人,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她肯定已经察觉到两人之间存在着自己不知道的问题急需解决,但没有试图充当协解者。   解铃终需系铃人,她比谁都要更清楚这个道理。   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她对雪麒麟的关心已是无微不至。就算这件事她不方便介入,但总有事情是她可以的。   比方说,仅仅一碗面,雪麒麟足不足够吃饱。貳   眼见齐绮琪沉溺在自我烦恼之中,水云儿不动声息地夹起一根鸡腿,先在自己碗里用足以为人称道的手法把肉都剥下来并去掉外皮,接着送到雪麒麟的面碗里去。澪   皱着一张脸在苦思对策的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多出来的鸡肉,直至不经意夹起一块丢进嘴里咀嚼为止。扒   “咦?”屋   女孩错愕万分地盯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的鸡肉瞧,心想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就看见自己碗里又出几棵青菜。⊙   她呆呆地挪动视线,追着那对“不留功与名”的筷子而去,最终对上水云儿的表情。久   迎着她的视线,水云儿淘气地闭上一只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难以察觉地“嘘”了一声。⒊   “小师父,你要好好保密哦。”水云儿用口形如此说着。遛   明白对方的关爱之意,雪麒麟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重量稍有减轻,回以个“我懂”的眼神。I   正在尽可能把食物塞进肚子里的天玑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交流,反而是低着头吃饭,视线根本没放在桌子上的宫天晴,从眼角余光里瞥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继而讶异地抬头望了两人一眼。X   立即学着水云儿的模样,雪麒麟给出一个“嘘”的手势。   见状,宫天晴一愣,随即瞥了身旁的齐绮琪一眼后,最终像是即将赶赴战场般,面挂严肃的表情连连点头。她还在嘴前用两只食指摆出个“叉”形,看得雪麒麟和水云儿嘴唇扭曲,强忍着笑意。   有种几个小孩在大人眼底下恶作剧的既视感。   而齐绮琪对此毫无所觉。   小完想必也是相当的烦恼吧,雪麒麟忽然就有些愧疚,强烈地感受到烦恼的不仅止是自己一人。   然后,她又发现齐绮琪实际上没有吃进多少东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冷不防地细碎的脚步声自与饭厅相连的正厅方向传来。   “请问齐宫主在吗?”   一句问题随之从厅门处传来。   齐绮琪闻声抬头,视线巧合地落在雪麒麟的面碗里,看见了那一座堆得比自己的胸还要高的小山,便不悦地瞪了水云儿一眼。   仅此一眼就能够猜出来龙去眼,齐绮琪既为宫主自然也不是蠢人。   “对不起,齐姐姐。”   水云儿笑着吐了吐舌头,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真是够了,待会再跟你算帐!”   齐绮琪气势凌人地说,但不知道为何给人一种在虚张声势的感觉,而这可能是因为她不太懂得应付这位柔顺如水的少女之故。   所谓一物治一物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来者大概要不是不拘小节,就是笨头笨脑的类型,没有什么顾虑就往饭厅这边长驱直进,也不考虑会不会惊攘到里面的人。   最终,在饭厅门现身是长有一对狼耳的武妖女孩。   她看起来和宫天晴年纪相彷,曳着漂亮的红棕色长发,白粉相间的中曲短裙之下的躯体还带有稚气,匀称的双腿则被白色丝质袜裤所包裹住。   那对袜子是雪麒麟送给北冥有鱼的,后者曾经提过把它转赠了给自己的小弟子。这么一想,雪麒麟可以肯定那位小弟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狼耳女孩了。   “呀,齐宫主,你们在吃饭哪?”   狼耳女孩快要径直走到齐绮琪面前才注意到桌上的饭菜,愣愣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看来她是属于观察力不佳的类型咩,雪麒麟暗自嗤笑着。   “是的,宁妹妹要一起吃吗?”   端起宫主的姿态,齐绮琪优雅地起身招呼对方。长发飘荡间,她脸上泛起笑意,彷佛刚才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了一般。   只是那鲜红的眸子依然不覆以往明亮。   “可是……师父她……”   姓宁的狼耳少女很是犹豫的样子,摆手推搪,但脚步却止不住往桌子走去,视线彷佛黏在那些精致的饭菜之上不挪半分。   最后,她一脸犹豫地坐了下来。   而最惹人发笑的,是齐绮琪除了一开始的客套外,压根就没有再说什么,自然也称不上盛意难却。   “这多么不好意思啊……”狼耳女孩憨笑着。   世间竟有脸皮厚如此之吃货?雪麒麟目瞪口呆,又觉得对方有点意思。   齐绮琪也有一瞬间无法维持脸上的端庄面具,露出彷佛在问“怎么还有人比麒麟还不要脸”的古怪表情。   幸好,她随即又反应过去,把那显得失礼的表情抹去。   “无妨。多个人也是多双筷而已。”   笑着出言安抚狼耳少女,待对方笑颜逐开地回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后,齐绮琪偏头望向已经站到自己身旁静候差遣的宫天晴吩咐说:   “晴儿,多准备双碗筷吧。”   宫天晴立即回答“我知道了”转身去准备碗筷。   “宁姑娘,是有消息了吗?”   返回原位坐下,齐绮琪轻笑着如此询问。   不过,狼耳少女已早一步地转向了雪麒麟,循规蹈矩地作出简短的自我介绍:   “雪前辈你好,我叫宁梦琪,是北冥有鱼师父的小弟子。她可是常常提起你呢。”   “我知道你咩。”   “咦,雪前辈知道我?”   宁梦琪脸上浮现惊讶,而雪麒麟则指着她的双腿说:   “你的袜子是我送小鱼的咩。”   “小鱼……哦哦,雪前辈是指师父呀!”   中间的停顿大概是在疑惑雪麒麟口中的“小鱼”是指谁,而她想通后立刻兴奋地击掌。   “原来是这样,师父一定是提起过她把袜子送我了。”   看来这名为宁梦琪的武妖女孩也相当聪明。   她的境界也不低,比水云儿和宫天晴都来得要高,已臻地境──除了特殊的个例外,能够修成人身的武妖都是地境──即使在雪麒麟的感知里,她的气息也没有弱上齐绮琪多少。   但是,别看宁梦琪还是十三、四岁出头,武妖的寿命得天独厚,老化速度天生要比人类要慢上许多,就算对方声称自己已经四、五十岁,雪麒麟也不会觉得奇怪。   另一方面,灵月谷之所以能够站立在五大门派的顶端──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外界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弟子大部分都有地境境界一点上。   灵月谷弟子在质上远胜其他四派,虽然人数比实行精英际的天璇宫还要少上许多,只有寥寥几百之数,但是武妖凭着天赋能力,能够发挥出远超在同境界人类的实力,战力实在不容小覤。   武妖之强大正是导使人类惮忌他们的最大诱因。   如此一来,身为武妖的宁梦琪表现得如此亲近天璇宫几人的举止,彷佛就成为对人类的最大讽刺。   “是的,已经有消息了。”   结束了雪麒麟短暂的交流后,宁梦琪不忘回应齐绮琪刚才的问题。   这时,宫天晴端着碗筷回来了。   “谢谢这位小师妹。”   望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碗筷,宁梦琪开声对宫天晴表达感激之意。后者羞涩地笑了笑。   从辈分上来说,北冥有鱼算是低齐归元一辈,但远高于齐绮琪,所以身为北冥有鱼小弟子的宁梦琪称呼宫天晴为师妹已经是自贬身份了。   武者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   在他们之中经常出现数辈同堂的情况,辈分越来越容易和年纪形成强烈的反差,甚至到了一种混乱的地步。   有见及此,武林中人一般都不太讲究辈分的精确,很多时候都只是粗略地简作区分,水云儿和齐绮琪之间辈分混乱的问题也是如此解决。   “什么有没有消息咩?”   雪麒麟倾身向水云儿抛出疑问,目光定在齐绮琪和宁梦琪两人身上。   “是流寇盗匪的事哦。”水云儿轻声回答,“齐姐姐托北冥前辈帮助调查了。只是想没到这么快就来消息了。”   水云儿目光灼灼,语带惊讶地猜测着说:   “我想,灵月谷里应该有某位目光如炬的前辈早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动向,早早就派人去调查了,所以才会这么快才有消息呐。”   似乎和水云儿一样,齐绮琪难遮惊讶,不太肯定地询问宁梦琪是不是真的有消息了,而对方只是神色认真地点头。   雪麒麟也很惊讶,但所惊讶的地方与水云儿、齐绮琪不一样。   灵月谷是由遭到人类逼害的武妖所组成。   它位于一处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有着与世隔绝的容身之所,人类的事情原本就和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在雪麒麟看来,纵然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灵月谷采取隔岸观火,不管人们的死活的态度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人类有负他们在先。   尽管如此,他们却主动去到关注流寇盗匪一事。   这种显得伟大、无私,又有点白痴的处世态度,或许就是灵月谷得以立于世间的根本。   雪麒麟一度抚心自问,自己能不能摒除某个人对自己的歧视和百般刁难,还在他有难时出手相助,最终只得出一个让她摇头叹息的答案。   女孩从来都不是无私的人。   她也不觉得灵月谷──准确来说是北冥有鱼真的无私至此,真正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唯有这样做,才能够捍卫他们容身之所的关系。   ──尽可能释出善意,借由积累名声赢得人类微不足道的容纳。   “是的,早在几天前伏长老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   宁梦琪说明着,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就真是大大咧咧地吃起饭来,全然不顾雪麒麟投向自己的古怪目光。   “已经查到他们藏在哪里了?”齐绮琪追问。   所谓的流寇盗贼都是不能见光的,自然不会大摇大摆住在城镇或是村子里。   “他们驻扎在昆仑山的边缘,那里有片松树森林,他们好像就隐藏在里面。”   宁梦琪咬下一块鸡肉时,那对特别明显小犬齿闪烁着寒光,可能是与她的真身属狼一类有关。 27、雪映灵月(5)   “森林……?”   凝眉咬着筷子尖思索了片刻,齐绮琪呢喃着“会是在另一边吗……”似乎是在推测着森林的位置。   雪麒麟也回想了一下,她来时并没有看见什么森林。舞   “人多吗?”齐绮琪又问。艺   她身旁的宫天晴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笔,在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纸上认真记录着。(   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从齐绮琪的袖子里来的吧?雪麒麟恶趣味地揣测着,心想着齐绮琪这种在袖子里放上一堆东西的技能很可能是遗传于齐归元。七   “不多,一百人顶天了。”?   宁梦琪速答,看来已经把这些情报牢牢记住脑海里。她夹起一块蛋脯和着饭就吃。)   “这菜真香。”罢   宁梦琪越吃越脸色明亮,尾巴也唰唰地左摇右摆着,终于忍不住出口赞叹。捌   “这绝对不是出自咱们灵月谷厨子之手呀!他们可笨了,来来去去只会哪么几手,师父说他们这是本性难移,没有直接生吃已经算好了,现在一看果然嘛……”淋   说着无关痛痒的抱怨和责难,她夹菜的动作快了起来,一如传说中的探云手,将大量菜肉夹挪进自己的小碗上。棋   看着那几个碟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天璇宫五人意识到自己再不吃的话,可能整桌东西就会给狼耳少女全部吃掉,于是也先后继续动筷。熘   “他们装备不怎么样的,一开始就是小打小闹的程度。谁不是为势所逼,无奈之下才落草为寇呢?不光彩的事,谁都不想干。人们就喜欢讲究这些,后来有一些游兵散勇加入渐渐就壮大起来,坏事干光了也就麻木了,而且还能满足一下所谓的征服欲、破坏欲,就像杀人会有一种异样的快感油然而生一样,这些人渐渐也上瘾了,然后再如何荒唐的事也做了出来,算是无法无天了吧,奸淫掳掠也不在话下,都是‘熟手技工’了。”医   “熟手技工”这几个字传进耳里时,雪麒麟立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更觉得这个北冥有鱼的小弟子有趣。   齐绮琪觉得雪麒麟笑得不太符合场合,恼火地瞪她了一眼。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讽刺的。”   眼珠忽然转了一圈,宁梦琪难得停下筷子。雪麒麟和天玑连忙加紧夹菜的脚步,希望借由这个空档把落后的都给补回来。   “就是后来一些武者加入后,他们反而又收敛起来。师父说,那是武者的傲气和节气在作怪。但这只是暂时性的,待他们上瘾后,情况肯定会变本加厉。”   所有道德规范都只有在“第一次”具有最强约束力。   在人们打破禁忌、打破规则之后,“第二次”总会比“第一次”来得更轻松,事后的罪恶感也会减轻许多。   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至麻木无感或是被罪恶感压垮为止,而愿意把罪恶感割舍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   “从来都有些事情,是人不可触碰的。”齐绮琪愤然不已。   雪麒麟啧啧两声,摊着双手,语带嘲讽地说:   “可是他们就是触碰了。”   她并不是在针对齐绮琪,而是在针对人类的劣根性。   齐绮琪一开始本能地怒瞪雪麒麟想加以斥难,但是她跟女孩相处以后,在对上对方的眸子,看见那其中道不清言不明的慨叹之意后,就明白过来对方并不是针对自己,转而幽幽一叹。   “只是,有些可惜了。”   齐绮琪在片刻沉默后说出了这句话。   她用了“可惜”这两个字。   齐绮琪是个善良的人,有时甚至到了雪麒麟觉得少女其实就是个大笨蛋的地步。   不过,雪麒麟并为此感到不担心,因为齐绮琪拥有一双慧眼,并没有把一切都看得太理所当然。   只要不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过理所当然,就能够看见事情的真像。如此一来,愚昧地美化世间万物的事情也就无从发生。   “不过,为时还未晚。”   齐绮琪仍怀有希望。   迎着人们的注视,她俏华的脸容越发凛然,心怀坚信之情宣言:   “把事情解决吧。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   齐绮琪口中的“解决”肯定不是指杀尽那些流寇盗匪。   或许,她是想在劝那些人改邪归正也说不定。   虽然未免有点天真过头的嫌疑,但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善良的人从来都是可爱的,尽管他们可怜又可悲。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洋溢着耀眼的光辉。   ──就像齐绮琪一样。   *   劝说坏人改邪归正是愚蠢的行为。   在雪麒麟看来,对于那种让人深痛恶绝的人就要用打的,不服打到他服,不听打到他听。她的耐心和话语从来都不会浪费在不重视的人身上。   不过,她也没有阻止齐绮琪的打算,因为那是对方想做的事。   ──“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可不可以,而是想不想。”   正如雪麒麟至今仍确信的这句话一样,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心”的存在,人的想法是人们前行的唯一道路,坚持想法是成就自我的唯一方法,响应内心的意思是自我赖以为存的根本。   从心则由己。   雪麒麟就是喜欢最纯粹的齐绮琪,没有扭曲她的意思,于是也不会凭一己之意去到阻止她。   而且──   “如果他们已经闭上了双耳无可救药呢?”   对于雪麒麟突如其来的问题,齐绮琪坚定且不容置疑地回答:   “我的剑正是为此而存。”   换言之,就是对方如果冥顽不灵,继续为恶世间,齐绮琪将会不惜手染鲜血。   嗯,她善良的背后并不缺少行使必要之恶的觉悟。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成为天璇宫前路的明灯,引导所有人前进,而这种本质极为难能可贵,连雪麒麟都自愧不如。   紧接在那之后,红眸少女又向宁梦琪询问了一些细节,一顿饭也就在两人的交流中过去了。   离席时,齐绮琪留下一句“我去找北冥前辈商量一下这件事”就率先带着宫天晴跟随宁梦琪离开了,留下天璇宫其余三人在享受茶余饭后的悠闲时光。   “有点意犹未尽咩……”   斜睨着旁边一本满足地摸着微鼓肚皮的天玑,雪麒麟端着盛有清茶的茶盏凑在樱唇前,心理不太平衡地如此嘟哝着。   *   桌上的饭菜大多都落进了宁梦琪和后来急起直追的齐绮琪肚子里。   她们就是活生生的“食物焚化炉”,雪麒麟真不知道她们如此窈窕的身体里,究竟是怎么塞下如此多的东西。   还真有些人尽吃不胖啊……雪麒麟心想,这要是给华朝的少女们知道了,其中恐怕又得有成千上万的一夜不眠,哭湿无数枕头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雪麒麟的看法,水云儿突然开声就问:   “小师父,你不够饱吗?”   “是不太够。”   雪麒麟可怜兮兮地摸了摸还远算不上鼓胀的肚皮。   “哎,我也不太够哦!”   听见两人的对话,天玑双眼一亮,挺直了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望了过来。   “滚蛋!你看看你肚皮都要撑破了!”   本来就不满于天玑吃得比自己多的雪麒麟一阵火大,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般跳起身子,伸出食指不断戳向对方的肚皮。   天玑的身体是由术式拟化出来的,进食方式和人类有很大分别,消化是靠灵气去共化食物的,速度要比常人来得要得多,而且胃的大小也能改变,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胃口可能比齐绮琪还要来得恐怖。   彷佛被戳中了笑穴般,天玑咯咯地直笑起来,边挥着手挡格雪麒麟,边连忙求饶说:   “痒……咯咯……麒麟,别──哈……戳了啦!”   雪麒麟没有摆手,有种想要把肚子没有填满的怨气都借由这种方式撒在天玑身上的意思,直戳到她笑得眼角冒泪才罢手。   好不容易才脱身的天玑立刻远离雪麒麟,留下一句“麒麟又欺负人家,我找齐姐姐告壮”就跑了出去。   “小师父,我记得齐姐姐向灵月谷要来的食材还有点剩下呐……”   水云儿用食指抵唇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询问雪麒麟说:   “如果你真的饿了,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呃……”雪麒麟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尽管灵月谷四季如春,饭厅的窗户也好好地关上,隔绝了风,但是雪麒麟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还是觉得有一阵寒风掠过了自己的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要下厨?”   雪麒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再一次问道:   “小云,你要下厨?”   “嗯,我其实也没有很饱哦。”   水云儿嫣然一笑,脸容更显清丽,主动解释说:   “可能是连日来舟车劳顿的关系呐……进谷路旅也偏冷,所以比较容易饿呢。”   这大概不是借口。   北冥有鱼身上有伤,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大碍,但雪麒麟能够感知到她体内的真气运行有所凝滞,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可能十不剩五。   在这种状况下,她要是再遭朝廷针对的话事态就不堪设想,这也正是雪麒麟要以来灵月谷做客为由,实质是护送她一路的原因。   于是,一路上几乎是日夜赶路,露宿在外自然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加上昆仑山脉周边天气恶劣,温饱可能也只是基本满足,所以水云儿主张自己还不饱也不足为奇。   但还有一个问题──   “呃,我想不如拜托灵月谷你的厨子咩……你也应该累了,还是休息吧。”   雪麒麟在脸上堆满诚恳的担心,劝说水云儿不要再折腾了。   “没事呢。”水云儿温婉地摇了摇头,突然捞起袖子露出葱管似的手臂,挤起了不太明显的小老鼠,“别看我这样子呐,我其实还是挺强壮的哦。”   不是强不强壮的问题好不好!雪麒麟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煮个饭会对水云儿造成多大的负担,也不是一种盲目地宠溺自家弟子的人。   她担心的,是自己。   因为水云儿的厨艺从某个方面来看,比宫天晴更具毁灭性。   水云儿其实是个味痴。   只要不碰调味料,水云儿煮出来的东西算得上精致。貳   但是,只要她一碰着调味料,她能把甜的东西弄成咸的,辣的煮成苦的,雪麒麟在第一次尝试她的艺术时,就惊奇地在莲子汤里感受到近乎于苦的重咸味,连续喝了好几杯水才得以缓解下来。就   而且跟宫天晴不同,水云儿对此毫无自觉──因为她是个味痴。O   雪麒麟经常长吁短叹抱怨说这世界是不是出了问题,明明和厨房最不搭调的齐绮琪却有很好的厨艺,而完全就是小家碧玉、贤妻良母典范的水云儿竟然是个味痴,简直是有违天道伦常。⒌   “现在这个时间再麻烦别人可不好哦。”删   水云儿善解人意的能力像是突然弄丢了似的,丝毫没有发现雪麒麟眉眼间的愁苦,撑着桌面站起身来。扒   雪麒麟慌张不己,也跟着站起来。器   “等──等等!”一   “嗯?怎么了吗?小师父要一起去吗?”I   刚转身走了几步的水云儿止住脚步,轻柔地回望雪麒麟。I   雪麒麟自然不可能大喊“你说的东西很难吃,别煮了!”这种话,她怕伤害到水云儿的自尊心。I   然而,她又没有很好的借口,会陷入欲言又止的困窘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怎、怎么办?待会要是小云真煮好东西端到我面前,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为了小命,赶快想想办法呀雪麒麟!   雪麒麟冷汗直冒,眼珠转呀转,不断鞭策自己的脑海快动,恨不得自己能够再聪明玲珑一些。   就在此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药香的味道。   灵月谷有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药田,种了一些只生长于这片土地的独特药材。药香味大概就是自那里随风飘来的。   ──药田?   雪麒麟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些时候客串导游的北冥有鱼,带领自己参观灵月谷药田的画面。   灵月谷是灵气充沛之地,而长期在浓度足够高的灵气温养下,东西都会产生“灵性”。   灵性是个很解释清楚的词。   如果粗浅地稍作理解的话,灵性越高事物,会更为优秀。比方说,武者的身体要比常人更为坚韧。   同样的道理,灵月谷药田所种的药草在长期高浓度灵气滋润下,药性也比一般药草优秀许多。   于是,就像天璇宫以高度的铸剑技术而闻名天下一样,灵月谷出产的药品一直都是千金难求,天璇宫大半部分的药品都是采购于灵月谷的。   令人遗憾的是,灵月谷不具有对药草进行灵性加工的炼药手段,否则出产的药品还将会有好一大片提升的空间,而雪麒麟也不会炼药。   但是,先把这一部分撇去不提,她在参观药田时发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药草。   那种药草名为“雪映月”。   它对生长的环境有着非常苛刻的要求,生长地必须是极为严寒的大环境,但是它所在的周边却又要足够暖和,还要长期能得到月照和有充足灵气蕴养才能茁壮成长。   因此,“雪映月”非常罕见,往往一片严寒之地仔细地走上一遍,都未必能够发现一株,也只有灵月谷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才能大量种植。   至于,灵月草主要用于经脉创伤。   它们本身入药后能够温养经脉,配合不同的药材使用,还能修复不重的经脉创伤,强健经脉,算是武者比较常用的珍贵药材。天璇宫也有“雪映月”,但是雪麒麟在今天以前一直都以为量不多。   “雪映月”还有一种用途,它经过进行灵性加工后能够有效地保护经脉。   而这也正正是雪麒麟想到它的原因。 28、雪映灵月(6)   “小云,有件事……”   刻意地停顿,还严肃地板起一张脸来。雪麒麟双手负在身后,仰起小脸看着水云儿。   “嗯?”   迎着忽然凝聚的锐利目光,水云儿咯咯地笑了两声。   “小师父,你可不适合正经的表情呐。”   说着,水云儿还笑着伸手把雪麒麟微皱的眉眼给揉开,淘气地按着她脸颊的两边就是一阵搓揉。   自己是不是太没架子了?雪麒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她“啪啪”两声把水云儿的手给拍开,郁闷地指着旁边的椅子严声说:   “坐下。”   水云儿狐疑地来回看着椅子和自己的师父。   几秒后,可能意识到雪麒麟并非是在装模作样,温顺的她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   “小师父,有什么事吗?”水云儿恬然平静地询问。   雪麒麟先拉来一张椅子,在水云儿面前坐下,然后才像是在问起早上时吃了什么般轻描淡写地询问:   “你还记得小鱼带我们去看的那片药田咩?”   “记得哦。”   那药田又怎么了呢?水云儿偏头表示不解。   “里面有种药草,叫‘雪映月’。”   “雪映月?”水云儿又掩嘴窃笑几声,“听起很像小师父的亲戚呢。”   “啧啧,我那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老爸才取不了这么有诗意的名字呢!”   雪麒麟摆着手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也不管那已早登极乐的老头子听了后会不会被气得吹胡瞪眼。   “有机会早想见一见小师父的爹爹。”   “嘿,早死了。”   算了算应该有十多年了吧,雪麒麟想着。可能是时间已经过于长远了吧,她没有感到多少悲伤之情。   不过,水云儿似乎并不如此认为。   “对不起呐……”她如此道歉。   “没事没事。”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抱胸翘起二郎腿,晃着左脚只用脚尖吊着的绣花鞋。   “说正事吧。”   免得随波逐流地说远了,雪麒麟赶紧把话题导回正轨。   “‘雪映月’吗?”   水云儿认真地追问,雪麒麟点点头开始描述起“雪映月”的外观:   “对。就是那种银白的花,花辫看起活像几牙弧月从花蕾底下展开的那个。”   水云儿回忆片刻,最后回答自己有点印像。   “那这‘雪映月’有什么特别吗?”水云儿不太肯定地望向雪麒麟,“我记得天璇宫的药房里好像也有几株呐。”   “哎,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皱起鼻子来,挑着左眼的眼角,看起来不太痛快。   “我起初以为这东西并不多,怎么知道灵月谷会种了一药田那么多咩。”   “小师父是又发现什么商机了吗?”   水云儿蓦地一笑,双手在空中做出在搓泥团的动作。   那是在模彷着雪麒麟提出可以在铸剑房成品上进行灵性加工时的所言所行,扬言只要在出产的兵刃上刻上术纹,它们就可以凭着法术加持的优秀性能独步天下,天璇宫铸剑房也会从而垄断天下的高端铸剑业务。   很可惜,这个方案被齐绮琪和夏雪联合强力反对,最终胎死腹中。她们给出的理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商机自然有是……”雪麒麟怏怏地挠着头,“可是我对‘炼药’一窍不通,你就算给我再好的材料,我也未必能炼出只鸟来,更何况是需要长期浸淫才能炼出的灵药?”   她以前的师门──天师府──在灵药学的造诣天下无双,她也有上过类似的课程,可惜一直都得过且过,没有好好学习。   主要是“炼药”太无聊了,她根本就没有那种枯对丹炉七七四十九天的耐心。   后来,她的侄女因为经脉尽碎而躺在床上,她才奋起学习“炼药”,但起步太晚进展不快,在遇到齐归元之前只有短短的半年学习,只学了个鸡毛蒜皮的程度。   “咦?那……”   眼见雪麒麟表示不懂得炼药,水云儿霎时就没有头绪了,清丽的脸容蒙上一层疑惑雾。   “为什么要突然提到那种药草呐?是因为……对北冥前辈的伤情有帮助吗?”   “小鱼是中毒,毒性未除尽啦!”   雪麒麟再次否定,水云儿新提出的猜测因而落空。   大供奉那老头子的毒确实诡异,北冥有鱼似乎在短时间里也拿体里的毒没有办法,需要休养上几个月末能恢复如初。   “‘雪映月’这种东西是用在经脉上的。”   “经脉……?”   水云儿被这个字眼弄得更糊涂了。   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这种草药呢?哪一位经脉受伤了吗?她百思不得其解,像只张鸟般偏起头来,微蹙的眉眼间挤满了困惑。   雪麒麟笑眯眯地斜睨着自己的徒弟,彷佛有事情能难倒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般。   “嗯?”   捕捉到女孩视线里隐含的调侃之意,水云儿唇间冒出疑惑的单音,垂目看了看自己。   “小师父,你怎么用感觉很色的眼神在打──”   原本应该是想开玩笑吧,水云儿倏地如梦初醒般闭上了双唇,一对满是带着笑意,弯成月牙状的水色眸子圆瞪,像是已经圆满的一轮湖中水月。   她应该是注意到了。   “难道是……”   水云儿讶异地把双掌叠在嘴前,遮住了底下那微颤的唇。几缕乌黑侧发滑过明黄色的眸子,雪麒麟侧头咧嘴而笑。   然而,女孩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与当下话题大相径庭的问题:   “小云,你应该还记得吧?我说过,施展法术之前,应该要先构建术式,是吧?”   对于话题的突然转变,水云儿想必感到了无所适从,尾毛一度皱得更紧,但很快又再舒展开来,从善如流地点头说记得。   “所有的术式……”   雪麒麟拿着不存在的笔,凭空比划出一个又一个基圆。无   “术式就是‘纹’呀。”⑴   “纹路?”&   “不就是咩!”棋   雪麒麟弹响手指,口沬横飞地、手舞足蹈地开始说明:罢   “术式是用来控制灵气流动的方向,而所谓的法术也就从它的转折流转间产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呢?不管再复杂的术式,一旦拆解,剩下来的都是点和线,不是吗?”V   水云儿神色认真地听着讲解,口中喃喃沉吟“点和线……”这几个字。I   她出神地往桌子上一摸,但没有碰到自己想要的墨和笔,因而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苦笑,退求其次用脑袋牢牢记住雪麒麟的话。I   “那咒语呢?”水云儿抓住雪麒麟换气的空档,突然举手提问。I   “呃……你还真懂得举一反三咩!”澪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耸了耸肩。奇   “你帮人指路时,手段不外乎告诉他路线、指出路线、亲身带他去三个。而所谓法术也是同样的道理,上面说的三种方法分别对应咒语、术式以及灵性中枢的驱动。”柳   水云儿若有所思地微微垂头,雪麒麟于是继续说道:亿   “最后者有一个可看不见的范围,一旦自身真气超出这个范围,任凭你再如何使力都无法驱使。而前两者只要一旦产生作用,范围的远近全凭你体内的真气能不能支撑。当然无限远是办不到的,需要太多真气了,而真气这玩儿一旦离体,很快又会被反转化,回归成最原本的灵气。”   水云儿听得很认真,不时反刍着一些字眼和句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稍微给了她些许时间消化后,雪麒麟拍了拍手把她从沉思中唤回。   “好啦,说远了咩。”   总感觉自己很容易把话题扯远了,雪麒麟古怪地想着,最终归咎于自己随性散漫的性格问题。   “人体内的经脉也是一种‘纹路’。”她竖起食指指出。   “每个人都不一样,不是吗?”   雪麒麟用食指抵着自己的身体,沿着经脉比划扫动。   “你体内的‘纹路’被堵住了,没通。后来我用外来的术纹来取代,但这终究是权宜之计。地境或许还勉强可以,但‘术纹’还是有一个度,天境几乎是无法支撑得住那种海量的真气流动,宗师和飞仙也更不可能,因为那东西始终不属于你的,无法随着你的成长而壮大。”   雪麒麟蓦地苦笑。   “而且,我也总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   人生是由邂逅和离别组成的。   最初的邂逅、再次相遇、暂时的离别,然后就是永远别离──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与他人为伴,再亲密、再深爱的人也终有一天会远离自己而。   水云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沉默。   不过,大概是早就隐隐察觉到“术纹”的极限了吧,她没有雪麒麟想象中惊讶和失落。   而进一步印证这个猜测的,是在整整十秒之后,她语带苦涩地吐出的话语。   “果然呐……”   然后,是愁苦的叹息。   “凡物都有高低优劣,而最接近永恒不朽之物就是……”   雪麒麟目不斜视地指着水云儿的锁骨中央,斩钉截铁地断言宣称:   “我们的身体!”   水云儿呆呆地盯着自己雪白的手掌瞧,彷佛那些掌纹横纵间藏有世间真理似的。雪麒麟无视了她,径自地继续说下去:   “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身体更优秀了哦。至少,对于‘灵性’的亲和力,人的肉体是无与伦比的!”   一团水球在水云儿的手掌上凝聚而成,手腕上那些散发着水色光华的术纹穿透衣服,若隐若现。   “小师父的意思是说,我身上的‘术纹’远远比不上人生而有之的经脉?”   终于抬头时,水云儿还算平静地如此询问。   她没有显得失落,这或许是她想起了雪麒麟刚才提到那种药草,认为她有办法帮助自己之故。   “不是很简单的咩?”   雪麒麟摊开双手,理所当然地说:   “你术纹隔几个月就要由我修补一次,你体内的经脉需要吗?它可以自我修补,也正因为如此,在借由修练克服老化的问题后,它能够成为永恒不朽的存在,而飞仙的身体就是世间上最为纯粹、强韧的事物。”   片刻停顿后,雪麒麟不忘温言安抚水云儿说:   “不过,你也不是真的石脉之体,经脉里还是可以容纳很微量的灵气通过,否则你的‘亲水体质’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因为那也是‘术式’的一种,而构成它的‘纹路’就是你的经脉。”   雪麒麟才说完,水云儿就急切地问道:   “‘雪映月’能够帮我打通经脉?”   她肯定十分重视这件事,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大幅前倾,凑到雪麒麟眼前的那张恬静柔和脸庞上罕见地堆满了翻腾的情感,一双如镜似的水色眸子泛着粼粼涟漪。   面对水云儿的期盼,雪麒麟意味深远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能帮你的自然不是那种药草。”   女孩的回答和她之前的举动同样暧昧。   “小师父,别再捉弄我了呐。”   水云儿难得语气微愠,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渴求着强大,希望能够凭一己之力去到达成那个不为人外道的目标。   充满血的目标。   “好吧。”雪麒麟耸了耸肩,“能帮你的自然是我。以前没有办法,现在估计可以了。”   “……打通经脉吗?”水云儿艰难地问道。   众多的传说故事中,一些资源愚钝的主角偶遇奇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自此一帆风顺的事情屡屡可见。   任谁都想要一步登天。   而对于打从起始就被拒之门外的人,能够一路顺畅地走下去无异于跃上枝头变凤凰。   “小鱼其实也能做到,只是……”   雪麒麟忽然犹豫了起来,视线游移不定,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紧接在那一声轻如羽毛的叹息后说出这一句话:   “这种事情往往都是鋋而走险的。”   水云儿早有觉悟,摇着头,以“小师父,请说下去吧。我想知道。”作出请求。而雪麒麟长吁一口后,回答说“我知道”才继续说下去:   “经脉既然堵了,那么该怎么办呐?就打通它呗。这个道理很简单,而实行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了。”   雪麒麟做出在扛锄头的姿势,奋力往前一挥,屈起的手指在水云儿鼻头前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如果她换上一身粗衣麻服,戴上斗笠说不定就是活脱脱的小村童了呢。   “就像挖地洞一样,把堵住的地方挖开就好了。然而,挖出来的泥总要得找个地方排出来吧?仅是穴道还不够,还得在经脉开打一些洞用作排废。” 29、雪映灵月(7)   雪麒麟屈起食指,在桌子上连连敲着声音。   “问题是,这样子戳呀戳,经脉被开出了密密麻麻的洞,同时也会变得脆弱不堪。在这种情况下,我用真气帮你钻开经脉,它们所承受的压力是无可比疑的,此消彼长,最终经脉很有可能碰咚一声就炸了哦!”   想要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但那个用以强调的字眼却是“碰咚”,水云儿忍不住轻笑出声,但意识到这是在比喻经脉尽碎这个最恶劣的结果后,她又立刻噤若寒蝉。   “经脉碎尽……吗?”   像是有种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似的,水云儿说完后便凄苦地抿上嘴巴。雪麒麟心为此心疼,但还是严词警告说:   “轻则半身不遂,重轻暴毙当场。经脉是灵性中枢‘呼吸’的管道,尽碎了人就不能活,勉强能活下来,也唯有长眠一途。不能自由行动,连意识沉没的人,跟死了又有分别呢?”   有些事情,不能暪。   尤其是“法术”不再只属于雪麒麟,天师府已有重跃于舞台上征兆的现在,有些知识不将是她再独自拥有。   谁知道水云儿往后会不会从天师府的人口中听见这个方法,最后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考虑至此,雪麒麟索性把这个可能性全盘托出,待水云儿自行决定。就算水云儿真的决心冒险,也只能由雪麒麟亲手帮她打通经脉。   将水云儿交给其他人,女孩既不放心,也不愿意。   嗯,她是个自私的人,而且很霸道。   “那‘雪映月’呢?”   “‘雪映月’可以用来制造灵药。有一种灵药能够短暂保护灵性回路,使到支离破碎的经脉能够不致完全崩溃。”   想起了远在无法触及之处的侄女,雪麒麟像是突然看不清楚眼前事物般眯起眼睛。   “那种灵药是我唯一会制造的。”   “用它保护经脉,好让经脉能够承受更强大的压力……是这样吗?小师父。”   聪明的水云儿已经明白个中的关系。   是的,雪麒麟加以肯定,然后补充说:   “打通经脉后,它也能帮助经脉的自我修复。”   但是──雪麒麟坐直身体,再次加重语气:   “这也有一个度。你的情况太严重了,就算用上了也不见得会成功。”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一阵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沉默后,水云儿不甘心地如此询问。   “如果你问打通经脉的方法,答案是没有。如果你问经脉尽碎有什么方法能救的话……”   雪麒麟静静地颔首。   “有,飞仙能救。”   水云儿闻言脸色微亮,但是雪麒麟却随即幽幽一叹,话锋急转,用感慨万分的口吻说:   “小云啊……这个世界有宗师、有天境、有地境、有人境,也有机关术的神匠和天师府的张天师,可是……”   雪麒麟难过眺望向天花板,视线彷佛穿透了瓦片,落在后面那一轮明月上。   “这里没有飞仙。”   “……”   水云儿话语塞住,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如愿,像是全身血液都冻结了,脸色微白地低垂视线。   她叠在大腿上的雪白手掌紧紧地抓住裙摆。弍   裙,都皱了。⑼   而雪麒麟浑然不觉──她看见了,却无视了。女孩拉回落在彼端的视线,满怀难以言明地情感望向水云儿,轻言且细语地再次启唇:龄   “──哪里都没有哦。”V   不仅是现在没有,以后都没有。/   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飞仙,凡到达那个境界者,也唯有踏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按过往的记载,最长的飞仙只在这个世界逗留一个月不足,如此短的时间,就算一位飞仙愿意自弃大量修为救人,也根本没有足够时间进行移植自身经脉。散   雪麒麟的侄女正是经脉尽碎者。扒   她之所以能获救,全是因为齐归元的倾力相助,雪麒麟一直对此很感激。可是,如果她的侄女是华朝的人,齐归元恐怕也有心而无力。器   原因无他,唯“时间不足”四字。医   于是,打通经脉也成为了有去无回的选择,一旦失败将无可挽回,成功则脱胎换骨。(   “虽然不至于是九死一生,但七死三生或许并没有夸张多少,但作为浴火重生的代价……我想,这些许风险还是值得的。”三   如果真是九死一生,雪麒麟还不至于如此轻易就把这个可能性告诉水云儿,肯定需要犹疑上一番。)   她在很多方面,从来都不是果断的人。   虽然身陷其为复杂的感情纠结之中,水云儿还是注意到雪麒麟的用意,生硬地牵起嘴角笑了笑。   “选择的终究是你自己。”   雪麒麟将自己的手叠在水云儿的手背上,水云儿翻转手掌与之握住。   少女握得很用力,掌心冰冷。   女孩脸庞旁边就是摇曳的烛火,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彷佛把两个选择的尽头呈现在那双水色眸子里一样。   “如果你告诉我,你想冒险尝试,我拼上性命也要为你带来光明。可是,光明终有无法触及的黑暗之地,如果失败了的话──”   突然,并拢在一起的食中两指抵在雪麒麟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知道了呐。”   水云儿哀伤地摇了摇头,那只仍与女孩相握的手更用力了。   “所以小师父,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好吗?”她的笑容模糊,“你现在的表情,我不喜欢呐。”   “我的表情?”   雪麒麟瞬间愣住,剩下的手下意识轻抚自己脸庞。触感下,小小的脸庞满是皱起的地方。   现在自己的表情或许真的很不堪吧,她没敢去注意对方眸子里的倒映,怕又会生气自己的不争气,索性眼不见为干净。   “我不喜欢你为我难过呐。”   可是你选择的道路终会让我难过呀!雪麒麟很想这样说。   “你所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会是她的承诺吗?雪麒麟眼神带着询问地眨着眼睛,水云儿意会地再次重申:   “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我信你。”   就和她相信自己一样,雪麒麟也相信水云儿的承诺。她一直都相信。   水云儿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于是笑容终于稍微变得明亮。   “我知道小师父一直都对我好呐。”   她收回与雪麒麟相握的手,淘气地闭上一只眼睛。   “所以我会尽力不让你再露出这样子的表情。惆怅的表情,真不适合你,你还是适合傻傻地笑着哦。”   原本想应从水云儿的期望,咧开嘴巴准备笑的雪麒麟忽然惊觉对方言语间的捉弄之处,因而僵住了笑容。   “好哇!你这是在说我傻咩?”   雪麒麟皱起鼻头,作势要打水云儿。   水云儿轻盈侧身躲开,同时活泼地从椅子上跃起身来。   “时间不早了,小师父也早点休息吧。”   水云儿掩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步一顿地缓缓后退。   “要是齐姐姐知道你又晚睡,可又得说教你一顿咯!”   如纯净水丝的水色透白长发漫舞。   仅是一个转身,她的表情就尽然隐没在雪麒麟视野不可及的地方。不知为何,她的背影比往时显得还要纤弱,好像一触即碎的泡影。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说呢?”   沙沙哑哑的,像是混有瓦砾碎片的流水声。   可是,那一丝欣慰藏身于其中的幸福还是依稀可以捕捉得到。   “……小云,也有点变了呢。”   待水云儿的背影完全消失后,雪麒麟又再继续眺望天花板。   水云儿刚刚的一句话不是在责怪雪麒麟没有一开始就告诉自己这个选择,就算雪麒麟隐瞒一生不说,少女或许也不会加以责怪。   她只是在纠结而已。   ──纠结该如何去到选择。   假如时间返回到两人相遇之时,水云儿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作出选择,不顾一切去到请求雪麒麟帮她打通经脉,一如她连跪三天三夜拜师的那一次。   可是,现在她却纠结、犹豫了。   而原因不难理解,纯粹是只现在得来不易的幸福在她心里占有更多重量,她再无法像彼此初邂逅时,将一切割舍,自己付诸“复仇”之路上。   所以,雪麒麟才说水云儿变了。   而有所变化的,绝对不仅是她一个人。   *   ──如墨般的黑暗和墨家实在再相衬不过了。   墨未央时常会如此感叹。   那绝非是字义上的相衬,他觉得两者的相似在于两者都无法见光的一点上。   墨家在历史上隐没了千年,小心翼翼地在黑暗里追求一丝光明,于是黑暗就成了和墨家再相称不过的颜色。   而这彷佛是在呼应着墨家当初选择了黑色作为象征颜色的决定般。   万物流转,生生不息,因果却是可以逆转的。   然后,千年过去,墨家终于能够重沐于日辉之下,享受得来不易之温存的现在,墨未央却仍然觉得自己在抗拒什么,依然呼吸压抑。   天幕上繁星点缀,墨家仍未成为一颗璀璨的明星。一切还只是才刚开始,往后那一段路途仍然不好走。   “……复兴复兴,谈何容易啊?”   宛如长期背负着什么,双肩感到了酸软般,墨未央耸了好几次肩,然后伸手轻轻捶打,并感触万千地如此慨叹。   正如经常主张自己是个古人一样,他已经不年轻了。如果不是机关术的恩赐,他肯定早就放化一堆黄土了吧。   “师匠,你还有余裕在那里怨天尤人的话,就下来帮帮我如何?”   头发依然乱糟糟的墨未央懒洋洋地瘫软身体,靠坐在一架马车的驾驶座上,后头那取代载人车厢的货台上,密密麻麻堆着用布包着长条型的货品,乍看之下真有一座小山般高。   然而,拉车的却不是马。   而是一名少女。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材不高不矮,约莫一米六十公分出头,玛瑙般紫中带腥红的长发扎成麻花状,绕过右肩垂自胸前,脑袋右侧还盘了个髻,五根发钗穿过其中。那头发长度原本不仅如此,但被北国国师给削去了一部分。   她冷若冰霜的脸蛋带着几分生硬的无机质,姣好的容貌有一种浓厚的匠气,过度标准的五官分布让她看上去不像是人。   尚算轻便的大袖黑色短裙,两边较长的摆子随着动作晃动,脚下是别有异域味道的皮制露趾短靴,胸前衣服所没有遮挡的部分,露出了不知道材质的红色紧身衣,包裹着一对每当用力就有线条绷紧,柔软中不缺乏力量的长腿的袜子也是一样的材质和颜色。   而下巴和脖子隐没于立领之下,那硬质的布料后隐隐闪烁着某种深幽的漆黑金属光泽,偶尔传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金属项圈。   相对于马车而言,女孩的身体未免过于娇小,但不满微蹙的眉间却没有任何吃力的迹象,举重若轻,活像只是在拖着几本书在前行一样。   然而,她每前进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不浅的脚印,证明了马车不轻的重量──不,或许她自身的重量也不轻。   她的脚步声太沉了。   “乐乐啊……吾实在是有点倦了,而且汝正值大好年华,为师都已是半步踩尽棺材的人了。”   男人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按理来说应正值壮年,他却扬言自己已是半死之身,也获得了少女的默认。   “汝瞧瞧,吾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说着,墨未央拍了拍斜搁在自己旁边的巨大棺木。那棺木平平无奇,通体无光暗黑,没有任何装饰,不知道由什么材料制成,从光泽看来既像木材又像金属。   “那是我们的意义,请师匠不要贬称它是棺材。”   如此说着的少女背后也背有一副棺材。   ──墨箱。   墨家机关师用以存放工具和机关的箱子,里面都是墨家机关师一生的心血结晶。   “是是是,乐乐教训得是,吾之过也。”   听见墨未央毫无诚意的回应,墨乐乐的尾巴挑得更高了。   “不要叫我乐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啊……”   墨未央一时无语,然后瞟了后面一眼:   “收集、挑选材料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啊……”   材料。   或者说,人──武者的尸体。呜 30、雪映灵月(8)亦   “我怀疑师匠您是想要转移话题。”企   墨乐乐拿中年男人没办法似的重重吐出一口叹息,也用眼角余光往货台上瞥去。岜   “师匠,你捡太多了。就算那些都是上好的机关材料,我们也无法物尽其用。”吧   “多吗?”墨未央苦笑着说,“不多不多,我嫌少了。”(   都堆成这样子了,还嫌少?墨乐乐又再瞄了货台上的“货物”一眼,彷佛看见了布料底下的永远沉睡者们。)   “天境的尸体哪里找?地境的尸体哪里找?帝都也。”墨未央不重不轻地嗤笑一声,“这么多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高,吾不捡回去,它们最终也就重归于土一个下场。吾捡回去也赋予它们一些新的用处,如此环保之事何乐而不为?”磷   墨未央捶胸顿足地接着说:齐   “可惜啊,那些镇国卫都不会怜香惜玉,杀人竟然下手如此粗暴,真是暴殄天物啊!”V   在帝都那一场激烈的冲突里,任何身死其中者之尸体肯定难以保持完整,不单身体的致命伤处处,还有死后遭到补刀的伤口,整体而言残缺不堪。I   武者的身体经过灵气的千锤百炼,境界越高越珍贵,制作出来的机关性能更为优秀,但是一些遭到严重创伤的部分基本无法使用,即使用上机关复补,性能也较为逊色。易   另一方面,他们无法在帝都就地取去可用的部分,只能整具尸体带走,也浪费了许多空间。   一边如此想着,墨乐乐保持一贯冷漠的口吻挖苦说:   “你也不见得有多么温柔。”   “呃……汝为什么尽与为师唱反调呢?”墨未央很伤心地假装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珠,“难道是到了叛逆期了吗?”   “师匠,我早过了那个时期了。”   墨乐乐随口回答卖可怜以博取同情的男人一句,随即自顾自地提醒他说:   “你连镇国卫的天境都捡了回去,朝廷追究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马车后数十具尸体一旦被检查出来,肯定会惊动地方官府。   如果不是他们手持朝廷特派的通关文书,又有镇国卫暗中照应,一路上的城市关口肯定不会过得如此轻松。就算不幸遇上死心眼的官员坚持要查,他们手里也有相应的许可。   他们之所以能够得到此种待遇,完全是宫里那个男人的授意。   然而,这里面还是有一些条件。   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得擅动朝廷一方的武者尸体。   意外地,那个能够不惜以帝都为牢的“天之子”相当重视自己的下属们,据说还下令要厚葬所有战死的镇国卫和军人。   明明让他们置于死地就是他……墨乐乐认为那是虚伪,然而墨未央却说那是无可奈何的愧疚。   “哎……难得发现上乘的材料,吾按不住这手呀!”   墨未央深痛恶绝地拍了拍自己的手,随即挺直身体,愤概万分地恶斥不在场的天师府之首道:   “玉耀下手太狠了,那具镇国卫尸体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啊,却被她挥手之间开出无数个小洞,很多地方都不能用了!”   气势突然撤去,墨未央再次垮下身体,靠在驾驶坐上仰天长叹:   “吾愁啊……”   “修补一下不就好了吗?”   一匹快马从官道彼端快速奔至,在两人身旁经过。骑马的是一名背后插着一面小旗的士兵,应该是传递军情的驿卒。   他路过两人时,讶异地多看了在推车的少女一眼,待视线顺势掠过货台后,他又像是闻到什么月!费!群:!8?:57?"6"63442臭味般捂住嘴鼻,可能是闻到尸臭了。   大概是传递西边的军情吧?墨乐乐猜测着。   她心想,西边的情况应该很复杂,否则动用暗鸦会快上许多,但是暗鸦的承重有限,无法传递大量情报。   “那名镇国卫的身体确实很优秀,就算修复之后性能有些逊色,但也比其他要好得多了。”   “吾说乐乐啊,吾可是汝之师匠啊……这点事情自然也知道。”   墨未央闹头痛似的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他内脏都被绞碎了,也只剩一些筋腱能用。”   “你都捡回来了。”   墨乐乐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让墨未央别抱怨了。   “好吧。”   眼敛像是困了般微微下垂,男人无精打采地往后看去。那驿卒仍未绝尘而去,仍在他的视线可及范围。   “幸好不是好管闲事的武者。”   听见墨未央的调侃,墨乐乐心想确实如此。   他们货台上的尸体全是武者,其中占去大部分都是武林各派战死于帝都的弟子。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家弟子死后也无法入土为安,反而被拿去制作机关兵器,肯定会大动肝火,到时两人肯定又会成为众矢之敌,惹得一身麻烦。   事实上,墨乐乐其实是有点觉得这种“捡尸体”的做法有违天道伦常,然而她自己本来就是类似的异物,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别多想了──墨乐乐摇了摇头,项圈又是叮咛作响。她继续拉着马车前进,在铺雪的官道上留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脚印。   “师匠,我们一直往南方走去,究竟是要去哪里?”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途,墨乐乐开始担心两人往后的生活,于是便如此询问。   他们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居地,两人在离开帝都后,已经拖着一车尸体漫无目的走了很久,而墨未央只是一路说往南往南,却从未提及具体的地方。   纵然寒冬已近,但是尸体若再长期放置下去不加以处理,还是少不了步向腐烂的结果。   “嗯……”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己方急需找一个地方安顿,墨未央抱胸沉吟起来。如此过了足足一刻钟,他才摸着下巴,意味深远地说:   “吾之爱徒,人们常说江南水乡如诗如画呢。”   “所以呢?”墨乐乐冷冷地瞥向他,“去江南?”   “嗯,还是乐乐深得吾心。”   墨未央满意地连连点头,然后才决定两人前往的地方。   “应天吧。”   亦即金陵。   应天是华朝千百来对金陵的称喟,金陵是前朝皇帝下令变更的新名。   由于时间尚短,金陵和应天两个名称仍处在混用时期,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还是惯于把金陵称为应天,历史悠久或是地位高的家族也会在自报门户时报出“应天”之名号。   “我看师匠您是盯上那里的富商才是真的。”   江南自古盛产米粮,商业也非常盛行,远离帝都的地域优势让江南隐隐有自成一国的味道。那里几乎承担起华朝的经济,是实际上的经济中心,而江南其中最繁华的金陵更是富商遍地走。   “谁叫吾等五行唯独缺钱?   墨未央露出苦笑,墨乐乐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嗯,他们很缺钱。   机关术使用到的所有材料都异常昂贵,而且工序复杂,是名正言顺用钱堆出来的一门技术。   一想到钱袋里的余钱已经不多,墨乐乐忍不住又责怪自家的师匠说:   “也只怪师匠撤退过早。北冥前辈的人头明明就近来眼前,那可是价值一百万两。”   “人头呢……”墨未央似笑非笑地说,“武妖能算得上人吗?”   “师匠,你说过不应该小瞧武妖的。”   “确实如此。”墨未央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嗤一声,“因为它们身上的每个部分都是上好的材料。”   “你满脑子都是材料。”   “机关师就是如此。”墨未央敲了敲脑壳,“无法自拔啊……”   一心追求某条道路之人总是如此,思绪按捺不住想要深入深入,直至触及根源为止,哪怕前方会是禁忌之地,跃动的内心也会驱使求道者们踏足。   如此看来,墨乐乐觉得自己并不是合格的机关师。   不过,她原本就是机关师的近侍──“械鬼”就算不是合格机关师也无伤大雅,只要能够好好保护机关师──自己的主人便已足够。   “所以,吾辈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在千年前遭到道家为首的百家围攻。”   听着墨未央带着嘴嘲意味的感叹,墨乐乐觉得这里有点讽刺,毕竟现在墨家和道家隐隐有联盟之势,千年前的恩怨已经为势所迫地烟消云散。   对此,墨乐乐只能说,再深刻的仇恨也会屈服于残酷的现实之下吧。   “而且,吾不是撤退过早了啊……”   墨末央重提刚略过不久的话题,眯着眼睛望向被墨乐乐背后的巨大棺材。他的视线好像穿透了棺材般,墨乐乐的后脑勺感觉到那股视线,微微侧身回头。   “你没看到雪麒麟气势汹汹杀来了?”墨未央慢条斯里地问,“汝可知道,彼乃出了名的拚命三郎,就算那天吾等真能得手,汝说彼会不会不顾一切也要找吾等拚命呢?”   墨未央的这个问题让墨乐乐哑了。   因为她觉得,雪麒麟会。   没什么根据,就是直觉地如此认为,而她坏的预感往往都是对的。   “汝可有把握?”   战胜她的把握。   “……”   有点不甘心,墨乐乐静静地摇了摇头。   她那时已与苍凛缠斗已久,虽然战甲承受了大部分直接攻击,但透体而入的劲道仍然对体内的精密机关结构造成了不轻的影响,而且作为灵气之源的墨未央本身也消耗不少。   在此盛彼弱的情况下,就算雪麒麟是新晋的宗师,要击败墨乐乐想必也是绰绰有余。   而且──   “天之雷法。”   墨未央重重地吐出这四个字,穿透墨箱的视线更加锐利了。   “那道雷只要打在吾身上,就足以瘫痪吾等所有机关。汝要是正面承受了一发,也肯定要遭到重创。”   没有亲身经历过天雷的直击,墨乐乐并没有很直观的体会。   但是,传说中天师府的天之雷法能够破却万法,机关术再如何精彩也是“法”,遇上天雷也只有崩溃一逃。(   “在没有禁制的情况下,遇到驾驭天雷者,吾等唯有狼狈逃走一途。千年前的张天师就是精通雷法,所以墨家才会败退得如此之快。如果玉耀也是五行阴阳之体,她恐怕也就不会如此好说话了。”一   天师府的秘术都要求严苛,每一种都有天大的威力,但唯独“雷法”对墨家机关师威胁最大。)   正如墨未央所言般,如果玉耀也手掌“雷法”,往后在与道家的合作上,墨家一定会被压过一头,那情况宛如坦露身体在一名手握利刃者面前。林   “愁人之事何其多啊……”男人兴味索然地挠了挠头。医   墨未央肩负着复兴墨家的使命,放弃了踏进飞仙之境的希望,想方设法苟活至今终于觅得可行之机,也暗地里积累了不少力量。柒   而墨家要求得一席之地必须从武家手上夺取。道家也亦然。事   然而,手掌天雷者却再度出现,还偏偏身在武家,成为了阻挡墨、道两家前路的大山。吴   “雪麒麟就是座大山,悬在吾等头上的利剑哪。”墨未央点墨般的眸子里闪映着浮光,“彼女一天尚存,吾每天都觉如芒在背。”揪   “……请问要绕过它吗?”(   淡淡地问道,墨乐乐望向前方,官道一望无际不见崎岖。墨未央像是踢到大石般,露出“真霉气”的表情,语带叹息地说:四   “乐乐啊……你可别忘了这座山可是会动的。”)   “那么?”鸠   墨乐乐简短地问。⑧   “在暴露于明面的当下,已经再没有吾等退避的余地了,即使能绕过,也没有效率。吾辈机关师最重效率了,不是吗?”   墨未央视线游移着,一时眺望满是繁星的天际,一时又转头追寻已不见踪影的驿卒,最终驻目于远处的高山。   “唯有把山劈开才是高枕无忧之正道也!”   他摇头晃脑地诉说着,字字铿锵有力。   “果然。”   早有预料般墨乐乐轻笑一声,接着又抛出新的问题:   “接下来,要对付天璇宫?”   “当然不是,乐乐汝之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墨未央要笑不笑,以彷佛在陈述天气般轻描淡写地说:   “天璇宫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值得吾辈花功夫对付,唯雪麒麟一人而矣。”   顿了顿,他加重力道覆述自己的话:   “唯有雪麒麟。”   那是彷佛在强调给自己听的一句话。   “所以才去应天。”   嗯?墨乐乐不解地偏头,拉着马车前进的脚步稍有凝滞。墨未央只是用“不可说不可说”这般神秘的眼神回望她。   “我开始怀疑你是去筹钱的,而是去祸害应天的富商们。”   “哎呀,乐乐汝怎么可以如此怀疑汝之师呢?吾实在是欲哭无泪了。”   无视于男人的装模作样,墨乐乐继续拉着马车前行。   ──向着被墨色所覆的未知。 31、月之狐、夜之鸦(1)   剧痛。   床上的女孩大口喘息着,捂住了胸前。   松开的两襟之间,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不再细嫩,像是坏死了似的,成为满是皱折的诡异凹凸。   作为一切异象源头的花朵印记正在散发着诡异光芒。   它的正中央处──花朵纹路整个微微隆起,附在其四周凌乱无序地呈幅射状扩散的纹路,每一道线条都像极了急速生长的植物根茎,又像剧烈脉动着的血脉,凸出于细嫩的皮肤上,扭拧着、跳动着,时而收缩时而舒张,整体轮廓持续产生微细的变异,彷佛不甘于埋没于荒野的一颗满是生机的种子,挣扎着要从单薄的肌肤底下破土而出。   它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贯心彻骨的痛楚让雪麒麟衍生出这种强烈的预感。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玉耀究竟在我身体里埋下了什么东西?女孩呼吸更急了,开始撕扯胸前的肌肤。然而,任由她再如何使劲乱扯,那里甚至都流血了,发着光的纹路仍然兀自脉动着。   不,它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一朵苍蓝色的花蕾真的自肌肤底下钻了出来,瞬间娇艳地绽放,耀出无数如星的光点。   像是被人一枪贯穿似的,噬人的锐痛与此同时自该处爆发。   会是印记的纹路触及心脏了吗?女孩无从追究,强烈的痛楚让她一瞬间绷紧僵直了身体微微拱起,一对裸露在外的腿足撑推着床褥,大袖张开的脚趾都深深地陷进了床里,左手更是抓破了床单。   她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绞碎了般不复完整,整具身体彷佛沿着纹路裂开,流出了许多许多东西。   然而,她的脑袋却格外地清明,如一望无际的穹空。   “呜……”   不应该如此草率的。   雪麒麟一直都想搞清楚玉耀对自己做了些什么,所种下的印记又是什么东西。她一天不搞清楚,就觉得自己身体里被埋下了计时炸弹般无法安心。   于是,在结束赶路的今天,本应可以安稳入睡的晚上,她试着去摸清印记的术式。结果,那印记却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察觉到雪麒麟不轨的企图──哪怕她暂时并无消灭自己的意思,仍像宁死不从的烈士般产生激烈的反应。   ──并且还越来越激烈。   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唯独那朵诡蓝之花仍然清晰。那些如同根茎的纹路不断在摄取里雪麒麟体里土行的真气,衍生出木行的真气,原本维持在五行平衡的阴阳体面临一时崩溃的边缘。   如果体内之平衡真的就此崩溃,雪麒麟在重生筑起五行之平衡时,恐怕就会完全失去压抑着花朵印记的能力。   如此一来,那花朵肯定就会更肆意妄为。   自知已经危在旦夕,雪麒麟不断转化其他属性的真气去到弥补剧烈减少的土行真气,并压抑着木行真气的增长。   然而,取东墙补西墙终究会有一个极限。   雪麒麟急需外力的支援,尤其是能够克制木行真气的火行真气。   大概是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吧,房门外蓦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的主人显然是相当生气的样子,步伐又急又密又重。   雪麒麟甚至能想象到一位少女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边碎碎念着什么边往这边靠近的画面。   “麒麟,你真讨厌!”   来者停在房门前,大力拍打着房门,鲜红色的声音同时从门缝里涌溢了进来。   “大半夜在闹什么啦!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在闹鬼啦!赶紧睡觉好不好?”   救星来了!小七可是纯火之体呀!雪麒麟一对眸子倏地明亮起来,第一次发觉齐绮琪骂人的声音原来还能够如此地悦耳。   只是女孩却无法开口求救,痛楚几乎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张开嘴巴只能吐出气若游丝的音节。   而且,门是锁上的。   原本想着检查印记时不遭别人打扰雪麒麟才把门锁上了的,没想到那现在却成为了把援手隔绝在外的屏障。她感到后悔不已。   “麒麟?”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门外的齐绮琪暂时没有了动静,但那也只是维持了短短几秒,她又开始微愠地说教起来:   “麒麟,你别装睡了啦!我知道你醒着,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让人怎么睡呢?麒麟?麒麟,你有没有在听?喂喂,你别在装睡了──”   “齐姐姐,怎么了吗?”   是水云儿的声音。   齐绮琪闹出的动静过大,似乎连水云儿也被惊动了。她来到雪麒麟的房门前,打断了齐绮琪的说教。   “水妹妹,晴儿,麒麟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来宫天晴也被吵醒了。   这蠢小七!就不会想想我是不是出事了吗?雪麒麟咬着牙关,忍着剧痛想要爬下床去。   同一时间,门外的齐绮琪半带困惑地对她们解释说:   “她大半夜在乱动拍床,我没睡在看书,听见她越来越过分就过来看看,但是她──”   碰咚。   重物落地的沉实声音回响于房里。   那是雪麒麟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爬下床,却没有站稳倒在地上之故。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   “麒麟?”   大概也是意识到不妥了,齐绮琪叫唤的声音顿时急促起来,使劲拍打房门。水云儿也在轻声叫唤“小师父”,满是疑惑之余又有点担心。   “你怎么了吗?你还好吗?”齐绮琪高声喊问,语气有些急了。   雪麒麟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发出足以传进对方耳中的声量,只好使尽剩余不多的力气用双脚猛蹬地面。   “你别吓我哦!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在恶作剧,我可饶不了你哦!”   抱着饶幸之心再次警告一句。   齐绮琪等了一会儿还只听见凌乱不堪的声响,而且那声音还在渐渐衰退下去,终于焦急起来。   “我要破门了,你赶紧躲开!”齐绮琪高声大喊。   下一瞬间,一声轰然巨响撼动了房间。   门板应声飞脱。   它夹带着猛烈之势往房里深处飞撞过去,最后随着撞上墙壁的重响四分五裂,化为碎片落在地上。   呃,我以前难道就是经常吃这种力道的重拳?趴在地上,吃力地抬起脑袋的雪麒麟不合时宜地想着。那本就密布冷汗的额头,又增添了些许汗珠。   “麒麟!”   一马当先冲动房里的齐绮琪先是环视房间四周,待看见雪麒麟难堪地趴在地上时,立刻就是一声失声惊呼从她嘴里冒出。   少女焦急万分地跑了过来,水云儿和宫天晴紧跟在她身后。   “麒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穿着单簿睡衣,在月光之下娇驱轮廓隐若可见的少女倾身跪座地雪麒麟身旁。齐绮琪把雪麒麟扶起,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神色眉宇间溢满着慌乱。   “大笨蛋。”企   闻着红莲花的香味,雪麒麟皱起鼻子,既吃力又无奈地瞪了齐绮琪一眼。而跪在另外一边的水云儿则注意到雪麒麟散乱衣服间那一朵诡异的娇花。⒉   “小师父,这花是……?”删   “嗯?”磷   经水云儿这么一说,齐绮琪也注意到女孩胸前的那朵怪花。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宫天晴也露出错愕的表情。似   “是玉耀那……混帐的杰作……”雪麒麟艰难地开口简短解释。久   胸前痛痒难抑,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抓。企   扭曲的面容看起来痛极了,她撕抓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粗暴,一个不小心触及花朵时,又是一阵锥心的剧痛爆发,女孩闷哼一声,再次僵直身体,脑袋用力往齐绮琪怀里顶去。⒊   花朵冒出之处的肌肤再次渗出鲜血。四   “够了,别抓了!”   齐绮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伸手制止了她。一旁的水云儿的焦急程度不下于她,水色的眸子动摇地晃动着。   “晴儿,去找北冥前辈。”齐绮琪当机立断发出指示。   不知所措的宫天晴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跑去,结果还没跑到房门,就被一道纯白的身影给堵了回来。   那浑身散发着浑白光辉的少女唯有北冥有鱼一人。   她以盈满的姿态现身,一身晕开月色的素白长裙,带着一贯飘渺的气质。   看来她也被惊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镀在她身上的淡淡月辉在晃动着,像是着说着少女的内心其实已不再不平静一样。   “北冥前辈,你赶紧过来看看!”齐绮琪的眸子泛着惶然的涟漪,“麒、麒麟她──”   “冷静点。”   紫色的眸子落在雪麒麟身上,北冥有鱼绮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起。   她曳着如流光的裙摆,轻盈地走了过来。   不顾地上的灰尘是否会沾污自己,无垢的狐耳少女静静地跪坐在地,一边检查绽放于女孩身上的苍蓝之花,一边平淡地轻启玉唇询问道:   “你这是在捣弄什么呢?”   “喂……谁好端端──”   “闭嘴。”   有些不满的雪麒麟下意识想要抗辩一番,却被罕见地有些生气的北冥有鱼给冷声打断。雪麒麟怏怏地闭上嘴巴,继续忍受花朵的折磨,而北冥有鱼检查的动作没有一瞬间止竭。   一向很难被惊醒的天玑也在此时来到了雪麒麟的房间。   她一看见雪麒麟的模样,就立刻慌乱起来,要不是被宫天晴拉住了她,她可能早已扑在雪麒麟身上询问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人们都不安极了。   才从帝都死里逃生,死亡的阴影仍未散去的现在,雪麒麟现在的情况让她们不安极了。   嗯,她们都成为惊弓之鸟了。   “北冥前辈,小师父她这是……?”   望见北冥有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勉强收抬好情绪的水云儿再次心乱如麻。她很害怕自家的小师父会不会是在为自己制作灵药时出了差错,止不住产生的自责之情快要将她逼疯。   用掺杂着慌乱和不安的眼神望向北冥有鱼,齐绮琪、宫天晴和天玑三人都在静候她的回答。   “可能……”北冥有鱼不太肯定地说道,“是生死印。”   “生死印?”   面对齐绮琪的追问,北冥有鱼略显难堪地点了点头。   “我不太肯定,我也只是在一些书藉上见过,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用已不再平静的紫色瞳眸望向雪麒麟,北冥有鱼咬了咬渐无血色的下唇,眸子里晃动着哀惆。   “我不熟悉法术。”   宛如女孩已被判死刑般,在场的几人脸色立刻发白。   一直给人处变不惊印象的水云儿第一时间哭了出来。她捂住了嘴巴,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是自己的错。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齐绮琪急得眼角泛泪。   北冥有鱼那句话等同于在说她也没有办法处理怪花一样,而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也没有办法,整个世界里还有谁有办法去救雪麒麟呢?   没有。   至少,她们都认为没有。   她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都过于盲目了。   先不说玉耀肯定有办法解决怪花,单说是雪麒麟也有办法去到应付,而在场的几位女子却没有一个人询问她的意见。   她们或许都急慌了吧,所以才会没有注意到如此简单的一点。   “火盆……”   雪麒麟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她的声音微弱,没飘出很远就消散,但是要引来所有人的注目还是足够的。   “尽可能地……在房里放满火盆……”   此举是为了要更好地聚集火行灵气以作压抑花朵之用,然而其他人不明白个人的缘由,眸子里纷纷浮现狐疑之情。   “火盆?”   齐绮琪眨着眼睛问道。这问题她似乎是下意识嘀咕出来的。   “好,我知道了。”   北冥有鱼不假思索便答应了这个请求,从怀里掏出灵月谷的谷主玉佩交给了宫天晴,让她去找灵月谷白幽月长老张罗。   “我、我去去就回。”   像是领受了什么重要使命般,宫天晴接下玉佩转身就跑了出去。人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雪麒麟可能有办法自行解决问题。   “还需要什么?”北冥有鱼又问。   雪麒麟思索了片刻,回答说:   “把房门……封起来,不要让热气──”   雪麒麟话还没说完,北冥有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还有呢?”   “安静。”   “……我知道了。”   经过与雪麒麟刚才思考所消耗时间差不多长的沉默后,北冥有鱼又再点头应下,接着又承诺说:   “我就在外面守住你,我不会离开的。”   说完,北冥有鱼就俐落地起身。   雪麒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只能感激地点头示意。北冥有鱼点头回应,接着便招呼着众人离去。   她们虽然很担心雪麒麟的情况,但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但未必能够帮上忙,反而可能影响到女孩,便都懂事地陆逐起身离开,埋住了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32、月之狐、夜之鸦(2)   一个眨眼,整个房间就只剩下齐绮琪和雪麒麟两人。   “我抱你回床上。”齐绮琪脸色依然发白。   雪麒麟点了点头,安静地让齐绮琪抱起自己。为了让对方能够抱稳,她紧咬下唇在压抑不断颤抖的身体。   “你会没事的吧?”   将雪麒麟在床上安顿好后,齐绮琪脸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流了许多泪水。   但是,她没哭出声。   “没事的。”   雪麒麟回答得相当吃力,但咬字莫名地清晰。   “我知道了。”齐绮琪默然了一会儿,“你一定要……没事。”   “嗯。”雪麒麟难看地笑了笑。   齐绮琪无法释怀地看了女孩好几眼后准备离开时,袖子蓦地被人抓住。她止步,回头看去,发现雪麒麟满脸都是纠结的情感。   女孩在为难,欲言又止。   “小七。”   “怎、怎么了吗?”   拭着泪水的齐绮琪问得很急切,回身握住了女孩的手。她比水云儿之前握得还要用力。   仅是如此,雪麒麟便觉得胸前的痛楚散去了许多。   再多的火盆也抵不住齐绮琪的纯火之体来得有效,雪麒麟知道只要齐绮琪愿意,她胸前的“生死印”就能够很轻易地压抑下来,而仅靠所谓的火盆,女孩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要摄取对方体内的真气,必须要有大面积的身体接触──当然某种深入的交合更为有效,但是雪麒麟不予考虑。   在齐绮琪已经隐隐知道雪麒麟曾经是男性的现在,她会愿意在自己坦露肉体吗?雪麒麟不敢肯定,也不想污了齐绮琪的清白。   过去的,齐绮琪或许还能用“自己不知道”的借口蒙混过关,而已然察觉冰山一角的现在,她又有什么借口去到说服自己?   少女的清誉矜贵无价,雪麒麟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但是她却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厚颜无耻地向齐绮琪索取。她于是把方法坦率地告诉齐绮琪。   “你能留下来吗?”雪麒麟的眸子满是不安。   而齐绮琪在听见雪麒麟的请求后却没有女孩预想般陷入犹豫,更没有露出任何纠结的表情,也没有一瞬间的沉默,彷佛就算雪麒麟是要她粉身碎骨她也心甘情愿。   红眸少女的回答来得很快,快得雪麒麟有点猝不及防。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雪麒麟视野模糊。   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时,齐绮琪的动作是如此地轻柔,洋溢着光辉,女孩的心房一瞬间就溢满了温暖。②   那个晚上,女孩蜷缩于浑身赤裸的少女怀里摄取着对方的温暖,胸前的花朵渐渐黯淡失去光辉,终于在破晓来临时枯萎。】   待那不祥的印记纹路回归平静,女孩终于成功拥抱住了久违的安稳。韭   我一定是属于这里的,她心想。〇   最后,女孩沉沉地睡去。污   *叁   在齐绮琪的帮助下,雪麒麟在极短时间内就压抑住“生死印”。吧   幸好,她已经晋身宗师。七   往后的恢复非常迅速,又得益里齐绮琪体内真气之纯粹,仅是一个早上雪麒麟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体内五行重归于平衡,不到中午便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伊   稍早前夜里发生的劫难彷佛是假的一样。三   只是──   “又对不起小七了。”   雪麒麟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口幽幽的叹息倏地自已经恢复血色的樱唇间泄出。   肌肤上隐隐约约还残留着少女娇躯的感触和温暖,而那一抹鲜红的身影却已经不知所踪。或许是看见女孩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为了免除她醒来时彼此之间的尴尬,齐绮琪才在她仍在沉睡之际,不动声息地离开吧。   北冥有鱼也一样。   直到日轮快要爬升前一刻,雪麒麟还隐约在门外院子里感知到她的气息。现在日轮到了天空的正中,她的气息却已然悄然远去。   而取她们而代之的,是趴在床边平稳地睡着的水云儿以及蜷缩在她大腿上,以黑猫姿态示人的天玑。   雪麒麟小心翼翼地触摸胸前。   那里细嫩光洁如往昔,不再是早前的狰狞模样,纹路也完全隐没在肌肤之下,无法窥见一笔一划。   “玉耀那混蛋!”   胸前彷佛又隐隐作痛起来,雪麒麟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她却因而发现体内的五行平衡究竟源于何处,自己那属性五缺一的灵性中枢又是如何得以补全的。   ──是那朵花。   玉耀所种下的“生死印”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灵性中枢的属性。它不断削弱其余四行的属性,并以此为养分滋润着还是“幼苗”壮态的土行属性。   它所使用的方式有一种“改变宿主的体质以获取最好之生长环境”的意味,却又似乎没有破坏原有真气平衡的倾向。   事实上,雪麒麟以“五行相生相克”方法来到维持的真气属性一直都在维持在平衡状态,并没有受“生死印”所影响。   是的,它只影响根源处。   若非之前它近乎猛暴地肆虐女孩的身体,这怎么看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雪麒麟不认为玉耀好端端会在自己体内种下“生死印”,不求回报地助自己一臂之力,她肯定另有所图。   一想到自己在窥见天机很可能就是玉耀的“生死印”之故──那朵花一度让她徘徊在死亡的边缘,雪麒麟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烦闷起来。   有种命门被把握住的不快感觉。   她胡乱搔了搔四处乱翘的头发,胸口气闷难消,不想再待在床上。   天玑感受到雪麒麟的动静,抬头睁开迷糊的眼睛瞄了她一眼,碎碎念着“大清早麒麟又在闹了”随即再次把头枕在两只前爪上睡去。   “嘿,你这小鬼头还真敢说咩!”   雪麒麟不满地耸了耸鼻子,按着天玑的脑袋就是一阵搓揉。后者呻吟着抗议了几声,女孩才罢手放过她。   身体有点僵硬,雪麒麟准备下床活动身体。   更换的衣服──一套素白长裙──就摆在肉眼可见之处。   那大概是水云儿托灵月谷的弟子准备的,她知道雪麒麟并不是那种会安分地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的人。   应该是担心了一整晚没有睡觉吧,水云儿睡得很沉,雪麒麟把她抱到自己床上躺好并为她盖上被子,她也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这倒也难怪。   赶路了如此之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就算是天境也有点吃不消,就更别说是水云儿了。   安顿好水云儿,雪麒麟敷衍了事地简单梳洗了一番。   一边抹干焕发神清气爽光采的脸蛋,她坐在梳妆桌子开始捣弄头发。   不熟练的她硬生生花了两刻钟才把头发梳成了团子髻双马尾发型,然后尝试把马尾分为数股,扭成了歪歪斜斜的麻花辫。   她也要试着学习自己照顾自己了。   终于搞定发型,衣服也笨拙地换穿好后,她走到房门外。   灵月谷总是弥漫着一阵带着浓厚水气的薄雾,朦朦胧胧地晕开了日轮的光辉,像极了传说中的世外仙境。   雪麒麟深吸一口气,一边隔着衣服轻抚胸前“生死印”之所在,一边思索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看起来有些茫然。   “──小师父?”   就这样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水云儿的叫唤突然从房里传来。   走回房里,雪麒麟看见自己的弟子正在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立刻上前制止了她,软硬兼施地让她好好休息。水云儿拗不过她,见雪麒麟已经没事,自己又确实是倦了,便只好顺从地再次躺回床上。   雪麒麟坐在床旁陪着她,没多久便听见细微而规律的呼吸传出。   扭着耳朵交代天玑要好好看着水云儿后,雪麒麟在对方的抱怨声中再次走到房门外。   左右两旁的房间房门紧闭。   从气息的起伏判断,齐绮琪似乎也在休息,而宫天晴则不知道去向,可能是去练习武功了,又可能是去寻事情做了。   吱呀吸呀──!   就在雪麒麟发着呆的时候,一阵寒风从谷外吹来──带着雪吹来,她背后随即传来难听的木材磨擦声。   原本的房门惨遭齐绮琪“毒手”,早已化为一堆木屑。   而现在的房门是北冥有鱼应雪麒麟的要求,临时用木板搭建的简陋版,看起来与整座建筑毫不搭配,一点美感都没有。   风力有点过强。   十多个放在房里的火盆其中一个木架子被吹倒,火盆“咚”一声敲在地上。雪麒麟挑起眉头,挥了挥手,一阵凭空而生的强风就将倒塌的火盆、架子和落在地上的木炭余炉通通送出房间,放在院子之中。   “对了,先去找小鱼咩。”   默默地盯着火盆瞧了半晌,雪麒麟惊醒般拍了拍手掌,顿时有了接下来的打算。   她先回身进房找来纸墨,写下字条交代去处,免得其他人醒来后找不着自己而担心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院子。   昨天北冥有鱼带领她参观时,她没有好好听在耳内,不太认得路,便抓住一名路过的灵月谷弟子询问北冥有鱼的所在。   那名熊耳男童年纪尚轻,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但或许是被预先交代过有客人吧,他并没有多少惊慌,反而恭恭敬敬地作揖,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雪前辈”。   雪麒麟一贯不拘细节地回了句“你好咩”,随即开门见山问道:   “你家谷主在哪咩?”   肥乎乎的熊耳男童歪着球似的脑袋思索了一下,不太肯定地回答说:   “我不太清楚谷主大人的去向,不过……我想,应该在映月洞。”   “怎么走呢?”   雪麒麟追问后,熊耳男童立即指出方向。   “往那边一直走就是了。”   雪麒麟往那个方向打量了几眼,然后明白地点了点头。她赞许地揉了揉男童的脑袋以示感谢,留下一句“谢谢啦!”就往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   答话的熊耳男童伫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呆呆地看着雪麒麟离去的方向,摸着自己被揉的脑袋,看似有些害羞又有些意外,毕竟从来没有人类如此热情地揉过他的脑袋。   沿着熊耳男孩所指的路走了一阵子,雪麒麟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是哪里?”   看了看四周陌生的建筑,雪麒麟傻眼了。   灵月谷的雾气左右了她的方向感,让她不知不觉间走歪了路。   话虽如此,其实以她宗师的方向感应该不致于因此迷路才对,终归是因为在乎“生死印”的事,她有些心不在焉之故。   “雪麒麟?”   突然间,清冷的声音被裹在雾气之中传进正左顾右盼地在寻路的雪麒麟耳中。   喊她的人是羲和。   在不远处有一处小温泉,温泉上搭有遮风挡雨的小亭子,不仅有木椅,泉中央还有一张小桌子,颇有些许现代日式温泉的味道。   羲和就坐在泉边的小椅上,匀称的双足泡在了泉水之中,九条尾巴则散去屁股之后,手上拿着一本应该是小说的书籍。   羲和淡然地笑着,把手上的小说倒盖在桌子上。   “你身体已经没事了?”   看来她已经从某人口中得知道雪麒麟身体出了状况的事,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一时三刻死不了。”   雪麒麟逗趣地回答,走到羲和旁边,看了看小温泉。   泉水很浅,只触及羲和的小腿肚,而面积也只有一张床般大小,的确很适合“足浴”。   不过,女孩并没有泡脚的打算。   “小和,你在这里干嘛?”   雪麒麟瞄向桌子上的书,好奇地问道:   “看小说咩?”   “嗯,在帝都买的。”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的羲和脑上一对猫耳抖了抖,“你要看吗?”   “说什么的呀?”   “两国将军相爱相恨的故事。”   “呃……姑且一问,两个都是女的吗?”   雪麒麟没忘记羲和曾说过很喜欢齐绮琪的藏书,而齐绮琪的藏书到不缺大量“百合”小说。   结果,羲和的回答却大出雪麒麟所料。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说:衣   “男的。”龄   “呀!男的?”医   雪麒麟怪叫一声,差点整个人摔进温泉中,脑海不由自主联想到两个肌肉满满的大将军抱在一起,喊对方“小宝贝”的画面,立刻就打了个寒颤。琦 33、月之狐、夜之鸦(3)司   灰紫色的眸子映着雪麒麟满是古怪之情的小脸,羲和轻轻歪头,九条尾巴在腰后晃动着。吾   “怎么了吗?”她问道。韭   还怎么了吗?这小和是真的没有自觉,还是压根就不在乎?雪麒麟郁闷万分,但是自觉没有干涉别人兴趣的资格,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肆   “没啥的……”女孩识趣地摇头。⑼   羲和不太在意地颔头,下意识摸向桌上的小说,然后又冷不防“呃”地愣住,眨着眼睛一下子看向雪麒麟一下子又瞟向那本小说,面上稍露困窘。巴   雪麒麟眉头一挑,侠狭地扬起嘴角。   “哟哟哟,看来我打扰到你了呀!”   “正看到有趣的地方。”羲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简短地说道,“总忍不住手。”   雪麒麟能够理解那种心情,并对一些讲故事的很喜欢在那些地方吊胃口,还美言“欲知详情,请等下会分晓”的行为深痛恶绝。   上次在酒楼听说书,她就险些把说到高潮处吊胃口的说书先生给一掌拍死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咯?”   雪麒麟故作见外地问着,右手食中两指动呀动,做了个“走路”的手势。   “没事的。”羲和摇了摇头,“书随时都能看。”   会有“你则不经常见”的弦外之音吗?雪麒麟暗自想着。   “你要去哪呢?”   问着,羲和站起身来,赤足的双腿也不抹干,直接踩在石板小道上。她以树叶当作书签标记自己看到那里,然后把书阖上拿好,站到雪麒麟的面前。   “你应该迷路了?”   正想回答之际,却听见羲和一语道破真相,雪麒麟仰着小脸,诧异地睁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   “这里比较偏僻。”   “哦,原来如此。”   雪麒麟明白地点着头,然后才回答羲和的问题说:   “我原本是想着找小鱼的。有位弟子给我指了路,不过……”她扭着唇,环视四周一圈,“雾太大了,没搞清楚方向。”   “的确挺容易迷路的。”   总感觉对方是在安慰自己,雪麒麟可没有看漏羲和眸子里那一闪即逝的错愕。   “北冥姐姐的话在映月洞。洞在那边。”   羲和其中一条尾巴绕到身前,指向和雪麒麟来时几乎相反的方向。雪麒麟呆了一下,木讷地喃喃说:   “……我这是完全走反了咩?”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失神到这种程度,又隔着衣服轻抚“生死印”。   “是的。”羲和轻笑着,“完全走反了。”   接着,她又问道:   “我带路?”   视线落向羲和所拿着的小说上,雪麒麟不太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   “小说不看了?”   羲和轻蹙眉头,倏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像你,你不应该这么见外的。”   “喂喂,你这样是在说我厚脸皮咯?”   雪麒麟挥动着小粉拳抗议叫嚷着。   “待会再看也可以。”   羲和明智地选择不置可否,径自回答上一条的问题。雪麒麟撇着嘴巴咋舌,嘀咕了一句“真狡猾”。   “狡猾?”羲和意外地眨着眼睛,“我会很狡猾吗?”   自己随口吐槽一句对方却当真了,雪麒麟泄气地垮下肩膀,摆了摆手。   “不狡猾不狡猾。”   羲和释然地哦一声,然后笑着说“走吧”便自顾自起步。她打开小说边走边看,也没在意雪麒麟有没有跟上,   “哎哎哎,她就不怕撞柱摔倒咩?”   小声碎碎念着,雪麒麟悠悠晃晃地追上羲和。   “你……”   还没走几步,羲和的视线忽然从小说上移到雪麒麟的胸前位置,显得关心地询问道:   “那个‘生死印’……你有解决方法吗?”   这位九命猫少女应该是听北冥有鱼说过了吧。   “凉拌呗!”雪麒麟愤然地咋舌,“谁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呀?”   “你没方法解决?”   羲和蹙起眉头,脸上的忧心深刻了几分。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羲和神色不变,九条尾巴却莫名兴奋地胡乱晃动着,“那本书好看吗?”   差点忘记她还是个小书迷,喜欢从书里看世界,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吐出一口叹息。   “我刚才的意思是指自己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啦!”   雪麒麟懒得解释“百科全书”是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是没方法,所谓‘法术’万变不离其宗,研究一下可能就搞明白了。”   女孩虽然说得轻松,但堆积在眼角的烦闷却在印证着那可不是什么轻巧的事。羲和大概也是察觉到这一点了,一度陷入沉默之中。   “……需要帮忙的话,你不妨告诉我。”羲和诚恳地说。   尽管心里闻言后泛起了一阵暖意,但是雪麒麟不把这种心情坦露在五官上。   “我可没有钱哦。”   “分文不收。”   看见雪麒麟皱着小脸地搞怪打趣,羲和浅浅地笑了起来如此回答。   由于武妖之境的事雪麒麟曾冒着不韪出手相助,羲和一直心怀她对自己有恩的念头,却也知道女孩不喜欢自己报恩──不喜欢两人之间是以“恩情”来连系,于是也便从善如流地以朋友身份自居。   然而,在羲和眼里雪麒麟就算是自己朋友的身份,也是格外独特的一位,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北冥有鱼。   一路上,两人略略谈及生死印的话题,羲和发现雪麒麟有点烦躁,很快就善解人意地把话题导向其他方面,转而围绕一些琐事闲聊,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雪麒麟在说,羲和在听,她们仍然聊得十分高兴,曳着一连串的娇笑声。   没过多久,两人并肩来到了灵月谷的边缘地带。   高耸的岩壁陡峭异常,如肋骨般微微往内弯起,兜住了整座灵月谷,而且表面还远比任何天然岩壁都要光滑。   雪麒麟倒不至于怀疑灵月谷是人工开凿的,但她猜测这壁面肯定经过人工修磨,因此没有多少可以积雪的地方,岩石灰白色的色彩完美地呈现。   在用“较为平整”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岩壁上,有一个难以忽视的凹陷地方,像是在纸被戳出的缺口一般,不算得太过显眼,但一注意到就难以移开目光。   那应该是一个洞穴吧?雪麒麟不太肯定,她没见过装有门板的洞穴,靠近的脚步一度止住。   浓郁的灵气像是能够确实地感觉到的风般那里吹来。   所以,“灵泉”是在那里面吗?再次迈开步伐跟上羲和往洞穴靠近,雪麒麟捻着一缕头边搔弄着鼻头,闻里发丝上那种类似簿荷的淡淡香气如此揣测着。   如果灵泉真在里面,这里戒备之森严就可以理解了。   洞口前搭建了一座门亭,镶进洞口的门板紧闭着。   有过一面之缘的宁梦琪和白幽月分别座在门亭两边的廊椅上,前者在看书,后者则在刺绣,但是兵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显然是在隐隐警诫着四周。   不仅如此,洞口附近种植了许多树木,拥护着这座门亭,有几个不仔细感应就捕捉不到的微弱气息藏身其中,显然是待在暗处的守卫。   “咦,雪前辈?还有羲和姐姐?”   “吃货”宁梦琪察觉到两人的靠近,抬头望过来,随即挂出了惊奇的表情。白幽月比她稍早发现两人,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没有作声。   “宁妹妹,白妹妹,可以吗?”   羲和驻足在门亭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询问。   灵泉的所在十有八九是一个门派的核心地方──禁地,就和里面也有一座灵泉小湖的天璇宫剑冢一样。   尽管羲和与北冥有鱼关系良好,能够在灵月谷大部分地方自出自入,但是严格来说她不算灵月谷的弟子,肯定也有不能未经允许就涉足的地方。   而眼前的映月洞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这……”   宁梦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白幽月。   看来这位长有一双兔耳,身材性感丰满而且高挑,脸容却天然清纯的少女才是真正的把关人。   “琪儿,还礼。”   白幽月开口提醒宁梦琪,后者像如梦初醒般跟着她起身还礼。   “羲和姐姐都是我们灵月谷的常客,自然问题不大,我想谷主应该也不会介意。”   回答羲和后,白幽月转而望向雪麒麟,面露难色地笑着说:   “可是雪前辈的话……”她点到即止。   这位灵月谷长老的意思不难猜测,就是判断雪麒麟不方便靠近这里。   对于自己被拒门外,雪麒麟没有什么特别心理不平衡的感觉,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伊   现在的她更在意白幽月脑袋上那一对异常灵活的兔耳。O   那高高耸起的耳朵时而反折,时而往前倾去,时而又绷直,实在是淘气极了,而它们的主人又是个美艳的大美女。一   如此强烈的落差相当引人注目,短短的时间里雪麒麟的手已经好几次蠢蠢欲动。气   “雪前辈?”⒋   雪麒麟卯足了劲紧盯自己的耳朵猛瞧,白幽月唇间传出了疑惑的声音。(   “您不舒服吗?”兔耳少女试探地问道。五   她瞥向羲和的视线带着些许求助的意思,而羲和平淡的回答相当简单:)   “她经常是这样,呆呆的。”疚   雪麒麟不悦地撇了羲和一眼,却只换来一个“不是这样吗?”的无辜笑容。⑷   “小鱼在里面咩?”九   依然是用紧盯的方式看向白幽月的兔耳,雪麒麟开门见山地如此问道。捌   “是的,谷主在里面。”   被盯得浑得不对劲,深刻地觉得对方随时会伸手袭击自己的耳朵,但是白幽月于略加思索,明白“小鱼”是指自家谷主后,依然强压着不安回答说。   “那……”雪麒麟终于把视线投在白幽月清纯的脸上,“帮我通传一下呗?这应该还算许可范围吧?”   “嗯……”   白幽月沉吟了半晌,最终点头应下这件事,一对耳朵摇摆不定。   她朝宁梦琪点头示意,两人同时转向大门。   门板上的锁头有两个钥匙孔,应该是被设计为要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解锁的类型。   果不其然,门前的两名少女分别把手伸往同样白皙脖子后方解开项链的扣子,从衣领处拉出穿吊着一把钥匙的银链。   两把钥匙同时插进镇孔。   手持钥匙的少女们互看了一眼,同时往相反方向扭动。   喀嚓——!   金属零件咬合的清脆声音回响   但是,就在少女们双手撑着门板正想把大门推开之际,门缝间却蓦然传出了北冥有鱼的声音。   “──进来吧,雪麒麟。”   白幽月和宁梦琪一愣,接着沉重的大门便被她们打开了。   深幽幽的洞穴里飘着白色的光点,席卷而来的浓郁灵气荡起了雪麒麟的头发,残留的一些则掺缠在发丝之间。   “请进。”   两位武妖少女守在洞口的两边,如双子般恭敬地做出了“请”的手势。   “‘阴阳之鲤’雪麒麟。”   端庄而严肃的口吻,缠绕着神秘的色彩。   ──像在高歌。   *   “映月洞”很深。   深入的道路又长又狭窄,幸好只是一条笔直的路,要不然雪麒麟很可能会迷路。   零散飘浮于整个洞里的纯白光点是在灵气足够浓郁后所自然产生的气团。   它们照亮了本应幽暗的洞穴,不致雪麒麟陷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勉强地照亮了她的前路。   然而,它却弥消不了各种错觉。   时间彷佛凝住了般,流逝变得模糊,雪麒麟踩在地面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回荡着往洞穴深处传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光点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待雪麒麟越过了某条界线,她终于来到了一片突兀地开阔起来的空间。   洞顶很高。   它正中央缺有个小缺口,自天幕处洒下的明黄色日轮光辉从那里透入,晕开在底下那片清澄水泉上。   如镜的泉面波光粼粼。   厚重的灵气升腾着,将那名置身于泉中的纯白少女那赤裸身姿,栩栩如生地勾勒在薄雾缠绕间。   白纱般的雾气笼罩下,那一对紫色的眸子彷如悬在半空的两珠珠子,静静地望向那闯进这如梦似幻光景里的女孩。   “来了?”   北冥有鱼走至雾气稍轻的泉边,本被雾气所遮的娇躯渐渐地清晰起来。正在观察湖边小楼的雪麒麟听见她的声音,沿着回望过去后顿时屏住了呼吸。 34、月之狐、夜之鸦(4)   彼端晕开日辉的全果身影太美了。   纯白的发丝缠在雪白的肌肤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丰满的裸胸上满是水痕珠滴,顺着她紧实而不失纤柔的腰部和柔软浑圆的臀部漫步着,就连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看起来也格外地妖艳。   雪麒麟微张着嘴巴,动弹不得地紧盯着在身前不远上岸的北冥有鱼瞧。她知道非礼勿视,当下的情况从某种层面而言也十分不妙。   ──别看了!。   雪麒麟暗自斥责自己,可是视线的彼端就像被勾住了一般硬是没法移开。   而北冥有鱼表现得毫不在乎,倒映在明黄色的眸子里,拿起预先准备好的布毛开始拭擦湿淋淋的头发。布巾原本的位置还放有叠好的衣裙。   “哎哎哎,要死了咩!你干嘛不穿衣服?”   雪麒麟终于因为那细微的衣服布料的磨擦声而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背对北冥有鱼,脸颊红得像是会滴血似的,头顶还彷佛冒出了蘑菇状的烟云。   “我想,应该没有谁会穿着衣服洗澡吧?”   一贯平淡的口吻里多了些嘲弄,北冥有鱼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而背对着她的雪麒麟没有注意到。   “真的要死了!”   雪麒麟只想抱头叫苦,含糊不清地大吼道:   “你在洗澡干嘛就别让我进来好不好嘛!”   “有什么问题吗?”   北冥有鱼语气依然悠闲,而雪麒麟则越加气闷。   “问题大着了!”   “哦──?”   拖长尾音表示很有兴趣的样子,北冥有鱼弯起嘴唇的线条。   “有什么问题呢?”   “你这样子是在──”   意识到很可能会暴露某个事实,雪麒麟连忙把“勾引我”三个字吞回肚子里,讷讷地闷着声音改口说:   “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见这四个字。”   北冥有鱼的声音明显带有挖苦之意。雪麒麟气愤不己,差点就要转身驳斥。   “反正不妥当咩!”   雪麒麟跺跺地,横不讲理地大喊,但气势全无。   “你太也无防备了吧?要是给朝廷袭击了怎么办?”   烙印在脑海里的赤裸身姿无法抹去,雪麒麟狼狈得胡言乱语了。自从一直置之不理的事情被玉耀提起,她便无法再度忽视,眼中的女子们也稍微变得不一样。   或许从那时候,她才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忽视本应存在的“男女之别”。   于是值得庆幸的,是女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具身体。若非如此,她每天都将迎来无尽的尴尬和不便。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雪宗师。”   什么鬼雪宗师?雪麒麟懒得吐槽,犯头痛地揉着额角。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北冥有鱼似乎已经抹干身体在穿衣服了。   “好歹找几个人守在附近咩……”   “你不就守在这里了?”   “哎哟哎哟,你故意的吧!是吧!”   听见对方故意歪曲了自己的意思,雪麒麟总觉得北冥有鱼在背后偷笑,一时没忍住回了头,看见只穿上了贴身衣服的北冥有鱼后,马上又转过身去。   “灵月谷并非朝廷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北冥有鱼带着冷傲地说,“而且,映月洞难道还不算戒备森严吗?如果没有我允许你肯定就被拒之门外了。”   “我难道就不能从那个洞跳进来吗?”   雪麒麟头也不回,精准地指向背后那位于洞穴顶端的缺口。   “你未必就能打得过我。”北冥有鱼平淡地说。   虽然这大概是事实,但是这样子被对方指明,雪麒麟还是孩子气地有些不服。   “但我看见了咩!”   北冥有鱼冷笑着问:“问题?”   “这……”   撇去自己曾经男的一点不提,各方面都的确没有什么问题来着,意识到这一点的雪麒麟顿时话语塞住。   “我不让你看见,你依然不能看见。”   北冥有鱼淡淡地补上了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突然造访的静默里,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念经似的,那穿衣服的布料磨擦声格外地响亮,雪麒麟禁不住去联想那个画面,双颊热得快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呜……”地呻吟出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北冥有鱼穿衣服好像特别慢。她是故意的吗?雪麒麟怀疑对方是在作弄自己,又是一阵火大。   “好了,别在盯着那什么都没有的洞口瞧了。”   紧接在骤然止竭的细微磨擦声后响起的,是北冥有鱼平淡沉稳的话语。⒈   “真的穿好了咩?”弍   “谁晓得?你转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澪   今天不知道怎的,北冥有鱼似乎突然喜欢上恶作剧的样子。雪麒麟才听见她那句满是作弄之意的话后,小腿随即被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叄   是北冥有鱼的尾巴。②   事发突然,本已紧张兮兮的雪麒麟吓得“呀”地尖叫出声,惊慌之下左脚绊倒右脚,一屁股摔在了地上。O   “哎呀,痛死我了……”奇   雪麒麟揉着屁股喊痛,结果头顶上却传来微不可察,夹杂着些许笑意的叹息。⑷   “你真笨。”巴   被北冥有鱼恶人先告状,雪麒麟立刻跳起身来,转身抗议说:   “明明是你吓我的!”   北冥有鱼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尾巴吗?”   “我不喜欢你的尾巴调皮!”   “像你一样调皮?”   “哎呀!你怎么这样子!”   说不过对方的雪麒麟索性丢出传说中的吵架“万金油”。   “你词穷了。”北冥有鱼没让雪麒麟蒙混过关。   这一刻,两人彷佛回到初遇时,雪麒麟拿北冥有鱼没有办法的时候。   已经穿上素白长裙的北冥有鱼勾起嘴角,尽显得意之色,而雪麒麟则颓败地垮下肩膀,特别像根蔫巴了的茄子。   “过去坐坐吧。”   还没说完,北冥有鱼便径自往泉边的木屋走去。雪麒麟反应迟钝,慢了半拍才起步跟了上去。   难道这些大门派的人都喜欢在自家禁地里建木屋?雪麒麟想起了自家天璇宫剑冢里那间木屋。   “羲和没进来吗?”   “她看小说去了。”雪麒麟随口就答,“还说你不喜欢她看的小说。”   女孩正想报复刚才的北冥有鱼的作弄,想要趁对方之备抓住那条在自己眼底下晃来晃去,简直就像在挑衅自己的尾巴。   可是,那尾巴彷佛早已洞悉了雪麒麟的险恶用心般摇摆不定,雪麒麟好几次出手都没有抓住。   北冥有鱼撇了一眼正与自己尾巴较劲的雪麒麟,淡淡地开口答道:   “小说终究是小说,过于沉迷会影响对现实事物的看法。”   “噢,那看来你不是浪漫主义者呀!”   又一次失败,雪麒麟挑起了眉头,脑袋曳着的麻花辫随着每次她的动作飘晃,看起来也像两条充满活力的尾巴。   “什么是浪漫主义者呢?”   “呃,就是说你没情趣咯!”   北冥有鱼的问题问得过于随意,雪麒麟没多想就直接回答了。   然后,那条淘气的尾巴就一下子紧绷暴起,啪地打在雪麒麟的脸上。那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才让女孩的屁股再一次与地面亲密热情地重重接触。   “哇呀──!”   雪麒麟夸张地叫了一声,揉着鼻头抬起小脸瞪向北冥有鱼。   “你好端端干嘛打我?”   “是你的鼻子自己撞上来的。”   北冥有鱼冷冷地撇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进了木屋之中。   雪麒麟只觉冤枉,肚子里满是闷气。   她气呼呼地爬起身后,有一瞬间想要赌气地离开,但转念又想起昨晚北冥有鱼守了自己一夜,踌躇了一下之后便怏怏地抬脚走向木屋。   *   那是间与主人气质不太搭调的木屋。   与雅致、奢华等字眼都无缘,里面满是与墙身等高的大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一列又一列的书本,地上也尽是书藉,一本叠一本彷佛成了一根又一根的柱子,把面积不大的空间弄成迷宫似的。   “这迷宫图书馆是咋回事?嘿,难道会是传说中禁书图书馆,封印了一些不能见光的外典?”   一边抱怨兼调侃着,雪麒麟小心翼翼地不要撞倒那些“书柱”,在狭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的书间走道里往深处走去。   在靠近墙壁,堆得老高的书本和纸张间,雪麒麟终于看见坐在桌子旁的纯白身影。   不知道是何时准备的,北冥有鱼竟然已经泡好了茶,端着茶盏在品着。她面前还有一本翻开了的书本,应该是刚阅读到一半。   “你还有喜欢建迷宫的兴趣咩?”   如此打趣着,雪麒麟走到北冥有鱼对面唯一剩下的椅子上坐下。那张椅子显然已经上了年头,即使是女孩娇小而轻巧的身体都足以令它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书太多,没位置放。”翻着书的北冥有鱼回答说。   单从量来说,肯定是比不上天璇宫的藏书阁,但是相比面积不大的木屋而言,书的数量确实是太多了一些。   雪麒麟反客为主地提起茶壶,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绕鼻不止,清香亦悠然,嫩绿的茶水如上好的翡翠。   “白龙舌。武妖之境深处产的茶。”   北冥有鱼突然介绍起茶来,如数家珍般带着少许自豪。   雪麒麟对茶没有多少研究,回了一声“哦”便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   “好好喝的茶呀!”   缠绕在唇齿间的清香让她小脸一亮,满是错愕地瞪大眼睛直盯着那波纹荡漾的嫩绿茶水。   像是自己儿子被赞许自己也感到荣耀般,北冥有鱼难得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很浅,但确确实实地泛着喜意,而这种笑容在她脸上是十分罕见的。   “喜欢喝的话,以后就让羲和有空给你送点吧。”   “甚好。”   雪麒麟弹响手指,又呷了口茶。   然后,她望向椅子后面的书柱,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放到桌子上。   “都是啥书呀?”   书本封面上写着奇奇怪怪的文字,像蝌蚪似的,肯定不是汉字,也不是英语、日语之类的,更像是阿拉、伯地区的希伯来文。反正雪麒麟没有看懂。   “你手上那本应该是比西域更西的地方的一些宗教书藉,我看不懂。”   “那你藏起来干嘛?”   雪麒麟扭身,不感兴趣地把那本书放回原处,顺带吐槽了少女一句。而北冥有鱼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习惯。”   原来她还有藏书的习惯?集邮类的人吗?雪麒麟意外地眨眨眼睛。   “那这一屋子书你看懂多少?”   雪麒麟又问了个问题,北冥有鱼回答时依然不抬头。   “一半不到。”   “看完了?”   “嗯哼,能看懂的都看完了。”   “很喜欢看书?”   “只能看书。”   彷佛是想结束一问一答的谈话般,翻页的声音响起,北冥有鱼的眸子隐藏在明暗不定的阴影之中。   “没有人愿意教我,我只能自学了。”   总觉得有点接不下去,雪麒麟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后故意地摆出神气的表情哼哼两声。   “如果你想学法术,我也不是不能教你的哦。”   “有机会的话。”   北冥有鱼给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让雪麒麟一阵丧气,罗罗嗦嗦地嘟哝着:   “明明是很厉害的技术耶!你反应会不会太冷淡。”   “真是懒得理你。”   北冥有鱼无奈地瞄了雪麒麟一眼,伤脑筋地长吁了口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   “呀!差点给忘了!”   雪麒麟猛然惊醒般一拍额头,随即展露明朗的笑容说:   “昨天谢谢你啦,守了我一夜。”   可能是没想到雪麒麟是来道谢的,北冥有鱼始料未及地一时失措,愣愣地抬起头望向雪麒麟。   “……没事。”   北冥有鱼几度张嘴好不容易才终于发出声音,随即再次把表情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下,似乎继续阅读起搁在手旁的书藉来。   “还有其他事吗?”她几秒过后又问。   “嗯……”   雪麒麟烦恼地抱胸歪头思索了一下,最终想到了那未完待续的故事,便贼贼地揉着双手挂出奸笑。   “听故事呗!”   “什么故事?”   北冥有鱼脑筋没有立刻转过来,雪麒麟圆睁眼睛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是你跟混蛋齐归元的爱恨情仇呀!”仪   “爱恨情仇?”淋   有一瞬间,北冥有鱼的眉毛以史无前例的幅度挑起,给人一种随时会跳出她脸庞的错觉,尾巴也僵直得顶在后面的书柱上。⑴   书堆一阵摇摇欲塌。气   而待它平稳下来之后,北冥有鱼幽幽地吐出叹息。她的叹息轻且小,没飘出很远就消散一空。%   然后,她盖上书藉。④   “上次说到哪里?”舞   少女用悠久的口吻反问道。玖 35、月之狐、夜之鸦(5)似   就在女孩想要回答“五年之约”的时候,有人走进了映月洞。⑨   雪麒麟听见了一阵银铃鸣响从屋外响起而错愕地抬头,北冥有鱼随即解释说那是门开时所引发的机关响声,用作提醒洞里的人“有人进来了”。(   明明自己刚才进来时都没有听见来着,雪麒麟猜测那铃声可能本来就被设计成这样,只有洞里的人能够听见。八   这里的气息过于浓郁,彷佛如一层迷雾蒙在她的感知触觉上,她无法精准地辨认出来人的气息特征。)   但是,大半生沉浸在气宗之道的北冥有鱼却远比雪麒麟要敏感。   “是琪儿。”   “小七?”   惊讶于北冥有鱼能够捕捉到来人的身份,雪麒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基于本能作出了反问。   “齐绮琪是天璇宫宫主,但未经允许也不能踏足这里。”   北冥有鱼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轻盈地站起身来,随意披散的一头纯白长发荡起一阵流光。   “是我徒弟。”   “哦哦,那个吃货呀!”想起昨天厚脸皮来蹭饭的狼耳少女,雪麒麟猛拍手掌,“听说是你的小孩弟来着?”   “是个好孩子。”   北冥有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去看看情况。”   姑且算是交代了一句,月白之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迷宫似的书柱子之中。   “回来记得讲故事呀!”   “好。”   雪麒麟双手罩在嘴前扩音喊道,换来北冥有鱼轻飘飘的单音回答。   接着,木屋的门被推开,北冥有鱼走了出去。   被留下的雪麒麟失去了交谈对像,又百无聊赖起来,把茶盛里的茶喝光后,索性将下巴顶在桌子上趴着发呆。她打了个呵欠,视线四处游移着。   北冥有鱼似乎就在门外等着宁梦琪,一动也不动的。   雪麒麟一度想要出去看看情况,但是考虑到狼耳少女可以是来要传递一些隐秘之事予北冥有鱼知道,最终就此作罢。   不经意地,她的视线落在北冥有鱼之前在看的书藉上。   该不会也是小说吧?雪麒麟忽然生起这个念头,面色古怪地缓缓直起身体,虽然深知道不妥,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了书。   那是本满布岁月痕迹的书。   肯定已经很多年了,白色的皮质书封有好几处破损,还缺了一角,露出底下发黄严重的书页,散发着纸条的陈旧味道。   雪麒麟不喜欢阅读,但是很喜欢这种旧书的味道。   没有书名,封面空白一片。   左手打右手地挣扎了一会儿,雪麒麟还是成为了那只可能会被好奇心害死的猫,艰难地吞着口水,翻开了那本书。   她读了几行,眼睛渐渐睁大。   若要用一句话来简述,就是一本讲述真气运行的武学书藉。   值得注意的是,运气的概念原本就是出自道家,这本书理所当然也大量引用了一些道教典藉的理论去到论述一些作者主张的理论。   然而,书里讲述的内容属于浅显,起码对于北冥有鱼和雪麒麟两人而言都是,最多就是适合地境或人境武者一读,作者写下此书时的境界显然不高,大概只有天境左右。   如此一来,唯独值得北冥有鱼一看的地方,恐怕就剩下作者剖释得相当深入和易懂这一点了。   ──等等!   小鱼真正在研究的,说不定并非是书上的运气理论,而是那些其中所引述的道家理论咩!雪麒麟忽地想到这个可能性。   假如雪麒麟没有猜错,北冥有鱼翻阅这本书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女孩胸前的“生死印”,毕竟她曾经说过,自己曾经从某本典藉上看见过有关“生死印”的记述。   她肯定是在找有关的记载!   一阵短暂思索之后,雪麒麟主观地如此认为,几乎是一脸幸福地傻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不知何时回来的北冥有鱼懵然地盯着雪麒麟。后者嘴角吊着的那一串哈喇子,让她多看了几眼。   “呀?”   雪麒麟呆呆地扭头,对上紫色双眸的瞬间回过神来,慌忙地把书阖上放回原处。   “我什么都没看到哦!只是看了个封面哦!”   “你……”   面对一脸心虚的雪麒麟,北冥有鱼哭笑不得。   “看了就看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是咩……”   雪麒麟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   “我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见人。”   说着,北冥有鱼返回原处坐下。   从她平静的表情看来,宁梦琪找她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然而雪麒麟为了尽快转移话题,还是选择开口询问说:   “是、是什么事呀?”   “之前说过的流寇,你家的宫主似乎十分记挂,又找上了解语商量。”   “解语?”雪麒麟眨眨形状美丽的明黄色眸子,“记得好像是你家的副谷主来着?”   北冥有鱼点了点头。   “她们都觉得应该尽快行动比较好。”   天璇宫自古以来都有为民除恶的行动,挂除匪寇更是日常之事,所以洛天镇和天璇山的周边只匪不见。   而齐绮琪也继承了这种信念,一直都有派遣弟子行侠仗义。   这样子的她会十分在意有武者落草为寇的这件事也合情合理,雪麒麟知道她肯定是急不及待地想要解决事情的。   所以,女孩的反应十分平淡,仅仅是“哦”了一声。   “那你怎么说?”   天璇宫一方现在只有三个人。   如果只是探查情况倒还可以,但假如要真正作出行动人数则太少了。   但是,“所谓的尽快行动”不见得就是去探查情况那么简单,应该是倾向“根除问题”的方向。   灵月谷是这附近的地头蛇,也是五大门派之首,齐绮琪似乎也有与灵月谷联手剪除这一班害群群之马的打算。   如此一来,北冥有鱼的决断就十分重要了。   “我点头了。”   或许是有点习惯北冥有鱼出手助人了吧,雪麒麟对她的决定没有任何意外之地方。   “派人去了?”   “我让羲和领队,还有几位弟子一起。”   “这样啊……”   雪麒麟摸着下巴在计算战力。   羲和是天境,齐绮琪和灵月谷的弟子都是地境,不排除还有其他灵月谷的天境高手同行。   就算把水云儿和宫天晴两位人境撇去不计──她们不一定会参与其中,堪比一个二流门派的战力要对付流寇盗贼这种乌合之众完全是绰绰有余,甚至说成是“隆重其事”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雪麒麟也不再费心了,反正齐绮琪有着相当的经验,亲身参与过无数次类似的讨伐行动并取得成功,而其中大部分女孩并没有跟着一起去照应。   “我们还是说事故呗!”   雪麒麟摆出一副“你别想蒙混过关”的表情,咧着嘴重提一度被打插的故事。   “昨天你说到那个五年之约。”   “五年之约……吗?”   北冥有鱼眸子泛着晃动的涟漪,被摇曳的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她端起茶盏一喝而尽,接着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满了茶。   “茶,还喝吗?”提着茶壶的北冥有鱼不忘询问雪麒麟。   雪麒麟点头说当然要,已然稍凉的茶水随后便满了她双手端起的茶盏。   透过茶盏渗进手掌肌肤的温度不热不冷,但要说温暖宜人却缺乏了些许“厚度”,无法完全令人满足。   呷了一口茶,雪麒麟眼珠子朝上地窥看着北冥有鱼明暗不定的表情,捕捉到一丝丝惆怅的韵味。   “他,没有应约吗?”雪麒麟于是如此问道。   “邂逅、暂离、再遇以及永别。”   北冥有鱼一词一顿地清晰倾吐着。   她放下茶壶,以茶盏稍为遮挡住嘴唇,眼眸像是困了般半垂着。   “人与人之间就只有这些。”   哀伤的口吻,满是难以排解的愁绪。衣   那一句话听得雪麒麟心里有种被堵住的感觉。⑵   “他真的没有应约吗?”雪麒麟试探地问。〇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尾巴也跟着晃了晃。删   是否定的意思抑或是?雪麒麟不解地皱着一张小脸,觉得北冥有鱼那种喜欢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性格有点恶劣,但是在这种氛围下她又不好一再催促追问。!   稍微花费了些许时间,北冥有鱼才堆砌好言辞,在再一次喝光茶盏里的茶水后,终于开声继续述说那未完的故事──她的过去。e   “三年。”r   北冥有鱼先吐出两个字,然后视线倏地一跃,眺向不高的天花板。林   “我只花费了三年,就完成了承诺。他交给我的心法,我就已经练得七七八八了。”(   ……三年?七   对此,雪麒麟难遮惊讶。)   北冥有鱼属于天资过人的类型,其天成武妖之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司   雪麒麟在齐归元的帮助下,又有法术的基础,也得日夜苦读了好几个月才真正让体内的真气运行按照“玑璇心法”完整无错地循环起来。(   心法并没有细分级数。八   它会随着“灵性”的增加和灵性中枢的强度提升而越发具有威力。)   所有心法的唯一门槛都在于第一次完整运行。   只要成功了第一次,体内真气就会按着相应的路径自动运行起来。第一次运行时或许会有些不顺碍窒,但也会随时间推移而自动适应过来。   然而,这个“第一次”却是极其困难。   就如同用手去控制复杂的水流运行一般,体内的经脉异常地复杂,假若把它们连成一线,不下于体内血管的总长度,足够运行地球好几周了。这也是极难用术式去重现任何一个体内经脉的原因,水云儿身体上用作取代经脉的术纹之所以逊色于真正经脉,也有这里的缘故。   “玑璇心法”属于极其精妙的心法,雪麒麟不得不承认齐归元天资纵横,哪怕会为此感到气闷和想打人。   在没有他人引导和一定基础下,只用三年就把“玑璇心法”练成,雪麒麟自问自己办不到,也认为数遍当代肯定也没有多少人能办到,遑论北冥有鱼还看不懂事,肯定也花上了不少时间去学习阅读。   所以,北冥有鱼才是活生生的传说。   所以,她才会成为除去雪麒麟这个特例外,几位宗师里面最年轻的一位。   “我练成之后很开心,写信告诉了他说自己做到了。小呆已经记熟了路,很快就带来了回信,而信上只写着“还有两年”,让我别着急。”   北冥有鱼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失去感情,话到最后甚至竟一点起伏都没有了,简直就像只是在阅读书藉时不经意地把书上的内容默念出声一样。   什么都没有。   她的语气真的平淡至极,但这样反而更衬托出她的深刻。若非深刻至深,她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咦,你明明都提前练好了咩?”   那老头不会是爽约了吧?这种想法一瞬间在脑海里闪过,雪麒麟脱口而出就问:   “哎哟,那老头该不会是不想见你吧?”   紧接着,意识到可能会触及对方某处的伤痕,雪麒麟“呀……”地补上一句抱歉。她自觉有点唐突了。   “我一开始也如此以为。”   然而,北冥有鱼却摇了摇头,白色的侧发随着动作滑过紫色眸子,落在了高挺的鼻头上。她伸手将之捻起,绕到耳后。   “我以为,他已经不想再见我。”   “以为咩……”雪麒麟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一圈,“就是事实不是这样咯?”   “的确不是这样。”   北冥有鱼轻轻笑着,既似嘲弄不屑又似又点无奈地说:   “他只是觉得没脸来见我而已。”   她竟如此说道。   “没脸是什么鬼啦?”   齐归元那脸皮比长城还要厚,还会觉得没脸?雪麒麟不快地皱起鼻头,想起了自己一屋子漫画书被他以“这些东西会影响雪麒麟练习”为由,光明正大地给没收占去,在他自己房间里看得哈哈大笑的往事。   “他也知道羞的咩?”   “那就得看是哪个方面了,他其实傲到骨子里去了。”   “比你还要傲?”   “嗯?”   北冥有鱼微蹙眉毛,一对狐耳抖了抖,似乎相当意外雪麒麟的问题。   “你看上去很冷傲咩,这是我的第一印像。”雪麒麟照实回答。   “……是吗?”   北冥有鱼支支吾吾了半晌,好不容易地挤出这两个字。 36、月之狐、夜之鸦(6)   “好了好了,说回正题。”   彷佛是挥散这个话题般,雪麒麟嫌弃似的扬了扬手。   “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来见你的呀?”   被雪麒麟如此一问,北冥有鱼不自觉地温和一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好笑事情般视线飘远。   “他一早就预料到我不用五年就能够把要求完成。”   “嗄?”雪麒麟不禁傻眼了,“那这五年是干嘛的咩?”   “他啊……”   北冥有鱼无法忘怀地叹了口气。   饱含灵气的白色吐息徐徐上升,模糊了她的轮廓,唯有话语穿之而过。   “他是怕自己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没有及时想起齐归元对北冥有鱼所承诺的弓法,雪麒麟脸上浮现不解的神色。见状,北冥有鱼便轻笑着说:   “那五年是他给自己的期限。”   才说完,北冥有鱼敛去笑容。   “雪麒麟,我问你个问题。”她紧接又问。   “什么问题咩?你问呗。”   感到疑惑的雪麒麟歪头,一对麻花辫晃了晃。   “你觉得是解局困难,还是设局困难?”   这个问题的答案见仁见智,有人说设局难,也有人说解局难,全视乎实际情况而定,完全没有公认的答案。   然而,北冥有鱼却不像是在说询问雪麒麟的看法,而是在询问某种客观的答案,雪麒麟想了想没得出答案,索性就懒得再想。   “我不知道。”她这样回答。   北冥有鱼也没有在意,径直说出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是设局比较困难。同理,创造知识远比学习知识更为困难。”   确实是有这种说法,雪麒麟回答说。   “他虽然说自己刀枪剑棍样样精通,但要创编一套适合我使用的弓法却不是容易的事,短短五年时间内能够完成已经是一种奇迹。所以,那五年之约,他不是定给我的,而是定给他自己的。”   北冥有鱼那一度飘离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雪麒麟的脸上,像是窥探着她的双眼深处般凝着她。   “这样说你懂吗?”   “你当我蠢蛋吗,我当然懂呀。”   不满于北冥有鱼那显得多余的质疑,雪麒麟眯着一双眼睛,向她投以鄙夷的目光。北冥有鱼报以冷笑。   “你有时的确表现得很蠢。”   “那只是表面上!我这是大智若愚。”   见北冥有鱼还有开口反驳的迹像,雪麒麟马上抛出一句“然后呢”堵住了她的嘴巴。   “他有如期完成,有如期应约咩?”   “有。”   北冥有鱼抿了抿嘴唇,不过那带着哭笑不得味道的会心笑意还是在嘴角泛起。   “不早也不晚,刚好五年,连天都拿捏准了。”   联想到齐归元急匆匆地赶到约定之处,像是个研究了多年终于得到成果的学者一样,顶着一双黑眼圈,兴奋地说“我完成了”的画面,雪麒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询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北冥有鱼的嘴角线条还是没有放缓,也在浅浅笑着。   “就是你现在的弓法吗?”   雪麒麟拄脸托腮,半侧倾脑袋绕着侧发,面挂成竹在胸的自信笑容如此问道。结果,北冥有鱼断然的回答却让她一阵狼狈。   “不是。”   “啥?”   雪麒麟脑袋猛地往下一坠,然后一顿一顿地抬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快速地眨着双眼。   “你刚说不是?”   北冥有鱼挂上“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的责难表情,不悦地再次回答道:   “的确不是。”   按照故事脉络不应该是如此才对啊!雪麒麟暗自吐槽着。   北冥有鱼缓缓做了一次深呼吸,似是红把某种情绪压抑下去一样。紫色的眸子荡漾着显眼的波纹,透着一丝丝惆怅。   当一个冷傲高贵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时,她拒人千里的气质彷佛会就此消退,而最终暴露出来的东西格外地引人怜爱和亲近。   ──原来她也跟自己没有两样呀!   此刻北冥有鱼给雪麒麟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⒉   北冥有鱼像是个喝醉酒,下一刻就要不省人事的醉鬼般,后倾身体靠在椅背,昂着头看着连一只蚂蚁都没有的天花板,把仪态置之于度外。久   尽管如此,她的双眸还是没有闭上,还在注视着那让她失态的过去。龄   “……我走歪了。”她哀伤地说。吴   很难想象这句话会出自北冥有鱼的嘴巴里,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然而,不用她的任何反应,北冥有鱼便像是个在大吐苦水的失败者般自顾自地小声呢喃说:三   “或许是赌气吧。”)   意料之外的一句,雪麒麟应声昂首。把   “赌气?”⒎   北冥有鱼自嘲地吐出冷笑,重新坐直身体端正姿态,然后又像是在自怜自艾地重重叹了口气。⒈   “嗯……像个孩子似的。”彡   视线有一瞬间视线落回了雪麒麟脸上,但她很快又似是感到难堪般错开。   这一刻在雪麒麟眼前的,大概就只是一个在为往事而纠结不已的普通少女罢了。   为了遮掩某些羞于坦露的情绪,北冥有鱼再次端起了茶盏,而雪麒麟没有加以催促,只是静待她的再次开口。   “阿元──齐归元他兑现了承诺,把为我而创的弓法亲自如期送到我的面前。”   可能是觉得“阿元”这个称呼会予人暧昧的感觉,北冥有鱼立刻就更正了,却不知道这样子更加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也特别地引人注意。   阿元呢……雪麒麟在心里暗自窃笑着,但是北冥有鱼下一瞬间说出的话,就打消了她快要出口的调侃之语。   “还有琼月。”   那把予人华贵印象的纯白色长弓。   “咦?那把弓难不成……”   也是天璇宫铸剑房的杰作?雪麒麟有这样子的猜测。   “不是。”   “那是放在天璇宫库房里的东西,不知道谁铸的。他说,琼月已经有些年月,来历不太清楚,但质量很好,比天璇宫铸剑房打造的更好一些。弓送到我面前时,的确不像是了上了岁月的东西。即使又再过了那么久,弓依然像新的一样。”   “大概是某位前辈留下的兵器咩?因为某些原因被天璇宫的弟子捡去了,所以才出现在库房里。”   雪麒麟捻着一束头发搔着鼻头,给出了这个推测。   她的印象里,天璇宫的库房好像乱七杂八堆着一堆东西,各种兵刃自不在话下,还有一些字画以及工艺品,要是通通卖出去说不定能换来价值连城的珠宝。   “他也是这样说的。”   北冥有鱼点头同意了雪麒麟的观点。后者紧接着又想到一个不解之处,好奇地询问道:   “那灵弓的称号呢?我记得是叫灵弓琼月来着?”   “大概是它好像有自我意识之故吧……偶尔,我好像会听到弓的声音。”   北冥有鱼露出与她不太搭调的迟疑表情。   那琼月弓或者已经像天玑剑般具有一定灵性,蕴酿出器灵的雏形,但若然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这把弓的来历肯定不会简单。   要知道天玑剑可是在剑冢里经过灵泉的高浓度灵气上千年蕴酿,器灵天玑的雏形才从其中诞生,而天璇宫的库房却并非什么灵气满溢的地方,此消彼长之下,它说不定要比天玑剑更为久远。   话说回来,我家的人都是瞎的吗?   要不是齐归元带着一双慧眼,把琼月赠送了给北冥有鱼,它绝对无法焕发当下的光辉。一想到如此珍宝竟然被丢在库房里无人问津,雪麒麟就有点莫名地气恼。   幸好是落在了北冥有鱼的手上,要是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得去了,女孩肯定会心理不平衡,纠结至死。   接着,一个问题便应运而生了。   自己要不要帮琼月弓催生器灵呢?   雪麒麟稍微思索了一刹那,觉得还是得先询问北冥有鱼的意见。不过,这十有八九又是一段冗长的讨论,她打算过阵子──至少听完故事──再问。   “这我倒是知道一点详情,不过待会再说。”她姑且如此表示一句。   理所当然地,北冥有鱼没有追问,仅仅是嗯了一声。即使真的很感兴趣,她也是那种不会表达出来的类型。   “这次他有接你走吗?”   为了能够好好地接续先前的话题,雪麒麟以这个问题抛砖引玉。   “没有。”   北冥有鱼那蓦地变得黯淡无光的眸子倒映在摇曳着烛光的翠绿茶水上,而她的声音也似是受到了影响般飘忽不定。   “那个时候,世间对武妖还没有如此温柔。”   雪麒麟屏息。   ──“没有如此温柔。”   听见这几个字的瞬间,她的心活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似的感到一阵压迫,呼吸也困难起来。   “现在很温柔吗?”女孩心里酸酸的。   北冥有鱼叹了一口气。   “……要比以前来得要好。”   “哈。”雪麒麟忍不住嗤之以鼻。   如果现在的世界还算对武妖温柔的话,那么之前呢?   灵月谷创立之前──武妖身陷备受压迫,连哭泣和欢笑都能随身所欲的世界里时,它们的处境又得恶劣到什么的程度呢?   那只死在洛天镇,最终被羲和接走武妖,它死时的凄惨光景雪麒麟仍然历历在目。   温柔?   或许,武妖的处境已经有所改善,但距离“温柔”肯定还有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   沉默很快就填满了这间小小的木屋。   但是,它走得也同样地快。   沉默被北冥有鱼放下茶杯发出的细微声响驱去,知道彼此都不想再针对武妖的处境作出任何评论的她平稳地继续述说着故事:   “他在武妖之境留了一个月左右,把弓法巨细靡遗地教给了我,也解答了我一些疑问。”   “你知道吗?他第一天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住在那里。”   北冥有鱼突然笑了笑,但是紧接着又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微微别开了脸以图藏起那个笑容。她似乎是无意识地笑出来的。   知道她是想起一些觉得好笑的事,雪麒麟相当感兴趣地回答说:   “难不成还住在树洞里吧?”   “正是那个难不成。”   “有点难以想象咩……”   一个女孩蜷缩身体屈就在一个树洞里,身上说不定还污脏脏的,雪麒麟又该如何才能把眼前高贵飘渺的少女与那个落魄可怜的女孩联想到一起呢。   她不能。   所以,她茫然地挠了挠脸颊。   “他当时就很无奈地跟我抱怨说,‘小鱼啊……你好歹也是我半个徒弟,住在这个地方成何体统,你该不会存心是要丢光我的脸吧?’”   “嘿!”   想象到齐归元垮着一张脸的那副表情,雪麒麟幸灾乐祸地嗤笑出声。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他?”   “我问他,要不要也住住看,那里风凉水冷其实挺不错的,是全武妖之境最好的树洞。”   可能是羞于回答,北冥有鱼讲述的语气听起来不太自然。雪麒麟强忍住把嘴角咧开的冲动,迅速地问道:   “你真这样问他了?”   “嗯。”   “很认真?”   不太明白为什么雪麒麟要问得如此深入,北冥有鱼蹙眉呆了呆才回答说:   “很认真。”   “那他怎么说?”   “他一额黑线,然后疯了似的拉着我寻了个位置,砍倒了好几棵树,给我搭了一间木屋,还出钱买来了家具的东西。”   顺带一提,“一额黑线”这个词还是出自雪麒麟的口中,这下子却被北冥有鱼挪了来用,衬得整句话十分生动,雪麒麟一下子就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哈哈哈哈,好呀!一物治一物,你这是把他给治得死死了咩。”   雪麒麟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倾的。她都笑出泪来了,还猛拍桌子。   起初北冥有鱼好像对此感到些许不满的样子,眉心很不痛快地拧了起来,不过没维持多久,她又释然地笑了笑。   “那间木屋已经很久了。不过还在,羲和在住。”   “哎?”   听见北冥有鱼说那间木屋还健在,而且新的主人竟然是羲和,雪麒麟露出“不是吧?”的半信半疑表情。   与此同时,她忽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现在所身处的木屋,位于映月洞──灵月谷的禁地之中,这个地方的与剑冢的占地面积差距不大,应该可以足纳更大规模的建筑。   北冥有鱼为什么偏偏只建一间木屋呢?   要知道剑冢里虽然也只有一间木屋,但比这间来得要大,还有田地和果树之类的配套,而这映月洞里的木屋却孤零零地屹立于此。 37、月之狐、夜之鸦(7)   经过短暂的思考,雪麒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几乎是一脸戏谑地询问道:   “哎哎哎,小鱼,我问你哦。这间木屋该不会是……”   雪麒麟没有把问题问完,反而嘿嘿地奸笑了两声。像只小鸟般偏头,北冥有鱼不明就里地嗯声反问。   “彷照那间木屋而建的?”   下一瞬间,北冥有鱼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⒈   她先是噤声呆住,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零   少女所吸入的空气,彷佛将那头纯白色的散发微微撑起了般,看起来似乎变得蓬松起来。她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睁得大大的双眼也动摇地抖动着,嘴唇更是抿成了倒三角型,连尾巴和耳朵都绷直僵住。易   一切都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妻   这反应还真好懂咩……雪麒麟暗自偷笑着,但尽力不让那调侃的情绪浮于脸上。⑷   女孩子大多都脸皮薄,北冥有鱼大抵也不例外,雪麒麟不想刺激到她。⒌   北冥有鱼视线的彼端在桌上游移了好一阵子,待好不容易才把被揭穿的悔恨和羞涩平伏下来后,才再度启唇说:韭   “我不否定。”思   或许是觉得早晚有一天雪麒麟也会知道吧,她并没有加以隐藏还是蒙混过关,而且意外地坦率。酒   雪麒麟眨眨眼睛,心想她终究是北冥有鱼。坝   “哎,毕竟是第一间房子咩,会特别重视或是觉得有记念价值也不足为奇呢。”   既然北冥有鱼都据以实告了,雪麒麟便识趣地给她搭一个下台阶,前者也乐得如此。   “……确实。”   北冥有鱼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之处,身体仍然有点僵硬的感觉,但脸上的红晕总算消退了很多。   “接着呢?他一个月后又走了?”   “嗯。”   “真的吗?”   “是真的。”   北冥有鱼的一对耳朵半耷着,嘴里含着些许苦涩。   “他是天璇宫的首徒,身上肩负很多责任,还是宫主的候选人,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既是督促监视他,也是保护庇护他。那时候,他能来武妖之境,还是撒了谎才得以获得长辈们首肯的。”   怎么听着听着就觉得那老头这是在与情人幽会呢?雪麒麟又偷笑了几声。   “啧啧,一入侯门深似海嘛──”   雪麒麟刻意拖长了尾音,语调怪里怪气的。这下子,北冥有鱼便无言地盯着瞧了一阵子,脸色相当古怪,又带着些许嫌弃。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差不多就好了呀。”   雪麒麟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北冥有鱼随即冷哼一声。   “怎么不觉得你身陷囹圄呢?”   这是在暗骂我不务正业吗?雪麒麟面色一滞,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呃……这一码归一码,是两回事……我好歹也是师祖辈嘛,是理应被供奉的那种。”   “那看来你只吃香火就够了。”   “这是要我命呀!”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北冥有鱼淡淡地望着女孩不置可否。但在紧接的瞬间,雪麒麟的脸色倏地一正。   “不过,我是说真的。”   她用眺望远方的眼神凝视着北冥有鱼,连声音都严正了许多。   “本就是如此。”   北冥有鱼眼目轻垂。   视线落处,嫩好的茶水竖着一根茶叶,映着她紫色的双眸,在烛火映照下镀有一层淡而不定的浮光。   “地位、身份、责任、羁绊还有义务本来就是最强大的桎梏。那是我身无一物并不理解他,而他看上去十分随性率直,却无法忽视这些枷锁。”   她蓦然抬头,咬上了雪麒麟的视线。   “就像你和我一样。”   明黄色的眸子倒映着两珠紫色,紫色的眸子又倒映着两珠明黄。这一瞬间,两人的眼瞳里只有彼此的存在,呈现着不同的色彩。   然而,那两对珠子都是眼珠。   雪麒麟因而默然。   她或许比其他要自由得多,但也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在某些选择面前也只能无可奈何,连不选择的自由都没有。   其实所有人都一样。   “自由”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真正自由的人哪里都不存在,每个人都身陷某个“侯门”之中身不由己。   沉默。   唯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烛火摇曳的声音依稀可以听见。   然后,雪麒麟吁了口气,咧嘴而笑。她明朗的笑容彷佛驱散了黑暗。   “一个月后呢?他又走了咩?”   “嗯,连天都拿捏准了。”   又是这句,雪麒麟笑了笑。   “他看来也挺讲究时间观念咩。”她如此评价了一句。   “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   北冥有鱼语气平淡,但是咬重了“骄傲”两字。算是同意这个说法的雪麒麟应声恶作剧地问:   “跟你一样?”   “跟你也一样,只是在意的地方不同而已。”   “……也是。”   面对无言以对的雪麒麟,北冥有鱼端起茶盏,茶盏好几度起落,她也没有喝上一口,就这样半恍惚地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好几年里,他一年都会来武妖之境几次──来见我。他会问我练得如何,给我一些测试,如果我做得好,他会赞我,做得差也同样会骂我。”   “哎哟,这还挺有师父样子的?”   雪麒麟皱了皱脸孔,北冥有鱼瞥向女孩,不咸不淡地宣称:   “但我一直都表现得挺好的。”   “行行行,但应该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吧?”   “我……算术很差。”北冥有鱼期期艾艾地说,但脸上还依然没有多少感情变化。   说起上来,齐归元确实也教她一些其他知识?一些远超生存所需的知识。   在雪麒麟眼中,北冥有鱼就是所谓的优等生,还是全校第一同时还担任学生会会长的那种,没想到她也会有不太擅长的科目。   不过如此一来,雪麒麟觉得北冥有鱼又平易了近人了许多。   “小鱼,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七的两月费群8;5766!?3.4!42倍,再加四十六,减去三千八百等于多少呀?”   捉弄之心顿起,雪麒麟露出恶作剧的微笑,随口就把一道数学题抛了出来。北冥有鱼听了先是一呆,然后下意识计算起来。   换成是宫天晴的话,可能雪麒麟才问完的瞬间她就把答案给算出来了。   可惜,北冥有鱼不是宫天晴。   她拿来笔和纸,在纸上开始计算,算着算着双眸竟然呈螺旋型旋动起来,头摇呀摇的,似乎还真的算不出来,还算晕了。   大出所料的光景让雪麒麟忍不住大笑出声,清脆灵动的娇笑声一下子就填满了房间。   终于发觉到自己被捉弄了,北冥有鱼气恼地怒瞪雪麒麟。   在她锐利的视线紧迫下,雪麒麟渐渐笑不出声来,僵住了表情。   “哼。”   连我你也敢捉弄?北冥有鱼的冷哼声中带着这层意思,不过倒没有像以往一样反嘲雪麒麟。她似乎只会对不熟悉的人或是真正讨厌的人表现出那一面。   “是的,是小的错了……你请说。”   雪麒麟装模作样地摆出恭敬之姿,坐着弯身做到“请”的手势,请求北冥有鱼继续接续刚才的故事。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地斜睨着女孩。   “这还差不多。”   北冥有鱼的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雪麒麟差点又忍俊不禁,心里痒痒的,又想捉弄她一次。   “你们就一直这样子幽会咯?每年见上几次面什么的。”   “幽、幽会?”   北冥有鱼的声调既高亢,并且走调了。只要和情爱拉上关系,而对象是齐归元时,她好像就会一再失态。   不过,这很可能因为对面坐着的是雪麒麟,她才会表现得如此毫无遮掩,如果对面坐着一个不熟的人,她可能只会报以一声冷笑。   正当北冥有鱼恼羞成怒,以为自己又被捉弄之际,雪麒麟连忙摆着手解释说:   “呀,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啦。”   虽然真的很像富家子弟金屋藏娇,两人定期幽会的感觉,但是雪麒麟觉得要是真的如此定义的话就未免太侮辱人了。   北冥有鱼有点怀疑,但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最终只是叹气一声。   “他也会带我去附近城镇逛逛,也会教我一些娱乐的游戏,甚至教我赌博。   “好吧,我收回前言。”雪麒麟绷着一张小脸说,“他一点师父的样子都没有。”   “是呢……”   北冥有鱼惆怅地笑了笑,那其中又隐约泛着一丝喜悦,可谓矛盾至极。   “那一个月里,他教了我很多东西,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也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的书。他说,女生要学会打扮,但不能只当花瓶,要有内涵。”   与其说像师父,更像是兄长之类的吧?雪麒麟心想。   “然后,他被发现了。”   突兀地,北冥有鱼于半晌沉默后静静地开口说道。   原本木屋里已经静得落针可闻,所以这句话也就无比清晰了,情况就有点像一切静谧的冬夜里倏地响起的一声蝉鸣。   “咦?”(   将茶盏端到嘴前的雪麒麟止住了动作。二   戛然而止的茶盏荡出些许茶水,沾湿了她纤幼的手指,也溅湿了桌面,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浮光簿辉,一如那句突如其来的话语般引人注意。)   那就是如此唐突的一句话。澪   “他的师父──”北冥有鱼瞄向刚放下茶盏的雪麒麟,“或许也是你的师父?”扒   “叶凌门?”呜   对方应该没有试探的意思,不过雪麒麟还是搜肠刮肚,把这个齐归元曾经提过的名字自记忆深处给挖出来。〇   北冥有鱼颔首。玖   “他应该也是你的师父?”③   “呃……我的情况有点复杂咩。”溜   按理来说,雪麒麟应该按照齐归元所教的,回答自己是他代师收徒的师妹,并不是叶凌门真正的入室弟子才是。(   然而,她觉得这是在撒谎,而已有打算向齐绮琪坦白一切的她已经不想再暪骗北冥有鱼了。九   或许是察觉到女孩的难言之瘾,北冥有鱼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   “叶前辈是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剑宗之宗师。他独创的‘八门剑’是世界上最为精妙的剑招,繁、巧的极致。”   “老实说,有这么一位师父,齐老头肩上的压力肯定不少。”   对这个名义上的师父,雪麒麟没有多少感觉。她没见过。   然而,北冥有鱼却轻轻摇头,不同意女孩的看法。   “很多时候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在给自己所谓的压力重担而已。叶前辈其实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他强,所以他给了自己很多枷锁,但是没有牵连弟子。他其实很开明。”   “咦,开明?”   雪麒麟缩起下颚,诧异而不解地偷觑着北冥有鱼。   “难道他接纳了你咩?”   “没有。”北冥有鱼垂目,“一开始没有。”   “齐归元其实早就引起叶凌门的注意。那位老前辈是个精明的人。他是天璇宫一宫之主,也视自己徒弟如己出,对齐归元自然相当了解。齐归元那些借口或许可以骗过他一次,但两次、三次就……”   雪麒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其实早就发现不妥之处,但没有作声。”   “只眼开只眼闭吗?”   “是的。只要不亲眼看见,他会放任齐归元,因为他能体会自己徒弟的身不由己。”   可是──北冥有鱼话锋一转,百般无奈地说道:   “齐归元却是个骄傲的人。”   “有时过于一根筋了?”觉得问得不够精准,雪麒麟紧接着换了个问法,“自以为是了?”   这次换北冥有鱼点头了。   她将一撮调皮地搔痒脸颊的头发绕到耳后。   “有一年,齐归元不想参加一个重要的场合。他讨厌应酬,所以找借口逃了。”   “嘿,然后就来找你咯?”   “嗯,找我了。”   北冥有鱼透过木屋的窗子往外面望去,彷佛那飘荡于水泉上的灵气薄雾后有那时候的情景在上演着。   “他后面拖了条大尾巴。”   “叶凌门?”   根据前文后理,雪麒麟几乎可以肯定这条大尾巴是谁。   “嗯。”   眨眼间,北冥有鱼的脸上便满是哀愁,述说的语气也出了些许起伏波动。   “他发现了齐归元原来一直在教援我武术的事,也知道他对我关爱有加的事。他很生气──很愤怒。”   言到此处,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早已握紧了拳。   “教武妖武术是犯了天下之不韪,是一件……备受唾放弃的事。”   说完这句话,少女的手渐渐放松了。   看来她所耿耿于怀的就只有当时世间极其苛刻逼害武妖一事,而无关于叶凌门。不仅如此,雪麒麟觉得北冥有鱼好像隐隐还对叶凌门有些愧疚,每次说到他的名字时,少女的眸子里总是泛着一丝愧色。 38、月之狐、夜之鸦(8)   “齐归元解释了,但叶前辈没听,用强硬的手段把他给带走了,又勒令他面壁思过。”   恐怕是在那传说中的思过峰。   天璇山除了东、南、西、北和中五座大型主峰外,还也不乏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峰。   其中有一座在西峰附近的陡峭小峰就被取名思过峰,是犯了天璇宫宫规戒律者面壁思过的地方,只有一条钢索和西峰相连,地势颇为险恶,一个不慎可能就得掉落万丈深渊。   雪麒麟曾经远远见过那座小峰,但是没有踏错。   在天璇宫就算她犯错了,也没有辈分比她高,足以惩罚她的人。从辈分来说她确实可以无法无天,而她会听齐绮琪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尊重对方。   齐绮琪曾经提及过,除非犯了很严重的错过,否则一般不会下达到思过峰面壁思过的惩罚,这也侧面证明了齐归元的行为在叶凌门眼中是有多么的严重。   毕竟,所谓的“面壁思过”在天璇宫里,是仅次于逐出师门的严重处罚了。   “阿元他尝试说服叶长辈,甚至恳求对方让他带我回天璇宫。”   可能回想得太入神了,“阿元”这个称呼终于不加遮掩了,而北冥有鱼肯定没有注意到。   “叶……他肯定没答应。”   叫全名未免有点过于见外,但雪麒麟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理应是自己师长的人物是好,只好随口糊弄过去。   “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北冥有鱼淡然地苦笑反问,而雪麒麟紧抿双唇,沉默。她是在默认。   “自从和阿元相遇后,我渐渐给忘了。”   在说出这番话时,北冥有鱼的脸上浮现着自嘲、无奈和不甘混杂而成的灰暗表情,又带着一丝丝疲倦。   “这个世界难以容下武妖的事实。”   北冥有鱼双手牢牢地握着放在桌面上的茶盏,彷佛是要汲取那其中微不足道的热量,借此去到抗拒世界的冰冷一般。   “如果武妖之境不存在,如果武妖不是聚居而住,如果武妖之境不是地势险恶,武妖──我们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感同身受四个字真的无法说出口啊……雪麒麟暗自叹息,唏虚不已。   “只是苟延残喘的小女孩却奢盼着人们的接纳,却忘了自己只是比较幸运,遇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人类的事实。”   雪麒麟不太喜欢“幸运”这个词,因为它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意思,而她不喜欢听天由命。   “雪麒麟,是不是特别好笑?”   连自己都感觉到好笑般,北冥有鱼失笑出声。   模糊的笑容。   似乎随时都会融化消散一样,脆弱得像满布裂纹的玻璃。   “我忘记了。”   她反刍了“忘记”好几次,听得女孩特别难受。   “齐归元买给我的衣服里,那件我最喜欢的披风,领口上的一簇簇毛绒是由武妖的毛发缝制而成的,就算叶前辈当我的面,一怒之下把小呆斩杀也没有把我惊醒。”   茶盛难听地响着,似乎已经面临爆碎的边缘。   雪麒麟依然无言,但是有所行动。她伸出了小巧的手覆上北冥有鱼的手掌,摇了摇头。   然后,女孩察觉到少女那双透白的手掌正在微微颤抖。   “过去终究是过去。”   这句话宛如冬日寒风般吹过,北冥有鱼浑身颤抖了一下。雪麒麟直视着她双眸,温柔地小声说道:   “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视线未与雪麒麟交会,北冥有鱼就只是“嗯”了一声。   那单音节应该是在肯定吧?雪麒麟不太能分辨,但倾向如此相信。   “阿元说没事的,会再找机会来见我,然后就跟叶前辈回去了。他没有意气用事地留下,而我也不作挽留。”   北冥有鱼静静地述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烛火快要燃尽的关系,她的表情渐渐地融进了黑暗之中,声音亦深幽了些许,一如森林深处传来的细微声响。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接着,雷响在森林的半空。   有格外地震耳的两个字从北冥有鱼微张的樱唇间迸发而出。   “──仇恨。”   那是世间至凶的感情。   也是最为纯粹的感情。   它比杀意更让人胆颤心惊,因为它是最能扭曲一个人面貌的感情。   “我恨上了叶前辈。我没有发觉,而待我发觉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呢?雪麒麟很想问。   但是,她却没有自信能够处变不惊,因为她知道那一定是只适合埋葬在荒野里的事情。   “整整三年间,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元。”   武者寿命比常人要长,“面壁思过”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静修的机会,因此传闻中面壁思过一年、五年乃至十年都亦非虚言假语,就像初出剑冢的那一天,雪麒麟向齐绮琪谎称自己已经闭关多年没有引起深度怀疑一样。   “然后,到了第四年。”   雪麒麟的视线缓缓低垂,最终落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喝空了的茶盏上。北冥有鱼的声音更为幽远了,似乎快要消失了似的。呜   “我终究是想见他,我等了一年、两年、三年,在第四年忍无可忍,披上了他送我的披风──那一件我最喜欢的披风,踏上了通往天璇宫的旅途,第一次远离故乡,走进未知的世界。”亦   北冥有鱼又看向了窗外,什么都没有的窗外。她的嘴唇扭曲着,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惆怅和悔恨。企   “我以为我已经学习了不少东西,应该足够强大,能够好好地捍卫自己了。我只是学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过,却期盼着世界的温柔。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痴心妄想得引人……引人发笑。”岜   已经深陷于回亿之中的北冥有鱼咬了咬下唇。吧   此刻的她不需要任何声音、任何意见和任何关系,于是雪麒麟始终无言。磷   “我以为窥见了世界的全貌,却没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而黑暗往往都要比我们想象中要来得更为深幽、浓稠和冰冷。”齐   “……你没有见到他吧?”V   想要想彰显自己就在这里的意思,雪麒麟忍不住出声问。她认为过于沉溺于过去并不是好事。I   “被拒在天璇宫的宫门外。”北冥有鱼拉回视线,重新望向雪麒麟,“从洛天镇上山的牌坊,你应该很熟悉了吧?”易   “……熟悉。”   毕竟那里雪麒麟已经路过很多次了。   “我就在被拒在那里,三天三夜。那些弟子一开始不知道我是武妖,很热情帮我通传了。叶掌门没有松口让我见阿元,但他也没有说破我的身份──我直到很久以后才意识他那是在保护我。”   如果叶凌门说破了北冥有鱼的武妖身份,北冥有鱼现在真能坐在自己的面前吗?雪麒麟不敢想象。   “天璇宫并非他的一言堂,有长老会,也有戒律堂,当时比叶长辈辈份高的人也未死绝,他绝不可能让我见阿元,要是暴露了我的武妖身份,对阿元肯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也断无安然离开的可能。”   为了保全齐归元的名声,天璇宫高层可能会主张杀了北冥有鱼,以杜绝一切后患和影响,最大可能去到隐瞒自己门派首徒与“武妖”有所纠缠、勾结的一事。   雪麒麟从不认为那些“大局为重”的当权者们会没有这种无情的一面,凡能担起掌门的,也必须要身具这一面。   牺牲少数,成就多数;不惜一切,保全门派。   如此一看,齐绮琪似乎不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掌门,但也正因为如此雪麒麟才会觉得难能可贵。   可是,终有一天齐绮琪会陷于两难之地,门派与自我之间的抉择对于她而言肯定会相当困难。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齐绮琪无可奈何地作出了残酷的决定,雪麒麟一定尽可能会守在她的身边,拭去她的泪水。   “被拒之门外,转而另寻他法。我借着‘雾幻狐’的天赋,以幻术潜入了天璇宫,最终还是在思过峰前被叶前辈拦下。”   “他满是苦涩地对我说:‘回去吧,别再误了他,误了自己,也别让世界误了你们。’那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话,铁了心以为他是在崎视我,就像那些村子里的村民一样,殊不知道他其实是在保护我们。”   “确是如此……”雪麒麟深以为然。   “我啊……”深深的叹息自北冥有鱼的唇间泄出,“误会了他。”   误会往往都是不幸的开始,雪麒麟隐约察觉到悲剧的来临。   “想尽方法也没有见到阿元,我只能回去应该回去的地方……可是,我没能回去。”   “为什么?”   雪麒麟明黄色的眸子大张,急切地望向北冥有鱼。   “我暴露了身份。”   北冥有鱼的叙述过于平淡,平淡得让人有种心碎的感觉。   “然后一度被遗忘的仇恨就找了上门。”   雪麒麟蹙起灵秀的眉毛追溯着,最终想起了一个名字。   “谢通天?”她试探地问。   “那也是个骄傲的人。”   北冥有鱼转动着茶盏,略微刺耳的声响随之回荡。   “他没有忘记自己弟子的死,视为了他一生的羞辱。”   “哼,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弟子的生死,只是在乎自己罢了。”   雪麒麟很不屑地嗤笑着,心想要是自己早就一掌把谢通天给拍死了。她很讨厌那种利用他人作为借口,遮住自己丑恶一脸,试图把自身行为正当化的人。   ──虚伪。   她讨厌虚伪的人,觉得连真小人都比他们要可爱得多。   “你也率直得可爱。”“雪麒麟,我很羡慕你。”   “我是说真的。”   “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能把我每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好好地说出来吧。”   ──带我一起走。   会不会就是这句话呢?雪麒麟的印像很深刻。   “就是因为谢通天,我遇上了另一个人。”   遇上了谁?雪麒麟对北冥有鱼投以询问的眼神。   像是黑夜突兀地降临了一样,北冥有鱼的半张脸沉没在一阵阴霾之中,依然清晰的紫色眸子罕见地浮现出惮忌和──   畏惧。   “一个仅是名字都被视为不祥,直到此时仍然遭到忌讳,被埋葬在黑暗之中的人。”   一瞬间,木屋的温度彷佛骤降了一般,不知源处的寒意突然塞满了彼此之间。   “一个……满是杀戮的人。”   话响时,烛火突然熄灭了。   一切都就此沉入黑暗之中──   *   藏身于幽暗小巷阴暗转角处,少女紧紧靠着墙壁,竭力屏住呼吸。   细碎的雨声、自己呼吸的急喘声,以及从不同角度传来的脚步声缠附于耳,带着厚重水气的阴寒重压下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般紧缠着全身。她紧绷着略显僵硬身体抗拒着。   巷子无瓦遮头,雨水不断落在她的身上,带走了热度,那触感像极了死亡的轻柔抚摸。   早已湿透的前发贴附在额前,既湿冷又黏腻。   沾湿头发的到底是自天上洒落的雨水,抑或是自刚才起就流个不停的冷汗呢?   或许,两者都有吧。   ──死亡在追逐着少女。   北冥有鱼探头往大街上看去。   视线所阴之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些阴影在移动,他们手持火把搜刮着她的纵影,整条街道上被他们所缠带的杀气所慑,两旁的建筑全部大门紧闭。   少女彷佛闻到了血的味道,有她身上的,有他人身上的。   “……太天真了。”   确认追杀者们暂时没有注意到自己所在之地后,北冥有鱼缩回了头,自嘲地呢喃,脸上交织着苦涩与悔恨。   把头靠到墙壁上,她挪开重按在左腰处伤口的手掌,眼珠朝下看去。   一条长长的刀痕斜置于那里。   伤口不深,血已经半凝固了,对行动没有多大的影响。   “真是太天真了……”   北冥有鱼撕下袖子,咬着牙把伤口包扎好。   只能说,自食其果。   因为没有如愿地见到想见之人,只好失魂落魄踏上归途的她,一个不小心在走经这个小镇时与路经的走商发生碰撞,兜帽意外地被勾掉,露出了一双非人的兽耳和容貌,却没想到这个小镇正正是神刀派的势力范围。   少女曾经杀死了神刀派长老谢通天的弟子,谢通天一直深恨于此,并为此发出了高额的追杀令。而在神刀派势力范围里暴露了容貌,却不幸地被知情人士给看见了,最终招致的苦果,就是她在客栈里受到谢通天领头的神刀派弟子突袭。 39、月之狐、夜之鸦(9)   幸好,今非昔比。   北冥有鱼借着学来的武艺,与神刀派的弟子们一番激战后成功突围了出来,但是死亡仍紧追在背后。神刀派全镇搜捕着北冥有鱼的踪影,也封锁了这个规模不大的小镇,务求把她给抽出来碎尸万段。   就在包扎好伤口的瞬间,北冥有鱼脑的一对兽耳猛地耸动了一下,抬起了头。   大概是发现她落在地上的血迹了,好几个脚步声自不同方向正往这边急速靠来。人数不多,不超过三个,然而──   “在这边──!”   “有血迹,快去通知谢长老!”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反而非常慎重停在距离小巷口五米外的地方,大喊着通知附近的同伴。   不能待在这里了。   北冥有鱼松开本已紧绷的弓弦,把卸下的箭矢反握,转身就往巷子深通走去。她一开始走得很慢、脚步很轻,但随着敌我之间的距离拉远,渐渐加快了速度,最后狂奔起来。   “她逃了!”   “逃也没用!”   察觉少女已经发现己方,想要转移位置逃走,那几个神刀派弟子立刻就追了过来。   好不容易才咬住了尾巴,他们岂会放过这个讨好长老的机会,轻易地松口呢?   深知道这一点的北冥有鱼不打算让他们如愿。   在对方踏进小巷,眼睛需要适应光暗变化的瞬间,她瞬间搭箭上弦,反身射出一箭。   纯白的琼月弓身轻颤如曲,箭如流光般疾飞出去。   “唔──!”   一个神刀派的青年男弟子痛哼出声。   戳穿他肩膀的劲箭饱含凶暴的力道,拖曳着他的身躯往后飞去。他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就地跪了下来,左臂无力的垂下。   一名同伴上前关照他。   剩余的两名一阵踌躇后才再度抬起一度僵住的脚步,继续追赶那只可恶的武妖,而少女早就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然而,她如绸的纯白头发和手上那同样纯白的长弓在黑暗中格外刺目,追赶者们还没完全靠着微弱的月色,仍然没有丢失她的身影。   “……”   天赋还不够熟练,少女无法马上隐去身影。她轻啐一声,又自斜挂在自背后的箭匣里抽出两箭,在临近一处转角处接连射出。亦   两箭惊鸿,如两条首尾相连的蛟龙。澪   破空声尖啸,但很快就被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给淹没。两名神刀派弟子早有戒备,几道刀光荡起就将来袭之矢给拦腰斩断。依   断折的箭矢落在地上被他们踩碎,那彷佛是在嘲讽北冥有鱼的无用功。⒎   北冥有鱼没受挑衅,无言地绕过转角,转进另一条小巷里。眼看着少女的身影倏地消失,一度停下的两名追赶者对望了一眼才再次动身。⑷   他们以为武妖少女会故技重施,在转角时举刀警戒了一番,敌意却迟迟没有袭来,而巷子里却早已没有少女曳白的身影。屋   “可恶!”鸠   “我们被那只畜生算计了!”泗   待他们以为自己被算计,羞愧得胀红了脸,先后把刀砍向墙壁泄愤之际,少女突然从空中跃下。⑼   “──什么?!”疤   视野瞬间被纯白填满,其中一名神刀派弟子满脸不信。他的同伴则没有反应过来。   北冥有鱼并没有真的离去,而是屏息藏身于墙壁之上。人们很少会去注意视平线之上的事物,神刀派的两名弟子也因而没有发现一直居高临下观察着自己的少女。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他们大意了,没想到武妖也会运用所谓的战术。   披风如幕翻飞间,北冥有鱼压低身子闯进怀里惊呼出声的男弟子怀里,一记撩掌往上击去,将他惊恐地张开的下巴打得重重闭上。   惨遭地境的全力一击,青年的下颚尽碎,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度越过两旁墙壁的高度,然后才猛摔在地上,昏晕了过去。。   “畜生!”   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仍处于失神中的那名青年立刻回过神来,使尽全身力气挥砍而出。   长刀破开了空气,要把少女拦腰截断。   北冥有鱼感受到自背后袭来的寒气,想也不想就旋身鞭出自己的尾巴。看起来软绵绵的尾巴后发而先至,陷在青年的肚子里,粗暴地把他击飞出去。   被击中的青年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狠狠地撞上巷子的墙壁,碰的一声沿着墙面滑倒在地狂呕着。   他颤着右手伸向掉落在地的长刀,显然还想试图抵抗。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一脚踩在青年的手腕上。那脚掌看起来很小巧,形状很漂亮,肌肤也很嫩滑,然而伴随它往下使劲,青年却发出痛彻心扉的悲鸣。   他手腕的骨头被踩碎了。   “杀千刀的畜生!臭婊子,我要杀了你!”   青年疯狂大喊着,左手往前极力伸去,胡乱地挥舞着,好像是想要抓住少女狠狠地蹂躏一遍。   奈何,北冥有鱼早已缩回了脚,退开了好一段距离,他无法够着。   “……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杀你。”   话毕,不管那神刀派弟子变得更为疯狂的咆哮,北冥有鱼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消失在巷子之中。   经过几次蜿蜒后,她不再沿着街道小巷逃走,翻身跃进周边某中一座建筑的围墙里,靠着墙壁压抑气息 一、二、三、四……   北冥有鱼闭着眼睛默数着呼吸的次数。   不多不少,就在她第六次呼吸时,墙壁另一边的巷子传来了复数的密集脚步声。   人们曳着震耳叫嚣声由远至近。   待他们接近到至近处,与北冥有鱼只剩一墙之隔时,她屏住了呼吸。神刀派的弟子们在巷子里快速搜刮了遍,没有发现少女的踪影,又曳着叫嚣声由近至远。   声音渐渐变小。   估计着敌方已经转出了巷子,北冥有鱼轻轻一跃翻过墙壁,回到了巷子之中,隐藏气息往来时的方向回头离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已经搜过的地方他们短时间里肯定不会再搜一次。   她刚才击倒的两名神刀派弟子不在原处,应该是被同伴给抬走了,只剩下一地狼藉,但是他们还没走远,北冥有鱼才转入另一条巷子就看见了他们的踪影。   于是,那两名倒楣的神刀派弟子就因为援以施手的同伴被迅速击倒,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女如白色的魅影在幽暗巷子里潜行,很快就迎来了与大街相连的巷口。   小镇的水道就在街道的另一边,她打算从那里逃离这个四个大门都被封锁的牢狱。   可惜,事情不会总是如此顺利。   北冥有鱼跨越巷子与街道界线下一刻,不幸地与一小队神刀派弟子迎头相遇。   “嗯?”   “咦?”   情况来得太突然了,双方同时出现了瞬间的呆愣。   长期在武妖之境那严苛环境里生存的经历铸就强大的本能反应,一度闪过“往后退”这个念头的北冥有鱼率先反应过来,压低身形不退反进,甚至加速再加速,笔直地冲向领头的那一位中年男子。   他的境界最高,也是唯一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北冥有鱼作出先解决他的判断。   她凝气成箭,手掌一翻就是一根光箭上弦。她连珠弹发,眨眼间便有有三箭离弦。   弓弦颤响还未止竭,箭已掠至男人的眼前。   “开、开什么玩笑啊!”   刺目的真气光华惊醒了男人。   尽管他是仓促地举刀迎击的,但刀的速度仍然很快,一口气便是三道刀光划破黑暗。   第一、二发箭矢被精准击散,而第三发却在与长刀碰撞的一刻爆散。   “竟然耍这种技俩!哦哦哦哦哦哦──!”   爆开的真气箭化为激流扑面而来,男人猝不及防下只来得举袖遮脸,视野被纯白的真气给遮挡住,直到后继而至的另外两发箭矢穿过自己的衣袖时才察觉到异状。   “阴险!”   迎击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只好逼出体内真气在脸前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试着抵挡。未料这两发箭矢都是实体箭矢裹带真气的复合箭,贯穿力不可与之前的攻击相提并论。   几乎同时而至的箭矢们轻易就贯穿了真气,直直戳进男人的双眼之中。   “呀,我的眼睛──!”   血花飞溅,男人悲鸣大喊。   如果不是真气障屏卸去了纯白利箭的大部分劲道,恐怕他早就被贯穿脑袋,一命鸣呼了。   但是,他捂住自己的脸庞弯下身子却是致命的错误。   纯白色的身影急速掠至,驱散了弥漫的真气雾霾,少女手中凝聚的磅礴真气光团直往男人脑袋印去。她没有留手的余地,也没有那种天真的想法。   “──师兄!”   周围神刀派弟子中的一位青年见势不妙,急速来援,但使劲劈出的一刀却被隔空挡下。   被北冥有鱼瞬间利用真气密实压构而成的真气屏障给挡下。   “鸣?”   刀反弹,而青年悲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师兄的脑袋在那一团漂亮的光球中灰飞烟灭,然后他也被突然反向膨胀的真气屏障连人带刀炸得支离破碎。   “是气宗!”   不知道谁人慌乱地喊了一声,在场的神刀派弟子同时后退了一步。   己方的两位高手在转瞬之间就被眼前的武妖少女击杀,血肉模糊地凄惨死去,他们理所当然地陷入慌乱。   “乌合之众。”北冥有鱼冷笑。   齐归元就曾经用过这四个字来评价过神刀派的人,时至现在少女也终于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然后──   “畜生住嘴!”   那一声大喝响起的同时,一道暴烈的刀气弧光倏地于北冥有鱼的眼角荡起,狂呼疾啸地极速奔来。   它精准地自神刀派弟子之间掠过,笔直地追向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女,在街道上曳出长而深的刀痕。   知道来者不善,北冥有鱼立刻往旁边跃去。   刀光以咫尺之差在她身旁掠过,单是风压就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被吹得抛飞出去,在被攻击溅起的飞沙走石痛击中狼狈地滚了几圈。   而落空的刀光则撞上街道旁边的一座楼式建筑。   轰──!   它的一楼被爆散的真气给轰碎,整座楼失去了支撑,没过几个呼吸便轰然倒塌,化为一堆颓垣败瓦。   满身是擦伤北冥有鱼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血迹,紧盯着那毫无预兆地自街角现身的磅礴气息之源。   “天境……”   对方凶冽的气息刺痛着皮肤,北冥有鱼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尾巴和兽耳都完全僵直。   在她的视线尽头处,有一位持刀的老者傲然而立。   他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疤痕,由右边脸颊为起点,跨过了鼻子,触及了左边眼角,而紧闭着左眼十有八九已经不堪使用。   瞎了一只眼睛的老者手上握着一把大得吓人的刀,刀的长度及上主人的大半身高,通体金光璀璨,彷佛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一把金刀。   不过,北冥有鱼知道那肯定不是一把黄金刀,因为黄金不够坚硬。   “副掌门!”   本来慌乱不己的神刀派弟子们看见老者,纷纷兴奋地叫喊出声。   显然地,境界已臻天境的老者就是神刀派的第二号人物。   “你们成何体统?是要丢光我们神刀派的脸子吗?”   老者扫视了神刀派的弟子一眼,锐利的目光每触及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畏缩地缩起身子。   被斥责的神刀派弟子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一副羞愧不己的样子,而察觉到这边发生了战斗而赶来的其余神刀派成员都没有例外。   老者非常不痛快地冷哼,不过也没有计较下去。   他转而面向身旁的中年男人──神刀派长老谢通天,眼角余光瞥向受他气势所慑,而暂时动弹不得的北冥有鱼。   “谢师弟,就是它吗?”他沉声问道。呜   老者的眼神像是看见路边的牛粪般厌恶而轻蔑,让北冥有鱼很不舒服。她紧握了长弓,想要先发制人,手脚却不听使唤,被还有一段距离的老者气场所镇压住。亦   境界的绝对差距由此显现。企   “回禀师兄,正是这只孽畜杀害了师弟之爱徒。”岜   一边恭敬地拱拳作揖,谢通天愤狠地瞪向北冥有鱼。吧   “十多年前的徒弟之死,师弟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幸好上天有眼,冥冥中让她自投罗网,师兄今天终得大仇得报也。”磷   不甘示弱的北冥有鱼忍不住冷笑出声,冷嘲热讽地就是一句:齐   “那时候你还能单独置我于死地,而今时今日却要借助他人之力,看来你也不外如是罢了。”V 40、月之狐、夜之鸦(10)I   “你……”谢通天气得说不出话来。易   在事前,他根本就没有把武妖少女放在眼里,纯粹是害怕又杀出当年那个程咬金才会如此劳师动众,还请出了自己的师兄助阵。   然而,武妖少女所表现出来的强悍却远超自己所料。   倒在地上那位中年神刀派男弟子其实已经是一位地境,却在转瞬之间被北冥有鱼斩杀。   她进步得太快了,快得让谢通天害怕。   于是,他在北冥有鱼的挖苦下一时话语塞住,竟然无法作出任何言语反击。   “够了,别丢人现眼。”   目睹自己这个在江湖上颇有威名师弟竟然如此不堪入目,对像还是一只武妖,老者再次怒睁双目猛喝一声。   震耳欲聋的声浪扩散,附近的几名神刀派人境弟子被撞得连连后退。   勉强稳住脚步的谢通天本来想辩解什么,却被老者给瞪了回去。他狠狠地又撇了北冥有鱼一眼,才回了老者一句“师弟知错了”重新站好。   老者回望北冥有鱼,举步向前。   他走得很慢,但每步都举轻若重。   那沉实的脚步声宛若大槌,一下又一下地重敲在她的心房上,北冥有鱼费尽全身力气,才得以单膝跪地撑住身体,不致于难看地匐伏在地。   “孽畜,残杀我派弟子罪该可杀,如果你是人类的话,你将会是我‘镇江刀’刀下的第一百七十二位亡魂,可惜你只是一只武妖,连人都不是的怪物。”   长刀在地上曳迸出火花和急促而间断的磨擦声响,将老者的声音砍成一截又一截,但他的话仍然确实传进了少女的耳中。   究竟谁才是怪物?   是不断遭到逼害的武妖,抑或是若无其事地施虐的人类呢?或许,在彼此的眼中,对方都是怪物。   长刀磨擦地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   北冥有鱼那一对兽耳往前反折起来,尽量避免受到影响,并且扭头甩去多余的想法,以图保持思绪的集中和清晰。   她开始思考对策。   硬碰硬显然不可行,境界的差距并非气势能够填补的,那么要边拖边消耗对方吗?可是那些神刀派弟子肯定会围堵过来……   北冥有鱼最后发现自己竟然无计可施,彷佛坐以待毙才是唯一办法。   只能逃了,她心想。   那些神刀派弟子还在沉溺在被斥责的愧疚中,没有作出任何包围的行动,只周都是可逃之路,少女完全没必要和对方拚命。   必须活下去,毕竟她还没有见到那个青年。   他的那把刀太长了,应该无法挥动得很快很灵巧才是。如此认为的北冥有鱼假装支撑不住对方气场的压制而趴伏在地上,然后在男人再度抬起了腿,只有单脚触地,而长刀刚巧从弹起状态回落的瞬间倏地暴起,抽空了箭囊里所有箭。   弓弦一共颤动了七次。   七支首尾相接的箭矢连成一线,彷如灵蛇咬向老者脸庞的正中位置。   “哦?”   老者微微睁大眼睛,惊奇和赞许掺杂在其中,看来是少女使弓的技巧叫他另眼相看了。   “可惜是武妖。”   他不闪也于躲。   离地的长刀刀身像是被抹开了般化为一阵黄金流光残影,划破黑暗的耀眼刀光直切进那一列箭矢之中并且长驱直进。   下一瞬间,突然有六道银光寒芒朝不同方向散开。   老者始料未及,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及时回转之长刀上的真气依然迅速把六道银光的其中五道给绞碎,最后一道银光他则扭头躲开。   被刮断的发带高高飘起,落下间老者静默无言地抚上脸颊的淡淡红痕。他的脸上先是满溢着难以置信,接着就被强烈的羞怒所取代,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竟然耍这种小技俩!”老者紧握刀身的手青筋浮起。   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   就连身为受害人的老者也不太清楚,唯有罪魁祸首北冥有鱼例外。   那些箭其实不是位于同一轴线上的,都有一定的偏离。于是,当首当其冲的箭被纵向劈成两半时,紧接而来的第二支箭则会击中刀锋的斜面,因而产生些许偏移,最终导致刀锋所及,后面的六支箭矢都散射开来。   ──拙中藏变。   老者正是没有预料中这一点,以及那种深植于心底,对于武妖的轻视导致了他的一时失利。   但是,北冥有鱼不认为自己能够再下一城,毕竟老者已经心生警戒,下一次绝对没有如此顺利。   她没有趁胜追击,在箭射出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旁边跃去,试图逃进巷子之中。   “站住!”   察觉到她的意图,谢通天立刻下令神刀派弟子围拢过去,自己也动身追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老者给大声喝住。   “站住!”他又重喝一声。   这次站住的是北冥有鱼。   强大的气场如天空崩塌般从上重压下来,前面又有一道狂暴刀气弧光斩过,让她不得不止步。   身前近处的那一道深刻刀痕彷佛在警告她只要敢跨越一步,她就必将遭到斩杀似的。   尽管举步为艰,少女依然抬起了腿踏出了下一步。   “我让这只畜生站住!”老者三度大喝。   狂涌而出的真气撑破了他的衣服,精悍的肌肉坦露在人前。那裹带着喝声的真气激流往前喷射,如狂奔的战车般撞在少女身上。   碰──!   本就被制住行动的北冥有鱼只来及得交叉双手保护身体,就被重重地击飞出去。散射开来的真气宛如一把又一把锋利小刀,割破了她的衣服多处,曳出一道又一道血花涟漪。   然后,又是一声沉闷的重响。   北冥有鱼撞在一面墙壁上,透体而入的冲击强硬地把肺部所有空气给压迫出来。   她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垮掉,瘫倒在地的同时承受不住那一撞力道而龟裂的墙壁也开始倒塌,如雨落下的瓦砾碎片不断重击着身体。她蜷缩成一团,身体很大一部分被瓦砾埋掉,扬起的灰尘涌进了鼻子里,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老者也在喘息着,恐怕除了刚才近乎全力的一击所产生的负担外,还有一种施虐的快感在作祟。   人之常情罢了。   他再度迈开步伐,走向还在瓦砾堆里挣扎着要爬出来的少女,要独自享受虐杀武妖的快感。   对人,他或者还会有些许怜悯之心,但是对武妖,他没有。   “谁叫你是武妖。”老者喃喃自语。   那变得狰狞的脸庞上,有两珠泛着红色凶光的眸子。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而自己那尾巴却仍无法自瓦砾里抽身,彷在在嘲笑她就是武妖似的,北冥有鱼含着一口苦涩和沮丧,心想自己很可能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她还没有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倾尽了多年心血去到学习,也没有成功捍卫……捍卫自己一次。   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被人类夺掠、鄙视、唾弃已经是第几次了呢?少女记不起来了,浑身都在痛,脑海也在痛,心──也在痛。   天理,由始至终都不站在武妖的一边。   “阿元……”   恍惚间,她喊出了那个名字。   他会再一次救我吗?再一次向自己展露那明朗的笑容吗?少女带着虚无的期盼抬头,最终映入眼睛的只有那一抹黄金。   名为“绝望”的金色辉芒。   “要怪就怪你是武妖吧。”老者笑,扭曲的脸容里夹杂着兴奋。   就因为是武妖?所以就得无处容身?这世界真的如此地有限吗?北冥有鱼不信,却抬不起手抵抗。   于是,金色的刀芒理所当然地斩落了。   黄金长刀破空迎面袭来,刀锋闪烁着的凶意寒光涌进了紫色的眸子中,少女束手无策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死亡迟迟没有来临。   “……?”   倏地,北冥有鱼隐约听见了丝线绷紧拉扯的声音。   她喉咙哽咽地发出声音,戒慎地睁开眼睛一看,然后看见了──   满目飞雪。   黑色的雪。   一片鹅毛似的雪花落在少女鼻头上,那柔软而没有应有之寒的触感促使她反射性地伸手接着了那片雪。   “这是……”北冥有鱼难遮错愕。   那静静地躺卧在掌心上的,其实是一片黑色的羽毛。   这羽毛是哪里来的?凭空而来的?那刀呢?答案就在她的身前。   有如被污染了似的,黄金的长刀被若隐若现的黑色钢线重重地、紧紧地缠住,完全动弹不得地止在斩轨的半路,老者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些将老者困了个严实的丝线深深地勒进他精壮的肌肉之中,而且还在渐渐收紧,嘴巴的上下颚也被丝线拉缠住,除了发出模糊的音节外,一句完整的话都凑拼不出来。   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靠近,也不知道这些丝线是怎么一回事,老者只能在脸上堆满惊骇之色,转动眼珠左右探看寻求原因。   结果,他的眼珠还没有转动几下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是那些不断收紧的丝线持续挤压眼眶的原因。亿   “呀!我的──!”O   老者惨痛地大喊,随即又戛然而止。依   取而代之响起的是那一声“咚”的沉响。⒎   一个圆圆的东西落在北冥有鱼身前,那是老者的头颅。四   待迟来的血雨从他的脖子断面处喷射而出,淋了纯白的少女一身,把她沾污染红时,老者的身体浮现无数血痕,随即像崩离瓦解的玻璃般碎落了一地。吾   ……发生……什么事了?玖   北冥有鱼的脑海一片空白,眼前的光景过于惊世骇俗,也过于……残酷血腥,她无法很好地作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满地的肉块。事   “──要怪就怪你是人类吧。”久   悦耳的嗓音。捌   带着一丝丝笑意,轻柔而华贵优雅,让人如沐春风。只是这种声音与此刻的画面实在是太不搭调了,反而显得诡异地扭曲。   又是几根黑色的羽毛飘荡过视野。   想着那些羽毛真像乌鸦的羽毛,北冥有鱼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最终与她纯白几乎相反的漆黑就印入了眼里。   是位外表美丽的女子。   年龄约莫二十出头,容貌典雅亮丽,下垂的眼角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慵懒的感觉,右眼角下的泪痣点缀着妩媚,却偏偏缠附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几乎浑身深幽漆黑,有种不可言喻的韵味,披散的黑色长发光泽亮丽,衬得她犹胜天上明白的皎白肌肤格外地夺目。   如从黑夜中裁剪出来的衣裙包裹着曲线妖娆的娇躯,身材高挑纤细,即使披着黑色的大毛领碎摆披风也无法完全遮住她的风采,从长裙开叉坦露出来的小腿相当煽情。   杀了神刀派副掌门的人,真是这位艳丽无比的女子吗?北冥有鱼有点怀疑,而周遭的神刀派人们仍然陷于副掌门突然被击杀的余韵之中无法自拔。   不知何时,血雨止竭了。   女子依然色彩深沉,没有染上丁点血迹。北冥有鱼知道那是因为护体真气的作用,把血液都一一弹开了之故。   黑色的女子在笑着。   优雅柔美的笑容,渗着些许甜蜜。   但是,北冥有鱼却捕捉到徘徊在她的嘴角上,某种浓稠的黑色情感。   不祥。   北冥有鱼脑海里闪过这个字眼。   感到浑身不对劲,对方的黑色似乎在沿着自己的视线深入到灵魂一般,有一股寒意从体内深处涌出,北冥有鱼的本能告诉自己不能再看,错开了视线。   正因为如此,她才终于注意到那些黑色羽毛的源处。   ──黑之翼。   自女子腰后往左右延伸出的漆黑两片,尽管其大小恐怕能包覆女子的全身,但是极端的深沉幽暗让它几乎融进了夜幕之中,所以北冥有鱼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翅膀的存在。   然而,一旦目睹它的存在后,她的思绪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躁动起来。   ──她是武妖!   唯有武妖才会身具非人之异物,翅膀这种东西绝不会长在一个人类的腰后。   北冥有鱼有点跟不上状况的发展,从女子内敛的气息里判断不出具体的强度,但是转眼间便击杀一名天境的实力,显然已经到了那个近乎于“天”的高度。   唯宗师能视天境于无物,北冥有鱼第一时间判断眼前的武妖女子会是一位宗师,但是她不敢相信一位武妖能够成就宗师之身,也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她,究竟是谁? 41、月之狐、夜之鸦(11)   同样对此起疑的不仅是她,还有在场的、目睹一切的所有神刀派弟子。   至于那些后来赶到的只看见了异常的中心那一地血肉,无从猜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万万都不会想到,自家威震一方的副掌门已经凄惨地身陨于此──连反抗都无法办到就死在这里。   “夜鸦……”   谢通天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自喉间挤出了一个名字。那嗓音如同骨头在磨擦一般干涩难听,惊动了一度凝住的画面。   北冥有鱼看向他,神刀派的弟子们也看向他,于是满缠着黑暗的女子也看向了他。   “你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子侧着头说,一袭黑发在虚空中流淌成墨水瀑布。   她眸子波光流转,格外地妖媚,可是位于视线尽头处的谢通天却浑身颤抖地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他不断后退,然后在刚准备踏出第六步时止住。   “可是,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名字。”   每个举动都透着妖艳的女子伸出舌头舔舐腥红的薄唇,右手微微一抖便惊起满地黑色羽毛。   如黑雪的羽毛飞散间,数道极幼的魅影灵巧地飞来腾去,一下子就牢牢地缠上了谢通天的身体。   依然是那些黯淡的纯黑纲丝。   “鸣……”   谢通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便被钢丝给绞碎。   数以千计的肉体碎屑爆散开来,溅拍在附近的人身上。他们一阵恍神,目光追逐着那些在黏在自己身上缓缓滑落的人体碎块──或胶状物、或肉碎、或骨头,无法反应过来。   “看呆了?”   听见这个问题,北冥有鱼一顿一顿地把视线移回身前。   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对她投以注视,深幽幽的眼眸里仍然带着笑意,没有一丝不悦,也没有杀人应有的疯狂,格外地平静,彷佛死在自己手里的都不是拥有生命的事物。   她只是……只是──对,只是在掸去尘埃而已。   不知不觉,清澄的夜空已经由晴转阴,乌云密布,遮去了明月。   在那光芒消逝间,女子倏地朝北冥有鱼伸出了手。那闪烁着诡白光芒的手似乎是在邀请着瘫坐在地的她一般,而被称为“夜鸦”的女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雾幻狐,我觉得你应该站起来。”   女子的嗓音好甜好甜,而且好温柔。那对浓红近黑的深邃眸子,彷佛藏有一个世界,湿润地荡漾着某种魅惑,   恍惚间,北冥有鱼没从反抗,手已在无意识下伸出。   就在两只手即将碰上的一瞬间,天上蕴酿已久的神雷带着暴雨打了下来──   “站起来,杀光他们。”   尽管雷声轰然,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那一句话仍然无法被磨灭。北冥有鱼错愕地睁大眼睛,在反应过来前手便已陡然缩回。   似乎是在忠告人们此地不宜久留般,那道雷电也惊醒了在场所有神刀派的弟子们。他们彷佛忘记怎么呼吸般,不停喘息着,有人惊呼,有人屏息,也有人直接不堪地瘫坐在地上,瑟瑟地发抖。   己方最强大的两已人在女子举手投足间惨死于此,他们连爬带滚地落慌而逃,也没有规划什么路线,只要有路可走便胡乱闯进去。   在这一刻,他们想必强烈地尽快逃离此地。   ──杀光他们。   望着他们的狼狈而难以入目的身影,北冥有鱼彷佛看见了尸山和血海,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从何涌出,往她席卷而来。   她终于发觉了,缠在对方眼角的黑色情感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那其实不是情感。   而是大量杀人所积累下来的厚重血腥味。可是,这些味道却没有沉溺下来,依然新鲜无比,不腐臭不枯干,彷佛只是新沾上去,还会流动的一样,没有成为一种罪恶感。   嗯,她肯定是个杀人如麻,杀人如掸尘的存在。   北冥有鱼眼中那一对漂亮眸子,其至深处满是不尽的杀戮。   “你再不起来,他们就要逃光了呢。”   女子黑红色的瞳孔幽幽地缠着北冥有鱼,像是要把她捆绑起来一般,北冥有鱼只觉得自己怎么样都没有逃法从她的双眼里逃离,体内被强塞满寒意。   “啊……”   彼端响起了骨肉分离的声音。   一个正在狂冲向某条小巷的神刀派弟子,在距足巷口的刹那,整个人浮现数无条血痕,然后崩塌解体。   那滚落的眼珠覆有一层深厚的不解。   北冥有鱼还来不及思索原因为何,又有几个神刀派弟子步了他的后尘。   他们明明都是往不同方向逃离的,女子也没有任何动作,为什么好端端地就以惨死收场呢?   凭着过人的目力,北冥有鱼在第五名神刀派弟子无故解体,其余神刀派弟子惶然惊慌地停下逃走的脚步,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终于发现那些纵横在这条街道出口的黑色丝线。   大概是女子构筑起来的,那些黑色丝线交错成网架在在所有出口处──连街道上空都隐约看见闪烁着寒光的丝线──当神刀派弟子慌不择路的冲过去时,他们就成了自投罗网的蜘蛛猎物。   不过,这些强韧的网可不是只会黏着猎物那么简单。   “怎、怎么办?”   “我们被困住了?!”   “赶快叫掌门来救我们呀!”   神刀派弟子骇然不止,都慌乱地伫在原处,不知所措。恐惧使他们手脚发抖,有人甚至忍不住一阵呕吐。   “──掌门?你知道那个是谁吗?那是‘虐杀姬’夜鸦!是影门的门主,那位不祥的杀神呀!”   听见有人喊着要向掌门求救,一名稍为冷静的神刀派弟子畏畏缩缩地瞥向若无其事的黑羽女子,说话的声音中满是惧怕和惮忌。   “你要让掌门来送死吗?”他重喝一声。   在场的人们瞬间哑口无言。   他们纷纷与就近的对伴互看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恐,还有──决然。   或许是那名神刀派弟子的说话起到作用,又或许是当他们听见女子的名字那一刻起已深陷绝望一般,他们渐渐往那名弟子所在之处缓缓聚集起来。   “大师兄说得对……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要死也不能连累掌门。”   有两名弟子朝那名位在中央的青年作揖说道,随即赢来了其他同伴的赞同,一瞬间竟然有种士气大涨的迹象。   乌合之众有了主心骨,也可以展现骨气。   但是,骨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真的有任何意义吗?   “──既然逃不了就抵抗到底吧!”   在那名神刀派大师兄一声令下后,聚在一起的人们拔出了刀。“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贯穿了天际。吆   尽管手脚止不住颤抖,这三十多名神刀派弟子依然拔出了兵器。零   “哎呀,你比较有勇气呢。你不怕我?”艺   觉得很不可思议般,夜鸦终于歪着头,首次正眼看向神刀派的弟子们。她的视线主要落在那位大师兄身上。⑺   而她的目光一从自己身上移开,北冥有鱼一度难以动弹的身影便快速恢复过来,总算可以撑起身子站起身。私   “……怕又如何?”呜   青年回话相当简单,声音出现压抑不住的颤抖。他肯定是很怕──怕死,但有一些事情不是生死能够凌驾的。⑼   信念、尊严以及责任。肆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物在支撑着他们呢?玖   或许都有,北冥有鱼不太确定。(   “从你到来的那一刻起,死亡也紧接到来了。我们既然避无可避,也唯有拼死抵抗了。”八   神刀派弟子语气逐渐平稳,最后甚至掷地有声。他能够成为大师兄的理由,除了境界和实力高低之外,恐怕这不屈沉着的性格也有一定关系。)   “如果能够在你身上留下那怕是一丝痕迹,我们也算是赚了。”   青年带着些许敬佩地叹声说道:   “毕竟,你可是宗师之身呀!”   虽然早有所料,但青年口出说出“宗师”两个字,基本确认眼前的女子就是矗立在武者顶端的其中一位宗师后,北冥有鱼还是心头一紧,觉得一阵晕眩。   阿元果然说得没错,狐耳少女心想。   武妖也是可以成为宗师的,北冥有鱼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终于明白齐归元当时为什么能够如此言之凿凿。   ──毕竟,有活生生的例子存在。   只是为什么齐归元不直接坦言相告呢?少女现在还不明白,不明白“夜鸦”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诉之言语的禁忌。   那其实是一个谁都不想提起的名字。   因为,人们都深信只要一旦提起这个名字“死亡”便会随之而来。   “你觉得我是个嗜杀的人──武妖吗?”   夜鸦优雅地笑着问道,青年不假思索便回答说:   “传闻中是如此。”   “我想你搞错了。”   夜鸦掩着嘴巴咯咯地笑了两声,傲人的双锋随之一阵晃动。   换在平时,她肯定早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了吧,但是现在没有人敢看,也没有人想看。   “路上有蚂蚁在爬,也有分想要踩死它们和不想踩死它们的时候吧?”   “……”   青年先是沉默半晌,握紧了拳头。   被如此轻视,任谁都不能一笑置之。然而,他没有一笑置之,也没有以各种方式抗议,反而长吁了一口气。   “那阁下的意思是,现在属于不想踩死的时候?”   听见青年尊重地将黑羽女子称为“阁下”后,北冥有鱼惊疑不定地抿嘴瞪眼。她不敢相信武妖也能获得人类的尊重。   “嗯……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夜鸦想了想,才如此回答。   青年原本绝望的眼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他试探着就问:   “那为何又要困我们于此?”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不讨厌聪明的人。”   出人意料地,夜鸦浅笑着加以赞许,然后接下来离唇的话语却骤然让人感到寒风彻骨。   “因为,有人要杀你们。”   她依然在笑,声音黏腻流入人们的耳中。   “我不杀你们,但有人要杀你们,我想看见你们被她所杀,想要闻到你们血的味道,如果你们在那之前就离开了,事情就会变得很不顺利,那么我会很不高兴。”   “……”   “我有杀你们的理由,但是她杀你们的理由更重一点。”   难道不是吗?夜鸦优雅的笑容彷佛扭曲了残酷的轮廓   青年眼中的希望辉芒黯淡了许多,但仍未完全消逝。他还在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于是望向了至今无言的北冥有鱼。   “如果她不杀我们呢?”   夜鸦也望向北冥有鱼,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如此一来,北冥有鱼便承受了在场人们所有视线。她有些无所适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那些视线里的期盼和恳求。   齐归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那个在得知道她是一只武妖后,还会对她投以类似感情的人。   少女由出生至今都没有体会过数十人同时对自己投注这些感情。   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那些视线好像要在灼烧着自己一样,让她浑身发热。   自己是在害羞呢?还是……感到兴奋呢?北冥有鱼尽量回避那些视线,忽然感许毫无由来的害怕。   这时,神刀派大师兄突然上前一步,恭敬而端正地弯身拱拳。   “姑娘,虽然我们本有加害于你的心,但也只是受于师命不能不能违……这样说或许很厚脸皮,但是本派副掌门已经身死于此,谢长老也如你所见……还有几位死于你手下的兄弟姐妹,我想,这应该足以弥补了吧?还望姑娘善心大发,不要赶尽杀绝。”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就能弥补了吗?   真的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害自己,只是因为师命不能不从吗?   脑海里,无数念头纵横交替地闪过,北冥有鱼蹙起了眉头,茫然不己。   “不,那都不是原因。原因很纯粹,就是你是一只可有可无的武妖。”   看透了狐耳少女的迷惘和失措,黑羽女子倾身,把丰润的唇凑到女孩的耳边。她吐气若兰,甜蜜的声调里有抗拒不了的魅惑。   “雾幻狐,你应该都要比谁清楚这一点呢。”   这一刻,北冥有鱼明白过来了。   青年的所有措辞都是借口而已,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武妖的身死,所以没有任何抗拒就接受了这一道师命。   他们想必也没有顾及前因后果,只是纯粹因为对方是一只“武妖”杀了也没有关系才会作出这样子的行动。   就像踩死蚂蚁从来不需要原因一样。   然而,他们现在却推搪说,这只是“师命难违”,试图以“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为由来博取他人的理解和同情。   这样子有何道理?如果有的话,这道理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过去受到人类逼害的光景自然而然地现于眼前,那些曾经痛击自己的石头彷佛又再漫天飞来,北冥有鱼胃部因而涌出一股汹涌的憎怒,如烈火般席卷女孩的全身。   眉宇间火热且深重,少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已经被扭曲起来。   ──谁才是怪物?你们才是怪物!   北冥有鱼很难受,灼烧着全身的怒火让她很难受,耳朵嗡嗡响着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晕眩感都让她很难受。   于是,她顺从这一份暴动的感情,架起了弓。   咻──!   待她意识过来时,第一根由真气凝聚而成的气箭已经划着优美而笔直的轨迹,瞬息不停地戳入那位青年的喉间,一穿而过。   彼端血花喷溅间,夜鸦的笑容镶刻在黑暗之中。 42、世无温柔   ──“那只武妖来了。”   那是早几天叶凌门对齐归元说的一句话。   齐归元起初不明白自己师父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一件事。   师父难道就不怕自己会作出什么过激反应或是举动之类的吗?   他一度猜疑着,直到听见老人转身离去时叹声呢喃着“‘瑶光祭’又临近了,忙得不可开交啊……”后,仔细一想才明白自己师父是在隐晦地告诉自己:   “要偷溜就趁那几天吧!”   想通后,他站在思过峰的崖边呆愣了很久。   对师父的感激和愧疚让他感到无地自容,自己辜负了师父,也辜负了那个鼓起勇气踏出自己唯一的庇护所──武妖之境──不惜拔涉千里来寻找自己的武妖少女。   然而,世间永远没有两全之事。   也正因如此,选择才会存在,而且困难。   虽然不想师父为难,但是齐归元也无法放下那个孤身一人的少女不理,满脑子都是她的情况,甚至曾经因为梦见女孩──他还不知道少女已经长大了──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而惊醒过来。   在这个连武妖哭泣或欢笑都不允许的残酷世界里,那个武妖少女现在正孤身一人。   他不想绝望和惨剧降临在少女的身上,所以作出了相应的选择。   但不得不提的是,促使他作出这个选择的,很大的大部分因素在于叶凌门。   今年恰逢五年一度的“瑶光祭”。   齐归元身为现宫主叶凌门最优秀的徒弟,又是天璇宫下任宫主的最有力侯选人之一,按理来说是必须出席“瑶光祭”的。   事实上,他已经有好几届都以天璇宫内门首座之姿出席祭典。   如无意外今年应该是他第五次参加“瑶光祭”。   ──如无意外的话。   齐归元被叶宫主重罚到思过峰面壁思过,而且看管甚严,足足好几年没有现身于人前,但是任谁都认为叶宫主再怎么样也会让他出席才是。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大出他们所料。   叶宫主竟然当众宣布这位内门首座因为仍在思过的原因,将会首度缺席“瑶光祭”,而齐归元本人对此也感到相当诧异,即使他对内门首座的位置并没有多少执着。   “瑶光祭”内门比武的成绩,是天门尊长们决定下五年内门首座的唯一考虑因素。一个无法参与比武的现内门首座,自然而然就无法继任下去了,变相是剥夺了他的首座身份,而这远比所谓的“面壁思过”更为严重。衣   其实叶凌门是在帮齐归元卸去了内门首座的包袱。⊙   只要齐归元不再是──暂时不再是内门首座,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会移开,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便会自由得多了。一   能够体会到恩师的用心良苦,并理解他作出这个选择时的痛,齐归元就一阵心酸,觉得自己真的不孝,竟然如此对不起他老人家。旗   ──必须尽可能报答恩师之情!④   尽管如此,他也绝不会割舍那位少女。屋   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更加努力去到回报两人的期望了。玖   然后,终于到了“瑶光祭”的前夜。私   那天夜里,齐归元对着中峰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轻装趁着夜色潜出天璇宫山,带着剑和笑容去寻那位不知道在那里惶然不安的武妖少女。久   他一路追踪少女离开后的踪迹,骑着快马连夜赶路。疤   即使是裹着披风,但是少女漂亮的容貌──尤其是那一头纯白的头发和紫色的眸子──实在是富有特色而且让人印象深刻,齐归元竟然没有失去她的消息,每到一个她曾经停留的地方也能够问到相关的消息。   这小鱼未免也太不懂世故了吧……要是让仇人给认出来了怎么办呢?齐归元暗暗地苦笑着,不免有些担心。   所以,待得知少女竟然阴差阳错之下踏进了神刀派的势力范围时,他的一颗心几乎都吊到嗓子上去了,快马加鞭就往那个名不经传的小镇赶去。   而他始料未及的是,更让自己惊讶的事情竟然还在之后。   “──神刀派被灭门了。”   在略显阴幽、潮湿,被弃置废物堆满的拥挤小巷中,齐归元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消息提供者是个打扮邋遢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满是补丁,彷佛用无数不同质料的破布缝起来似的,脚下的草鞋更早已磨破,露出两边黑脏脏的大拇趾,整身打扮只是为了蔽体而随便凑拼起来。   而那不知道几天没洗的头发更是黏成一块一块的,层层堆叠起来,有几只苍蝇在上面靠旋着,传出了酸臭的味道。   不过,谁都不敢轻看这个男人,而这仅仅是因为他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典型的丐帮打扮。   事实上,这个男人也的确是丐帮弟子,不过他的境界修为还不到人境,显然只是丐帮的底层子弟,绝非是什么入流的大人物。   “掌门、副掌门,还有好几位长老都被杀害了!”   丐帮弟子声音高亢,说到杀害两字更一度走调,大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他口沬横飞地讲述着各种情报,描述得绘声绘色,彷佛他人就在现场似的。   不过,一旦仔细倾听就不难发现他实际上没有任何具体的描述,真正能起作用的情报并没有多少,显然也是道听途说而来。   丐帮的帮众偏布大江南北,“有人的地方总能找到丐帮的弟子”这句话或许有些过于夸张,但要说夸张了多少倒不见得有很多。   丐帮弟子们喜欢行走于市井之间,很轻易就能从各种途径获取不同的情报,而且他们也是武者,拥有和常人不同的视角和触感,会留意一些常人不留意的地方。   在这一路上齐归元也是多次从丐帮弟子身上打听到北冥有鱼的消息,所以他刚到达这个城镇就找上了丐帮的弟子打探消息。   他本来只是想知道北冥有鱼有没有被神刀派发现,却未料对方语出惊人,在接下齐归元递出的情报费后,劈头就宣称神刀派遭到灭门。   “……怎么可能?”   齐归元眉头紧皱,惊疑堆满在他的脸上。   依照这名丐帮弟子所说,神刀派突然惨遇横祸,包括掌门、副掌门和几位长老在内的骨干精英莫名被杀,因而失去主要力量的神刀派翌日就遭到附近的门派围攻蚕食,已经临近瓦解边缘。   灭门或许言过其实,但实际情况也并没有相差多远。   “嘿,这位师兄莫非是在怀疑我撒谎吗?”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过某种不公平的对待,男人歪嘴一笑,话锋一转便略显激动地如此质问。   “士可杀不可辱,俺虽然只是无名之辈,但也不见得会做出欺称之举。”   “师弟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这种意思。”   眼见对方一脸气愤,齐归元连忙挂出苦笑摆手解释:   “只是……有点太难以置信了。”   神刀派在这附近一带掌有不俗的力量,势力挺为可观,他们行事颇为霸道,声名很难简单划分为“好”还是“不好”,算是比较“灰色”的一个门派。   尽管与五大门派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神刀派的力量也不是可以等闲视之,而其中的核心力量却在一夜之间横死,未免有点匪夷所思。   虽然事情实在是难以置信,但是与这条小巷相连热闹街道上确实有大规模打斗的痕迹──那道被刨出来的深刻痕迹显然是某位天境的杰作──而且残留其中的一些血迹还没有完全洗净。   男人在听了齐归元的解释后,幽幽地吐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如冬日里的吐息,那一声叹息很快就飘散。   “倒真是挺难让人相信的啊……”   显然也明白事情很难让人相信的这一点,男人揉着冰凉的双手如此感叹道。紧接着,他倏地对齐归元弯腰作揖,歉意地说:   “是俺错怪师兄了。”   齐归元虚扶对方起身,连声说着“无妨”让他不要在意。   有了下台阶的男人刚挺直身子,手持白剑的青年就丢出一个新的问题:   “你说那天晚上──事情发生之前,神刀派在追捕某个人来着?”   这是刚才男人长篇大论时提出过的,齐归元并没有听漏。   丐帮弟子肯定地点头。   “没错,神刀派副掌门黄前辈也有参与其中。几位帮中兄弟亲眼看见黄前辈亲临这个小镇,九成是没错了。至于任掌门和另外几位长老,则是在神刀派里被杀的。”   话到最后时,男人倏地打了个冷颤。   能够深入至神刀派大本营里杀死其掌门和几位长老者,肯定不是泛泛之辈,数遍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办到。   经过半晌沉思,青年又询问说:   “那追捕一事又怎么说?”   “他们在镇里搜来搜去,不是搜人还能是搜什么呢?”   男人回答得理所当然,齐归元再度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难道是在搜索小鱼了?她被发现了吗?无数问题堆在脑海里,找不到答案的焦躁让齐归元苦闷不己。   “不过……”   男人突然前倾身子,朝齐归元招了招手。   虽然对方身上的气味刺鼻,但齐归元还是没所谓地把自己的耳朵凑向男人的嘴前。后者左顾右盼地了一会儿,才用手挡着嘴巴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我听说他们追捕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武妖。”   “武妖?”   齐归元立刻作出反问。现有情报的指向,都让他本已忐忑不安的心继续往下沉去。   “是的,武妖。”男人目光惮忌,“一只天成武妖。”   “有什么特征吗?”齐归元问得急切。   “好像是白发的。”   男人想了想,然后回答。他没注意到齐归元已经愣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们丐帮分舵收留了几名寻求庇护的神刀派弟子,这是他们说的。他们说当时是谢长老──”   “谢通天?”   “是的,正是那位谢长老。”   是小鱼!齐归元了瞪大眼睛,几乎能够肯定神刀派大动干戈地搜捕天成武妖十有八九就是北冥有鱼。   天成武妖非常罕见,另一只碰巧出现在这座小镇的机会微乎其微,更别遑论只有曾经杀害过谢通天弟子的北冥有鱼,才值得神刀派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了。   “你是指……神刀派大肆搜捕这只天成武妖,最终遭到反击,而伤亡惨重?”   “当然不是,一只武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世间歧视武妖之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接着,宛如本来放晴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惊雷四起地下雨来似的,男人敛去所有表情,脸上蒙上一层不安、畏惧的阴霾,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羽毛。”   男人吞了吞口水,挤出了这两个乍听之下与当前话题无关的两个字。   “……羽毛?”   青年凝住眉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男人迟迟没有开口,举棋不定地乱动着身子,似乎在害怕什么般。足足过了数十秒,他才壮着胆子说出那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有人捡到了黑色的羽毛。”   话音一闯进耳中,齐归元便猛地倒抽了口气,双眼动摇地晃动起来。男人畏畏缩缩地给了他一个“你应该也懂吧”的眼神。   “难不成……?”   齐归元迟疑着要不要把那个名字说出口时,男人便已经肯定地重重点了头。   “正是那个禁忌。”   得到确定,齐归元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黑色的羽毛是那位以“杀”为名之“神”的象征。   ‘虐杀姬’夜鸦。   一个等同于不祥、禁忌、灾祸以及死亡的名字。   如果说北冥有鱼能够在不懂得修练的情况下能够晋身地境,获得人身已经是一种奇迹的话,那么以武妖之身成为宗师的“虐杀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错误。   ──邪魔外道。   ──异端。   既为武妖,又被冠以“虐杀”之名,夜鸦这个名字是各大门派──乃至整个世间的一个禁忌。   她以杀戮晋身宗师,受到世人的惮忌和厌恶,于是人们都闭口不提她的名字,彷佛仅是提及她,自身就会被死亡笼罩一样。   不过,如果那位“虐杀姬”真的参与到事情之中,神刀派的覆灭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她的确有能力在挥手弹指间毁灭数位天境,凭着其真身武妖“暗鸦”的天赋完全遮蔽自身气息,极其轻易地深入神刀派把他的掌门杀死。   只是,原因呢?   会是因为小鱼吗?只是她跟小鱼又是怎么样扯上关系的呢?还是说,这一切纯粹偶然?⒉   现有的情报太少,齐归元无法整理出任何头绪,而丐帮男人也没有掌有更多的情报,一切都围绕在迷雾之间。久   “……那只被追捕的武妖呢?”龄   齐归元暂时把未明之事扫到意识角落里去,问出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北冥有鱼的下落。?   “有她的消息吗?”吴   “师兄原来也在找那只武妖?”(   “……嗯,差不多吧。”三   齐归元避重就轻,露出自己有难言之隐的表情。丐帮男人见状也没有不识趣到追问,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显然在搜刮脑海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情报,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很遗憾。”把   混浊的眼珠好像映出了一片尸山血海的景色,男人颤抖着身子,惊跑了那些苍蝇。他压抑声音说:⒎   “当时在场的人……都死了。”⒈   本就僻静昏暗的巷子彷佛深幽起来,像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似的。彡   熊熊燃烧的赤红色天幕下,那几只不知道是不是追着残留在街道上的血味而来,矗立在建筑飞檐的乌鸦正在叫喊着。   浓厚的不祥气息缠绕在两人之间。   ──所到之处必有死亡和杀戮,而且丧生者必死状凄惨,因而被冠以“虐杀”之名。   齐归元真不想和那个以杀戮名震天下,但如果北冥有鱼真的和她扯上了关系的话,他也绝不能放任不管。   因为决心早已下定。   即使他将要面对的会是死亡。   然而,在他离开这个被死亡刻下爪痕的小路,再度踏出寻找少女的旅途后,却再没有从任何人口中找探到有关的消息,也没有寻着她的任何足迹,连武妖之境他为她而建的木屋也人去楼空。   纯白的少女彷佛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他没有看见那个被血染红的夜里,少女站在一堆身死在自己手下的尸体之中,边哭边笑的画面。   他没有听见,夜鸦对少女伸出手,温言细语听出的那句话:“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应有的容身之处。”   他也不知道,北冥有鱼那时候回握夜鸦的手,露出了多么悲伤的表情。   而他更没有预想到,命运会是如此的残酷。   嗯,是的。   此时此刻,青年仍未知晓世界其实已经在他和她之间塞满了悲惨。 43、错开的思念(1)   一旦离开灵月谷,徒步走上约莫一个时辰的距离,情报上所提到的森林便映入眼中。   那是一片铺上了银霜的松树密林。   这座位于昆仑山山脚旁的森林一片人烟罕至的景象,没有任何通往那里,能够称得上是“路”的道路存在。   幸好,森林前是一大片草原,路况倒也和差劣拉不上一丁点关系。   由天璇宫和灵月谷弟子组成,人数只有十多之数的讨伐队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在铺雪的草原上,跨越了草原和森林的边界,毫不犹豫就踏进这片无名的森林之中。   讨伐盗贼一事是天璇宫一方率先提出的,所以天璇宫成为了主导,而灵月谷则是派员协助的角色,所以话语权自然也落在了齐绮琪身上。   于是理所当然地,他们是以天璇宫为先锋,灵月谷弟子们紧跟其后的形式行军,除了严格来说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羲和与齐绮琪并肩而行之外,就只有狼耳少女宁梦琪混迹在天璇宫几人之间。   这名北冥有鱼的弟子似乎属于自来熟的性子,和水云儿相谈甚欢,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还“水妹妹、水妹妹”地喊个不停。   温顺的水云儿自然不会抗拒。   尽管是宁梦琪说几句,水云儿才回一句的方式,两人依然看起来意外地投契,散发着暖烘烘的人情味。   时至现在,已经有几位对她们所谈的话题感到兴趣的灵月谷弟子,先后参与到话题的讨论之中,齐绮琪也间中说上一两句话。   不过考虑到队伍仍在往森林深处行进,就算暂时都没有遇上任何盗贼,他们也不敢声量过高,以免打草惊蛇。   根据情报,盗贼的数量约莫有一百人左右。   他们在这片不算广大的森林里活动,按理来说多少也应该会遗留下一些痕迹。   可惜,一行人至今却仍未有所发现,更别说是窥见一些可供居住的建筑或是建筑群了。   主要侦查的方式其实还是落在了羲和身上。   她的感知范围或许不及目视所及,但在树林密布的森林里,受到碍障物阻挡的程度远比后者来得要低。   而她至今仍然一言不发,显然还没有探知到盗贼的气息。   “会不会他们并不藏在这座森林里呢?   有一名灵月谷弟子发出了猜疑的声音。   确如他所说般,有情报出错的可能,不过齐绮琪先暂且不予考虑,况且只要确定盗贼流匪不在这座森林里,也算是达成侦查的目标。   难道藏在了森林的对面,森林和山脉的交界处?   在齐绮琪的考量中,这群盗贼敢在灵月谷的眼底下建立根据地,肯定不单是因为出于“灯下黑”的考量以及胆大包天的原因。   ──他们的行动必定相当谨慎才是。   有见及此,齐绮琪就不能轻易作出“他们没有盘据在这座森林”的判断,带队打道回府。   但是不可否定,这其中也有她急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原因。   最终在齐绮琪的提议下,讨伐队改变了行进方向,笔直地往山脉方向、森林的另一端前进。   他们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因为怕冷而把自己包裹得像只雪人的水云儿突然结束与宁梦琪的闲聊,歉意地对宁梦琪说出一句“我们待会再聊呐”就转向齐绮琪。   “齐姐姐,你打算怎么办呐?”她的问题有点突兀。   齐绮琪“嗯?”地脚步一顿。她愣愣地花了些许时间,才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我觉得,先谈谈吧。”   红眸少女思索了半晌,但给出的答案似乎早已就准备妥当,而且坚定。   “一如既往?”水云儿倾头,“对那于‘害群之马’也一样吗?”   “嗯,也一样。”   回答时,齐绮琪的视线蓦然往上飘去。   不过,那鲜红的目光随即又回落到水云儿身上,没有任何迟疑。   “我明白了。”   水云儿挂着“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齐绮琪一起参与到讨伐盗贼的行动之中。   过往,齐绮琪一直都秉持“先礼后兵”的原则,主张先和盗贼们沟通,试图劝服他们改邪归正、重返正道。   她甚至会帮助安顿愿意改过的人,一些有天赋的盗贼──当然都是没有行过极恶之事的──还有机会被她破例收入天璇宫外门,尽管至今为止人数并不多。   对此,有人称赞,也有人诟病,而水云儿却没有多少想法和意见。   只要雪麒麟不反对,她也不反对,就是如此简单。   她不认为齐绮琪是个天真的人,身在宫主之位的少女肯定也明白世间的黑暗,也亲身目睹过、经历过。   尽管如此,齐绮琪仍然对人抱有希望,从不对世界绝望。   雪麒麟说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本质,水云儿也无从予以否定。   所以,她的水色眸子里,齐绮琪总是洋溢着光辉。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但她比谁都要高贵,比谁都要引人倾慕,比谁都要美丽。   从后方凝视着齐绮琪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个夜里挑灯人。   对于齐绮琪释出的善意,那些被劝的盗贼有些会接受,有些则会不屑一顾,甚至表现得万分唾弃,嘲笑她过于天真。   水云儿不知道这一次的盗贼会不会接受齐绮琪的善意。   不过,就算事情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方,齐绮琪也必定会尽可能在不伤害到对方的情况下将他们制服吧。   ──“谁都会做错事。做错事谁都想获得原谅,获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是如此相信的。如果我们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予他们,这个世界彷佛就失去了温柔而变得冰冷。”   齐绮琪曾经如是说。   不希望这个世界尽染残酷,所以她竭尽全力地温柔、善良,希望成为黑暗里的一丁点光辉,试图照亮四周。   “咦,水妹妹,你和齐宫主说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刚才的一番交谈感到一头雾水,宁梦琪不解地左看看齐绮琪右看看水云儿。后者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淘气点闭上一只眼睛。   “这是我们的默契哦。”   “嗄……”   宁梦琪反应很迟钝,显然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   水云儿稍微揉了揉她的头,这位狼耳少女就会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虽然年岁长于水云儿,但获得灵性修成人身的时月尚短,宁梦琪的心智年龄实际上并没有水云儿年长。   大部分武妖也是如此。   他们空有一身境界,但是经历的事情远比同境界的人类要小。   因此,他们容易遭到欺骗。   纵然是身为只能在狭缝中求存的武妖,他们最初一定也对世界充满期待和响往,而扼杀这一切的往往都是人们的丑恶和残酷。   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他们凝望齐绮琪时,那目光的热切了。   人们在诞生之初都是一张白纸,不会无缘无故向善,反之亦然,于是齐绮琪当前的模样,肯定和她的家人有关。   思及此处,水云儿忽然对齐归元──那个亲近北冥有鱼的男人──感到一丝好奇,想要再听听他的故事。   应该留在小师父身边的,去听北冥前辈讲述故事的,水云儿有点后悔随队出行了。   ──回去之后,再让小师父再给我转述吧。   水云儿想着想着,就轻笑了出来。   齐绮琪不明白她好端端的在笑什么,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目光,水云儿便坏心眼地对她说“这是秘密哦”。   “真是的,怎么都是这样啦!”   齐绮琪不快地翻了翻白眼,如此碎碎念着。水云儿于是又咯咯地笑了两声,惹得天璇宫宫主把嘴嘟得更高了。仪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到了森林的边缘。〇   就在他们即将跨越边界,视野即将开阔起来的瞬间,目光从来没有自手中小说离开过的羲和突然抬起头来。伊   “有人来了。”¥   羲和的耳朵耸动了一下,九条本来绕到身前扫荡身前碍障物的尾巴,部分缠曳着齐绮琪和水云儿的手腕,阻止她们继续前进,剩下的则像是举起手掌般竖起,示意后面的人噤声止步。企   这尾巴真是灵巧呐……盯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尾巴,水云儿赞叹地眨着眼睛。⒋   “羲和姐姐,他们是往这边来吗?”齐绮琪立刻压低声音问道。五   羲和阖上手中小说,“嗯”地点了头。(   “隐藏起来。”九   齐绮琪当机立断地发出指示,整支队伍反应迅速,成员们马上藏在就近的遮挡物后面,倏地隐去身形。)   天璇宫三人跃至一棵树上静候着,没过多久靠近过来的人们就如期而至。那陷入积雪的脚步声,在人们沉默之中格外地像利刃入肉的响声。思   “冷死人了。”鸠   同一时间,传来的还有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⑧   “就是呀,这种鬼天气还要放哨。”   “天都阴了啊……快要下雪了吧。”   “这种鬼地方,整天下雪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藏在这里,要是让灵月谷发现了我们就得吃不着兜着走了。”   揉着双手,一个胖墩子男人踏进了森林之中。他身边的同伴比他要高出足足一个人,但是瘦得跟竹竿似的,活脱脱就是一对肥瘦组合。   两人腰间都挂着一把刀。   那真的算得上是一把刀吗?刀无鞘,刀身早就锈掉了,锋处没有一丁点寒光,应该已经有一定年头,但要活生生砍死一个人仍然绰绰有余。   “华朝可乱着呢,早阵子帝都还发生那样子的事,官府都绷紧了神经,时不时就派官兵来搜捕,已经有好些绿林同道被抓进大牢,就等秋后处斩呢。”   高个子男人阴声怪气地说着,但最后却叹息了一声,似乎在为“同道中人”感到悲叹一般。   “但也用不着躲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吧。”胖墩子男人撇着嘴巴,拍了拍大腹便便的肚子几下,“连野兽都没有几只,想说猎只鹿什么的尝个鲜也不行。”   “就你的胖手能拿弓吗?”   高个子男人不屑地翻起白眼,用肘子顶了同伴的肚腹一下。   “李大侠说,武林和朝廷可算是走到了头,灵月谷盘据在昆仑山,官府不敢轻易就派兵过来。”他说。   “李大侠呢……”胖墩子的视线漫无目的游移着,一点在放哨的意思都没有,“听说是地境来着?帝都逃出来的吧。”   “是啊,以前好像还是一派长老呢。果然是不满吧?”高个子男人口吻复杂,“对朝廷。”   胖墩子男人朝被冻得发白的手掌哈着气揉着,试图获得一丝温暖。他靠在就近的一棵树上──齐绮琪所在的那棵树上──休息,大有偷赖的意思。他的同伴见状,也找了块大石坐下。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附近的讨伐队成员,胖墩子男人更不会想到自己头顶上其实藏有一个俏华无双的大美女。   “世道艰难,要不是朝廷欺人太甚,没有愤恨,那些自命高洁的武者怎么会沦落到与我们为伍。”   高个人男人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大饼,掰开成两半后,把其中一半递给自己的同伴。   “也是,只有走投无路了,才愿意受尽千夫所指啊。”   说着,胖墩子男人突然往上望来,齐绮琪为免不被他看见,立刻就翻身隐藏到树木之后。她的动作迅速,但没有引起一丝动静,对方视线落到她原先在所位置的瞬间,她那树枝上早已人去楼空。   嗯,她的轻身功夫其实也相当了得。   “不过,更多是一种报复吧。我想。”   “那么孩子气?”高个子男人失笑。   “你和我不也一样?”   胖胖的男人富有自嘲意味地随性回答,较高的男人则挂出了难看的苦笑。   “这倒也是。”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着,大部分话题都是在抱怨世界不公,待簿了自己,顺带还幸灾乐祸了一下那些在他们眼中总是高高在上的武者,也对一些朝廷贪官破口大骂。   不过,他们还是不失盗贼的本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话题渐渐就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他们谈起淫秽的话题,甚至还说出“真想拐几个女人回来好好爽上一番”这种下流鄙语并露出猥琐恶心的微笑。 44、错开的思念(2)   “真是下流……”齐绮琪低声恨恨地骂道。   眼看两人聊着聊着,就有些内急,突然脱下裤子想要掏出大腿间那话儿就地解决的那一刻,早就因为他们的污言秽语而满脸通红的齐绮琪,终于羞怒难禁地作出行动。   “你们──!”   树上积雪洒落间,少女曳着如墨的黑发从天而降。   她被黑色袜子紧裹着的双腿在及地时有优美的线条紧绷,黑发飘荡回落时抖出一圈又一圈的火屑。   落在两人身后的少女气得浑身颤抖,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天离,直指两名呆呆地回望过来的男人。   “看我不把你们那话儿给斩了!”   那两名把双手伸进裤子里的盗贼男人僵在了原地,完全搞不懂这仙女似的少女究竟是从何而来,眼珠都瞪得半凸出来,彷佛随时都会自眼眶之中掉下来似的。   他们在反应过来之前,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你……”   高个子男人率先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于这时从树上跃下的水云儿和宫天晴,以及从藏匿处现身的灵月谷弟子们堵住了他的嘴巴。   灵月谷的男弟子们也夹紧了双腿,他们是用相当别扭的姿势现身的。   两名盗贼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屏住了呼吸。   齐绮琪羞红的脸上尽是慑人的怒意,手上长剑剑尖点缀了刺目的寒芒,显得锋利无比。   自己腰间所挂的劣质长刀在与天离剑对撞的一瞬间恐怕就会当场断成两截,而且持剑的少女显然是一位武者,他们又被灵月谷打扮的十多人给包围住。   两名盗贼相当明智地没有作出不自量力的无用功。   他们把手从裤里抽出来,连忙解下腰间的长刀丢在地上,举起双手表示愿意投降,显然没有血染当场的打算。   连提醒其他同伴的意识都没有,果然是乌合之众呐……水云儿心想,但丝毫不敢大意,紧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右手虚扶在横刀的刀鞘上。   只要他们有什么妄动的企图,她的刀肯定就会瞬间吻上去。   “真是不走运……”   看着渐渐收窄包围网的讨伐队,胖墩子用肩膀顶了顶自己的同伴,苦着一张脸如此说道。   他的同伴只回以一个白眼,嘴角间挂着一丝悔恨。   虽然双方冲突的结果只会是讨伐队一方压倒性的胜利,但终究能免去一场没有意义的打斗,齐绮琪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贯注于手腕上的力量。   “真是的……”   齐绮琪闭眼叹了口气,紧接在还剑入鞘后转头拱手对灵月谷的弟们请求道:   “能请你们帮忙把两人给捆起来吗?”   “嘻嘻,齐宫主太客气了。”   宁梦琪笑着了回一句,然后招了招手。   两名虎背熊腰的灵月谷男弟子随即把盗贼们按倒在地,单膝压住他们的腰背,熟练地拿出绳子把两人双手反剪绑好,阴阴森森地警告他们“别想胡来”还咧嘴露出一口尖削锋利的牙齿,才拍着双手再次站起身来。   “嗯、嗯!”宁梦琪满意地点着头。   她又朝那两个害怕自己会被武妖们生吞活剥的盗贼露出两只长长的小犬齿,吓得他们“噫──!”了一声,又转头向齐绮琪投以“可以吗?”的询问眼神。   “就麻烦宁妹妹了。”   差点看见某种不该看的东西,齐绮琪羞愧难当,现在一点和盗贼交流的念头都没有,乐得交给他人代劳。   “好勒!”   宁梦琪高兴地回答,拔出腰间的短匕就往刚从地上盘腿坐起身来的盗贼靠去。   日轮被乌云所遮。   背着微弱的阳光,她卖力地露出笑容──尤其是那两对小犬齿,弯成月牙的双眼眯得恰到好处,让她本来讨喜的脸容染上些许凶残的色彩,反而更让人毛骨悚然。   仰望着身材娇小的狼耳少女,那两名盗贼就像不经意碰见猛兽的小兔子般,视线在害怕地飘移着。   “你们猜猜,我的真身是什么?”   狼耳少女嘻皮笑脸地在两人面前半蹲下,托着脸问出莫名其妙的问题,背后延伸出来的狼尾活泼地左右扫动着。   目光追逐着那条尾巴,他们的眼神全变了。   “是……是武妖……”   他们应该早就发觉了,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将之忽略而已。   然而,这个当下,那条尾巴却不断扫着地面发出声响,来到彰显它的存在,两人也因而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   实在是太晃眼了,那非人应有的部分。   “喂,我问你们问题呢?”   “呀?”   两人反应呆滞,于是宁梦琪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次。   盗贼们目露错愕,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别意义,互看了彼此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眼见对方不配合,宁梦琪就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短匕。   未料,她一时没拿稳,短匕在“哎哎哎”的慌乱喊声中脱手而出,划着漂亮的弧线,戳在较高那男人的双腿之间,割破了他右大腿的裤管。   有些许鲜红渗出。   男人倒抽了一口气,身旁的同伴也像是身同深受般凝住呼吸。在他们的眼中,短匕的刀锋和宁梦琪的犬齿闪烁着同样的寒光。   “是狗!”   “是猫!”   他们先后喊出心中的答案,答得相当急切,似乎是害怕自己回答慢了,对方的犬齿就会陷进自己的脖子之中。   如果换成自己被威胁,自己可能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水云儿心情复杂,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把武妖看待成人类。她有在习惯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五   刚把短匕拔出的宁梦琪不满地皱起脸庞,抬头瞪着双人说:⑴   “你才是猫,你才是狗呢!真当我是猫猫狗狗呢!”⑺   她摇晃着短匕,恶劣地勾起了嘴角。拔   “是狼啦!是狼!吃肉的那种!”罢   果不其然,一听见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竟然是一只狼,两人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咽了咽口水。霖   他们此时想必有一种自己成为了野兽猎物的强烈错觉吧,两名盗贼确确实实感到身体里被塞满了寒意,禁不住就颤抖起来。V   他们只是普通人,连武者都不是,而眼前却有一堆武妖。I   那些被传为不祥的象征的武妖会生吞人类、撕碎人们,是他们童年所听故事里的怪物,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们本能地害怕武妖。I   眼神涣散间,他们脑海里闪过自己的身体被一块一块地咬去,渐渐露出了白骨、内脏、肌肉的画面,而那些撕咬自己的却是披着人皮的怪物。陸   狼耳少女的纤细手掌,彷佛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穿透自己的身体。亿   油然而生的强烈恐惧如大网般牢牢地把两个男人缠住,事实上他们都吓得快要失禁了。   不会害怕武妖的才是异类,他们──世人──肯定是如此认为的。   “我有个喜好,特别爱吃骗子的肉。”   宁梦琪嘟着嘴说,突然“呀!”地喊了出来,睁大了一对杏眼。她举动可爱,但是两名盗贼却像是待宰的羔羊般,牙齿都在打颤了。   “咯咯”作响着的牙齿碰撞声彷佛令少女感到愉悦。   渐渐加深上扬的笑容彷佛裂开到颊角了,宁梦琪彷佛真成为了一只怪物,吐出的气息沉重且火热。   “你们应该不喜欢撤谎吧?”   两人这次仅仅斜睨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姑……娘,我们……定知无不言……”   开口的是那个胖的,他声音干涩得像是两根枯木在互相磨蹭般。   在宁梦琪的恐吓下,这一对饱受被武妖生吞恐惧所缠的肥瘦组合表现得十分配合,已到到了“让他们去东他们就去东”的地步,彷佛只要不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什么都答应一样。   无可厚非。   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活下去才会沦落为盗贼,没有信念、没有理想、没有尊严,仅仅为了“生存下去”而活,仅仅是为了满足下一刻的衣食欲望而活。   只是不想死,所以继续活下去──如此的人生中又有什么比自己的生死更为重要呢?   于是,他们很爽快就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还把宁梦琪没问到的地方也主动说了出来,根据地的所在、人数规模、武者的大概数量和境界,甚至连守备计划和漏洞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后还“热情”地询问讨伐团众人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嗯,我很满意。”   宁梦琪赞许地颔首,撑着被白色袜子包住的膝盖起身。   “你……你不吃我们?”   肥墩子男人声音沙哑,畏缩地讷讷问道。   他和同伴急速喘息起来,彷佛忘记怎么呼吸一般。如果接下来的回答不如所愿,他们说不定就会被紧张和害怕给活生生勒死吧。   “我又不吃人肉。”   一副很不满的样子,宁梦琪噘着嘴巴把短匕插回原处。   但在下一刻,她脸上溢出了难解的哀愁,视线一下子就拉远了,似乎在凝视着久远的过去。   “……已经没吃很久了。”她声音模糊。   曾经有吃过的意思吗?水云儿察觉到那未尽的意味,但选择忽略过去。她不喜欢自讨没趣,所以不会纠结于此。   而且曾杀过人的她,大概也没有斥责对方的余地。   “咦?”   “嗯?”   两名盗贼似乎并没有听清楚女孩的喃喃自语,而这大概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他们的声音促使宁梦琪回神。   她脸上残留着些许刚才的愁绪,眨了眨眼睛,刚刚的话大概是无意识地嘀咕出来的。   “没、没什么。”   体型匀称的柔软身体有刹那僵住,宁梦琪咬起下唇,眼珠窥探向天璇宫的三人,见她们面色如常后,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然后,她娇俏地哼声,捏着腰对两名盗贼说道:   “而且,你们一个太胖一个太瘦,肉肯定不好吃。”   两人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结果宁梦琪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肉再难吃也是肉啊……”   宁梦琪斜睨着两人,大张嘴巴用力合上,吓得两名盗贼相拥在一起浑身发抖才甘愿罢休,招呼几位灵月谷弟子把他们绑在树上。   两名盗贼的嘴巴被布团给塞住,那烦人的牙齿打颤声终于因而停竭。   站在最外面旁观至今的羲和突然举步走到宁梦琪身旁,瞥了那两名裤裆不知何时湿了的盗贼一眼,半是爱怜半是嗔怪地苦笑着说:   “梦琪,如果让北冥姐姐知道你又调皮,你恐怕又得跪搓衣板了。”   宁梦琪吐了吐小舌头,讨好地抱着羲和的手臂。   “我知道和姐姐不会告诉师父的。”   “鬼灵精。”   羲和没办法似的敲了敲宁梦琪的小脑袋,后者捂住被敲的地方笑颜逐开,腰后的狼尾活泼地左右晃动着。   “绮琪,接下来?”   羲和转向齐绮琪正色地询问。   齐绮琪微蹙俏丽的眉毛,坚毅地回答说:   “嗯,我去跟他的首领谈谈吧,如果他们愿意投降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啦。”   正如水云儿所想般,齐绮琪并不天真,她也准备了后备手段。   “但是与此同时……羲和姐姐能带着灵月谷的弟子潜入他们的根据点里去吗?如果他们不愿意投降,我们就……”   显然就是先礼后兵的意思了。   羲和窥探了齐绮琪望过来的红眸深处一会儿,然后再缓缓地扫视灵月谷的弟子们,看见他们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后,才清清冷冷地问:   “武力驱除?”   齐绮琪无言地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不,这样治标不治本。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去官府吧。”   羲和思索了一下,没有表示反对。灵月谷的弟子也没有任何表示,算是默认了这个方案。   在帝都的事情还没有淡化之际,官府看见我们送来一批盗贼,心情肯定会相当复杂吧?水云儿如此想着,觉得己方的举动可能会让朝廷感到恶心一番,莫名就有点愉快,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绳子够吗?”齐绮琪问。   “我、我想应该不太够。”   宫天晴对数字很敏感,对绳子的数量有个大概印象显然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我想里面应该有更多,我们可以就地取材。”   宁梦琪接过话头说。   接下来,齐绮琪又问了一些有关物资的问题,思索了一下有没有遗漏后便又交代了几处要点。 45、错开的思念(3)   就在她正要呼唤众人行动起来时,羲和的声音像是寒日里的蝉鸣般突兀地响起。   “官府可能会判他们重刑。”   九命猫淡淡地说,若有所指。   “嗯?”   齐绮琪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这是刚刚话题的接续。   华朝法规严正,虽然不乏保有人情的地方,但是对强盗山贼之流历来都被视为穷凶极恶的人,在刑罚上一向从严处理,也就是说会罪加一等。   把盗贼们交给官府,他们落得的下场肯定会相当严重,就算不死可能也得丢个半条人命。   “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齐绮琪无悲无喜地静静说着,眺望根据地所在方向的侧目看起来有点像异乡人。   “──希望往往是一闪即逝的,就像黑暗中的一丝光明般,如果他们自己不去追寻,旁人又再如何为之挑灯也是徒劳。”   少女的樱唇编织像是从远方传来的诗歌。   在一阵微风吹拂、雪花飘落间,齐绮琪的长发如深邃的墨在空中漫散,摇曳着、交缠着,眸子所凝望的尽头有深深的哀愁,被染得越发地鲜红。   鲜红得刺目。   羲和沉默着。   人们也沉默着。   他们都能够这一番话的意味,但想不到这竟然会出自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口中。   “我们行动起来吧。”   待风渐渐止息时,齐绮琪拉回落在远方的视线,脸上的愁绪像是被风吹走了一般消失不见。   蕴酿已久的雪终于落下。   鹅毛似的雪,没有狂风大作,宛若尘埃飞舞。   在人们即将动身的一刻,羲和倏地皱起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投向某个林间的阴暗角落里,九条尾巴焦躁地骚动着。   “羲和姐姐?”   注意到她的怪异反应,齐绮琪代表众人抛出疑惑。   羲和一言不发,过了好一阵子才收回视线,轻轻摇头。   “可能是错觉。”易   齐绮琪“哦……”地扭着眉头,看看羲和,又月,"费;群?8?57"'663?4;.42看看了她刚才所看的方向,有点无法释怀。磷   隐隐有某种不好的预感。⒈   但是,任她如何窥探过去,也没能注意到那藏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弃   ──那勾勒出仇恨轮廓的影子。四   *屋   黑与白就像光明和黑暗一样。就   人们永远无法把它们放置在一起,以为世界就是“非黑即白”,也坚信着黑和白不会为伍,却忘记了黑与白是一体两面地紧紧相连着,也遗忘了昼与夜是会同时出现在天幕之上,并且分别在破晓和黄昏时有着不同的意味。私   雪麒麟很多时候都不例外。韭   人的惯性很奇怪,就算明白一个道理,但不一定能很容易就用这个道理去解释一些颠覆自己既有印象的事情。吧   就有如她听见北冥有鱼握住了夜鸦的手,感到万分错愕一样,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北冥有鱼是白色的,而夜鸦是黑色的,两个人永远无法共存。   或许,这是一种偏见和傲慢,也是一种自以为是。   “你……真跟她走了?”   正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女孩又问了一次。这次,北冥有鱼没有正面回答,却别具深意地反问女孩。   “很奇怪吗?”   “这……”   雪麒麟顿时无言以对,本来柔软的娇体僵住了,搜肠刮肚也组拼不出回答的措辞。   “……你不像那种会与杀人犯为伍的人。”   女孩终于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话语却是如此无力和苍白。   归根究柢,她可能只是不想北冥有鱼在自己心目中的既有印象被颠覆而已,那就像知道某个真相后不想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世界就会变得不同没有分别。   北冥有鱼深深地凝视着雪麒麟,面无表情且不容置疑地说:   “雪麒麟,你和我都是杀人犯。”   雪麒麟愕然抬头想说不是,但是话到喉头却硬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那一句话竟是如此地让人无言以对。   杀人犯吗?女孩垂下眼睛,那澄绿透底的茶水轻轻荡漾着,模糊了她倒映在其上的眸子轮廓。   尽管再如何辨解、美化,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大量杀人者和只杀一人者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如果有的话。   那就证明生命是可以被丈量的,而谁都不想成为廉价的那一位,所以一直都在主张着“生命无价”的美丽谎言,用来自我慰藉。   而最讽刺的是,待一个人功成利就之后,那些杀戮都会成为了所谓的“功   “雪麒麟,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有着何种模样,但是……”   北冥有鱼顿了顿,伤感地哀声一笑。   “我只是普通人而已。”   雪麒麟能够感觉得到,北冥有鱼并非在为自己身为宗师,却和普通人没有分别这一点而感到伤心,而是在为自己曾经忘记了这一点而难过。   “我们都是普通人,所以也会悲伤也会哭泣,就连传说中那些神明们亦无法摆脱,更何况是我们呢?我们虽然被人敬畏着,在世人的眼中乃是与众不同,高高在上的存在,但实际上我们除了掌有更多的力量,经历过更多的苦难外,还拥有着什么呢?我们终究还只是一个‘人’罢了。”   北冥有鱼的视线飘忽不定,最终固定在某一点上,声音出现了某种强压不住的起伏。   “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否则……你会忘记怎么去到体谅别人,最终迎来孤独。”   孤独吗……?雪麒麟无声地反刍着,不自觉往下垂去的眸子,看见自己有几缕发丝落到了茶盏之中,飘浮在绿色的茶水之上。   她发呆了半晌,接着才动手拨弦般轻轻拨开那几缕发丝,随之溅出的茶水掉落在桌子上,很快就化为淡淡的痕迹。   而北冥有鱼的话语始终没有止竭。   “而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发现这一点。”   纯白少女的视线回落到雪麒麟身上。   女孩抬起了头,无言地与她对望着。彼此的容貌是如此地清晰,但却有着不同的色彩。   “所以,你才会坐在这里。”   一度固步自封的心再度开启,女孩作为客人走了进去,却在其中看见了不堪入目的过去。   黑暗的泥泞,永远无法重见天日的往昔。   雪麒麟心情复杂,一边为北冥有鱼向自己打开心扉感到无比高兴,但却又为了她的过去而悲伤惆怅。   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   在北冥有鱼双眼的倒映着看见一张想哭的小脸,雪麒麟看不下去地移开了目光。 46、错开的思念(4)   “路,歪了吗?”女孩小声询问。   那是很小的声音,很悲伤的声音。   但是,北冥有鱼听见了,用同样地小、同样地悲伤的声音回答。   “嗯,歪了。”   路歪了就到达不了该到达的地方呢,如此说着的北冥有鱼露出掺杂着自嘲和悲伤的笑容。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纯白。”   北冥有鱼浅呷了一口茶,喃喃地说着“茶都凉了呢……”然后把茶盏放回桌子上推到一旁。   “即使如此,你眼里的我还是白的吗?”   月白之妖如此询问的口吻没有任何起伏,但雪麒麟却捕捉到那微不足道的不安。   时到如今,如果说再没有任影响未免就太过狡猾了,也愧对了北冥有鱼坦言相告过去的真心,雪麒麟虽然可以满嘴漂亮话,但也知道对方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最纯粹的想法。   “我不知道,但确实有些……有些难以置信,我不知道你会经历过这些,也会行差踏错……所以……”   罕见地期期艾艾的,雪麒麟有点语无伦次。   最后,她搔了搔后脑勺,既抱歉又难堪地笑了笑。   “……是吗?”北冥有鱼凄凉地垂下双目。   雪麒麟欲言又止,却没能发出丁点有意义的声音。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变了,会纠结的事情变多了。   这大概多多少少和玉耀揭开自己伤疤一事有关吧。   自从那天之后,世界彷佛变得清晰起来,清晰到有些压迫人的地步。必须开始正视一切的她忽然察觉,自己以前总是不在乎、没所谓的样子,可能也是一种自暴自弃的举动。   然而,对于自己深爱的人们,她的感情没有掺杂半点虚假。   那是她唯一能够肯定的事,也是她的底线。   这个爱恨分明的女孩绝不以虚情和假意对待他人。如果有一天,她惊觉某个人不如自己所想,而且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方,她心想自己肯定会将之割舍吧。   但要是那个人是齐绮琪呢?是水云儿呢?是北冥有鱼呢?   思及此处,她就觉得很害怕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祈求自己和她们的轨迹不会有所错开。   别再想了,雪麒麟!彷佛纠结于此,事情就会真的成真般,雪麒麟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拎起右边的那条辫子把樱唇埋在末端的发丝里,那薄荷般的清新发香似乎能安抚自己的思绪乱流,让她渐渐昏沉的脑袋得到些许缓解。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女孩终于再度开口时勾嘴泛起了苦笑,没有正眼看着北冥有鱼。   “不过,我还坐在这里呢……我想……说不定有些庆幸吧?因为,你原来也会做错事,也会软弱……”   女孩决定先把一些内心的感受诉诸言语,哪怕那些字眼、那些词语无法成为有条理的话语。   要确准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许很难,但开口说话并不难。雪麒麟坚信着北冥有鱼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没有根据,但应该如此。   “以前的你,总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游离感。嗯,就是很不踏实的感觉,我时常会想啊……你会不会突然消失呢?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不知道有没有传达给她呢?焦躁盘踞在雪麒麟的胸口。   “那现在呢?”   北冥有鱼语带期盼和不安,身体不自觉前倾了些许。   雪麒麟迎着她明暗不定的视线,清晰地倒映着北冥有鱼脸容的眸子里散发着认真的光辉。   没有任何他意,她只是直直地在注视着眼前的纯白而已。   “我能确切感觉到你就坐在我的面前。”   随着一点一点以“了解”这个途径勾勒出北冥有鱼的轮廓,蒙她在身上的青烟薄雾也在缓缓的消散。   时至现在,北冥有鱼于那明黄色的眸中,已经不再像是在水镜上摇晃着的虚影。   曾几何时转黯的目光稍微恢复些许光采,北冥有鱼淡然而笑。尽管不够明媚开怀,但那依然是个漂亮的笑容。   “所以,才会是你啊……”   北冥有鱼叹着声音轻喃,像在吟诵诗歌。美妙的音调绕梁飘散,静静回响在房间之中。   我被选上了的意思吗?雪麒麟如此阐释那句话。   她无从得知北冥有鱼对自己有何种的期盼和追求,也不知道她选上自己,是想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没关系。   雪麒麟唯一在意的、唯一必须知道的,就是自己在北冥有鱼心里是否占有重要地位,而答案她已经知道。   所以,已经足够了。   所以,在此时此刻她只要展露幸福的笑容就足够了。   北冥有鱼也浅浅地笑了,那是个无声的笑容。   “我……”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但没有完全消失,有一些痕迹摇摇欲垂地残留着。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彷佛掌心已经满是鲜红,刺目得难以忽视一般。   “用他送我的事物杀了许多许多的人……”气   像是喝醉了酒,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般,北冥有鱼眼神迷离,嗓音平静得有种让人心碎的感觉。二   她杀了多少人呢?这个问题雪麒麟自然不会问出口,只是沉默也让她无所适从。③   重新燃起的烛火摇曳不定,纯白少女的脸庞也忽明忽暗,在这个环境下,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玲   “很多很多的人……”斯   北冥有鱼脸上驻映着惆怅、后悔、害怕、不安以及其他种种表情,几乎是没有表情,也算不上是一个表情。?   但是,这个表情很快就因为她垂下视线,而隐藏在浏海的阴影之中。揪   “雪麒麟,置身于血海中的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张大网给紧紧缠住,永远都无法脱身一模一样,当反应过来时那种既让人厌恶又浓稠的触感已经刻在了手掌之上。”弃   彷佛是从深不见底的墓穴深处传来的某种声音。¥   半隐没在黑暗里的少女脸部轮廓,看起来真像是被埋葬了一半的尸体。(   死的方法很多样,不全在于心脏跳动与否,要不然“行尸走肉”一词就不会出现,而在这世间上有个海洋名为“过去”,长时间沉溺于其中,会被夺走光明与未来。三   人生一旦失去了光辉,人们就会沦为“行尸走肉”。)   而似乎正在回想那段黑暗过去的北冥有鱼,恐怕也曾经有过那种模样。丝   “──时至今天,那一切依然无法摆脱。”   黑暗的过去仍然如同追赶者,在追赶着北冥有鱼。雪麒麟怀疑自己未必能帮她摆脱死缠烂打的过赶者,但她认为──   “说出来吧。”   单是把事情说出来,或许已经足以成为一种解脱。   北冥有鱼在一阵沉默后再次开口。   于是,雪麒麟继续倾听。   *   纵然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她仍无法适应血的味道。   那过于清晰的浓厚鲜腥味往往都会让她皱起了鼻子,就像那时候一样──   这座偌大的宅子湿气很重,那飘散开来的血腥味因而变得湿润,透进肺部时好像黏稠的某种东西,直教人恶心不已。   摇曳的烛火勾勒出不断扭曲的阴影,在它的映照下零散分布在这厅子里的血泊彷佛也在蠢蠢欲动着。   那些阴影之中,有些会动,有些则不会。   不会动的黑色轮廓给人实质的感觉,其实都是倒卧在地上的人──不,或许说是尸体更为准确。   有满身是血的孩子,有喉咙被一刀割破的侍女老仆,有被脖子被用力折断的夫妇,有被一箭穿喉的护院──倒在地上的人影全部都已经身死于此,没有剩下一丝生机。   然后,无论死法为何,这些人们都是在极短时间里被一击毙命的,而且杀人者的手法非常熟练,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死前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或是声音。   死亡完全是在静默中降临的。   府第里的三十八位活人全部遭到杀害,其中被人用箭从远处一击狙杀的人就足足达到十五之数,都是府第主人请回来的护院,剩下的二十三位则是被另外三名影门刺客给无声无息地联手杀害。   事实上,整个任务都难处就是拔掉那十五名护院。   这座宅第的主人是位有名的地主,坐拥大量土地而且富有,然而为人却不怎么谨慎,得罪了另一位富商。他深知道对方会加害于自己,便请来了护院保护自己一家老少的平安,却没想到对方却不惜高额代价请动了影门,最终还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所请回来的护院都是武者,虽然境界不高,几乎全是人境,但是富有护卫经验,其中还有一位丐帮分舵长老──一位地境高手,这个阵容再如何不敌应该都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反抗。   可是,他们却没有。   在那精准无比的利箭前,他们还没有看见敌人就被逐个点杀,就连那位丐帮长老也只挡下了一箭,就死于隐藏在背后的第二箭之下,完全发挥不到应有的作用。   若非如此,影门的刺客岂能如此简单就能得手呢?   盾牌和利刃都被折断,结果可想而知。   失去了护院们和丐帮长老的保护,剩下的二十三个人就只是手无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很轻易就死在影门刺客的手中。   而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那一抹位于大厅正中央处的“纯白”。   那是位相当漂亮的少女。   冷若冰霜的娇容隐隐散发着些许高贵、飘渺的气息。   一对紫色的眸子充满了知性,纤细却不失力量的娇躯被黑色的大袍给罩着,而那纯白的长发则被束成长长的高马尾,在黑暗中如同映着月色的飞流。   不过,她身上最惹人注目的部分,恐怕还是长在脑袋上的一双雪白狐耳,以及从袍摆下露出的毛茸茸尾巴。   嗯,这位少女是一只武妖。   背后挂着一把纯白的长弓的她正向大厅深处迈进,随着动作而敞开的袍摆间,能够窥见底下那便于活动的贴身衣裙,和自裙摆下露出,被黑色的装扮衬得更为亮眼的雪白赤足长腿。   透白的脚掌沾上了些许血迹,显得分外地妖艳。   北冥有鱼走到了大厅尽头处的墙壁前停住。   两支利箭入木三分,箭头完全陷于墙壁之中,附近的墙面呈放射壮龟裂开来,其中一支箭矢贯穿了丐帮长老的喉咙,把这位颇有名声的地境武者穿挂在墙上。   他苍白的五官描绘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自圆睁眼眶里半凸出来的眼珠子极力地朝下望去,已经毫无神采的目光紧盯在夺去自己性命的箭上,彷佛是要将之深刻在眼底般。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从他身上把属于自己的箭矢拔出。   一度被箭矢堵住的血液喷洒而出,沾污了她雪白的脸蛋,失去支撑的尸体则随着一声“咚”的重响摔落在地上,不自然、而诡异地扭曲着四肢。   少女用袖子抹了抹脸蛋,把箭矢插回斜向下方挂在背后的箭囊之中。那箭囊一度空空如也,但随着主人逐一回收射出的箭矢,里面才终于渐渐充实过来。   这一支箭是她回收的第十五支箭,而箭囊里也只有十五支箭。   北冥有鱼只带了十六支箭,也只用了十六支箭。显然地,她是精准地计算出了这次任务所需要的箭矢数量,只携带了相应数量的箭矢。   正如那个青年当初所期待的一样,她有自信不浪费任何一支箭。   然而事实却是,第十六支箭没有夺去她本来目标的性命,额外耗费在对付这位丐帮长老的身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败过了。   彷佛是在嘲笑她似的,那深入墙面的第十六支箭越发碍眼起来。   北冥有鱼轻啐一声,凝眉把箭矢拔下后,并没有收回箭囊之中,反而把它折断扔在地上。   “他人呢?”   她突兀地问,问那她第十六位目标的去向。   虽然少女毫不嗜杀,但她也必须把那个从自己手中成为了漏网之鱼的目标给杀掉,否则死的人很可能将会是她而非别人。   北冥有鱼不想死,所以那个人必须死。   “无风去追了。”   另一位影门刺客头也不抬地回答。   只是有时候,事情往往都会超出所料。 47、错开的思念(5)   这次的任务影门罕见地派出了四人一组的刺客,毕竟那位富商用了重金要买这位不幸地主的性命,影门也得拿出相应的实力才不至于愧对那数大箱金银珠宝。   除了代号“月狐”的北冥有鱼外,还有代号“医师”、“草狼”以及“无风”三位。先不说刚晋身天境,箭法超绝的北冥有鱼,其余三名都是影门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拥有超绝独特的技能。   而刚才回答北冥有鱼,代号“医师”的青年擅长于毁灭尸迹。   把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孔大半部分藏在黑色口罩之后的他,现在就正蹲于一具尸体旁边,在那上面制造着各种用来误导他人的伤口。   虽然影门一直隐秘,而且凶名在外,也不怕承担责任,但是树敌太多终究不是好事,所以当时间许可,医师──他个人的主张──往往都会做对现场做一些处理,希望能够起到误导的作用。   只见他捣碎了尸体的肋骨,用真气气劲震碎了里面的内脏,伪造出对方生前是被巨大打碎内脏而成的假象后,一边轻拍手掌说着“搞定”,一边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   “我这副老骨头已经不太堪用了。”   医师扭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瞥向北冥有鱼的脚边,挑起眉头半劝说半责怪地说道:   “箭得好好带走,免得别人发现。”   北冥有鱼默不作声,冷冷地回望过去。   “我知道。”   简短地应答后,她把断成两截的箭矢捡起,踌躇半响才收到箭囊之中。见状,医师“嗯”地点了点头,很满意的样子,接着才走向第二具尸体继续他的工作。   “你最好把兜帽给戴上。”他在尸体旁边蹲下身体,“月狐,你知道吗?你太显眼了。”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在,她为什么又要把那帽子戴上呢?北冥有鱼没有理会他,兀自就想往厅外走去。   这时,爽朗豪快的大笑声从厅门外撞了进来,随之出现的壮雄阴影随之从上罩下,笼罩着北冥有鱼的身姿。   虽然少女的确算得上高挑,不过在来者面前也只能被划向娇小的一方。   “医师,这倒是你多事了。”   声音有穿透胸膛的震撼力。   来者是一名中年壮汉,正是代号草狼的影门刺客。   他显得壮硕无比的身躯如大山般一样,有不可动摇之感,说不定已经有两米之高,比北冥有鱼足足高出一个头有多。   “别笑得那么大声,小心引起别人的注意。”   医师对草狼投以饱含不满的目光,草狼又再哈哈大声两声。   “有什么不可见人呢?”   这名中年汉壮目光依然明朗,但深处却泛起一丁点猩红的凶光。   “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对就杀一对,来一打就杀一打。”   “只会打打杀杀。”医师似乎更不满了,“岂不知道过刚易折。”   “总来鬼鬼祟祟来得要好。”   草狼耸了耸肩,字里行间有挖苦医师“伪造假像”是鬼祟之举的意味。眼见医师还想说什么,他举起那巨无霸般的手掌,抢先以言语堵住了医师的嘴。   “行了,别罗嗦了。”   “都搜过了?”北冥有鱼插嘴问道。   草狼负责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刚才离开就是去搜索府第各处。   “鬼算吗?”   草狼半开玩笑地回答道,惹得北冥有鱼撇了他一眼。   大概以为那是一个媚眼吧,草狼呆了一会儿,随即吐出啧啧两声,蒙面黑巾底下的嘴唇勾勒出邪恶的笑容轮廓。伊   “不过,确实是漂亮过头了。”(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隐现隐若的白皙双腿上。二   从微荡的大衣袍摆间,那优美的线条轮廓实在是匀称优美,皮肤泛着的柔润光泽也叫人移不开眼睛。)   草狼吞了吞口水,觉得她真是妩媚性感极了磷   尽管长期置身于充满杀戳与丑恶的世界阴影之中,过着“非他死便是我亡”的生活,但是草狼的男性本能还没被磨灭干净──不,正正处于这种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人的欲望反而会变得更为强烈。散   这也是影门中刺客的常态,不少男女刺客之间也有着为了发泄欲望的互慰行为。弍   没有感情,纯粹是想要满足欲望。龄   眼前有一名出落得过份的少女,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解放过了。齐   对方是武妖?谁在乎呢!⑷   突然就涌上心头的强烈冲动,让草狼的站姿转眼间就变得很不自然。他想要扑倒这名近在咫尺的出尘女孩,但不知道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对方意下如何,只好极力强压住。(   北冥有鱼注意到了,微不可察地扭起眉头。八   但是,就好比高贵公主的抗拒嫌恶反而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一般,她的反应看在草狼的眼里却又是一种难以抵受的诱惑。)   “月狐……”   男人声音干涩,视线不受控地在少女身上游走。   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医师倏地叹了口气,捂住了额头,而北冥有鱼则后退了一步,因为草狼揉着手往前跨了一步。   男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北冥有鱼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在这种缠绕着死亡的环境里生起这种兴致。   理所当然,就算不是在这种地方她也没有奉陪的打算。   “你说,我们不如来爽爽可好?”   气息火热且沉重地说着,草狼的手就往北冥有鱼的大腿间伸去,摆明是想要一尝那充满弹性肌肤的滑腻。   “腿上有毒。”北冥有鱼的声调彷佛能冻结空气。   草狼闻言顿住了伸出的手,脸色有一瞬间凝滞,但很快又歪嘴而笑,问着“你喜欢那种玩法吗?”手便继续往前伸去。   “……”   北冥有鱼蹙眉薄怒,目露厌恶地往后退去,草狼却没有把这个行为当成严正的抗拒,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最终,少女撞上大厅的柱子,已然退无可退。   看见草狼的手掌就要触及自己大腿,她胃里一阵恶心。   同一时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位青年的脸容,促使她下意识就自箭囊里拔出箭矢,反手就往对方的太阳穴戳去。   少女的速度很快。   草狼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反而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这边的医师连忙高喊出声:   “──等等!”   北冥有鱼蓦然惊醒,曳着寒光的箭尖千钧一发地止在草狼的太阳穴上,最尖端处已经戳破他的皮肤,点出了一星刺目的猩红。   “我……”   觉得自己反应过激的少女欲言又止,最终对草狼投以歉意的眼神。   “没、没事……”   草狼嘴角抽搐地干笑两声,被黑布包住的脑袋所露出部分都在猛冒冷汗。他来回看着北冥有鱼冷若冰霜的脸孔和那正在远离自己的箭矢尖端,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我没有那种兴趣。”   北冥有鱼秀眉深蹙地强调,草狼立刻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医师发出一声既像松了口气又像是受不了的叹息,走了过来帮草狼察看了一下伤口。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嗯?”   倏地,北冥有鱼愕然地抖了抖双耳。   两名同伴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之际,某个奇异的尖锐声响从远方响起。   那声音极其刺耳,像是黄蜂在耳边飞过的嗡嗡声,一刹那就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影门特制之响箭所发出的声响,不经过相关训练是察觉不到的,视乎声音的种类不同来到传递各种讯息的。   这支响箭的鸣声是持续而尖锐的。   换言之,是求援的意思。   “嘿,无风遇到麻烦了。”   草狼嘻笑着,但神色无比认真。   在场的影门三人先后看向彼此,然后便迅速跑出大厅,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过去。   那里应该会有烟火信号。   然而──   “太远了……”   声源源处的漆黑天幕只有乌云和微弱的星光,医师根本看不见他想要寻找的东西。一旁的草狼也摇着头,示意自己同样看不见具体的位置。   唯独目力惊人的北冥有鱼看见了。   微眯着眼睛的她将视线投向城东方向,那里有一道黯晦的火光曳着烟尾扶摇直上,在当空的明亮下爆开,化为无数火屑散荡。   “在那边。”北冥有鱼指向具体的方向,“大概有五、六里远。”   “你还真能看见啊……”   草狼搔着头,以佩服和傻眼夹杂的口吻说道。   医师则一边检视自己的装备,一边“这无风连个娘们儿都对付不了,肯定是平时太怠慢了”这样子呢喃着。   目标地主共有两个儿子,而北冥有鱼他们只成功击杀其中一个,另一个则被某一位情报没有提及的武者女子给救走了。   在进行任务前,影门一般会先调查清楚目标人物的底细和各种必要的情报。   令人遗憾的是,那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应该只是路过借宿的武者,由于其遇然性和突然性,影门才会出了这样子的疏漏,没有事先察觉到她的存在。   否则即使有大地境的修为,她也未必能够打伤“无风”救走那名青年。   不过,现在暂时不是检讨问题的时候。   无风的境界是继北冥有鱼之后第二高,也是个身负相当傲气的人,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自忖实在是应付不来,肯定是不会轻易求援的。   看来那位武者女子也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但是北冥有鱼却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是──   “毕竟是天璇宫的人。”草狼无奈地摊了摊手。   “嗯?天璇宫的人?”   听见“天璇宫”三个字,北冥有鱼反射性地如此问道。   “错不了,她用的是天璇宫剑法。”   面对万分肯定的答复,少女只觉心头一紧,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她下意识抚上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紧紧地揪着衣服。   她很用力,衣服都皱起了。   注意到她的异状,医师不解地扫视了她一眼,关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出状况了。   那个青年明朗清爽的笑容在脑海里一闪而即逝,北冥有鱼没有回应医师的关心。后者于是又连续叫了她几声,她才因而回过神来。   “没事。”   北冥有鱼摇着头,试图把那个青年的笑容甩出自己的脑海。她和那个青年已经很久没见了──有十年了吗?   然而,有些人在邂逅时,彼此的脸容就会刻印在心底深处。   那种铭心的感觉岂是时间可以磨灭的。   “阿元……”   心乱如麻的少女樱唇微颤,不知不觉间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一直藏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几滴鲜红落下。   少女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咬破了下唇。   *   一望无际的麦穗迎风摇曳。   金黄色的麦田里,有一抹荡开麦穗的墨绿色。   墨绿色的大袖纷飞,勾勒出曼妙曲线的曲裾曳地。   这名清丽秀雅女子眼澄似水的淡青双眸直视前方,柔若无骨的修长娇躯迸发着无尽的力量,纵然身负重担仍能不断高速往前飞奔而去,长发轻舞飘荡如墨色的河川。   她手握一把长剑,背上则挂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身受重伤。   他后背上的衣服横亘着一道裂痕,底下的皮肉开绽。   鲜红色的温热液体源源不绝自其中涌出,不但沾湿了主人的衣服,更沾湿了女子托着他的左手,出血量已经到了凶险的程度。   天若衣知道如果再不帮少年处理伤口止住出血,他很可能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影门的刺客仍然若影随行般在两人背后不远处紧咬不放。   只要一天不将之摆脱,她也无法停下来帮少年处理伤势,毕竟他背上的伤口就是她刚才一时不察被影门刺客追上,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   影门的刺客擅长潜行和闪击,在月色被簿云所遮的幽暗环境里,获得天时的他们几乎能够发挥出远超实力的水准。   另一方面,那名刺客应该也特化了追踪技能,身法轻功都相当优秀,天若衣拿出仍不熟练的“轻烟步”才够勉强维持双方的距离。   因此,天若衣的小境界虽然高于背后的影门刺客,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身负拖油瓶的情况下将之击败,遑论她还要保全青年的性命。   更要命的是,那名追杀者好像射出了求援的响箭。   如无意外的话,他的援军很快就能赶到,届时她和少年肯定都插翅难飞了。尽管如此,天若衣也没有抛弃青年的打算。   刺客的袖箭已然用光这一件事,或许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亦   “……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邻   只要再靠近一点,师兄肯定能够察觉到这边的情况赶来救援……天若衣轻咬下唇,期望着那位天之娇子能够捕捉到自己的气息。医   距离他师兄的所在──他们所寄宿的客栈大概还有一里远。齐   而那荡飞无数麦穗的白光利箭则在天若衣距离客栈还有半里不到之际极速射来。私 48、错开的思念(6)(   月色朦胧的苍夜。五   透过簿云的冷洌银辉洒下,晕开在少女那一头雪白的头发之上,彷佛为它镀上一层浮光似的,像极了一道璀璨的流光银河。)   北冥有鱼和草狼正飞快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中,附近尽是高达腰际农作物,视线最尽头处是由无数高耸的山峰轮廓所描绘而成的山棱线,也是天空和大地的不规则分界线。就   而他们的目标就在一直线的彼端。逝   在留下坚持自己信念的医师一人继续伪造假象的工作后,草狼和北冥有鱼应无风的求援请求,马上动身前往驰援。咎   奈何,求援的人和他所追赶的人仍在上演追逐的戏码,两人一前一后全速奔跑着,速度飞快,他们一时三刻竟然没有办法追上。芭   “这无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快……要追不上啊!”   草狼埋怨着说,倒灌进他嘴巴的风模糊了他的声音。   他身形虽然壮硕,意外地的灵活轻盈,轻功施展起上来速度竟然不慢,都及得上马匹全速奔跑了。   可惜仍然有些美中不足,比起在前方彼端的无风和那名救走了目标人物的少女,他的速度还是稍逊一筹,导致双方之间的距离还在逐渐拉开,如果不是刚刚前方两人发生过打斗,北冥有鱼和他或许还无法把距离一度拉近。   理所当然的,这只是因为北冥有鱼在迁就草狼的速度之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月狐,你带我跑吧。”   草狼神色认真地提出请求。   但是,他一对眸子却色眯眯地转向了身旁少女纤细的腰肢上,似乎在妄想着自己把手搭上去搂紧时的美妙触感。   “死性不改。”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心想这家伙还真的不懂得看场合。   幸好,知道他本性如此,也不会强迫他人,否则北冥有鱼可能早就一箭把他给射死了。   她并不怕杀死草狼之后会遭到怪罪。   影门门主夜鸦的主张着“凡是自我之外者皆可杀”这种价值观念,所以影门之间并不提倡同伴间的友爱,只要不出卖影门本身的利益,就算互相厮杀也不会遭到阻止,事实上这种事情也屡有发生。   影门并不黑暗。   它只是充满了“杀戮”而已。   如果无法好好地完成任务,在前方等待影门刺客的也就只有“死亡”一途。所以他们从不放过目标,哪怕追到世界的尽头他们也定会紧咬不放。   所以,仍然活着的北冥有鱼、草狼、医师还有无风四人都从来没有失败过。   而这次也不会成为他们唯一的一次失败。   ──绝不。   “太慢了。”   北冥有鱼如此喃喃自语,草狼听了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也知道,所以才叫你带我跑啊。怎么样?要不要改变主意?我保证绝不毛手毛脚。”   “你的手单是搭上来已经足够我恶心了。”   北冥有鱼不近人情地回答,但随即又吐出转折之语:   “不过……”   “咦?”   戏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草狼隐隐有种不妙之感。他正想问个究竟,就见北冥有鱼突然靠近过来。   一股雪莲般的神秘幽香涌入鼻腔,草狼竟然短暂地显得有些恍惚。   紧接其后,皓白如玉的纤手往他伸来,那白得透明的玉腕勾引着视线,草狼就像只待喂的野猫般,追逐着那只手的去向。   那只手最终落在草狼的颈后。   ──致命的位置。   深知道那只手完全有能力轻易折断自己的脖子,草狼大吃一惊,以为北冥有鱼还在记恨自己之前的无礼亵溃,慌忙地想拉开距离,同时丢脸地叫嚷起来。   “等……等等!月狐,我刚才不是有──咦?”   草狼发现对方只是拎住了自己的后领,似乎并没有其他意思。   “大惊小怪。”北冥有鱼撇了男人一眼,“要是你害怕,一开始别胡闹不就好了吗?”   就在草狼刚想要吁出口气以纾解一度紧张的心情之际,北冥有鱼突然吐出“稳住!”两个字,在下个点地的瞬间,用尽全力蹬地。   地面承受不住那三寸小足的力度而龟裂,两人逆着风爆发性地加速起来。   迎面而来的狂风灌满了草狼的嘴巴,使他差点要喘不过气来。待他好不容易把呼吸调整过来后,马上就不满地望向北冥有鱼。   “我总算明白了,有一些女人是不能碰,因为她们看起来漂亮,但其实底下藏满了伤人的刺。”   “别被刺伤就好了。”   北冥有鱼竟然有心情打趣了一句。   刹那露出的浅浅笑容一如无尽雪夜里的雪莲,娇艳冷冽,却又清逸而高雅。   “我以为……你不爱说笑的。”   草狼看呆了,显然又是一个被少女那转瞬即逝风情给掳获的男人。他回过神后,笔直地凝望身旁的少女,目光认真而严肃。   他很少会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引得北冥有鱼一阵好奇。   “怎么了吗?”   “我决定要追求你了!”他掷地有声。   北冥有鱼被他的宣言所惊呆,险些就松开了抓住对方后领的手。草狼恐怕也注意到了那一丝异状,但尽管会摔个“狗吃屎”他神色依然正经而坚决。   “呵。”   强压下些许不由自主的羞意,北冥有鱼好笑地问他。   “即使我是武妖?”   似小鸡般被拎住的男人摊了摊手。   “我们影门又不是名门正派。在人们的眼中我们可是邪魔外道呢,跟早阵子闹得欢腾的……什么教来着?反正也就是把我们和他们口中的所谓邪教归为一类,要不是门主实力惊人震慑了他们,他们早就恨不得挖地三尺把我们找出来降下神罚了。”   言及“神罚”两个字时,草狼表现得极其不屑。明白其中缘故的北冥有鱼默然不语。   “那些自诩正派的门派里,非走其道者即是外道,外道者乃祸害之源。他们对于不能理解的想法、理念会感到惮忌,从而不安,最终手起刀落除之而后快,殊不知道在我们的眼里,他们也就是伪君子罢了。我们也无法理解他们口中的正义,正如他们从来都不理解我们一样。要是有一天我们影门壮大得足以左右世界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就会成为我们所谓的邪道了呢。”   风水轮流转。   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因果是可以被力量所逆转的,北冥有鱼思绪乱飞,草狼接下来用来嘲讽名门正派的长篇大论,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中。   她觉得最为讽刺的是,整个广阔的世界里都没有人容纳武妖,反而是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聚集的影门里,她却能够获得仅有的容身之地。   ──尽管仍然无法安稳地睡上一觉,但至少不会再备受欺凌了。   她曾以为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地就在青年身边,没想到天意竟然会如此弄人,她走到了他的对立面,而他则似乎已经遗忘了有自己这么一个般无声无息。   “我们门主也是武妖呢。如果不是……”   像是顾忌着什么般突然话到一半时闭上嘴巴,草狼缩着脖子左望右看了一遍才接着说道:   “我告诉你吧,仰慕门主的人其实不少……啧啧,那玲珑浮凸的身段,还有那不配相的高贵容貌,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实不相暪,其实我也有时会拿门主来妄想呢。”   草狼嘿嘿地笑着,看起来十分猥琐下流,但也算得上“真小人”不会表一套里一套,所以北冥有鱼也至于讨厌他,现在就把他摔在地上教训。   “当然,你也是不差。虽然青涩了一点,但不管是身材还是容貌都是人间绝品,再过几年肯定出落得倾国倾城。”   他不忘如此补充,大拍北冥有鱼的马屁。   “谢谢。”   北冥有鱼无奈地闭上眼睛,再也受不下去似的淡淡回应说:   “等你什么时候超过我再说。”   北冥有鱼确实很美。   淡淡水雾之韵的气质,还有清雅绝俗的脸容,衬得她像是不食人间尘火,带着飘渺之气,传说中的狐仙似的。   而且轻盈飘忽,曼妙无比的身姿隐隐透着一丝妩媚。   她拥有的一切能够完美地捕捉到男人们的口味,暗地里对她心生倾慕之人多不胜数。   已经听过了无数花言巧语的她根本就不受草狼的那一套。   而“等你什么时候超过我再说吧。”是这位少女最常用的拒绝之语。   她天资卓绝,不仅身为天成武妖,又有齐归元授予她的上好心法辅助,境界的提升快得吓人,加入影门的短短十年间已经从地境晋身至天境。   整个世间能够超过她的人显然不会多,那几位宗师也绝对不会与一只武妖结为伴侣,所以她基本上是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打算。   “要求真高。”   草狼叹了口气,但没有任放弃的意思。   “我觉得我的热情可以融化你那冰冷的心。”他情深款款地说。   北冥有鱼不觉得这是世间上最动人的话语,只觉得这句话出自一位壮汉的嘴里实在是无比恶心而且肉麻老套。   她强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薄怒地瞪了草狼一眼。   “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头给按在地上。”   她神色冰冷,似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草狼于是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在交谈的期间,两人越过了一座山丘。北冥有鱼往前眺望,黯淡的金黄之色填满了视野。   镀有月银色薄辉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片占地面积甚广的麦田群里,有两道身影在一前一后追逐着。   领先大概有几十丈的墨绿色流影大概就是救走目标人物的天璇宫女子,而一身黑衣如魅影极速奔驰的影门刺客──无风则在较后的位置紧追着。(   “追上了。”二   北冥有鱼眯起了眼睛,草狼应声沿着她的视线遥望过去。)   “啧,无风那小子好像受伤了。”磷   身形瘦削的无风的确是受伤了。巴   北冥有鱼凭着过人的目力,甚至能够看见对方左手上、后背上、大腿上都有一处剑伤,其中以左手的伤势最重,他的手几乎是无力地垂下的,而且出血量也不容乐观。⒌   “看来这天璇宫的小娘子也不是泛泛之辈。”磷   草狼不无佩服,但口吻突然又变得轻佻起来。'   “而且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韭   北冥有鱼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给出的感想只有寥寥数字。⑶   “天下第一剑派。”六   “这倒也是。”草狼没所谓地回答。疚   沿着山丘下坡闯进黄金枝摇曳的土地,北冥有鱼再次加速,纵身蹬地往前飞掠而去,一对飞展的黑色大袖宛如锋利镰刀在收割着麦穗。   黄金枝如被破开的浪般往两边斜后抛飞,而后缓缓落下拉出了孤度,彷佛一对极力伸展的光之翼。   北冥有鱼很快就追上了无风。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而草狼则大笑出声。   “你真狼狈。”   “……”   对于草狼的嘲笑,身形矮小瘦削的无风目露难堪,选择了沉默不语。   他是个寡言的人。   草狼经常会调侃他叫“无声”更合适一些,他施展轻功潜行时也真的能够很大程度上彰显何谓无声无息。   “……她很强。”   半晌沉默后,无风突兀地如此说道。   “剑法很强,身法也很强,连轻功也不弱。”   “咦,你真没有手下留情?”草狼轻佻地笑着,“你看见对方是个漂亮小娘儿,所以才故意放──唔!”   北冥有鱼突如其来地松开了草狼。   速度骤减之下,草狼一时没有稳住身形,踉跄了好几步,屁股才逃过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厄运。   无风回头看向落后了的草狼,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哼笑。草狼骂骂咧咧地重新抬头,竭力往追上前方的两位同伴。   “月狐,你这真不是公报私仇吗?”   北冥有鱼没有理他。   她伸展双臂如振翅的黑鸟般点地,在空中挺直了身体,以一个像是往后抛飞的姿势随惯性继续前进,同时解下背后长弓架起。   那墨绿色的背影似乎仍毫无所觉,不知道纯白的死亡已经在后方咬上了自己。   白色的光屑自掌间透散出来。   随着少女拉动弓弦的动作,白色的真气光辉凝聚成一支有若实感的璀璨箭矢。   “别怪我。”   每次杀人前,她总会默念的一句话。   只是对象究竟是那位青年,抑或注定会死于自己箭下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49、错开的思念(7)   北冥有鱼敛去表情,视野迅速收窄。待视线只剩下一点,而点中只有目标的存在时,她松弦。   弦鸣颤动,第一支光箭就射了出去。   破空而去的箭像是划开夜幕的剑,所曳出的白色光辉耀眼无比,吹跑了黑夜,掀飞了无数麦穗,呼啸地追向刚踏出麦田的那抹墨绿之色。   箭中蕴含的磅礴真气如一道夜里神雷般惊动前方尽头处的身影。   一如带刃的车轮,她转身蹬地,横身跃起旋转,随之离鞘的长剑行云流光地划出一弧剑光,从下而上迎向袭来之箭。   电光火石间被一剑两段的真气箭爆散,所掀起的冲击撞得女子往后抛飞出去。   “……天旋刹。”   北冥有鱼喃喃地念出对方所用的招式名称,那的确是天璇剑法的一式,看来这名女子确如之前听见般是天璇宫的人。   她跟那个青年是什么关系?武妖少女不禁如此猜想,脚步因而出现瞬间的凝滞。   无风乘着对方迎击的空档,一口气拉近距离,拔出横挂在身后的短刀,往她直迫过去。   不过,女子临危不乱。   眼见北冥有鱼突然恍神,她深知道机不可失──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察觉,纯粹认为只有逃跑才能赢得一丝生机──立刻调头就跑,导致无风眼睁睁看着敌我之间剩下的些许距离无法缩减为零。   “喂,月狐,你怎么呆住了?要跑了啦!”   终于追上来的草狼诧异地提醒北冥有鱼。他来回看着远处再度跑远的两人和北冥有鱼,不知道追不追上去比较好。   “……没事。”   别胡想了!蓦然回神的北冥有鱼摇头,如此告诉自己之后,像是要抓紧什么般牢牢地握紧了长弓。她平举起左手翻转,朝下的掌心里白光汇聚、延长,真气箭瞬间在她手中成形。   “你赶上去帮无风,我在这里狙击她。”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   “女的……”她踌躇了一瞬间,“放过吧。我们没必要和天璇宫结怨呐。”   “这……医师恐怕又要破口大骂,说什么留她一命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云云的了。”   草狼搔着脑袋半是挖苦半是埋怨地说了一句,然后并不纠结于此,抱怨过后二话不说就再度动身追向前方的两人。   天璇宫的人……北冥有鱼心烦意乱。   接着,想要驱散缠在心头的烦忧般,她撑出漂亮的满弓。   咻──!   第一道流光奔出。   少女的动作行云流水,射出了第一箭,然后毫不停竭地再次引动弓弦。弓弦每次由松动到绷紧间,都有一支真气箭建构出来。   弓弦一共响了四次。   四支光箭几乎前后相接地激射而出,划破黑暗、洞穿大气,掠过了草狼的肩旁,越过了无风脸颊,曳出堪称优美的直线轨迹,瞬息不停地吻向墨绿色的衣裙。   第一箭被急速刺出,彷佛贯穿大气的一剑给纵向斩开。   第二箭却在前一支真气箭爆散所掀起的爆尘间轨道突变,躲过了回转的剑锋,直直地戳入女子的右肩,然后一穿而过。   紧接而来的第三箭直往右肩受击而整个人往右扭去的女子背部射去,贯穿了她背后少年的脖子,凶暴而不自然地曳得女子侧身往后飞去,强大的力道最终迫使她放了手,而继续被箭曳着的少年则“碰”地撞在树干之上一命鸣呼。   然后,是箭瞄准了对方手上长剑的第四箭。   这一箭没有击中任何目标。   ──它在光芒中消逝了。   苍夜里,那一道耀眼而夺目的剑光自月下斩落,有如天空突兀地裂开的缝间所暴涌而出的水幕激流,斩灭了箭,也斩出了一道横亘在敌我之间的高耸光墙,直达远方彼端。   这一箭意在解除对方的武装,本来就不是杀害性的目的,但北冥有鱼从没想过这一箭会落空的,更没有预想到这道剑光会出现得如此毫无预兆。   她整个视野都被光芒所覆盖,如暴风吹袭而来的气息狂暴,荡出的风压一下子就吹飞了草狼和无风,将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隔绝在光芒之后,显然是在庇护她。   “……是援兵吗?”   武妖少女略显惊魂未定的视线沿着光墙往远端看去,无言地定睛在它的源头。   而待光墙渐渐消散,一度横冲直撞的灵气乱流趋向平缓之际,她忽然就捕捉到某种熟悉而久远的气息。   ──曾几何时给予过她温暖的气息。   一瞬间,宛如夜里刹那闪现的花火,预感如被阵风吹起的叶片贯穿了少女全身。   北冥有鱼像是被惊雷打到般猛地一震,然后呆住。与此同时,诡异的寂静覆盖了几人之间,他们的注意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方向,静待那剑光之主的到来。   静得太不自然了。   北冥有鱼的心也紧得很不自然。   ……是他?某个本已藏在记忆角落的青年面容渐渐地清晰起来,少女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去。   她忽然就想要逃了,逃离这里。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怎的,今天“四”这个数字好像特别跟北冥有鱼过不去似的──她停在了第四步。   因为,来者已经映入她的视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容夺去了她的呼吸、心跳甚至是意识。   她动不了。   而对方仍未注意到她的存在,注意力全部都落在那位墨绿色衣服的女子身上。北冥有鱼仍然清晰的一小部分意识为此感到庆幸,又有烦躁和失望涌出。   “──是大天境!月狐,还呆着干嘛!”   恍惚间,北冥有鱼听见了草狼的叫喊。她望了过去,发现无风与草狼已经聚在一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来者是天境,而影门在场的刺客里唯有北冥有鱼能够与之一博。   不知道是出于这种认知,抑或者一种几乎毁灭的倾向,她的手下意识伸向箭囊,机械性撑起长弓,一连七箭惊鸿射出。   虽然整个流程只是依着本能完成的,但已然内化的动作依旧让射击一气呵成,激射而出的箭仍然具备一定的精准度。   结果,没有一箭命中目标。   只见来者仅是一个挪位,首两箭就擦着他的肩膀和大腿掠过,紧接其后的五箭则在一阵剑芒中支离破碎。   北冥有鱼没有射第八箭。她又后退了一步。   然而,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任谁都无法逃离必然到来的命运。   那个已经和记亿中不甚相同的男人还是到来了。   北冥有鱼圆睁着眼睛逐追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落在那位女子的身边,一脸关心地扶住了她。衣   忽然间,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零   武妖少女很不好受,又再咬紧下唇。这次她尝到了血的味道。苦的血。亦   “……阿元。”漆   这个不经意地自樱唇间泄出的名字又轻又细,没有乘风飘出多远就消融在黑暗之中。I   本应听不见的男人却望了过来。V   在彼此视线对上的瞬间,纯白少女一度封闭的内心传出了刺耳的声响,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硬挤出来似的。舞   他和记亿之中的容貌有所出入。(   一如北冥有鱼已经长大了一样,多年过去曾经的青年也变得成熟了。九   下巴寸长的胡子描绘着沧海桑田,几缕透白的发丝末端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别离前本已渐渐褪去的青涩在多年空白里全然消失不见,他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成熟沉重的中年人,)   尽管他的容貌不如往昔,但少女仍然从那眉宇间的痕迹捕捉到他的过往,哪怕相距尚远,但仍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曾经对自己笑过、哭诉过的青年。⒋   紧紧揪住了左胸的衣服,北冥有鱼突然就想哭。久   齐归元。⑧   这个名字一直都刻在了记亿的深处,就算北冥有鱼已经不再寻觅他,也没有忘记过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温暖。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当再遇他时,自己竟然会如此地难受。   她真的……没有想过。   一个是名门正派,另一个则是邪魔外道。   已然错开的轨迹,或许再如何靠近也不会再次缠绕在一起了。   于是,那滴泪珠便沿少女的眼角滑下,如刹那绽放的昙花般在地上粉碎。   “……小鱼?”   一声姗姗来迟的呼唤。   ──实在是太晚太晚了。   *   最初,齐归元并没有注意到。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武妖少女就在不远处凝望着自己。   本来正在约定的客栈等待自己的师妹到来,却意外地感知到不远处有打斗的发生,其中一股气息隐隐约约还是属于他的师妹。   对此,他一边感到奇怪,又担心天若衣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立刻就动身前来察看,于是就有了天飞流斩落箭矢的一幕。   那时候,他全副心神都在天若衣身上。   她肩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一下子就勾去了他的视线。   察看过师妹的伤口发现并无伤及要害之处,完全没有生命危机后,他松了口气,注意力却又短转行到那个已无身息倒在地上的青年上,无言地为他默哀了几秒。   他依然没有察觉到武妖少女的存在。   “──阿元。”   直至这声几不可闻的呼唤莫名地清晰地闯进耳中,长驱直进至灵魂深处时,他才愕然抬头,沿着所感受到的那股紫色视线一丁点、一丁点地把纯白的身姿映入眼中。   她……长大了呢。   这是齐归元脑海中第一个涌现的想法,而其余那些多不胜数的疑问和念头通通都排在它后面。   印像中,那个武妖少女身高还够不着自己的肚子。   那个时候的她仪容虽然算不上肮脏,但受迫于武妖之境的压抑生活,和整齐也拉不上关系。总是全副心神都落在如何生存的考量上,没有任何闲余理会自己的打扮。头发胡乱援散着,衣服也穿不好,给她买新的衣服时她还会不适应。   而那以往的影子此时在她身上已经看不见了。   她长高了。   已经不再是女孩的体形,身材高挑修长,而且凹凸有致,头发也好好地束成了马尾,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衣黑袍,脸容也脱去了稚气,变得尖俏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许多。   尽管桃花或许依旧,人面已然全非,他却仍能无碍地认出了少女。   很奇妙的感觉,但却彷佛理应如此。   ──她过去的白的,而现在却是黑的。   而他之所以意识到这一点,是那名扶起了自己同伴,身体壮硕的影门客刺朝武妖少女隔空喊了一句“月狐,你呆在那里干嘛?”的缘故。   ……果然是夜鸦带走了小鱼吗?   多年前的猜测再度浮上脑海,齐归元终于恍然大悟,脸上瞬间就染满了悲伤。视线彼端的少女也一样,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师兄?”   察觉到状况之异常,天若衣试探地喊了齐归元一句。她一下子看向武妖少女,一下子又拉回视线往自己师兄的侧脸看去。   “……你认识她吗?”她问。   听见她的问题,草狼和无风都愣在原地,瞪大眼睛来回看着彷佛被冻结了一般的两人。   同伴呼喊她时,少女不为所动。   所以,他也维持沉默,没有应答自己师妹的呼唤。   他和她就这样子对望着。   他们任由时间的流逝,彼此之间彷佛已经容不下其他东西,都只为看着对方而存在。   可惜,天意喜欢作弄人。   就像曾经交错过的线段终究会往不同方向错开一般,他们的视线也渐渐地错开、分离。   “……小鱼。”   他视线低垂地喊出了那个久没离口的名字,声音里尽是悲伤惆怅。   ──齐归元,你不能逃避。   蓦然,身体深处传来了这样子的呐喊,促使他再次抬起视线。这次他是坚定不移地望向少女的。   “是你吗?”   他踏前一步,而那个问题也随之往少女奔去。   少女身体颤抖了一下,依然纯白的尾巴一下子僵直了。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但至少没有回避齐归元的眼神。正如他没有逃避一样,她也没有逃避。   “……是我。”   良久,那个答案终于响起,正靠向少女的齐归元不自觉地就顿住了前进的脚步。   他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这一停步,就是一辈子了。 50、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1)   “……小鱼。”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见过他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呢?   那个他取的名字、那个本应明朗的声音,那个即使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面目全非,却仍然能够一眼认出来的脸容。   或许,有些东西永远都无法被时间所磨灭。   既恍如隔世,又彷佛昨天。   以至于──   “是你吗?”   青年如此询问时,少女没有好好地反应过来。   心脏跳得好快,身体彷佛也遭到它撼动了一般,随着体里的脉动一下、一下地颤动着,连嘴唇也没有例外。   她欲言又止,很怕一旦出声眼泪也会流涌而出。   她不想哭,所以没有立刻回答问题。   但是,想着至少不能逃避,不能表现得如此难堪,她抬起了视线,直面踏着往这边靠近的步伐的男人。   “是我。”   待勉强收拾好心情,她从喉间挤出了回答。她的嗓音干涩,像是两根枯木在磨擦的刺耳声响,却又深怀浓浓的哀伤。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听起来好遥远好遥远啊……   她心想,自己的声音有好好传达到吗?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那声音难听的话抓回来,好好地再说一次。   然后,她看见了他的刹那停步。   那一刻,好像有一记重拳,狠狠地重击在自己心房之上一样。   北冥有鱼不知道那个停步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觉得很难受很难受,不自觉地就后退了一步。她想,想原来即使能够轻易就认出彼端,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些东西产生了改变。   时间或许磨灭不了刻骨铭心的感情,却能潜移默化地把杂质掺入其中。   大概是见到北冥有鱼后退的那一步,齐归元也收回了抬起的腿,没有踏出下一步,就停在她的五米远处。   五米。   一个就算彼此都极力伸尽双手,也无法触及对方的距离。而最讽刺的是,他们明明只要愿意,立刻就可以相拥在一起,可是他们却没有。   有一堵透明的墙隔绝了他们。   又是很长的沉默──很长很长的沉默。   最后,齐归元收起了剑,把剑连鞘插进了旁边的地面上,终于率先开声打破沉默:   “我找了你很多年。”   “我不知道。”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嘴唇微颤。   她可能知道,又可能不知道,曾经如此期盼过的少女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知道”是出于个人的强烈期待,抑或是真的有听说过有关的消息。   记亿是会骗人的。   既然如此,她索性回答不知道,想要看看眼前的男人──曾经的那位青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物   “看来我搞砸了啊……”衣   他搔着头,挂出多年前没有两样的苦笑。奇   这个人总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让人搞不懂,但是少女依然低吟一声作为回应。⑧   “但是,你最后放弃了。”坝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齐归元低语回答:邻   “……我以为你死了。”棋   “不,你说谎。”北冥有鱼断言。(   齐归元说谎时,视线总是会出现一丁点不明显的晃动,而她刚才看见了。六   “哈哈,果然没暪过你啊……”)   “因为你一丁点都没变。”易   她声音清冷地回答,没有一丝波动。   其实,她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是有多么地理所当然,彷佛由始至终都如此坚信并毫不动摇   “那你呢?你变了吗?”   男人穿着与往年一模一样的衣服,手持与往年一模一样的长剑,连笑起来的样子也依然始终。   那么自己呢?自己变了吗?   北冥有鱼的视线茫然地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改变,于是摇头。   “你变漂亮了呢。”   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最后说出口却是这样子的一句话。北冥有鱼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齐归元淡淡地笑了笑,但这个笑容却在下一刻倏地变得悲伤起来了。   “也变残酷了。”   说话时,他没有看向北冥有鱼,而是半侧头瞥向那个已然身死的少年。   那被真气箭所贯穿的空洞彷佛被加深了数倍般,即使相隔有一段距离,依然难以言喻地清晰倒映在齐归元黯淡的眸子上。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少女不自觉地揪着袍摆,咬紧了已经破损的下唇。   血的味道更苦了。   心像被什么揪着一般有一种受到挤压的感觉。   她的呼吸渐渐凌乱,喘不过气来,手中的长弓也彷佛突然变得重了许多,重得她都想把它给抛弃在地。   “他是你的目标?”   果然已经察觉到武妖少女和影门的关系,他有了这样子的问题。   北冥有鱼不回答。   齐归元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神色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他的叹息很沉重,也很悲痛。   一直旁观至今的两位影门刺客,还有齐归元的师妹至今没有介入到两人的对话之中。不知为何,他们沉默着,彷佛是不想要打扰他和她这一次的重逢一样。   真正的原因,或许就连他们都不知道。   但是,他们都有一种“插不上话”的强烈感受,彷佛现在开声就会是一种亵溃一样。   “为什么?”   齐归元第二次破冰,这次是一个问题。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杀他?”北冥有鱼敛着目光。   “不是。”   “那你是问我为什么身在影门?”   齐归元“嗯”了一声,脸上尽是想要知道答案的急切。北冥有鱼自嘲一笑,没有答腔。   “影门……”齐归元迟疑了一瞬间,语气突然坚定,“不是你该在的地方。”   北冥有鱼冷哼一声。   这并不是针对齐归元,而是针对这个世界。   “阿元,我还能待在哪里呢?”   “你……”   齐归元或许想找出一个少女能够接受的回答,但他欲言而止了好会儿,最终还是黯然神伤地闭上嘴巴。   他握紧了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当指甲刺破了皮肤陷进掌心之进,那鲜红色的液体从中流出,掉落,粉碎时,他似乎终于无法忍受某种心情般,将之透过言语宣泄出来。   “但你也不应该身陷邪道!”   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   始料未及的大声量吓得北冥有鱼下意识缩起身体,一如被家长痛斥的孩子。   正因为尊敬他、在乎他,所以才会怕他。   如果对方是自己不重视的人,根本就没有必要在乎他的想法,而齐归元仅是这么大吼一句,北冥有鱼就害怕得不得了。   尽管如此,她所害怕的,绝非对方会危害自己。   她真正害怕的,纯粹是“对方在生气”的这一点。   察觉到自己竟然会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软弱,少女忽然就生起叛逆之情,近乎闹别扭似的心情。她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并鞭策自己直视对方。   “我应该走上正道?”   少女故意嗤之以鼻,彷佛这样子就能够让她鼓起勇气般。   “哪里有我的‘正道’?不,或许说,你眼中的正道哪里有我的位置?天璇宫?道一教?都没有──哪里都没有啊!”   话到最后,少女无法保持平静。最后一句话她是用吼的,就像齐归元刚才一样。   齐归元噤声呆住。   这个世界里能够供予武妖容身的地方极其有限,而且每个都狭窄不己。对此,他肯定也清楚,毕竟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只是在说气话而已。事实,你都很清楚。不是吗?”   北冥有鱼挂起笑容,可惜那个是模糊的笑容,像是晕开了的墨水一样。   “阿元,我找不到这样子的一个地方。”   少女自嘲地笑了出来,但很快就敛住,吐出一声无助的叹息。   “而这个世界明明是如此地广阔的呐。”   这是个极其有限的世界。   在这里世界里,有一些存在不被允许欢笑、哭泣,甚至是生存的本身都只能以“苟延残喘”来延续。   这样子的世界里,真有武妖少女的幸福和容身之处存在吗?   或许有,但肯定不在齐归元口中的“正道”里,因为武妖少女才身就是异端,本身就是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能走的就只有邪道。   “都是被迫的。”北冥有鱼用泫然欲泣的声音放声大喊。   “我从来都身不由己。你教我的东西,根本没有一丝作用。即使我变强了,即使我学懂了,我也无法捍卫自己的容身之所。”   齐归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北冥有鱼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影门接纳了我。”她掷地有声。   少女那对紫色的眸子里有悲伤,又有些许愤怒和无助,但同时也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虽然我还是无法睡得安稳,夜里也总会觉得有些许压抑,但至少他们没有歧视我的身份。如果我有一天死在影门里,肯定不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死。”   少女语气平静,甚至缺乏了应有的起伏,像是在照稿念一样。   但是,齐归元仍能在她的神情里、她那仅起的语调起伏里,捕捉到那微不足道的满足。如此一来,他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你知道吗?我所要求的就只有这么多。”   北冥有鱼垂下双目,白色的前发为在她脸孔上蒙上一阵阴影。那对紫色的眸子半埋没于阴影之下,但浮在其上的惆怅微光仍然依稀可见。   悲伤已经藏不住了。   “真的……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究竟自我要贫瘠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的要求降得如此之低?   人们是持续地追求幸福的生物,而丈量幸福的尺子往往是自身已拥有的事物,拥有得越多,他们所追求的幸福就需要更多事物来成就,拥有得越少,他们所追求的幸福往往最基本的生存所需就足以成就。   嗯,经历过越多的痛苦、失去得越多,对幸福的要求就会越来越低。   两人久久没有说上一句话,沉默三度拜访他们之间。   这次的沉默比前两次都来得要前。   但是,第三次驱散沉默的依然是男人:   “还来得及……”   他起初很小声。   北冥有鱼耳朵耸动,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搞得懂他再讲什么。   “还来得及的。”   覆述时,他自沉思里抬起了头,声音变得坚定不移。他显然已经说服了自己如此深信着,但这也意味着他一开始连自己都不相信。   北冥有鱼没有追究,只是呆愣在原地。   一阵夜风轻抚而过,荡漾了两人同围天地的黄金枝,也带起了北冥有鱼纯白的长发。   几缕发丝摇晃于眼前,把少女眼中的画面截成一段又一段。   北冥有鱼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他的意思。她带着兀自游离不定的犹豫视线,像个天真的少女般,呆滞地开口问道:艺   “……来得及?”淋   “嗯,肯定还来得及。”齐归元重新迈开脚步,走到少女面前伸出了手,“现在还不晚。”(   彼此之间只剩下触手可及的距离。一   “事到如今?”)   北冥有鱼苦涩地嗤笑着,不敢看他伸出的手。。   “即使事到如今。”他语气有力。棋   北冥有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摇头。事   “太晚了。”巫   ──害怕光明。九   落身黑暗已久,再度走向光明时,总是不由自主地不安和害怕。而最让人难受和痛苦的是,一旦光明灼伤了自己,自己就只能再度躲回黑暗之中这件事。斯   “不,你我还活着。”玖   他又露出了那种明朗的笑容,很耀眼很耀眼,耀眼得少女想要遮住双眼。坝   “一定、一定不晚的!”   “……”   北冥有鱼后退了一步,齐归元坚定地踏前一步,彷佛不想让她逃走似的。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我在那里,你就在那里。”   是要我待在他身边的意思吗?北冥有鱼愕然抬头,一对眸子动摇地晃动着。   “他们会接受吗?”   天璇宫的长辈们,真的会愿意接纳一只武妖吗?少女心底里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被对方明朗清爽的笑容所迷惑了的她,已经把那个答案忘于脑后。   “他们肯定会不同意吧。”   齐归元百般无奈地耸了耸肩,但在下一刻他却换上了坚定的语气,一对眸子充满了魄力:   “以我的性命向他们担保,我会在二十年里成为宗师,而你则在三十年里成为宗师。两个宗师,这样子的条件,足够堵住天璇宫所有人的嘴巴。”   说得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宗师。   那个武者梦寐以求,穷尽一生也很可能达不到的境界,到了他的口中,彷佛只是触手可及的存在一般。   那种强烈的自信以及对北冥有鱼的信任究竟是从何而生的呢?他究竟凭什么能够对少女赋予如此深厚的信任?明明连少女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在三十年里成为宗师,他又有什么根据坚信她可以呢?   无数疑问掠过脑海,但是少女没问。   ──因为都已经不重要了。 51、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2)   北冥有鱼终于正眼看向了齐归元的手。   “如果你作恶梦,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唤醒你。”   他笑得好温柔。   少女真想他每天都对自己展露这样子的笑容,彷佛只要能看见他的笑容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的手还没有收回,要握住就趁现在吧。   ──带我走。   北冥有鱼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站在武妖之境的密林间,在光影疏落里望着齐归元缓缓离开的背影,一度要冲口而出的那句话。   这次她依然没有说出口──几度张嘴也没能说出口,但与过去不同,她此时此刻有了动作。   她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彷佛在黑暗中摸索般,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翼翼,却确实。   齐归元没有催他,就在悬着伸出的手静静等着。他大概是觉得等候这个行为本身就具有意义,也可能只是认为她需要些许时间。   于是,就像正在学习走路的孩童般,北冥有鱼就这样一丁点、一丁点地伸出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越来越近,到了咫尺之距。   眼看他们的手掌就要握住的瞬间,一直旁观至今的草狼终于自某种感触中恢复过来,慌忙地出声阻止。   “月狐,你不要命了?”   他声调很高,高得都有点走调了,显然很是惊讶。壮汉身旁的无风也皱起了眉头,对这边投以关注的目光。   影门的刺客不允许背叛。   北冥有鱼如果真的要跟齐归元离去投身于正道,就必须要抛弃影门,而叛出影门,等待着她的结果就是被影门刺客追杀的不安稳日子。   同样地,带走她的齐归元也将要面对来自阴影里的死亡,终日不得安宁。   “师兄,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不知何时,捂住伤口来到齐归元的天若衣给予忠告,眼神几度落向北冥有鱼身上,带着警惕和复杂的感情。   齐归元没有理会他们,清澄明亮的眼神依然定在北冥有鱼那透着犹豫的脸上。   而北冥有鱼受到他们话语的影响,动作有短暂的停顿,不过那只是维持了短短数秒之久,她的手便再次动了。   她握住了齐归元的手,紧紧地握缠。   那一刻,少女像是陷入被窝之中,温暖源源不绝地他的手传来,充盈了全身,原本紧绷的身体突然获得一阵轻松。   然后,再次紧绷。   “……”齐归元愣住了。   那不是因为少女突然松手的行为,而是映入眼里的画面过于诡异之故。   如严寒彻骨的风毫无预兆地吹来,一对白皙的手臂从后环住了北冥有鱼纤幼的腰身,一阵柔软的触感压在了她的背上。   那是恐惧的触感。   伴随另一股微热传来的幽森气息宛如有人用一把利刃割开了少女后背的肌肤,把恐惧通通都塞进她的体里一样。   北冥有鱼如坠冰窟,体内被寒意所充斥。   根本不需要回头,她对来者的身份早有答案。   能够如此无声无息地靠近到自己背后并抱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而且齐归元极力睁大的眸子里,已经把少女背后的画面给清楚地映了出来。   ──满天飞散的黄金枝,满天飞散的黑色羽毛。   “如果我就是那个恶梦呢?”   优雅却带着些许慵懒甜腻的嗓音。   感受着那吐气如兰的气息,北冥有鱼一顿一顿地微微侧头,下巴撑在自己肩膀上那典雅艳丽的娇容随之缓缓印入眼底。   黑的发,红的眼,还有浅浅笑着的艳红唇瓣。   那是“死亡”和“杀戮的轮廓。   “虐杀姬”夜鸦的轮廓。   “月狐。”   注意到北冥有鱼的目光,环抱着她的女子也微微倾头回视过去。她在笑着,但目光里没有一丝笑意,红色的瞳孔紧缠着北冥有鱼。   “为什么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呢?”   她嗓音依然慵懒甜美,但语气里蕴含着一种冰冷的情感,冻结了北冥有鱼的心跳和周围的天地。   “我……”   北冥有鱼想要回答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挤不出哪怕是一个字。   她在恐惧。   纯粹的死亡让她本能地恐惧。   作为影门的一员,她很清楚“虐杀姬”三个字就是意味着死亡。影门门主杀人从不需要理由,甚至也不讲究心情和想法──她彷佛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于世间,并且纯粹得可怕。   “门主,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草狼迎着死亡,全身僵硬地出言帮腔。而作为回应,夜鸦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别说话。”   她延展长在腰后的黑色翅膀,把自己连同北冥有鱼的身体大部分包裹在其中。   狐妖少女的大部分身体像是被黑暗所吞噬了一般埋于纯黑羽毛之下,只剩下胸脯以上的部分仍然能够映在人们的眼里。   北冥有鱼无从反抗,只能无助地望向齐归元。彷佛受到引诱般,夜鸦也将视线投向齐归元。   “嗯。”   夜鸦用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唇,一手抚上北冥有鱼细嫩的左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歪着头,平静地再次问道:   “如果我就是缠绕着她的恶梦,那你要如何唤醒她?”   齐归元沉默着。   没有惺惺作态,也没有痛哭求饶,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手把自己师妹护在身后拉开几步距离,脸色沉重地与夜鸦对峙。   哪怕身体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难堪地轻颤着,他也没有逃避和屈服。   “哎呀,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呢。”夜鸦予以赞许,“能够在我面前站着的人不多。”   接着,她闭上了眼睛,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过,结果还是一样。”   死之阴影已经将他浓浓笼罩着,不论是害怕哭泣还是竭力抵抗,终究也只会迎来同样的结果──死亡。   “多余的反抗只会带来更多的痛楚和绝望,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抱持希望的话,或许还能更轻松一些。”   “坐以待毙不符合我的性格。”柒   齐归元竟然还能露出笑容,北冥有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二   “而且……”他的目光落在北冥有鱼身上,“我不是孤单一人。”(   对于他的宣言,夜鸦先是难以置信地噤言,然后“咯咯”地娇笑起来。三   她笑得前仰后倾的,翅膀上的羽毛甚至一阵晃动,摇摇欲垂,真的掉下了几根来。淋   “阿元,快走。”肆   趁着“虐杀姬”只顾着笑的空档,北冥有鱼用嘴唇勾勒出这句无声的话语。I   齐归元只是摇头。X   为什么不走?北冥有鱼觉得他脑袋的毛病又发作了,脸上顿时堆满焦躁和责难,而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就这样站在她的眼前。弃   但是,她知道背后的原因。叁   ──他是在告诉她,自己不会抛弃她。肆   “傻子!大笨蛋!”   北冥有鱼没想到这些自己认为撒娇时才会用到的词语,竟然会有一天从自己的嘴巴里吐出。   而夜鸦则紧接在这之后止住笑声。   “你以为,单凭你和月狐就可以击退我?”   夜鸦一边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好笑地问道:   “你,就这么确信月狐会站在你的那边吗?凭的是什么呢?该不会是希望吧?”   “是信任。”   齐归元屡次瞥向北冥有鱼,声音铿锵有力。   “有一些东西不是能够让恐惧给磨灭的,影门门主。”   似乎是觉得齐归元说的话十分有趣一样,夜鸦又笑了好一阵子。   “你真的很有趣,也很天真。”她边摇头边拭去再度笑出来的泪珠,“你难不成真的是这么觉得的?你不怕死?”   “我自然怕死,但有一些事情比死更可能,例如不战而屈服在你的面前。”   齐归元毫不退让,握剑的手指又再收紧了一些。   他很用力,指节都发白了,好像是想就此确定自己手中持有武器,从而让自己的内心踏实一些般。   “而且,就算我愿意就此离开,你也没打算放过我们吧?   “好好好。”   夜鸦的笑意加深,首度感到了愉悦。第一次见到“虐杀姬”的笑容里泛起感情,北冥有鱼面露愕然。   “我杀人前从来不过问这个人是谁,也不会记住他的名字,因为那并没有意义。但对你于我,似乎又不是如此。”   夜鸦很高兴地低头笑了两声,然后重新抬起头时,她说:   “告诉我吧。”   “虐杀姬”一对眸子弯成月牙型,像是笑的,又像是眯的。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会试着记住。”   这或许是某种荣幸吧?能够成为第一个被虐杀姬记住名字的人,北冥有鱼暗忖,但觉得这绝非是一件好事。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齐归元搔脸苦笑。   他用的是那持剑的手,护着天若衣的手则没有动。   “端看你自己。”夜鸦回答。   “这样啊……”   齐归元长吁了口气,缓缓举起了剑直指夜鸦。   “我是天璇宫内门首座齐归元。”   “齐归元……”   夜鸦口吻甜蜜地反刍着,似乎真的在竭力记住这个名字一般,接着给出了“真长”的评价。   该不会是她不会记名字,所以影门刺客的代号都是清一色两个字吧?北冥有鱼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嗯。”夜鸦颔首,“我记住了。”   接着,她扯开嘴角。   “不过,能记住多久──”   话声戛然而止,北冥有鱼忽然眼前一黑。   待她反应到自己背后的触感消失,夜鸦已经在一眨眼绕到自己身前时,她想要出声阻止却已经为时已晚。   “嗯……”   她低吟一声,发现自己身体无法动弹。   那些黑色的丝线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身体,紧紧地勤进了衣服和肌肤之中,伴随她的挣扎而渐渐收紧,完全封锁住了她的行动。   但是,也仅此而已。   夜鸦显然没有加害于北冥有鱼的意图,否则她恐怕早就被丝线绞碎而丧命于此了。   “就端看你能支持多久。”夜鸦露出优雅的微笑。   她不待齐归元有所应答,手掌一抖,几人四周的天地就响起一阵蜂鸣的锐响。   无数泛着黯晦幽光的丝线从她的身体各处蔓出,往前方如灵蛇般急速延伸,活像一张大网朝齐归元罩去。   它们互相扭缠、交错、勒紧,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在一瞬间收束。由夜鸦一端为始,电光石火般往齐归元的方向收束。   凭着经验和直觉,理解到待丝线将自己完全包裹之际,自己就会粉身碎骨,齐归元用柔劲轻轻一推自己的师妹,把她往后方送出足足十米之远,同时后退一步,举剑直刺虚空,然后旋动着,以剑尖画出一人高的大圆。   在一阵接连不断的刺耳响声里,不断大幅搅动的长剑缠上了那些丝线,剑身很快就隐没在黑色之中。   接着,他一边飞快后退,一边继续搅动长剑。   被牵扯的丝线随之渐渐紧绷,发出宛如琴弦的声音,最终互缠扭成一股并缠上其余的漏网之鱼。   齐归元一退再退,直至缠成麻花的丝线束完全紧绷为止。   “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方法。”   夜鸦歪着头,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眼睛倏地明亮起来。尽管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丝线被极力拉扯,她依然文风不动,没有被齐归元拉动。   北冥有鱼第一次见到夜鸦的丝线会被制住,难遮惊讶地睁大眼睛。   “可惜还是没有动摇你分毫。”   用力把持着长剑的齐归元摇了摇头。   “有点困扰呢……”夜鸦脑伤筋地地扶脸叹了口气。   不好!北冥有鱼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本能在强烈地警告着她。待她意识过来时,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剑客的剑是立身之本,而一个杀人者从来都不会过于依赖任何一样武器──你知道其中的分别吗?齐归元。”   被夜鸦突兀地如此一问,齐归元顿时僵住表情。   “阿元,快躲!”   北冥有鱼悲痛地叫喊着。   彷佛是在响应她的声音般,敌我之间忽然惊现一道黑色的流光。那道光芒快如闪电,眨眼间就触及齐归元的身前。   那是一根黑色的羽毛。   本应柔软的边缘闪烁着寒光,一看就知道锋利无比的羽毛。   “呜……”   齐归元低吟一声,却在无法抽开被丝线缠上的长剑。眼看流光就要击中自己,他举起左臂试图抵挡。 52、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3)   黑色的利刃掠过了他。   夜鸦所瞄准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齐归元,而是位在他身后的天若衣。察觉到夜鸦恶劣的意图,齐归元想也不想就松开长剑,压迫出全身的力量,施展轻功身法一个闪身后发而先至,挡在了天若衣的身前。   下一瞬间,鲜血喷洒而出。   “阿元!”   北冥有鱼半悲鸣半怒吼的叫喊声,撼动了这片天地。   那本应柔若无物的黑色羽毛轻易就贯穿了齐归元铺满真气护体的左手,曳着血色的涟漪轨迹,一息不停地继续往前进发,戳入了他的右胸一穿而过。   “唔──!”   齐归元发出闷哼,踉呛了几步,摇摇欲垂,眼看就要往旁边倾倒。及时地,北冥有鱼于赶到了他的身边,扶住他稳住身形。   “你疯了!”   北冥有鱼咬紧牙关,忍住想要怒吼的冲动,最终说出口的这句话既有怒意又有哭意。   “你竟然用身体去挡?”   说完,她把弓丢在地上,转而帮齐归元按住伤口。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大意了。”   在她的搀扶下,他一边苦笑着说,一边单膝跪地。   “不过,也算是破坏了她的企图,不是吗?”   这时,他竟然咧嘴而笑,像个孩子。   知道他在说什么,北冥有鱼眉头深锁地回身望去。   齐归元身后不远处,就像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齐归元会如此轻易落败般,瘫坐在地上的天若衣仍一阵呆愣,投过来的目光很是迟钝。   这个天璇宫女弟子本应也被羽毛所贯穿的,可是她除了肩膀上的伤口之外,就毫发无损了。   天若衣大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捕捉那根黑色羽毛都已经很勉强,更别说刚才整个过程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北冥有鱼还是看见了。二   在黑色羽毛还没有完全贯穿自己的时候,齐归元竭尽全力偏转了身体,用自己的血肉改变了羽毛的射线,使它错开了天若衣的咽喉。龄   不过,他也因而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拔   左胸被俐落地贯穿,能透过狭长的穿洞看见对面的事物,血更是源源不绝地从中里流出,一看就是致命的伤口。污   北冥有鱼这才惊觉那是一处贯穿伤,慌慌忙忙地用另一只手掌堵住了他背面的另一个穿洞口。林   夜鸦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没有立刻出手。北冥有鱼没有天真到以为她有放过齐归元的打算。咎   他吐出了一口混着肉碎的血,但立刻举袖拭去,然后用一个笑容回应北冥有鱼的惊慌失措。③   “……两招吗?”柳   他自嘲地笑出声来,捂住胸口的手掌已经被血染得暗红一片。咎   那覆天盖地的丝线算是一招,黑色羽毛也算一招。仅仅是这两招,就重创了自己,齐归元没有把握接下所谓的第三招。   大天境和宗师之间的差距,是一道不能跨越的鸿沟──齐归元在这个时候,极其深刻地体认到这一点。   “……怎么办?”   北冥有鱼正手足无措间,忽然想起齐归元那放满乱七八糟的物件的袖子。   “你袖子里有药吗?”她于是问道。   “我、我有。”   回答问题的是天若衣。   听见北冥有鱼的问题,而总算回过神来的她撑起身子,不顾自身肩上的伤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在齐归元的另一边。。   分置他左右跪着的两位女性对望了一眼,彼此目光都很复杂,但也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夜鸦却说话了。   “月狐,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眨眼间就来到几人身前,高居临下地望着他们的夜鸦遗憾地叹息。   “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吧?他们给予你的痛苦,你都忘了?”   “我……”   北冥有鱼答不出话来,夜鸦却已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没忘,你只是假装忘了──不……”   “虐杀姬”唐突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   “你只是太天真了,天真地去到相信他的所谓诺言。或许他是真心的,但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么善良,他能坚持下去吗?你能坚持下去吗?”   北冥有鱼无言地垂头,前丝阴影晃荡间,一对眸子十分黯淡。她深知道前路会多灾多难,但心底又有某个部分在响往着。   “不想被石子击伤,就杀掉会拿起石子的人,如果不肯定谁会拿起石子,就杀掉能够拿起石子的人。只要杀到没人敢伤害你,没人敢对你表达不满,那么你才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听着优雅的嗓音,北冥有鱼脑海中却浮现了自己置身于尸山血海里的光景。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所到之处只有寂静,连惨叫和悲鸣都没有。   这样子的世界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彻骨。她不喜欢冰冷。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夜里取暖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不是迫于无奈,谁又想杀人呢?   她不惮忌杀人,却也不喜欢杀人。   然而,假如有一种能够不杀人,就能够捍卫自己的方法,哪怕再困难,她也愿意一试。   “夜鸦前辈,杀戮或许能够成就某些事物,但是杀戮一旦累积沉淀下来,最终肯定会失去一切。”   齐归元首次以前辈来称呼夜鸦,那因为伤势而略显急促的口吻里带着些许劝说之意,彷佛在说“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夜鸦稍微愣住,哑然失笑。   “齐归元,你是第一个敢劝说我的人。”   她给出了这样子的评价,对他所说的话没置可否,反而转向了北冥有鱼。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月狐。”   迎着那对暗红的眸子,北冥有鱼的视线茫然地游移着。但是,她最终还是缓缓地、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终究还是想试着去相信齐归元所说的世界,不想真的置身于于一个冰冰冷冷的世界里。   得到了答案,也感觉中其中的坚定,夜鸦没有沮丧,语调平淡得在陈述事实似的。   夜鸦大概根本就不在意北冥有鱼的去留和生死,只是纯粹后者是武妖,是自己的同类,她才会说几句话罢了。   明白到这一点的北冥有鱼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在十多年前,是她把自己从重围中救了出来,给了自己一个不算安稳,也没有一点“家”的味道,但至少可以容身的地方,这份恩情北冥有鱼自忖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报答。   “你竟然还抱有这样子的希望。我以为在影门的十年里,你早已忘记光明是怎么样的感觉了──”   彷佛惊觉什么般,夜鸦的表情骤然一变。   典雅的脸庞由晴转阴,乌云密布,黑浊的憎恨浮现于瞳中,寄宿着杀意的视线落向齐归元之上。   “不,你只是又再想起来而已。”   夜鸦动怒了。   就连在杀人时也能笑着的“虐杀姬”动怒了。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一个能够面无表情残杀无数人的至凶存在,她的愤怒对于她眼前的三人而言,又是在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   惊恐地发现夜鸦原来也会愤怒的北冥有鱼,脑海里中闪过了这个字眼。   齐归元似乎有同样的预想,眸子里有绝望一闪而逝,但他早有觉悟,至今仍然迎着夜鸦那缠满杀意的目光,无言地与之对视着。   不求饶也不屈服,就算死亡来临也要直面面对,北冥有鱼彷佛能够感觉到他的决心。   可是,她没有觉悟。   ──没有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的觉悟。   于是,就在夜鸦的背后又蔓出了满天丝线,然后像是连理枝般互相卷缠成有如藤蔓的锐物,往齐归元当胸刺去的刹那,北冥有鱼动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脑海里唯一盘缠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齐归元死在自己面前。   少女曳着如翅膀的大袖,像是翩翩起舞的蝶,沿绕着齐归元翻转身体,像是要将之拥抱入怀般挡在他的身前。   齐归元瞪大眼睛看着她,北冥有鱼只是笑了笑。   她不知道为何而笑,就只是觉得应该要笑。   然而,这个飘渺朦胧的笑容随伴一阵冰冷的触感刺破后背皮肤,深入体内,然后贯穿的瞬间被痛苦的扭曲表情所取代。   她惨叫一声。   白色的头发往前飘荡间,鲜血洒了齐归元一脸。   尽管突然爆发的虚弱感夺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少女仍然没有就此倒在齐归元的身上,生怕贯穿自己的尖锐物会刺到齐归元。   “你疯了!”   齐归元惊呼一声,扶住了她的身子。   他一度想要伸手去推自少女腹部穿出的锐物,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注意到这样很可能会让她流血不止,最终在一阵惶然失措中打消了念头。   “你就这么想和他死在一起吗?”夜鸦冷酷的问题从后丢了过来。   贯穿少女身体的丝线缠绕物在她的体内挣扎着想要继续迈进,把她连同齐归元一起贯穿。   北冥有鱼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徒手交握着丝线,逼出全身的力气阻止它继续前进。两者僵峙间,少女的伤口又涌出更多鲜血。   本来已经身受重伤的她因而又咳出几口血,血色沾上了鲜血白发的末端,竟然将她苍白脸容衬得有几分凛然。   “夜鸦,你住手!”   齐归元忘我地大声咆吼,从天若衣手上夺来了长剑,猛地往北冥有鱼的背后砍去。   长剑斩在缠成一股的黑色丝线上,遭到弹起。   那些丝线由夜鸦的羽毛制成,坚韧无比,即使是天璇宫铸剑房精心打造的利剑都无法将之砍断。   齐归元不放弃,举剑再砍。夜鸦无言地看着一切,没有阻止。   一下、两下、三下……   他斩出了十多剑,但是那丝线却硬是不截断,而北冥有鱼的脸色此时已经苍白得吓人了,要知道每一剑落下的冲击都会沿着那股丝线透进北冥有鱼的体内。   齐归元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加速北冥有鱼生命的流逝,最终在第十一剑遭到反弹时,松开了长剑。   那被抛弃的剑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终落向无人之处。   然而,剑没有落在地上。   它落在某只苍老的手掌之中。   “──元儿,你身为剑客,竟然弃剑?这成何体统。”   突如其来地介入的声音如寺里的佛钟般浑厚潦亮。   像是在黑暗里抓住了一丝光明般,齐归元和天若衣先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北冥有鱼也因为这略有印像的声音而艰难地抬头往旁边看去。   朦胧的视线里,在夜鸦早已抬目望向的方向彼端,那个老者如松般屹然而立,挺拔的身姿像是镶刻在夜幕之下的一把贯天之剑。 53、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4)   风止住了。   空气无声地沉淀扭曲。   老者彷佛一道浮于湖面的浮影般,周遭天地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让他的身影看起来一下子确实一下子又模糊起来。   挽成道髻的苍苍白发随风飘荡,就像湖面上被涟漪起伏的柳絮摇枝。   他形相清癯,身材魁伟,一身蓝白色的长衣,持剑之手像是枯木般满布深刻的皱折,但没有一种枯朽的感觉,反而透着无尽的生机。   “……‘八门剑’。”   夜鸦眯起眼睛,率先优雅地道出老者的名字。   而齐归元和天若衣喜呼的一声“师父”,还有草狼和无风惊呼的一声“叶凌门”则慢了半拍地跟随其后响起。   “……叶前辈。”⑸   阿元有救了……北冥有鱼如释重负地微笑,知道只要这位老者来了,齐归元的性命就能够保住。艺   至于,自己?她还没有考虑到。齐   “八门剑”──叶凌门。⒏   那是一个传奇的名字。⑻   天璇宫的现宫主,屹立在华朝武者顶端的第一人,自成名至今未尝一败,武林间的好事者甚至给他起了“叶孤独”这个外号,喻意他找不到对手的寂寥。霖   “你们这俩娃儿大半夜的闹什么如此吵耳?”柒   叶凌门挑起两道弯弯的,眉梢都吊悬到双颊的长眉,用小指挖了挖左耳。陆   他的举动实在是不像一个独步天下的大宗师,甚至散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市井气息,让人下意识倍感亲近。I   “实在是扰人清梦,也难怪夜丫头会如此动怒了。”   老者眯起本就狭长的眼眶,瞄向一直在优雅地笑着的夜鸦。   “夜丫头,我这两徒弟吵到你了,是吧?”   夜鸦咯咯地娇笑了两声,胸前波涛一阵起伏,目光流转地回望叶凌门。   “叶老头,你以为呢?”   “哎哟,老头这称呼我听不得听不得。”叶凌门万般嫌弃地摆了摆袖子,“人老了就越不想认老。”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视线落到夜鸦胸前的一片白腻之上。那里能看窥见女子的少许私密部位,双锋之间的深幽狭谷隐约可见,他有点色眯眯地“哦哦”两声笑了起来。   “你虽然还青春着,但其实并没有比我年轻多少吧?”   夜鸦注意到老者的视线,但仍然显得落落大方,也没有特地去遮挡。   “六十年,的确不多呢。”   “这可不是嘛……”老者啧啧称奇几声,视线还在夜鸦的胸脯上巡梭着,“所以喊我哥哥就好了,老头就生外了。”   “叶哥哥。”   夜鸦腻腻地叫了一声,老者像是浑身发软般抖了一下,随即朝前者竖起大姆指。   “这可真是舒爽啊……”   旁观的几人没想到这两位──一位以“凶名”扬开于外的影门门主,一位以“威”名镇慑天下的天璇宫宫主会联袂上演这么一出没羞没躁的戏码,都目瞪口呆地僵住了动作。   他们的表情都或多或少在透露着一种怀疑:他们真的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齐归元对此有些见怪不怪,很快就回过神来,朝叶凌门投以求助的眼神,希望他能够出手救下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已经气若游丝了,身体软锦锦的,眼睛呈现昏昏欲睡的状态,看起来很沉重。   很明显,如果再不对她施救的话,她很可能就会香消玉陨于此地。   “夜丫头,都三更半夜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啊?”   叶凌门肯定注意到那些惊疑不定的视线,也捕捉到齐归元的意思。   尽管如此,他仍然脸不红耳不赤,自顾自地用温柔得过分的语气向夜鸦抛出一个新的问题,也没有给齐归元任何暗示和答复。   “叶哥哥,你又怎么说呢?”   夜鸦从善如流,很快就换上了新的称呼,像踢皮球一样,以同样的问题反问叶凌门。   叶凌门一副“我懂你的”的表情点着头,一本正经地批评说:   “这几娃儿确实有些闹得凶了,都不好好让人睡觉。”   夜鸦正要接话,叶凌门却举起手掌示意她先打月?费群"8".57;66.344:,2住。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你都上了年纪,不能好好睡眠,不仅会损害皮肤,心情也未免会烦躁。人都到了中年喽,睡眠的确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任何女性──或是说,雌性──能够接受别人评价自己“老”或“丑”。   夜鸦听了叶凌门的话,至始维持在脸上笑容出现了些许裂痕,眼角和嘴角同时抽畜般跳动不已。   尽管不悦至此,夜鸦也没有动手,仍然克制住各种心情。   原因无他。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是叶凌门──一个她杀不掉的人。   “半夜三更游荡于原野,叶哥哥难道是来赏花的吗?”   “丫头,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了?”   叶凌门愕然地瞪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夜鸦一遍。他目光停留在对方胸前和坦露出来的小腿上最久,不知怎的有一种猥琐之意。   “也是,人老了脑子就不灵光了。这里最多就是种了一堆麦子,我来赏什么花呢?或许说成是赏麦更妥当一点?反正月色不错,你也不错。”   彷佛是觉得烦了,叶凌门忽视已经僵住表情的夜鸦,兀自摆了摆手。   “哎,不扯谈了。”   他佯装生气扫视了齐归元和天若衣一眼,视线触及北冥有鱼之时却有一瞬间泛起了复杂的神情。   最后,他烦不胜烦地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有俩调皮的娃吗?最近清云派师祖摆大寿──就那个一百五十多岁的大天境老头子,你记得吧?我瞧啊,白吃白食不能不去啊!我这不是想说带他们也去见识见识,饱顿一餐吗?结果,我提早了些许行程,打算到点来到约定地点找他们,想说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却发现他们满山撒开脚丫乱跑,也不知道是不来偷情来了。”   真是气人啊!叶凌门顿足捶胸,恨铁不成钢地埋怨说:   “他们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呢?”   “对了,夜丫头你也是差不多吧?弟子乱跑了,你这个当奶妈的来找她回去了咯?不听话的娃,好歹都要教训一下不是?”   “叶哥哥所言极是。”   夜鸦微笑应答,像是不在意叶凌门那表面上轻佻,实则暗藏教训的口吻。   “不过啊──”   叶凌门拖长尾音,目光倏地落在北冥有鱼身上。   “你这‘教训’好像有点太过严苛了一些。”他表情深远地说。   “嗯?”夜鸦诧异地遮住嘴巴,“叶哥哥,难道人老了,也都爱犯‘多管闲事’的毛病?”   “哎呀,你这就不对了。”叶凌门咋舌撇头,“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怎么可能多管闲事呢?不过……”   突然中断的话语。   叶凌门突然从原位消失,留下了模糊的虚影,而本人已经在一个跨步间逼近至夜鸦的面前。   “娃儿不听话,自然得打屁股,你说对不对?”   老者深深地凝视着夜鸦的眸子,锐利的目光彷佛在窥探那暗红两珠的深处似的。   见到叶凌门竟然能够如此轻易靠至夜鸦的极近处,草狼和无风两人都惊骇无比,脸上都堆满了惊疑和佩服。   真不愧是叶凌门!齐归元能够听见他们这样子的心声。   而直面叶凌门的夜鸦却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产生一丝动摇或变化,好像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哥哥是要打谁的屁股呢?”   夜鸦舔了舔红唇,一举一动都妩媚极了。   然后,她的身影在下一瞬间消失,极为诡异地挪移到叶凌门的背后。   “我的屁股吗?”她问。   因为主人产生了位移,贯穿北冥有鱼腹部的锐物被抽出。   原本被堵住的伤口一口气涌出大量鲜血,吓得齐归元面色唰白。   他连忙让维持不住身形的北冥有鱼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并出剑指疾点武妖少女身上的好几个穴位,用点穴手法抑制她血液的流失。   几乎是同时的,他还招呼自己的师妹帮他处理北冥有鱼腹部的伤口。   天若衣也没有顾虑北冥有鱼是不是武妖,把用剩的金创药一口气都洒在她伤口的两端。   药粉触及伤口时产生的剧痛痛得北冥有鱼一下子昏晕过去。   幸好,那一股丝线并不粗,贯穿伤的伤口也没有多大,直径大概只有三指宽,还比不上齐归元右胸上的伤口,只是其所伤及的位置实在是糟糕,估计贯穿了内脏。   相较之下,齐归元右胸的贯穿伤则比较靠近中央处,恪好没有伤及肺部,所以只是属于看着严重的类型。 54、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5)   “哎,我可不敢!”   斜睨了北冥有鱼那边一眼,叶凌门转身重新面向夜鸦。   “漂亮的女人都有刺,我可不知道你的屁股有没有长刺。”他半挖苦半调戏地说道。   夜鸦报以伤心的笑容,可目光里却平静无波,甚至有点阴森的踪影。   “看来叶哥哥不信任我呢。”   然后,夜鸦像是往后弹跳似的退开几步,拉开与叶凌门的距离。她长时间置身在叶凌门领域里的兴趣。   她仰望瞳孔倒映出来的皎月,声音突然出现些许转冷的征兆。   “叶凌门,你来不仅是教训你的弟子,还是来教训我的吧。”   疑问的字眼,确定的语气。   夜鸦的说话相当暧昧,教人难以判断这是一句疑问,还是一句已有确实答案的反问。   “这是什么话呢?”叶凌门睁着一只眼睛,“你,我可教训不了。”   夜鸦微歪了歪头,垂铺在胸前的亮丽发丝微微摇曳,像是帘子般半遮半掩住底下的幽谷风光。   而她本人诡异地沉默着,暂时没有吐出任何字句,维持了一段长得不自然的时间。   在那期间,叶凌门也一言不发,唯有见到北冥有鱼的血似乎有止住趋势时,齐归元发出的吁气声一度回响。   紧接在那段诡异地长的沉默后,夜鸦终于再次启唇。   “你教训得了。”夜鸦轻声呢喃,“不论是武力上,还是道理上──当然,还有恩情上。”   她的话语很耐人寻味,足以惹人遐想翩翩。   “我可不记得我对你有恩。”   叶凌门的说话刚离口,夜鸦便紧接着说:   “如果武妖的性命真算是一文不值的话。”她说得有点急促。①   那带着怒气的语调让叶凌门一时无言。零   “陈年旧事,提他作甚?”①   说话之前,他长叹了口气。起   “陈年旧事”这四个字透露着明确但不具体的信息,齐归元“咦?”了一声,视线窥向两位宗师。#   “陈年旧事吗?”思   夜鸦像是要保护心脏般,一度举起右手按住左胸。-   “你这样算是一‘话’置之吗?”午   叶凌门再次闭上嘴巴。⑨   夜鸦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倒映着叶凌门的身影。那身影并不清晰,莫名地被某种感情──疑惑、控诉、哀愁、憎恨──所模糊。斯   不经意地,齐归元注意到她这个复杂至极的眼神,心里立刻冒出“师父难道和‘虐杀姬’有旧”的猜测,彷佛快要惊觉什么的预感如被狂风荡起的叶片般贯穿他的全身。(   ──难道师父曾经对夜鸦有恩?九   结合两人对话所透露出的讯息,齐归元有了这个合理的怀疑。)   这是个无法期待有人会主动解答的疑问,但是深究下去似乎也不妥当,他在一阵纠结后便决定暂时将之弃置,继续专注于处理北冥有鱼的伤口。扒   伤口的血算是止住了,但是这样子的贯穿伤没法期望它快速愈口,包扎的效果也极其有限,唯有动用烧红的烙铁烫焦伤口处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至于,里面的伤就只有靠自己的自愈力。   北冥有鱼是大天境,自愈能力和体质都比一般人强上很多,所以里面的伤口应该问题也不大。   事实上,只要处理得当及时,而且不是身中剧毒,或是伤及“武根”,任何不是即场致死的伤势都要不了大天境的命。   他们的身体太过强韧了。   因为现在手边没有烙铁,在叶凌门与夜鸦仍处于对峙间也不能真的大摇大摆去到生火,齐归元只好扯下自己的衣袖,在天若衣的帮助下替北冥有鱼包扎好伤口,姑且是把它给封住。   彷佛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叶凌门以一阵沉重而饱含愁绪的叹息打破与夜鸦间的沉默。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接着,老者用怀缅过去某个时刻,有点酸楚地抛出带着质问意思的一句:   “你既然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为什么又要加害于她呢?你忘记了自己的从前了?”   “加害?”   好像听见了很滑稽的词语般,夜鸦失笑着,以充满媚意的声音复述了一次,但这也仅止于这两个字,紧接其后的一句话她咬重了字词,认真地说:   “我只是怒其不争,听了你弟子的花言巧语而已。”   “丫头,是不是花言巧语并不重要。”叶凌门有所感触般闭上眼睛,“她能听从自己的心声,岂不是一件好事?”   “哪我呢?”   夜鸦这个问题立即抛了出来,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强撑开了叶凌门的眼睛。   她这个问题听起来是在问叶凌门,听从自己的心意去到行使杀戮之举算不算一件好事。   叶凌门紧闭着嘴巴,视线也微微从夜鸦身上错开,似乎是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重点根本不在于自己的‘心意’。”   夜鸦嘲堆砌出嘲讽和悲伤的浅笑,所注视的手无物一物,几度握紧又松开。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重要的根本不是个人的意志,而是在于这个人所展现的价值,究竟有没有益于世界。”   “虐杀姬”以凝固的血般浓稠和黯淡,显得极为冷漠的暗红眸子直盯着叶凌门,并“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如此问道。   叶凌门的回应是一声叹息,其中的无奈意味很清楚。   “我讨厌这样。”   不具一丝感情而且冰冷如雪的口吻,她的憎恨和唾弃尽数寄宿于落向叶凌门的眼神之中。   “但是,‘杀戮’成就不了你。”   他稍微停顿,逐渐加重了语气,字字慎重而确实地说:   “丫头,只有畏惧是无法成就自身的。”   像是要敲在夜鸦心房上的一句话,老者说得格外地有力,眼神带着些许盼望。   数遍整个世界,或许也只有师父会对“虐杀姬”仍然抱有期待了吧,齐归元如此想着。   ──夜鸦也理所当然地知道。   所以,她沉默着,予以尊重。   “缺了别人的‘敬重’,人们只会怕你,不会在你身陷危难时伸出援手,也不会在你抱肩自暖的寒夜里,给予你一丝温暖。只会绵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这样有意义吗?”   “有意义。”   一字不漏地听完叶凌门的话,夜鸦才有了第一个动作──她很遗憾地摇头。   “只要让他们至死都在为我‘锦上添花’,这不就有意义了吗?”   叶凌门想说些什么,但夜鸦没有给予他任何介入的机会,继续说道:   “只要他们由始至终都惧我至深,深入到骨髓,我仅凭话语,他们就会被恐惧所驱使,几乎盲目地听从。”   凡是看见她,就彷佛感受到死亡。   “虐杀姬”已经成为了杀戮的象征,深入至武林中人,乃至朝廷坊间的内心深处,仅是如此就足以用“恐惧”驱使、左右无数人的思想和言行。   然而,当她失去了一切时,肯定只有如释重负的人,而会对她伸出手的人或许那里都不存在吧。   但与此同时,只要她一天不掉下神坛、一天不失去力量,她永远都会是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虐杀姬”,能够继续凭藉一己之力和杀戮之举去到立足于世。   道理无可否定是存在的,不过叶凌门显然并不认同这种有如邪魔外道的做法,并用一个叹声摇头的举动加以彰显。   “丫头,冥顽不灵乃至于固步自封,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夜鸦眯起眼睛,别具意味地作出宣言:   “固步自封的不一定是我,最后死的也不一定是我。”   影门门主依然贯彻自己的主张,叶凌门的一言一语都没有足以动摇她的意志。   事到如今,话题似乎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大概也是察觉到交谈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老者像是在埋怨天公不造美般叹了一口长气。   这时候,叶凌门扭头瞥向齐归元的方向,视线投在北冥有鱼的身上。   “元儿,处理好了吗?”   “暂且算是,但伤口还没有完整地封住。”   齐归元皱着眉如此回答,天若衣接过话头补充说:   “血也差不多止住了,这位姑娘的身体很强健。”   “足够了。这狐丫头是大天境,这样子的伤死不了。”   叶凌门的语气随便。   这么一来,即使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齐归元还是觉得莫名地放心不下。但是,叶凌门早就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夜鸦。   “夜丫头,她跟你很像,你肯定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刚才你只是意气用事,对吗?”   老者语重心长地问,夜鸦则又摆出一如既往的优雅笑容。   “如果我说不是呢?”   叶凌门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摆着手说:   “那你就继续孤身一人吧。”   惊觉他们对话里所暗示的意思,知道叶凌门有把北冥有鱼交回夜鸦照顾的意思,齐归元瞬间瞪目瞠视叶凌门,焦急地喊道:   “师父,你──”   “元儿,别对你师父我吹胡子瞪眼,没大没小。”   叶凌门似是疑非地斥责了齐归元一句,那一声惆怅的吐息则紧随其后。他看向无人的方向,没有正视任何一个人。   “你要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天璇宫还是很有限的。你知道,我也知道。”   望着叶凌门蒙上阴影的侧脸,齐归元默然。   这不意味着他能够同意自己师父的说法──不,他明白,也曾经予以认同,但现在北冥有鱼身受创伤,他不放心,所以变得不认同了。   然而,他也尊师重道,所以暂且没有违抗师命。   他,已经欠自己的恩师足够多了。   尽管如此,齐归元却紧抱住北冥有鱼稍显冰冷的娇躯,用行动展示自己的意志。   怀中的触感纤细而柔软,但不乏弹性和坚韧,那身体的主人已经承受得太多太多了,教人无法轻易放手。   嗯,齐归元无法安心把怀中的少女交给一个以“杀”为名的人。   叶凌门没有考虑齐归元的想法,我行我素地再次转向夜鸦。   “夜丫头,你觉得呢?”他沉稳地问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望向了夜鸦,分别以各自的心情期待着她的答复。   迎着他们的视线,夜鸦维持脸上的笑容,以行动作出回答。   她抬腿走到齐归元面前,伸手想要抱起北冥有鱼,他却没有松开怀中的少女,像个睹气的孩子,无言地用抗拒的眼神望着夜鸦。   “元儿,放手。”老者严词勒令。   此时,齐归元想起了自己刚才“二十年成为宗师”的交换条件,正想向叶凌门提出之际,自己后颈倏地一痛,而叶凌门早就不在原先的位置。   意识迅速散去。   齐归元捂住后颈错愕地回头,看见了叶凌门的身影,还有那痛击自己脖子的剑柄,以及天若衣来回看着自己和老者的焦急失措眼神。   “师父,你为──”   齐归元难以置信地呼喊,露出惨遭背叛的表情。   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不帮我?为什么我如此之无力?e   无数问题冷不防地涌现,奈何意识的消散的速度太快了,他还没有得到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昏晕了过去。r   风再度扫过不远处的麦田,吹倒了齐归元,吹散了他最后的一丝意识,他身形一歪就倒在天若衣的怀里。(   但是,他抱着北冥有鱼的手仍然没有松开。九   *)   天若衣凝望抱着北冥有鱼的夜鸦背影。〇   她看着对方在走出一距离后,突然就像鬼怪般消失于黑暗之中,久久没有言语。午   又是一阵风吹过,远处的麦手沙沙作响。③   真的要谢天谢地,她怀里躺着的齐归元意识仍未恢复过来,否则他肯定会不顾一切追上去。芭   作为齐归元青梅竹马的师妹,天若衣早就听说过北冥有鱼的事。起   她虽然可怜北冥有鱼的经历,但在她心中,自己师兄的性命更重要,不希望看见他变成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所以她心中有点庆幸。艺   “若儿,你觉得师父我很无情吗?”彡   突兀地,叶凌门充满无力感的问题从头上降下。   即使天璇宫陷于危难,也没有听见自己师父会以这种苍白的口吻说话,天若衣一时感到诧异无比。   “我虽被冠以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但可不是一切的主宰。只要一天身为人,就一天会有力所不及的事。传说中的飞仙们也无法真正的随心所欲,更何况是我们呢?”   他其实是在自问自答,压根就没有在寻求任何安慰之语。   尽管如此,天若衣仍然给出了最底限度的安慰──   “我明白的。”她如此说道。 55、幸福与痛苦间的距离(6)   “你是个乖孩子,从来没让师父为难过。”   叶凌门把手中的剑还给天若衣,并对她加以赞许,随即不满地皱起眉头,俯视齐归元那一张即使主人昏倒了,仍然板着的脸。   “他是个坏孩子,整天让为师烦恼不堪。”   “可是……”天若衣柔声启唇,“师父还是比较喜欢师兄呢。”   被揭了短,老者不禁老面一红,有点懊羞成怒地痛斥自己的徒弟:   “胡说!他一个男的,为师喜欢他作甚。烦心。”   叶凌门是个脸皮厚的人。   按他的话说,就是“人老了,脸皮也厚了”但往往说他和齐归元关系好时,他却像是突然年轻了很多年般脸皮变薄。嗯,就像现在。   天若衣将他的这种心思定义为自己师父的可爱之处。   于是,会心的秀丽笑容就在她脸上轻柔地漾起,摇晃着像水面的倒映浮光。   知道自己的心思暪不过天若衣,叶凌门忿忿地小声嘀咕着不知什么话,一点尊长应有的姿态都不具备,那生着闷气的样子更像是个老孩子。   天若衣轻笑了几声。   结果,这笑声成为了几颗扔进湖面里的石头,莫名其妙就在叶凌门脸上敲出复杂的感情涟漪。   像是无数色彩半混杂在一起般,那似融非融的状态或许可以精准地说出任何一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但却无法很好地去归纳描述整体,唯有混乱一词比较能准确捕捉那种感觉。   “若儿,你师父我啊……”   这句话裹着一层名为“叹息”的外衣,其中溢出的则是惆怅与哀愁。   忽然沉默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概和无力彷佛被夹在老者的皱绂间,他眺望天际的眼神一再飘远、一再飘远,穿透了云层、穿透了世界的边界、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直至遥不可及的彼端。   “……已经很老了。”   表面格外平静的一句话,却如失控马车般撞在天若衣的心头。   她的身体应声抖颤了一下,瞪目瞠视叶凌门的星眸中溢出了悲伤,能听出暗含在老者话里的愁绪和苦涩,心底油然而生的酸楚如小溪流淌全身。   老者把视线从天际彼端拉回,转而将之投在天若衣身上。   “我已经快两百岁了。”   他凝望自己依然有力的一对手,其中所掌控的力量足以摧毁很事物,但却遮掩不了覆在上面那层皮肤的枯燥和皱折──那些苍老的刻纹在痛斥着光阴的流逝和不可挽回。   宗师是屹立于这片天地间的最强存在,却敌不过时间这位最无情冷酷的敌人。   “师父,你还──”   天若衣出言安慰,但话还未完,就被叶凌门一个摇头打断。   “她比我足足年轻六十年。”   又是武妖之身,叶凌门如此说道。   大多数武妖的寿命本来就比人类要长,而且还比自己年轻足足六十年有多,在这样子的差距面前,叶凌门十有八九会早于夜鸦逝去。   “我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上天又没有垂怜于我,给予我眷顾,飞仙仍处在能够触摸到,却无法真正跨越的界线之后。”   叶凌门神色黯淡。   他不是天才──至少和齐归元相比,他不是──只是个努力家罢了。   有些成功者大器晚成,他就是属于此类。   踏足宗师之前,即使选择了返老还童争取更多时间,他依然只能以老人之姿成就宗师之身,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可以抓紧的时间才得以成就,甚至由于晋身宗师时的岁数过于年长,他现在就连“半满”和“盈满”的形态转换也办不到。   他是个不完整的宗师。   叶凌门所拥有的纯粹只有一股牛脾气和不愿服输的意志,也是依靠这些走到现在尊崇的位置,获得了成功。   然而,他已经老了。   除非能够脱去凡驱,羽化为飞仙,否则他命不久矣。嗯,他已经是个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老人了。   叶凌门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几度松开又握紧,像是在确定自己的手掌仍然保有力量一般。   “咫尺之距,如远若近,彷佛天涯。只要一步就可以获得成就,可这一步,又谈何容易?”   宗师和飞仙彼此之间只有一线之差。   可惜,这个差距远比普通人和人境、人境和地境、地境和天境之间的差距还要深和宽阔,是一个天堑鸿沟。   即使能够看见对面,但是跨越过去却需要费进一生。   而叶凌门自觉并没有那个机缘,没有办法成为武者们梦寐以求的飞仙。   “如果……”   叶凌门敛去脸上流露出来的情绪,但仍有一些残留的痕迹。他就这样往远方伸尽右手握紧──握得很紧很紧。   “我如果能够年轻六十年,今天我就能把那雾幻狐给带走了。要是我能年轻的六十年的话……”   所谓英雄迟暮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天若衣心想。   她师父经常把“人多了,顾虑就多了”这句话挂在嘴边。   有些人在将死之际,能够不顾一切,但有些人却不然。   叶凌门身后有一个门派,还有一直视如己出的徒弟们。如果今天他真的护下刚才的雾幻狐,夜鸦很可能会因此生恨。   他在的时候或许还能以己力保护自己所重视的一切,但如果他死了呢?夜鸦能活得比他长,他不得不为自己死后考虑。   ──因为深爱齐归元,所以无办法响应他的所祈所求。   这就是天璇宫宫主,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叶凌门,唯一的无奈之处。   “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啊……”   叶凌门拉回右手,一对手掌负在身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望向夜鸦离开之处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又似是在追亿什么般呆站着。   天若衣抱在齐归元,静静地守望着他。   “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个字从叶凌门的嘴里吐出。他转身过来,迈步就走,完全没有理会天若衣怀里的那个大拖油瓶,也没有想要帮忙的打算。   “师、师父!”   天若衣连忙叫住叶凌门,想要向他请求帮助。叶凌门彷佛早已洞悉一切,在她把请求提出来前,就先开口说道:   “你背他呗。”   “这、这怎么可以?”   男女授受不亲,天若衣惊慌失措地喊道。   “怎么不可以?”   叶凌门百般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径自越过天若衣,继续沿着来路走去。   天若衣见师父真的打算抛弃自己,一下子看向躺在自己怀里的齐归元,一下子又望向越走越远的师父,脸上尽染踌躇之余,还有些许羞意点缀。   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把齐归元给背起来。   男人并不瘦弱,自然也不会太轻,趴挂在天若衣纤弱的背上活像个大包袱,不过她已经是地境之身,离天境亦不远,背起一个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样,天若衣背着自己的师兄,快步追上先行的叶凌门。   “若儿,你的伤势处理好了?”   叶凌门斜目瞥向天若衣肩膀上的伤口。   那处箭伤血已经止住,但只是粗略包扎了一下。她大部分精力都花费在北冥有鱼和齐归元的伤口处理上,自己的伤口却有所忽视。   “只是皮外伤。”她轻巧地应声。   “哦,的确只能算是皮外伤。”   叶凌门点了点头,然后诡异地扬起一个稍显轻佻而又意味深远的怪笑。   “怎么样?心跳得很快吧?”   “咦?”   天若衣闻言就是愣住,同时停住了脚步。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背后传来的温暖,也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背后,然而这一番努力却因为叶凌门那个问题而烟消云散。   一度褪去的红潮又在席卷脸颊,她立刻娇声提出抗议:⑴   “师父!”玲   已经走前了好几步的叶凌门窥笑着转头看了过来。脸皮簿的天若衣承受不住那股戏谑的视线,便别开了脸,看向莫名的方向。(   尽管她已经摆出这种“你别说了啦!”的姿态,叶凌门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   “你很喜欢这小子,不是吗?”)   被突如其来如此一问,刚重新抬腿的天若衣立刻又凝住动作。旗   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她整个人瞠目结舌地呆住,连呼吁都屏住了。司   她一顿一顿地把头扭了过来,待那双星眸动摇地对准叶凌门的瞬间,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倒抽了一口气,然后惊声大喊:污   “师、师父,你在说什么呢?”玖   天若衣脸上的红晕更艳丽了,彷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似的。斯   “全天璇宫上下都知道了。”叶凌门不满地用鼻子发出哼声,“为师老是老了,但还没瞎,看得一清二楚呢。”韭   “师父!”(   天若衣微愠地嗔唤一声,一对眸子埋怨地瞪视着叶凌门。后者佯装没有注意到,径自就继续说:八   “你和元儿一直被视为天作之合,天璇宫的金童玉女,长老们也很期待你们能够成事。”)   “这……”   叶凌门说的都是事实,天若衣想要懊羞成怒也缺乏了足够理由。   “可是你们却不争气!”叶凌门恨铁不成钢般顿了顿足,“你家七师弟比你们还要年轻,已经给我生了个大胖徒孙,你们呢?”   天若衣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但叶凌门却快嘴说了下去,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出声。   “两个口不对心的家伙,又脸皮薄,硬是拖了二十多年没有表白心意──干嘛?瞪我也没用,我告诉你,回去俐落把事情给办了。你不急,我可急。还有元儿虽然白痴,但是盯着他的女娃儿可多了,要知道女追男只隔层纱,一个色、诱说不定就得把他给钓到了,你到时别来找我哭!”   呆呆地听着叶凌门的连珠弹发,天若衣显得十分迟钝,久久没有任何反应,待好不容易把说话在脑海中组拼完整,背后的齐归元忽然无意识地动了动,害她以为他都听见了,极其狼狈地说着“不是这样”。   慌乱之间,她险些没站稳脚步而摔倒。   大概是终于理解到事情的急切性和严重性了吧,她站稳之后,脸上所浮现的却不是羞意,而是深思。   “若儿,我已经很老了。”   叶凌门没有推波助澜,反而又再惆怅地如此宣言。天若衣微微抬目对上叶凌门的视线,欲言又止。   “在有生之年,我希望能够见到你们能够获得收获幸福。”   这是我最后的一个愿望了,叶凌门平静地笑了起来。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笑容,能够体会到迟暮的感觉,天若衣鼻头一阵发酸,想哭。   她没有哭,只是点了点头。   恩师最后的愿望,身为徒弟的她岂能不答应下来,而且她本来就倾慕齐归元已久,也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是由始至终都没能够鼓起勇气去表达心意而已。   有时候,人们都长有一张嘴巴,但能够好好地把心意诉之言语的人却少之又少。   而待真的累积了足够勇气能够开口时,可能就已经太迟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为时未晚就将一切都倾诉予对方呢?   天若衣喜欢齐归元,也敬重自己的师父。   而且,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下定决心了。   “我会好好告诉师兄的。”   天若衣坚定地如是说道,双眸耀出惊人的神采。   对此,叶凌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他们默默地踏着前往齐归元所订客栈的路途,月光映照下,拖出了三道长长的影子──两个紧密地相连在一起,而另一个彷佛已经游离于世外般孤立。   由于距离破晓来临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正是夜色最浓最黑暗的时候,路上并没有一个路人,周遭天地静寂一片,好像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世界。   叶凌门师徒三人默然不语地前行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目的地──那座路边客栈的微弱烛火时,天若衣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和一些由此产生的疑问,忍不住窥探叶凌门的侧面。   “屁和话一样,憋住对身体有害。”   叶凌门注意到她的目光,便没好气地如此问道。   始料未及的天若衣暗自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平伏过来,顺应对方的问题提出自己的疑惑。   “师父……”她迟疑须臾,“你与夜鸦前辈有旧?”   好像早有所料般,这个问题并不让叶凌门展露惊讶。   “你听你师兄提过吗?雾幻狐的事情。你们俩无话不说,你肯定比为师更早知道这件事,而且帮他瞒住为师吧。”   老者不答却反问。   被一字不差地说中,天若衣愧疚地低下了头,说了声“对不起”,结果叶凌门却没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不是在责怪你,你心地善良,而且又受你最喜欢的师兄所托。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啦,我管不着,也没打算管你们俩的小秘密。所以,雾幻狐──北冥有鱼姑娘的事,你是知道的吧?而且知道得比为师都要多。”   天若衣沉默了一下,最终颔首以示肯定。   “是的,师兄好多年前就告诉过我了。”   叶凌门吁了口气。   “一样。”   “嗯?”   天若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不过叶凌门认为这两个字就足够说明一切似的,没有再补充解释只字片语。   他说,一样。   那究竟是什么一样呢?   这个词语未免太显得前言不对后语而且出现时机突兀,天若衣经过片刻沉思,才大概理解到那是在指什么。   “师父,你是指……你和夜鸦前辈的关系,就像师兄和北冥姑娘的关系一样?”   “嗯。”   对于天若衣的试探,叶凌门吐出肯定的单音。   “一样,我以前救过夜丫头。”   所以师父在得知师兄和北冥姑娘的事后,多次表现出庇护之意,也有其中的缘故吗?天若衣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一层因由,总算是恍然大悟。   “但也仅此而已,我给予了她所谓的自由,却刻意地遗忘了在这个世界里,武妖是唯一得不到自由的存在。谁叫我那时候深受枷锁不得自由,以为全世界里能够抱拥自由的人就是幸福的人呢?”   叶凌门挂起苦涩的微笑,以悲伤的表情仰望天际。   “于是,她踏上了歪路,成为了我们口中的邪魔外道。”   “那你后悔救了她吗?师父。”   “后悔?”   叶凌门失笑。   接着,他用自言自语般的口吻回答说:   “你师父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好好引导她。”   那是满怀悔意的一句话。 56、那一箭所粉碎之物(1)   滴答、滴答、滴答……   她听见了水珠滴落的声音,冰冷冷的,一声紧接一声,格外地响耳清脆,彷佛有什么东西随之自身体里流失。   像是耳鸣,又像是呼唤。   那究竟是鲜血滴落的声音,是生命流失的声音,抑或是死亡的脚步声呢?   她的意识不可思议地清晰,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但是五官却像被封锁了起来一般,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就像徘徊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极黑环境之中,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嗯……”   自己已经死了吗?   没有答案。   但是,如果这就是死亡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什么都不存在,整个世界漆黑一片,无声也无息,连天空都没法窥见──这种极端的孤独实在教人难以承受。   忽然间,北冥有鱼觉得那水滴的声音实在是吵耳。   如果不是它持续不断地回响着,她的意识恐怕早就被黑暗所吞噬,而在只剩4下自己的世界里失去意识,并不见得是一件不幸的事,反而会是一种幸福。   只能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太可怕了。   少女无从选择,只能继续徘徊在黑暗之中寻找光明,在寒夜之中寻找温暖的火光。   然而,她所寻求的一切似乎哪里都不存在。   ──哪里都不存在。   *   灯火摇曳中,北冥有鱼睁开了眼睛。   充斥天地的夜里寒气瞬间涌入眼眶,冰冷如刃地刺痛着她略显干涩的眸子,她连续重复几次开合眼帘的动作,才终于适应过来。   稍显黯淡的紫色两珠缓缓转动,她移动视线察看四周。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味道,还有背后传来的熟悉被褥触感,少女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正置身于自己的房间──昏暗的影门房间。   北冥有鱼躺在床上,正面就是有点发霉的天花板。   呆呆地仰望着一成不变的昏暗光景,闻着已经尽染自己体香的房间味道,她心想自己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个狭窄的唯一容身之所。   似乎还死不了呢……她不由得有点失落,但最先填满脑海的是对齐归元的担心。   他,还好吗?   尽管知道叶凌门及时赶到介入,自己所牵挂之人多半并没有丧命之忧,但是自己却不在他的身边,脑海的思绪总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往往在这种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整个世界最难以控制的,其实就是自己的感情和思绪。伍   北冥有鱼切身处地般体会到这一点,并且深受其害。医   彷佛想要把一切烦忧全部甩去般,她摇了摇头,因而受到牵连的柔顺发丝在床上磨擦,沙沙的声响如混有沙砾的潮水涌入耳中。⑺   总觉得一直躺在床上备受压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八   她因此撑起身体。⒏   腹部还有点隐隐作痛,她捂住痛处在床上坐起来。被子无法挂在滑腻柔软的肌肤上,无力地自上半身滑落,在大腿上叠成一团。淋   如丝的白发轻抚肌肤,在昏暗的光影中两者几乎要融为一体,光溜溜的上半身被寒气所扰,她受冷而缩了缩肩膀。V   腹部并没有瞩目的伤口,光洁如初,但本应被贯穿处的新生肌肤格外地粉嫩,依稀勾勒出已经逐渐淡薄的伤口轮廓。I   我睡了多久?I   她轻抚着伤口,暗自思忖着,被完整贯穿的伤口要恢复到这个程度,以大天境的恢复力可能也有一星期多了吧?V   “──你睡了五天。”I   没有期望得到的解答从房间角落里传来。(   甜腻而优雅的嗓音与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北冥有鱼几乎没有怀疑是自己听错,迅速抬头瞥向其源头之处。一   逐渐收缩的瞳孔里,映出了那一片又一片的黑色。)   房间角落的地上铺满了如落叶般的黑色羽毛,在烛火曳出的扭曲光影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一双巨大的翅膀即使收展起来仍然教人难以忽视。   夜鸦就坐在放在那里的椅子上。   她除去了黑色的外袍和多余的外饰,修长丰满的躯体在剪裁修身的黑色裙子勾勒下,呈现出极为煽情的曲线。她翘着腿,裙摆正前的开叉间是一片与衣服形成鲜明强比的白腻肤色。   她到底是一开始就在哪里,还是自己醒来自己才到来的呢?北冥有鱼注定单凭自力解答这个问题,因为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察觉到夜鸦的存在。   武妖宗师。   世间最强的刺客。   她的刺客身份远比宗师之威更来得让人惮忌。   本体是一只暗鸦,而暗鸦的天赋是能够把气息完全隐蔽。   一位能够把气息完全敛藏,甚至是作出攻击时仍能最大限度压低气息外泄的宗师,几乎能够在无声无息暗夺去这个世界大部分的生命。   很多年前,正道门派曾经设计围剿夜鸦,派出了阵容堪称匹敌数万军队的高手,却硬生生被夜鸦凭借强大的潜行能力给逃出生天,甚至还有几位有名的高手遭到她的反击而阵亡。   自那次围剿之后,名大门派就明白到一件事,如果没有人能够捕捉到在潜行状态的夜鸦,别说是杀她,甚至是找到她也不是一件易事。   假如夜鸦不是有如此强大的潜行能力,她肯定早就死于名门正派的剑下了。   见到北冥有鱼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瞧,夜鸦落落大方地笑着问道:   “怎么不跟我说话了?”   语气不带一丝冰冷或是愧疚,彷佛伤害北冥有鱼的根本就不是她似的。   笑里藏刀。   美艳的姿色底下藏有死亡。   她似乎从来不在意身边之人的生死,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太在意。有时候,北冥有鱼觉得“虐杀姬”很可怕,也很孤独可怜。   “夜姐姐……”   一旦在死亡边缘徘徊过,人们或许会变得更为慎重,但也不缺一些从死亡的经历之中获得勇气之人。   北冥有鱼可能就是后者。   她稍作迟疑,待夜鸦追问“怎么了吗?”后,鼓起勇气端出平静的口吻,抛出一个她以前从来不敢问的问题。   “你,不孤独吗?”   难得地,夜鸦有一瞬间的愕然。   总是处变不惊,总是挂着优雅笑容的她对于这个问题始料未及,但待镇定过来后,便微敛脸上的表情。   最后,在她脸上残留下来的,是一个浅淡的笑容。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她用上追忆的语气,神情有点疲惫。   北冥有鱼听了,心想自己和夜鸦一定有很好相同的地方。   不是性格,也不是外貌,而是过去。   同样身为天成武妖的两人之间,一定有过某种近乎奇迹的际遇才能走到如此地步。这个世界对天成武妖太不宽容,也太残酷了一些。   对武妖来说,单是能够活着于这个世界,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   “我已经忘记了孤独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了。”   暧昧的语气,模糊的声音,夜鸦的回答有着深深的不确定感,叫人难以相信。   “难道不是忘记了不孤独的感觉?”   北冥有鱼的反问非常犀利。   但她不是有意的,那纯粹是冲口而出。   正如光和黑暗是一体两面,这个世间除了自我之外,所有事物都有成对的存在,而人类必须透过对双方的感受,才能较为确切地丈量其中一方。   当忘记了幸福的轮廓,就不知道何谓痛苦。   同样的道理,从来没有体会过孤独的人,也永远无法感受到不孤独是何等温暖。   于是,北冥有鱼第一次在夜鸦脸上看见茫然和彷惶的影子。   “把衣服穿上吧。”   一阵沉默后,她突兀地把话题转移到无关的方向。   北冥有鱼理解到对方是不想自己继续深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也太多管闲事了一些,虽然想要知道答案,但还是在夜鸦幽幽的视线凝望下闭上了嘴巴。   “披上吧。”   夜鸦起到床边,拿起叠好放在床头的衣服披在北冥有鱼的肩头上。   “你准备的?衣服。”   问着,北冥有鱼紧了紧衣襟,遮去大片雪白的春色。   “你觉得呢?”夜鸦微笑着反问。   北冥有鱼想了想,最后淡淡地回答说:   “他们从来不进我的房间。”   “他们有多么希望成为你的入幕之宾了,你不会不知道吧。”夜鸦意味深远扬起嘴角。   北冥有鱼明白她所指为何,并且有点不服气地作出反击。   “夜姐姐也一样吧?”   夜鸦冷笑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说:   “他们都没有这个勇气。”   面对夜鸦有点抗拒的态度,北冥有鱼知趣地不再继续下去,而是把话题回去刚才在意的事情上。   “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她刻意换了个问法。   “你猜?”   夜鸦依然没有正面回答的想法。   或许对于她来说,要承认自己关心一个人会是一件很难的事。她以“杀”为名,岂能彰显出“爱”的一面呢。   这也是一种不坦率的表现吗?夜姐姐可能也很害怕向他人敞开心扉吧,就像自己一样。   思及此处,北冥有鱼感触地叹了口气。   尽管夜鸦没有直接承认,但是北冥有鱼暂且认定是她照顾自己的。   “谢谢。”   所以,狐妖少女作出了道谢。   夜鸦沉默不语,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拒绝,大概算是默认。过了几秒,她才终于开口,但说出口的却是:   “你渴吗?”   被夜鸦如此一问,北冥有鱼才惊觉自己喉咙的沙哑,早已像是缺水的土壤般开裂,便点头示意自己渴了。   夜鸦替北冥有鱼把侧发梳到耳后。   接着,她离开床边,走向放有水壶的桌子,翻开其中一个倒罩在茶盘上茶盏。   “你刚才问我,我孤不孤独。”   北冥有鱼“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夜鸦半侧头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拿起水壶和茶盏走了回来。   她先把它们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拉来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才提起水壶注满茶盏,递给了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道了一声谢,接过茶盏一口气喝干。喉咙一得到滋润,但仍未满足,对水的渴求却被一下子诱发出来。   她意犹未尽地望向夜鸦,后者会意地替北冥有鱼满上第二杯茶水。   “老实说,你问倒我了。”   水流声不绝于耳,夜鸦依然面不改色地笑着,看起来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不过,我已经不在意了。”   “……不在意?”   刚把注满的茶盏凑到嘴边的北冥有鱼闻言愣住,眨着眼睛望向夜鸦。与其说她是没有听懂对方所指为何,倒不如说是她对这个答复感到难以置信。   “孤独与否。”   世界真有不怕孤独的人?北冥有鱼不太相信,可能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怕孤独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年会出手救你吗?”   “我不知道。”   北冥有鱼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好像是一早预料到她会如此反应般,夜鸦笑了起来。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自己。”依   会是这句话太难以说出口了吗?“虐杀姬”习惯性舔了舔嘴唇。澪   “这……”伊   虽然早有类似的感觉,但是霎时之间北冥有鱼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我早就猜着?未免太过轻佻得意了。⒎   “那时我想着,有跟我一样的人,我觉得很欣喜。那种找到了同伴的感觉让我很高兴,都高兴得想把当时在场的人杀光来到庆祝。”⒋   然而,那股喜悦似乎只存在于她所说的那个时刻,而她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喜悦之情,有的只是怀念,但至少算是冲淡了话语间嗜杀成性的冷血。V   她压低刚才冷不防地往上飘去的视线,直直地注视北冥有鱼带着淡淡哀伤的脸庞。鸠   “但是,我渐渐发现了,你跟我始终不一样。”思   无言地迎接夜鸦倏地清澄起来的视线,北冥有鱼抿起嘴巴沉默了几秒。(   “……哪里不一样?”九   “我早就不追求你正在追寻的一切。”夜鸦真的表现得毫不存乎,“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   “真的?”北冥有鱼还是半信半疑,“你真的不想……不想活在光明之中?”坝   “你,太天真了。”   夜鸦失笑出声,很受不似的摇着头。   “你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并不是谁都喜欢天上的日轮,有些人会觉得它太刺眼。”   这句说话撞进了北冥有鱼的心房。   她哑然失声,动摇地瞪着眼睛,连耳朵都高高挺起。 57、那一箭所粉碎之物(2)   夜鸦露出备受困扰的表情,用稍显忧郁的声调开口说:   “我已经走得太深了,不能自拔。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了,但每次错误──每次杀人都会积累起来,当到了一个度时就会开始左右自我,最终将之扭曲成另一种模样。上瘾可能还能戒,但‘杀戮’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身。你以为我身陷尸山血海有多久了?十年?二十年?不,整整一百多年。即使是宗师能够活到两百多岁,这也是一半的人生。百多年的积累,已经让我无法自拔了。抽身而出,谈何容易?就算我真的走了出来,那些仇恨也会紧追我不放。”   所谓的仇恨就是黏稠的泥泞,一旦沾上就很难清新干净。   那些亲人、爱人、朋友死于夜鸦手上的人们,即使在她愿意不再施行杀戮之举后,会愿意宽恕她的肯定寥寥可数。   仇恨是世界最坚实的锁链。   它紧紧地连系着两端,要将之斩断远比毁灭其中一端来得困难。   “而且,真的无法自拔。”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夜鸦的声音出现莫名其妙的颤抖。那大概是兴奋的原因,北冥有鱼能够注意到对方的嘴角正在逐渐扬起。   “你知道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夜鸦又再舔舐嘴唇。   这次她的舌头格外的鲜红,移动得也特别缓慢,连唇瓣也彷佛蓦然深色了许多,像是会随时滴出血来般。   刺目的鲜红。   令人心寒的动作。   而那个问题背后的答案也断然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   有某种寒意从背根处倾涌而出,很快就塞满了身体,北冥有鱼僵住身体,相当艰难才能出声反问。   她又再紧了紧衣襟,眼神透出了无法隐藏的不安。   一下子抹去脸上所有神色,夜鸦目光冰冷而锐利,但嘴角依然半弯着。   “杀掉叶凌门。”   夜鸦的声音很甜,带着些许媚意,似乎是在诱惑男人一样。   “唔!”   狐耳朵抽动了一下,尾巴像是被踩中般往后翘起伸直。   北冥有鱼瞬间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子。她完全搞不懂夜鸦的想法,也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   “我现在满脑子……满脑子都是他死在我面前的光景。再没有事情比能够让我亲手杀死他更值得我追求了。”   夜鸦伸展右边翅膀,绕到身前遮住自己的嘴唇。   她的眼睛眯起半月型,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笑容所牵动,深红色的眸子像是水般晃动起来,映出一点腥红的幽光。   “有鱼,那大概就是我的幸福了。”   夜鸦高兴地笑了起来,伸出左手抚上北冥有鱼的脸庞反复磨噌着,动作十分轻柔,像是一位母亲在呵护自己的孩子似的。   “所以,你知道了吗?”   “虐杀姬”温言细语的呢喃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和你是不同的。”   ──有人在深渊里回望自己。   凝视深渊时,倏地察觉到这一点,或许就会露出北冥有鱼此刻的表情,那黑色的、深深的恐惧尽染月白之妖。   然后,齐归元失踪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传进北冥有鱼耳中的。   *   暗无天日的房里,只有一扇窗户镶在墙上。   这扇窗户是这个牢笼里唯一能够窥见外界的缺口,但只有双手并起来的大小,而且相距也有一床长度的距离,每当透过那里窥探外界的光景,彷佛就是在深不见底的井底仰望天空一般狭窄而压抑。   但是──   幸亏它的存在。   否则,齐归元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数算被囚禁起来的日子。自从那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锁链铐上,人也被关在这个由石头建造的牢笼里,至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天。   分站在铁栅栏两边,负责看守他的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脸部则被黑巾蒙住,只露出眼珠及以上的半张脸庞。   嗯,典型的影门打扮。   事实上,就算没有从看守人身上找到线索,单凭“普天之下能够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靠近自己并把自己打晕带走的,就只有“虐杀姬”一人”这一点,他就能判断自己是落在影门的手中。   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自己与影门作对,“虐杀姬”怀恨于心,所以才掳走自己的呢?   齐归元一度思考过原因,但觉得“虐杀姬”如果真的是对自己心生怨怼,绝对不会采取如此转弯抹角的行动,很可能就直接把自己杀死在睡梦之中。   他从不怀疑那位刺客宗师──一个能够无声无息靠近自己的人──有这个能耐。   既然如此,她又是为何掳走自己的呢?齐归元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小鱼,她知道我的情况吗……?”   不经意地,这句话就喃喃泄出嘴唇。   齐归元摇了摇头,甩去多余的想法。他知道北冥有鱼就算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一定不被允许来见自己,但是她也肯定会想方设法来救自己才是。   他有着一丝再次见到她那纯白身影的期盼。   尽管他如此坚信着,他也不打算无作为地静侯别人的援手。那不符合他的性格,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于是,他在第一个晚上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手脚被铐上了精钢铸造的锁链,身体的自由被大幅限制住,他甚至没有办法碰到牢房的墙壁。   而最致命的,却是那些从背后刺入各大穴道,封锁住经脉的长针。   它们像是水闸般堵住了经脉,妨碍了其中的真气运行,夺去了武者的力量之源,促使齐归元体内流动的真气几乎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无容置疑,那是在不伤害武者的情况下将之无力化的最佳手段,也是镇国卫拘束武者的常用手段,毕竟要建造一个武者难以打破的牢笼成本太高了。   然而,这也给了齐归元可乘之机。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封锁武者经脉的长针必须是完整无缺,只要缺少任何一根都会效果大减,齐归元花了好几天用微弱的真气逼出了其中一根长,今天又逼出两支,真气已经恢复了三成有多。他尽力压抑因为真气循环恢复而外泄的气息,静待机会。   看守人没有发现异样,要怪就怪他们严守命令从来没有踏足牢房吧。   然后,新的晚上降临,他又逼出了第四根长针。长针落在稻草上没发出一丁点声响,他用脚挪动稻草把长针结遮盖住。   待牢房半陷于夜色里,看守人点起烛火时,远处就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想必是送饭的来了。他每天都准时在这个时间点来送看守人以及齐归元的饭菜。   齐归元先尽量不引起动静地挪动牢房的角落里去,半埋在黑暗之中,然后才抬头望向铁栏栅之外。   果不甚然,一位影门弟子很快就端着盛有饭菜的托盘从走道一端现身,向这边走来。   “来,吃饭了。”   他把托盘从铁栏栅的缝隙推了进来,齐归元望着送饭人一动也不动,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接。   或许是他早一直都表现得相当积极进吃,而今天却突然有点反常,送饭人露出了狐疑的目光,但没有开口询问究竟。   他只是多看了两眼,就撑着膝盖想要起身离开。   齐归元当然不可以放任他离开。   他才恢复了三成力量,即使能在瞬间运气逼出所有长针,真气的循环也不会一口气恢复过来。   也就是说,他无法立即发挥出本来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他基本上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强行扯断锁链和打破牢笼的动作,而时机却一时即逝,等到看守人叫来援兵就太迟了。   抢在送饭人的目光移离自己身上的一刻,他咬破舌头。   一瞬间,被真气强行逼出的鲜血从舌头伤口溢出,他把口腔蕴酿已久的唾液混杂进去,然后猛力吐出。   在烛火微弱下,那一抹鲜红让人难以分辨深浅。   再加上事发突然,送饭人大概只看见被抓为人质的男人吐出了一口血,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   他的眼神难遮惊讶,随即皱起了眉头呼唤看守人说:   “他吐血了。”   看守人闻言同时转过身来,视线巡梭一番后也看见那一抹染红了稻草的红色,狐疑地对望了一眼。   嘴唇再次流下一抹新的鲜红,齐归元笑了笑。   “你做了什么?”   站在左边,瞎了一只眼无法睁开的看守人沉声问道。⑦   “啊……”⒉   齐归元张大嘴巴,假装自己已经说出话来,用一副很吃力的样子吐出一个单音。③   看守人和送饭人的眉头同时皱起,露出一副“该不会吧”的表情。林   差不多该上钓了吧?I   齐归元不让快要得逞的笑容坦露在脸上,趁着他们用眼神询问彼此意见的空档,再次按住胸口吐出口血。V   他透过调整真气的流动冲击身体,促使自己的脸色唰白,同时摇晃着身体,装出随时都会倒下的姿势,还透过一些小技巧制造出气息渐虚的假象。韭   嗯,他是在假装自杀。齐   在齐归元看来,“虐杀姬”不杀自己显然另有所图,她在得逞前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I   如此一来,看守人也应该有看护他的职责。I   而现在看来,他的猜测应该没有错,铁栏栅外的三个人的眼神里也或多或少透着不同程度的困惑和烦躁。I   送饭人和右边的看守人同时看向左边的看守人,看来这位独眼看守人的辈分比这两个人都要高。司   “门主交代要好好看住他,门主另有他用。”   独眼看守人沉吟着说,送饭人点头认同这一番说法。   “要是他真的死了,门主怪罪下来,我们恐怕也难逃一死。”   “但他真的有能力自尽吗?”右边的看守人纠结着说,“咬舌自尽可死不了人。”   独眼男人的回答很简单:   “他是大天境。”   彷佛诉说着“你们别妄想轻易如愿,要死也拖你们下水般”齐归元嘲讽地勾起嘴角,身体猛地一软,倾靠在墙上。   三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把门打开吧,别让他轻易死了。”   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害后,独眼看守人下了这个命令。掌管钥匙的是另一位看守人,他听见这个命令后显得十分犹豫,说不定是事前被交代过什么。   “可是……”   “要是他真的以身殉道,死的就是我们了。”送饭人说。   掌匙的看守人举棋不定,手悬空挂在腰间钥匙串的旁边。   “他可是大天境,竟然如此轻易求死?”   大天境往后就是宗师了。   对于这种很快能够成为独步天下之高手的武者来说,他们都会很贪心怕死。很简单的道理,越接近终点,越接近成功,人们就会告诉自己“只差一步了,坚持下去”然后变得难以放弃。   这种心态往往导致了很多人的毁灭,但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人性。   “大天境很强,但是他们的尊严和执着也同样地可怕。”   独眼看守人叹声说道,眼神透着一丝感触,似乎是有过某种经历。送饭人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把门打开吧。”   掌匙的看守人还无法释然,独眼看守人半安抚半命令地说:   “他全身经脉被封,就算真的要奋起反抗,难道还能打得过我们三位地境吗?”   被这么一问,掌匙的看守人顿时无言以对。   有时候,一般而言的情况往往会深入骨髓,成为了某种不可改变的定论。   独眼的看守人或许经由丰富,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料想到齐归元有破解“长针封穴”的方法,毕竟长针封经脉的手段在很多人认知里是难以破解的。   理所当然,不排除他会有什么以防万一的对策,但是齐归元也只能放手一博了。   “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粗暴的叮铃当啷声响起。   见到掌匙者一时三刻无法下定决定,送饭人不耐烦地从他的腰间强行扯下钥匙串。   或许是有了卸责的借口了吧,掌匙的看守人竟然长吁了口气。   “你进去看看他的情况,我们就在门外守住。”   独眼看守人慎重地如此吩咐,送饭只是点了点头,就把相应的钥匙插进匙孔之中。   然后,沉重的大门就被送饭人给打开了。   同一时间地,齐归元紧绷身体,开始全力运转真气,同时使尽全力减少气息的外泄。他背后的长针一根一地缓缓退了出来,掉落在稻草之上。   病弱的狮子已经正在取回力量,送饭人却似无所觉般一步一步靠近过去。   “──等等!”   就在他距离齐归元只剩下一步之遥时,一直紧密地关注这边的独眼看守人突然大吼出声阻止他继续前进。   送饭人愣住了,下意识想要回头。   而那道猛然扑起的黑影也在这一瞬间埋葬了他的视线。 58、那一箭所粉碎之物(3)   齐归元随着身形暴起,斜切进送饭人的怀里。   他一手抓住对方的喉咙捏碎,同时阻止其本能地后退的步伐,然后另一手的肘子当即送出,对准男人的腹部重重击去。   碰!   沉实重响震耳,送饭人吐出的飞沬裹带着一声闷哼。   肘击的冲击透体而入带起他的躯干往后飞起,身体几乎水平浮在空中刹那,接着被齐归元往下使劲一拉,猛烈地摔在地上。   他白眼一翻,立刻就昏倒过去,口角溢出些许呕吐物。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影门弟子,眼见送饭人在转瞬之间就被搁倒在地,那两名看守人在经过极短暂的错愕后,立刻就反应过来,抓住铁栅栏的门就要关上。   这纯粹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第一时间传递讯息引起己方的注意才对。   可是他们没有,因而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在门快要关上的一刻,齐归元右脚伸进稻草堆中往下一挑。无数稻草飞起,他的右手往里一捞,指间顿时多出几根闪烁着银光的针状物。   那是用来封闭他经脉的长针。   他右手一甩,五指间的四根长针如电射,分别没入两名看守人的喉咙和眉心。星芒般的猩红点出,他们发不出一丁点声响就瘫软在地。   “对不起。”   齐归元低声朝三人道歉,然后便捡起掉落在地的钥匙串,飞快跑出牢房。   谢天谢地的是,他的牢房位于最深处,道路只往其中一端延伸出去,几乎不用多作判断和选择就知道该往哪里离开。   在墙两边的烛火映照下,他沿着狭窄的栅道奔跑起来。这座影门搭建的牢房面积并不大,而且空荡荡的,彷佛只囚禁了齐归元一人似的。   尽管如此,在到达终点前他依然遇上其他看守人的阻拦,但是都被他无声无息地给搁倒了。   如龙入海,势不可挡。   这句话大概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齐归元吧。   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会在“虐杀姬”到来后颠倒,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很快地,齐归元就来到了牢狱的大门前。   大门通体漆黑,泛着黯淡沉敛的光芒,看上去十分坚硬。齐归元伸手一摸,入手的冰凉远比气温要冷,铸造大门的材质恐怕不是墨色重金就是黑铁钢这两种坚硬无比的金属。   “这下麻烦了啊……”   齐归元苦笑呢喃着。   他观察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在大门上发现锁孔。换言之,这座大门可能属于只能从外面打开的一类,齐归元从掌匙人身上抢来的钥匙串也自然而然失去了意义。   尝试性地用力推动大门,大门果然纹风不动。   既然大门如果坚硬,那些由石头堆成的墙壁的坚固程度肯定也不下于此,很可能墙壁中还夹有金属结构物。   “还真是无坚不摧呀。”   齐归元即使手持天穹剑,要打破这座大门也不是易事,遑论现在天穹剑不知所踪,他又两手空空。   试试伪装看守人,让外面打开门吧……   这是齐归元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尽管十有八九会有相应的暗号存在,但是时间紧迫,他己经没有审问知情者的余裕。   最要命的是,为了不引起动静,他刚才下手都足够重,那些幸存下来的人都昏迷了过去,而唤声他们绝非是一时三刻可以办妥的事。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如果他假装相当焦急的样子,告诉外面的人“齐归元”逃脱了,对方情急之下可能就会不问究竟,便把大门打开进来查探情况。   “只能试试吧……”   打定主意后,齐归元脱下其中一位与自己体形相若的看守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用黑巾照画葫芦蒙上半张脸庞,并从看守人身上搜出一把匕首藏在衣服暗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他准备妥当,深吸口气,准备放手一博敲响大门之际──   咔嚓!   响起了清脆的金属结构咬合声。   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般,齐归元愣住,因为声音响起得太突然了。   ──他们要进来了?   始料未及齐归元真想大呼“天助我也”,但依然在大门打开前纵身跃起,以贯有真气的匕首戳进墙壁中,借此在大门上方的稳住身形,像壁虎般紧靠在墙壁之上。   紧接着,沉重的大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了。   最先进来者,是用飞的。   想必是某种巨力给击飞的,那名影门弟子从门外倒飞进来,像块破布般摔在地上横滑了数米,撞上其中一间牢房的铁栏栅才终于停下。   紧接其后,一抹墨绿色的飞影急掠进来。   有如追逐着利箭的大鹫,曳着一对一袖的来人长剑挺于身前,直往刚捂住胸口爬起身子的影门弟子刺去。   “呜……”   那名影门弟子来不及退避,被长剑当胸贯穿,身体前倾的同时吐出了一口鲜血。二   血花飘落间,剑离胸。九   男人露出悲痛的表情,望向胸口源源不绝地涌出鲜血的空洞,身形一歪就倒在地上。磷   他不瞑目地望向杀了自己的娇柔少女。无   墨绿色的长裙曳地,她柔弱无骨的身体笔直地屹立着,右手所持的长剑沾有鲜红的血液。三   彷佛是在表示歉意般,女子垂目。她柔美的下巴曲线,在火光的摇曳下稍显模糊和晃动。坝   几滴鲜血自长剑尖端滴落在地上。七   这名无言地哀悼着死于自己手下者,侧脸显得悲伤的女子正是天若衣。①   认出来人的身份,齐归元心想难为她了,无言地从墙上跃下。女子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的着地,立刻转身举剑遥指过来,慎重地警诫着这个不知何时摸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彡   “若衣,是我。”   齐归元松开蒙面的黑巾,好让天若衣能够看见自己的脸容。   熟悉轮廓随即印入眼底,天若衣平举的长剑往下斜去,愕然地瞪大双眼。   “师兄?”她试探性地叫着。   “是我。”   听见齐归元点头给出的答复,天若衣还剑入鞘,碎步小跑地靠近过去。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紧张地检查完齐归元身上有没有伤,得到了能够如释重负的结果后,天若衣才抬头眨着眼睛,相当意外地如此问道。   对此,齐归元只用“一言难尽”四个字回答。   “你怎么来了?”他问。   正想把背后用麻布包住的条状物解下的天若衣闻言一顿。   “师父也来了。”   天若衣把用麻布包住的长条物递给了齐归元。   “给,师兄你的剑。”   “你把它带来了?”   齐归元惊喜地接下包好的长剑,急不及待就把裹在外面的麻布给解开。   “你在那找到它的?”   “就在你房间。”   似乎夜鸦当时并没有把齐归元的武器也带走。   把麻布解开丢在地上,最终现于手上的,是一把纯白的剑。   ──天穹剑。   “若衣,谢谢你。”   齐归元展露如阳光明媚的清爽笑容,天若衣“咦……?”地发出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脸颊像是计算着时间的沙漏般,泛起了一道绯红。   “这是应该的……”她小声说着,耳朵红到了耳根。   齐归元其实一早就知道眼前这位柔美的师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自己也不讨厌他,甚至有几分好感。   但是,现在并非谈情说爱的时候。   齐归元再次把视线转向重归自己身边的长剑上。   “你终于来了,搭挡。没有你,我真的不行啊……”   望着熠熠生辉的剑,齐归元爱怜地轻抚长剑。   护手的轮廓、剑把的纹饰,还有剑鞘的木质感,一切都是如此熟练,这把从自己踏入武道之途就陪伴自己至今,只属于自己的剑彷佛早已融于自己的血肉之中,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剑客之所谓为剑客,乃为“剑”所成就。   是的,齐归元是一名剑客,他的剑就是他的一部分。   虽然知道自己师兄正享受着和他的剑的重逢,品味着那一份感动,但是天若衣也不得不出言打扰那一人一剑说:   “师兄,此地不宜久留。我修为不够,气息不能好好地控制住,来路的几番打斗应该已经足以引起布置在这里的影门弟子们的注意……”   天若衣显得失落,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点无用,于是齐归元便安慰了她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天若衣似乎不满于齐归元的举动,伸手按住他乱揉自己头发的手,鼓着双颊提出抗议。   看着自己师妹瞪着眼珠的模样,齐归元爽郎地笑出声来。   但是不久后,他就敛去笑意,换上严正的神色。   “我们边走边说。”   “好的。”   天若衣柔顺地答应了一声,好像齐归元说什么她都会依言照办般。   接着,两人跑出牢笼。   今天似乎是中秋,天上皎月明亮,半悬在正中央处,格外地显大。   并肩而行的两人奔跑着,在它的光芒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银色薄辉,彼此被曳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紧坚缠握住的手。   “这里是哪?”   终于重见天日的齐归元环顾了四周一遍,发现自己正处于某个郊野的院子里,而刚才的牢狱从外面看来只是一座形似苍库的建筑。   “影门的据点?”   听见齐归元的问题,天若衣微微侧头,用“我也不太了解的眼神”望向他。   “襄阳和南阳交界处的庄子。至于是不是影门的据点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其中一处吧。师父也说不知道。”   听见“师父”两个字,齐归元顿时想起天若衣曾提到叶凌门也来了,但他却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也不见着人。   “师父呢?”他于是问道。   “师父老人家负责对付‘虐杀姬’同时给我制造空档,我则负责潜入搜索的下落,在可行的情况下救你。”   说到这里,天若衣的眸子染上了一丝疑惑和担忧。   “守备意外地簿弱呢。”   破绽不一定是出于对方的不谨慎,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卖给你的──作为某种诱导。   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齐归元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就你们两人?”   “是的,虽然通知了师门,但是援兵一时三刻还不能赶到。师父担心你的情况,就决定先和我试着营救你。”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被抓时,师父就察觉到了。”天若衣皱起秀丽的柳眉,“我们是一路追踪而来的。”   ──不对劲。   齐归元的脑海中响起某种警号。   尽管叶凌门已是宗师,感知力的敏锐和覆盖范围远超齐归元,但并非宗师类特别精于感知的类型,而夜鸦却能够借着武妖的天赋把自身气息几乎完全隐藏起来。   一个人能够抹消其存在痕迹时,感知力再如何强大也无法捕捉到其的踪迹。   齐归元当时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击晕带走的,也完全作出过任何足以惊动叶凌门的反抗。   既然如此,叶凌门又是如何察觉到事情的发生呢?   察觉到自己的气息远去,而特地前来察看一番?齐归元已经不是孩子,而是足以独当一面的武者,叶凌门也没有过度保护的习惯,所以这一个可能性基本上是不能够成立的。   偶然碰上?   更不可能,夜鸦的感知力足以在叶凌门同五感察觉到自己前捕捉到他的气息,从而作出回避,自然也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   齐归元快速思考着,将浮现脑海里各种可能性一一排除,最终剩下他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   夜鸦前辈难道是故意泄露气息,惊动师父的?她是想引诱师父到来?   齐归元思及此处,愕然地瞪大眼睛,突兀地停下脚步。   “嗯?”天若衣发出疑问的声音,“师兄,你怎么了吗?”   齐归元没有回头,仍然陷在沉思之中。   如果夜鸦前辈真的有意留下足迹,把师父给引来这里……她究竟又有什么意图?她肯定对师父有所图!   他得到这很可能会是个陷阱的结论。   几乎是同时地,远处荡起足以贯穿天际的璀璨剑光。   “……天飞流。”   齐归元抬头看去,喃喃地叫出剑光的名字。   能够使出这一招的,在场的除了齐归元之外就只有叶凌门和天若衣。   天若衣就在齐归元身旁触手可及处,他们两人都没有凝聚“天飞流”的剑光。也就是说,那远处的剑光源自叶凌门。   这一点那随之而来的狂暴气息可以作证,齐归元瞬间就辨别出那股气息来自他的师父。   剑光迟迟没有落下。   它被黑色的丝线重重缠住,动弹不得。   “快,我们去帮师父。”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烈,齐归元连忙地大喊。天若衣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凝重地点头应允。   下一瞬间,响起了像是琉璃落地粉碎的尖锐声音。   贯穿天际的剑光被黑色的丝线勒碎,化为无数光屑碎片,大片大片地陨落。 59、那一箭所粉碎之物(4)   毁灭降临时,一定就是眼前这样的光景吧。   原本茂密的树林被挖空了一部分,形成了空旷的、生者勿近的领域。易   无数断面俐落的树木被拦腰斩断,落叶在荡起的真气间化为飞刀劲箭乱射,地面被剑光刨空,溅起的石头甚至贯穿粗若两人合抱的树干。澪   而罪魁祸首正是那个堪称精悍的老者。⒈   老者屹立在一个凹陷的位置,八道瞩目惊心的剑痕呈辐射状地深深刻在地面之上,蔓延出无数龟裂的痕迹。齐   他如松般屹立着,像一座不可动摇的高山,身上毫发无损,但是上衣却已经体无完肤,右手所持的利剑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叶凌门看上去已经垂垂老矣,头发也如雪般花白。是   然而,那呈条状撕裂,彷佛只是挂在身上的碎布的上衣底下,所露出的肉体却精实无比,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显然是经受长期的锻炼,在无数岁月里被灵气饱养出来的产物。舞   更惊人的是,老者体内所藏有的力量。⑨   平时蕴藉不露,寄缩于老者体内的真气一旦全面催动,所产生的狂暴气息就如奔流江河的浪潮拍岸般,滚烫而凶残地席卷而来。似   那狂流朝四方八面辗压过去,掀飞了尘土、落叶,推动了倒在地上的树木断枝,甚源头的周遭天地都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如海市蜃楼般模糊了老者的身影。久   尽管藏身于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外,北冥有鱼仍然能够感觉叶凌门的气场。⑻   磅礴的气息彷佛从四方八面挤压而来似的,像只无形大手般紧紧握捏着自己,直教她呼吸困难,万分压抑。   北冥有鱼只觉得自己身体变得格外沉重,冷汗不经意就满布了额头。   只能说,叶凌门“天下第一人”的称号名不虚传。   少女自忖对上他,恐怕接不下多少剑,就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有些人,从来就不容他人亵渎。   然而,宛如黑白般与叶凌门成为相对的两端,那几乎把所有气息都尽敛于娇躯之中的一抹黑色身影却承受住了洪流的冲击。   黑色的羽毛不断散逸,被战斗产生的真气乱流卷走。   那抹饱受肆虐的魅影若隐若现,凭借精妙的挪移技巧,如幽灵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持续转移着位置,从不同方向朝老者作出攻击。   她轻盈的身姿如破浪的小舟,即使再摇摇欲垂,却也不致覆亡。   “虐杀姬”伤害不了“八门剑”。   同样地,叶凌门的攻击也触及不了夜鸦。   战局陷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僵持之中,那条界线不停竭地左右晃动,但两端却像被钉子牢牢固定住般,硬是不完全偏离。   意外地坚固,也意外地脆弱。   而要让战局向一方倾倒,往往一根轻若无物的稻草就绰绰有余。   ──北冥有鱼足以成为那根稻草。   只是,时至现在她仍抱持犹豫。   自己的箭该射向何方,少女还未能作出决定。   彼端战斗有白热化的趋势,双方似乎都不满于现在僵持的现状,有了打破僵局的想法。   率先行动的,是叶凌门。   在夜鸦绕到身后,刺出凶狠的一击时──   “惊门闭!”   他大声咆哮,往后刺出一剑。   剑抖震。   剑花幻化成无数剑光虚影。   这些剑光都由真气凝聚而成,闪烁着肃杀、锐利无比的内敛金光,如劲射穿林般朝夜鸦疾飞而去。   一瞬间,夜鸦彷佛成了扑火的飞蛾。   眼看剑尖就要贯穿她的身体,所有剑光的飞势突然缓慢,最终像是被冰凝冻在半空静止不动。   有若实感的剑光缠满了黑色的丝线。   不知何时,夜鸦用丝线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剑光尽数缠住。   最近的剑尖止在距离她的眉心只有三寸远的位置。   如此短的距离对于极速滑行的夜鸦来说,根本不到一息时间就能跨越。这意味着她只要稍有不慎,计算出错的话,那剑光毫无疑问就能扎破她额头的肌肤。   但是,再短的距离依然是距离,够不着就是够不着。   剑光被丝线勒得支离破碎。   黑色的身影穿行于光屑凋零散落间,如一块飘忽不定的布,直切进叶凌门的怀里。   叶凌门的双眸被黑色所填满。   夜鸦腰后的翅膀极力伸展,披挂在上的羽毛群无风自起,突然劲射而出,在极近距离如雨般朝叶凌门洒去。   几乎是同时地,她手中的匕首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化为星芒刺出。   有如星辰尽数自天上陨落,多如星数的羽矢及眼,那数量根本无从闪躲,遑论真正的杀机藏在箭雨之中。   叶凌门却全然没有闪躲的意思,凛然地盯视夜鸦,胸膛依然挺得笔直。   然后,他举剑。   剑落下时,曳出一道剑气。   近距离爆发的耀眼光芒如猛风卷起,吹飞了即将及身的黑色羽毛,剑刃从中划过,剑锋回转间以刃面撞上黑色匕首的尖端。   两把刃器顿时定住。   下一瞬间,夜鸦像是被横冲的野牛撞中腹部一样,整个身子向后屈起,随着利刃交击处的那一阵冲击发散,沿着几乎水平的轨迹猛地倒飞出去。   她有如炮弹撞进了密林里面,路径上几棵树木如骨牌般一一倒下。   看见夜鸦竟然遭到重创,北冥有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差点就惊呼出声。在她的印象里,她不曾见过那位身法不可捉摸的“虐杀姬”被击中过哪怕一次。   ──尽管只是被巧劲震飞也没有。   “不听话的娃儿就该教训一番。”   叶凌门踏前一步,步伐间散去的劲气荡起了满地黑色羽毛。   他二度举剑。   一开始,只是星点光芒。   而星星之火却可以燎原。   光芒自剑的护手迸发而出,像一朵盛放的白花。成片的光芒一瓣接着一瓣生出,然后层层包裹在剑身之上并往天空延伸出去。   叶凌门的手越举越高,如焰的光芒彷佛触及了天际。   “……天飞流。”   北冥有鱼辨认出那剑光的真身,也知道那是天璇剑典所载剑招里最蛮横的一招。   嗯,那是不惜一切纯粹追求破坏力的毁灭之光。   她有一种预感,当剑光斩落的瞬间,其所触及之处一切都会化为飞灰散去。森林、石头、大气,甚至是还没声息的夜鸦都会在光芒里毁灭。   这一瞬间,北冥有鱼下意识举起长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架弓,纯粹本能反应,直至箭在弓和弦之间凝聚而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想为夜鸦解围。   她意识到了,所以箭引而不发。   那是忽然冒出的念头──   如果她把箭尖移向夜鸦所在的位置,倒戈帮助叶凌门将夜鸦击杀,自己是不是就能够从刻骨的恐惧里得以解放,是不是就能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呢?   那么失败了呢?   背叛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在黑暗中逝去,而逝去者绝不会只有北冥有鱼一个。   ──“呐,你会帮我的吧?月狐。”   ──“不要紧的,我有办法让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你朝思暮想的人杀掉吧。”   少女还记得夜鸦如此威胁自己时,她抚上自己脸颊之手的冰冷触感,以及吐露着这些字眼的红唇之娇艳。   被“虐杀姬”视线所咬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摆脱死亡。   经过多年的岁月沉淀,这个观念彷佛已经成为了一种铭刻的真理,少女无法将之甩去和摆脱,或许终此一生都会受到左右。   但是,她不想放弃希望。   她因而犹豫着、烦躁着。   少女手中撑满了弦的箭摇晃不定,一时瞄向叶凌门,一时又瞄向森林的深处,彷佛在海上摆荡的小舟。   最终,她的箭没有离弦。   剑光也没有落下。   宛如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以身犯险般──   森林里激吐出无数丝线,那些黑色的丝线彷佛是想要把森林和剑光相连在一起般,缠上了多不胜数的树木,往空中延伸蔓去,重重地、紧紧地绑住了还没斩落的剑光。   那一刻,足以毁灭斩碎任何事物的光芒成为了蜘蛛网中的猎物。   交织的丝线贯满了真气,不惧剑光之锋利迅速收紧,刚硬有余而柔性不足的天飞流剑光发出宛如刮划金属的刺耳声响,最终被勒得粉碎。   与此同时,叶凌门的背后出现一点黑色。   像是虚空被戳出了孔洞,一块黑色的布自其中钻出般,黑色的影子旋转着展开,片片布匹旋舞间,匕首自其中央处凶狠地刺出。   “……移形换影。”   叶凌门脸色沉着,眉头深皱间剑锋回劈。   说时迟那时快,匕首却在碰撞发生前再次遁入虚空之中,长剑因而斩空。没有收剑,叶凌门顺势旋转一圈,长剑劈向后方。   一阵火花凭空迸发。   夜鸦的身影在剑匕交锋的一刻,被逼从黑暗剥离出来,曳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鲜红涟漪,呈平缓的弧线抛飞出去。   “虐杀姬”似乎受伤了。   两次的剑匕交击间,叶凌门利用巧劲透进其体内,产生的伤害终于让她唇间泄出一口鲜血。   战况好像正在往叶凌门一边倾斜。   ──好像。吾   叶凌门压下身体,狂奔而出,趁胜追击的意图昭然若揭。仪   彼此之间的距离急速缩减,夜鸦才在空中转身准备着地,叶凌门就已经来到她的眼前。⑦   他的剑已经可以触及夜鸦了。V   但是,夜鸦的嘴角却突然诡异地扬起,就像奸计得逞一般。I   深知不妥的叶凌门反应迅速,右脚瞬间前撑,借力往后飞退。结果,两人的距离还没有拉开多少,他的身形就一阵踉跄,像是撞到了水里般退后急滞至静止,整个人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I   “嗯?”I   脚被什么紧紧地缠住了,叶凌门立即低头一看。罢   “呃……”邻   数不清的丝线依附在地面,游走于地上的杂草间,自夜鸦的脚底往外卷窜,不知不觉已经遍布了很大的范围,把叶凌门的双脚绑缠在地上。齐   在事情发生前,叶凌门毫无所觉,原因在于那些丝线是由夜鸦的羽毛所织成,具备一定的暗鸦特性,真气贯注其中时能够很好地压抑气息之故。遛   叶凌门一时间无法抽身。易   他举剑想要把丝线砍断,但在那之前像是泉水喷发般,更多的丝线顺势攀爬上叶凌门的身体,一路往上蔓开,缠结他的双手和长剑。   夜鸦的一对袖里也有丝线如灵蛇般钻出,扭缠成一数股如麻绳般的黑绳,绑住了叶凌门的四肢,进一步限制他的行动。   “叶哥哥,你大意了。”   被血染得格外地猩红的嘴唇妖艳无比。   夜鸦露出浅浅的微笑,目光流转间伸出樱瓣似的舌头,缓缓地舔舐嘴唇,整个人妩媚极了。   遭到嘲讽的叶凌门依然波澜不惊,好像天空就此塌下,也不会有一丝错愕似的。   “你,以为绑得住我?夜丫头,你以为靠这些小玩意,真的能绑得住我吗?”   夜鸦沉默着,没有回答。   而老者却猛地瞪大眼睛,发出响彻天际的咆哮:   “娃儿,别小瞧人了!”   老者使尽全力牵扯绑住自己持剑之手的丝线,肌肉高高鼓起竟然把逐渐收紧的丝线给扯断。眼见叶凌门的剑快将恢复自由,夜鸦抓住缠着对方右手的黑绳拉紧,试图牵制对方的行动。   “……”   夜鸦被逼往前走了一步。   在纯粹的蛮力对拼上,夜鸦明显比不过叶凌门。他的右手往后拉去时,竟然借着已经绷紧的黑绳把她拉向自己。   而且,祸绝不单行。   叶凌门的左手也绷断了缠在其上的丝线,手腕一翻抓住了另一条黑绳,如同绞轮一样不断卷收着绳子。   夜鸦无从抗拒对方的召唤,脚步在地上拖行,一步一步地靠向叶凌门。尽管双方的距离为零时,就是自己的死期,夜鸦也没有自断丝线的打算。   北冥有鱼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或许说,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   因为,“虐杀姬”深幽的视线越过了叶凌门,缠带着死亡气息,精准地投在她的身上,咬上了她的视线。   ──“举起你的弓。”   ──“射他。”   ──“只有这样,你才能生存下去。”   ──“快。”   夜鸦甜腻的声音彷佛乘着视线传达了过来,回响在北冥有鱼的耳旁、脑海里、灵魂里。   就像多年前初遇时一样。   她的声音像渗了蜜般甜,带着一丝媚惑的气息,却遮掩不了那藏不住的杀戮之意。 60、那一箭所粉碎之物(5)   “我……”   呻吟般的声音自嘴唇泄出,北冥有鱼摇了摇头却无法甩去夜鸦的声音,也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我该怎么办?狐耳少女紧咬下唇,咬得很用力。   唇一下子就破了,鲜血的铁锈味随即满盈口腔。   思绪蓦然恍惚,在唇血的侵袭下,某幅画面的幻像自然而然就在覆在眼前。   ──北冥有鱼彷佛来到了一片尸山血海里。   厚实的云凝聚于天幕之下,遮去了日和月,也看不见星辰,浓浓的阴影覆盖了整个世界,无法分清是白昼还是黑夜。   在这个声音彷佛一旦离口就会消逝的荒野里,只有风和沙石被卷起的声音在回响,还有黏稠的死亡气息在弥漫。   眼前纵横交错了无数尸体,重重叠叠地堆成一座小山。   北冥有鱼就屹立在小山之上。   她脚下的尸体堆里,那些尸体面貌模糊得像是被晕开了的墨水一样,完全无法准确辨认这些人的身份。   然而,她却知道──直觉地理解到一件事。   这些逝去的死者里有她杀死的人,也有影门其他刺客杀死的人,而更多的是夜鸦杀死的人。   忽然地,她看见了。   在脚下的尸山里看见了,看见了自己埋身在其中。   纯白的少女浑身赤裸地半埋在无数尸体之中,像是浮在水面上一般。她睁着目,流着血泪,而手却仍想要掌握希望般伸向某个已经无法触及的方向。   北冥有鱼捂着嘴,屏住了呼吸。   任谁看见自己这副模样都会感到错愕和恐惧吧。   她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尸体靠近过去,所践踏过的尸体一具又一具滚下尸山,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那人体被压扁似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演奏出某种旋律,彷佛成为了一首哀曲。   来到了尸体旁边,蹲下身子,少女像老人般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尸体时,不经意地从那对既陌生又熟悉,毫无生气却依然清澄的眸子里捕捉到他的身影。   时间有一瞬间静止。   手停悬在距离脸颊的咫尺之外,尸体的冰冷触感彷佛隔空传到指尖上。   那水晶宝石般的两珠倒映着她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北冥有鱼心头一震,冷冰的感觉一下子充斥全身,有如脚下的地面突然消失,浸进了深不见底的寒冷海洋里一样。   有另一具半埋在尸山中的尸体。   同样的伸手姿势、同样的空洞眼神、同样的鲜红泪水,彷佛是与她的尸体成对的存在。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她永世难忘的男人。   画面实在是太过真实,北冥有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剧烈起伏的思绪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僵硬得像是老旧不己的木制车轴的脖子,转动至视线得以对上那具尸体双眼的瞬间──   男人尸体的眼神诡异地溢出无尽的憎恨,那极力延伸的手臂穿透了空间,一下子抓住了北冥有鱼的领口。   少女反应不过来,一个失神间便已经被拖到男人的面前。   他用源源不绝地流着血泪的眸子,以惨痛的眼神瞪视着她。北冥有鱼无法呼吸,无法作声,无法行动,即使想要错开视线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救我?”   这是一句饱含恨意的话,足以贯穿少女内心的话。   那句话以锐利无比之姿刺进她的耳朵、她的内心、她的灵魂时,世界没有给予她任何辨解的机会,眼前的一切立刻就像潮水褪去。   所有一切宛如破晓升起时的朝雾般散去无踪,唯有冰冷的触感挥之不去,残留在她的指尖上、她的脸颊上、她的内心里。   “阿元……”   好冰冷,也好让人窒息啊……   少女急喘连连,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   尽管如此,害怕那幅画面终有一天会成为真实的恐惧却早已铭刻在她的内心,永远都无法磨灭。   在好几个深呼吸,心情稍稍平伏下来后,她才惊觉自己原来一动都没有动过,仍然待在原本的位置,而彼端的光与影也与她失神前的画面完全重合。   所谓的“梦中千年,梦外须臾”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紧接着,她才在眼角余光里看见自己手中所握的漆黑之物。   那原本应该待在自己箭囊深处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握在手上的。是一根黑色的箭。有别与她常用的实体箭,无论是箭头、箭杆还是箭羽都是黑色的。   ──就像是从黑暗中割取出来一样。   古怪的箭。   它的整体看上去都是由羽毛制成一般,像极了一根被拉长的羽毛,没有金属的尖端,也没有木质的箭杆。   即使身为拥有者,但是北冥有鱼只知道这支箭是由夜鸦的羽毛加工而成,具备遮蔽真气之气息的能力,至于这具体是怎么制造的她也不知道。   只是……   ──“这支箭,能够杀死叶凌门。”   “虐杀姬”是这样子告诉北冥有鱼的,而影门门主从不撤谎。   要用射杀叶凌门──射杀阿元的恩师吗?北冥有鱼不知所措。   然而,彷佛是想给予她的答案一般,刚才见到的幻象再次掠过眼前。   不想要这样。   不想它成为现实。   像有一阵狂风顿起,吹散了纠结的心情和思绪,而最终剩下的就只有那唯一的答案。   “阿元……”   彷佛听见了自己如此低语。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眸子早已浮现了绝然和歉意混杂而成的色彩,也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所动作一般。   决心下定得悄无声息。   有某种意志和恐惧在驱使着他,北冥有鱼屏气凝神,架起了长弓。柒   视野急速收窄,紫色的眸子拉长成狭窄的竖线状,目光集中于一点,集中于叶凌门的后辈,满溢眸子的绝望也随之麻木,失去了色彩。(   一旦被某些事物在自己的内心刻下了恐惧,就再也没有办法从中逃离。二   对于北冥有鱼而言,“虐杀姬”夜鸦就是那样子的存在。她的本身就意味着杀戳和亡,而这观念已经多年的岁月里在北冥有鱼身体深处根深蒂固,就像一种无法控制的情感时刻左右着她。)   那是她无法逃离的恐惧──深深的恐惧,亦是她的牢笼。三   身处其中的纯白少女无从选择、无可奈何,为了悍卫齐归元的性命,也就只有顺从夜鸦的意志,成为她的凶器了,任由鲜血和仇恨沾污自己。邻   这会是一种牺牲和迷失吗?泗   不,这是一种软弱。就   然而,无论怎样也好,北冥有鱼唯一知道要是的箭射向夜鸦而无法成功将之击杀,那么齐归元必死无疑。漆   因为夜鸦从不撤谎,言出必行。③   而把箭射向叶凌门,就算失败了,齐归元的性命也会无忧。司   因为夜鸦从不撤谎,一诺千金。   “虐杀姬”曾经说过只要愿意帮助她,她就不会伤害齐归元。   所以,那黑色的箭瞄准了叶凌门。   北冥有鱼用那一支不祥的箭撑了个漂亮的满弓,远看之下就像是拥抱了皎白的半月似的,如诗也如画。   脑海里没有任何杂念。   此刻在她眼里,就只剩下叶凌门的背影存在。   她在等待着精神集中到极限,箭“自主离弦”的瞬间。   所有思绪、精神和注意力都凝聚在一点的状态下,她理所当然地没有捕捉到那一抹自身后急速靠近的身影,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对方在半响踌躇后划出的两道剑气。   他的剑气左右包抄过来,北冥有鱼毫无所觉,而那声呼喊紧接其后──   “北冥有鱼,你给我住手!”   熟悉的声音冲进少女的耳朵里。   偶然地,弦上的箭也到达必须解放的时机。   ──他不应该呼喊出声的。   北冥有鱼受到惊动,身体猛地一抖,箭就摆脱了手指的钳制,咻地一声破空飞去,刹那就融进了黑暗之中失去了踪影。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一箭所粉碎之物会是什么。   剑光慢了一步抵达,斩在北冥有鱼的左右。   “呜……”   被剑光爆炸荡起的飞沙走石弥漫开来,吞噬了少女的身影,覆盖了很大的中部分范围。   然而,那一道从北冥有鱼身旁擦过的流光掠影,所带起的冲击却又在紧接的时刻把尘团驱散。   他追逐着已经离弦的箭。   箭太快了,太准确了,他追不上,甚至连眼睁睁地看着箭命中目标都办不到。那箭在离弦的瞬间就失去了踪影,不论是气息感知和五感都捕捉不到。   “师父,闪开!”他绝望地大叫。   在他的“力竭声嘶”传达到前,叶凌门便似有所觉般回过头来。他的眸子里没有映出箭的踪影,只有自己徒弟的身影依稀可见。   然而,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他想必已经凭借超然的直觉察知到危险,反应迅速地松开牵扯着夜鸦的丝线黑绳,不顾身体在丝线紧缠下被勒出无数伤痕,转身斩出数之不尽的弧型剑光。   虚空中,响起了诡异的锐声,凭空于一点中散射出无数黑色的羽毛。   剑光如狂风穿林,直接割裂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羽毛,两者相撞然后同归于尽,爆散的真气光辉瞬间那一片空间给染成单一的色彩。   而杀机就暗藏在其中。   洞穿游散的真气雾团,一支散发着纯白光芒的金属重箭穿过了剑光织成的网,曳出优美的直线撕破了黑暗和光辉,瞬息不停地来到叶凌门的胸前。   倒映在叶凌门微微睁开眼里的那一支箭,依然通体漆黑,但是已经摆脱了柔软的羽毛外壳──那些羽毛早就在迎击剑光时消灭殆尽了。   箭杆上刻有“破气纹”,而且有着古怪的拼合痕迹,似乎是拥有复合结构的产物。   凶意已经临降,不容叶凌门多想。   他的剑锋急旋回防,结果在即将把箭一剑两段的前一刻,整支箭突然爆开,无数细小的金属结构在真气的激荡下化为弹丸撞在叶凌门的护体真气之上。   而箭的主体在惊变之下缩短了许多,叶凌门的剑因而与之错过,在它的尾端掠过,但缠附在其中的真气风压依然稍微偏离了箭的轨迹。   “……机关箭。”   临危一剑的剑势未尽,叶凌门无计可施。   “师父!”   齐归元发出悲恸的呐喊,而刚走出树林的北冥有鱼也呆呆地望向这边。   然而,不论他们如何反应,尘埃也已然落定。   箭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暗藏意想不到的变化,甚至牵连了传说中的机关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小块三角型的锐物穿透自己胸前的皮肤,隐没在自己体内,承受其中所蕴含之真气的爆发。   尽管只是天境的全力一击,贯注其中的力量在命中自己已经有所消耗,然而失去皮肤这个最佳灵性绝缘体的保护,在体内爆发的真气风暴要残毁经脉依然轻而易举。   叶凌门调动自身的真气去到抗衡,很快就平息了在体内肆虐的真气乱流,但还是无法幸免于部分经脉受损。   他吐出一口鲜血,血深得吓人,内脏似乎也受到不轻的伤害。   于是,这位天下的第一人无法及时挡住真正致命的攻击。   那一把黑色的匕首无情地戳入他的左背,比刚才更要暴烈的真气瞬间席卷体内,像匹失控的蛮牛四处破坏,一个眨眼就把心脏和经脉尽数捣碎。   受到致命的重创,叶凌门彷佛看见了死亡的踪影,因为夜鸦撞在自己背后的冲击,身形不稳地往前踉跄了好几步。   但是,他仍然没有倒下,还能转身望向为自己带来死亡的“虐杀姬”。   “夜丫头,你……”   夜鸦大半张脸庞藏在了浏海前发的阴影之中,但是叶凌门则能窥见那自眼角流出的唯一一滴泪水,以及那越勾越高的嘴角。   能够感受到悲喜混杂的复杂感情。   “至少……至少……”   叶凌门左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住了夜鸦手臂。   “你……”   对此始料未及的夜鸦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抽身后退,但是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短时间里竟然都无法挣脱一个将死之人的手。   “至少,不能让你再杀其他人!”   叶凌门的咆哮声贯穿天际。   他举起长剑,逆转反握,剑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腰腹刺去。那缠附着强烈光辉的一剑,饱含宗师最后力量。   剑如入无人之境般贯穿了老者的肚腹,然后继续往前、继续往前,曳着叶凌门的血和肉,穿透了不知何时错开至如此遥远的距离,戳进了夜鸦的胸脯。   一把穿胸而过的剑,贯穿了两位宗师的心。   彷佛是想以一种毁灭彼此的方式,将他们给串连起来,有凄月.:费"群.8?57.6:,63:442美的感觉。 61、那一箭所粉碎之物(6)   “你……”   夜鸦满脸难以置信。   视线从穿胸而过的长剑上转移到叶凌门半侧过来的脸上时,她难看地笑了出来,笑容中透着无奈、憎恨、悲伤,彷佛还有些许难以捕捉的解放。   “事到如今,你才记得要带走我?”   夜鸦嘴角流出一抹鲜红,本已艳丽的嘴唇更显妖娆。   “还不晚,不是吗?”叶凌门也笑了出来。   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而笑,又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师父竟然会如此刺出那一剑,齐归元的脚步被钉在原地,一脸呆滞。他身后稍远处的北冥有鱼也跟着停下靠近的脚步,而此时才赶到的天若衣则是茫然不已。   那被长剑连系在一起的两人彷佛成为了另外一个他们靠近不了的世界。   在此时此刻,哪怕是发出一丁点声响都似乎天理不容,会是一种亵溃。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两人,散发着虚幻的美,又如湖面上的镜花水月。   “……的确是不晚。”   夜鸦露出模糊成一团的笑容。   但是,那个笑容随即被一连串咳嗽所粉碎。她咳出血来,些许血沬溅在叶凌门的眉角上。   白的长眉沾上了红的血,于是白的就成了红的,就像人们邂逅彼此的瞬间,便已有什么作出了改变一般。   “为什么……就不早一点呢?”   夜鸦边咳边问着,用控诉的语气。   “我……”   叶凌门些微吃惊,被渐强的虚弱感所染白的嘴唇微颤,欲言又止。千回百转间,他也咳了几下,咳出的血染红了他遮挡嘴巴的手掌掌心。   那红色的血里蕴含着浓厚真气,飘散出白色的轻烟。   “你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接纳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原本渐弱的语气再次强盛起来,趋向平稳,好像刺穿自己胸膛的剑已经消失不见了一样,夜鸦诉说着的同时,视线也越垂越低。   “可是,你把我从深渊拉了出来,让我感受到光明,最终又把我推回黑暗之中。嗯,那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被抛弃的感觉。也是唯一一次。”   她的语调好甜、好平静,也好让人悲伤。   ──嗯,她现在就像个被双亲抛弃的孩子一样。   时至现在,北冥有鱼似乎能够理解夜鸦早阵子说她和自己一样的原因了。   在这个武妖遭到唾弃、歧视、践踏的世界里,她们都曾经成为了幸运儿,被人自黑暗的深处拖了出来,窥见、感受过光明,然后又遭到抛弃。   然而,其中似乎也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叶凌门从来没有想过改变环境,为所救的武妖创造一个容身之处,而齐归元却选择排除万难也要奋身一试。   所以,夜鸦从来没有拥抱过希望,甘愿成为杀戮的化身。   正因为如此,眼前这莫名叫人悲伤的一幕才会得以呈现,印入北冥有鱼、齐归元以及天若衣的眼里。I   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今天的光景。I   “我太软弱了,没有与世界为敌的勇气。”就   叶凌门的笑脸净是悲哀和自责,那是彻底理解到自己有多么不堪的表情。⊙   “是我……对不起你。”污   不大的声音,却彷佛用尽了全身仅余的气力。伞   叶凌门身体晃了晃,又咳吐出好些血液,胸膛和肚腹两处身体缺口溢出的血液已经染污了他的身体、他的衣服、他的长剑,也染污了缠卷着他的丝线和脚下的土地。(   他已经很虚弱了,脸庞苍白得吓人,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可以说有些神智不清。八   有些话往往在清醒时永远都无法说出口。)   “对不起?”齐   就像已经不想再听叶凌门说下去,怕自己坚持的一切会就此崩坏一般,夜鸦摇着头,露出“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的嘲讽表情。依   “我没有负起应有的责任。我没办法无视世人的看法,也无法放弃天璇宫的一切,也没有不惜一切都要成功的决心,所以我对不起你。”⒊   叶凌门用迟来的温柔口吻如是道歉,而夜鸦没有接受。她再次摇了摇头,摇得比以前都要有力。   “从来都不是有没有力量的问题,而是心意的问题。”   尽管他的剑紧紧连系着两人,但是有些地方依旧抵达不了。   吐出那句彷佛呓语的话,夜鸦深深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叶凌门。   “叶凌门,你当初就不应救我。对我来说,对你来说,对世界来说,那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有因便有果。   倘若从没有相遇,交杂也就无从谈起,他和她一定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惜,世界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注定的必然,于是眼下彷佛也成为了最终的结果。   但是,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一定有。   只是人很笨拙,走在路上时只会看着前方,却遗忘了左右。   眼界有限,视野狭窄,也没有探索的勇气,于是就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路是唯一可行,而待发现脚下的道路是通往死地之后,往往都是为时已晚的时候了。   叶凌门选择错了吗?夜鸦选择错了?   大概都没有错吧。   世间从来没有正确的选择,结果好与坏也不是丈量选择好坏的基准。尽管如此,他们肯定也不期望此刻的结果。   倘若这个结果不被期待,当初那个选择肯定也不是最好的一个。   突然地,夜鸦的翅膀极力地展开,彷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一样。   北冥有鱼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用自己的翅膀飞翔过,甚至怀疑那双翅膀究竟能不能飞,而夜鸦选择在这时给予她答案。   “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的!”   愤怒和恨憎交织而成的话语,伴随着夜鸦拍动翅膀扇起的狂风重重地回荡。   风压挤满她和叶凌门之间,产生的推力在一点一点地分离两人,夜鸦似乎已经受够了叶凌门的临终之语,不想再与对方如此之靠近。   最终,剑离体。   伤口喷洒出的鲜血淋了叶凌门一身,夜鸦短暂拔高的身形因为翅膀停止挥动而重新着地,踉跄了几步退后才勉强站稳。她用翅膀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勾勒出如蛋的轮廓。   她筑起墙壁,拒绝接受叶凌门的道歉,成为了壳中的人。   “也罢……”   理解到对方连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坚决意志,叶凌门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没有支撑的他只能拴住刚拔出的剑单膝跪下。   究竟有多久没有膝头着地了呢?恐怕连叶凌门自己也不清楚。   人们一度停滞的时间也随着两人的分离而重新运转。   “师父!”   齐归元冲了出去。   自己师父身受重创,随时都会丧命一事让他十分动摇,只见齐归元跌跌撞撞地跑到叶凌门面前时,突然又止住脚步,换成颤步继续向前。   “师父?”齐归元瞪着眼睛轻唤老者,声音晃动不已。   叶凌门气息游丝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紧接其后,齐归元猛地双膝跪下,就跪在叶凌门的面前。   “对不起。”   齐归元垂头道歉,自责的泪水已经在眼角闪烁。   “师父,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会遇到这样子的事情;如果当初没有救北冥有鱼,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   不过,在事情发生前,谁又能料到最后的结果呢?尽管明白、尽管知道,他还是心怀歉意和愧疚,哪怕错根本不在他。   “元儿,站起身来。”   呼吸十分急促,但是叶凌门的声音却莫名地平稳。   齐归元没有起来,好像“跪地”这个动作能让他的恶罪感稍微减轻一点似的。叶凌门吃力地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想要去扶他,却被迟来一步的天若衣给抓住。   “师兄,师父危在旦夕!你究竟在做什么?”   外表柔软的天若衣或许比谁都要坚强。   她把抓住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上,如此猛喝一声。   彷佛被闷棍重重敲了一记般,齐归元的身体应声猛震。他愕然地抬起头来,被各种感情所堵塞的眸子显得格外地恍惚。   对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渐渐清明的眼神似乎在如此质问自己。   叶凌门性命垂危,而齐归元却跪地恳求原谅,完全没有去到救助恩师的打算,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脸上羞愧变得更加深刻,他默默地承担起负肩叶凌门另一只手的责任。他们一左一右架着叶凌门,各自伸出手按住他身上的伤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天若衣侧头,瞥向往这边靠近过来的北冥有鱼。   那瞬间咬上自己的目光满是愤怒和恨意,刺得狐耳少女骇然止步。在那对眸子里,北冥有鱼早就被仇恨扭曲得不成人形了。   齐归元没有看向北冥有鱼,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   有时候被当作不存在,远比遭到仇视、痛骂、毒打更让人伤心落泪,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在对方心里连一个再狭窄的位置也没有。   或许,这是一种宽恕,也是最沉重的惩罚。   没有关系,仇恨就没有位置可以植根,同时身怀罪恶者永远都无法获得救赎和原谅。   “阿元……”   ──那一箭所粉碎的是她和齐归元的一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凌门之所以沦落至此,全因为北冥有鱼射出的那一箭。她知道自己很难获得宽恕,也没有那个资格,哪怕她受到威胁,不想齐归元死在夜鸦的手中,最终的事实也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变化。   然而,她宁愿被齐归元仇视,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于他的心里,也不想……也不想被视若无物。   “……”   齐归元一言不发,没有响应北冥有鱼的呼唤。   “师兄,我们赶紧进城找大夫。”   眼先自己的手也被叶凌门的血给染黑,察觉血要止不住了的天若衣面露焦急。她看向瘫坐在稍远处,止不住咳嗽的夜鸦。   “虐杀姬”的伤势也不轻,但应该仍能发挥出一定的力量。   大概也是理解到这一点,天若衣才理智地没有主张要杀了对方为师父报仇。她也不相信北冥有鱼,害怕那位齐归元过去经常挂在嘴边的武妖少女会对自己师父痛下杀手。   “此地不宜久留。”天若衣凝重地警诫着两位武妖。   察觉到她的意思,齐归元应了一声“好”便和她一起撑起叶凌门的身体。后者的身体软弱无力,几乎是用挂的方式靠在两人身上。   一代宗师竟然也会落魄至此,命运这玩意真的格外喜欢让人唏嘘。   北冥有鱼一阵屏息沉默。   她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被悲伤深深渲染的脸庞在月色照耀下几乎糊成一团,很难看、很难看。   就算在深受欺凌的过去,满身是伤痕污秽时,她的样子也没有如此难看过。   嗯,她肯定是被遗弃了。   “阿元……”   北冥有鱼身体微颤间,呼唤男人的声音不经意地冲口而出。   这一次,齐归元身体一顿,停住了步伐。   天若衣不解地望向他。大概是看见了什么吧,她接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有鱼。”   半晌沉默后,齐归元终于开口,但依然没有回头看向北冥有鱼。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听见他呼唤自己的名字,所以在那两个显得生硬冰冷的两个字传进耳中的这一刻,纯白少女愕然地抬起了头。   “不怪你,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齐归元声音很小很平稳,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北冥有鱼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我只怪自己,怪自己遇见了你,也怪自己太软弱。”   “我……”   上涌的哭意堵住了北冥有鱼的喉头,她说不话来。   “如果我们从来都有邂逅,你说多好呢?”   好冰冷的一句话。好揪心的一句话。好让人绝望的话。   北冥有鱼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人狠狠地割上了千刀、万刀,响起了粉碎的声音。   她的心好痛好痛。   ──痛得她都哭不出声,痛得她脑海一片空间。艺   那远比她多年岁月来所经受的痛苦更让人痛不欲生,她从来没有想过仅仅是一句话,就能够夺去了她的光明。林   不再予以她任何怜悯和感情,齐归元挺直背梁,继续往前走去。I   然而──器   “不要成为她一样的人。为了你,也为了武妖。世间本来就厌恶武妖了,遑论还有了一个‘虐杀姬’。”丝   齐归元终究还是再次停下脚步。呜   “成为和她不一样的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待。”⑨   说完,他再次迈开脚步,三人很快就消失在纯白少女的眼中。(   静静伫立在原野之中,沐浴在冷冽月色之下,北冥有鱼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原地蹲下,彷佛想要构筑一个壳把自己和世界隔绝一般,把头埋在了两膝之间。四   没有哭声传出。)   她没有哭。咎   连心都失去了的人,又该如何哭泣呢?把   只是──   “成为她不一样的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待。”   ──这句话依然传进了她的内心深处扎根。 62、人们所贯彻的存在意义(1)   北冥有鱼最后的一句话融进了黑暗之中,雪麒麟久久无法言语。   沉溺在倾听那久远的回忆述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曳的烛火早就燃尽熄灭,茶壶也空了有一段时间。   恐怕夜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降临了。   窗外,洞窟顶端的缺口依然被升腾的灵雾所模糊,但晕开的已经不是明黄色的日轮光辉,而是冷冽的月光。木屋里也昏暗得可怕,近在雪麒麟眼前的飘渺脸庞也只剩下两珠紫色眸子依然清晰,北冥有鱼端正秀丽的五官早就融进了黑暗之中难以窥见。   在这一段回忆结束的余韵里,她们都寂静无声,似在回味着、慨叹着那过去一般。   对于北冥有鱼的过去,雪麒麟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有一些淡淡的惆怅渗透了全身,感觉就像数千只蚂蚁在体内爬行而浑身发痒般难受。   ──“如果我们从来都没有邂逅,你说多好呢?”   如果换成是自己,被唯一所重视的人如此询问,自己能够继续坚强地生活下去吗?雪麒麟如此自问。   那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惆怅也因此缠附在她的脸上挥之不去。   她开始庆幸茶盏里的茶早已喝光,否则一旦从茶水的倒映里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她一定又要暗骂自己不争气了。   静默徘徊在彼此之间。   虽然气氛因而显得更为沉重,但相比起热闹和倾谈,安静往往更能让人的心情沉淀。   嗯,无论是雪麒麟和北冥有鱼都需要一些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冥有鱼的尾巴倏地一动,扫过地上发出的声响打破了沉默。雪麒麟带着悲伤和疲倦的神色抬目,刚好看见对方自坐位上起身。   “……小鱼?”她用疑惑的语气呼唤纯白少女一声。   “有点暗。”   北冥有鱼的回答很平淡,没有多少感情起伏,那会是因为她已经从悲伤的回忆之中平伏过来了吗?雪麒麟自以为是地认为还没有。   “我来吧。”她于是起身,主动承担起点灯的任务。   “你知道放在哪里?”   “鬼才知道咩。”雪麒麟摊了摊手,皱起鼻子来,“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咯。”   雪麒麟绕到北冥有鱼身后,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北冥有鱼皱眉看着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女孩,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好吧。”   想必是理解到这就是雪麒麟的温柔吧,北冥有鱼半垂目露出柔和的表情,承了雪麒麟的好意坐回原位上。   “你看看哪边还有没有剩下的吧。”   北冥有鱼举起毛发细而蓬松的尾巴指向某个桌柜。   “离开了灵月谷也有一阵子,没来得及补充,但那柜子里应该有以前剩下的。”   “哦,好呗。”   一边应着,一边心想那尾巴有够方便,生起也想要长一条的念头,雪麒麟走向对方所指的桌柜。她在柜子前蹲下身子,望着眼前的三个抽柜询问:   “是哪一格咩?有三格耶。”   “最下一格。”   得到答复后,雪麒麟便拉开最下的一格抽柜开始翻找。   和外在印象不同,北冥有鱼似乎并非是个喜欢整理的人,那一格抽柜里乱糟糟的,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雪麒麟甚至从里面翻到一件陈旧的贴身衣服。   “呃……”   女孩尴尬不已,看着拿在手中的紫色肚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北冥有鱼好像也相当难堪,脸颊渐渐就泛起红晕,耳朵猛地挺直。   “你乱翻什么?”   眨眼间,北冥有鱼就从椅子上消失,来到雪麒麟的背后,慌乱地一把将肚兜夺去。   “谁想到你会把东西藏在这里咩?”   有种被恶人先告状的感觉,雪麒麟干咳两声,妥屈地抱怨着说。   “你……”   北冥有鱼用含怒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瞪向雪麒麟,但是没过几秒,她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房子弟子们都进不来,我也没有收拾的习惯。”她姑且解释了一句,脸色越来越红,“有点乱了。”   北冥有鱼把一撮头发绕到耳后,露出白皙柔软的侧脖,目光闪烁地游移着。   很难想象她会在外人面前展露这种少女的娇态。   可能是承认了雪麒麟的朋友身份,她才会有所显露吧,正如她把自己过去与雪麒麟分享一样。   “我来吧。”   想必是生怕雪麒麟又翻出令自己难堪的东西,北冥有鱼在雪麒麟身旁蹲下身子接过翻寻蜡烛的工作。   里面的东西太过杂乱了,她索性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给翻出来放到地上,不断朝抽柜里深入。   “可能不放在这里……”她呢喃。   “我帮你照个明咩?”   “我能看清楚。”   北冥有鱼婉拒了雪麒麟的好意。视力优秀的她尽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也要被常人要看得远,深知道这一点的雪麒麟也不在纠结。   “你恨老头他吗?”   雪麒麟突然恍神般,眼光呆滞地盯向抽柜。   “……”   北冥有鱼顿住了双手的动作,缓缓垂下眼帘。雪麒麟这才回神过神来,无辜地眨着眼睛,刚才的问题像是下意识冲口而出的。   翻找物件的声音再次响起,北冥有鱼继续动作。   “恨过。”前发不断晃动,她平静地说,“在无助的时候,总会少不免去到埋怨的。”   雪麒麟能够明理这个道理。   嘀咕着“不在这里呢……”北冥有鱼拉开第二个抽柜。   “其实,我没有那个资格。”   说完的同时,她终于在这个抽柜里找到了用剩下的半根蜡烛。然后,她把抽柜都关上,撑着身体起身走回桌子那边。   不解地望着北冥有鱼的侧影,雪麒麟跟着起身。   “没有资格?叶……师父的事?”   在辈分上好歹也算是自己挂名的师父,差点直称叶凌门其名的雪麒麟索性将他改称为“师父”了。   女孩本来就不喜欢计较称呼的问题,所以能够轻松改口。   “嗯。”   北冥有鱼先把蜡台上的蜡去掉,才把用剩下的蜡烛固定在上面。雪麒麟颇有默契地用法术将之给点燃着。   “果然……”   明暗交替间,雪麒麟不太适应光度变化般眯起了眼睛。她为难地迟疑了好半晌,最终才在北冥有鱼重新落座后,把问题完整地掷了出来。   “死了吗?”   “嗯。”   北冥有鱼的反应很平静。   但是,雪麒麟仍然可以从她微颤的身体、尾巴和耳朵上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剧裂感情波动。   “那未必就是致命的伤,宗师体质之强韧你我都清楚,可是……”   北冥有鱼稍微停顿了一下,换上很悲伤的语气接着说:   “叶前辈已经很老了。”   英雄也会迟暮,万物有始便有终,生生不息的轮回构成了世界。再如何强大的存在,也终会迎来黄昏的一天。   对于一个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宗师而言,那种伤势将会是致命的。   “在那之后一个月,天璇宫就传出叶前辈驾鹤仙去的消息。当时,各大门派都有出席丧礼,甚至连先皇也发悼文去到悼念他,受到了天大的荣誉。他是个备受敬重的人,却死在了我的箭下。”   北冥有鱼的声音不无自责。   尽管有一些罪恶感伴随着人的一生,永远无法割舍,但是自己至少也该给予她一丁点安慰吧,如此想着的雪麒麟便摇头说:   “不。”她也坐了下来,“是‘虐杀姬’的匕首下咩。”   “逃不过,也回避不了。”   北冥有鱼呆望着自己的雪白掌心,如梦呓般呢喃着:   “那时候拉箭的触感彷佛还残留着……”⑵   默然了好一阵子,雪麒麟伸手覆在北冥有鱼的双掌之上。她的手比北冥有鱼的手掌要小巧得多,在对手纤长指节对比下,彷佛只是个孩子的手。〇   可是,它仍然足够温暖。芭   “这样呢?”雪麒麟绽放灿烂的笑容,“触感不同了咩!”⒌   那女孩透着粉红樱色的指甲足够通透,倒映着北冥有鱼呆愣的表情。她稍稍回过神后,视线在雪麒麟的手掌和脸庞上来回,接着渐渐地扬起角度笑了起来。O   通透的笑容一闪即逝,但却能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疚   她笑起来很美,而且罕见,有如沐于月华下的昙花绽放。三   “多笑点。”雪麒麟托腮拴脸,嘿嘿一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瘤   “嘴贫。”鸠   北冥有鱼眉毛一挑,抽回了被覆住的手掌。尽管有着如此的反应,她眸子里所寄宿着的欣慰和些许感动依然难以遮掩。   “哟哟哟,傲娇了不是咩?”   知道对方有点口不对心,雪麒麟戏谑地歪起嘴角。北冥有鱼听了便发出一声冷笑,尾巴像是抗议般拍了拍地板制造出沉实的声响。   “我可不是你家的齐宫主。”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像齐绮琪一样不够坦率吧。   不过在雪麒麟看来,她们其实都半斤八两,甚至连水云儿和夏雪在很多时候都会有不坦率的一面。   人就是笨拙,有些事情明明说出来就能得到帮助或是理解,却以不想造成他人为由而心生纠结,最终错过了许多机会。   “好好好。”   雪麒麟怏怏地耸了耸玲珑的鼻子。   凡事都有一个度,没掌握好就会过犹不及,稍微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有某种事物因而产生了变化。   估算着对方的心情差不多调整过来,雪麒麟将下一个疑问诉诸言语。   “那‘虐杀姬’呢?”女孩好奇地问,“她死了咩?”   现存的宗师里并没有“虐杀姬”的名字。   时间已经过去好一段岁月,她或死了或飞升了也说不定,也可能只是藏在暗面之中。   假如答案是最后者,雪麒麟就得开始思考要如何诫备一位以杀为存在意义的宗师。   她深知道自己最不擅长应付特化个气息屏蔽能力的武者──这一点在与影子多次对战间就可见一斑,更何况是一位能够完全隐蔽气息的刺客宗师呢。   从某种层面来说,“虐杀姬”是最强的宗师之一。   拥有再如何强大的力量,找不到敌人都只会是徒劳无功;再厉害的招式击不中敌人也只会是浪费气力。   夜鸦几乎能够让对手陷入这种困境,而且几乎没有人可以留得住她。   所以,即使会让北冥有鱼再次想起伤心的往事,雪麒麟仍然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   结果──   “我不知道。”   北冥有鱼摇着头说,眸子上挂着淡淡的茫然。   “怎么说咩?”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的雪麒麟脸色一顿,微微抬起头眨着眼如此问道。她本来以为北冥有鱼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事情。   “很多人都说夜姐──她死了。”   可能是觉得在雪麒麟──叶凌门名义上的弟子──面前用“夜姐姐”这个称呼会显得过于亲密,引起她的厌恶吧,北冥有鱼不太自然地用“她”来取代。   “这就奇怪了咩?”雪麒麟歪起头,“那你怎么说不知道?”   “传言只是传言,谁都没有见过她的尸体。”   北冥有鱼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明暗不定,连口吻都似乎因而多出了许多不确定性。   “她深受人们的厌恶和惧怕,所以当她死了的消息传出时,很多人都松了口气,然后选择相信。”   “信的人多了,就成了定论咯?”雪麒麟总结。   他们都倾向相信自己所期望的事情,不是吗?北冥有鱼语带些许嘲讽地询问雪麒麟。后者不太痛快地抿了抿嘴,算是默认。   随后,雪麒麟拧紧了眉心,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一个人总不可能毫无迹象就消失一空吧……呀,或许这样说比较合适。”   雪麒麟眼珠朝上地仰视北冥有鱼,明黄色的眸子闪烁着睿智光芒。   “谁都不想死在睡梦之中,谁也不想‘虐杀姬’找上自己。对于她,人们肯定会投以足够的关注呀!”   北冥有鱼有感雪麒麟其实不蠢,百般无奈地吁了口气。   “雪麒麟啊雪麒麟,真不知道你平时呆头呆脑的模样纯粹是不喜欢思考,还是特别喜欢装傻充愣的缘故。”   “嘿嘿。”   雪麒麟羞涩地挠着头,一副“你别赞我,我会骄傲”的模样。   眼见女孩如此作态,北冥有鱼受不了似的地折起耳朵,樱唇间又是一声叹息逸出。   “有时真羡慕你……”   “嗯?”   雪麒麟把疑惑的眼神抛向北冥有鱼,结果对方却摇了摇头,示意没说什么。   就像是不想女孩深究般,月白之妖微微抬起视线。她又溢出怀念的目光越过雪麒麟的肩膀落向那后方的书架上,并开始飘远。   “她是个始终如一的人,到了最后也贯彻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北冥有鱼倏地抽回视线,用锐利而别有意味的眼神咬上雪麒麟的一对眸子。   “你知道她死是在哪里的吗?”   “哪里?”   本能地,雪麒麟追问。   北冥有鱼的眸子眯了起来,目光也一下子深远了许多,像个深渊漩涡,要把雪麒麟给吸进去似的。   “──传言中,她是死在皇宫里的。”   短短的一句话绕梁不止。   残音余韵徘徊在耳里,思绪遭到击散的雪麒麟彷佛被冻结了般僵住身体。 63、人们所贯彻的存在意义(2)   好一段时间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在小声回响。   ──“传言中,她是死在皇宫里的。”   这是什么意思?雪麒麟不假思索就能想出那个可能了。   那个可能──   夜鸦是一名刺客,是为世间带来死亡的存在,而且难察被捕获。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在皇宫里了呢?排除她被抓捕的可能性,她擅闯皇宫失手被杀的可能便是最大的。   “她……”雪麒麟吞了吞口水,“刺帝了?”   北冥有鱼嗯了一声,提起茶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便又将之放下。清脆的碰撞声回响在昏暗的木屋里,显得格外地响耳。   “她说过,要把自己的存在意义贯彻至终。”   “存在……意义?”   “杀戮。”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有如冬日寒风,雪麒麟不自觉就猛颤抖了一下。在这世界上,有些人是疯的,他们会做出别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夜鸦可能也是疯的,竟然妄图刺帝。   不过,雪麒麟却大致能够理解她的动机──借由“刺帝”来彰显自身的存在。她已经在北冥有鱼的帮助下把“天下第一人”给杀害,那么还有什么比叶凌门更难杀死的存在呢?   帝。   皇宫戒备森严,深藏无尽的秘密,是天底下最难涉足的地方,而深居其中的“天之子”也就成为了最难触及的存在。   所以,只要杀死皇帝,她的存在就会更进一步,这也是贯彻她存在意义的方法。   “据说,当时皇宫真的传来了剧烈打斗的气息,但是持续时间并不长,朝廷也没有公布其中的详情,只是有一些不知道出处的传言传了出来,说是夜鸦企图刺帝失手被杀……”   北冥有鱼疲倦地一些长吁,望着因为诧异而显得迟钝的雪麒麟。   “传言终究是传言,奈何自此之后她就不知所踪了,时间上正好吻合。”   雪麒麟摆出“我能理解的表情”,兀自抱起胸脯问:   “于是,大家就渐渐觉得那是真的了?”   是,北冥有鱼肯定地重重点了头。食指沿着茶盏的边缘磨擦,像是感到无趣般,她用黯淡无光的眼神盯着桌面瞧。   “就像我刚才所说一样,人们总是倾向相信自己所期望的一方。他们都希望这个恶梦能够就此消亡,所以都相信她刺帝失手被杀一事是真的,尽管谁也没能有十足把握,尽管谁也没看见她的尸体,尽管朝廷由始至终都没有承认有这么的一件事情。”   “嘿,要是换在现在肯定又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   雪麒麟不无暗嘲现任“天之子”的意思。   北冥有鱼听了随即冷笑一声,挖苦雪麒麟说:   “你可别忘了,如果有那么的一天,你肯定也会是舞台上的一位,而可能置身于事外。”   “你就不要揭穿了咩!”   雪麒麟不太痛快地撇嘴提出抗议。   她是武家的人,也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如果武林真的再次遭殃,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也难逃一劫。   只是,偶尔把自己当成局外人也不失去一个自得其乐的方法,毕竟局内人往往都笑不出声来。   “自欺欺人。”   听见北冥有鱼冷冷地如此评价,雪麒麟“唉”地翻了翻白眼。   “严重了啦严重了啦!我就是自我嘲讽一下,算是拿点乐趣咩。”她觉得没趣地摆了摆手。   这时候,雪麒麟突然想起一件事。   既然影门的弟子不准背叛影门,北冥有鱼又是怎么建立灵月谷的呢?她不认为灵月谷和影门会是暗通款曲的关系。亿   “所以咯,你能够……”邻   雪麒麟很烦恼地抱胸歪头,思索了一会儿用词后才再度开口说:衣   “呃,就是能够逃离影门也是因为她的死咩?”妻   “大概是一年后吧。”私   一边从茶盘上把剩下的几个茶盏拿来,把它们叠成塔状,北冥有鱼略显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大概是不将太过于沉沦在回忆之中,所以才会使用这种方法去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⑤   “叶前辈的死讯轰动天下,在他的丧礼刚才一年后,她就不知所踪了。没有任何声息和预兆,突然就消失了。”咎   顿了顿,北冥有鱼抬目看了雪麒麟一眼,然后又继续去叠那个茶盏塔。是   “她的离开,对于影门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很多的影门弟子都因此而离开了。”咎   “因为,‘大树’不见了?”爸   有一句话叫做“大树树荫下好乘凉”。   影门身为一个刺客组织,做的勾当不能见光也备受他人仇视,树立的敌人肯定也不少。   幸好,他们组织隐密,据点也经常转移,联系手段也作出相应的措施,否则很可能早就被连根拔起了。   话虽如此,但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往往都需要一些宁自己心安的支柱。   而夜鸦很可能就是那个支柱。   失去了她的庇护,影门的弟子肯定会陷入被正道围剿的彷偟里,最后为求心安也就只好离开影门了。   “这是其一。”   北冥有鱼把最后的一个茶盏放在“茶盏塔”的顶端,结果一个没拿稳,整座茶盏塔就乒哩乓啷地散架了。   没想到自己会失败似的,狐耳少女愕然地望着在桌子上兀自旋转着的其中一个茶盏,过了半晌才皱着鼻头把它们收抬好,放回茶盘里面。   觉得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孩子气了,雪麒麟噗哧一声地笑出来。   北冥有鱼大概也是有相应的自觉,但是没有把害羞表露出来,只是镇定地勒令雪麒麟不准笑。   “好好好,不笑。”   雪麒麟捏住自己嘴唇的两端拉直,做出一个抿嘴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再笑了。   “那另一个原因呢?”她顺势把话题导回正轨。   北冥有鱼自怜般长叹了口气,视线维持在烛火之上不动,半暴露在光芒里的脸庞远比埋没在黑暗里的一半更为美丽。   “人总会有想要堕落的时候,但谁都不想在黑暗中活一辈子。”   “就是谁都想当好人的意思咯。”   雪麒麟用自己的想法去到理解北冥有鱼的话。   “嗯,没错。”   “当身为影门信仰象征的她消失无踪后,影门不能背叛师门的规条竟然霎时间变成了虚有之物。”   北冥有鱼使用一种平淡的口吻,彷佛只是在述说路边的花儿凋谢了一般。   “也难怪吧。”雪麒麟耸起鼻子,“毕竟有些人只是怕被影门追杀才会被迫留在影子咩……”   背后有个监督者,监督着人们会不会行差踏错并掌握人们的生杀大权。   在他的眼底下,人们总会按照他的意愿行动,不敢忤逆,但在他的视线从人们身上移开之后,他们还会按照那个人的意愿行动吗?   很多人都不会。   这无关于个人意愿,纯粹是一种叛逆心态。   当然,有些人在意识到那其实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在一段时间后还会投入其怀抱之中,但那些确实不愿意的,必然会与其划清界线。   “你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的吧。”雪麒麟猜测着。   一如她所料,北冥有鱼“嗯”地承认了。   “我离开了,因为我待在里面就能想起阿元的话……还有叶前辈的死。我不能留在那里,就算在那个时候影门确实是我唯一的安身之所。”   “安身之所呢……”雪麒麟叹了口气,“也是屈委你了。”   尾巴“唰唰”地扫着地板,北冥有鱼呆愣地定住眸子,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嗯?不委屈吗?”   被雪麒麟这样子追问,北冥有鱼这才反应过来,脸带苦涩地摇了摇脑袋。   “自己的选择,又谈何委屈。”   “我想那是两回事哦。”   “嗯?”   北冥有鱼表示不解。   虽然话出于自己口中,但是雪麒麟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哎,总之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啦。”   女孩索性耍赖。   她像是已经有点累了般,双手抵住桌面托着头,但脑袋还是止不住往下滑,下巴最终就此撑在桌面。   “之后呢?”她问。   北冥有鱼发出一声叹息,彷佛在说“真拿你没有办法”一样。她把视线投向窗外,望着那晕开月辉的灵雾升腾。   “我想要看看这个世界。”   眼神似乎也被倒映在眸子里的灵雾给晕开了,北冥有鱼的目光显得迷离,像是喝醉了一样。   “我离开武妖之境已经好几十年,却在离开影门后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去到看过这个世界。”   “哎,你这是去云游天下了咯?”雪麒麟直眨眼睛,“散心吗?”   北冥有鱼淡然而笑,答是。   “而建立灵月谷,也是在那之后的事。我看见了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无依无靠,沦为奴隶,尊严也无从说起。那时我在想,想我自己是有能力的,应该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才对……”   雪麒麟抬起头来用手托住脸颊。她捻起发丝搔着鼻头,发间的薄荷清香能够帮她提神。   “当时你已经是天境了吧,能做的事情肯定比常人来得要多咩。”   “已经有点晚了。”   北冥有鱼稍显失落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软弱。她大概是在自责自己如果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叶凌门就不会死于自己的箭下吧。   “既然孤身一人无法对抗残酷的对待,那我们就团结一致。”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述说着,平淡的语调里夹杂着些许庆幸。   “一开始,灵月谷不叫灵月谷,而叫灵月庄。在我云游天下的几年间,我救了很多武妖,在城镇的郊外购置了一座庄园安顿了他们。当回过神来时,已经具有不容小瞧的规模和战斗力了。”   天成武妖之都是地境。   也就是说,只有拥有妖身人形的武妖都已经是地境级数,只要教授相应的技术,他们就能在极短时间里掌握惊人的力量。   这也就是为人形武妖受到人类惮忌的原因。   “最初总是很多困难的。有些人发现庄园里都是武妖,都很害怕地躲开,也有很强烈的排斥举动。”   雪麒麟嘿地一笑,不屑地问道:   “所谓的名门正派呢?”   “雪麒麟,你也是所谓的名门正派的一员。”   北冥有鱼先是百般无奈地提醒了雪麒麟一句,暗示她把自己也嘲讽了。然后,在雪麒麟不满地重申她和他们不一样后,   “他们自然来过。”   “不过,看见近百位地境就撤退了吧?”雪麒麟恶质地猜测着。   名门正派也不乏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没有必要的利益,真正愿意拚上性命的人其实不多。   欺善怕恶可能已经是很多人的本能了。   真正不怕死的人究竟有多少,雪麒麟没有精准的数字,但敢肯定这些人并不多。   大概是默认了吧,北冥有鱼稍微沉默了一下,其中可能也有一些不想再提的意思。   “后来,有一些黑市商人渐渐愿意和我们交易,愿意把一些必须品卖给我们,也愿意卖我们外销一些东西。”   商人虽然至于都唯利是图,不过只要回报足够大,他们总是容易动心涉险。嗯,从某种程度上,他们既是赌徒也是冒险家,而且相当现实。   “人都有黑暗面,正因为这个黑暗面的才存在,我们才能撑过最艰难的时期。然而,在那之后又该如何自处,我们也迷惘过。仿效夜鸦的做法,最终招致的却又很可能是毁灭。”   “那你们最后找到的答案是?”雪麒麟定定地凝视北冥有鱼。   迎着她探求的视线,北冥有鱼也笔直地回视她。那紫色的眸子一改之前的黯淡,瞳孔犹如宝石般闪亮的。   “我们不杀人,我们救人,不成为像夜鸦一样的人。”   北冥有鱼难得露出敬佩的目光,但这自然不是针对雪麒麟的。   “我在叶前辈身上,看见了什么叫备受敬畏。”   听见那两个字,雪麒麟微微一愣,而北冥有鱼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只有敬是不行的,只有畏也是徒然,唯有能够成为他人敬畏的存在,世界才会稍微为你分出一个位置。”   “敬畏吗……”   雪麒麟陷入一阵沉思。   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一切远比字面上的意思要深远,也是一种为人之道。 64、人们所贯彻的存在意义(3)   在那之后,两人又隔着烛火聊了好一会儿。   聊天时缺少了饮料总觉得有点无法尽兴,于是在雪麒麟主张下,北冥有鱼吩咐弟子把酒拿来了。   那酒似乎是灵月谷自家酿的花酒。   酒的名字叫“花月”。   它呈银澄的色彩,带着一股天然的清寒口感和雪般的花香,但是醇厚程度却又不下于一些中度酒,非常容易入口,格外适合女性饮用,似乎也是灵月谷备受欢迎的特产之一。   灯火在摇曳,少女和女孩在对杯浅酌。物   北冥有鱼的酒量似乎并不太好,没喝几杯,脸颊就泛起粉色的酡红,但目光依旧清明。⑴   当雪麒麟因此取笑对方时,纯白的少女却僵直着一对狐耳,冷傲地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很少沾酒,也没有几个能够和自己对饮的人之故。漆   对于这个解释,雪麒麟半信半疑。八   原因在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北冥有鱼对饮了,而在她的印象里北冥有鱼并非是酒量浅的一类人。至于对方的确实酒量有多少,她倒是不太清楚。(   ──让她迷醉的并非是酒本身,而是所谓的“此情此景”吧。八   雪麒麟自顾自地作出这样子的结论。)   人们在以为自己醉了的时候,很多话也能顺畅说出口来。淋   北冥有鱼也没能避免。齐   就着酒,她把与齐归元离别之后所发生过的事娓娓道来,以言语勾勒出至今的人生轨迹。柳   雪麒麟像个爱听故事的孩子一样,托着腮耐心地一字一字听着,并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提问,而北冥有鱼也无所不谈地一一回答。衣   自那件事之后,齐归元再没有找过北冥有鱼。   他甚至有意避开她──有她在的地方,他必定不会涉足。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在“一生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地位有如生父的时代里,再宽容大量的人也未必能够接受一个涉及杀害自己思师的人。   那份罪恶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   而北冥有鱼也没有寻求他原谅、和好的打算。雪麒麟觉得她那是不想对方因而烦恼,所以才会不声不响,也不闻不问。   正如女孩所预料般,齐归元果然娶了他那位小师妹天若衣为妻。两人婚后的关系似乎不错,成为了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雪麒麟一度心情复杂,慨叹人世间的纠葛莫过非缘分两个字。   另一方面,彷佛是想要遗忘齐归元一般,在灵月庄搬到昆仑山,并更名为“灵月谷”后的数十年间,北冥有鱼不但改良了他所教授的弓法和心法,又在此基础上创建了不少的武术和心法,渐渐在天璇宫的基础下演变出一套属于她自己和灵月谷的全身体系。   如此一来,天璇宫和灵月谷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吧。   在北冥有鱼的领导以及天成武妖的优越资质下,灵月谷渐渐壮大起来,其威名大振的同时不忘行侠仗义,最终“灵月谷弟子”五个字也渐渐得到世人的承认。   ──他们先是灵月谷的弟子,然后才是武妖。   人们的眼中渐渐把因果给逆转了。   于是,他们也就渐渐地变得能够接受灵月谷的武妖,毕竟人还是有善良的一面,他们不会对在自己绝望时为自己带来希望的人无动于衷。   所谓“感恩的心往往能够弥消内心的不安”可能就是这种意思吧。   只能说,齐归元那一句“不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改变了北冥有鱼,她才能开辟出灵月谷辉煌的现在,雪麒麟才能在此时此刻坐在北冥有鱼的面前。   嗯,很多时候一句话就能够改变世界。   一切都往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他们再也不相见了吧。   然而,只要在同一个世界里,有着能够触及的可能,错开的线段永远都不会缺乏交错的机会。   他和她最终还是在五年前──距今快要第六个年头的那一场人祸──“灭武之难”中再度交错。   那时候,局势已经很严峻了。   五大门派受到极为沉重的压力,而当时灵月谷的实力已经不下于五大门派,但是并没有参与其中。   在混乱的居势中,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所以,北冥有鱼犹豫着,灵月谷也犹豫着。   “我很害怕,害怕得来不易的容身之所会被朝廷所覆灭,所以一直都在隔岸观火,也不敢收容遭到朝廷追杀的同道。那时候,武家的力量和朝廷几乎僵持,任何一方都急需能够打破僵局的力量。”   诉说着,北冥有鱼清澄的眸子彷佛倒映了当时的尸山和血海,还有仇恨彼此,恨不得把对方灭绝的武者和朝廷。   而搅动一切的始源则是那一次刺帝事件。   与很多年前,夜鸦刺帝一事不同,五年前的朝廷反应剧烈,现任“天之子”盛怒0下旨命令军队歼灭武家,最终导致两败俱伤的局面。   雪麒麟暗自思忖,如果当年夜鸦刺帝一事是真的,这两次刺帝事件一相对比就可以侧面反映出两任华朝皇帝对于武家的态度。   现任天之子深深惮忌着武家,所以也就有了不久前的帝都一事。   只是,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其中的态度差距呢?究竟是什么左右了现任天之子对武家的看法呢?仅仅是因为个人的差别?还是有着更深刻的原因?   无数疑问涌现于雪麒麟脑海之中,她一时之间显得呆滞。   但是很快地,她就惊觉自己现在正担当听众一角,失神对北冥有鱼未免太过不敬,于是连忙摇头甩去这些烦人的问题。   “那股既独立又中立的力量就是灵月谷,对吧?”   雪麒麟提出问题,好让北冥有鱼察觉到她的走神而一度暂停的话题得以继续下去。   “正是如此。”   北冥有鱼没有责备抱怨雪麒麟的失神,从善如流地再次开口说道:   “当时,他亲自来到了灵月谷。”   “噢,齐老头?”雪麒麟双眼亮了起来,“他终于来找你了?”   显然地,相对于过去那些局势和往事,她更在意于北冥有鱼和齐归元之间的“爱恨情仇。 65、人们所贯彻的存在意义(4)   “除他外,还能有谁?”   觉得对方是在明知故问,又多多少少察觉到对方不轨的意图,北冥有鱼的反问显得有点冰冷。   不过,雪麒麟知道对方只是做做样子,也没有太过在意。   “那你见他了吗?”她又问。   “……没有。”   回答前,北冥有鱼脸上闪过难堪和羞愧的色彩。   是觉得自己连齐归元都不敢见太没用了吗?看来也是死要面子的人咩!雪麒麟暗自猜测着,并且在心里啧啧地窃笑了两声。   北冥有鱼不是雪麒麟肚里的虫子,自然不知道对方竟然在暗地取笑自己。   “不敢见他?”   “没那个颜面。”北冥有鱼的表情蒙上阴影,嘴唇勾成苦涩的弧度,“大概也像你所说般,其实是不敢吧。”   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哭笑不得的事般,既无奈又带着些许高兴地淡淡一笑。   “但他耍赖了,就是不走。还在灵月谷谷口搭起了帐篷,大有我不见他,他就不走的势头。”   试着想象了一下齐归元耍赖待在帐篷里,宛如个孩子在赌气不回家的模样,雪麒麟“噗哧”地笑了。   “哈哈哈,能想象能想象!他真的能做出这种事咩!”   雪麒麟笑得很前倾后仰,还伸直双腿抵着桌脚,撑得椅子前面两脚离地,整张椅子都倾斜起来。   笑了半晌,“咚”的重声响起。   雪麒麟收回了脚。椅子前面两脚重新着地后,她顺势往前探出上半身,把脸凑向北冥有鱼的面前。   “哎哎,那你怎么办?”   “他不走,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让人去请他回去主持大局,他却让弟子答复我说‘主不主也难逃一死,要死我就死在灵月谷门口’这样子的混帐话。”   想起来就来气了,北冥有鱼恨恨地轻啐了一声,尾巴沙沙地左右晃动着。   “哎哟,这为老不尊的家伙!”雪麒麟又笑了起来,“真是笑死咱了咩!”   结果,雪麒麟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僵住了。   “像你。”   北冥有鱼轻飘飘的两个字差点把雪麒麟给呛死了。   “喂,等等!什么叫像我?”   雪麒麟拍着桌子,放在她面前的茶盏溅出些许酒水。   “要说也是我像他咩!”   难得地,北冥有鱼目瞪口呆了。   “有分别吗?”   “有,当然有!分别可大了咯!”雪麒麟夸张地手舞足蹈,“像我,就是在说他是学我的,我是先为老尊不的那位,是个坏榜样,反之则不然咩!”   “唉……”   北冥有鱼疲倦地揉着太阳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然后,她脸色一沉,用冰冷的目光紧盯雪麒麟。   “你偶尔会让人生想挖个洞把你埋了的念头,你知道吗?”   彷佛是在响应着这句话,北冥有鱼的尾巴比划出了一个正在挖坑的动作。   “呃……会吗?”雪麒麟挠着头讪笑着,一对马尾活力十足地左右晃动着,“看来我还真是受欢迎咩!”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北冥有鱼再一次、再一次叹息。   “我最后还是见了他。”   很突兀的一句话。   北冥有鱼端起茶盏,里面盛满的银酒泛起丝丝涟漪,在昏暗环境里,彷佛透着白色光辉的脸庞看起来很美。   那挂着近乎宠溺的柔意,她轻轻笑了起来。   “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只说了两个字‘可以’,结果他却像傻了一样只顾着看我。那眼神,就像已经很多年没见,再次相遇时的两个人一样带着感动。嗯,他用眼触万千的眼神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只是语气急切,像慌了神一样,连他已经老了很多都没有察觉到。”   雪麒麟试着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   她觉得自己能够体会那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去到正眼看着一种有所亏欠的人,一如她连自己侄女。   愧疚都是铁铸的,又重又沉,压在身上时总让人抬不起头。   “结果,他回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啊?’。那时候,我真的有几分想用尾巴拍在他脸上的冲动。”   “哈哈哈,我懂我懂。就是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到告白,对方却走了神,完全没听到,还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的感觉咩!”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一样,雪麒麟以前尝试过好几次。   “然后呢?你有打他吗?”   “我没打他,因为我也是那一句话才注意到他老了很多。”吆   “老了很多?”雪麒麟诧异地摸起下巴来,“不应该呀!他这种天资卓绝的人,怎么样也不该会老那么快咩!”玲   宗师能够在两种体态来转换──半满和盈满。依   虽然存在为求争取更为输出的盈满形态,在全力战斗时宗师会将体形演变成一个她能够获得最大输出量的年岁段,但其中有一个限制就是无法变成自身没有到达过的年岁段。弃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在宗师前身体都没有老化到六十岁的武者,在宗师后的盈满形态也不可能把体形变换至六十岁时的状况。(   齐归元的天资显然不会比北冥有鱼差劣。丝   而后者的最大“盈满”态则在二十岁左右,那么前者也必定在这个年岁段的附近才对,雪麒麟估计最多也就四十岁左右,像叶震差不多。⑸   一个外表只有四十岁的人,能够用“老”来形容吗?不能,所以雪麒麟就有了这个疑问。(   “他疯了。”九   北冥有鱼最初的回答只有如此简单的三个字。)   接着,她蹙眉凝目,用不太赞同的口吻说:(   “他在大天境时没有选择返老还童,而是直接晋身宗师。众所周知,大天境的返老还童态是一种续命的方法,也只有一次,是一种争取更多时间才窥探宗师门槛的手段。而宗师那一条界线并非靠着天资或是努力就可以跨越过去的。它所讲究的是──”四   北冥有鱼目光透着某种庆幸和眷顾,落向雪麒麟的小脸上。)   “机缘、气运。”玖   确实如此,眼珠转了一圈,雪麒麟点了头。捌   “丐帮的贝小路和道一教的紫玄子都是天资卓绝之人,甚至不下于你。但偏偏就是你先于他们窥见天道,察知自己最大的天赋,为什么呢?正如我先前所言,就是讲求那一瞬间的把握。其中最困难的,是你永远不知道那一瞬间什么时候到来,即使来了往往也是一闪即逝,未必能够抓得住。现存的‘三宗师’都属于幸运儿,不同于上一世代,叶凌门老前辈那一批人,很多都是在垂垂老死前才得以晋身的。”   在不确定上天会在何时眷顾自己,只有等候那一个时刻降临的情况下,自然是拥有越多时间越好,尽管返老还童能够延长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也是争分夺秒的。   “而他,却不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你觉得他是疯了咯?”雪麒麟有点不以为然,“可能他只是有自信咩。”   在跟齐归元学武的期间,女孩时常都会遇上他臭美的情况,所以才有了这样子的说法。   “自信过了就是自负──不……”   北冥有鱼像是惊觉到什么般耳朵猛地挺直,随即又垂首凝眉。   “可能也是一种自我惩罚。”她淡淡地说。   如果齐归元真的断定是自己害死叶凌门,他很可能就会以某种方法来惩罚自己,以图有限地减低内心的罪恶感,而这是相当常见的一种人性倾向。   话题好像又在往沉重的方向发展。   如此下去,雪麒麟觉得自己可能会郁郁寡欢而死──她莫名地在某些地方很容易就会被一些所听所闻影响心情,可能这是因为她没心没肺的表面下,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吧。   “然后,你是不是痛揍了他一顿?”   她决定一笔带过这个部分,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还打抱不平般挥动小粉拳。北冥有鱼无奈地把她的拳头给按停在半空。   “没有。”北冥有鱼面无表情地说,“打不过他。”   “也没有骂他?”   “……没有。”   “我怎么觉得你是不好意思?”雪麒麟意味深远地哼哼两声,“换我,早就把他痛打一顿了咩!”   “那是你,而我是我。”   北冥有鱼依声面不改色。   “好吧。”雪麒麟撇了撇嘴,“你有时挺没情趣的咩。”她嘟嚷着声音。   “情趣?”   这两个字似乎触碰到北冥有鱼的神经。她高高地挑起了眉头,声音显得冰冷。   “没啥!”雪麒麟连忙地想要蒙混过关,“所以呢?然后呢?”   “唉”了一声,北冥有鱼大概是察觉到雪麒麟在打着什么算盘。   “你有时真的让我恨不得一尾巴打在你那张精致的小脸上。”   彷佛是想更加强调这种想法一般,北冥有鱼真的举起了尾巴重重地挥动了一下。它所带起的风压凝住了雪麒麟的表情,她干笑了两声。   “我问他,是不是要我把所欠下的恩情偿还给他。他回答不是,说自己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请求帮忙。”   “朋友吗……”   那一刻,北冥有鱼一定心情很复杂吧。   他们无论好坏的方向,关系都远不只是“朋友”两字可以精确地描述的,早就远超于此。   有时候“朋友”两字会令人深感欣慰,有些时候却会让人觉得有所不足。   雪麒麟在想,想北冥有鱼肯定不想对方把双方的关系用朋友来定位,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女孩偷偷地窥向北冥有鱼的侧脸,隐约捕捉到些许落寞,她一定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我最后答应了他,最后的结果就如你所知。”   五年前,齐归元和北冥有鱼联手杀进皇宫里一事,雪麒麟早就自齐绮琪口中听闻过。   “但是还没结束,不是吗?”   “确实。”   北冥有鱼视线忽然往上跃去,似乎穿透了木屋的屋顶和洞窟的洞顶直达了天际彼端一般。   在那里的尽头,恐怕有飞仙的归宿之处。   “然后,就是那一天。”   齐归元飞位的那一天,雪麒麟暗自补充。   如此重要的、历史性的一天,北冥有鱼肯定也有到场,哪怕没有按照性格,很可能没有予以祝贺或是现身,但是至少也会远远守望着他。   因为,月白之妖──这个纯白的女孩是个笨拙的人,她不会把一些感情时常挂在嘴边,只会深藏在心里。   嗯,她淡薄的表情背后,藏着无数感情。   就像总是平静的湖面之下,往往都有暗涛汹涌;覆天的乌云之后,往往都是另一片天空。   不坦率?不至于,只是不会表达。   如此一来,她似乎就有点像叶震,不过倒没有到了经常挂着一副扑克脸的程度。想着想着,叶震的死板脸就浮现在脑海,雪麒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对面的北冥有鱼似乎没有听见。   此时,她的视线已经飘得很远了,彷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刻,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真实一样。   “那一天,我就站在你们朝雪楼的楼顶,远远看着他。用幻术藏起自己,像个不能见光的人一样。可是,他依然发现了我,来到了我的面前。雪麒麟,你知道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吗?”   雪麒麟摇了摇头。   然而,北冥有鱼的视线并没有移向女孩,说不定即使女孩毫无反应,她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吧。   “他说,让他再看我一眼。”   不知道北冥有鱼有没有自觉呢?看着她不经意的浅笑──那极具透明感的笑容,雪麒麟无言地思忖着。   “你肯定没拒绝他。”雪麒麟是如此坚信着的。   “是的。”觉得自己很无用般,北冥有鱼勾勒出苦笑,“我没能拒绝他。”   接着,纯白少女通透的紫色眸子又再放远,隐隐倒映出那个人的面容。   “那一天,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我也看了他很久很久。”   “都没有说话?”   “有。”   北冥有鱼摇头,然后脸颊莫名地羞红。   “我说话了。”   意思是指她先说话了吧。   “我说,带我一起走。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意识过来时他已经瞪大了眼睛。”   这已经近乎是告白了吧。 66、人们所贯彻的存在意义(5)   那时候,北冥有鱼肯定错开了视线,依然维持表面上的无表情,内心却已经躁动不己了吧。   雪麒麟能够想象到那样子的画面。   “他怎么回答你的?”女孩很想知道答案。   “太迟了。”   北冥有鱼的笑容变得难看起来,像是晕开了的墨水。   “他已经无法带我离开了。飞仙要去往的地方,我去不了;我在的地方,他留不下──雪麒麟,你知道吗?‘太晚了’这三个字真的让人……让人很痛啊……”   究竟要痛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让北冥有鱼这样子的一个人露出想哭的表情呢?雪麒麟在想,那一定是很痛很痛,心如刀割地痛,痛得让人窒息晕眩。   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有一种遗憾,叫做“爱得太迟”。   “太迟”两个字虽然简短,却往往让人痛不欲生。谁叫“错过”是整个世间最深重的遗憾呢?雪麒麟不胜唏嘘,也有所感受。   “很久以后,我在想,我一定是错过了。如果我在他离开武妖之境时能够说出那一句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如此了吧。对吗?雪麒麟,我错过了是吗?”   人只会错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句话雪麒麟说不出口,也觉得只是自欺欺人的说辞,是用来自我救赎的一种安慰。   所以,她沉默。   ──她默认。   自静默里找到了女孩的答案,北冥有鱼脸上的一切都被哀愁和悲伤给压过,也不再说话了。   烛火不知道摇曳了多少次,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多少,待北冥有鱼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雪麒麟有已经数百年过去的错觉。   “──雪麒麟,你不要踏上我的旧路。”   北冥有鱼一改惆怅,换上了告诫的语气。由于这个转变实在是过于突然和不搭调,雪麒麟的脑袋几乎是应声弹起来的。   “嗯?”女孩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有些话、有些事,该说了。”V   北冥有鱼的眸子格外地深邃,雪麒麟倒映在其上的身姿清晰而明确。很漂亮的眼睛,彷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真象,却依然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物。⑴   那么,雪麒麟自己的眼睛呢?奇   嗯,想必也会错过很多东西吧。爸   然而,在两对眼眸的互相映照下,一些原本会错过的东西可能就会显现出形体,一如琉璃在不同角度看会呈现出不同色彩一样。?   而北冥有鱼的眸子正映照出雪麒麟所看不见的东西。⒏   “对你最重要的人。”澪   在最初,雪麒麟以为北冥有鱼只是有感而发。器   直至那句话语慢慢地刻进内心并将之撼动的瞬间,她才明白到真正的因和果。北冥有鱼愿意把自己的过去坦言倾诉予雪麒麟,不纯粹是因为基于分享的心情。硫   那一切其实都是铺叙,为的就是引导出那一句说话。仪   北冥有鱼愿意将自己不堪回首,满是悲伤、惆怅和遗憾的过去诉诸言语,却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一个道理,不想看见自己重蹈某种覆辙,不想自己为此伤心落泪。   雪麒麟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刻,泪水就已经在眼角闪烁了。   ──她真的觉得很温暖。 67、仍未算迟来的声音(1)   雨滴乘风而来。   那大概不是天上的雨,而是山谷里的水气遇冷凝固,被风刮起送来的水珠。   ──“雪麒麟,多注意墨未央。我觉得,那不是个简单的人。”   走在天璇宫所借宿院子处的路上,雪麒麟回想起和北冥有鱼吃过晚饭后,离开映月洞前她给予的忠告。   对此,雪麒麟抱有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去到注意墨未央,而不是在自己胸前埋了个等同计时炸弹的生死印,害得自己一度半生半死的玉耀。   待雪麒麟把疑惑化为言语询问北冥有鱼,后者的回答是:   “我射伤叶前辈的那一箭,你记得吗?那是一支机关箭。”   经北冥有鱼挑明,雪麒麟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将那个细节给忽视了。那意味着墨家可能也暗地里参与到夜鸦和叶凌门的那一次打斗之中,以提供机关武器的方式协助夜鸦和北冥有鱼重创叶凌门。   其中纯粹只是一种交易关系的可能并非全无。   然而,墨未央和玉耀早前曾经在帝都协助朝廷,站在了武者的对立面,其中的原因莫过于他们有共同的利益。   在过去历史里曾经辉煌的两家要再次登到历史舞台上,定必需要削减武家的势力,好让它能够腾出一些空间供自己立足。   ──墨家之所以会向北冥有鱼提供机关箭,会不会是想要借此机会除去叶凌门,自此削弱武家的势力呢?   北冥有鱼的暗示所指向之方向尽头,埋藏着这一个雪麒麟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墨家究竟还在背后里做了些什么,以及将会做些什么就是一个非常值得雪麒麟──武家去到警诫的问题。   毕竟,世界十分有限,一方得以成就往往都意味着会有一方就此沉沦,势力的洗牌都是伴随着牺牲的。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五年前的刺帝一事,有人传言说墨家的机关兵器实际上也参与在其中──   刺帝者是使一把机关剑的。   无论是历史上的当年,还是近至五年前的人祸源头都有机关兵器之纵影,所以北冥有鱼才会深深惮忌着墨未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墨家宗师。   而值得深思的是,墨家背后还有多少力量暗藏于阴影之中,还没有暴露出来。   如果墨家真的借由参与在各种事件之中,或明或暗地削弱武家的势力,而最根本的原因只是想要削弱武家势力,并趁机重跃在舞台上去到填补这个势力空缺的话,那么当有一天武家势力弱化到某个程度后,墨家铁定会一鼓作气重新堀起、复兴。   那一天真的来临时,身为五大门派的天璇宫肯定属于首先其冲的一批。   而雪麒麟是天璇宫境界最强者,也是唯一之宗师。   她既是他们的剑,也是他们的盾,更是捍卫他们容身之所的最强力量。正因如此,北冥有鱼才会提醒雪麒麟多加注意墨未央的一举一动。   “哎,槽透了咩……这就是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吗?”   自满是烦恼的沉思里回过神来,雪麒麟叹了口气,再度抬起头,结果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又走错了路,   “嗯?”雪麒麟挠了挠头,“怎么又走到这里了咩?难道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勾引着我?”   不远处有一座足浴小泉。   雪麒麟记得之前自己也是在去映月洞的路上错走到这里来,遇到一边在泡脚一边在看小说的羲和。   明明只是早上的事,过去没有多久,雪麒麟却觉得已经过去挺久了。这或许是羲和此刻没有在那里泡脚,给了她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吧。   “怎么走来着?”   雪麒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于认清路后,便重新迈出回去的脚步。听了一整天故事,她已经有点累了,只想着一到步就倒头大睡。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要承受着疲倦,找到齐绮琪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而出去讨伐的队伍似乎已经回来了,刚才也是接到灵月谷的通知,雪麒麟才告别了北冥有鱼踏上了归途。   “这里咋跟个迷宫似的咩……”雪麒麟一边走着一边发出小声的碎碎念。   相比于白天,灵月谷晚上的雾气显然浓厚了许多,加上环境不及白昼明亮,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无论往那个方向看去都显得朦胧朦胧。   幸好,雪麒麟的方向感不算得上差,一旦认准了方向几乎就不会走偏。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到了那座借住的院子门前。自门外窥探进去,可以看见正厅已经点上了烛火,而位于旁边的几间房间也闪烁着光芒,显然齐绮琪他们已经回来了。   “麒麟麒麟,你回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呼声。   雪麒麟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那声音的主人就是自己的器灵天玑。她似乎是出去玩了一整天,现在才回来的样子。   “小玑,你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咩?”   问着,雪麒麟回头看去,以女童姿态示人的天玑正踹踹跳跳往这边跑过来,还兴奋地挥着手。   看来灵月谷的丰厚灵气很好地支撑了她活动所需,否则一整天没有在雪麒麟身边汲取真气的她肯定不可能如此精神。   “什么嘛……”天玑不满地喊着,“我那么乖,才不会惹麻烦呢!”   然后,她浑身突然发出一阵光芒,体形不断缩小变化,最终变成了猫的轮廓。   光辉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如碎片般层层剥落,待来到雪麒麟面前时,天玑已经变成了一只毛茸茸黑猫。   雪麒麟蹲下身子,斜着手臂掌背贴在地上,搭起一条通往自己肩膀的桥梁。   黑猫开心地笑了笑,毫不容气就踏上雪麒麟的手掌,沿着手臂来到了女孩的肩膀上。它侧弯着身子,半绕在女孩的脖子上,像是上好动物皮毛制成的围脖。   “你是不是又重了咩?赶紧再弄轻点嘛。”   肩膀沉甸甸的,雪麒麟随口地挖苦了天玑一句,随即惹来对方的强烈抗议。天玑用铺有肉垫的猫爪子拍了拍雪麒麟的脸颊以示不满。   “我就那个重量啦!”   天玑的重量几乎不与体形有关。   她一旦启动刻在天之乾坤上的幻化术式,幻化成各式形态时,附加在其上的减重术式也会同时启动,而这个减重量视乎天玑的意志。   而减重术式的极限能够把天玑的重量减少至约莫六到七公斤左右。   此时的它大概就差不多这个重量,对于雪麒麟而言完全和“重”拉不上一丁点关系。   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关系,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一人一猫走进院子里。   正厅里只点了灯,但是没有人在,空荡荡的,雪麒麟没逗留多久,就走了出去,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齐绮琪、水云儿还有宫天晴她们十有八九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雪麒麟能够感受到她们的气息。   她们都聚在一个房间里面。   “她们可能在玩什么游戏哦!”   如此猜测着的天玑,搓揉着一对猫爪子,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彷佛如果她们三人真的在玩游戏,自己也要参与进去一样。   “哟哟哟,你脑子里难道都是‘玩’吗?”   雪麒麟阴声怪气地讽刺了一句,还对着黑猫的额头来了个弹指。天玑捂住被弹痛的额头,不断用猫爪子打在自家主人的脸颊上以作反击。   然而,它的爪子上长有肉垫,每每拍在雪麒麟柔软的颊肉上彷佛都会发出“噗”的一声,女孩只觉得那对爪子软软肉肉的,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痛楚,便由得对方肆意妄为。   大概也有她是真的有点累了,懒得去到和天玑计较的原因吧。   院子的几个房间里,只有齐绮琪那一间亮了灯。薄薄的窗纸透出焰黄色的烛光,雪麒麟踌躇了一会儿,才决定靠近过去。   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又惊觉到天玑的存在,停下了脚步。   “呃,那个……小玑你……”   看见雪麒麟欲言又止的模样,天玑关心地询问着“你怎么了?是不是拉肚子了啦?”并歪了起猫脑袋,还伸出右爪子按在雪麒麟的额头上,好像是要为她测量体温般。   “我好端端拉什么肚子咩?你以为谁都是你吗!”   这只笨天玑!雪麒麟翻出了一对大白眼,没好气地捻住那只猫爪子移离自己的额头。   “你先回房间里去休息吧,我有些事要跟小七说咩。”   可能是被气了一下,原本期期艾艾也说不出来的话,雪麒麟却在这时一口气就说出来了。   “为什么呀?”   天玑不明所以,有点委屈地垂着脑袋说:   “呜……我还不想睡啦。”   “没有为什么!我这是要跟小七说秘密咩。你能识趣吗?真是的!”   雪麒麟气呼呼地叫着,自然是懒得向天玑解释自己这是要去跟齐绮琪坦露真相。   虽然已经作出向齐绮琪坦白的决定,但这不代表她要向所有人都坦白。她觉得事有轻重缓急,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宣扬自己秘密的勇气。 68、仍未算迟来的声音(2)   打闹间,两人走到了齐绮琪的房门前。   站停在房门,还没伸手触碰门板,雪麒麟突然轻“咦”了一声,稍微抽动鼻子。她好像闻到了些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味道。   ──那种带着些许甜度的铁锈腥味。   “麒麟麒麟,怎么了吗?”黑猫眨了眨圆溜溜的猫眼,“怎么不进去呀?”   “有味儿……”   雪麒麟皱起了鼻头和眉毛,再次抽动了几下鼻子。I   ──是血的腥味。I   难道有谁受伤了吗?认出这个令人厌恶味道,雪麒麟僵住了小巧的脸庞,眼眶缓缓睁成圆形,明黄色的眸子上随之染上不安。揪   下一刻,她不假思索猛地推开大门。〇   “怎、怎么了吗?谁受伤了?”房门碰地发出响声,她使尽全身力气同时大喊。⑸   房间里,三对眸子受到勾引般,唰地转移到她的身上。伞   迎着那些错愕的视线,刚抬腿踏进房里的雪麒麟止住了脚步。在她的眸子里,视线所落之彼端有个半身赤裸的人儿。捌   纤细的脖子彷佛成为河片中的分水岭,一袭光泽出众迷人的头发沿它分梳绕到身前,遮住了少女贫瘠但形状姣好的双峰,雪白如玉的纤细背部也因而完全坦露在外。腰肢虽然给人一触即碎的印像,却也不失柔韧有力,因为长期锻练而凹陷下去的两点腰窝,勾勒出煽情的曲线。气   浑然天成娇躯散发着玉质的透明感。依   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子的光景了,但是雪麒麟仍然无法移开眼睛。删   接着,在恍神间本能地吞咽口水,发出滑稽声响之际,她才意识到那横亘在那片雪白之上的血色痕迹。   ──瞩目而惊心。   尽管伤痕并不深,只有些许皮肉外翻,大概就是给剑尖轻轻划开的程度,血也早已凝固了,看来雪麒麟眼里依然觉得无比地刺眼。   “小七,你受伤了!”她惊叫一声,快步走近齐绮琪。   齐绮琪呆愣地盯住这位突然闯入的女孩,眼睛渐渐地瞪大,脸颊也泛起了如鲜艳的粉色红晕。   最终,她的眸子染上慌乱。   在雪麒麟还剩下几步距离时,齐绮琪摸向桌子的手掌碰到放在上面的茶具。她拿起一个茶盏,想也不想就往雪麒麟掷去。   茶盏落在女孩的跟前,碎了一地。   那一声清跪的声响如针,钉住了雪麒麟脚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咦?”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拿着白色布条想要帮齐绮琪包袱的水云儿,和端着金创药药瓶的宫天晴,不由得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了一跳,如出一辙的凝住了所有动作和表情。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大喊着,齐绮琪脸颊红得滴血。   她以左手护胸的同时,右手又摸向第二个茶盏,恼羞成怒地将之扔向雪麒麟。天玑在那一刻从女孩身上跃下,以免遭到波及。   女孩还没有回神,额头被茶盏精准地命中。   幸好,齐绮琪并没有用上多少力道,茶盏在命中后只在女孩留下浅浅的红印,便无力地往地面坠落,又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撞击的痛楚促使雪麒麟思绪凝聚。   “等等……!”   女孩连忙举起双手挡在身前,想要提醒对方不要再乱扔东西。   “是、是我!绝对不是什么大色鬼、大变态!”   不知怎的,齐绮琪那一双本就因为疼痛而变得水润的赤色眸子越发委屈和羞愧,竟然真的涌出些许泪水来了,彷佛随时都会有泪珠滑落般。   “哎哎哎,怎、怎么哭了?”   暗道一声见鬼了,雪麒麟顿时就被那两珠泪水吓慌了,   “要死了啦!你、你赶紧出去呀!我……我……”   齐绮琪高声喊着,说到最后突然气焰全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她莫名地难以为情,已经羞得不行,好像雪麒麟的视线在灼烧她的身体般,头也低垂越低。   “呜……”   不经意地,齐绮琪又摸上了第三个茶盏。   “你赶快给我出去!”   齐绮琪力竭声嘶地再次发出咆哮,手中茶盏化为利箭射向雪麒麟。   “哎哎哎,又、又来?”   胡乱挥动双手,女孩幸运地挡下了这只茶盏。   结果,下一瞬间茶壶飞来。   一个扭腰闪身躲开那个还满是茶水的茶壶,想着接下来会不会整张桌子都飞过来,雪麒麟手忙脚乱之下往后退去。   “我、我立刻出去,别、别掷了!”   听见雪麒麟如此一说,齐绮琪才止住已经抓向桌子一角的右手。她满脸通红地紧盯着狼狈地转身落荒而逃的雪麒麟,生怕对方会有什么异动一样。   ──这究竟算什么回事呀?   一边揉着红了的额头,雪麒麟忿忿不平地想着,气闷不己。   她只是担心齐绮琪的伤势而已,但是对方却像见了鬼似的对她又打又骂,感到委屈的同时又觉得那是在无理取闹。   接着,灵光在她越过门槛的瞬间闪过。   难不成……那个反应完全就像是自己身体被某个男人看个精光一样呀!   雪麒麟乍然想通,猜测齐绮琪的潜意识某部分已经不将自己当成同性看待之故,所以才会有了如此激动的反应。   若然事实真如她所料,那么刚才自己已经算是污了齐绮琪的清白。   一瞬间,心情变得极为复杂,雪麒麟有点无地自容。想着至少先道歉一句,她回身。   出乎女孩意料地,齐绮琪正在重新穿戴衣服。   原本遮住身体私密部分头发被往后拨去,半身赤裸的她这下子春光尽然全露,而恰恰雪麒麟又在这时转头看过来,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齐绮琪注意到她的视线,一顿一顿地转眼与之对上。   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巧合,两人都大感错愕,同时呆住了。她们大眼瞪小眼的,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你怎么又看过来了啦!”   齐绮琪羞怒的喊声响起,雪麒麟的视野随即被巨大的黑间给笼罩。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整张飞了起来,带着华贵的桌布如猛兽般撞向女孩。   那一天,天璇宫小师祖的悲鸣首次回响于灵月谷。   *   略显冰凉的手掌覆在被撞得红肿的鼻头上搓揉着。   老实说,很舒服。   可惜雪麒麟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她现在一肚子都是闷气,可爱而细致的小脸板了起来,显得生硬之余,黑得像是炉底的炭一样。   “还、还痛吗?”   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坐在女孩面前的齐绮琪闪闪缩缩地试探着问。她半垂着头眼珠朝上地窥探着,不敢抬起头来正眼看雪麒麟的脸孔。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齐绮琪和雪麒麟两人。   水云儿和宫天晴在帮齐绮琪处理好伤口后,因为气呼呼重新踏进房间的雪麒麟一句“我有话要跟小七说”便识趣地退避了。   在羞意退去后,齐绮琪似乎也理解到自己刚才反应之激烈,不坦率的她难得地给雪麒麟道了歉。   只是雪麒麟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既委屈又气闷,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气。   “别生气了嘛……”   齐绮琪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揉雪麒麟额头的那一点红肿之处。   懒得理她般撇开了脸蛋,抱着胸的雪麒麟只重哼了一声,表情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   “呜……”齐绮琪低吟。   她噘着樱唇,弱弱地辩解着说:   “什么嘛……我就是不小心而已,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显然地,天璇宫宫主并不太懂得哄人的技巧,这句话听起上来更像是抱怨别人为什么不理解自己一样,气得雪麒麟嘴都歪了。   “不小心?”   高喊着,雪麒麟激动地跃起身子,声音都走调了。   她挂出“真令人发指”的表情,颤着手指用右手食指抵着齐绮琪的鼻头。   “哟哟哟,小七,可以呀!你第一次可以是本能反应,那第二第三次呢?都是不小心咩!不就是只看见个裸背嘛,你要不要那么激动呀!”   “什么!什么叫‘只看见个裸背’,你都看光了啦!”   事关清白,齐绮琪即使心里有愧,也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眼见齐绮琪毫不退让,雪麒麟都快要气疯了。   “哈?早就看精光了啦!你事到如今还计较什么咩!”   “你还敢说!”   齐绮琪一拍桌子,吓得雪麒麟本能地抖了一下身体。   女孩原本以为天璇宫宫主很可能又要向自己拳脚相加,但是她却在下一瞬间气焰全消,眼神不自然地游移起来,支支吾吾地说:   “以前……以前……不、不一样啦……”她脸色红红,语无伦次,“现在归现在,以前是以前……我以前可不知道……可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越来越低。   最后,齐绮琪绞着手指闭上了嘴巴,终究是没有把话给说全,表情很是复杂,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雪麒麟一样。   纵然那句话语零碎至此,雪麒麟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果然是这个原因吗……   她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再隐瞒下去,自己和齐绮琪之间的关系肯定会更加别扭、恶化。   看见齐绮琪俏丽的瓜子脸满是烦恼,赤色的眸子泛着些许忧愁,雪麒麟惊觉会为着是否自己真正身份一事烦恼的原来不仅是自己,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唉,还真是被她吃得死死咩……   雪麒麟在心里怒斥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物治一物”了。   “你怎么受伤了?”   女孩重新坐好,挠着脸颊如此问道。   闻言,齐绮琪微微抬头,往上斜睨着雪麒麟的表情,眨着眼睛试探地问道:   “你不生气了?”   看齐绮琪的作态,好像雪麒麟只要回答说生气,她立刻又会缩起脖子,再次把脸孔藏到前发的阴影之中似的。   “你都受伤了,我还气什么?我才没有那么小器咩!”⑵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回答。玲   接着,她闭起一只眼睛,单眼瞄向齐绮琪,催促般扬了扬下巴。拔   “所以呢?是讨伐山贼时受的伤咩?”呜   莫名地,齐绮琪露出悲伤的表情,本来就歉意充斥的眸子又垂低了许多。她摇了摇头。龄   “不是……”⒐   “嗯?”⑶   难道还会是摔出来的?雪麒麟皱起了眉头,“事情并不简单”的预感油然而生。琉   “怎么回事?”⑼   “……是影门。”齐绮琪犹疑了半晌才有所吐露。   像是听见不理解的言语般愣住,待“影门”两字好不容易在脑海中拼凑成形时,雪麒麟唇间泄出失声的高叫。   “什么?!”雪麒麟猛拍桌子,站起身来,“那班混帐有病吗?总是死缠不休!”   “……你杀了他们的门主,他们想杀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   齐绮琪皱着眉头说,听得雪麒麟一阵火大,“哇”的一声大叫道:   “是他们先找事的!而且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就冲我来嘛!”   “他们杀不了你。”齐绮琪苦笑着指出。   雪麒麟心想齐绮琪的主张没错,幽幽地叹了口气,浑身无力般摔坐回椅子上。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有一种被缠上了的感觉。   整个世间,最难缠的莫过于就是仇恨了。   为报血海深山,人们总是不惜一切,甚至牵连无辜,彷佛只要能够伤害到所仇视者的事情都能给自己一丁点快慰一样。   “那个人呢?”   没有多少报复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一问。   “她没得手就逃了。”   回答后,齐绮琪倏地沉默,好像是在迟疑着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给说出来。   “好像是影子前辈的女儿。”她最终还是据以实告。   又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起那是谁的雪麒麟皱起一张脸来。   “黑猫?”   齐绮琪“嗯”地点了头。   一提起那个在之前给自己添了不小麻烦的小刺客,雪麒麟就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敢伤害齐绮琪。   女孩真有把对方往死里打的想法。   但是,她也总不可能现在就立刻行动,找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黑猫施以脚拳吧。她终究也只能一脸郁闷地下定决心再遇见对方的时候把帐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寒夜的冷风从半掩的窗户吹了进来。   烛火被吹得左摇右摆,所勾勒出的影子轮廓不规则地扭动着。齐绮琪起身去关窗,她的背影在月色映照下美得叫人心惊,但也莫名地显得格外纤瘦。 69、仍未算迟来的声音(3)   ──“有些话、有些事,该说了。”   原本碎碎念着要怎么报复黑猫的雪麒麟,脑海中蓦地回响起北冥有鱼的那一句话,呆愣地闭上了嘴巴。   望着齐绮琪转身,往回走的身姿,雪麒麟心想现在或许就是合适的时机。   齐绮琪正对自己感到抱歉,就算坦承一切后,她真的生气也会因为歉意而稍微减轻吧,打算这种令人不齿的算盘,雪麒麟开始蕴酿语句。   然后──   “小七,你想听故事吗?”   雪麒麟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不让自己透出太多怯弱。   “嗯?”刚坐回原位的齐绮琪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什么故事?”   话音一落,齐绮琪似乎从雪麒麟的眉宇间捕捉到些许线索,既不信又不安地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失措。   这一切来得太突兀了。   尽管齐绮琪多多少少预感到接下来雪麒麟要说些什么,但是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紧接下来,她像是接受了什么事实似的,带着微妙的坚定眼神垂下了双眸。   “嗯。”   齐绮琪唇间吐出肯定的声音,但是又好像害怕对方不明白般连忙补充说:   “你说。”   然后,是沉默。   诡异的静默突然填满了房间,原因在于雪麒麟实在一时之间还开不了口。齐绮琪没有催促,只是维持双眸半敛,一脸平静地在等着。   “──是真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麒麟苦笑着吐出这三个字。   齐绮琪明白那是在肯定玉耀的话,虽然面不改色,但是身体依然出现了压抑不住的颤抖。   那作为漫长故事开端的一句话消散后,雪麒麟终于把一切娓娓道来。   有些话,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会变得顺理成章,就像拔开了瓶塞并将瓶子倾倒,里面的水就会自然而然的流出来一样。   嗯,最困难永远都是开口的那一刻。   几乎是不顾齐绮琪能不能接受般,雪麒麟只能一股脑把所有隐瞒下来的事情──认识齐归元的事、别个世界的事、自己侄女的事、还有身体所发生的变化──都一一如实相告,彷佛只要稍有中断,就无法把话说得完整似的。   齐绮琪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作声,没有提问,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听着,但是眸子里闪过的无数复杂感情还有纠结,雪麒麟还是能够注意到。   这一说,就是一个晚上了。   待雪麒麟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和盘托出,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窥向齐绮琪观察她的反应时,齐绮琪依然没有抬眼回望她。   她只是沉默着。   “嗯,我知道了。”   经过一段不短的沉默煎熬,齐绮琪才如梦初醒般有了动作。她站了起身,丢了这未免简短过头地答复。   没置不否,也没有生气或是高兴。   脸上近乎沉寂,齐绮琪没有看雪麒麟一眼,兀自就转身往床铺走去。   “小七?”雪麒麟颤着声音轻唤她。   齐绮琪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雪麒麟,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我需要一些时间。”   齐绮琪低声细语,有些许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压抑很多情绪。   雪麒麟垂下双目,知道任谁在听见这一切也需要些许时间去到整理。然而,明白归明白,她还是期待一句“我不介意”去到排解内心的不安。   “我知道了。”   雪麒麟强颜欢笑,也跟着站起身来。   “那我先回去休息咯?”   女孩看向一动也不动的齐绮琪,怀着些许她会挽留自己的期盼。   然而,齐绮琪没有。   ──还没有。   就在雪麒麟垮着肩膀,像根蔫巴了的茄子般失魂落魄地踏出房门时,齐绮琪突然微不可闻地喊了一声“麒麟”。   雪麒麟以为自己听错,回身看过去。   恰到好处地,齐绮琪巧妙地半侧头,好让侧发遮住了她的眸子、她的半张脸,她的大部分感情,唯独只有形状绞好不以胭脂修饰的唇依稀可见。   “你能把这些告诉我……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樱色的唇牵出了浅浅的孤度,点缀出些许喜悦。   那一刻,雪麒麟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最温暖的笑容。 70、应天墨话   应天府。   现称金陵的这座城市是华朝最为繁华、富有的地方之一。   其规模、格局不下于帝都长安,由江南区域所支撑起的经济更是超越帝都,而且远离华朝核心区域,风气更自由和开放,也少了点压抑和严肃。   那条横亘在华朝版图上的“江”成为了一道分水巅,隔出了南北的不同。而跨越“江”的金陵城,彷佛成为了沟通江南、江北的桥梁,更显尽华朝的各种风气。   基于金陵的开放风气和管制之宽松,官府并没有严格执行宵禁。   如此一来,尽管已经时至深夜,这个位于客栈二楼房间的窗户望出去,依然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闹市区人来人往,似乎还能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喧闹声。   “帝都再闹,这里依然如故啊……”   墨未央感触良多地叹息着,摇晃着手中的酒盏。   盏中所盛酒是江南产的“东沟大曲”,酒味特别醇厚,也算是华朝比较有名的特产酒。只是这种酒出现的年份还不久远,他也是第一次尝到,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历史的味道。   墨未央偶尔会厌恶尝试新的事物。   在对比之下,那一切会把他自己显得格外地陈旧。他虽然经常以此自嘲,但实际上谁都不想落后于时代,也没有人会喜欢那种被遗弃的感觉,他也一样。   那种感觉真不好。   苦笑着,墨未央端起酒盏一口气把酒给喝光。那先凉后灼的感觉让他喉咙一阵发痒。   “真有劲道。”   男人抽着鼻子如此呢喃一句后,便把酒盏放在置于窗框下的茶几上。   背窗而坐的男人继续斜目眺望远处的街道。   彼端,有一名孩童在街道上奔跑着,意外地撞上某个行人摔倒在地,随即哭了出来。孩童的家长连忙跑了过去,把孩童扶起,按着他的头向被撞到的路人道歉。气   “还真是一派安祥啊……”墨未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朝廷和武家的冲突再如何严峻,坊间也能置身事外。帝都一事恐怕又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解闷话题了吧。”⑵   说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有时当个普通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伞   再没有比无忧无虑,和和平平过完一生更幸福的事了吧,他如此思忖着,提起酒壶再次把酒满上。磷   他端起酒盏,凑到了唇边的同时,门外走廊传来了既细碎又莫名地沉实的脚步声。走路那人步伐既小且柔,但身体应该有相应的重量,所以才会制造出这微妙的声音反差。丝   “哦,看来是回来了啊。”⑨   墨未央把酒盏放下,里面的酒一滴没少。(   接着,他拿起酒壶注满了另一个酒盏,推到茶几的另一面。那里还有一个空位,酒显然是准备给正在往这里靠近,那脚步声的主人。七   果不其然,门很快就被敲响了。)   一长三短……这是什么暗号吗?墨未央挠着脑袋,一时有点哭笑不得。叁   他知道来者是故意敲成这样的,虽然她经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还是有喜欢开玩笑的时候,只是她的玩笑实在不算得好笑。斯   “师匠,是我。”   待敲门声停竭后,敲门者冷漠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那是墨乐乐的声音。   “哦,乐乐啊……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墨未央完全没有起身应门的意思。   他绝非是讲究什么世俗规条的人,反而是那种觉得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异类。   墨乐乐有时太守规矩了,显得格外地见外。虽然多次提醒对方无需如此,不过对方硬是要一意孤行,男人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偶尔,他会觉得对方更像是自己的师长,并为此感到无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墨乐乐开门进门。   现在的她显得格外地特别。   不再穿着那套死气沉沉的黑色衣裙,也没有背着那个平时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墨箱──那箱子正斜靠在房间的墙壁上,冰若冷霜的精巧脸蛋甚至浅妆点缀,配上那高盘的云髻和金钗,穿着一身黑紫色盛装长裙的她活脱脱就是某家的千金大小姐。   墨未央故作轻佻地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墨乐乐一个来回,目光停留在那胸前的白腻上时,啧啧地笑了两声。   “如果乐乐能够多点笑容就更完美了。”他戏谑地说。   “师匠,虽然你是假装的,但是看起来活灵活现,是因为那就是你的本性之故吗?”   一边面无表情地应着,墨乐乐拔出金钗玉簪,任由头发披散滑落。她摇着头甩开纠缠在一起发丝,身姿轻盈地在墨未央的另一边落座。   椅子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彷佛经受不住墨乐乐的重量随时都会倒塌般。   事实上,墨乐乐并不胖,身体纤幼匀称,连“有肉感”都算不上,奈何体内的某些机关结构都是用金属所制,以致她的实际体重远超表面印象。   毕竟是个女孩,她对此多有抱怨,但也无可奈何。   机关结构要足够坚固和强韧,就难以很好地顾及轻便的问题,这是一种不可抗力的取舍。除非墨乐乐愿意减低身体的强度,否则这个体重的问题基本上无法解决。   “哇,汝未免欺人太甚了──事情谈得怎么样?”   墨乐乐举起酒盏正想喝,这句问题充满转折的问题就从旁边传来。她瞄了一眼墨未央,总而言之先把酒水给喝光了再说。   “那些大富商和大家族还是很谨慎,其余的有不少表示兴趣,愿意作出投资,就是要先看看东西才好落实。不过,那些愿意的,无论是势力抑或是财力都稍稍不如人意就是了。”   将空了的酒盏推到墨未央面前,示意再来一杯,墨乐乐淡淡地回答。墨未央抱怨了一句“吾可是长辈啊……”但依然拿起酒壶给她倒酒。   “看来给汝的那些还不够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啊……”   人的好奇还真是永无止尽,墨未央暗地嗤笑。   “师匠,他们不是想看普通兵器,而是机关兵器──那些足以重伤武者的致命兵器,那些连射的弩机威力上确实比华朝军器监所产的要优秀,但还不够。”   “镇国卫在盯住,吾难道真把那些大型机关兵器给推出来吗?”   墨未央无奈地耸了耸肩,放空自己靠在椅背上。他能够感受到投自大开的窗户外投来的监视视线。   朝廷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墨未央,而他实际上也没有得到对方信任的想法。   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但让人无奈的是,尽管现任皇帝   “为什么不尝试跟‘他’合作呢?”   他。   天之子。   那个掌有最高权力者只要愿意,墨家所期盼之物的大部分一定都会垂手可得吧,墨乐乐不理解自家的师匠为什么要舍易取难,不向“他”寻求自己的所需。   “你要吾去与虎谋皮吗?”   墨未央没好气地瞥向歪着头的墨乐乐。   “那条界线无时无刻都存在着,虽无形,却确实。那至高无上者基于对武家的忌讳,一直以来都对吾等私底下之所作所为稍为纵容,但也是有个度的存在。”   “那……”墨乐乐眉头皱得更深了,“师匠,我们现在做的事难道就不算越界?”   “越。”   墨未央回答得毫不犹豫。   “所以才要拉上那些大家族,尤甚是富可敌国,势力盘根错据,寄生在华朝这个国家之上并根深蒂固的家族。”   顿了顿,墨未央晃着酒盏,用眼角余光瞄向墨乐乐。   “乐乐啊……汝可知道吾为什么要选在应天呢?”   “因为远离帝都?”墨乐乐不太肯定地回答。   “其一。”   墨未央竖起了一根手指,然后缓缓竖起第二根,显然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仅仅是山高皇帝远,吾等还有更好的选择。在那个还三国分立的时代里,应天曾经是南夏的帝都,留下了很多的遗民,而且南夏当时灭国主要在于内乱,几乎是不攻自破的,很多南夏遗留下来的大家族历经千年虽然已经融入华朝,但华朝采取怀柔的政策,所以这些家族又累积了千年,其中不缺南夏的贵族。虽然这些家族现在都是白衣之身,但其中有些前身可是当年的大家族,一旦联合起来朝廷也要敬畏三分。”   听完这一番解释,墨乐乐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师匠的意思是……”她说出自己的理解,“这里的水表面上清澄,实际上藏有暗涌?”   “正是如此。”   墨未央收回那举起来的两根手指,赞许地点了点头。   “水足够深,才容易搅混,吾等也才好借此摆脱‘天之子’的控制,也很难真的看透了水底下究竟有什么。”   墨乐乐明白地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墨未央兀自又说:   “朝廷迟迟不对这些势力动手,自然是有一个更厉害的武家顶在上头。除此之外,能够存活至今的大家族都识进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直都没有越线,把势力维持着朝廷能够容许的范围里,于是朝廷也就只眼开只眼闭,即使在现任皇帝所谋划的新格局里,恐怕也要在处理好武家后才会开始削弱这些家族的势力。”   “如此一来,他们真的会与我们合作吗?”   墨乐乐听得更糊涂了,本来已经舒开的眉毛又蹙了起来。   “师匠,你也说他们识进退,那他们真的会与我们狼狈为奸?机关兵器严格来说已经是军器了,属于明文规限的违禁品。他们真的愿意出资给我们?” 71、应天墨话(2)   “──利益。”   墨未央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彷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没有人会嫌钱多,只要利益足够多,风险再高也是会有人愿意来参一脚的。商人未必是唯利是图,但肯定都是冒险家,只有敢赌的人才能获得大财富。机关兵器所涉及的产业众多,木材、矿产、纺织……不一而足,其中可以挖堀的财富几乎是天文数字。”   “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   墨乐乐淡淡地指出,目光里不无担忧。   一个如此庞大的产业,而且又事涉军工,几乎就是一国的根基,自古以来都没有落于旁人之手的道理,所以墨乐乐有此担心也不足为奇。   “未来不会,但现在会。”   墨未央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把端在手上的酒盏放回茶几上。   “他们需要墨家来抗衡武家。既然要马儿跑,怎么可能不给草马儿吃呢?而且要是吾等真能把大家族都搭上了线,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情理上可以说通,但墨乐乐始终觉得华朝皇帝并非是个蠢人,不可能会坐视这么重要的产业掌握在他人的手中,不受操纵。   要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惮忌武家就在于武家的势力过大,足以成为颠覆朝廷的不安定要素,而墨家若然真的跟一些本来就势力庞大的家族达成合作,其中甚至还有前朝遗族,朝廷真的会放任吗?   墨乐乐觉得不会。   但是,她又觉得朝廷那位似乎真的红了双眼,只会紧盯着武家不放。或许,墨未央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觉得有机可乘才会有此一着吧。   “跟‘他’合作不是更安全吗?”   墨乐乐二度问道,依然如此认为。如此一来,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与先前不同,墨未央搬出了另一个答案。   倏地,视线往上飘去,他一度显得走神。   “一个想要维持了千年格局的人能够没有野心吗?”   他用自言自语般的口吻如此问道,与其说是以问题的方式提醒墨乐乐,倒不如说是自问自答更贴切一些。嗯,他彷佛是在警惕自己。   “吾在的时候或许还能保证一二,要是吾逝去并且后继无人,那么墨家可能就变成了秦家喽。就算放着这一点不提,和朝廷合作主动权一定会被握在对方手中,吾等会很被动。”   “被动?”   “被动。”   墨未央拉回视线,重新投注在不明甚解的墨乐乐身上。   “钱是源自他的,他本来也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且有野心。单是警惕‘他’的喜怒哀乐,就得花上全部精力,吾不喜欢这样。”   就好像一个孩子的观念,不想去做一件事仅仅只是不喜欢的样子。然而,墨未央并非例子,也口中的不喜欢肯定显然有着现实的考量。   “我还是直接认为跟他合作比较好一点,只要提防点,总好过把一切葬送于他的雷霆怒火之中。”   “乐乐啊……”墨未央嘴角勾起些许弧度,“你还是没懂啊……”   “嗯?”   “他有求于我们这件事,汝可又给忘了咯。”   “你是指需要我们抗衡武家一事?”墨乐乐这么问。   墨未央发出一声不搭调的叹息。吴   “吾明白汝之所忧所虑。汝表示无法理解也月;费群85.'766344'"2是无可厚非,可是汝却低估了‘他’对武家的惮忌之深。那几乎已经是一种仇视了。仅仅是因为想要改变格局,并不会如此力竭声嘶,有更好的方法去到处理。”仪   说着说着,墨未央的嘴角扬得更高了,让后半句话显得别有意味起来。器   “……师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沉默半晌后,墨乐乐半怀疑半好奇地问道。巴   墨未央失笑。八   那一笑声既像嗤笑又像是在表示“怎么可能”。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故意不提了吧,墨乐乐心想。澪   “人的眼睛很有限,看着前方就顾不着左右,现在‘他’的目光尽然落在武家之上──尤其是在帝都里武家多出了一位宗师后,‘他’更会如此。人的本性使然,只要还是人,就总不可能避免视野有限的问题。而待‘他’惊觉事态发生,把目光转移到吾等身上时,‘他’所看见的已经是庞然大物。”企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墨未央稍微停顿一下缓缓气,给自己倒满酒之余,也没有忘记墨乐乐。后者说了一声“谢谢”。六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有意见,动手的对象也不会是吾等,而是那些一直在卖乖的大家族。既有印象的剧烈改变,往往都是严重左右心情啊……”亦   就像一个本来就坏的孩子,再做出多么恶劣的事情,也会觉得理所当然,而一个原本听话的孩子突然去做一些恶劣的勾当,却更让人愤怒一样道理。   “……师匠,你真阴险。”墨乐乐嫌弃地眯起眼睛,“你这是有恃无恐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   墨未央慢条斯里耸了耸肩,终于将把玩至今的酒盏凑到嘴前喝了口酒。他舒畅地吁出口气。   “吾等原本就不服皇化,那个人也心知肚明。”   这句话带着些许酒气。   墨乐乐厌恶地皱起眉头,伸出右手在鼻前扇散酒气。   “武家多了一个宗师。原本就容不下武家的‘他’肯定很憋闷,想必已经把自己的房书里那些名贵的摆设都毁坏一空了吧。”   墨未央好像觉得很有趣般笑了笑,把身体靠向椅背,揉了揉鼻尖。   “所以,趁着这个空档,就是我们联合应天大家族们的最好时机。”   他瘫软着身子,半瞥向墨乐乐以带着疲惫的语气说:   “乐乐,这是机不可失啊……”   “……那些大家族的当家们不好糊弄。”   墨乐乐语气平淡,但眉宇间堆满了烦恼。墨未央不屑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人啊,是很奇怪的存在。吾等不需要将他们全部说服,只要有其中一个点头,其他人自然而然就会来主动接触我们。”   “谁都不想吃亏?”   墨乐乐说出自己的理解,她的师匠随即心满意足地弹响手指。   “就是那么简单。”   墨乐乐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么,下一步呢?”她随即又问。   “什么?”   墨未央愣了一下。   话题转变得有点突然,他没有反应过来。   “师匠,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墨乐乐鄙夷地叹了口气。   墨末央手撑在桌子托起腮来,苦着一脸张笑着说:   “真过分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   “吾等有共同的敌人。”   “咦?”   墨乐乐抬起头来,因为这个答复太让她不明就里了。   “共同……的敌人?”   墨乐乐反刍着这几个字,然后才突然意识到某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吾等?你是指我和你,抑或是……”   “吾等和‘他’。”墨未央回答。   墨乐乐沉思了好一会儿,试探地吐出两个字:   “武家?”   墨未央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看见他的反应,墨乐乐眉头深锁。   “师匠,你这是在故弄玄虚吗?请问能直接说吗?”   “乐乐,汝你怎么这么笨呢!”   墨未央恨铁不成钢地猛拍大腿。   “师匠,我可能很蠢。”墨乐乐表现得不太痛快,“所以烦请你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眼见墨乐乐握紧了拳头,指节间传来某种机关结构的细微声响,墨未央“呃”了一声,僵住了表情。   “确实来说,是雪麒麟。”   轻咳一声后,墨未央眯着眼睛吐出这句话。   又是雪麒麟?墨乐乐所露出的愕然表情,似乎带着这个疑问。   “正是。”   墨未央重新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   “对吾等而言,她之雷法是首要威胁。”   “我记得。”   简短地“嗯”一声作为回应,墨未央屈起食指敲击桌面。   “道家现任‘张天师’没有掌握雷法,也没有很好对付雷法的方式。那能够击散真气和灵气的术式几乎是墨、道两家的天敌。”   “那武家呢?”   彷佛早就预料到墨乐乐会如此提问般,墨未央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   “武家的心法作用于体内,真气循环也在体内完成,而皮肤是最好隔绝灵气和真气的绝缘体。相比吾等而言,雷法对武者的威胁少上许多。”   他突然笑出声来,“哈”的一声很突兀诡异。墨乐乐用傻眼的表情望向自家师匠,随即便听见更让她诧异的说话:   “如果武家只能容许拥有一位宗师,朝廷肯定会选择北冥有鱼。”   “北冥前辈?”   墨乐乐覆述了这个名字,无言地沉思了一会儿,才问:   “原因呢?”   “她是武妖。”   墨未央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平淡。   但是,墨乐乐却觉得有如惊雷炸响,充斥脑海的疑惑瞬间被驱散。   虽然北冥有鱼是武家宗师,但基于她的武妖身份,和雪麒麟这位人类武家宗师有着一种无法改变的分别。   近年来,人们对武妖的厌恶可以说是减少了许多。   然而,要完全弥消其中的偏见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就是很好捕捉整件事的本质。人类的排他性很强,对于不同种族其他人已是如此,更何况对连物种都不同的武妖。   北冥有鱼以显赫的、良好的名声获得人们接纳。   这种关系其实非常脆弱。   墨乐乐没有很好的办法,但她坚信不论是自家师匠还是居于皇宫深处的那位都有数种办法孤立北冥有鱼。   说白了,就是武家的宗师是北冥有鱼时,局势更容易被当权者操纵。   朝廷肯定会偏向针对雪麒麟多于一易于被孤立的武妖宗师,而墨家也会因为雪麒麟握有雷法这一点而惮忌她。   于是,所谓的共同敌人的说法就得以成立,并且坚不可摧。   “下一步,就是除雪麒麟。”   墨未央掷地有声,握紧的拳头充满了力量。   接着,他毫无预兆地站起身体,墨乐乐呆呆地望着他。   “事不宜迟。”   墨未央走向房间角落,解下那挂好的黑色长袍,披在自己身上。眨着眼望着他这一连串行动,墨乐乐拧紧了眉心。   她也站起来身。   “我们要去那里吗?”   “吾亲自去。”   墨未央转过身来,展开了双手。墨乐乐会意地走过去开始帮他整理仪容。这个中年男人此刻散发出某种强烈且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完全没有刚才两人交谈间的颓然。   “吾等再去一一拜访那些家主。机不可失,这件事需要尽快敲定。”   有多久没见过如此有干劲的师匠呢?一边帮墨未央整理着衣服,墨乐乐如此思忖着,嘴角泛起了些许笑意。   最终,她乖巧地“嗯”了一声。   “师匠,我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   “什么问题啊?”   一边享受着自己徒弟的服务,墨未央一脸舒快的表情。他眼珠往下一转,瞄向墨乐乐盛装开襟里露出的那片雪白,感叹了一句“乐乐长大了”。   墨乐乐目无表情地瞟了墨未央一眼,然后紧了紧衣襟。   “师匠,你的玩笑有点过了。”   身为械鬼的墨乐乐早就不会长大了。   她体内大部分结构都被机关结构所替代,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是一个“人”。不会老化,也不会成长,只要有零件替换甚至不会死亡。   但是,她并不厌恶这样的一副身体。V   如果不是墨末央当初救了她,并为她改造成这副模样,她恐怕早就死在那个战乱之中了。衣   “你当年把机关箭给了‘虐杀姬’,对吗?”⒎   稍微整理好心情后,她继续替墨末央整理衣服,并提出这个问题。把   “嗯?”墨未央抱起胸来,“吾有说过吗?”V   “有。”墨乐乐万分肯定。I   “噢。”I   墨未央没所谓地耸了耸肩。I   “那时候,你给‘虐杀姬’提的条件是什么?”\   “原来如此,乐乐是好奇她的去向?”玲   虽然觉得男人所泄露出来的些许得色十分碍眼,但是好奇心依然压倒了一切,墨乐乐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棋   “──我让她去刺帝咯。”柳   墨未央露出一派无趣的表情,苦笑着说:伊   “可惜没有成功。”   “……那她死了吗?”   面对墨乐乐的这个问题,墨未央只是意味深远地笑了笑,没置可否。   窗外夜色更浓了。   ──像是被墨水染黑了一样。 1、那一封信(1)   冬已近末。   新的一年已经快要降临。   而在它真正到来前,年终也意味著一年的“结算”。   天璇宫内务房主管天璇宫所有的内务,年终的内务整理可以说是重中之重,夏雪身为内务房长老,这个重任自然会压到她的肩上。   最近几天她都为了堆积如山的派务焦头烂额,沉重的派务几乎占去了她每天的所有时间。   今天也不例外。   她从繁重的帐簿整理中获得解放,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是夜深了。   这一年洛阳的冬末间格外地干燥,完成工作后夏雪只觉得皮肤缺少了些许水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遑论夏雪本来就是一个大美女呢?   换成是雪麒麟,在经过一天的劳累后恐怕就会立刻倒头大睡,夏雪却不然。她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并非是补回落下已久的晚膳,而是忍着空腹的肌饿感,立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保养皮肤。   ──那一封信正是在她刚沐浴完送到的。   刚穿好勾勒出极具起伏的煽情曲线的贴身衣服,那末端往内微卷的短发还没有用布抹干透,依然呈滴着水的状态,夏雪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只有微弱烛火摇晃的房间里,那清脆的敲门声显得特别响耳。   那彷佛就是在深渊里传来的声音。   谁?这个时候?   从发梢掉落的水珠沿着优美的锁骨曲线滑进形状姣好的傲人双峰之间,夏雪不悦地皱起了眉毛,把挂在衣架子上的衣服拿下穿好,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之后,她便前去应门。   就像炉火突然在面前烧起,灼人双目似的。   房门吱呀地打开。空隙门缝里,首先印入夏雪眼底的,是那一头有如杂草的炉火红色长发。   来者──那名少女身段高挑,苗条却不显柔弱。   炉火红的眼睛里彷佛真有火焰在燃烧,散发着某种精悍的光辉。   在那之上,微微上勾的眉梢衬得她面容多了几分凛然和干练。高挺鼻梁和稍厚的丰唇则加深了她的面容轮廓,又为她添上几分独特的野性美。   而无论是那被束成长长单马尾,彷佛只要轻轻摇晃就会传出沙沙声响的乱发,抑或是长期工作于火炉前而失去雪白的小麦色肌肤,都很让人感觉生气勃勃,很符合她的铸剑房长老身份应该有的印像。   “李师姐?”   李婉婷突然来访,还没来得及处的头发依然湿润,黏在下颌上叫人很不舒服。   夏雪轻轻把它们拨到耳后,本就暴露了大半那纤细的侧脖随之完整地显露出来,在眼前的少女映照下显得更为肌白胜雪。   “你倒算是稀客呢……真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   稍微扬起下巴,仰望比自己要高的李婉婷,夏雪半疑惑半惊讶,以带着一丁点调侃的口吻如此说道。   事实上,李婉婷属于足不出户的类型。   她每天几乎只会出现在铸剑房和她自己的院子,生活可以用“两点一线”来形容,极少会参与宫务或是其他交流,尽管和她关系比较好的齐绮琪,她也很少拜访,遑论是夏雪了。   知道她一向嘴毒,而且觉得她也没有说错什么,李婉婷并没有计较对方的不礼貌。   “确实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说着,李婉婷露出苦笑,挠了挠那一头本就凌乱的长发,发丝磨擦间真的发出了有如枝叶撩乱的窸窣声,还传出了类似炭火的微焦气味。   “所以,是有事找我?经费问题?”   夏雪慵懒地靠在门框上,本就显紧的衣服随之变得更为紧致,那胸前的两团彷佛都要破衣而出了。   “急吗?”   “嗯……”   李婉婷认真地想了想,最终摇起头来。   “不算急吧。我想。”   她都不知道已经很晚了吗?   夏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李婉婷肯定又是过度沉醉了工作之中,连时间都搞不清楚了。   不过,既然对方来了,她也不好把对方给赶回去。   “真是服了你。”   紧接着,丢下一句“进来吧”,夏雪便往房里走去。李婉婷“哦”了一声,踏进房间顺手关好了门,跟在她的后面。   “坐。”   夏雪招着李婉婷在厅子里桌子旁坐下,自己则在她的对面落座。她提起茶壶给这位深夜来访的师姐倒了杯茶,推到她的前面。   “李师姐,最近你是不是……”夏雪迟疑了一下,“太废寝忘餐了?”   口吻有点不自然。   大概是因为不常对他人表露关心之故,她有点不习惯吧。   近几个月来──准确来说应该是自墨家秘殿一事之后,李婉婷对工作的沉迷就更变本加厉了。   她以前好歹也会准时吃饭、洗澡,但是现在却连生活作息都经常颠倒了,据说睡觉的时间也不充足,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就开始继续工作。   看着她现在不修边幅的样子,夏雪真的不想去联想她究竟又有几天不洗澡。   虽然眸子不算黯淡,但是整体的精神面貌看上来却并非很好。夏雪可不是瞎的,李婉婷眼眶外那一圈黑眼圈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你不也是一样吗?”   李婉婷有时很狡猾,回答得相当叫人无言以对。   “我不会一套衣服穿几天,不洗澡,不吃饭,不睡觉。”   说到这里,夏雪冷哼了一声,阴声怪气地说:   “再忙,我也会自我调解。你已经像是疯了一样。”   “这样吗……”   李婉婷半垂双目,苦笑轻扬。   烛火摇曳间,她的脸庞略为阴晴不定,夏雪无法很好地辨清她当下的表情。   “有事藏在心里未必是好事。只有笨到家的人,才会独自去承受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事。”   夏雪交叠起双腿,因而上滑的裙摆使到底下那丰满大腿露出更多晃人双目的白腻。   “明明无法独自承受,却偏偏要把事情收着藏着,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抱著胸的她半眯眼睛瞄向李婉婷,口吻平淡,却显得有点不近人情。对于她的问题,李婉婷沉默着没有回答,夏雪等了半晌便自自地给出了答案:   “那叫不自量力。”   这四个字,她是用混杂着嘲讽和不屑的语气说出来的。   李婉婷依然默不作声,只是呆呆地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灯台。   ──她恐怕还不会说吧。   如此思忖着的夏雪觉得自己真不是很好的倾谈对像,自嘲地轻叹一声。接著,她挽起袖子拿起灯台旁边的小棍子,去拨弄那浸在灯油里的灯芯。   火光急速变幻,最终稍微明亮了一些。   “大半夜的,你说找我有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夏雪的目光中透出些许疲惫。   嗯,她实在是有点累了。   或许,正是捕捉到那一丝倦色,李婉婷相当困窘地抓了抓脸颊。她的指甲里藏有炭污,随着动作,脸颊渐渐被留下几道黑色的痕迹。   “我今天都在房间里研究,没有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一路上走来也在想一些问题……”   “所以呢?你是有什么事呢?”   眼见李婉婷毫无自觉,夏雪边问着边递出一条手帕。   “这是……”   接下手帕,李婉婷不解地望着夏雪,显然是不理解对方的用意。夏雪指了指自己的脸,没好气地给予提醒:   “脸。”   “哦哦,抱歉。”医   李婉婷拿起茶盏,把一些茶水倒在手帕上开始擦起脸来。托着腮,夏雪爱理不理地呆望着桌子,很无聊般挠起发丝来。林   “我收到了一封信。”易   大致上将脸擦干净,也稍微理了理指甲里的炭污,李婉婷终于进入正题。⒎   她把手帕直接收进自己的袖子里,说了一句“我洗好再还你”之后,却没有把伸进袖子里的手抽出来。她仍在翻找着某东西。司   “信?什么信?你也很难得会收到信呢,是铸剑上的事?还是……”巫   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反感的东西般,夏雪倏地挑起了眉梢。韭   “机关术的事?”⑷   墨家机关术为天璇宫带来过不少的麻烦,在帝都一事里夏雪也深受机关兵器的加害,被留下了不少创伤。(   于她而言,与机关术有关的记忆都不值得高兴,尤其是铸剑房研究机关术的经费几乎使到天璇宫内库入不敷支,更是叫她讨厌。九   所以,她才会在说到“机关术”三字时稍露反感。)   经常笨拙得过分的李婉婷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一闪即逝的感情,只是很纯粹地摇头回答说不是,没有为机关术辨解什么。⑻   “信不是给我的。”她说。   “寄给你却不是给你的?”   夏雪好笑地“哈”了一声。   “难道还是给我的?”   原本以为李婉婷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的态度抱怨一两句,却没想到她只是定定地望向自己。从中意会到什么的夏雪顿时摆出诧异的表情,深深地蹙起了漂亮的眉。   “真是给我的?”   这是怎么回事?夏雪一脸不解。   几乎是同时地,李婉婷似乎在她的袖子里找到那封信。   拿出了信,她将之放在桌子上推到夏雪的面前。信上面写著“夏雪亲启”四个字,而这也成为了最有力的回答。   明明是寄到李婉婷处的信,收信的人却是夏雪。   ──难道是内务房有人搞错了? 2、那一封信(2)   一般而言,寄到天璇宫的信都会在内务房集中处理,再由内务房的弟子分派出去。夏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内务房里,有弟子误把信投错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事实好像却非如此──   “你看看是谁寄的。”   李婉婷突然指出这一点。   “嗯?”   夏雪狐疑地抬起一边眉毛后,才缓缓把目光移向信封上的落款处。   然后,那个名字就映入她的眼里。   ──“夏雨”。   是二姐的信?   落款处那略显印象久远但依然熟识的字迹,直叫夏雪一度把眸子瞪得斗大,其中还荡过了极为复杂的感情涟漪。   “事到如今……”   恍惚间,有咚的沉响贯彻耳朵。   夏雪彷佛听见了石头掉进湖里的声音,而荡漾的却是她的心。她呆愣住,视线固定在那落款处上,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很快就填满了她的房间。   “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你。”   过了一阵子,李婉婷倏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所吐出的话语里含著些许难过。   “给我的那封信,就只是平常的家常,但她千叮万嘱要把这封信亲手转交给你。”   “呵。”   夏雪发出一声既像冷笑又像在控诉什么的声音。   “寄给自己妹妹的信竟然要让别人转交?她难道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此刻在何方吗?”   倒映著那封信的杏圆眸子里,流露著极度的不屑和愠怒。   但是,那目光却不慑人,依稀有点黯淡,彷佛有哀伤深藏其中,而那渐渐勾起的嘴角也缺少了些许咄咄逼人的感觉,与其说那是个嘲弄的笑容,倒不说更像一个似是疑非的苦笑。   夏雪很少会有这种表情,她绝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也是个擅藏心思的人。这意味著当她脸上浮现了这样子的表情,往往就是她已经难以压抑某种感情的时候。   呵,还真是讽刺呢。   仅是一个名字,就足以让自己狼狈至此,平时摆在脸上的不近人情和嘴巴的恶毒形同虚设,她再如何武装自己,有一些事情仍然可以轻易地动摇她。   “理由,你应该很清楚。”   究竟是没有注意到夏雪心情的复杂,抑或是觉得并非是在意的时候呢?李婉婷极为严肃和认真地端视著那一张甜美的脸庞。   “……”   彷佛默认,夏雪难得语塞。   “如果信直接寄给你,你大概看都不会看吧,装作没有这么一回事吧。”   不知怎的,幼稚的反抗心突然油然而生,夏雪稍显激动地抬目瞪视自己的师姐,冷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能左右我的决定?”   “我不知道。”   迎面夏雪灼人的目光,李婉婷缓缓地摇了头。   “但是,自欺比欺人要简单得多。”她掷地有声。   与此同时,她脸上有苦涩和自嘲混杂而成的色彩一闪而过,而夏雪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胸脯正因为莫名生起的怒火而激烈起伏著。   *   无可否定的是,李婉婷说得十分有道理。   人总是这样,只要没有外人施加压力,很容易就会把一些不想面对的事情给忽视过去,欺骗自己说根本就没有这一回事。   但是只要事情一被外人得悉,在对方的目光人往往就会变得难以逃避。   而夏雪最终也没有把怒火倾泄而出。   在缓缓深呼吸了好几次后,夏雪勉强压下了灼烧肚腹的怒火,表情也放缓了许多。   “她终究是你的亲人──血脉相连的。你拥有我们很多人都失去的重要事物,却要视若无睹吗?”   趁著这个空档,一向直来直往的李婉婷又丢出一个问题,用开解的口吻。   “……我早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真的吗?”   这个质疑惹起夏雪的不满。   “你什么意思?”她冷声问道。   并不害怕夏雪针锋相对的态度,李婉婷以一种看著正在闹别扭的妹妹的眼神看著夏雪。   “你可以不听不闻不问,但是你能感受不到吗?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而且你之所以毫不关心那个家,是因为你害怕自己一旦关心了,就再也控制不住去到在意。”   “……”   夏雪没有否定。   她否定不了。   尽管可以一再嘴硬,但是在固执到有点死脑筋的李婉婷面前,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一物治一物,夏雪不擅长应付认真起来的李婉婷。   因为对方的眼神总是如此直接,那种紧咬著不放的目光不会轻易因为三言两语而有所转移。   “你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我们都是知道的。在我面前,你敢说,你真的能完全把那个家给弃之不顾吗?”   李婉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那沉实的语调得像巨大的攻城槌敲在夏雪的心房上。   “如果你敢的话,就当著我的面,把信给撕掉了吧。”   夏雪像个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人,反应很迟钝,望著手中的信一动也不动。她沉默,一度捏皱了信。   纸张皱起间,响起了刺耳清脆声响。   然后,便有一声自嘲的叹息从她的樱唇间泄出。   “原来你也可以满嘴漂亮话,总是在不应该的地方敏锐得可怕,你是故意的吗?”   夏雪先对李婉婷投以一句语带无奈的挖苦。   不待李婉婷作出任何回答,她便伸手拆开了信,抽出信纸展开,静静地读了起来。   信上的娟秀小楷让夏雪唏嘘不已,她尽量不让这种感情表现在脸上。   烛火轻轻摇晃,细诉著时间的流逝。   信很厚,而她读得很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灯芯渐终,烛火渐暗的时候,她倏地高高挑起了眉毛,眸子中满溢出难以置信的感情。   “怎么了吗?”   注意到夏雪的表情变化,李婉婷不禁主动关照,但是前者没有应声,只是继续读信。   于是,李婉婷便承担起点灯的责任,点燃新的灯芯换上。   而当房间重新明亮起来的瞬间,夏雪也读完了信。   她脸色很难看,但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把信直接递给了李婉婷。   “可以吗?”   李婉婷惊疑不定地问道。默然半晌,夏雪冷哼了一声。⑵   “看吧,看看那班蠢材是有多么的蠢,正好也让你笑笑。”淋   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但是李婉婷依然隐隐觉得并非是什么好事。吧   她接下了信,开始阅读起来。巫   而夏雪却离开了座位,走到梳妆桌前开始用布巾拭擦仍未干透的头发。⊙   好一段时间里,只有信纸磨擦的响声在回荡。就   李婉婷读得比夏雪要快上许多,可能是因为有一些信息她几乎忽略了不看,直接看了最关键的部分之故。(   “这……”三   放下信纸,李婉婷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很蠢吧。”夏雪似笑非笑地问。榴   “你打算怎么办?”揪   李婉婷不答却反问,语气相当急切,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韵味。   被她如此直接地询问,夏雪拭擦头发的动作顿时一滞。   “能怎么办?”   梳妆的铜镜浮现著一对愠怒的眸子,夏雪声音渐渐高扬起来。   “他们是把我当成神仙还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了?这种情况找我回去有什么用?我能变出钱来吗?”   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憋闷难受,夏雪右手忽地把梳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扫落到地上去,一阵杂物落地的声音随之响起。   “太晚了!”   这三个字她是吼出来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气得面容扭曲,夏雪冲到李婉婷面前,一把夺去了那封信,将之撕了个粉碎。   纸屑飞舞间,李婉婷呆若木鸡。   “废物,饭桶!一库房的现银都可以凭空消失?而且还周转不灵?应急的银两都哪去了?变成了那些狗官桌上的大鱼大肉了?”   真的是气疯了,夏雪边骂边左走右走,见到东西就打就敲,很快整个房间就满目疮痍。   拿起一个古董花瓶就想掷碎,夏雪却被回过神来的李婉婷抓住了手臂,那花瓶才免于粉身碎骨之烂。   “你冷静点!”李婉婷大喊一声。   那长期铸剑锻练出来的手劲比夏雪要大得多了,她挣扎好几下都没有挣脱,于是只好气冲冲地将花瓶放回原处,然后甩开李婉婷的手,快步走回桌子旁坐下。   总算是冷静了一点,她没有继续大吵大闹。   夏雪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掌渗出些许鲜红的色彩,十有八九是刚才打敲物件时不察地弄伤的。   “你就跟个孩子似!”   李婉婷严肃斥责了夏雪,不容置疑地抓住她的手掌翻过来察看伤口,尽管她再三说没事,也没有让她抽回手掌。   问清楚放置金创药的位置,李婉婷动身将药拿了过来,备好清水和布便开始帮夏雪处理伤口。   金创药粉洒在伤口所引发的刺痛令夏雪微微蹙起眉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此询问时,李婉婷没有抬头。   夏雪先是冷笑,但紧接其后的,却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办法不是没有……”   事情还没有走到绝境,办法自然是有的。   夏雪刚才也只是大激动罢了,现在稍微静下心来,思绪变得清晰后,也想到了几个处理办法。   问题在于,她并没有很大的把握。   而且──   “我不想连累到她,也不想伤害到她啊……”   眺望向远处的眸子轻轻晃动。   明暗不定间,夏雪脸上罕见地染满了哀愁。 3、应天细雨绵绵(1)   猛地睁开眼睛,她是痛醒的。   然而,这次的痛源却非胸前的“生死印”,而是另一处地方。   原本睡梦正酣,肚腹却突然隐隐作痛,并且越演越烈,最后成了像是要把她的皮肤撕开了似的剧痛。   这是怎么回事?吃错东西了吗?   肚子里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强烈的灼烧感令雪麒麟难以感受。   “呜……”她捂住肚子悲鸣出声。   为了缓减痛楚而僵紧身体,晶莹的脚指撑陷在床铺间,却意外地缺乏力道,彷佛全身的力气都变成了痛楚,她下半身都酸软无力。   “痛死我啦!”   大吼着,雪麒麟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给挖出来丢掉。   痛得在床上左滚右滚间,她忽然意识到大腿间的异样,猛地坐起身体,掀开被子一看,随即瞪大了眼睛。   因为痛楚而稍显扭曲的明黄色眸子里,倒映着一片腥红。   那片红色已经染污了床铺。   ……这是血?   认出了那片红色的本质,雪麒麟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沉沉的脑袋彷佛被敲了一下,强烈的晕眩叫她身体一阵摇晃,整个人都懵了。   然后,她惊骇地扯开嗓子大喊:   “小七,我被刺杀了啦!要死了啦!”   她的声音回响于破晓的朝雪楼,在原本万籁俱寂的天地间惊起了一群小鸟。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在天璇宫里来去自如,还能无声无息地伤害到一位宗师,雪麒麟数了个遍,恐怕也只有北冥有鱼一人可以办到。   只是,那位狐妖少女与自己关系不差,没可能好端端就来伤害自己才对。   思考着这个问题,雪麒麟心乱如麻,本就昏沉的脑袋都糊成一团了。   几乎是同时地,旁边接连传来了奇怪的碰撞声。   有人踩着慌乱的脚步,先是稍微远去,然后再往这边靠近过来,用力地推开了楼下的房门,噔噔噔地跑上了楼梯。   仅是一个转眼,那一抹鲜红跌跌撞撞地现身于楼梯间。   齐绮琪大概是刚醒来没多久,身上还套着单簿的睡衣,将她身体的曲线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显短的裙摆之下一片白腻,一对纤幼的腿足格外地晃眼,而一袭黑色的长发只是随便挽了起来,绕垂在胸前。   脸颊白里透红,如粉蕊般娇艳的柔嫩唇瓣格外地水润诱人。   天生丽质的她脸上残留着一点慵懒,仍有些朦胧鲜红色眸子深藏着耀眼的光辉,即使脂粉未施,五官依然明媚精致,彷佛经过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美得叫人胆颤心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满是慌乱的这一点。   于某些人而言,美人慌乱说不定也会是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风景,别有一番雅致和慌乱。   奈何,雪麒麟暂时没空欣赏。   “小七,我流血了!”她隔空朝齐绮琪喊道。   或许是慌张到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了,齐绮琪左看右看都没有把目光投过来床的这边,直至雪麒麟出声喊她,她才看了过来,止住了扭动身体。   “哪、哪里?怎么会这样?”   齐绮琪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带着一阵红莲的幽香。她紧张兮兮地端详着坐在床上的雪麒麟,手足无措地悬着一对乱动的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感觉她比我还要慌呀?   雪麒麟不合时宜地有了这种想法,暗自嘀咕了一句。就像是齐绮琪替自己分去一部分紧张和慌乱似的,她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你、你究竟是哪里受伤了啦?你知不知道这样不说话很惹人讨论的!”   看见雪麒麟眼神飘忽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齐绮琪微愠地跺了跺脚。   那木制的人字木屐咚咚地敲响了地板,雪麒麟这才应声回神。她“呀”了一声,回答说不知道,才后知后觉地去摸索身体。   “我找找咩……”她呢喃着说。   女孩摸了好一阵子,摸来摸去都没有找到伤口,只觉得肚子闷疼得难受。   见到这个情况,齐绮琪仔细端详着床单上的血迹,倏地凝眉沉思起来。转眼,灵光一闪似的,她面色突然变得古怪。   “麒麟,你是不是……来月事了?”她很尴尬。   “月、月事?”   雪麒麟懵了。   她僵着脖子往下看去,手渐渐地渐渐伸往大腿之间一摸。在手掌捕捉到那种异样的触感时,她的脸色铁青了。   “怎、怎么办咩?”   雪麒麟无助地望向齐绮琪。说真的,她都快要哭了──尴尬难堪哭的。   “真是够了啦……”   齐绮琪重重地叹了口气,揉着突然胀痛起来的太阳穴。对于月事的处理,她已经熟能生巧了,但是还没帮别人处理过。   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怎么可以假手于人呢?毕竟那是有相当多的禁忌在里面。   但是,低头就能望见雪麒麟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只小动物似的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注视自己,齐绮琪瞬间就心头一软。   即使知道某个天大的秘密后,她心情十分纠结,有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孩,但这都只是在夜深无人时。   一旦见着女孩,她却总能很自然地应对。   或许很不可思议,但可能已经有某种东西深深烙印在心中,并非是轻易能够改变得了。   “麻烦!大笨蛋!”   莫名火大的齐绮琪狠狠地骂了几声,雪麒麟随即受惊耷拉着小脑袋。“真让人讨厌!”她气鼓鼓地转身走下楼梯。医   雪麒麟以为对方要将自己弃之不顾,朝着她的背影喊了几声。磷   “别喊那么大声啦!羞不羞呀?我去端热水!”⒈   齐绮琪头也不回地了这么一句,便走下了楼梯,离开房间张罗热水去了。琦   被留下的雪麒麟则盯着床铺上的血迹发呆。师   尽管已经适应了这副身躯,但用她高超的“处之泰然”能力习惯了女性的生活,但由于各种体质的问题,她一直都没有“那几天”的情况。午   嗯,直至此时此刻。咎   会是生死印的影响吗?抑或是宗师之后,身体出现某些不可逆转之变化的关系?泗   或许都有关系。韭   无论如何,她的身体肯定产生了某种变化,否则也不会出现此刻的情况。只是其中的原因,雪麒麟也搞不清楚,只觉得心乱如麻。罢 4、应天细雨绵绵(2)   没多久,齐绮琪便端着一盆笨重的热水回来了。她叩咚地放下木盆,由声音可以听出那盆热水应该不轻。   嗯,那纤幼的身体里并不缺乏力量。   接下来,她开始张罗其他有用的物品。   少女轻车就熟地自雪麒麟的房间里找出各式各样她需要的东西,在衣柜之下的抽柜里扯出白布,打开某个矮柜的柜门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出水袋,那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彷佛这个房间的主人是她一样。   “脱掉吧!”   齐绮琪抱着一堆东西走过来,一股脑地丢在雪麒麟的床上,捏着纤腰,不容置疑地如此命令道。   “脱、脱掉?”   雪麒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压着声音朝齐绮琪的背影问道:   “脱裤子吗?”   “要不是呢!真是的,难道还要我帮你脱吗?”   “这……”   雪麒麟困窘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脸色红红地把裤子给退了下来,剩下包裹着臀部,已经被染红了好大一片的内裤。   女孩颤着手伸向两端,又忽然顿住。   “真的要吗?”她嚅嗫着问。   “雪麒麟,你不要婆婆妈妈啦!”   明显不是能够淡然处之,齐绮琪的脸颊也红得吓人,只是强装镇定而已。   “你以前不是光着身子在我房间乱跑的吗?”   “这、这不同说法呀!”   雪麒麟哭着一张丧脸,终于理解以前那些女孩子月事初到的时候,总是一脸尴尬的原因。   “哼,那你自己处理了!”   齐绮琪不耐烦地撇开了俏华的小脸   不得不说,那威胁确实正中了雪麒麟的软肋,她完全没有经验,根本就不知道要从何入手。   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只能尽量不与齐绮琪的视线对上,一咬牙就迅速把内裤给脱了下来,往旁边一丢。   齐绮琪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她这个举动,正想瞪视过去出言斥责,却见到雪麒麟很难为情地捂住了脸,露出很诧异的表情。   雪麒麟平时没羞没躁的,脸皮好几丈厚,没想到她也有难为情至此的时候。   忽然地,齐绮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彷佛大仇得报般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但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帮对方处理那种问题,她才生起的喜悦顿时又消散一空。   “真是够了……”   齐绮琪轻啐一声,郁闷不已地开始帮雪麒麟作出处理。   在富有经验的齐绮琪帮助下,相应的应对措施很快就做好了,雪麒麟身上的血污被布抹干净,肚腹的不适也在用注满热水的水袋捂住后得到缓解。   她唯一不满的,是那一条包住臀部的白色长布。   那白布既沉又紧,包叠了好几层,相当不透气,闷得她皮肤发痒。她就算伸手去挠了挠屁股,也会因为布太厚而挠不着痒处。   待会搞个吸水的灵符贴着好了!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她懂得法术,而吸水的灵符并不算十分高级的术式,自然有把握搞定。她甚至可以把术式以灵性加工过的线绣在内裤里。   从衣柜拿出新的衣服换上,她在梳妆镜转了一圈,只见屁股好像肿了一样好大的一团,开始怀疑齐绮琪是不是作弄自己了。   她从来没见过齐绮琪“那几天”时会是这样子的累赘模样。   不过,齐绮琪刚才可以说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雪麒麟假如真的就此质疑对方,未免就太不厚道了,也不好意思这样做。   齐绮琪自然没有察觉到雪麒麟的恶劣想法。   与已经开始活踹乱跳的雪麒麟相比,她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振,整个人无力地瘫靠在摇椅上,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尴尬了,让本来理应熟识的流程变得相当沉重,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彷佛无限地延长,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千年似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原本帮人处理月事的问题会是如此地累人的。   眼见自己一大早就给齐绮琪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至少她认为是大麻烦──饶是雪麒麟也不禁感到些许愧疚。   “七大小姐,你喝茶。”   雪麒麟忍痛拿出羲和送的龙舌茶,彷佛每片茶叶都是自己的肉一样,咬牙咧嘴捻出小许,泡了一壶给齐绮琪倒了一杯,讨好地端到她的面前。   “嗯?”   齐绮琪先是看了看那淡绿色的清澄茶水,又看了看雪麒麟笑意盈盈的脸庞,才不情不愿地接下那个茶盏,一口气喝光。   舒畅地吁了口气后,她晃了晃空的茶盏。   明白她的意思,雪麒麟又提着茶壶给她倒满。   然后,她说着“我帮你捶捶肩哦!”绕到齐绮琪身后,殷勤地为她捏肩捶背,还做得挺得有模有样的。   “嗯哼。”   彷佛很享受雪麒麟的服务般,齐绮琪有些小得意地咪眯起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地稍微勾起。   这其实也是难怪的吧。   平时也只有她给雪麒麟收拾烂摊子的份儿,雪麒麟给她捶肩送茶难直就是稀奇怪事。   每每她说自己累了,希望女孩有点表示时,那个喜欢侧躺在床上边看小说边吃零嘴的女孩也只会用脚丫子挠挠痒,“哦”一声示意自己知道,让她早点去睡。   不过,最近情况有点变化。   雪麒麟也不仅止于言语上,开始会用行动表示一些关心,而这大概是和她对自己隐瞒了那个秘密有关。   嗯,女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补偿的意思。   齐绮琪并不强求对方的赔罪,而且可能是因为早就有些许预感了,她在知道事实后也没有想象中惊讶。她能明白那个秘密确实难以说出口,体会到女孩的苦衷。   尽管如此,这也并不妨碍她自雪麒麟身上索求更多的关心。   ──因为那种关心让她感到温暖。   可惜,这个当下的悠闲时光注定不能长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雪麒麟替自己捏着捏着肩、捶着捶着背,手神不知鬼不觉间移到自己大腿上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那一瞬间,雪麒麟像是欲行不轨被撞破的歹徒般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在怕什么啦?”   看见女孩一惊一乍的,齐绮琪不太满意地挑起眉头,目光里流露出怀疑之色。   “讨厌鬼,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被她这么一问,雪麒麟立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一头还没有梳理,几乎及地的长发如帘般晃动着。   “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揩油的意思,也不是腿控咩!”   “……真的吗?”   虽然雪麒麟已经有说漏嘴的嫌疑,但是齐绮琪刚起来没多久,又忙活了好一阵子,齐绮琪没有注意到。   “真的真的。”   雪麒麟点头连连,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又不蠢,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的确有点非份之想,更何况要怪就怪那一对曲线优美的长腿实在是白得刺目,可不能怪她按捺不住想摸一摸。   齐绮琪仍然半信半疑地审视着雪麒麟。   女孩知道对方可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漏洞,连忙扯开话题,故作不满地撇着嘴巴说:   “说起来是谁咩?这么早……”   雪麒麟探头越过齐绮琪的肩膀,看向楼梯处,真的有点好奇来者是谁。   她的房间基本上都不锁的,但是无论是齐绮琪、水云儿、宫天晴等这几位常客,推门前都会守规矩地先敲门,很少会有不问自进的情况。   但是,这个人却直接推门进来。   朝雪楼位于天璇宫深处,能够无声无息地潜进来的人,世间屈指可数。雪麒麟不担心会是不速之客,也没有刻意去感知来者气息,去辨认对方究竟是谁。   有时候,早有所料会让生活缺少很多惊喜。   齐绮琪似乎也有点好奇来者的身份,直盯着楼梯口瞧,却迟迟没有看见来者现身,结果雪麒麟却冷不防地望向阳台那边,没好气地皱起鼻子来。   “你干嘛有楼梯不走咩?”她说。   “咦?”   齐绮琪一时摸不着头脑,一下子望向雪麒麟,一下子望向阳台那边。   “我见你们都在楼上,就直接上来了呢。”   甜美的声音倏地响起。   那似笑非笑的口吻雪麒麟一贯地熟悉。   像是在踩着平行木一样,少女立于阳台的栏杆之上,自其中一端、被墙壁所遮的部分,走进了两人视野可及的范围──门框里面。   破晓的晨辉勾勒着丰满轮廓,发梢微卷间把稍圆的脸蛋修饰得更小更尖俏,明明身材玲珑浮凸,却偏偏拥有一副童颜,如此强烈的反差营造出某种致命的美感。七   对于夏雪的解释,雪麒麟不予任何信任。②   这位天璇宫执事长老不仅毒舌,还怀有不差于水云儿的恶趣味,她肯定是故意不走正路,想要作弄一下房里的人。散   “夏姐姐!”磷   熟识夏雪的性格,多少也猜到个中原因的齐绮琪嗔怪地喊出对方的名字。泗   “宫主妹妹也在呢。”玖   夏雪目光流转,向雪麒麟投以调侃的眼神。V   “难不成,我们家的小师祖又强留宫主妹妹过夜了?”I   乍听之下已经有点不妥,一旦仔细品味不难听出其中隐含某种暗示。雪麒麟立刻翻起了白眼,脸皮薄的齐绮琪更是忍不住脸红起来。I   “你胡说什么呢?”I   “呵,谁知道呢……”I   夏雪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发尾,转身往房间这边踏出一步。她明明踩在了虚空处,整个人却像在水里一样,缓缓飘落地面。I   才说完,她轻咦一声,视线倏地落在雪麒麟那个大得吓人的屁股上。I   “我们的小师祖屁股肿了呢,该不会是……”V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意味深远地吐出两三个字:   “失禁了?”   “你才失禁,你全家都失禁!”   雪麒麟气得左跳右跳,胡乱挥舞拳头。   夏雪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她的抗议,自顾自地走进房间里,大摇大摆地在桌子旁坐下。   接着,她翻起一个茶盛,用食指叩了叩桌面,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雪麒麟奉茶侍候了。   “你……”   雪麒麟恨得牙痒痒,心里一阵气闷,自然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也罢。”   夏雪笑了笑,不太在意的样子。   没想到,她的下一句话却是──   “宫主妹妹,早阵子,我们家小师祖来找我说,她不小心──”   “呀呀呀呀呀!”   顿觉不妙的雪麒麟慌忙地摆起手来,挡在夏雪和齐绮琪之间。后者不明所以地歪起头,用怀疑的目光望向雪麒麟。   雪麒麟没有理她,搓揉着手掌陪笑着说:   “小雪呀,过门都是客嘛!当自己房里就行,喝茶吗?这可是小和送我的上好茶叶泡的,你要试试吗?”   她殷勤主动得可怕,惹得齐绮琪心里不太痛快。   雪麒麟没有注意到某个问题正在蕴酿,也没看见齐绮琪气呼呼地鼓起的双颊,只顾着提着茶壶给夏雪倒茶。   “谢谢小师祖。”   夏雪笑眯眯地回礼,没有把早前雪麒麟把正殿几个花瓶弄坏了的事透露给齐绮琪知道。   她端起茶盏地浅呷一口,脸上一派悠然的笑容,彷佛一切都理所当然似的。   对此,雪麒麟既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也有点不忿。   总有一天,我要打她屁股打到她跪地求饶!   女孩在心里放出狠话,至于能不能实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了,夏姐姐是有事要找麒麟吗?”   齐绮琪突然问道,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闻言,雪麒麟这才拍拍额头,向夏雪投以疑惑的眼神。   “就是咩,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呀!找我有事吗?”   “呵,这话就不好听了。”夏雪口吻嘲讽,“我可不像某只闲云野鹤那么不忙。”   于雪麒麟而言,相对于朝晚都见的齐绮琪,夏雪确实算得上稀客。   这不是说她们关系疏远,实际上她们的关系并不差。   只是夏雪一向宫务繁忙,不下于工作狂叶震和一宫之主齐绮琪,又住在西峰,很少会来到朝雪楼作客,而齐绮琪则有先天的地利优势。   “是是是,我就是个大闲人,专门白吃白喝的,每天日上三竽才起床。”   “你知道就好。”   夏雪如此说着,又端起茶盏呷了口茶。龙舌茶名不虚传,她的双眸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型,很享受的样子。 5、应天细雨绵绵(3)   “不知道这种茶的产量如何,如果多的话……卖到江南去能大赚一笔……”   她忽然呆呆地呢喃着。   夏雪本来就主管天璇宫的产业和财务,家里原本就是大商人,耳濡目染思维自然而然地倾向商人的方向。   而在她的管治下,天璇宫各项产业的业迹也是蒸蒸日上,也只有经常搞各种研究的铸剑房入不敷支罢了。   这也是当时她听见北冥有鱼有意向天璇宫采购一批兵器时双眼放光的原因。   知道夏雪的辛苦,雪麒麟出于好意也想帮上一点忙,于是便问:   “要不要我寄信问问小和咩?”   “嘿。”   这并非是冷笑或是嘲弄,而是诧异。   大概是没想到雪麒麟竟然主动帮忙,夏雪奇怪地上下端详了她好几个来回。   “你……发烧了?”   “你才发烧呢!”   雪麒麟啪地拍开了夏雪摸向自己额头的小手,顺便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夏姐姐,麒麟最近也会主动帮忙很多事情了呢。”   齐绮琪忍不住出言帮腔。   这下子夏雪的诧异就变成针对齐绮琪了。   “奇了怪了,难道今天太阳在西边升起?”   她真的透过阳台望向天际,似是在确定太阳方位一般。拉回视线后,她好笑地说:   “你不骂她已经是稀奇,竟然还帮她说话?”   “哇,小雪,你太过份了!”   雪麒麟觉得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指着夏雪的鼻头大呼大叫。   “我也是会上进的好咩!”   夏雪爱理不理地哦了一声,晃动着茶盏。里面所剩下一半的茶水被摇成漩涡,映着泛着层层涟漪的杏圆眸子。   “对了,小师祖。”她罕见地用上这个称呼。   “呀?”   雪麒麟呆了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头确定说:   “你在喊我咩?”   “除非那堆人已经睡在剑冢里的人活了过来,否则我应该就是在喊你。”   夏雪嗤笑着说。   齐绮琪听了,立刻不悦地皱起鼻头,沉声斥责夏雪说:   “夏姐姐,慎言。先祖们岂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夏雪耸了耸肩,胸前的丰满又是一阵晃动,那衣襟间能够稍微窥见,彷佛散发着某种甜美芳向的私密之处。   不失本性的雪麒麟多看了两眼。   察觉到女孩的失礼眼神,齐绮琪不动声息地瞪向她。   ──‘不准你占夏姐姐的便宜!’   红眸少女以嘴形如此说道,雪麒麟立刻小声呢喃“那占你的就可以咯!”直教齐绮琪又气又羞。   两人自以为隐密的交流其实被夏雪一眼不漏地全看见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露出一个混杂着羡慕和兴味盎然的笑容,用眼角余光斜覤着两人的互动。   “你们的关系真好呢,是因为经常同床共枕的关系吗?”   夏雪托着腮,有点无精打采地调笑两人。   她是故意的。   两人有打闹起来的倾向,夏雪如果再不介入,她就不知道要等到牛年马月才能进入正题。   意料之外的是,雪麒麟和齐绮琪在听见这番调侃后反应相当古怪。   她们都僵住了身体,有点心虚、有点羞涩──总之极为不自然地出现了眼神闪缩的情况。   “嗯?”   夏雪疑惑地把一对眉毛扭成了高低不一的波浪形。   齐绮琪会出现这种反应还是情理之中,但是那出现在一向脸皮厚的雪麒麟脸上就是很奇怪了。   “你们……发生了什么吗?”她忍不住问。   “没、没有!”   雪麒麟挺胸收腹,昂着头,站立得笔直。   而齐绮琪侧一边埋怨着说“夏姐姐,你瞎说什么讨厌的东西啦!”一边极为动摇地游移着视线。⒈   “呃……”〇   夏雪是个敏锐的人,而且手段高超,雪麒麟有预感她一旦深究下去,一定会发现什么,连忙寻找话题转移。①   她眼珠转呀转,足足转了三圈才想起夏雪还没有报出来意。棋   “哎!对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似   夏雪呆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吴   “只怪某麒麟太会转移话题了。”⒐   “喂,所以这是我的错吗?!”逝   “只怪雪某麟太会让话题错开了。”酒   “有分别吗!”扒   夏雪不在乎的笑了笑,悠悠然又想说:   “只怪雪麒某太──”   “得得得!我的错,是我的错得了吗!”   雪麒麟额角有井字形的皱纹在抽动,投降似的举起两只手,不忿地如此喊道。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她没好气地问。   听见这个问题,齐绮琪也投来了疑惑的视线,显然也很好奇夏雪的来意。   然而,不知道是否故意的,夏雪并没有急于回答。   托着腮的她轻摇茶盏,目光放得很远很远却有映出任何东西,彷佛杯里所盛的是烈酒,只喝了半杯的她已经快要醉倒了一样。   她怎么了?   怀着这个疑问,雪麒麟望向齐绮琪,而后者只是摇头。   “小师祖,你的称号登记了吗?”   “呃……啊,什么称号?你是说宗师称号咩?”   “还有呢?”   终于抬起头,夏雪嗤笑着。   “是没有了……”   雪麒麟挠了挠脑袋,随即又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答案?”夏雪不答却反问。   “还没。”   回答前,雪麒麟又和齐绮琪对望了一眼。   “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中立的闲逸庄也被卷进帝都的事端里,我、麒麟和叶师叔商量过,等一切稍为平稳下来再去考虑这件事。”   齐绮琪姑且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一般而言,宗师都尽快决定称号,并亲身前往闲逸庄登记造册,以立传流传。   闲逸庄的地位或许不高,但是极其特别。   他们更像是朝廷的太史局,负责记录武家的历史,而得以在其中立传的人物都几乎是流传千古之佼佼者,是极为光荣的事。   ──而且还有相当有个性。   尽管是宗师,要登记称号立传也必须亲身到场,否则免谈。见于闲逸庄的地位,以及那种名流千古的追求,历代的宗师都只好纡尊降贵走一趟闲逸庄。   坦白说,雪麒麟并不在乎这些东西,立不立传也没所谓。   奈何齐绮琪在乎这一点,也急于想要让她早早登记造册,不过现在帝都局势严峙,情况未明,雪麒麟自然不好傻呼呼直闯龙潭虎穴,齐绮琪也是考虑到这一样才把事情推迟。   “是呀,闲逸庄庄主都被杀了。”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只好再等等呗!我又不傻,才没有为虚名送死的兴趣呢。”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荣耀,可不是虚荣啦!”   就像个望子成龙的父母般,齐绮琪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雪麒麟的脑袋。女孩捂住被打的位置,小声嘀咕着:   “凶巴巴的,难怪胸长不大了……”   “你还真敢说嘛。”   夏雪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雪麒麟立刻闭上嘴巴,吹起口哨来。   “什么?”   完全没有听见雪麒麟刚才的抱怨,齐绮琪不明所以地左看看右看看。   不理会她,把茶盏放下,夏雪兀自又问:   “已经决定好了?”   “嗯?”   雪麒麟呆了呆,随即如梦初醒般以拳敲掌。   “哦哦,你说称号咩?决定好了。”   “说来听听。”夏雪勾了勾手指。   “哼哼哼,偏不说!就要腻死你!”   刚在夏雪旁边坐下的雪麒麟气愤地抱胸,把脸别开了。   夏雪挑了挑眉毛,冷笑了一声,但罕见地没有反击。   “老实说,我没有多大的兴趣。”她不屑地说。   “那你又问?”   自己相信那样子的鬼话才真是见鬼了,雪麒麟对夏雪投以鄙夷的目光。   “懒得跟你说。”   说完,夏雪就真的把视线移到齐绮琪身上,气得雪麒麟扭鼻歪嘴。   “宫主妹妹,闲逸庄的总庄确实是在帝都,但是他们有一个地方却不下于总庄,在那里也可以登记。”   稍微思索了半晌,齐绮琪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夏姐姐,是指书院?”她试探。   夏雪只是露出一副“你这才想到”的表情点了点头。   书院?   听见陌生的名词,雪麒麟眨了眨眼睛。   “就是闲逸庄在金陵的‘书院’啦,它的名字只有‘书院’两个字。”   察觉到她的疑问似的,齐绮琪主动担起说明的重任。她自摇椅上起身走到桌子旁与夏雪相对而坐。   “那是一个比闲逸庄总庄还要地位特殊的地方,里面藏有无数典藉,甚至是一些相当久远的古卷,而且里面的藏书大部分都是对外开放阅读的。”   这就是所谓的私立图书馆吗?雪麒麟摸着下巴想。   “书能借走咩?”   “真遗憾,书是不能带离书院的。”   或许是有过相关的经历,齐绮琪面色怏怏。   “要是有某些无赖一借不还怎么办呢?你说。”   夏雪笑语嫣然,但是她落在雪麒麟身上的视线满是调侃。雪麒麟知道对方在等自己对号入座,于是抿起嘴巴来不说话。   齐绮琪忽地沉思起来,半晌后喃喃地说:   “……的确,可以去书院登记立传。”   “咦,我们要去金陵咩?”雪麒麟循例一问。   “不,就算要去也是你去,最近我的事可是堆积如山呢。”   一想到今天自己书案前可能又要堆起一座又一座文件山,齐绮琪就生不起什么好心情,苦起一张脸来。   “不过,你倒是可以带水妹妹她去啦。”   她噘着嘴补充,不知为何好像有点不满的样子。   “也可以吧……”雪麒麟不解地歪起脑袋,“不过真的有必要这么急吗?”   “这个倒也不是……”   齐绮琪微蹙秀眉,轻轻摇了摇头。   “就是我怕夜长梦多啦。”   “太杞人忧天了吧。”   雪麒麟一这么说,齐绮琪就气愤地瞪了她一眼。   下一瞬间──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我可以陪雪麒麟走一趟。”   夏雪突然如此表示。   那一句话,就像冬日里突然响起的蝉鸣般教人呆住。雪麒麟几乎是反射性对夏雪投以不可置信的眼神,不太相信夏雪竟然主动说要与自己同行。   “咦……咦!”   齐绮琪反应迟钝,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就这样眨着眼睛维持半晌,才意识到夏雪刚才的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带着愕然瞪大了眼睛,有点失措地连忙问道:   “夏姐姐,等等,你要去陪麒麟去金陵?”   可能是太惊讶了,齐绮琪上半身大幅度往前倾去,连屁股都快要离开了椅子。   诚然,她惊讶的地步和雪麒麟有很大的不同。她所诧异的,恐怕是夏雪要在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骨节眼离开天璇宫的这一点。   “你是说真的?”   显然地,齐绮琪有些怀疑夏雪只是在作弄自己,但是雪麒麟却觉得夏雪是认真的。   她没有任何根据,就是如此认为。巫   果不其然,夏雪以一句反问来给出某种肯定。她问:衣   “有问题吗?”气   正值年终的时候,天璇宫各有职务的主要骨干都肩上都负有沉重宫务。如果夏雪真的就此离开,齐绮琪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被文件给活埋的光景。岜   “万万不可!”八   齐绮琪下意识地高声喊道。玲   接着,她可能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讪讪地坐回椅子上,不太好意思地说:⑺   “夏姐姐,你好端端怎么就要回金陵呢?”柳   齐绮琪打从心底感到很伤脑筋似的,声音听起上来有些底气不足。易   “那个……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要是你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个……就是……”   大概是很不想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吧,齐绮琪吞吞吐吐的,视线兀自游移着,手指也互绞了起来。   依她的性格,确实是很难坦言以对。   但是,正因为明白到事情的重要性,和逞强可能导致的后果,她也不得不将自己的为难之处诉之言语。   嗯,在大事上,齐绮琪还是很理性的。   “总之……总之!”她突然抬起头来,重整气势朝夏雪提出请求,“能不能稍微拖一拖呢?”   有一瞬间,夏雪的脸上短暂地浮现了为难的神色。   但正如前述所言,那是一闪即逝的,她最终堆在脸上的是混杂着苦涩、难过、自嘲和无奈的复杂色彩。   她先叹息一声。   “家里出了事,我姐姐给我写家书让我尽快回去。”   “呀?”   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插嘴的雪麒麟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要紧咩?”她关心地问。 6、应天细雨绵绵(4)   “……视情况而定吧。”   夏雪回答得棱模两可,隐约窥向雪麒麟的眼角余光带着深远的意味。   怎么觉得好像和我有关似的?   如此想着,雪麒麟不解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声说些什么,齐绮琪既为难又烦恼地皱起一张小脸来,像是在认真思考似的,随即一切都在她长吁口气后化为了理解。   “好啦,我知道了。”   齐绮琪坚强地笑了笑,那鲜红色眸子晕开着淡淡的凛然和温柔。   “早去早回。”她握住夏雪的手,很认真地叮咛她说,“路上也要小心,最近……局势不稳。”   夏雪不太自然“嗯”了一声。   这小雪也是不坦率呢!而且比小七更擅长遮掩咩!雪麒麟窃笑了两声。   或许是看穿了雪麒麟的想法,夏雪立刻朝她投以一个冷眼,随即语气不警地丢出一个问题:   “那我们家的小师祖呢?”   齐绮琪也把视线转向女孩。   迎着她们静候自己答案的目光,雪麒麟歪起脑袋里,考虑了不足一秒钟,爽快地说:   “我都可以咩。”   她算是答应下来了。   原本齐绮琪就着紧于自己立传的事,既然金陵的“书院”也能够登记,与帝都相比威胁又要小上许多,雪麒麟不介意跑一趟错身而过的金陵一次。   虽然天剑门一事里,她曾经到过金陵一次,但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有好好地体验这座千古名城,这次再去倒也可以真正地游览一次权作旅行。   另一方面,考虑到夏雪恰巧有事要回金陵老家,正好有人同行之余,雪麒麟也正好照应一下夏雪一番,说不定她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   仅是这几个原因,雪麒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很快地,夏雪又再给予她一个再去金陵的动机──   “书院的藏书里,可能会有关于‘那个’的记载。”   说着,夏雪抬起食指指向雪麒麟的胸前。   “你正好可以查阅。”   雪麒麟呆呆地低头一看,发现对方正指向“生死印”的所在,这才反应过来,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我怎么没想到!”   齐绮琪惊喜地一拍手掌,望向雪麒麟的目光含着一抹喜色和兴奋。   “麒麟,书院历史悠久,那里说不定真的会有相关的记载,你不妨去查阅查阅呀!”   确实存在着这样子的可能性──前提是书院的藏书真的足够久远和保存完好,不过雪麒麟并不抱很大希望,毕竟那可是连她也没听说过的术式。   尽管如此,雪麒麟本着不想扫齐绮琪兴的想法,依然在脸上挂起高兴的笑容。   “的确值得一去咩!”   她捏起腰来,不可一世地挺胸,皱着鼻子大手一挥。   “哼哼,混蛋玉耀,别让我真的找到解决方法!到时候,我再没有痛处在你手上,我一定要打你屁股咩!”   于是,金陵之行就此决定成行。   而在此时窗外天色昏暗,彷佛随时都会有雨落下。   就如同雪麒麟不知道雨会在何时真正地掉落般,她也不知道究竟有谁在金陵等着她的到来。   *****   烛火曳出的阴影在墙上静静摆荡。   客栈的窗外,细雨绵绵,无声地落下。   “江”以南的区域,总是与雨为伴,尤其是金陵──这个跨江城市几乎半年都沐浴于“天水”之下,即便被称为雨城也不为过。   墨未央不喜欢下雨天。   相对于南方,他还是比较喜欢北方,南方的潮湿天气很容易锈化金属,加重了他日常的保养工作。   那是必要的工作,他无可奈何。   但他讨厌加重工作量的这种潮湿天气。   “机关”这种事物在无数岁月流逝间已经与他的血肉、生命融为一体,生活里无时无刻都不缺乏它的存在,尽管早就内化习惯,但偶尔他还是会生起一种厌倦之情。   想要把一切都弃之不顾。   理所当然,那只是接近“走在漫漫长路里想要偶然停下竭息”的想法,并非是真的想要放弃。   人活在世如果没有一丁点调剂,恐怕没有多少个人能支撑下去。   嗯,即使是宗师也不例外。   “真想回去北方啊……”   墨未央叹了口气,觉得手中的扳子莫名地湿滑。   捞起袖子的他此刻正坐在一张小矮椅上,身上所穿不是惯常的黑衣黑袍,而是素色的粗衣麻布。   这一套有如坊间野夫的打扮,是他工作时爱穿的衣服。   不仅吸汗而且清爽,还更便于活动,要比他平时那一套黑漆漆的衣服更为舒适。   ──体面?   又不是需要见人的工作,为什么要在乎这些枝末细节呢?墨未央只求舒适。   在他脚前,几乎堆满了无数金属结构物,满是细碎、不知作何用途的金属零件,但也不乏已经成形的大形结构物,而在阴暗的角落里却隐隐可以看见一些泛着非金属光泽的事物。   那是一具完整的人的骨骼,是他即将会用到的“材料”。   在机关术里动用人体作为材料并不罕见,毕竟人体才是最能够容纳、流动灵气的最佳物,而再稀有的金属、灵性加工再如何精良的材料都要远逊于人体。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人的身体,武妖的身体也是异常良好的灵性材料,这两者远超于世界一切事物。   墨未央时常会想,所谓的龙脉是不是一条很大的人类经脉,也偶尔天马行空地联想整个世界说不定也是一个生灵。   但是,他没有那种时间去成为一个探险家,去探究所谓的世间真相。   人的能力有限,而任何知识领域都是没有尽头的,倾尽一生心血都未必可以寻求到那个领域的终极,遑论是整个世界的真相根源了。   墨未央不可能否定,那些倾尽人生去追求飘渺梦想的人,但他绝不会成为那种人。   他曾经是那种人。   但是,他此时此刻就只有复兴墨家的这一个梦想。   ──他所追求的终极。   那也是他身在此处的原因,一切行动的动机。男人往后的一生都只为实现这一件事,即使那条路的尽头里只有毁灭,他也会不惜一切涉腿前进。   他有时也会在想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责任太重了,梦想也太重了。   只是那已成为了他活着的意义,他无法完全割舍,在由始至今的冗长岁月里一步一步地向前,为了不致于迷失在世界之中,沦落为孤魂野鬼。   再没有比毫无目的徘徊在世界的感觉更可怕了。   正因为如此,他再次握紧自己手上的工具,继续埋首于此刻的工作。   “乐乐那丫头的手艺也进步了啊……”   拉来小矮桌,搬起一个手臂骨架状的复杂金属结构物放在上面,墨未央稍微检查了一遍,最终感触良多地吐出这样子的慨叹。   自己徒弟一直在前进,而自己的手艺却止步不前。   尽管他深知道这是因为墨乐乐只是在沿着他的道路在前进,而自己已经走得足够远,成为了开辟者之故,却依然让人感到压力和苦涩。   也不知道从那之后工作了多长时间,墨未央听见外面传来了熟练的脚步,往房门方向一瞥,敲门声则紧接在这不久之后响起。⒉   意料之内的寂寞蔓延开来。I   “是乐乐吗……”X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撑着膝盖起身时听到一些金属磨擦发出的刺耳声响。〇   一边想着是不是该要保养一下腿脚部的机关结构,男人大步走向房门,将门闩往门的一旁推开。午   门扇开后,他正好对上墨乐乐的视线。衫   少女浑身藏在披风底下,密针织成的披风具有些许防雨功能,但在连绵不断的细雨下已经湿透,而绕到胸前的玛瑙色麻花瓣也遭了殃。扒   “乐乐,汝这副样子倒有几分落汤猫的味道啊。”七   墨未央好笑地说。)   回以冷眼的墨乐乐没有理他,只是用肩膀推开对方的身子,急步走进房里。男人关上门,连椅子也没有沾上,一件湿透的披风就像破布般向自己飞来。伊   “这是……”珊   “拿去挂晾干吧。”   墨未央拧紧眉心望向自己下意识抓在手中的披风,而刚解开麻花辫,轻晃着头发甩去水珠的墨乐乐似乎不太高兴,口吻十分冷淡。   她也不喜欢下雨天。   “好吧。”   墨未央叹息一声,理了理那件披风就挂在墙边的钩子上。   由于今天也去了面见各大家族和商人们,墨乐乐今天也穿着一身盛装长裙。   领口处露出大片雪白,可以窥见小许少女的幽密之处,脚足套在小巧的绣花鞋中,曳地大袖间滑退露出了如藕玉臂,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脚腕处还套着一只玉镯,衬得那珠圆玉润的脚踝更为晶莹,十分地好看。   这一身长裙既华丽,又很好地把少女点缀得相当成熟、妖艳而且高贵。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盛开的娇花,连一向冰冷的脸庞也彷佛多了些许生气。   只是,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一身令无数女性趋之若鹜的裙装。   她才处理好头发,便窸窸窣窣地把衣裙退下,露出大片春光,只剩下贴身的衣服,完全不在乎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存在。   如此一来,她背上那处极为刺目的金属圆环就坦露了出来。   位在少女微微凸出的两边肩胛骨之间,精准地座落在正中的位置──背柱骨之上。   那其实是一个小孔开口。   孔洞明显深入身体,不知道是用来容纳什么之用,算是墨乐乐那近乎完美之娇躯上的唯一缺陷。   “喂喂,乐乐啊……汝好歹也要在意一下吾吧?吾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男人啊……”   “师匠,你对我生起歹意了?”   一丁点要在乎的想法都没有,墨乐乐头也不回地说。她从包袱里翻出自己喜爱的那一身黑色短裙装,自顾自地换上。   难道真的要自己抱抱她,她才会意识到这样子很有问题?   墨未央沮丧地胡思乱想着,但也仅止于想法,不会真的去做那种败坏伦理的禽兽行为,毕竟无论如何他也是她的尊长。   “情况怎么样?”   墨未央在桌子旁坐落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一些保养机关用的油脂,在茶盏表面遗下几块黑色的污垢。   他也给墨乐乐准备了一杯茶。   换好衣服,任由湿漉漉长发披散着,墨乐乐赤裸一对纤纤长腿走到男人的对面坐下,疲倦地绕起二郎腿来。   她先端起那杯茶呷了一口,才开口说:   “已经七七八八,很多资金都到位了。”   “地方呢?”   “在金陵城外,原本是天剑门的一处庄园。我买下来了,地方不错。”   “嗯,做得不错。”   墨未央相当满意,伸手想要去抚摸对面少女的头发以示赞许,却未料被她一个扭头给躲开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师匠。”   带着警戒心,如临大敌,像只野猫般皱眉盯着男人瞧,墨乐乐冷声地如此说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墨未央故作沮丧地叹息一声,“吾之乐乐竟然也到叛逆期了。”   “师匠,请别叫我的名字,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明明是深思熟虑才帮汝取的好名字,汝表现得如此嫌弃,实在是太过分了……”   墨未央煞有其事地捶胸顿足,既气愤难抑又有些许委屈似的。看着他,墨乐乐的眉毛越吊越高,但是没有作声,只是对他投以冷淡的目光。   再怎么差劲的表演,都想要有人予以回应。   少女的毫无反应,让墨未央霎时觉得有点无趣。他也敛去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微眯着眼睛丢出一个新的问题:   “夏家呢?那笔资金都到吾等手上了吧。”   “明的那笔昨天也到了,‘暗’的那笔也到了。”   听到墨乐乐这么说,墨未央连连点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时,少女却突然露出迟疑的神色,欲言又止地好几次开合嘴巴。   “嗯,乐乐你这是心怀疑惑啊……有问题就问吧。”   既然墨未央主动挑明,墨乐乐也不再婆妈,轻“嗯”一声后径直便问: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要奋身进来?那几乎已经是在赌了,赌在我们的身上。他们家大业大,不应该更为谨慎吗?”   原来如此,墨未央能够明白自己弟子不解的地方。 7、应天细雨绵绵(5)   “乐乐啊,你觉得天有多高?”   他反问了一个没有关系的问题,墨乐乐以为对方是在作弄自己,拧紧了眉心。   “……我不知道。”   “有人觉得天很高,有人则不然,有人以为碰到云就是天的尽头,但有人却觉得天外仍有天。对于不同人来说,尽管追求着同一种事物,这个事物的形状也必有不同。”   墨乐乐似有所得地沉思起来,而墨未央则继续说下去。   “天外可以有天,也可以无天,端看人们的看法罢了。自古以来,有开朝之帝,有守成之帝,但亦有不甘于只守成之帝,想要超越。谁也不想被标为某某的儿子,某家的人。汝可懂?”   听到这里墨乐乐的眉宇稍微松缓下来。   她抬起一度低垂的脑袋,笔直地望向墨未央。   “……师匠的意思是说,‘他’不甘于活在先祖的护荫下吗?”   “诚然如此。”   墨未央耸了耸肩,给出了肯定,但随即又吐出“不过……”这两个字,口吻变得深远起来。   “是不是‘先祖’犹可未知。”   这段时间里墨乐乐的眉毛可以说起伏不定,此刻又再次蹙了起来。   然后,就在她说完“师匠,请别再故弄玄虚了。”这句话的瞬间,两人猛地望向不同的方向。   “师匠……”   微凝住表情的墨乐乐戒慎地轻唤墨未央。   侧对她的视线,男人只是抬手示意她噤声。   他正望向天花板的方向,因为眼眶微敛而变得锐利的视线彷佛刺穿了那些瓦片,直透至远处。   渐渐地,墨未央勾起了嘴角。   “乐乐啊,有客远来,不妨请她进来一叙。”   墨乐乐无言地看着男人,暂时没有动作。她深深的凝望里,带着“真的吗?”这个疑问。   对此,墨未央漫不经心地点了头。   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   墨乐乐起身,右手袖子一翻就变出一把匕首来,一步一步走到窗前。透过感知,她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气息,对方应该是擅长遮蔽气息的武者。   难道是影门?   自从门主──那位天下闻名的大刺客身死帝都后,便一度消声匿迹的刺客组织。   怀着这个疑问,墨乐乐动作俐落地翻越窗框,在窗框上用力一按,整个人便纵身跃起,消失在墨未央的视线之中。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也没有传来灵气的波动,彷佛屋顶之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墨未央仍然隐约听到天花板的瓦片响起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就这样过了大概数分钟,房间门外又传来了熟练的脚步声,墨未央知道是自己的徒弟回来了,便离座前去应门。   门前,除了墨乐乐之外,还站着另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少女。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算不高,但是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来的曲线姣好妖娆,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那对水汪汪的棕色眸子在一身漆黑装扮映衬下,显得格外地明亮。   “啊……来了个可爱的客人呢。”   墨未央摇头失笑,没想到来者竟然如此年轻。   正如男人打量了少女一遍般,少女也在端详着他,但是至今仍未收起那审视的眼神。   “……你就是墨家的宗师?”   黑衣少女终于开口,声音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大概是不想别人根据声音辨认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吧。   模糊了她声音的,不知道是那副只遮住下半张脸的脸具,还是她运用了某些法门之故。   墨未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做出请客入座的手势,先招呼她到桌子旁落座。少女毫不掩饰地打量墨末央的眼光,整个过程持续到自己坐下为止。   等三人坐稳后,墨未央才苦笑着回答少女刚才的问题。   “如汝乃为找墨家的宗师而来,吾想汝是白走一趟了。”   “你的不是墨家宗师?”   少女问得很急切,才刚坐下又猛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相当动摇的样子。⑸   还嫩了一点,墨未央心想。医   “姑娘勿急,请听吾细细道来。”七   墨未央抬手一举,请少女稍安勿噪。八   少女尽管满脸焦躁,却仍然依他的意思重新落座。!   “乐乐啊……”罢   男人贼墨乐乐打了个眼色,示意她斟茶待客。他在怀里掏出一小布袋的东西,交给了墨乐乐。磷   “这里的茶难喝,吾私藏了一种西域的饮料,据说有提神之效,香味也不错。吾与姑娘一见如故,就不藏私了。”他说。柒   墨乐乐眉毛挑了挑,似乎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但依然二话不说去泡茶。她离开房间,去找店家要热水。V   门才关上,少女便面无表情地质疑说:I   “这就一见如故了吗?先生未免太会开玩笑。”易   “汝既然会来找吾,就代表着汝与吾有共同的目标,至少汝是有求于吾,而吾不从来不抗拒交易。吾也是好客之人啊,不过──”   墨未央还没说完,少女便凝声打断说:   “先生的意思是指,不论是有求于你,抑或是来寻求合作,如果我没有好好考虑清楚,最多就只能喝到先生私藏的茶?”   少女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料到对方能大抵猜测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墨未央的表情稍稍僵住,但很快就失笑出声。   “乐乐啊,汝也要好好学学人家,不要只会问,也要动动脑袋思考。”   墨未央扭头朝刚进房的墨乐乐如此说道,后者冷冷地瞄了他一眼,用张罗回来的热水自顾自泡茶去。   “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的目光灼灼,直盯着墨未央不放。   “什么问题?”墨未央微愣。   “你究竟是不是墨家的宗师。”   “姑娘,你不知道吗?”墨未央重重地叹息一声,“墨家无宗师。”   “什么意思?”   少女更疑惑了。   墨未央端起茶盏喝光,才将之放下,彷佛算准了一般,墨乐乐便提着刚泡好的新茶过来。   那茶散发着特别的浓香,和少女喝过的茶都不同,它更为醇厚一些。   墨乐乐提着壶子给墨未央倒上了新茶。茶水的颜色深褐,清澈却不混浊,似乎不是普通的茶水。   墨未央面不改色地小酌一口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刚才似乎有种在试毒的意思。   深谙刺杀之道的少女知道下毒的方法花样层出,即使不在茶水里下毒也可以把毒涂在茶盏的边缘上,所以她不认为墨未央的举动有任何说服力。   但是,对方并没有杀她的动机。   稍微迟疑了半晌,少女依然端起了茶盏,小喝了一口那色调古怪的茶水,却差点没喷出来。   “──好苦!”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褐色液体喝下,少女惊呼出声,满脸愕然盯住那茶盏里的液体瞧,那副模样似乎在问: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苦的东西?   墨未央见状,难堪地挠了挠脸颊。   “看来这西域来的咖啡并不太适合姑娘的口味啊……这东西虽然苦,但苦中有甜,就像人生一样,不是吗?”   少女皱着眉头不说话,将那剩下一半咖啡的茶盏推得远远的。   “先生,你刚才的那句话──墨家无宗师,是什么意思呢?”   瞄了一眼那惨被拒绝,相当珍贵的半杯咖啡,墨未央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墨家只有神匠,没有宗师。”他说得字字有力。   “又在故弄玄虚了……”   墨乐乐叹声呢喃。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被作弄了,少女稍微默然了一会爬,不悦地开口说:   “先生是看不起小女子吗?”   “怎么可能呢?”   墨未央无奈地耸了耸肩,拿出手帕印去嘴唇胡渣间的咖啡迹,接着意味深远地说:   “汝等之天,不一定就是吾等之天,万勿搞错了。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是蕴含的意义不同,胡乱套用会使人不快的道理,姑娘也应该是懂的。比方说,武者们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们为游侠儿,尽管那是事实。”   花费了些许时间,少女才自思考中回神。她微微屈身,以带着歉意的语调打破快要填满房间的沉默。   “先生说得是。”   紧接着,她把面具脱下,露出底下稚气未脱,却已经隐隐有几分锐利凛然之气姣好脸蛋,端正姿势,神色恭敬地问道:   “那敢问,先生可是墨家神匠。”   “正是。”   回答时,墨未央也不自觉地挺直身姿。   这是他对于自己所肩负之称号的一种尊重和自觉,也是被问及身份回答时应该摆出的姿态。   “吾乃墨家神匠──现在的唯一神匠墨未央。”   “太好了。”   那个肯定的回答彷佛是黑夜的曙光,少女接连说了好几次“太好了”,握拳放在胸前,如释重负的模样就像获得某种解放似的,始终紧绷的表情总算是荡开一丝笑意在嘴角。   那个浅浅的微笑直教墨未央和墨乐乐不解地对视。   “小姑娘,汝之意图究竟为何?”   实在是太好奇对方的反应了,墨未央不由自主地丢出这个问题。   男人虽然早有所料,对方是有求于己,或是来寻求合作的,但是在确定自己身份后,为何又要露出这种“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安心表情呢?墨未央渐渐觉得对方的来意不简单。   “──杀一个人。”   半晌沉默里勉强整理好激动的心情,少女在一个深呼吸后,终于有所吐露。   “谁?”墨乐乐抢先问道。   少女先瞥向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墨乐乐一眼,但很快又把视线投在墨未央之上。她略显阴沉地重重说道:   “你和我的共同敌人。”   墨未央一度哑然,但继而便意会地笑了起来,轻声地说出“原来如此”这四个字。   “看来先生已经明白了。”   少女微笑,墨未央也笑。   两个明白人说话只说一半,独留墨乐乐一人在状况外疑惑地左右望着。但在她为此提问前,墨未央已抢先开了口:   “姑娘是代表自己,抑或是整个影门。”   “既代表自己,也代表‘他’的女儿。”   “不代表影门。”   “先生难道不知道影门的弟子们从来都是生死各安天命吗?”   “这倒是吾有失计较了……”   墨未央把茶盏里的咖啡一喝而尽,像是要把那种苦涩表现出来般摇头失笑。   而自认为找到机会提问的墨乐乐正想开口之际,墨未央却突然敛去脸上的表情,眯着眼睛冷酷地说道:   “小姑娘,汝理应知道,一个地境并不算得上什么。于吾而言如此,于彼而言亦是如此。在宗师面前,汝太微不足道了。”   少女听见这番近乎把自己的无力给揭示出来的话语,顿时就僵住了表情。   那纤幼而蕴含力量的躯体出现些许颤抖,她低垂脑袋,任由前发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倒映在她手中茶盏里的眸子显得黯淡而模糊不清。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语调也出现了些许不稳,“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正因为单凭我杀不了她,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墨未央眼神彷佛一下子深遽起来,盯咬着少女低垂的脸庞不放。   “如此,汝能牺牲什么?”   缺乏抑扬顿挫的问题被他重重地摔落。   没有犹豫地,她抬头,坚定了目光回视过去,用那柔软的樱唇倾吐出两个字:   “一切。”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而紧接在那之后的,则是无言的对视。   男人直直地看着少女,也得到了不逃避的回视。墨乐乐看着好像已被冻结的两人,没有任何表情,默不作声。   最终,墨未央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   “‘不惜一切’四字乃吾之最爱也。”   他的嘴角渐渐地渐渐勾得越来越高,待那已经满溢而出的欣喜笑意到了最高点的那一瞬间,烛火突然燃尽熄灭了。   一切都融进了黑暗──墨色之中。   唯独那一对本应也融进黑暗之中的墨色眸子莫名地浮了起来,就浮在那黑暗之上,轮廓分明得可怕,深处那隐现的星芒似在把少女往深处拉去。   “人之子啊,汝之身体,吾之所求。”   就像深渊至深处传来的低喃,男人的话语显得遥远而深幽,却又在抵达少女耳朵一刻倏地清晰起来,最终印在她的心底。   少女身体猛地一抖,如遭寒风肆虐。   然而,尽管眼前可能真的有无光之深渊存在,她也决然迈步向前   “──我答应你。”   哪怕会招致毁灭,仍因为强烈得灼烧人心的思念而不得不毁灭。艺   “……汝乃不输吾等之大笨蛋啊。”邻   而那一声叹息并没有在一片墨色里传出很远,就苍白而无力地消散一空,一如冬日寒夜里的吐息。⒈ 8、应天细雨绵绵(6)奇   站在窗边,凝望已然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⑷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角再也看不见,墨乐乐才拉回投于彼端的视线。视野里的光景像时间般快速逝去,一转眼,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五   “师匠,你要再造械鬼?”她问。⑼   坐在桌子旁,沐浴于重新燃起的烛火之下,墨未央显得漫不经心在把弄着已然空了的茶盏。泗   “啊……乐乐吃醋了?”他头也不回地反问。玖   “师匠,请不要吃我乐乐,而且我没有吃醋,是师匠太自作多情罢了。”拔   墨乐乐冷声地说着,走回男人的对面坐下。她伸手想要给自己倒满茶,却突然意识到茶壶里所盛的是啡咖,于是缩回了手。   她不喜欢所谓的西域饮料,甚至有点讨厌。   “那可是好材料,年纪轻轻就地境,和天璇宫的那一朵红莲不惶多让。”   墨未央如获至宝地笑了起来,眸子里极为难得地闪烁着某种兴奋的光芒。   对于刚才的少女能获得如此大的评价,墨乐乐有些始料未及。   要知道天璇宫的齐绮琪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年仅十六岁踏进地境之领域,由古至今能够与之媲美者寥寥可数,而现在这个身份未明的少女却能与之相比。   难道真的有这么多天才吗?墨乐乐不太相信。   想必是看了了她的想法,墨未央又用那种一贯漫散的语调如是说道:   “此间事,尽然在起伏之间循环,生生不息,黄昏之后便是黑夜,黑夜之后便是破晓,已然衰落的武家深陷在黑夜之中徘徊、彷惶,但在黑夜快将过去,而破晓即将到来之际──”   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往前倾去,;;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絡:,";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說'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試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訂!;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蝟'猫提?'取 欢迎加入显得惮忌的眸子里隐约映出一片火芒。   “那些星星之火便会燎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师匠,你是说,武家很快就要复苏?”墨乐乐难遮脸上的愕然。   墨未央长吐出一声哀叹,咚地把茶盏放下。那碰撞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给人一种空洞的感觉。   “在毁灭降临时未能毁尽,剩下来的都只会是受天眷顾的幸运儿,而五年前没能一举将武家推向深渊,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要比任何人都来得强大。”   “师匠,那我们……”   “这本来就是一场彼此的掠夺,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谁掠夺得更多。”   “所以,师匠拉拢了她──一个将会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大敌的人。”   墨乐乐说出自己的理解,而墨未央弹响了手指。   “其中之一也。”   听见这几个字墨乐乐脸上才褪去的不解又再度回归。   “那还有呢?”   “诚如她所言,吾与彼有共同的敌人。”   “谁?”   刚才那名少女曾经提到她口中的敌人正在来金陵的路上,却没有确实提起对方月费::群85:7:66"'34.!42的名字,墨乐乐至今仍然未搞清楚那究竟是在指谁。   然而,墨未央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   只见他笑了笑,冷不防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着“时辰不早,该就寝了”这样子无关痛痒的话,真的就往床那边走去。   “师匠,你又故弄玄虚了吗?”   墨乐乐跟了过去,不放弃追问。   结果,还没走几步的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害得她差点撞了上去。   “乐乐,明天去工场刻上多重禁制吧。”   “禁制?多重?”   意料之外的字眼让墨乐乐呆若木鸡。   “嗯,禁制。”   墨未央扭头望向窗外,视线直抵天际的深处。   他是在一次偶然中自无尽沉睡里苏醒过来的。   天赐予他重临世界,也在华朝的历史里首次辟出武家哀败的空隙,还把墨家秘殿重推于人前,如此的偶然交织出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苟活至今的他,断然没有放过之可能。   从来没有人能够“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地掌控世间万物,所以不能轻视,也不容错过。   在武家当道、朝廷祟武的世代里,背负着“墨”之名的男人只能行走于无人注目处,每个举动都小心翼翼,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光明的渴望已经难以压抑。   他要让“墨”家重现于世间,再次辉煌。   嗯,是时候了。   “吾静候久已了,不想再于这个世界里徘徊下去。”   男人的声音又再飘远了,然后融进了安静之中。   醒来至今,独自研究了悠长岁月,一度失落的机关技术才好不容易被曾经只是半桶水的他亲手复苏,他不想徒费所耗去的心血,所以也不容许自己错过这日月盈衰间的唯一良机。   看着他沉浮在黑暗和烛火交织而出的昏黄上的侧面和背影,墨乐乐觉得眼前的画面彷佛有几分诗意。   在她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盲目、狂热的求道者。   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但是却从来没有过像此刻如此强烈的实感。   窗外,那一场惹人厌的细雨依然未停,而蕴酿良久却迟迟没落下的雷霆之光在天际的深处不动声息地一闪即逝。   雷霆震声由远至近,似在向这边不断地靠近。   ──不断地靠近。 9、夏之色(1)   苍穹。   它在不同的地方拥有着不同的轮廓和色彩,尽管无论在何处抬头仰望,它终究是同一片天空。   最能深刻感受到季节正在转变并不是在季节交替时,而是随着自身足迹所改变的一切。   自离开洛阳,乘着马车朝金陵迈进前行,每到达一座城市,季节似乎就有些许的不同。越往南方,天气便越来越潮湿,温度也显然在回升。今年冬天的严寒期本身就要比往年短上许多,尚剩将近一个月才步至新春,春天的气息却已经早早到了南方。   而雪麒麟抵达金陵时,这座跨江的大城市正被绵绵细雨所笼罩。   其顶上的苍穹乌云密布,但云层却稍显薄弱,像一层银灰色的薄妙似的,遮不住那背后的明媚阳光。   有人说,这种光景是最能反映寒风过后,万物可以苏生的时刻。   雪麒麟觉得这是在胡说八道。   她从来都不是个有雅致的人,不会站在江边一会儿,就编写出一首有情有景的诗作。她是个粗鄙的人,只在乎这场细雨让她浑身都难受。   如果缩在安静的家里,雨再大她也不在乎,只是出门在外,下雨天总是会带来不便,而冬末近春的雨总是与黏稠的湿气为伴。   春还没有真正到来,但她的气息已经先到了一步。   那湿润过头的空气,在她细嫩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水膜,她只觉得很不好受,恨不得拿条布巾抹个清爽,奈何布巾也被江南的空气给染湿了。   “什么鬼天气,真是想把那些可恶的乌云都给驱散了咩!”   在马车里,觉得铺满车厢地板的绵褥哪里都透着一股微湿的触感,雪麒麟怨声载道。   坐在一旁的水云儿无奈地笑了笑,无计可施。   事实上,她可以控制车厢里的水气,稍为调整一下湿度。不过,雪麒麟却主张生活里不能过度依赖法术,驳回了她的提案。   夏雪曾一度就此用“矛盾”两个字予以质疑,但雪麒麟依然坚持己见。   在她的认知里,用法术带来一些便捷是可以接受,但是生活就是普通的生活,如果凡事依赖法术,很多时候就无法享受生活里的一些喜怒哀乐,自身彷佛也会因此渐渐变成某种游离于普通人的异类。   她不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所以才会有这种主张,也强硬地勒令水云儿不准试图使用法术去过度改变一些事与物,就像料理菜肴时不应过于调味,遮掩了食材原有的味道同样道理。   既然是自讨的苦,雪麒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吃了。   幸好,这场难受的旅程已经快要终结。   她将小巧的脑袋探出车窗外,远处雄伟不输帝都的庞然大城已经勾勒出几乎填满视野的轮廓。   城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正如人们所言般,金陵的繁华并不逊色于帝都。   这个几乎承担起华朝很大一部分经济的重城,确实满是繁华的气息,单是那修过多次修建,甚至铺上了石板的官道就足以看见其基础建设的完善。   自南北而来的来客几乎堆满了这座雄城的缺口──那镶嵌在连绵高耸之城墙上,被映得格外地小的城门──前,雪麒麟更看见了一些金发蓝眸的西方人之身影。   她假装趴在马车窗框上欣赏风景,实则在不动声息地偷窥着不远处那支商队里的几名西方女子。   相比于东方人,她们更热情、更高挑,体姿也更妖娆,轮椅更分明。   说起上来,小蓝好像也是西方人咩!   雪麒麟想起那位密宗圣女,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面貌,觉得珈蓝很可能不是西域人,而是来自更西之处。   就在女孩思绪渐渐飘远期间,马车轻易而举地穿过了城门,雪麒麟发现己方一行人没遇到盘查,则是金陵街道映入眼里之后的事。   似乎是夏雪出示了某种身份证明,金陵的官兵才没有盘查这架由洛阳远来的马车。他们不仅没有查,还打开了快捷通道予以马车快速通行,直教原本以为会排到一段时间队的雪麒麟大感愕然。   难道小雪刚才赌赂了那些士兵了?   一边恶意地猜测着,雪麒麟探头出窗外往后看去。   “哎,小雪,你刚才给了多少钱呀?”   指引完马夫往后该怎么走的夏雪才把头从门帘到抽回,就听见雪麒麟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这张嘴巴,长来就是满嘴跑火车的吗?”   花了极短暂的时间理解后,夏雪冷笑着反问。   她还伸手去捏住女孩的嘴角一阵拉扯。   雪麒麟啪地拍开对方蹂躏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小爪子”揉着被捏痛的嘴角。   “不然人家干嘛这样就放行,不用问我的职业,也不用我交银子,也没有在知道我的职业后,说我无业游民咩!”   “在金陵钱的确是万能,但有些东西却比钱更有用。”祁   夏雪不屑地笑着说出听似高深的话,冷不防从袖子掏出那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丢向又被街道上的新奇事物引去目光的雪麒麟。(   “有暗器!”二   捕捉到动静,雪麒麟下意识大喊,竟然在车厢里起跳,一个鞭腿把那块令牌踢开。)   也幸亏她身材娇小,否则这脑袋恐怕就得长出个大包了。不,说不定车顶还会被她那看似一捏即碎的小脑袋给撞穿吧。③   那令牌被踢开后撞在车厢内墙,咚的一声十分清脆。邻   原本正趴在另一边车窗好奇地观望金陵街景的天玑闻声回过神来,看见那一块金色的令牌,屁颠颠地爬了过去将之捡起,就往嘴边凑去,咬了一口。④   “呜……不能吃。”鸠   在叫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后,她沮丧地说。琦   从早上起来就急着赶路,务求在中午前抵达金陵,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天玑显然是饿昏头了,十有八九是把令牌当成大饼了。珊   “哟哟哟,看来你满脑子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一样!”私   不过,这不妨碍雪麒麟嘲笑她。   “我才不是猪!”天玑大声反驳,扁着一张小嘴。   这位器灵女孩那淡金色的头发十分晃眼,虽然金陵不乏金发的西方人,但天玑的那种介乎明黄色与金色之间的淡黄发色依然独特,惹来不少街上人的目光。   而当那些人先后窥见雪麒麟、水云儿和夏雪三位各有千秋的美人后,更是露出了惊艳的目光,再也不想轻易移开自己的视线,几个和家眷外出的甚至因而招致各式各样的横祸。   觉得己方有些太引人注目了,水云儿主动解下两边的窗帘,把几人的美貌隐去。   至于,外面的人会不会因此沮丧,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   “小师父,那是夏姐姐本家的令牌呐。”   雪麒麟刚好奇地从天玑手上抢来被她咬了一口,还沾着些许口水的令牌举到面前察看,才看到那个大大的夏字,水云儿便轻笑着开声解释。   这位外表柔顺无比,而且乖巧的少女用她如水珠的水色眸子瞥了夏雪一眼。   “夏家在金陵──甚至整个华朝都名声显赫,而有名的大富之家,也是比较久远的大族,金陵官府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小事去到为难夏家的人哦。”   虽然水云儿只是陈述事实,但却引起了夏雪一些不快。只见她皱起了眉头,冷着一张喜嗔皆宜的脸,不置可否。 10、夏之色(2)   “小雪,你怎么不高兴了咩?”   雪麒麟对夏雪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刚才脚踢令牌的举动惹怒了她。   “小师父,惹夏姐姐不高兴的可不是我们呐,而是──”   “常说女人是水做的,古人诚不岂我。水妹妹既姓水,又擅长水法术,还是水气亲近之人,恐怕还真是水做的,说起嘴上来都滔滔不绝,像是会漏水似的。”   怎、怎么好像有火药味?   听见夏雪似笑非笑地用貌似平淡,其实暗藏刀光的语气朝水云儿加以嘲讽,骂她口无遮掩,雪麒麟一下子就愣了。   天玑一脸糊涂地左顾右盼,显然还处于状况外。   “夏姐姐过奖了。”   水云儿淡然以对,脸上的微笑不曾有过任何动摇。   再恶毒的话语如何打在一团绵花上,最终也是徒功无功,只会是自讨没趣的事,这从夏雪脸上堆满的郁闷就可以得到证明。   深知道水云儿也是止于调侃,雪麒麟不太认为夏雪会太过计较。   只是一个经常以言语挖苦的人突然被以牙还牙,心情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来。   “比雪麒麟还麻烦……”夏雪冷声地说。   她不再理会水云儿,只是伸直了双腿交叠起来,开始闭目养神。   夏雪那对玉白的腿受不高的身子所限,并不算得上十分纤长,但带着微微的肉感,大腿圆润、小腿柔绵,两者所勾勒出的线条在交叠间呈现出适中的丰腴美,比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惹得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越靠近金陵,这位天璇宫执事长老的脾气就越发不好。   既然夏雪一副“我不想再说话”的模样,雪麒麟自然也不会去触那霉头。   她和水云儿开始闲话家常起来,谈到了金陵的风光和传闻,而说到吃食时天玑双眼放光地加入了进来。   在一阵娇声莺语里,马车还在奏着那单调的车轮滚动声。   也不知道自穿过城门后过了多久,车夫忽然撩起门帘,却侧着一张脸,完全不敢窥探里面风光。   “姑娘们,我们快到了。”他谨慎地说。   武者都掌有超乎世人的力量,有些人在他们面前都会小心翼翼,以免得罪他们,落下一场皮肉之灾,这车夫似乎也是那类害怕武者的人。   而他之所以会接这单子跑长途,想必也是只看在钱的份上罢了。   车夫一说快要到目的地了,马车车厢的两个窗户立刻被雪麒麟和天玑一左一右给霸占了。   像极晾在窗框上的两块华贵布匹,她们闹腾着从那里探出小半个身子,然后同时屏住了呼吸。   她们的眼睛都被那庞大的建筑群给填满了。   事实上,尽管她们极力的睁大眼睛,也无法将彼端的巨大宅第给尽收眼底。   那宅第墙壁连绵不断,彷佛一条直线延伸至两边彼端,贯穿了两人的视野,墙壁之后是层层叠叠的建筑飞檐,向上翘起的檐部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神兽,远远就有一股华贵的气息重压而来。   “哇!哪里来的宫殿?”   “好、好厉害!好、好大!”   经过半晌沉默,这一对主人和器灵都目瞪口呆地发出惊呼。   她们又把身体探出更多了。   “小师父、天玑妹妹,你们可要小心呐……”   为免两人兴奋过头,摔出车外,露出苦笑的水云儿一左一右揪着两位女孩的衣服,像是拎着两只小鸡一样稳住两人的身体。   “你们是有兴趣的话,我有相熟的戏班呢。”   夏雪取笑了几人一句后,便撩开车的门帘,往前方眺望过去。   那既熟练又陌生的建筑群顿即映入她的眼底,被她复杂的情感晕开成扭曲的轮廓。   “终究还是回来了……”   少女垂着双目,声音很小很模糊,像是不经意地嘀咕出来般。   “嗯?”   雪麒麟没有听清楚,正想回头询问究竟时,拉车的马小声嘶鸣了一声。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多股气息围堵过来。   “停下!”   声响之时,马车骤然急停。   随之而生的摇晃让雪麒麟差点摔了出去,在水云儿的拉扯下一屁股摔坐在马车上,脑袋上的那对团子髻稍微歪向了一边,   天玑的情况也是差不多。   “哎哟,痛死我了……那个混帐!”雪麒麟破口大骂。   “小师父,你没事吗?”   问着,水云儿关切地帮女孩揉着屁股。   “我没事。”   一边扶好头顶上的团子髻,雪麒麟没好气地回应了水云儿的关心,说自己没事,并推开了水云儿把自己屁股揉得痒痒的屁股。   然后,她眯起了眼睛,望向一旁的夏雪。   “小雪,有人来挑事咩?”   点了点头,此刻的夏雪面色阴沉得可怕。   “下马威。”她的回答只有短短三个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夏家也不太平嘛……雪麒麟思忖着,在夏雪拿起斜靠在一旁的直剑,撩开了车帘走了出去的同时,向窗外探头往最前方看去。   天玑也凑过来探头出去。   马车前,一群彪形大汉挡在了路中央。   对方的阵容大概就是十多名武者,境界严格来说都不高,领头的那位就只有地境修为,所持的兵器五花八门,刀枪剑棍皆有,但没有军用器械,应该不是镇国卫的人,更像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缺少应有的悍气。   并非是强盗,亦非是江湖仇杀。   而让雪麒麟排除这两个可能性的,仅仅是因为夏雪刚才那三个字──下马威。   “哇,麒麟,好多人呀!他们就是那种会说‘此树由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傻子吗?”   天玑奶声奶气地询问,有点兴奋的样子。   “可能是夏家的护院呐。”   被天玑如此一问,水云儿巧合地抢先说出最大的可能性。   纵然面对如此突然的情况,她依然没有过多的紧张,还有心情在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甚至耐心地回答天玑层出不穷的问题。   也是。   雪麒麟就坐在她身旁,对方又不是什么强而有力的阵势,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各人的安危。   与之相对,车夫就惊慌得多了。   他本来就是普通老百姓,何时面对过突然杀出一堆武者拦路的情况呢?他脸上都塞满恐惧了,僵在驾驶座上一时没有动静。   “姑、姑娘,这、这这该怎么办……?”   待夏雪从车厢里弯腰出来,带着一阵香风在他身边下了车,他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如此问道。   “坐着,钱不会少了你的。”   夏雪瞄了车夫一眼,不咸不淡地安抚了一句。她将自己那把无护手直剑──天舞横挂在身后,往前走去。   见到马车上竟然下来一个娇滴滴的少女,那群大汉明显一愣。   他们露出各异的神色,有人皱眉,有人毫不遮掩地打量夏雪,有人则仍然反应呆滞,唯有领头的那位地境神色凝重。   显然地,他最先察觉到夏雪的地境修为了。   “你们在干什么?”他大喝一声。   如惊雷炸响,那群护院立刻回神,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摆出架势在戒备夏雪。后者刚越过马匹的头就停了下来。瘤   “夏家的护院?”她问。邻   护院们面面相覤,最终纷纷把视线投在他们之中境界最高者身上。夏雪也转移面向那位地境──居中领头的那位中年男人。貳   承受着众人的视线,那男人离群上前。⑵   “你是他们的头领?”珊   抢在对方开口前,夏雪先抛出一个问题。似   那是个充满疑惑和不适应的问题。⒏   男人愣住了,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漂亮姑娘会如此直接。他无法准确分辨眼前少女的实际年龄,不仅是因为她拥有地境境界,老化得比常人慢的原因,更是她的容貌具极欺骗性之故。坝   乍看之下,那张甜美的脸蛋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⑷   但是,只要仔细一看又能从那眉宇里捕捉到些许成熟的韵味。这名少女的身材虽然娇小,却玲珑浮凸,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幼的地方纤幼,尤其是胸前的汹涌波涛更是引人注目。   男人对着这名短发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最不满意她镇定自若的表情。对方冷静的目光里带着些许不屑,他感受不到畏惧,甚至是基本的尊重,尽管眼前的少女和他的修为相当。   ──他以为相当。   “敢问姑娘为何而来?有拜帖吗?未经预约,夏家一律不接客,更何况姑娘还是武者之身,恐怕直闯正门有所不妥,还请谅解。”   也就是说,护院门将夏雪一行人当成了不善的来客了。   究竟夏家是不知道夏雪回来的事情,抑或是另有隐情呢?雪麒麟皱眉观望着那边,心底隐隐为回个家却被拦在门外的夏雪感到委屈和不满。   “余头领呢?”   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夏雪缓缓扫视了这班护院一遍才开口问道。听见“余头领”这三个字,那护院头领又是一怔。   “余头领已经退休很久。”他拱拳说,“在下洪正远,是现在的夏家护院头领。”   “原来余伯伯已经退休了,不过说起来真的好笑,随便来一个人都敢在我面前撒野吗?”   夏雪的语气依然平淡,目中无人地平淡,好像与之说话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名小卒。   “说得好!”   觉得有些解恨,雪麒麟暗暗挥了挥小拳头。   遭到如此看轻,普通人也得火冒三丈,更别说是总有奇怪自尊心的武者们了,洪正远的脸色显然因为夏雪的说话而变得难看起来。   “你这娘们是谁?有什么资格来奚落我们头领!”   其中一名年轻护院气不过,首先开声抗议。   “呵,有一群猫猫狗狗在我家门前撒野,我还骂不得打不得了?好笑。”   护院头领的眉心打了个死结。   “姑娘,你的言辞未免太过了,我们只是职责所在,没理由要被你如此冷嘲热讽吧?还望──咦?”   说到一半时,夏雪刚刚话语里的某种字眼才终于刺痛了他的脑海。   “你刚才说……这是你家?”男人脸上有惊愕倾涌而出。   彷佛会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他僵着脖子转向同伴们,好像是在询问他们:“你们有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群护院也茫然不己,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老爷他还有个女儿?”   “没听说过。”   “说不定是妹妹?”   “我们的资历都没有洪老大老,他不知道你问我干嘛?”   意见达成一致,他们都否定了自己知情。   “姑娘可有凭证?”   护院领头见状,相当谨慎地向夏雪求证。   他和下属们都不敢肯定是否真有其人,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这位姑娘真的是夏家人,他们刚才就等同于冒犯了主家,可能会落得被开除的下场,仅是为了那丰厚的薪金,男人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脾气。   “好笑,我还没有见过护院向东家索要证明,你不会进去问问你家老爷──那只笑面虎──我究竟是谁?”   “这个……”护院领头面露难色,“姑娘既没证据,我等又没有听闻过夏家尚有一位女性族人,要是哪里来一个村间野夫自称自己是夏家的子弟,我们难道也要通传求证吗?还请姑娘见谅。”   虽然口吻客气,但字里行间都隐隐透着“如果你没有证据,就滚吧。”的不善之意。   夏雪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很好。”   她把手伸向袖子,护院们状似警诫她袖里藏有暗器,都紧绷了身体。   在袖子里好一阵摸索,夏雪忽然僵住了表情,回过头朝雪麒麟打了个眼色,嘴角抽搐着比划出一个六边形。   什么意思?   雪麒麟呆然地眨眼,直至水云儿用肘子撞了撞她的腰间,说出“令牌”两个字,她这才如梦初醒。   “等等!”她隔空喊了一声。   缩回车厢里,寻找那不知道落到那里去的金色令牌,结果把整个车子都翻了一遍,都没有看见令牌的踪影。   水云儿和天玑似乎也不知道令牌落在哪里。   “呃,该不会是刚才急停时给丢出去了吧?”   雪麒麟懵懂地望向另外两人,两人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11、夏之色(3)   或许是见夏雪迟迟没有拿出证明,以为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吧,外面一度沉静下来的护院们又有了新的动静。   “瞧,她压根就拿不出任何证明,夏家的每位都有令牌,如果她是夏家的一员肯定也有令牌嘛!”   “对呀,洪哥别理她,说不定她是夏老爷外面的女人,仗着夏老爷有些许风月关系,在孤假虎威罢了。”   护院们发出阵阵揶揄声,甚至有人吹起口哨,好几道色眯眯的视线在夏雪身上来回扫动。它们主人的脑子里恐怕早就污秽不堪地浮想联翩了。   “一堆地沟老鼠,满脑子都是春、、药。”   夏雪高高地挑起一边眉毛,气极反笑。但那只是维持了数秒钟,之后她又挂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刻意抱胸将那两团托得更为汹涌。   “你们除了贼心,有贼胆吗?”她叽笑着,“连青楼里的龟公都比你们要强上许多了,一点狗该有的样子都没有,连人都不敢咬?”   “婊子,你竟敢看不起我们!”   刚才开口维护自家头领的年轻护院气得气愤难抑,想要冲上前来扑倒夏雪,却被那名护院头领横手拦住。   “洪哥……?”   年轻护院不解地望向护院头领,后者低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忿忿不平地瞪了夏雪一眼,然后退了回去。   夏雪不屑地呵了一声。   “无胆匪类。”   她的声音虽小,但是依然传进那名退了回去的护院耳中。身为一个男人,又是名武者,竟然被人侮辱至此,他几乎就在瞬间丧失理性,还没退回原位就再度冲出。   护院头领没来得及拦下他。   故意的。雪麒麟直觉地这么认为,猜测对方大概是想借下属试试夏雪的实力。   那名护院连人境都还没到,几名同伴怕他吃亏,相继大喝“我来助你”也离群冲向夏雪。他们明显受过相应训练,朝夏雪包抄过去的阵容井然有序。   “麒麟,要不要帮帮夏姐姐呀?”   “一群一刀货,有什么好帮咩?看戏就是了。”   雪麒麟没好气地回答了天玑的问题,后者“哦”了一声,就继续专注于夏雪那边的情况。   “小师父真顽皮呐。”   水云儿掩嘴轻笑,也是完全不担心夏雪的安危。   彼端,四名护院已经包围了主动迎上前来的夏雪,手上的武器整齐划一地指向她。   而夏雪连剑都没有拔。   对付你们何需用剑?她脸上那不屑的孤度摆明在如此诉说着。   血气方刚的护院们顿时被激怒。   依然是那名年轻护院冲先举刀,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意就朝夏雪砍去,后者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在绕着头发,直至刀芒刺目时,才微微一个侧身,刀就掠着她的衣服直落。   原来以为势在必得,眼前少女只是花架子的年轻护院一愣,想横刀回砍。夏雪比他更快,高高抬起脚往下一踩,便将刹那停在半空的大刀刀背压住。   刀被踩得急堕,最终深陷地板地之中,寸寸龟裂。   “唔──!”   年轻护院心知不妙想要拔刀,奈何地境的力道远比他要大上许多,任凭他用上全身力气,刀也纹风不动。   “我来助你!”   另外一名护院大喊,举着长枪上前想要替同伴解围。慢一拍地,其余两名护院也锋拥而来。   长枪从刁钻的角度冲出,而夏雪只是稍微挪移身体便躲开了它的突刺。   两把长剑来袭。   夏雪行步走转,足下变幻交错,在一阵光刀剑影间轻盈地舞动着,哪怕是被对方兵器擦过都没有,演绎出一场片叶不沾身的戏码。   最让人骇然的是,对方再如何合击,她还是踩着那个年轻护院的刀。   ──就像是在刀上起舞一样。   其他护院自己的同伴被耍得团团转,想要上前帮忙。   “不要妄动,先看看。”   洪正远如是说道,阻止了那几名蠢蠢欲动的护院。   是夏雪所展现的技巧让他感到凝重,至少换成是他面对那四名下属的围攻,肯定也无法如此表现有余。尽管境界相同,实力还是会因为各种因素──修练的武功之精妙程度、战斗的直感、技巧的控制和策略之高低──呈现出一定之差异。   他的下属虽然郁闷,也多多少少也理解到自己上司的考虑,用尽全力把自己的脚钉在原地。   意识到夺刀已是不可能,那名年轻护院终于索性弃刀。   “啊啊啊──!”他着魔了似的大喊。   青年展开双手,朝夏雪熊抱过去,想要限制她的行动。⑤   “男女授受不亲,你爹娘小时候没教过你吗?”⒈   夏雪发出戏谑的嘲笑。棋   恰逢有两把长剑自背后包抄横扫而来,还有长枪直刺紧接。疤   她抬起右腿,弯身向后,在两把长剑擦过她鼻尖的同时,脚轻点在青年的胸前,整个人诡异地向后滑行平移,眼看就要撞进持枪护院的怀里。岜   持枪的护院始料未及,一时竟呆住了。霖   夏雪揪住他的衣领,一掌印在他的腹部,一抽一推,他整个人就往前飞了出去,正好撞落在那个年轻护院的怀抱之中,两人的嘴唇还来了一场带着血腥味的亲密接触。奇   剩下的两名持剑护院都懵了。⑹   这、这根本就不是对手啊!他们警戒着解决了两名护院,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意,正在悠闲绕着发梢站立不动的夏雪,边向自己的头领投以求助的视线。医   洪正远沉默着,神情越来越凝重。   根据他的感知,马车上尚有几名武者,其中把脑袋自车窗探了出来,瞪着一双大眼,看戏似的观望着这边的两位气息棱模两可、大同小异,似乎是出于一人,但又有极细微的差别,说不定是修练了某种独特的功法。   而剩下的一个是为人境武者,从气息强度判断并不强。   他认为,有胜机。   然而,他只是被雇用来保护夏家安全的护院,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拚命,除非对方要硬抗或真的要对夏家不利,否则他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开拳脚冲突。   就在他思考着应对的方针时,那两名持剑护院都被搁倒了。   “姑娘武艺高强,在下实在佩服。”   洪正远走前几步,拱手笑着予以赞许。夏雪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快去通传你们东家──就是那只笑面虎,告诉他,他最讨厌的人回来了,顺便让他准备好酒菜和房间。”   “这……实在是为难,我们也只是受雇于人,实在不好破坏东家的规矩啊……”   听见自家的头领竟然示弱,护院们纷纷不忿地抗议。   “都闭嘴!”洪正远重喝,回头瞪了下属们一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看来洪正远的确有一定的威望。   护院们被喝后都闭上了嘴巴,但依然用愠怒的视线直瞪夏雪瞧,觉得十分屈辱。   “姑娘,不如这样。”   将视线转向夏雪身上,洪正远极为客气地提议道:   “或许姑娘今天先送上拜帖,待老爷闲下来看过后,再和姑娘你另约时间,姑娘届时再来拜访,如何?”   “呵,你脑袋长了草吧?”   夏雪冷嘲热讽,一连几个问题抛出:   “我回家也要预约时间?是夏承业喜欢摆架子,还是我夏雪两个字在族谱上写得不够大?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踏入家门。真是笑大别人的嘴巴,没见过回家还要先送上拜帖和预约时间的。”   洪正远本来就为难了,又被屡屡奚落,也是来了火气。   “既然姑娘寸步不让,就切莫怪我们欺负姑娘了。”他冷冷地哼声说道。   然而,他才放话威吓了一句完,便转身吩咐其中某名护院去报官。那名护院意会地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夏雪没有理他,只是冷笑着。   “姑娘,得罪了。”   洪正远先拱拱拳致歉,拔出长剑摆起架势。   眼见冲突即将发生,护院们陆陆续续地举起手中的家伙,朝夏雪包围过去。   车上的几人还是没动。   雪麒麟问了一声夏雪要不要帮忙,换来一个“你给我坐着”的答复,便继续托着腮当一个观众。水云儿把一些零嘴递了给她,她便咬起那些果脯来,悠闲得不得了,还和来抢吃的天玑打闹起来。   就在护院们完成针对夏雪的合围时,通向夏府的地板路上又冒出一辆马车来。   那辆马车显得极为华贵。   红木的车身,车顶铺有金丝锦锻,还辅有金银珠宝的装饰,活脱脱就是会移动的金库。   啧,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将已经停定在旁边的马车和自己座下的马车作出对比,雪麒麟得到一个极为气闷的结果,没出息地盘算着要不要把旁边马车上的金银珠宝给抠下来几块去卖钱,用来充盈自己的小金库。   如果齐绮琪在并且知道她的想法,恐怕又要喝斥她不成体统了。   “洪头领,这是有戏唱吗?”   华贵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华贵的妇人。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   妇人身高中等,比夏雪高出约莫半个头,那曳着长裙的身姿妖艳成熟,脸庞却稍微显幼,高盘发髻上的金银饰品清铃作响。   “你们一大群人围在这里,别人都不用走了。”   妇人没好气地捏着腰说,衣衫收紧间,胸前的丰满霎时变得更为汹涌。   怎么感觉她有点像小雪咩?   雪麒麟摸着下巴在想,视线定定地盯着妇人的胸脯瞧,又在心里补上一句:“尤其是这里。”   妇人突然到来让护院们出现短暂的凝滞。   “干嘛?不认得我了?”   经妇人如此一问,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本来正与夏雪对峙的洪正远连忙脱离包围圈,迎向那妇人,眼角余光却固定在被护院们所遮的夏雪身上。   “二小姐!”他躬身行礼。   “洪哥,这是怎么一回事?都围在这里演大戏呢?那马车是谁的?有客人吗?”   就着眼前的光景,妇人左探脑袋右探脑袋,奇怪地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洪正远一个都没有回答,反而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二小姐,你来得正好。”他说。   “嗯?”被称为二小姐的妇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双手护起胸来,“洪哥,我可是有夫之妇,这样不太好吧。”   啥?   雪麒麟脑袋往下猛地一垂,没想到这个充满贵气的妇人说话竟然会如此生猛。洪正远也一额黑线,困窘地呆在原地,欲言又止。   “哈哈,开个玩笑。”   妇人忽然捂住肚子笑出声来,前倾后仰的,丰满的胸部随之起伏间叫人遐想。   “谅洪哥你也只是有贼心没有贼胆,不要紧不要紧,别在意哦。”   她眨了眨眼睛,猛拍洪正远的肩膀。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雪麒麟可没有忘记刚才夏雪也是一句“有贼心没贼胆”抛给护院们,再加上那傲人得足以让齐绮琪委屈地咬唇的胸脯,她美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位妇人和夏雪绝对非亲即故。   “二小姐就别再作弄我了……”   洪正远苦笑着,妇人于是不再打趣他,又再对护院所筑成的人墙投以注目。   “好啦好啦,所以你说我来得正好是指?”   “啊,此事说来话长──”   “大胸怪物,就是有人把你的妹妹当成贼而已,可是完全没有上演那种‘猴子演强盗’的戏码。”   人墙里响起了夏雪的嘲讽声。   护院们理解到她正是在暗示己方是猴子,又是勃然大怒,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秽语。   像是被人一棍敲傻了般,那名被称为“二小姐”的妇人一脸痴呆。   洪正远注意到了。   他隐隐觉得那位姑娘所言都是真的,她真的是夏家的人,否则夏二小姐的眸子也不会渐渐明亮起来。   “是小妹吗!”   果不其然,这位妇人真是夏雪的亲人。   在惊喜地喊了一声,夏雪没好气地回应说“除非你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来。”后,妇人稍微拉起裙摆,露出圆润的脚踝,踩着一对橙黄色绣花鞋小跑了过去。   “喂喂喂,你们别跟木头似的站在这里,碍到我了!”   妇人试图拨开两名担心她安危而迎了过来阻止的护院,不过她的力气似乎也就是普通人水平,硬生生被拦了下来。   那两个人都身材高大,甚至挡住了她的视线。 12、夏之色(4)   她探头探脑,也只看见夏雪的寸缕片角,急得直跺脚,直至洪正远吩咐他们让开,才终于拨开云雾见明月。   熟悉的少女就站在视线的彼端。   得偿所愿的妇人没有激动地跑过去与少女相拥,反而呆立在原地,痴痴地迎着对方那承载着复杂感情的视线。   “怎么样?羡慕我依然这么年轻吗?”夏雪最先开口。   妇人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物是人非而已……”她叹了一声。   彷佛也感同身受,夏雪也默然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妇人才抬起沉重的步伐走近过去。她越多越快,步伐彷佛越来越轻,最后都跑了起来。   “小妹,想死二姐了!”   然后,随即这句话语落地,妇人将始料未及的夏雪一拥入怀。   相当难得地,雪麒麟竟然见到夏雪手足无措到脸颊微红的画面,脸上因而浮现极其精彩的神色──托着腮的她张大了自己的小嘴巴,下巴彷佛能够碰到窗框般,都能够塞下一整只鸡蛋了。   “嗯,还是熟悉的大小。”   那妇人竟然伸手捏了捏夏雪的胸,还煞有其事地发出感想。   但是,她还没有满足,举着一对“色爪子’开始对自己的妹妹上下其手,全然不顾周遭的视线。   “让我看看你这小鬼头现在有多少斤两!”二   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举动,夏雪当场呆住。I   待对手的手捏了捏自己的屁股,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啪地拍开对方的手。X   “夏雨,你疯了是吧?你这大胸怪物还转行当色狼了?”龄   夏雪退开好几步,警戒妇人再次上前对自己毛手毛脚。舞   她平时很少吃亏,平时只有她让人屈服的份,何时会像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雪麒麟津津有味,天玑更是把眸子瞪大,发出“哇哦──”这样子的奇怪叫声。伞   “看来夏姐姐和她姐姐的关系挺不错呐。”爸   水云儿掩嘴窃笑着,眼珠不知道怎的转了几圈,好像又有什么鬼主意在脑海里生成。弃   “回来就好。”一   夏雪本来想展现一贯的毒舌,夏雨却早有所料般扶住她的肩,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上下打量,如此反刍着这几个字。③   那是端详久未归家之亲人,满怀关切、忧心以及爱怜的眼神。   面对这种眼神,即便是夏雪也只有抿着嘴巴的份儿。   夏雨的打量持续了好一阵子,突然抹去眼角的泪珠,欣慰地笑了起来。   再疏远已久的亲人都会因为血脉而感到对方亲切,夏雨挽着夏雪的手臂,咬耳说着一些悄悄话时,夏雪没有表现得任何不自然。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夏雨的目光时不时不快地扫向周遭的护院们。   洪正远和自己的下属们都噤若寒蝉站得笔直,分明是觉得自己闯祸了。   他们感受到委屈和倒楣。   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夏家直系突然冒出来,还恰好撞上老爷因为某些问题而正烦恼着,下令不接客的时间里,导致与之有了冲突。   现在他们的立场可以说相当尴尬和困窘。   然而,他们要怪就怪世事往往如此地巧合吧!   可能是改变了话题,夏雨的视线倏地瞄向马车这边,一下子就捕捉到把脑袋探出车窗的雪麒麟,眸子亮得似是会发光一样。   呃,这眼神怎么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了似的?   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是总不好将之无视,雪麒麟于是点了点头朝对方示好。   夏雨维持着视线不动,倾头又对夏雪说了些什么,后者懒得理她般翻了翻白眼,最终被她捏了腰间软肉,才屈服般皱着眉毛点了头。   她们走了过来。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扭头问水云儿自己应不应该下车迎接。   “嗯……虽说远来是客,不过小师父今次也是以夏姐姐的弟子身份随行,对方是夏姐姐的长辈,按理来说夏二小姐算是你长辈,应该要下车迎接才合符礼仪。不过实际上小师父才是夏姐姐的长辈,如果你想要在外人面前端端架子,似乎也是可以理──”   水云儿这番解释几乎要把雪麒麟给绕晕,她连忙打断地说:   “哎哎哎,得得得!说重点!重点!”   “看小师父的心情。”   水云儿感到有趣地咯咯笑了几声,才给出言简意赅的答案。   这小云绝对是故意捉弄自己的!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穿好鞋子便揭开车帘跳下车去。水云儿和天玑紧接其后。   来金陵的路上,为了避免于这个敏感时期出现“新晋宗师造访金陵惊动官府”的事情,在夏雪的提议下,雪麒麟搬出以前招生大会时的伪装,以夏雪徒弟的身份遮掩,希望能够尽量地低调。   而雪麒麟本身不太在意那些辈份和架子,又在车上子待久了,索性就下车去迎接夏雨了。   看见雪麒麟如此作态,夏雪面不改色,彷佛早已料到了一般。   “小妹,还不赶快介绍一下?”   夏雨顶了夏雪一肋子,还兴高采烈地晃着她被自己挽着的手臂。   “有什么好介绍的。”夏雪不耐烦地说,“你跟她们又不熟。”   “你这是什么话呢?吃的都跑到胸里去了吗?她们是你的徒弟,我不就成了她们的师伯了吗?”   “呵,你还真喜欢套近乎。”   夏雪一说完,夏雨紧接着也发出一模一样的“呵”声。那两声音彷佛就是出自同一人口里,不论是声调和神韵都有九成像。   “呵,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性格乖张呢?尽爱唱反调,说话又毒,现在对你二姐也这样?白长了一对奈子,里面却没有良心,要死了。”   “你都嫁作人妇了,怎么说话还是如此露骨?”   “我还是你二姐呢,你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   夏雪被说得无言以对,嘴角一阵抽搐,尤其是她注意到雪麒麟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后,脸上的不快又加深了些许。   水云儿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温柔而娴静,但任谁都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夏姐姐的姐姐,你好。”   天玑最先开了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夏雨打起招呼来。她没心没肺地抱着了夏雨的一只手,好奇地问道:   “夏姐姐的姐姐,我从来没见过夏姐姐在打嘴仗上败北的!你好厉害!”   她瞪着一双大眼,闪亮闪亮的,配上那张可爱的小脸实在是惹人怜爱。夏雨抵着额头做出个快要晕倒的动作。   这小玑真会卖乖!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咦,好可爱的小姑娘呀!”   夏雨屈曲双腿,撑着膝盖半蹲下身体,让自己的视平线尽量和矮小的天玑维持在同一水平。   “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啊?”   似乎很擅长应付小孩,夏雨温柔地抚着天玑的头发。   “天玑!”天玑享受地眯起眼睛。   忽然地,雪麒麟觉得心里闷闷的,那种感觉就像看见自己心爱的宠物在他人面前撒娇一样。   “原来是天玑妹妹。”   夏雨嗯嗯地点着头,把视线投向夏雪,显然是在用眼神询问天玑的身份。   “这是宫主妹妹的徒弟。”   按照一早商量好的说辞,夏雪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哦,就是那位年轻宫主吗?我听说过她,年纪轻轻就担起宫主重任,很了不起呢,听说还是个天才,说什么最年轻的地……啥来着?”   “地境。”   “对对对,地境。”   夏雨又摸了摸天玑的头,并和她约定说待会给她好吃的。   “哇,夏姐姐的姐姐真好!”天玑兴奋地拍手。   夏雨笑了笑,然后撑起身子,迟疑地转向雪麒麟。   “那这位是……?”她直接就问夏雪,没有像对待天玑般搬出哄小孩的那一套。   会是发现雪麒麟的体态虽然娇小,但曲线匀称,该有的都有,猜到她的岁数不像表面如此年轻吗?如果真是这样,雪麒麟就不得不慨叹夏雨的敏锐了。   “我愚笨的徒弟。”   夏雪扬起嘴角说,大概是还在记恨刚才雪麒麟暗地取笑她一事。   “喂,愚笨是多余的咩!”雪麒麟立刻抗议。   在华朝里,弟子对师父必须恭敬──至少在他人面前要如此作态,但是雪麒麟却挥舞着拳头很气愤地驳斥夏雪,直教夏雨意外。   不过,她似乎将此当成是两人关系好来处理,说出“你们关系真好的话”。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们关系好了?大胸怪物。”   “就是就是,她可是天天欺负我,骂我呢!”   雪麒麟和夏雪同声同气,夏雨便打趣她们说“这样子还算关系不好吗?”兀自调侃地笑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呃……”   糟了!这部分可是没有讨论过呀!雪麒麟表情凝滞。她搅尽脑汁寻遍脑海,打算拿出之前用过的名字应付时,夏雪却无视她的努力直接说:   “她叫雪麒麟。”   “雪麒麟……”   夏雨皱着眉头反刍着,一副像是在那里听过的样子。   “喂,没关系吗?”   雪麒麟垫着脚,小声在夏雪耳边问道。   夏雪只回了一个“你走着瞧”的眼神,不知道是对能够蒙混过关有把握,抑或是在告诉雪麒麟刚才取笑她一事,她记住了。   好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夏雨甩去模棱两可的熟识感,又用肋子撞了撞夏雪。   “和你有一个字一样呢,虽然小姑娘是姓,你是名就是了,不过麒麟可是好名字。瑞祥之圣兽,这可是你的贵人呀!得好好珍惜才是。”   “听见了吗!要好好珍惜我!”雪麒麟哼哼地捏着腰说。   夏雪不理她,只是绕着她的头发,而她的姐姐却像是遇然路过街边,发现一只可爱的野猫似的,突然把雪麒麟拥抱入怀。   “哎,很可爱的小姑娘呀!”   想不到对方会突然用“胸器”袭击,雪麒麟一头埋进了那两团软肉之间,成熟的香气瞬间冲入鼻腔,而那软绵绵的触感更是差点让她鼻血直喷。   只是,太大了。   而太大的胸部对于埋首其中的人来说,未必就是享受。   “洗、洗面奶……”   空气变得稀小,鼻子又被堵住,雪麒麟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随时都会变成被“胸杀”的第一位宗师。   她连连拍着夏雨抱自己的手,痛苦地悲鸣出声。   “呀,抱歉抱歉。”   夏雨也意识到问题所在,难以为情地放开挣扎不断的雪麒麟。重获自由的女孩大口地喘着气,眼角余光捕捉到夏雪幸灾乐祸的笑容。   “待会我让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算是赔罪,再送你一两件首饰吧。”巫   雪麒麟心有余悸地拉开和夏雨的距离,有点明白为什么夏雪会在这位华贵妇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易   她实在是热情得可怕。妻   不过,当一听见对方要送自己首饰,雪麒麟立刻联想到金银珠宝,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捌   “能折现咩?”芭   她要求将首饰换成等价的银两。零   对此,夏雨首先露出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的表情,呆若木鸡。企   “嘿,雪麒麟,你真要脸呢。”夏雪出言挖苦。V   也觉得自己刚才太没出息了,雪麒麟挠着脑袋用“开玩笑”这个说辞来带过话题。I   夏雨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还觉得雪麒麟很有趣,赞了她几句真可爱云云的。厚脸皮的雪麒麟一一接着,脸上都笑开了花。依   “那这位姑娘是……?”   夏雨接着转向水云儿。   水云儿先是盈盈一礼,得体地笑着想要把商量好的身份说出来,没想到夏雪却抢在那之前介入说:   “哦,她是我们小师祖的弟子,辈份嘛……情况比较特别,名义上属于和我同辈,但实际上辈份比我要大。”   眼见夏雪不按常理出牌,雪麒麟呆愣地眨眨眼睛。   水云儿一阵短暂思索后,似乎明白了夏雪的意图,对雪麒麟投以一个恶作剧的目光,默认了那个说法。   “原来如此,这位姑娘竟然是小妹的同辈。”   夏雨诧异地重新打量了水云儿一遍,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   “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姓水,名云儿。”   “哦哦,原来是水姑娘。”   水云儿柔柔地笑了起来,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夏二小姐不用如此客气呐,我和夏姐姐情如姐妹,如果你不介意,也叫我一声水妹妹就可以了哦,不然夏姐姐又要为难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雨似乎也乐得如此,考虑了不到三秒便爽快地答应下来,用“水妹妹”这个称呼喊了水云儿一次。 13、夏之色(5)   与此同时,一直在思考着夏雪不轨企图的雪麒麟似乎捕捉到什么。   ──等等!   把小云说成是自己的同辈,而我现在又在伪装小雪的徒弟,那小云的辈份岂不是变得比我还要高了?雪麒麟恍然大悟,终于想到了夏雪是在变相捉弄自己。   如果不加以否定,以后在夏雨面前,雪麒麟就要用长辈的称呼来喊水云儿了。   真是其心可诛!   狠狠咬着牙关,雪麒麟气呼呼地瞪着夏雪。   彷佛是不想她揭穿自己的险恶用心般,夏雪刻意地皱起眉头来。   “夏雨,你就想站在这里说上一整天吗?你不累,我也累了。”   “也对哦。”   夏雨轻拍额头,责怪自己太过兴奋忘形,让客人在这里站了那么久。   “我这不是太兴奋嘛!”她还吐了吐舌头。   这算是童心未泥吗?雪麒麟忽然对夏雨有了些许好感。   原因无他,纯粹是她喜欢有趣的人。嗯,她讨厌那些古板又只讲规规条条的人,不过像齐绮琪那种表面上端庄,内里却少女脾气的也很有趣就是了。   “走吧,欢迎各位来到夏家。”   然后,她招呼众人往正门走去。   夏家门前的小插曲至此终告结束,雪麒麟等人跟随着夏雨的步伐,堂堂正正地越过门楼,自正门踏足夏府。   *   绕过影壁,走在夏家规模巨大的前院里,雪麒麟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视线每落在一个地方都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道路都很好地清扫过,铺有石板的路上看起来一尘不染,主道连绵至远处堪称雄伟的正厅,而像支流延伸出来的小道则是通向两边,似是供下人居住的建筑,而道路之间则有奇山石林,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也缺少不了树木。   那些植物有很多都不常见,引得本就负责打理朝雪楼花园的水云儿眸子发亮。   座落在四方八面的建筑都非常讲究,层层叠叠,而且左右对称,雪麒麟脚下的主道恰恰置于中轴之上,整体格局严谨,建筑的样式也足够气派。   ──果然是有钱人!   雪麒麟摩挲着下巴思忖着,窥向夏雪的眼光带着一丁点不怀好意。   “干嘛?”夏雪斜睨回去,“没见过别人家吗?”   “没有没有,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家而已!”   中间刻意拖长了声音,雪麒麟双手夸张地出一大圆,用来比划夏府之大。   “如果只有这么大,恐怕只有住你,你够矮。”   “什么嘛,你也没高我很多咩。”   两人又开始言语上的你来我往,斗嘴已经成为了她们的相处方式,而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夏雨又作出“你们关系真好”的评价。   雪麒麟和夏雪几乎异嘴同声地依序回答“你肯定瞎了。”和“才不好咩!”两句话,理所当然地又换来夏雨戏谑的目光。   下一刻,她扭头望向刚刚安顿好其他护院,追了上来的洪正远。   “洪哥,你刚才是怎么搞的?傻了是吧,连我小妹都敢堵在门外?我小妹虽然长期离家,但都生是夏家人,死也是夏家人,你怎么可以拦?还是怎么说来着?嗯哼,长期离家你就不放在眼里是吧?那你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咯?”   她劈头就是一顿呵斥。   离家多年,与家里关系疏离的妹妹好不容易才回来,却被人自家护院拦在门外,也很难怪夏雨气得胸部一阵起伏了。   洪正远挂着一脸苦笑,先瞥了一眼夏雪,发现她还是“懒得理你们”的样子,才开始喊冤:   “二小姐,不是我刻意刁难四小姐,实在是我认不得她啊!”   “嗯?”   夏雨呆了一下,恍然大悟时又拍了拍额头。   “哎,我倒忘了洪哥来的时候,小妹已经离家了,难怪你认不出她来。”   看见夏雨点头示意理解,洪正远松了口气,心想这饭碗算是保住了。   “不过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从来没回过娘家,你也会把我挡在门外咯?”   结果,夏雨又补上这么一句,害得洪正远心情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究竟会不会怪罪下来。   只听步摇铃当作响。   夏雨侧头转向夏雪,嗔怪地抱怨说:   “也怪你,这么多年不回家,别人拦你也是合情合理,你也不能怪谁。”   “……只怕是有人想给我下马威。”   樱唇忍不住又掷出冷笑,夏雪在半晌无声后这么回答。   “谁会给你下马威啦?”   “夏承业。”   “那是你大哥,你可别胡说。而且整个家就数你最祖宗,谁都不敢惹你,还给你下马威?小妹,不是我说你,你哥虽然对你多多少少──”   “夏雨,你嘴巴也是懂得漏水的。”夏雪戏谑地打断夏雨的话。   夏雨微微愣住,意识自己那未尽之言确实不妥当。   家丑不宜外传。她尴尬地朝雪麒麟几人笑了笑,恳求她们当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漏嘴的话。   “理解理解。”雪麒麟用两根食指堵住了耳朵,“刚才风有点大,没听清没听清。”   夏雨感激地笑了笑,随即又扭头望向夏雪,曾几何时舒展开来的黛眉又再蹙起。   “总而言之,他终究是你大哥,你离家这么多年,我每次回娘家,他都会问上一两句有关你的情况。”   越说越气闷,夏雨也真的来气了。   “你也是可恶,我每次写信给你,你都是不回,也不知道看了没有,有时心血来潮回了,就是‘比你们好’四个字。要不是我和李姑娘还算有点交情,又有她家里的联系方法,否则我早前写的信你还不一定会信呢!气人!好了,终于回家一趟,结果呢?又在疑神疑鬼,怀疑自己的大哥想给你下马威。你现在学武有成,所以又去学文了?”   夏雨伸手想要去揪夏雪的耳朵,结果被后者一个横移给躲开了,气得她“长能耐了呀!”如此直呼。   “小雨,学文是什么意思?”   既有打圆场的意思,又有好奇,雪麒麟用像乌儿在唱歌的嗓子介入两人之间。   她的声音灵气满溢,时常起到沁人心肺的作用。被她如此一问的夏雨,火气明显也有所减轻。   “雪小姑娘──”   “哎,叫我麒麟就好。”   “那好,小麒麟,如果舍妹──”她瞥了朝自己投以警告目光的夏雪一眼,“也就是你师父不是从文了,怎么能编得如此精彩的故事?你说是吧。”   雪麒麟一度屏息,继而爆笑出声。   那清脆的笑声随即回响在夏府偌大的院子里。   *   但是没笑多久,她还没连成串的笑声便被一声高亢的痛呼给结束了。原来是夏雪捏住了她腰间的软肉。   “小妹,你怎么可以动手动脚呢?”   夏雨像是在保护自己心爱的玩具般,拉着雪麒麟的手把她藏到自己身后。   “多管闲事,她是我徒弟,怎么教是我的事。”   “你果然从文了,歪理是整盘托出来的呀!我也是你姐,怎么不见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你呢?”   夏雨这么一说,夏雪又被堵得语塞了。e   后者其实可以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不过却没有这么做,而原因极有可能是她不想伤害对方。r   这看在雪麒麟眼里,简直就是趣味横生,而水云儿也轻声窃笑,以示赞同。至于天玑,她还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大呼小叫着夏府的惊人之处。零   “洪哥,我记得我曾交代过宋伯通知大家四小姐要回来的事,他没让人通传你一声吗?”扒   又想起了什么,夏雨又问洪正远。五   “没有。”林   护院头领没有任何迟疑,就万分肯定地给出答复。(   “没说谎?”九   “这可是一戳就穿的谎,正远虽然不算得上光明磊落,也不至于小人如此。”)   端详了好几眼洪正远,夏雨下定了“应该是真”的结论,又转头望向斜后方。彡   “绿蝶,你有好好转告给宋管家知道吗?”硫   “回夫人,有确实传达到。”I   原本坐在马车驾驶座上,进入夏府换成徒步而行之后,便一直亦步亦趋的落后夏雨一个身位紧跟着的侍女回答说。X   这侍女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清秀的脸庞总是低眉顺眼,一看就是那种很听话的类型,也不似会说谎。   “洪哥,去把宋伯伯找来。”夏雨眉头深凝地吩咐了一声。   洪正远回答明白,快步走了。   接着,夏雨又向自进府至今便紧跟着一行人静候差遣的两名下人吩咐了几件事。他们领命之后也踏着急步离开,去完成被交代的事情。   “小妹,你的院子一直保留着原状,是大哥吩咐的,好让你随时可以回来住,可是你却……”   夏雨刻意地重重“唉”了一声,想要引起夏雪的愧疚,奈何她那位妹妹仍在事不关己地绕着头发,没有任何她期待的反应出现。   “你小时候就这副样子,越长大越严重,以后怎么嫁出去呢?”   “我时间还多着。”   “过着过着就少了。”   夏雨哀伤地说道,夏雪又闭上了嘴巴。她似乎就拿自己这位姐姐没辙,可能经常不回信也是因为不擅长应付之故。   “哎,不提这个了。”夏雨又打起精神来,“你的院子已经打扫过了,就住回去吧。”   夏雪想说些什么,却被夏雨抢先了开口。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你也别想着出去订什么客栈住,客栈有自己家里舒服吗?我一开声,没有客栈会收留你的。”   夏雨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作出了决定。   “现在的人真霸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夏雪没有拒绝。   雪麒麟现在望向夏雨的眼神难免有点敬佩了,能够把夏雪制衡到如此程度的,世间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   绕过正厅,沿着建筑外的长廊继续深入,夏雨笑着望向雪麒麟几人。   “我刚才已经吩咐下人给几位安排客房,你们留在马车上的行李也让下人送过去了。待会你们就先去稍事休息吧。”   “夏姐姐的姐姐,说好的好吃呢?”天玑问。   “我已经命人安排晚宴了呢,绝对少不了小天玑你的。”   说着,夏雨又揉了揉天玑的脑袋。   “不用麻烦了,她们就住我的院子吧。”   夏雪冷不防地说。   待夏雨用“我已经安排妥当”的眼神望向她时,她又补充说:   “房间很多,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我院子也收抬干净了是吧?也维持了原状,所以我以前下人住的几间房间都空着,正好让她们住。”   瞥了雪麒麟几人一眼,夏雨堆出“这不妥当”的表情。   “总不好让几位住下人的房间吧?这成何体统。”   “她们不讲究这些,我也不讲究。这个大对我来说太大了一些,对她们来说也是这样,太大就清冷了。”   夏雪大言不惭,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胡说八道。   “……明明在天璇山上,你也是一个人住来着。”雪麒麟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夏雪挂上似是疑非的笑容看了她一眼,警告女孩别再大嘴巴,否则绝对没好果子好吃。   知道被夏雪这么一瞪都是带着后果的,雪麒麟便抿住嘴巴止声。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女孩刚才的揭穿,夏雨迟疑了一下,最终回答“好吧”,派出自己的侍女绿蝶去安排这件事。   *   夏雪的院子位于夏府的后分院。   华朝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似乎都是住在府第里的后分院,夏家也没有打破这个常规。   虽然地处后分院,但是夏雪的院子一点不显小。   站在外面粗略一看,雪麒麟估计这里的面积比夏雪在天璇宫的院子都要大上好几倍,直教她负手摇头,“有钱人啊有钱人”这般叹息连连。   诚如夏雨先前所言,夏雪的院子就算处于长期空落的状态,依然打理得非常整齐企理。   院子里的草木树木很明显保养得当,枝叶梳理得别具美感,在这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间里蕴酿着生机,想必在春天到步时就会盛开绽放。   相对了整座院子而言,院子里的房间就稍微显小一点。   安排给雪麒麟的房间与朝雪楼的房间相比,大小上没有差别很小,不过更为奢华一点,挂满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字画。   床自然也是上好的。   雪麒麟把身体抛到床上去,床褥的回弹力让她一阵起伏,就像睡在浪上似的,而当一切渐趋平衡后,她所感受到是柔绵但不失弹性的触感。 14、夏之色(6)   行李仍未送来,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雪麒麟在这间房间里逗留了几分钟就离开了,找上被安排在隔壁的水云儿,直往这座院子的堂屋中厅走去。   位置不难找,她们很快就来到大门开着的堂屋。   屋子的最深处挂有几袖字画正对门口,前方的书案摆有几个装饰用的花瓶摆设,而在稍前的位置则是所谓的主位。   主位上,夏雪和夏雨分座于两边,之间的小桌茶几上已经放有热茶。   她们似乎正在说着家常事。   不过,这也就是夏雨热情地倾诉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夏雪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而已。   雪麒麟和水云儿在主位左边两个相邻的位置落座。   真将夏雨刚才那句“当成自己家就好”的客套话当真了,雪麒麟踢去一对绣花鞋,赤裸着一对小脚丫动了动,不雅地盘坐在椅子上。   幸好,夏雨也没有怪责她。   这位华贵的妇人反而更加在意,水云儿坐在雪麒麟次席的这一件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天玑姑娘呢?”   吩咐守在自己旁边的侍女为雪麒麟和水云儿奉茶后,发现缺少了一个人的夏雨便抛出了这个疑问。   “噢噢,她睡了咯。”雪麒麟答。   女孩本来也想找天玑一起来的,但是敲了敲她房间的门发现没锁,一推门进去便看见对方在床上呼呼大睡。   乐得不用照顾她,所以雪麒麟也没有把她叫醒。   “原来如此。”   点了点头,夏雨又有点心疼地说:   “也难怪,你们从洛阳出发来到金陵,路途遥远,确实是舟车劳顿了。”   “没有的事,我们武者经常走南闯北,都习惯了哦。”水云儿客气地回答。   “这种事没什么好习惯的。”   夏雨轻轻叹息,以怜惜的眼神投向水云儿。   “水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四处走动,也是辛苦了,尤其是麒麟小姑娘。”   水云儿礼貌地笑了笑,不置可否。雪麒麟则眨着眼睛,不知道对方干嘛扯上自己。   “夏雨,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她的年纪可不轻了。”   闻言,夏雨望了夏雪一眼,发现她正挂着意味深远的笑意在喝茶,继而又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了雪麒麟一眼。   “麒麟小姑娘看起来也挺年幼的……咦,好漂亮的眼睛呀!”   突如其来发出惊呼的夏雨,她的目光停在了雪麒麟的眸子上。   那对明黄色眸子没有回望她,正映着嫩绿的茶水,泛着阵阵涟漪。   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收缩的焦点里只剩下那一对眸子存在时,夏雨才发现女孩拥有一对彷佛能够看透世间真相的清澄眼睛。   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华,里面隐约有一个世界在浮沉。   在最深处,蕴酿着某种强烈的光辉──苍蓝色的光辉,彷佛会在女孩的一个转眼间就会化为天空卷成的洪流席卷而出,把一切不净之物冲刷干净。   雪麒麟是位漂亮的女孩。   但是如果有人问夏雨,女孩哪里最好看,她肯定会毫不迟疑就回答说:“眼睛。”   她在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嗯?”   姗姗来迟地注意到夏雨的视线,雪麒麟抬头回望过去。   “怎么了吗?”她问。   夏雨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没事。   “麒麟小姑娘的眼睛长得真好看。”(   雪麒麟微微愣住,然后傻傻一笑。五   这时,侍女绿蝶端来了一些零嘴,雪麒麟抓起一把瓜子剥了起来。)   “好了,说正事吧。”(   夏雪咚地放下空了的茶盏,朝夏雨以投锐利的目光,严肃而认真地开口:一   “信里所说的事,那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虽然是正事,一早就打算如实以告,但是夏雪也问得太突兀了,刚捻起一块糕点小咬了一口的夏雨不禁被打乱了步调。她嗔怪地瞪视夏雪,放下手里的糕点,用侍女递上的手帕抹了抹手。棋   “绿碟,你先出去吧。”她淡淡地说。扒   侍女不问原因,微微躬身回了句“知道了,夫人”便踏着尽可能轻的步伐退了出去,还把守在门口的几名下人给带走了。⑧   是个知分寸的侍女。零   一瞬间,堂屋就只剩下夏雪几人。旗   不过,夏雨又歉意地朝雪麒麟几人笑了笑,明显带着“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太方便听,可否……”的请求,显然是想和夏雪说私密话了。柳   捕捉到其中的意思雪麒麟和水云儿对望了一眼,二话不说便站了起身。吆   她们都明白,对方热情归热情,但始终没有把两人当成是自己人,有些话自然也不方便让她们旁听了。   “她们不是外人。”夏雪却这么说。   听见这一句话,雪麒麟真是有点感动得想流泪。   夏雪一向嘴硬,很少会说这种暖心话,也不会有所表现,尽管雪麒麟知道那只是性格使然,但当真正听见她以言语说出来时,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些许窝心。   于是,她脸上有灿烂的笑容绽放,眸子笑成了两道弯月。   没想到这看在夏雪眼里,又引起了她的不快。   “你好端端傻笑什么?脑子的毛病又发作了?”   “谁脑子有毛病啦!”   雪麒麟气呼呼地反驳了一句,刚才泛起的感动一扫而空。   “这……”夏雨迟疑着,“不太方便吧?”   “她们能够帮忙。反正这种蠢事也暪不住太久,说不定很快外面就疯传了,有什么好隐瞒?虽然她们很蠢,但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而且──”   姑且算是解释了一下,夏雪忽然用别有意味的目光瞥向雪麒麟。后者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怀着什么用意。   “说不定,有需要她们帮忙的地方。要人帮忙,坦诚是最基本的尊重。”   移开目光,夏雪“呵”地冷笑出声。   那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确实针对什么的意思。   “好吧。”   夏雨放弃似的吐出叹息。   雪麒麟在犹豫一下后,坐回原位,水云儿如影随形地跟着。   “──银库被盗了。”   端起茶盏又再放下,夏雨苦着一张脸闷声说道,之前的笑容荡然无存。   “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吧?”雪麒麟愕然问道。   这句话可以说是有点惊天地而泣鬼神了,对于一个大富商来说,银库被盗绝对不是什么可以一笑置之的事,事情严重性绝不下于货品被搬空。   然而,夏雪脸上却毫无波澜,十有八九早已知情。   “不严重。”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   “一般而言。”   “钱都没了,还不严重吗?”雪麒麟皱眉询问。   夏雪还没说明,夏雨便已先开口:   “一般而言,我们不会把所有资金现银都放在同一个仓库里,就算到了年末结算,也只会集中在其中几个比较重要的库房里点算,不会真的放在一起,所以即使任何一个库房被盗,都能够将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里。”   “那这次是所有库房一起被盗了?”   “不是,只有一个。”夏雨又叹了口气,“府里的库房。”   “嗯?先等等……我有点糊涂了咩。”   雪麒麟挠了挠小脑袋,像只小猫在抓头。   “那就是说其实事情不严重?”   “小师父,如果事情不严重,夏姐姐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呐。”   或许是又觉得水云儿多嘴了,夏雪似笑非笑地望了水云儿一眼,水云儿则淡然以对,没有任何反应。   确实,夏雪一直都没有提及自己的本家,似乎与家里关系相当疏离。一个关系与家里疏离的人,绝不会因为区区小事而回到家里。   “哎,不是说一个库房被盗,损失都可以控制咩?”   雪麒麟更糊涂了。   “雪麒麟,凡事都有例外。”   在嗤笑着的同时眉心纠缠成团,夏雪首度在眉宇间展露出凝重和烦恼。   “有些人蠢得很,出于某种原因把所有现银都集中在一个库房,结果──哼。”   被集中在一个库房?雪麒麟有片刻哑然。   “你的意思是说,被盗的就是那个库房?”   “八九岂会离十。”   会不会太巧合了?雪麒麟在震惊的同时也心生疑惑,而夏雪却把眉毛皱得更紧了,连带本来甜美的五官都皱成一团。   “某个原因是什么原因咩?”雪麒麟顺势问了出来。   “谁知道。”   夏雪嘲讽地哼了一声,好像是觉得整件事压根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是不应该发生似的。   真别扭!明明就担心得要命。   雪麒麟给了夏雪一个白眼,然后转向她旁边的夏雨,   “小雨也不知道咩?”   “详情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出嫁了,也不太过问娘家的事。”   会是觉得自己太不闻不问,在事情发生后才后知后觉吗?   有些自责,又有些难过地摇头,夏雨脸色微微发白,满怀愧疚地解释说。她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称呼有点以下犯上的嫌疑。   “据说是在早阵子动用了大批资金,恰巧又是年终结算,为了方便出纳所以才安排在一个库房,没想到就发生意外了。”   “你们自己给予对方机会,就不是意外了,是疏于防范!”   夏雪越说越烦躁,到最后声音都变得阴沉,还重重地拍了手旁的茶几一下。   那上面的茶盏立刻弹了起来,落下时不稳地倾倒,一下子就滚到桌子边缘,摔落在地得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蠢,蠢得无可救药,所谓的因小失大,夏承业总算知道怎么写了吧!”   夏雪破口大骂,后面是一连串难听的话。侍女绿蝶不惊不慌地用手帕去捡起那些碎片,那小小声响宛如成为了夏雪那句话的余韵。   “小妹,你怎么可以如此说你大哥呢?”   终于听不下来了,夏雨不悦地高声呵斥夏雪说:   “小──师父,你先冷静点,你在这里发脾气也于是无补呀!”   感觉到气氛开始燃起火药味,雪麒麟本着调节的意思连忙劝说。   夏雪用“我也沦落到要被你安慰”的眼神斜睨雪麒麟,嘴角扬起的孤度里夹杂着自嘲。   “损失惨重吗?”   “被搬空了,你觉得呢?”夏雪感到荒谬地失笑出声。   “啊,被搬空了?”   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望向水云儿,彼此眼中都有错愕。   她们都能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终于明白。   “这岂不是所有现银都被盗光了?喂,这已经不是严重不严重,是危在旦夕了吧!喂!”   雪麒麟因为惊讶,声音都不自觉地激动起来。   夏雨像是吃了黄莲般苦涩不己,颔首示意没错时动作僵硬而艰难。   于是,便把视线移到夏雪脸上,雪麒麟能够捕捉她的嘲讽,也没有错过其中的苦涩和烦躁。   “……真的假的。”女孩呆呆地呢喃。   在夏雪首次提到自己家里出事至今,她都没有吐露过任何实情,雪麒麟看她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彷佛只是趁机顺便回家看看的姿态,还以为只是小事一桩。   然而,对于一个经商之家来说,现银被盗光岂非小事。   虽然雪麒麟没有经过商,但都知道一般商人之家都不会有很多现银。   重要的是完整而稳定的资金流,问题在于雄厚的财力储蓄和良好之信誉是支撑这一切的根基,而一个商人失去所有现银,生意上未必会立即受到影响,但是当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后,肯定会引起与之合作的其他商人的不安,遑论失去所有现银,也就没有支出的能力,资金流本身也会变得难以维持。   似乎是洞悉了雪麒麟的忧虑般,夏雨强颜欢笑,刚喝下的茶水也因为烦忧而变得淡而无味。   “消息暂时还没有流出,可是纸包不住火。”   “嘿,当然包不住。”   夏雪这次是真的嗤之以鼻。   “对方来要帐时,你结不了帐,对方能不怀疑吗?一个人或许还可以,但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跟我们有业务来往的人,究竟有多少恐怕也得算上一整天才能搞清楚。”   等无数人都讨帐失败后,事情自然而然会东窗事发。   众口能够铄金,更何况这是纸上钉钉的事实,隐瞒消息终究只算是权宜之计,肯定不能暪天过海,最多就是争取更多的事情罢了。   “大哥已经尽力在追讨所有债项以及要求其他商家进快结算一年来的帐了。”流   夏承业──夏家之主显然也明白到那一点,所以才已经开始行动去追讨债项,去到填补现银被盗所产生的空缺。澪   “现银没了,还有产业可以抵押,我们家的信誉也是累积已久,所以……”弍   如此主张的夏雨说得很是迟疑,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事涉根本利益,信誉这种东西能够抵上的作用并不大。而且在很多人眼前,越有信誉的商人就越不应该容许这种意外发生。这本来就是极为冲击信誉的一件事。⑵ 15、夏之色(7)珊   “所以?”师   夏雪显然也是那样认为的,直直地逼视自己的姐姐。后者没有什么底气,连回视都不敢,只是沉默着。扒   “你觉得应该能熬过去?夏雨。”她问。芭   “……我知道发生的时间太糟糕了。”(   夏雨垂着脑袋,用像是梦呓的声音在半晌寂静后如此回应。四   雪麒麟思考一下她们的意思,在水云儿提醒“现在是年末”的时候,大抵明白过来。事情莫过于因为年末各家都需要结算一年的帐目的关系,所以才会夏雨才会以“时间太糟糕”来形容这次危机,因为和夏家有合作的其他商家都会在这时候蜂拥而来,和夏家交接一年的帐目。)   紧接下来,夏雪假装不经意地开始分析现状,表面上像是顺势而为,但实际上十有八九就是讲解给雪麒麟听的。   商人似乎都习惯性在收帐后再付帐。   当然的是,一些大商人都不会在乎这个倾向。   他们财力雄厚自然不在乎是先收帐还是先付帐,问题是那些小商人都不会有很多现银储备,都是先收帐再付帐的。   夏家理所当然要被归类在大商人一列,此时应该已经很多小商人来到夏家收帐了。   如果夏家的库房没被盗,现银还在,这自然不成问题。   在现银几乎被掏空的现在,夏家现在单是为这些小商人的帐目,恐怕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正正因为如此,夏家家主才会去收取一些帐目,用那些资金来应急。   那些小商人可没有大商人那么好商量,原因在于他们也要应付其他商人的收帐问题,却没有可以周转的现银在手。   嗯,他们不是不讲人情,也是迫于无奈。   “单是应付这些帐目,如果夏承业能够把帐都收回来,再把家里的私库打开应付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般,夏雪淡淡地下定了结论。她拿起侍女新端上的茶盏把里面的茶给喝光,放下茶盏时,神色刹那变得严肃。   “最大的问题在于钱庄。”   她语调突然转变。   雪麒麟就像在听一个高潮迭起的故事般,心情随着她的语气而起伏。过了一会儿,那个值得注意的名词才钻进她的脑子里。   “钱庄?”她难遮惊讶,“你家里竟然还经营钱庄?”   “有什么好奇怪的?”夏雪神色平淡地反问。   “不不不,不奇怪,就是……没想到真的富得流油了咩。”   诚如所言,雪麒麟真的吃了一大惊。   尽管早就知道夏雪本家是大富人,富甲天下,但是雪麒麟没想到竟然会到了开得起钱庄的地步。   雪麒麟不是很懂得那方面的知识,却起码知道每张银票背后都应该有等额的黄金或是白银在支撑其价值这一件事。   如此一来,钱庄岂是财力不够的富人们能够经营得起的呢?   夏家能够经营钱庄,肯定有相当的资格,甚至和官府以及朝廷的关系不错,否则后者压根不会让他们如此大量囤积现银。   “夏姐姐家里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富商哦,如果不是矿产权、采盐权只能掌握在皇商手里,夏姐姐的家里肯定不止这种程度。”   瞥了水云儿一眼,夏雪摆出不太痛快的表情。   “那两样可是国之根基,乱碰的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小妹还是反对呢。”夏雨苦笑着。   “要碰那两样东西,除非是拿钱赂贿,否则就要让皇室宗府入驻,前者如果被那些死板御史察觉,就会被乱咬至死,后者──哼!到时这夏家就不姓夏,而姓秦了。”   “哦……”   雪麒麟懵懂地眨着眼睛,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不是很懂这方面的问题,却也明白有些事关国家命脉的资源只能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   盐和矿一个事关民生,一个事关军事,都不可能真正掌握在普通商人手中,而钱庄也应该一样,不过朝廷允许私营钱庄,肯定也有相应的政策来加以控制,例如税项以及官员的严格监管。   “钱庄不仅要承受有业务合作的商人之压力,还有百姓和官府,必须最先解决。”   夏雪的商业触觉一直十分敏锐,她既然如此定论,就肯定错不了,而夏雨沉默的反应几乎是在默认自己妹妹言论的正确性。   “唉,事情太巧合了。”   彷佛喝进口中的并非是茶而是药般,夏雨与实际年纪相比稍显年轻的鹅蛋脸都皱在了一起,声音也变得幽远起来。   “大哥也是一时不察,而且这个决定也算是心血来潮,怎就会如此巧合。”   “巧合?”   彷佛听到什么滑稽之事般,正在转着茶盏在把弄的夏雪忍不住哂笑出声。她把茶盏放下。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年复年都是分别库房结算的,偏偏今年一个‘心血来潮’集中在府里的库房却出了事,世事会有这么巧合吗?”   “你在怀疑大哥?”   “整个家都是他的,我怀疑他干嘛。”夏雪撇了夏雨一眼,“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像是被夏雪的话给堵住了嘴巴般,夏雨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能够发出的只有那满是烦忧的叹息。   “确实……”她承认这件事不纯粹是一件意外。   到底是在恰巧知道“夏家把所有现银都集中在一处”生起歹意,抑或是本有预谋却在打开库房时发现夏家现银都集中于此,索性一口气搬空呢?   对方最初的目的犹可未知,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对方肯定早就对夏府有所图谋。   而且,几乎可以断定有武者参与其中。   夏家富甲一方,其现银被集中在一起时,肯定极为壮观,不论是体积和重量都是难以想象的,而要将之搬空想必不是普通人之力可以企及,遑论如此大笔资金被集中在一起,也一定会对于其安全予以重视,安排足够──甚至是超乎足够的力量加以保护。   这股力量很可能是一股武者力量。   所以,小雪找我一起来,也有想要我帮忙的意思吧?雪麒麟自顾自地获得了满意的答案,觉得能被夏雪依靠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好事。   她并没有庆幸夏家遭此横祸的意思。   只是,夏雪长着一张刀子嘴,加上若非迫不得己也不会示弱、依赖于人的性格,她一直都很少寻求他人的帮助,而她在最有需要的时候却找上了雪麒麟,也证明她应该在心里是信任女孩的。   无法从言语上得知对方的心意,就只能从这些事情里体会。   雪麒麟很难得地从夏雪那里体会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并对此感到高兴,不经意就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夏雪眼睛敏锐,捕捉到女孩微不可察的变化,立刻就把这个问题压到她的脸上。   “呀!”   沉溺在自我满足的雪麒麟吓了一跳,小小身体颤抖了一下,同时跳了起身。   她像是在睡梦中惊醒般慌慌张张看了看几人,墨黑的长发随着动作而晃动,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   就在她搅尽脑汁,思考要如何在夏雪审视下蒙混过关之际,堂屋之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嗯?”   来者们踏着急速靠近的步伐。   身为宗师五感已经超出常人许多的雪麒麟率先望外面望去,夏雪慢了一步也跟着放远视线。   众人目光注视下,洪正远的身影现身于堂屋的院子。   他身旁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满头的白发配上枯木般的手掌,虽然穿着用料不菲的华服,但是身体却带点弧度往前弯去,不知道是年老驼背抑或是长期屈膝卑躬内化成的身体本能。   这名老者很可能就是夏雨刚才提到那位“宋伯伯”了。   “二小姐、四小姐,我把宋管家给带来了。”   洪正远停定在主位前,拱手朝两位夏家小姐报告。相对于夏雪事不关己的态度,夏雨则是“嗯”了一声。   “辛苦洪哥了。”   如此安抚后,夏雨双眼透出不满之色。   “不过,怎么去了这么久呢?”   “这个……宋管家刚才不在府里。”   洪正远苦笑着斜视一旁的老者,后者会意地上前一步,依序朝夏雨和夏雪见礼。   “宋书见过二小姐、四小姐。”   一见礼完,他便站直身体,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驼背。他有点感触地转向夏雪,眼角在短短地脖子扭动间就已经泛起了泪光。   “四小姐,宋书已经很多年了没有见过您了,您看起来……看起来长大了……而且还很年轻。”   带着些许慨叹“时过多年,物是人非”的味道,又像是有“一直看望着的孩子终始长大了”的慰然,老者似乎正在压抑某种激动之情绪,老迈的身体抖动着。   听见他的话,夏雪的屁股有一瞬间离开了座位,似是想站起身来迎了过去,但最终作罢。   “……老头,我以为你早就半只脚踏入了棺材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还挺健康的。”   夏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雪麒麟能够感受到她情绪的复杂。   这位天璇宫的少女长老虽然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但终究还是透出了小许波动,而女孩捕捉到了。   “宋书另一只脚也快了,倒是四小姐还很年轻,也很健康。没什么比这更令宋书欣慰了。”   名为宋书的老者,夏家的管家抹了抹眼角的泪光,欣喜地笑了出来,露出已经参差不齐的一口牙齿。   夏雪目光冷不防地飘远,似是飘到了久远的过去。   或许,她与这位宋书的关系不错吧,雪麒麟总觉得她见到这位宋书比见到自己二姐还要高兴得多。   “好了好了,瞧你们狠不得相拥而泣的样子,叙旧就等以后吧。”   尽管夏雨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无奈态度,也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但紧接着又不忘调皮地揭露说:   “小妹以前可是宋伯伯前宋伯伯后地喊宋管家呢。”   “夏雨!”V   夏雪难得激动地声音高亢,连调都走了。①   眼见那个总是一脸嘲弄的少女竟然都会有难以为情到脸色微红的时候,雪麒麟顿时目瞪口呆,大张的嘴巴下巴都快要碰着地面了,而水云儿也掩嘴偷偷地笑了起来。琦   这下子,夏雪倒有点恼羞成怒了。拔   “你们的思想真天马行空,不去说书还真是浪费了才能。”疤   显易而见,她是企图将这一切说成是在场众人的妄想。澪   “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咩!”旗   雪麒麟模彷着夏雪一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嘿地笑了起来。⑹   “此地无银三百两比较合适哦,小师父。”水云儿也参了一脚。依   被这师徒两一唱一和地调侃,夏雪神色渐渐地阴沉下来,却在到了某个点化为一种让人恶寒的甜笑。   那个笑容意味着:别奢求能够得到原谅,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能是打着缓和气氛的算盘,夏雨评价了一句“你们关系真好”待双方的矛头都直指自己时,她却没有给予任何人发言的机会,径自转向宋书问道:   “宋伯伯,你刚才是出门商谈事情了?”   宋书叹了口气,口吻沉闷。   “是的,去第五家交涉。”   第五家这三个字或许是特别的,夏雪的眉毛动摇地颤抖了几下。   “第五家也是江南的大富商之一。”   水云儿凑唇至雪麒麟耳边提醒,吐气如兰,那带着水之清新味道的气息吹得雪麒麟耳朵发痒。   “情况怎么样?”   “没松口,只是把期限延长了一些,但是杯水车薪啊……”   宋书遗憾地摇了摇头,夏雨碰墙般一阵沮丧,而夏雪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们都不再说话,各有各烦恼。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重。   “那个,小雨不是有事情要问这位宋伯伯的咩?”   雪麒麟于是把这件事提了出来,希望能够稍稍驱散正在聚集的沉重气息。   “对了,我差点忘了。”   夏雨一拍大腿,重新抬目望向宋书。   “二小姐,有何事要问宋书呢?”老者不失恭敬地请她不妨直言。   “宋伯伯,早阵子我吩咐绿蝶来找你,让你通知府里上下小妹要回来的事情,对吧?”   “确实此事。”   宋书不假思索便回答,肯定对此事印象很深。   “那为什么洪哥没有收到通知,还闹出把小妹堵在门外的笑话呢?”   夏雨眼帘微垂,认真地投以此问,并把刚才发生在家府门外的对峙简略地作出说明。   还没听完,宋书便愕然地瞪大眼睛。   “竟有此事?”   他惊呼一声,连忙朝夏雪拱手致歉。   “此事还怪宋书办事不力!影响四小姐了!”   “老头,说原因。”夏雪慢条斯理地应道。   老者点头了点头,以认真的神情想了想,简短地回答道:   “宋书确实通传了府里上下,至于洪头领为何不知事情,我想大概是其中有些误会。”   “误会?”夏雨挑眉。   是的,宋书再次拱手躬腰,继续说明:   “那时候,宋书想着这事重要,理应自己走一趟,但还没见到宋教头,就见到了五少爷。他询问我何时如此急忙忙,想着他应该也会为此感到高兴,便把四小姐要回来的事情告诉了他,还说明了自己是为此正在奔走。那时候,他也显得很高兴,并说要出点力,替宋书去找洪头领,并让宋书好好准备。”   “你说,是五弟主动要求代你通知洪哥的?”   问着,夏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宋书答得没有一丝迟疑。   不像是说谎呀?雪麒麟心想,开始怀疑这件事是那个夏家五少爷从中作梗。   “等等。”   夏雪抬手要求他们先打住,不明所以地微歪脑袋。   “如果我没听错,你们刚说五少爷?我家何时出了个五少爷?难道老爷子从墓里爬出来,又拉扯出一个来?”   面对夏雪的质问,夏雨面露难色。   “这个……我怕你不高兴,所以没告诉过你……”   “说。”   “你还记得我们的堂弟吗?就是小时候跟我们一起玩的那个。”   “夏飞?”   夏雪不太肯定地吐出一个名字,而夏雨点了头确定没错。   “是的,他就是我们的五少爷,是大哥代爹爹收养了他的。”   紧接于这句话,雪麒麟听见了冷笑声。   ──那是她听过最不屑的冷笑声。   彷佛感到事情十分荒谬般,夏雪此时的表情已经并非“嗤之以鼻”可以形容,而是轻蔑到了极致,更带着走在路上不慎踩到了牛粪的厌恶。 16、禁书库的书姬(1)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男人的父亲在生意上遇到难题。   当时已经帮着家里照顾生意的男人──他还是个年轻人──自忖有着不俗的才能,认为问题未必就十分严重,结果思考出来的对策全归于徒劳。   父子俩人一个经验丰富一个才能出众,却在那个问题前却然止步,烦恼了好几个昼与夜。   而最终解决这个问题的,是他最小的妹妹。   谁都没有想过她能够解决问题,事情的详情也只是在一次偶然之中透露了给她听,结果他的妹妹却只花了一夜,就想出了对策。   在她把对策拿出来时,父子两人都以为只是孩子的一次尝试,并没有将之当作一回事,直到事情到了火烧眉眼的地步,男人父亲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一试,没想到却真的把问题解决了。   完美解决这个问题的女孩,那时候只有十岁不到。   ──不到十岁。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男人都以为那只是巧合,但那件事让他那庶出的妹妹进入了他和他父亲的视线里,他们对她投以注目,渐渐地发现她的才能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到了堪称天才、鬼才的地步。   那是只怪物。   有些人彷佛就是为着某一样事物而生,而他的妹妹好像就是为了经商而生一样,敏锐的触觉、超前的意识都赋予了她极其出色的经商能力,只是试探性把一家酒楼交给她管理,不到一年就一跃成为全金陵最大的酒楼,年收入翻了两倍,成绩有众共睹。   ──“可惜她不是男生,可惜她是庶出,可惜她是众兄弟里年纪最小的。”   不知道在多少个夜里,男人都会听到自己父亲如此地长吁短叹,直到他临终时也一直为此郁郁寡欢。   才能落在不应该拥有它的人身上时,可以是一种罪孽。   他的妹妹既为女儿身,注定无法承继家业,因为她无法为夏家传宗接代,家业落在她的手里终究会变成了外人之物,他的爹爹不想把夏家先祖传承下来的薪火毁在自己手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才能旁落,甚至去到刻意冷落、排挤那个女孩。   他的爹爹在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抱怨天地不公,最终报复自己和自己的家。   男人也在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来夺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他们的不安毁了那个女孩,不让她再碰家里的业务,让她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学如何做一个华朝定义的好女人,在发现她有从武的才能,也为她找来了师傅,让武道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   他们盘算着待她到了适婚年龄便将她嫁出去。   那会是个好方法,他们心想,却忽视了天才除了天赋予的超然才能外,还有那种与天为敌的才能。   凭着每月的月钱,她私下搞起一些小生意,仅仅几年就将生意做到了不小的规模。   长此下去不行。   男人越发不安,不安的使然下他毁了她的生意,而待她发现他就是罪魁祸首,告状到他的父亲面前,他的父亲同很复杂的表情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女孩自然很不服气,有了怨言,也有了恨。   原本好端端的家庭因此而出现了裂缝,为了这裂缝最终不致无可挽回的人祸发生,那个女孩被送出了天璇宫,间接被赶出了家门。   他的妹妹很聪明,意识到他们心里的不安,但是她说为求心安,就将无数坏的可归性加诸了她,实在是太过自私。   自私吗?   男人多次自问,只得到令自己苦笑的答案。   可是,人就是如此,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要怪就怪你生不逢时吧!他如此想着,表面上不舍实际上松了口气地送走了那个女孩,如愿意偿地得到了一切。   然而──   尽管多年过去,她还是回来了。   而他不得不迎她回来,因为他的一切正在步向毁灭,他需要她。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男人心想,却又无可奈何。   当这样子心情混起了那多年前遗留至今的些许愧疚,成为了世间最复杂的情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再怎么样逼害自己的妹妹,却还是逃不过血脉的羁绊。   是的,有些选择从来都是两难。   “只希望,她已经不再记恨了啊……”   男人的这道叹息在马车里徘徊了很短的时间,便被车轮滚动的声音给驱散了。   经历再多,也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或事。   几乎是忽然的,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已经归家的妹妹,可是路途再长也终有走完的时候──V   “老爷,我们快到家了。”I   拉车下人的声音在夜里传进耳中。I   男人掀开车帘眺望出去,彼端的巨大府第已经隐约可见。②   那一瞬间,他有想逃离的想法。彡   自己似乎还需要点时间,他回到车厢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林   “阿福,绕去后门吧。”(   对于这个决定,车夫显然很诧异,半晌没有作声。四   “──好的,老爷。”)   话音一落,马鞭就狠狠地落在马的屁股上。疚   夏家主人的马车在自己的家门前悄无声息地拐了个弯,像个无法见光的偷儿般绕到了夏府的后门。⑦   ****I   满桌的佳肴仙酿看得雪麒麟食指大动。I   为了庆祝多年不回家的夏雪终于回家,在夏雨的主张下,夏家举行了一次家宴,夏府的上下几乎都为了四小姐回家一事奔波起来,厨子显然也下了好一番心机才煮出了这满桌的精美饭菜。I   然而,雪麒麟只能眼看手勿动。师   原因在于夏家家主却迟迟还没出现,一家之主既然还没现身主持,家宴自然也不得开始。   夏家的家宴采用旧制。   在主院正厅左右两边摆放了矮桌案,宾客和主家的人分别相对而座。   跪坐在右列第一位的雪麒麟一开始觉得这种家宴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坐得太疏远了,但等到那饭菜送上来后,她就只顾着很没出息地吞咽口水,开始抱怨这夏家家主怎么还不现身。   夏家似乎有很久的一段时间没有摆过家宴了。   正常来说,是要待主人家下令上菜时才把菜肴搬出来的,但似乎某位副管家搞错成一般的晚饭,命人把菜先给上了。   菜上了,又不好撤下去。   如此一来,便造就了眼前相当尴尬的情况,客人们对着一案饭菜干瞪眼,直教夏雨不悦地痛斥了宋书一顿,而宋书又痛斥了自己的儿子──那位副管家一顿,还用扫帚把他给撵回家了。   “还要等多久咩……”   雪麒麟捂住肚子抱怨说,坐在她旁边的天玑也有样学样,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盯着饭菜流口水。   “呜,麒麟,我好饿……我可以先吃吗?”   “小师父,再忍耐一下呐。客人先开动是不礼貌物的,到时丢了夏姐姐的脸可不好。”   坐在另一边的水云儿苦笑着,小声地安抚自己的师父。   她倒是没有饿坏了的样子,柔柔顺顺地端坐着,整齐地架在筷子架上的那一对动也没动过,颇有一番大家闰秀的气度。   夏雨再一次对几位客人道歉,又吩咐下人去催促一下。她已经嫁作人妇,在立场上实在是不太好擅自主持家宴。   “夏承业的胃可能是铁打的,不会饿,然后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坐在雪麒麟正对面的夏雪一只手撑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绕着发梢,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夏雨想要予以责斥,但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也认为自己那位大哥有点不厚道了。   紧接着──   “哈哈哈哈,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必须得自罚三杯呀!”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那个男人自后堂走了出来,夏雪见到他便“呵”地笑了一声,倒也没有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差不多到了初老的年龄,目测已经有五、六十岁的年纪。   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罗绸袍装,夹杂着灰白之色的长发很好地束了起来,用玉冠加以固定,久经锻炼的身体显得精气十足,但眉宇间却又隐隐透有些许儒雅之色。   他彷佛有那么一点颠狂书生的味道。   终于来了吗?雪麒麟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男人。   男人也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回望了她一眼露出错愕的眼神,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而女孩的打量持续到对方落座为止。   她想看看夏雪的大哥究竟是何方人物,但大概是脸上爽朗的笑容之故,这位大商人好像并没有多少架子,也不像城府很深的老狐狸,反而给人一种粗人直来直去的感觉。   “真会伪装。”   没有漏过对方回望自己时眸子里透出的各种猜疑,雪麒麟撇嘴如此评价。   在双方都见过礼后,夏雨责怪了她这位大哥一句,男人便连连笑着真的自罚了三杯,显得诚意十足,叫人生不起怨气。   老练的技巧。   那大概就是在商场训练出来的面具,能够八面玲珑的应付各种情况。   “好吧,快快起筷,是夏某招待不周,几位客人万莫客气。”   夏承业说完又是举杯喝光了酒,夏府的家宴虽然姗姗来迟,但总算是开始了。   天玑在欢呼一声后,立刻就拿起筷子去戳那鸡肉放进嘴里,弄得满嘴唇都是油污,而雪麒麟也不甘落后,拿起筷子夹菜去到填饱肚子。   然而,她才夹起一只鸡腿,便听见夏雪说:   “等等,我们还有一位五少爷还没到呢。”   她淡淡地说,声音不大却恰好让厅里的所有人──包括下人听到。   闻言,夏承业愣住了,望向夏雨见到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紧接便露出为难的面色。   “雪妹久未归家,大哥甚是挂念啊……看来你还在记恨大哥呢。”   “夏承业,坦白说,要问我恨不恨你,我还真的不恨了。”   带着“你别再自作多情”的意思,夏雪轻蔑地抱胸说道:   “你以为过了多少年?我现在活得很好,我只是说人还没齐而已。”   ──你以为谁都像你吗?   拿着鸡腿在大口啃着的雪麒麟表情微妙地左右看着两人,好像听见了夏雪的心声。   她端起酒盏呷了口酒,决定置身事外。   与其出声让气氛更尴尬,不如沉默当作听不见。   “雪妹,小飞的事,大哥也只是本着不忍之心而已。叔父早亡,分家破产潦倒一事你也应知道,我总不可能看着小飞横死街头吧?”   “于是,你就把那个纨绔子弟迎进夏家。”   夏雪似乎真的很讨厌那个叫作夏飞的堂弟,字眼间满是露骨的反感。   “还自作主张替那个混蛋老爹收为养子?他家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可和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谁知道──”   “雪妹,收!”   夏承业重喝一声,夏雪可能也没想到对方会突发如此大的脾气月费:"群!;8".5'7!6::63'4;!42,一时被吓住了,但当她回过神来,又想一顿冷嘲热讽出口时,男人却已经抢先苦笑着说:   “对不起,最近有点烦躁了,雪妹别怪大哥。”   尽使只是苦笑的声音,也带着一种穿透胸膛的震撼力。那种长期处于高位所养成的气势,竟然一时压倒了夏雪的气焰。   也不是省油的灯,雪麒麟吧嗒吧嗒嘴。   天玑完全对于这些争吵没有兴趣,尽可能地把饭菜塞进自己肚子里,说不定就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一闪即逝的冲突。   “雪妹,我知道你对此颇有微言,不过……”   夏承业为难地用目光扫过雪麒麟等人,意思很明显。   “我们容后再讨论,可好?今天是你难得归家的大喜之日,我们可别被这些小事扫了兴头啊!”   “小事吗?”   夏雪嗤之以鼻,露骨的不悦尽现于脸上。   “看来我的好大哥是天掉下来当被盖的类型,想必现在面临的危机也只是一件小事吧?”   听见自己的妹妹一语双关在讽刺自己,夏承业首次不快地皱起眉头。   他本来就因为现银被盗一事奔走已久,满脑子都是烦恼,现在却还要热脸贴冷屁股,对像更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妹妹,原本复杂的心情渐渐地往负面方向走去。   “你这么多年还是如此!”他哼声拂袖。   “好啦好啦,你们又闹什么别扭了呢?赶快吃吧!”   眼见冲突即将发生,夏雨连忙当起和事佬来,还警告地瞪了夏雪一眼。   雪麒麟只顾低头吃饭,水云儿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浅浅的笑容从没动摇过,还隔着好大一道空隙为雪麒麟夹了点菜。   她们再加上茫然不懂的天玑,彷佛就活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我好歹也是你大哥,你难道就有一点尊敬都没有吗?”   找到把心里的烦躁和苦闷发泄出来的缺口,夏承业并没有就此止住怒火。   “哦,我的好大哥,爹爹留下来的产业你搞得一团糟,你真的有脸在我面前以大哥自居吗?你以前做过的事,你我都清楚。”   “哼,口中说不记恨,心里其实恨着。”   “是又如何?”   夏雪冷眼以待。   “还是说,你能否认那些事情?”   “你……!”   夏承业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怒瞪着夏雪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   “我觉得家人还是互相体谅才好咩。”   雪麒麟头也不抬地悠悠地说,有说给夏承业听的意思,但更多是在劝说夏雪。   她的发言一下子惹来夏家三人的目光。她不理他们笑嘻嘻举碗去接水云儿夹来的青菜。   “嗯?看我干嘛咩?你们快接着吃呀。”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般,无辜地眨着眼睛回应三人。   也意识到丢人现眼了,夏承业收回视线后,重新摆出开朗的表情作出了让步。⑵   “雪妹,是大哥的不是,这种大事应该也要求得你的意见。”韭   知道雪麒麟这句话是认真的,夏雪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霖   然而,经过这一段小插曲,接下来的晚宴气氛也沉闷起来,最终也只能无欢而散了。五 17、禁书库的书姬(2)(   翌日,雪麒麟在破晓初临时便睁开了眼睛。三   历时一年,总算学懂如何照顾自己的她,自己打水简单梳洗了一番,整理好发形换好衣服后,便离开了房间。)   除了天玑,其他人似乎都已经起来了。吧   夏雪和水云儿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前者大概是去着手处理夏家的事情了,而水云儿则在桌面上留有一张纸条说去练刀了。妻   “小云这真是一天都闲不得咩……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精力。”亿   眼见弟子比自己要更努力一些,雪麒麟忽然就有点惭愧,不过当这种感情表现在脸上时却变成了撇嘴的动作,更像是不满。叁   努力是好事。   不过,她认为过于努力就适得其反了。   水云儿已经到了简直不论风或雨,都不会落下日常练习的程度,就算是来金陵的路途上露宿在外,每天也会自己找个地步自主进行不是法术就是刀法的练习。   往堂屋走去时,恰好碰上路过的侍女,雪麒麟打探了一下水云儿的去向。   反正闲也闲着,她才不想待在房里。   侍女不知道水云儿的去向,但是指出夏府有一座练武场,并抬手指院子外的某个方向,扼要地说明了一下路线。   雪麒麟稍微把感知力扩散过去,确实隐约捕捉到水云儿的气息,就在夏府的边缘位置,距离可能有上百米远了。   “这夏府真大了些。”她撇嘴说。   “咦?”   “没事没事,你去忙吧!”   雪麒麟摆了摆手,让稍显茫然的侍女释怀。   “那奴就先行告退了。”   “噢,去吧。”   侍女颔头示意,然后便把双手交叠在身前,踏着小碎步走了。   看着她消失在转角处,雪麒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后,纵身一跃整个人拔地而起。   她轻点在院墙上借力,曳着一对大袖如鸢般滑翔般,直往水云儿气息所在之处飞掠而去。   女孩的速度很快。   几名下人偶然注意到如电的白色身影闪过,却无法辨认出是何方神圣。   要不是宋书早就交代过有几位武者入住一事,否则他们可能早就大呼小喊说有贼了。   表现得太张扬还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尽可能压低身形,娴熟地展现飞檐走壁的本领,穿梭飞舞在树丫中却片叶不沾身,纵跃起伏如履平地。   终于来到了夏府前院左边最角落处。   那是一处练武场。   她看见练武场中有道身影在交替的刀光剑影在荡漾。   女孩足尖轻点,蜻蜓点水般越过最后一堵院墙,斜切地掠进练武场中,然后速度倏地急速缓减,落在了舞刀少女的旁边。   柔软的头发散拂落间,散发着薄荷的香气,女孩露出讶异的表情。   “咦?”   她谁?雪麒麟一脸懵然。   在练武场上练剑的少女并不是水云儿。   对方慢了一拍地注意到雪麒麟的到来,也诧异地停下了动作。她的几缕秀发飘落,高挑的身姿摇曳,亭亭玉立,睁着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雪麒麟瞧。   “你是谁?”   “谁?”   两人同时吐露出疑问,同时又愣住,大眼瞪小眼。   对方比雪麒麟足足高出一个头,乌黑的头发很长,像是件黑色的披风披在少女肩上,没有因为刚才剧烈的剑舞而有所凌乱。   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颇为出落,一身粉色长裙格外的娇俏。   “这是本小姐的家……你问我是谁?”   那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头,很不可思议的问道。   “呀?”雪麒麟傻呼呼地眨巴着眼睛,“你家?”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飞过头了,飞到隔壁的府第去,又是一阵东张西望,可惜却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不是夏府。   “你是夏啥?”雪麒麟迟疑着问。   “什么叫夏啥?”   少女举剑遥指雪麒麟,不快地问道:   “你究竟是谁?你不解释清楚,我就打你一顿。”   “哇!好大的口气!”   这家伙谁?竟然在这大放厥词!雪麒麟傻眼了。   她堂堂宗师竟然被恐吓了,被一个连人境都不到的垃……呃,新手?女孩面色很古怪,盘算着要不要假装害怕她手上的玩意儿──那把长剑。   不满于雪麒麟的迟钝反应,少女把剑给举前了一些。   “小师父?”   突然间,熟悉的声音以愕然的语调介入进来。   雪麒麟回头一看,才见到水云儿刚踏进练武场的院门,手持那把简扑的横刀还没有出鞘。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就是雪麒麟起来时,水云儿也只是刚出发没多久,后来女孩施展轻功过来,不小心超过了她,才导致当下的画面出现。   早知就感知清楚了。   雪麒麟摆了个大乌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如果不是认错人,她就不会那么奔撞落在人家身旁,也很难怪人家会吓到了。   嗯,她把少女的态度为被自己吓到后的自然反应。   “见鬼了,你又是谁?”   接二连三有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里,少女倍受惊吓。她表现得有些盛气凌人,说不定是在遮掩自己的惊恐。   水云儿望向把剑移向自己的少女,用眼角余光朝雪麒麟投以疑惑的视线,后者耸了耸肩。   “咦,你是武者吗?”   少女的视线像是被勾住般,落在了水云儿的横刀上,眸子绽放惊喜的光芒。   “是的。”水云儿笑着说。   沉思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少女惊讶地遮住嘴巴。   “你们是天璇宫的那几位客人!本小姐听爹爹说了!”   “你爹爹?”   “是的,我爹爹。”   她其实是个天然呆?答了等于没答呀!怀着这种想法,雪麒麟脑袋往下一垂。   “你是夏家家主的女儿吗?”水云儿替雪麒麟换了个问法。   “是的。”少女介绍自己说,“本小姐叫夏瑶。”   夏瑶好像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答非所问,有点难以为情的样子。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元气十足地跑下练武场,一下牵着了水云儿的手。   “妹妹?姐姐?”她歪了歪脑袋,搞不清楚水云儿究竟比自己大还小,“算了!你可以与我对练吗?”   面对如此唐突的请求,尽管是水云儿也不禁短暂呆愣。   然而,只是一瞬间她便回复如初,挂起那柔柔的笑容,适应力强得吓人。   “可以哦,我也正好缺个对手呐。”   算是先斩后奏吗?   水云儿答应了以后,才扭头用眼神征求雪麒麟的意见。女孩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默许了。   “太棒了!”   夏瑶大声喜呼,拉着水云儿就往练武场上跑去,一边还抱怨着“洪叔叔他们都不和我打,那些下人又不会……”云云的。   其中的因由不难想象。   不外乎就是这位夏家的小姐喜武,但是却因为身份之故缺乏对手。   雪麒麟为两人让开了位置。   她对这种对练没有多少兴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少女打不过水云儿,她更没有以大欺小的想法去参一脚。   可是,雪麒麟错了。   她原本以为夏瑶的三脚猫功夫只算花拳绣脚,未料她竟然抢先进攻,动作十分俐落。如果不是几经训练,就是天生拥有某种触觉。   夏瑶一下子就冲到水云儿面前,斜砍出长剑,直切进水云儿的侧腰。   猝不及防的水云儿往后一退,避开这如电般的斩击,结果对方紧追不防展开急速抢攻,手中长剑刹那就幻化成剑雨急坠。   如在汹涌波涛上摇晃的一叶小舟,已经暂缓过来的水云儿在剑光中穿梭起舞。   她沉着应对,面上还挂着一贯的笑容,显得游刃有余,找准了一个机会,拔刀。刀曳着优雅的弧线重重击在长剑剑根处。   金属脆响震耳的瞬间,长剑旋转着甩飞出去,落在距主人五米远之处。   待水云儿客气地说出“承让”两字,少女还瞪着一对杏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落在长上的长剑,似乎在质疑自己怎么可能如此快就落败。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结果,雪麒麟毫不意外。   水云儿资质本来就不差,学的又是天璇宫刀法,又有叶震等使剑名家指导,自然技高一筹。   “好、好厉害!”⑹   夏瑶惊喜不己,没有像雪麒麟预想到的失落。林   她又跑到水云儿,拉起她的手,激动地上下摇晃着。弍   “那个,可以再陪我练一阵子吗?可以指导我一下吗?”⑵   眼前就是双眸发光的少女,水云儿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开始了接下来的对练,这一练就是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由天色未明练到日轮高照,就连雪麒麟也被拖上台去与她对练了一番。I   雪麒麟只当是大小姐消遣,随手打了几下就假装不敌,在夏瑶“你好弱……”的遗憾声音中退了场。I   *****I   “外面有一间不错的饭馆子,本小姐请你们吃饭吧!算是谢谢你们陪本小姐对练!”是   拉着水云儿对练了一个早上,终于心满意足的夏瑶展现了大方的一面。吧   有言道白吃白不吃,雪麒麟自然乐得有人请吃饭,一口就答应下来,结果夏瑶却说“我不是请你,是请水妹妹的,你那么弱……”气得女孩七孔冒烟。把   见她似乎生气了,夏瑶才讷讷地补上一句:④   “哎,不过你好歹也有陪我练过,你也一起吧!感谢本小姐的大恩大德哦。”   夏瑶可能是想着稍微安抚一下雪麒麟,可惜这种说法怎么听怎么嚣张,她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将这位夏家小姐给拍飞到瓜哇国去。   别计较,别跟小辈计较……雪麒麟默念了几次静心咒,勉强压下那股无名火。   “还真是谢谢咩……”她咬牙切齿地说。   夏瑶倏自不觉雪麒麟的恨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便转而询问水云儿的意见。   “水妹妹赏面吗?”她热情地抱着水云儿的手臂。   雪麒麟都答应了,一向乖巧柔顺──表面是这样──的水云儿想当然尔也没有任何意见,爽快就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就愉快地成团了。   夏瑶不愧是千金大小姐,马上唤来下人准备马车,没有徒步的打算。   等上到马车时,夏瑶把放在小几上通通推给水云儿,一丁点分给雪麒麟的意思都没有。   “水妹妹,请用!这是金陵花小团上好的果脯零嘴,你赶快尝尝味道。”   “谢谢呐。”   水云儿淡淡地道谢,挽着袖子捻起一块果脯小咬了一口。   雪麒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徒弟吃得津津有味,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她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肚子有点饿了。   “这是人家请我吃的……如果小──麒麟你想吃,可得问准了人家呐。”   水云儿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却没有如往常般把果脯送到女孩的嘴里,而是为难地──装作为难地说。   “哇,你欺负我!”   知道水云儿又在恶作剧了,雪麒麟气得跳起身子。   “你怎么可以对师长无礼呢?”   水云儿还没有说话,夏瑶便不快地责斥雪麒麟说。她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和关系──当然是伪装的关系,以为雪麒麟来水云儿的后辈。   “哇哇哇,气死我了!”   又不好揭穿自己的真正身份,就算说出来对方也未必相信,雪麒麟只觉气苦不己。索性地的她重重地摔坐下来,哼地撇开了眼神,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水云儿掩嘴窃笑了几声,才捻起一块果脯递到雪麒麟的樱唇前。   “不受嗟来之食,我也是有骨气的!”   宁死不从的雪麒麟把嘴巴移开,没想到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地叫了一声。这下子她还是少不免脸红一番。   “哼,嘴硬又不尊重师长活该你饿死!”夏瑶忿忿不平地说。   “关你什么事咩!”   雪麒麟猛地扭头瞪向夏瑶,夏瑶也不服输地回瞪过去,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趁着女孩没有注意的空档,水云儿眼明手快地把果脯塞进她的嘴里。遭到突然袭击的雪麒麟措手不及,被迫接受了“嗟来之食”,变成了“吃人嘴软”的人了。   雪麒麟的气焰有所减退。   她让步地率先把目光移开,给夏瑶留了个漂亮的后脑勺,自顾自咀嚼着那块得来不易的果脯。   为免夏瑶得理不饶人,水云儿向她搭起话来,联起一些女儿家的话题。   胭脂水粉、衣服穿载还有各式各样的发形,雪麒麟一句也插不上嘴,只好怏怏不乐地听着。注意到了的水云儿便慢慢地把话题引向在座众人都感兴趣的方向,而其中最好不过的话题便是武术。 18、禁书库的书姬(3)   谈到天璇宫时,夏瑶突然露出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复杂表情。   “水妹妹、小不点──”   “喂,黄毛丫头,你喊谁小不点咩!”   雪麒麟才不管对方的心情如何,立刻就打断了她的发言。似乎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的夏瑶一下子就生气了,寸步不让地回嘴:   “喊你咯!你这矮冬瓜,三寸钉!”   除了夏雪和贝小路外,雪麒麟还没有被人如此骂过,也是不满极了。眼见她们又要起冲突,水云儿施施然地介入:   “夏姐姐,有问题不妨直问哦,我一定知无不言。”   果不其然,水云儿一如此声明后,夏瑶立刻就放弃与雪麒麟的对骂。   “那个……”   她又摆出那种纠结的表情。   “你们跟我小姑熟吗?”   呆了呆,才理解到“小姑”指的是夏雪,雪麒麟冷笑一声。   “我连她耍酒疯的样子都看过,你说我熟不熟呀!”   “夏姐姐,小──麒麟可是你小姑的徒弟,比我更熟她哦。”   说着,水云儿调皮朝雪麒麟眨眨眼睛。   “这……”   夏瑶迟疑着,视线时而窥向雪麒麟,有些拉不下脸皮。   这小云真是屁股欠打了!雪麒麟磨了磨银牙,知道水云儿在打什么算盘。她肯定是觉得自己生气、赌气的表情很有趣,所以才制造一些机会让自己和夏瑶再起口角,她好从中取乐。   最让雪麒麟不痛快的是,水云儿不会让真的让她和夏瑶发生冲突,总会在最合适的时机阻止两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想要吐出来吐气时被堵住了嘴巴一样憋闷。   “我小姑厉害吗?”   还是没能放下架子,夏瑶这个问题没有特地向谁提问,只是纯粹问出来而已。   经常被形容成“滴水不漏”的水云儿没让对方轻易而举地蒙混过关,笑意盈盈却不回答,朝雪麒麟投以“人家问你话哦”的眼神提醒她,间接催促她回答。   “厉害。”   雪麒麟虽然不满,但也察觉到自己总和一个小女孩计较有失身份,便没好气地抛出了这个回答。   “有多厉害?”   夏瑶双眼放光,也不顾及眼前的女孩讨不讨厌了,连忙又问:   “听说小姑已经是地境了!她一定很厉害吧?”   “你都自问自答了,问我干嘛咩?”雪麒麟送了对方一记白眼。   “哎,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小姑肯定是厉害,但也要确定一下嘛。”停顿了一下,夏瑶有点生气地嘟起嘴来,“你答不答?不答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嗟来之食不吃!”   雪麒麟也算是硬气一回事,连连地拍着车厢叫停车。外传随即传来车夫不知所措的询问,夏瑶吼了一句“我才是你主人!”回去,于是马车继续开着。   “夏姐姐,麒麟她呢,喜欢‘花小团’的三色团子哦。”   对于水云儿突如其来的发言,两人都呆住了。夏瑶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她的用意。   “这样,你爽快回答了本小姐的问题,我就请你吃三色团子。”   提到自己所好之物,雪麒麟的耳朵不听话地抖了一下。   “花小团特装?一打?”   她装作没什么兴趣,眼角余光却不断瞟向夏瑶。后者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手一挥。   “别说是一打,通通包下也不成问题。”   “哇,果然财大气粗!”   雪麒麟打了个响指,送给对方“一言为定”四个字。   然后,不待对方询问,她就像嘴巴缺堤了似的,连珠弹发说:   “你家小姑很厉害,轻功身法一绝,剑法也不错,天璇宫数一数二的地境高手,小七──呃,大名鼎鼎的齐宫主也未必打得过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擅长喝酒,一沾即醉,醉了后会投怀送抱,还会傻笑。喜欢买衣服,富得流油,右边袖子里放满了一百两银票,左边袖子里或许藏着个小算盘,身高大概──”   “停停停!”   雪麒麟几乎要把所有知道的东西一股脑都用嘴巴给吐出来,脑子有点跟不上的夏瑶目瞪口呆地连连喊停。   “你的意思是她很厉害,对不对?”   “蠢!”雪麒麟恨铁不成钢地给出一个字的评价,然后又“嘛……”地补上,“不过就是这样咯!”   “哪她有徒弟之类的吗?她收徒吗?”   夏瑶的眼睛越发明亮。   “没──有,就我和另一位。”   差点说漏嘴的雪麒麟连忙纠正。   然后,她意识到什么般吊起了一边眉毛。   “等等,你不是想拜她为师吧?”   夏瑶得意地竖起几根手指,开始细数着:   “你瞧,我是她的侄女,而且资质也不错──洪叔叔可是说了我只要勤加练习,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哦?如果小姑没有徒弟,我不是正好合适吗?”   “呃……”⑹   雪麒麟望了水云儿一眼,后者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打着这样子的算盘。〇   “你要拜她为师恐怕有点难道咩……”e   雪麒麟缓缓地打量着夏瑶,讷讷地回复。一听她这么说,夏瑶就有些急了。r   “为什么呢?小姑难道不收徒?”⑵   “算是吧,但是她跟你爹关系不好也是一个问题……我想。”删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小姑一定是个明事理的人,才不会计较这个!”⑷   “可是,你年纪有点大了……”扒   “我才十六,跟天璇宫那位齐宫主一样大呢!还不晚!”巴   “这个……她可是自小练武,一算都有十多年了咩。”肆   雪麒麟挠着脑袋说,夏瑶立刻予以驳斥:   “我也练了三年!”   坦白说,雪麒麟说不出夏瑶是不是有习武的资质。   但是武道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就连天才齐绮琪也不敢懈怠,每天争取时间练习。要知道有多少人终其一身也未必踏进天、地两境,甚至有人被人境拒之门外。在武道里,资质固然重要,努力更是不可缺少,但最让人无奈的是时间不够。   夏瑶已经十六了,却只练武三年,筋骨都已接近成形,又不像雪麒麟的先天体质优异,而且又娇生惯养,很难预料她能够多付出多少努力去将勤补拙。   不过如果她能够专心一致,将来能有多少成就还是很难说。   毕竟,武道一途里最重要的终究还是机缘。   而夏瑶有着无比认真的眼神,透露着坚定不移。至少,此时此刻她有着这样子勇往直前的眼神。   这种年纪的少女很容易会倾身于某种响往之中不能自拔。   “好吧。”   叹了口气,雪麒麟摊了摊手。   “你去问问她咯!”   “这……”夏瑶有些为难,“我有点怕她。我爹爹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的人总会让人敬佩,身上的光辉也会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那就拉倒咯。”   夏瑶嘟着嘴巴不说话,闷闷不乐。雪麒麟睁着一只眼睛斜睨着她,抱着胸装作不经意地说:   “如果她愿意破例收你为徒,天璇宫那边应该没有人有什么意见,不过你爹会允许吗?”   “我是女儿家,继承不了家业,他也只能把我嫁出去,我不想就这样终老。   夏瑶语气沉闷失落,盯着放在车厢角落的长剑。   “尽管是女儿家,也一定可以……巾帼不让须眉才是的。”   “我觉得这可是很难能可贵的呐。”   会是用病相怜了吗?水云儿有点感触般说道,望向雪麒麟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请求之色。   她大概是想雪麒麟去当个说客吧。   迎着两人的目光,雪麒麟不耐烦地咋舌一声,最终举起两只手指。   “两打!”她皱着鼻子说。   夏瑶呆了一会儿,才惊喜万分地前倾身体,握住雪麒麟的手。   “成、成交!”   那一刻,夏瑶的笑容如天上日轮般明亮。   *   事实证明,夏雪的锱铢必较可能是遗传。   马车停在了全金陵最贵的酒楼前,刚下车的雪麒麟就被那金碧辉煌的建构给惊呆在原地了,结果夏瑶却往反方向走去,还催促仍在状况外的雪麒麟快走。   最终,她们来到了那座看起来很贵的酒楼对面的另一间酒楼。   相比于前者,后者就显得有点平平无奇,倒说不上是破落,就是很普通的一家酒楼,外观和雪麒麟刚下车看见那座彷佛在墙上镶了金,整体金闪闪的华贵酒楼完全没有可比性。   “喂喂,你会不会小气了一点?”   “钱可以花,但不能浪费,这里的东西可不差呢!”   听见夏瑶的说辞,雪麒麟忽然就想起夏雪以前询问自己在哪里订造衣服的事情。   当时的夏雪惊讶于价格之便宜,毫不犹豫就向雪麒麟介绍,以后都从北方哪家小裁缝店订造衣服。   据说她每次都会打赏一定金额,害得北方经常以此来暗示雪麒麟小气。   那种某种程度可以说是精打细算的价值观,似乎是夏家之人的共通点,起码夏瑶就表现如此。   夏瑶好像挺习惯在市井流连,算是比较外向的千金大小姐。   她没有要包厢,直接在大堂要了一张桌子,扬言那里比较热闹,雪麒麟和水云儿也不讲究,也就没有表示反对。   在店小二的招呼下,众人落座。   夏瑶大方地打赏了店小二接近一个月的工钱,乐得那缺了个门牙的店小二笑得开了花,招呼得更为殷勤。   然后,他被夏瑶口中吐出的一连串菜名给惊呆了。   “都记住了吗?”   店小二也不是盖的,默念了几次就很好地记住了所有菜式,回头就去通知厨房准备,没多久便连二连三搬了出来。   “会不会点太多了呀……”   雪麒麟一开始以为这里的菜式都是比较份量,夏瑶才回那么多的,谁知道那满桌子饭菜都份量十足,就算将她和水云儿食量加起来再添一倍也吃不完。   难道这夏瑶还和小七一样,还是个大吃货,长着好几个胃子?雪麒麟不禁猜测。   “呀,一高兴点多了……”   夏瑶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如此表示。   幸好,她没有卖萌吐舌头,否则雪麒麟真的想掀桌吐槽她刚才“不要浪费”的说法转头就被丢了。   三人举着筷,一脸为难。   该如何不浪费这一桌子饭菜成为了当下的难题,她们迟迟没有落筷。   “咦?”   忽然有诧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娘还以为道一教的牛鼻子在打座,迟迟不动手呢!敢情是姓雪的你呀?”   雪麒麟撑着桌边,后倾身体仰头看去,却没有看见说话者的容貌。   她的视野里,只有一个由头发盘成的黑色团子在招摇着,那插在上面的木钗活像穿着团子的长竹签。   不知怎的,那晃着的团子有某种力量,让女孩蠢蠢欲动。   “看我萝莉筷!”   雪麒麟冷不防地跃起身子,一对还没碰过菜的筷子就往那团子夹去,像拔萝卜般不断往上拔。   “日你祖宗的!雪麒麟,你脑袋有毛病吗!”   啪地拍开雪麒麟那对作恶的筷子,团子的主人破口大骂。   莫名地魔怔了的雪麒麟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终于看见那个子娇小的女孩。   乌黑的头发盘成大大的团子髻挂在脑后,女孩穿着便于活动的棕色衣服,一对袜子一长一短,脚丫夹住走路时肯定会啪啪作响的木屐,腰间挂有个显眼的酒葫芦,脖子后面还挂着个斗笠。   哪怕风尘仆仆的样子,女孩的容貌依然没有因而逊色。   只是她的措辞实在是粗鲁,活像流氓似的,叫人为她容貌的可爱感到几分遗憾。   “噢,我还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咩!”   一坐下,雪麒麟就是这么一句。   向来性格冲动的贝小路不生气才怪了,她狠狠地瞪着杏圆的眼睛,用质问的语气说:   “慢着,老娘看你是胡扯习惯了吧?谁是你这混蛋的手下败帐?你今天必须给我唠清楚!”   “你这是愿赌不服输咯?谁整天说自己一言九鼎。”   经雪麒麟如此一说,贝小路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最终似乎是得到了解答,憋得满脸通红。   “快,喊姐姐咩!”   雪麒麟趾高气扬,笑得很得意。   两位女孩以前曾经打赌过,谁先宗师另一方就得喊对方姐姐。   而雪麒麟先宗师了。   “老娘向来愿赌服输!喊就喊!还怕你不成?”   贝小路的声势迅速减弱,屈憋地握紧拳头。   “……雪姐姐。”她喊得很小声。   “啥?”   雪麒麟刻意把手掌圈在耳边,一副“我听不见”的表情。   “你……你还得寸进尺?”   “这里热闹人多,吵,听不见。”雪麒麟耸了耸肩,“你可不能怪我。”   贝小路被气得怒发冲冠,咬牙声音都大得惹来附近几台人的侧目。然而,她终究是认帐的性子,最终还是自暴放弃地喊道:   “雪姐姐!”   “乖。”   “你满意了吗?”   贝小路龇牙咧嘴,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雪麒麟嘿嘿地连连点头。   “满意满意,以后都这么喊咯!贝妹妹。”陸 19、禁书库的书姬(4)O   夏瑶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给撞晕了。貳   也庆幸如此,她好像没有留意到刚才雪麒麟提到自己先宗师一事,否则女孩真正的身份可能就暴露了。I   “小师姐,这位是?”I   这家伙那么快就喊上师姐了?雪麒麟瞠目结舌了。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丐帮贝小路。”⒋   “丐帮副帮主?”爸   夏瑶惊呼出声,伸出的手慢了一步掩上嘴巴。扒   她这么一喊,就惹来了酒楼里无数人的目光,有些人也认出贝小路来的样子,随便就是纷纷的议论,本就吵闹的酒楼大堂更显烦嚣了。似   待夏瑶用眼神向水云儿求证时,后者点了头。   “贝前辈,很久不见。”水云儿起身朝贝小路行礼。   “小不点的徒弟懂大体,不像某个人老不要脸。”   贝小路对水云儿点头示意后,若有所指地瞄向雪麒麟。   “我是不觉得满口脏话的某人就要了脸啦。”   雪麒麟理所当然地回嘴。   “贝前辈,快快请坐。”   夏瑶目光祟拜地起身,在袖子里擦了擦手,请贝小路入座。   “小不点,没有问题吧?”   “正好吃不完。”   得到雪麒麟的同意后,贝小路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她的旁边。方形桌子的空缺终于被填满,贝小路唤来店小二要求加碗筷。   “你怎么来金陵了?”雪麒麟问。   “老娘去哪里难道还要你批准吗?”   “干嘛,你不会那么小气,不就叫了一声姐姐咩。”   雪麒麟摇头叹息,好像贝小路真的太不长进了似的。   “叫你没啥问题,愿赌服输!你确实赢了,老娘大写的一个服字,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得寸进尺?很气人!”   贝小路拍桌说道,气氛一度尴尬。   眼见对方好像真的生气了,雪麒麟呆若木鸡地瞪大眼睛,然后困窘地咳了几声。   “呃,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别生气了咩。”   女孩讨好地给贝小路夹了根鸡腿。   贝小路气闷地看了看咧嘴笑着的雪麒麟,又看了看碗里的鸡腿,最终还是大人有大量地徒手拿起那根鸡腿,大口地咬下一块肉咀嚼着。   “这里的饭菜不错。”   说着,她就解开酒葫芦猛喝了一口。   贝小路自家酿的酒又醇又烈,那沿着她下巴滑落的酒水惹得雪麒麟酒虫子作怪,双眼定定地盯着酒葫芦瞧。   “嗯?你也想喝?”   豪迈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唇上的酒迹,贝小路对雪麒麟摇了摇酒葫芦。   “独食难肥。”雪麒麟假正经地说。   “去你的,要酒喝还一副‘我有理’的态度?”   虽然口中倾诉着不悦,贝小路还是替雪麒麟满上了酒,酒香瞬间传遍了大堂,惹来很多人垂涎的目光。   雪麒麟一口气把酒喝光,感受着贯穿喉咙般的清凉和紧随而来的灼热感,畅快地吁出口气,又把酒盏递到贝小路面前。   贝小路挑了挑眉头。   “雪麒麟,老娘问你,你来是干嘛的?”   “小雪家──就是咱家的执事长老夏雪,你知道的吧?她家里出了点事,于是就跟来了。”   笑嘻嘻地盯着贝小路给自己倒酒,雪麒麟随口回答说。   “你是跟屁虫吗?”   “不呀,我顺路去一趟那什么鬼书院。”   “见鬼了,要是给书院的老教授听见,肯定用口水给喷死你,那班穷书生可酸着呢!”   彷佛在害怕隔墙有耳般左望望右望望,贝小路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不用问,她肯定是被那班书生给口诛笔伐过了。   “有这种事?”   雪麒麟半取笑她的问道,被赏了一个肘子。   大概是意想不到贝小路和雪麒麟竟然显得如此亲近吧,夏瑶至今还没有动过筷,只是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鸡蛋地望着她们你来我往。   水云儿也不解释,只顾吃自己的,偶尔给雪麒麟夹夹菜。   “所以,是为立传的事?”   贝小路舔着油腻腻的手指,雪麒麟拿出“你别碰我”的眼神。   “嗯,登记称号。”   雪麒麟把随身手帕丢给了贝小路,后者不满地皱皱眉头,还是说了声“谢谢”用那块手帕开始抹手。   “那你呢?你来干嘛?换个地方行乞?”   “你奶奶个熊,咱们丐帮不行乞,那叫化缘好不好?”   “你和尚吗!”   “懒得理你,我也是为你家长老的事而来。”   小雪?雪麒麟吃了一惊。   “咦,怎么说?”   贝小路烦闷地叹了口气,随手把雪麒麟借给她那块沾了油垢的手帕给塞进袖子里。   “夏府的库房一向都是丐帮的弟子看守的,签了合约。我们收了钱,现在出事了自然要负责。”   “赔钱?”   没有那么简单,贝小路说着又叹了口气。   “得承担一半损失。”   “嘿,那可是天文数字耶!”   那绝对不是冷笑,只是纯粹被吓到了。夏家有多少现银被盗雪麒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数目把她卖了也不够。   “那老娘能怎么办?老实说,夏家的现银够我们丐帮上下吃食好几年了,可不是少数目。”   “因为太严重,你亲自走一趟咯?贝帮主。”   “去你的,是‘代’帮主。”贝小路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加入丐帮,能投你一票咩?”   “你加入丐帮,帮主就是你了,你耍老娘呀?”   贝小路又想给雪麒麟一个肘子,但被一个闪身躲开,顶了个落空。她的身体因而一倾,差点摔在地上。   此时,突然响起了筷子摔落桌子上的声音。   原来是发呆的夏瑶不经意地松开了拿筷子的手,她因为响声而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道歉说对不起,然后才把筷子捡起。   “那个,贝前辈……”   在尊敬的人面前,夏瑶好像缺了那么一丁点自信,那稍显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脾气荡然一空。   “啥事?”贝小路爽快地问她,“有屁就放,别婆婆妈妈。”   可能是被她的言辞吓到了,夏瑶身体猛地一缩,筷子就自手中脱离,不过这次水云儿眼明手快地给接住了。   “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接下筷子朝水云儿道了谢后,夏瑶好奇地问道。   “我是指贝前辈和小不点……”   “小不点?”   明明也称呼雪麒麟“小不点”,但是此时贝小路却不太明白地愣住,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你指雪麒麟?”   “雪麒麟……我怎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夏瑶的反应未免太迟钝了。   尽管雪麒麟在自我介绍时只说了麒麟两个字,让她这么称呼自己就可以了,但是贝小路都直呼了好几次雪麒麟的全名,她却还没有意识过来。   “这什么情况?老娘有点搞混了,她不知道你是谁?”   贝小路目露愕然,呆呆地询问。   结果,没等雪麒麟回答,一向口直心快的贝小路便难以置信地指着雪麒麟的鼻头说:   “这矮子可是天璇宫的小师祖,你不认识她?‘天灾’雪麒麟你不会没听过吧?这是在──”   “喂,收!”   雪麒麟用手捂住贝小路的嘴巴,但慢了一步,她已经吐露出足够多的资讯了。   水云儿挂出“露馅了呢”的表情,无奈地苦笑着,只是眼神里那一抹觉得有趣的色彩却将她真正的感受出卖了。   鬼丫头!   雪麒麟瞪了她一眼,转而望向夏瑶。   那位夏家的千金小姐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圆张的嘴巴成了一个空洞,彷佛会传出“怎么可能”的回音,惹得雪麒麟真想一个鸡蛋将之塞住。巫   “你是雪麒麟?!”夏瑶的惊呼声贯穿了天际。壹   “不是。”⑦   雪麒麟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疤   嗯,她可能只是觉得那么快暴露很丢脸吧。把   于是,她无言地给了贝小路一记腹拳,打得后者懵了。淋   *器   吃饱喝足后,雪麒麟带着水云儿和贝小路结伴直往书院而去。陸   不知道是不是在得悉雪麒麟的身份后,介怀于自己之前的无礼,夏瑶刚才整顿饭都一言不发,像只小动物般垂着头眼珠朝上地不时窥探雪麒麟的表情,可怜巴巴的模样。亦   她在付过帐后,就飞也似的跳上马车,命令车夫驾回夏家了。   被留下的雪麒麟一脸懵然,古怪地想着,那夏瑶怎么逃得像个被浪荡哥儿调戏得羞涩不已的黄花闺女。   怀着这种古怪的心情,雪麒麟就踏上通往书院的路途。   沿途欣赏着金陵的风光,三人徒步走在路上,有说有笑的──主要是雪麒麟和贝小路在打闹,水云儿在静静听着──倒也很快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   雪麒麟举目打量着眼前的占地面积不下于夏府的建筑群。   那连绵不断,刷得粉白的墙很高,站在外面只能窥见其中的凤毛麟角。   “你瞎吗?那里不是写着了吗?”   贝小路口吻不善,又骂雪麒麟。   “哪里?”   “在那呐。”   往水云儿指的方向稍抬视线凝目看去,果然看见彼端的大门上一块牌匾。   牌匾只写着“书院”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花哨。   那字也不知道是谁人所书的,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一旦细看久看就越看越有韵味,不仅是有沉重的历史感,彷佛还有那种书卷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牌匾底下的大门开着。   雪麒麟可以从中窥见里面的格局,来往的人们有商人打扮的、书生打扮的,武者亦不在少数。   “直接进去就好了咩?”   一边说出这个问题,雪麒麟伸长脖子张望着,像个好奇的孩子。   附近路人的目光被她勾住了,纷纷露出浅浅的笑容,大概是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吧。   “书院大部分地方都开放。”贝小路抱胸说,“你就算是想听课,有位置坐下就好了。”   “你来过?”   “这种酸书生窝老娘来干嘛?无聊死了。”   “也是。”   雪麒麟深以为然地点头,但那是在针对另一件事。   “毕竟你只喜欢出入吃喝玩乐的场所。目不识丁咩!就算有一堆宝书你也看不懂,来了也是白搭。”   “目你娘呀目!”   伸手打向对方一下却被躲开,贝小路咬牙切齿,对雪麒麟大吼说:   “你再说混话,信不信老娘把你绑起卖青楼去?雪麒麟,告诉你,老娘是孤儿没错,没念过书也不能否定,但是字还是会认的。”   雪麒麟只是咧嘴露出漂亮那一口洁白的牙齿,挑衅地拍了拍屁股,待贝小路呆住的瞬间撒开脚丫一溜烟跑进了书院。   “天杀的小混帐!”   贝小路咆哮一声,气愤地追了上去。   两人又是一顿打闹,看得跟在她们后面的水云儿不断发出一连串像是敲打玻璃的窃笑声。   *   “书院”确实是对外开放的。   这座被誉为“千年书库”的地方,从不自蔽家珍,尽管长久的岁月里也发生过书本典藉被盗的事情,也经受过战火洗礼,它依然高高端起“将知识传承下去”的理念,屹立在金陵的一角。   不分种族、不分贵贱、不分性别,也不分地位,“书院”从不将任何人拒之门外,甚至那个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或是一个令人不齿的偷儿。   这种无私的理念是“书院”的根源,是它的立足之本,也是它受到景仰的因由。   尽管如此,“书院”却依然是十分神秘的地方。   不仅是因为它的存在得足够久,而更多是因为它自身的极端性。   “书院”开放的部分无任欢迎任何人,但是一些不开放的区域却是生人勿近。有些是只放开于特地人等,有些则完完全全是禁地。那些禁止任何人进行的区域,正是蒙在了书院上的一块厚重之神秘面纱。   至于,“书院”的创办人是谁已经无从考究。   “书院”存在的时间甚至比一些千年大门派更为久远,由于自身所承载、保存的庞大知识,它面临许多危机和祸乱,在数之不尽的灾祸中,它几经浮沉,最终由绝对中立的“闲逸庄”接手打理,直至此时此刻。   “所以,书院的地位很神圣,即使是朝廷也不敢妄动哦。”   “哼,朝廷里不小达官贵人都是书院的门生,他们当然不敢动。武艺再高也不如长了一张好嘴,写得一手好文章。老娘,经常看见那些酸书生穷秀才明明连饭都吃不了,还捧着一本书在那里摇头晃脑,不屑这个不齿那个,就想把他们的嘴巴给撕了。”   一边听着水云儿简略讲解着“书院”的历史和贝小路偶尔插嘴的补充,雪麒麟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这个充满悠久历史感的地方。 20、禁书库的书姬(5)   女孩对这个听起来很神秘、传奇的地方充满好奇。   而“空明雅致”是最能捕捉到“书院”特点的词。   书院占地面积很大,但显得空旷,填满大部分空间的是林木、湖泊、小溪等园林物,而藏身其中的建筑物像是调皮的孩子们在玩捉迷藏,只露出一角在窥探外面,更像是一处位于郊外的庄园或是小筑群。   天空飘着的几朵形状不一的浮云,那一望无际的蔚蓝里静静回荡着水与风的声音,在这种环境里读先贤之书或许是一种享受。   雪麒麟不是那种狂热的读书人,也没有对书的追求,但是却仍能感觉到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   她们继续往前走,开始打听宗师登记立传的地方。   “立传?”   那名青年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三人一几遍,最终把目光定在雪麒麟身上,目露惊异之色。   “这位难道是雪前辈?”   不愧是闲逸庄,消息真灵通。   当雪麒麟哼哼地回答说是后,那名弟子立即端出恭敬的神色,主动做出“请”的手势,客气地要为她们带路。   在枝叶花朵间穿梭,踏着石板小径,穿过竹林来到了一片澄蓝的小湖前。   湖的旁边有一座数层高的大型楼塔屹立。   塔的名字叫“历轮阁”,是书院最高的建筑物,据说就是“书院”的书库,不仅存有书院多年收集下来的书藉,也保管了“书院”和“闲逸庄”建立而今为天下所记载的历史。   而某些敏感的资料典藉会被封存于历轮阁的地下书库。   这自然是防止触动某些势力神经的措施,那座地下书库自然而然也被列为禁地,只要经过允许才能进入。   听着那名闲逸庄弟子的介绍,雪麒麟便已经踏进了历轮阁。   最先映入眼里的,那些横纵交错、密密麻麻的书架。   它们全部贯穿了好几层的高度,一如参天的巨树,顶端直抵约莫有五层楼高的天花板,每个书架被划分为数层,每层都有细细的木制楼梯相连以及供人站立的地板,看上去很像立体的迷宫,连墙壁也是书架。   “史阁在最上面。”   走到中央的位置,青年抬目指着天花板说。   “上面?”   手掌横置在眉前,雪麒麟往上看去,可以看见天花板有一个与楼梯相连的小缺口,显然还有特地分隔开来,相对封闭的一层存在。   “很高呐……”   也望向天花板的缺口,水云儿眯起了眼睛。   “用轻功几下就上去了咩。”   说着,雪麒麟就想一跃而起,却被青年慌乱的声音给阻止了。   “万万不可,书院里禁止用武!”他展开双手拦在   “还有这规矩呀?”   笼罩在比自己高出差不多两个头的青年阴影中,雪麒麟挑起了眉头。   “确实是有哦。”水云儿点头附和了青年的说法。   “哦,那就爬呗。”   雪麒麟没所谓地说。   通往最顶层的楼梯不是独立存在,而是与最靠近的书架相连。   攀登着那书架的楼梯不断往上移动,地板变得越来越远。   雪麒麟好奇地端详着沿途书架上的书藉,发现这些书本都是按类型分类好,而排序则是按书名的笔划数由少至多顺序整理好,相当井井有条。   由于目的不在于此,她忍住了抽出一本来看的好奇心。   如同穿过了世界的缺口,在闲逸庄弟子引领下,雪麒麟她们穿过了那个小缺口,终于来到了“史阁”。   四面墙壁置有嵌入墙壁的书架,中间则是宽敞的大厅。窗户透进来的光芒远不足以照亮这一层空间,于是置满了无数烛火架。   大厅里,零零散散地放有几张书案,案后都坐有一个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纪由白发苍苍到十来岁出头也有,或在挥笔疾书、或在翻阅典藉、或在抄写翻新一些陈旧的史书,唯一相同的就是书案上都屹立着了由纸和书堆成的小山,尽管有人到访也依然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心无旁骛到了极致。   “他们是‘书史者’,专门负责书史的维护、书写工作。”   引路的闲逸庄弟子介绍说。   所谓的“为某样事物而生的”大概就是在说这些“书史者”吧。   “雪前辈,里面请。”   青年又做出“请”的手势,说着“主史在最里面”,带领雪麒麟几人往最深处走去。溜   最终,他们来到了那一张书案前。⊙   书案三面都是书架,像是为置身其中,正在书案前工作着的青年独立隔辟出一间房间般。二   大概是典型的工作狂吧。I   尽管几人被烛火所勾勒出的阴影已经铺他的书案上,他依然埋首苦干。I   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到来,那低着头的青年一身白衣脏脏的,四处都是皱折,本应束好的黑发有些散乱,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打理过,满手都是墨迹。彡   “先生,有贵客。”四   引路青年不好意思地对雪麒麟几人笑了笑,然后主动呼唤那位稍显年轻的“史阁”主史。岜   主史没有回应,手中的笔仍旧行云流水。芭   青年又喊了一次,结果还是没有反应。一向急性子的贝小路觉得对方怠慢了,便走上前敲了敲桌子。是   “喂,喊你呢!”   不知道是贝小路的嗓音惊扰到他,还是那敲桌的动作震得他手抖之故,主史极度不悦地将毛笔拍在桌案上。   “我说过,不要随便打扰我!”   怀着怒火如此喝斥,主史终于放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正眼看向案前的几人。   然后,这位主史青年整个人痴呆住了。   与之相对,雪麒麟则是惊喜地挑起了眉毛,原地小跳了一下。   “哎哎哎,是你!我记得你!”她指着主史青年清秀的脸庞大喊。   清灵而具有透明感的声音一度在史阁徘徊回荡,惹来了其他“书史者”不满的视线。   沉溺在惊喜中的女孩没有予以理会。   她叫不出名字。   但是,她认得对方就是曾两次──分别在帝都闲逸庄武林大会以及招生大会──招待过自己的那名青年。   “望川公子近来可好?”   水云儿叫出了主史的名字,脸挂柔和的浅笑地朝对方问了好。雪麒麟兴奋地击掌。   “对对对,你叫望川!我们又见面了咩。”   主史青年还在呆愣,举手揉了揉眼睛后,似乎才认出了雪麒麟和水云儿,风度翩翩起身向两人见礼。   “雪前辈、水姑娘,又见面了呢。”   他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造化’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能见到您们一切安好胜过一切。”   “喂,小不点,你和这个没礼貌的认识?”贝小路问。   “我每次到闲逸庄都是这位小年轻招待我的咩!”   对吧?雪麒麟扭头对望川咧嘴而笑。   “正是如此,没想到我到了‘书院’依然能见到雪前辈,真是三生有幸。”   望川点了点头,把视线从贝小路身上再次转向雪麒麟。   “雪前辈越来越出落了。”他叹声说。   “哎,别赞我,我会骄傲的。”   雪麒麟一本正经地抬手这般宣称,但嘴角不由得泛起的孤度已经足以透露她很得意。   “伪君子。”   贝小路万分不齿,雪麒麟立刻还以“你别羡慕”的眼神。   望川招待众人落座,但发现案前的椅子不够,只有两张,立刻动身去张罗一张回来补足,又亲自泡来上好的茶水,端到三位女性的面前。   “小川,你怎么来这里了咩?”   “帝都的事,雪前辈也应该清楚。”   如潮水袭来,望川脸上一下子充满了苦涩。   “闲逸庄几乎毁了大半,修辑需时,没有一年半载肯定完成不了。在那之前,无法使到的地方太多了,副庄主只好安排一些人来到‘书院’安顿。”   “那你咋当上了……呃,就是这个写史的。”她随即又问。   “我本来对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帝都一事给我的冲击很大,那血淋淋的场面……我觉得应该要写下来,传给后一代知道有过这么一件事,所以……”   人在诉说自己的梦想时,总会感到难以为情。   望川说到“我觉得应该要写下来”时,像个孩子般尴尬地笑了起来。   “至于主史一职,全是书师的赏识。”   “书师?谁呀?”   贝小路听了,立刻用看见奇珍异兽的眼神盯着雪麒麟瞧。   “你连书师都不知道?那是书院书库的头头。”   贝小路的言语间充满了市井气息,说得“书师”就是混混的头目似的,但不能否定那很好理解。   “哦,还有这么的一位呀!”   “书师可是华朝最神秘的人物,很少人见过他,也从不当众露面。传闻中,历代书师都博览古今,通晓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的人物,也有人说他根本不存在。”   水云儿扼要地说明了“书师”的来历。   雪麒麟双眼直直地望向望川,简直就在问:“真相是?”   “我也不知道。”望川令人意外地摇头,“我也没见过书师大人。”   “呃,等等。”   雪麒麟懵了,怔怔地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他赏识你,你才当上主史了咩?”   “是其他人通知我的,我没亲眼见过他。很抱歉,解答不了雪前辈的问题。”   望川歉意地笑了笑。   “喂,喂喂喂,该办正事了!”   贝小路对他们的叙旧话题提不起兴趣,敲了敲桌面提醒说。   “贝帮主一如传言般急性子,前辈们评价贝帮主性情直率诚不欺我。”   望川苦涩地望向贝小路作出回应。   然后,他突然起身走到背后的书架前,抽出一本空白的书簿回到座位上,又拉开书案的柜子,拿出一本上面写有“宗师称号”的登记薄和一叠全新的白纸。   “雪前辈这次是为立传而来的吧?”他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是呀,家里某位催得紧,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雪麒麟无奈地耸了耸肩,知道她在暗示谁的水云儿撇开了脸,以袖遮嘴地无声笑着,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望川报以理解的笑容。   他让那帮忙带路的闲逸庄弟子离开之后,摊开那本登记薄翻到全新的一页,推到雪麒麟面前,并递出沾有墨水的毛笔。   “请雪前辈在一栏上亲自填上自己的称号。”   登记薄页面上画有规整的表格,罗列着一些有关登记人信息的栏目,而望川所指的正是最开首空缺的称号一拦。   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天背对着月色,满缠着光辉的身姿。   早就心意已决的雪麒麟接下毛笔,毫不犹豫地在登记簿里填上了那三个字。   ──阴阳鲤。   传说中,在阴阳鲤羽化成龙的一刻,天地的异象宛如天灾,一如在帝都夜幕下闪耀着苍蓝色星芒的女孩。   此时此刻,由珈蓝所赠、北冥有鱼所阐解的这三个字成为了往后伴随雪麒麟一生的第二个名字。   ──“阴阳鲤?雪麒麟”。   *   “……阴阳鲤吗?”   紧盯着被推回去的登记簿上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望川喃喃地反刍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个好称号。”   好半晌后,他赞叹地说,双眼亮了起来。   紧接着,望川冷不防地站了起身,一拂袍摆就拱着手朝雪麒麟躬身。带着诚意,也带着尊敬,他用沉稳而正式的口吻请求说:   “如果雪前辈不介意,可否把你的‘传’交给在下所书。”   “可以呀。”   雪麒麟回答得相当爽快,快得望川都呆住了。   老实说,她一开始就不太在意谁来写自己的“传”,而望川又与自己有缘,交给他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   “若我他朝身死,我必将之交予我最信任之人,续写下去。”   武者的寿命都远比他人要长。   而雪麒麟已是宗师之身,拥有更为长久的岁月,望川比她先死的事情并不足为奇,所以未必能够以其一生的时间去记载雪麒麟的一生。   既然雪麒麟信任自己,自己也应该回报这份信任,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会不会太过郑重了一些呢?   雪麒麟有这样子的感觉,但是如果诉诸言语则会有不尊重对方之嫌,于是选择将这份感想藏在心里,承了对方的好意。   “那就拜托你咯!”   望川感激地笑了笑,在那本空的书簿封面上,用苍劲有力的字写上了“阴阳鲤雪麒麟”六个字,称号和名字之间稍微有一些空顿。   由此刻开始,那本薄就成为了雪麒麟的“传”。   里面想必将记载着她的一生,并以“一代传奇”的形式传承至后世吧。 21、禁书库的书姬(6)午   紧接下来,望川接手了登记簿上资料填充工作。艺   他向雪麒麟询问有关她的各种信息,并依照她的回答把表格的空缺一一填上。完成后,他请雪麒麟用她那从未用过印章盖了印,然后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印章也盖上,正式完成了登记手续。齐   “已经完成了。”V   望川慎重地把登记薄放回原处,再次起身向雪麒麟躬身行礼。他交叠双掌,这次行的是文人礼。I   “接下来‘史阁’将尽力把事实记载成史,为雪前辈谱传。”I   他郑重其事,倒是搞得雪麒麟一阵不好意思,连连让他不要太在意。I   就在这时,沉默至今的水云儿突然开声说:爸   “贝前辈,请等等。我有事想请教望川公子。”林   开始有点后悔陪雪麒麟来的样子,贝小路呢喃着“老娘真不该多管闲事”。气   “水姑娘有何问题?”望川问。瘤   迎着望川疑惑的视线,水云儿扭头望向雪麒麟,苦笑说:一   “小师父,你把另一件事给忘了呐……”   “呀?”   雪麒麟不明所以地歪头。   “这里哦。”   水云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雪麒麟跟着望了过去,只看见一片白腻和少女私密幽谷的一角。   “不是我的,是小师父你的。”水云儿哭笑不得。   经她这么一说,雪麒麟“哎!”的一声拍了拍手。   “我想起来了!”   ──调查有关“生死印”的事。   “小川,这里有没有一些有关‘道家’的书藉咩?最好是有关天师府法术的。”   “天师府法术……?”   遇上什么难题般,望川凝眉细想。他似乎没有听过有关的字眼,最终只能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百家争端前的典藉剩下的不多──”   “那地下呢?”女孩打断他,兀自问道。   意识到对方是在指“禁书库”,望川愣愣地凝起眉毛,最终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那些典藉真的公开予众人,法术也不会在自己出现前如此寂寂无闻,雪麒麟知道那些典藉就算存在也不会在任何人都触手可及的地方。   ──禁书库。   那个被封为全书院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说不定封存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知识,甚至是涉及禁忌的存在。   “这个……确实有可能。”   从沉思中拉回意识,望川也认同了雪麒麟的猜测。   只是,他的眉头仍在深锁,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其中的原因自不用说,便是禁书库乃是禁地一事。   “雪前辈已是宗师,宗师可以进入禁书库的。”   像是空洞里传来的叫声般,这个声音是忽然介入到几人之间的。   说话者是一名坐在另一边的“书史者”,他看起来已经相当年老了,白发苍苍,露出来的皮肤一如枯木般有着深刻的皱折。   “确是这样……”   望川小声地反刍着。   然后,响起了椅子在地板上磨擦的刺耳声,青年站了起来。   “雪前辈,请跟我来。我将为你引路,去往那被禁之地。”   他的嗓音庄严、平稳而且沉闷。   这一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像从地底深处传来。   *   在“历轮阁”偏僻角落,有一间独特开辟出的房间。   房间里四面墙壁都由书架构成,书架错综复杂、无序地摆放在其中。   而当望川带领着雪麒麟左绕右转来到某一座书架前,伸手按下其中的机关,齿轮摩擦的低沉声响随即传来。   书架缓缓向后退开,在那底下逐现浮现一个空洞。   那是石制的楼梯的起点,呈螺旋形,连通了“历轮阁”底下的深处。楼梯通道墙上挂着的烛火自动引燃,应该是某种术式之效果。   ──法术果然只是被隐藏起来而已。   如此思忖着,雪麒麟举步走下了昏暗的楼梯。   水云儿、贝小路和望川都没有资格进入禁书库,只能眼睁睁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重新归位的书架之后。   楼梯并不长,大概只有一层楼高,雪麒麟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与楼梯终点相连的是一扇大门。   门上画着精致的壁画,刻划着很多重的符号,能够感受到有灵气在那些纹路上流淌。   “阵法吗……结界式的?”   雪麒麟轻抚着大门,喃喃地分析着。   自踏进禁书库的楼梯开始,她就感受到灵气突然浓厚起来。这里底下应该与龙脉相连,而这道门上面术式的灵气十有八九由其所供给的。   门上的纹路最中央处,有一个基圆,圆中一片空白。它像是浮在水面的小舟,在纹路突然扭曲间,移动到雪麒麟的面前。   若有所觉的女孩把手放上去之后,门上纹路透出一阵苍蓝色的光芒,自动打开了。   黑暗。   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雪麒麟犹豫着要不要利用法术照明时,两道星芒出现在门后的两边。   无数烛台的烛火自燃,由门口处呈幅射状蔓延开来,像是在欢迎久违的访客一样,一瞬间就照亮了那极为宽敞的空间。   面积比“历轮阁”还要大上许多。   数之不尽的书架或横或纵地矗立着,上面塞满着各式各样的书藉,整个空间的墙面都被书架所遮蔽,活像一个由书架构成的房间。   ──这里究竟放了多少本书?   面对此情此景,雪麒麟唯有如是惊叹。她的声音在禁书库里传出很远很远,然后轻轻飘地回荡过来。   女孩一越过门口,房门就自动闭上了。   沉闷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一阵风带起她的头发。   昏暗里,雪麒麟明黄色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透着丝丝苍蓝的薄辉,像是悬空的两颗珠子。   “还真是稀奇古怪的地方咩,难怪‘书院’会被评为最神秘的地方之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建造人的恶趣味,故意营造出这种感觉……”   一边说着,雪麒麟举步朝禁书库深入。   她打算先逛一圈搞清楚这里的书藉分类,否则如果逐本查看,不知道要费上多少年和月。   “这座禁书库压根就是一座迷宫咩……”   没走多久,雪麒麟就再也找不着出口所在之处。   她倒不担心被困死在这里,最丢脸的结果莫过于被见她迟迟不归的水云儿带人来救她出去罢了。   也不知道胡乱逛了多久,雪麒麟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些许异象。   她往那儿一瞥,可以看见一座书摞堆成的小山。像是用石头堆成的坟包一般,那小山大概和她差不多高,在顶端冒出了一对奇异的兽角。   质感坚硬的兽角呈螺旋形往前弯去,尖端朝向前面。按形状来推测,那应该是一对羊角。   在整理地把书排列在书架里的这个地方,那堆随意摞成的书山实在是越看越诡异,雪麒麟忍不住靠近过去,视线动也不动地固定在那对羊角上。   难道是上一个访客的恶作剧?她推测着。   “噫──!”   等反应过来时,那对羊角已经抖动了好几下,雪麒麟受到惊吓,小跳了一下往后退去。   不仅是羊角,整座书山都震动起来。   正在崩塌的建筑般,小山顶端的书本开始滑落,啪啪地掉在地上。   下一瞬间,像极了皱鸟破壳的画面印入雪麒麟眼底,她忍不住“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名少女突然从书堆里“破土而出”。   少女绵雅优美的脸容天生带着一股慵懒,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二十岁。   眼角微微上挑,又大又圆的灰银色眸子如银器般闪烁,瞳孔呈矩形。及腰的白发几乎要和那高价瓷器般的雪白肌肤混为一体,发量很多,侧发把她的脸蛋勾勒得相当尖俏。   身上华丽的留仙半身裙刚好及膝,被勾勒出来的细腰好像一歪即碎。   上衣左歪右斜的,露出大片雪白,不仅被尘所沾污,还尽是陈旧的皱折,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但却遮掩不了女孩那充满知性的气质。   她白得吓人的肌肤缺少了血色,真的像极了刚从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那对显得无神的眸子茫然地环顾四周,钻石水晶般的眸子最终浮现雪麒麟尽是惊愕的脸庞,她那一对明黄色眸子也倒映其中,像是浮在银湖上的星辰。   彼此的眸子里都藏匿着无尽的光辉,似乎有一个世界被埋在其中。   ──是一位宗师。   雪麒麟呆呆地站在原地,千想万想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一位素未谋面的宗师。   嗯,除北冥有鱼之外的第二位武妖宗师。   那一对羊角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雪麒麟不得不注意到对方的武妖身份。   “你是……谁?人类。”   尽管显得苍白,但光泽依然出众的嘴唇吐出珠盘玉落的声音。   如此询问的少女眸子还带着初醒的惺忪,但随着意识的凝聚而逐渐变得明亮。无   “你有何贵干?为什么到这里来?”医   语气缺乏抑扬顿挫,却有点严厉质问的意思,她微微眯起眼睛,开始端详不知道如何是好地呆站着的雪麒麟。企   渐渐地,眼楮微微睁大,她投出诧异的目光,又再几度上下打量雪麒麟。V   “嗯?武家宗师……不,道家天师?你是谁?咒剑师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I   少女最后的一句话──准确来说是“咒剑师”这三个字,引起了雪麒麟的注意。I   “咒剑师?”I   “既修武术又修法术之人,自从道家没落后就渐渐失传了。都只修武道了,谁还识法术?”(   像是本能般作出了回答后,少女三度询问:八   “你是谁?”)   稍微有些仓皇,雪麒麟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伏扰乱思绪的惊愕之色,然后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O   “天璇宫雪麒麟。”她伸出了手。⑺   “嗯……嘛……没听过的名字。”留   羊角少女自书堆里走了出来,一对小巧的脚丫只有其中一只套着鞋,另一只脚掌则坦露在外,鞋子不知道丢落在哪里。易   她转而盯着雪麒麟伸出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   “呃……”   雪麒麟看了看自己的手,才意识到华朝并没有见面握手的习惯。也只怪情况太突然,她都有点傻了。   结果,就在她想要收回手时,对方却突兀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是握手礼的意思吧?”她问。   “咦?”   雪麒麟相当惊讶,对方能够反应过来让她始料未及。羊角少女自顾自地说:   “西方的礼仪。我在书上看过。你是西方人?也不像,更像是江南人……”   备受困扰地抬起了眉毛,少女自讨烦恼般陷入纠结之中,喃喃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打不打断她才好,雪麒麟怔怔地望着她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那个……你也是宗师咩?”她最终问了这一道问题。   “宗师?”   羊角少女不太高顾地斜睨着雪麒麟。   “哼,你觉得我像是能打的样子吗?”   雪麒麟于是来回端详了少女好几次,挠着鼻头说:   “……好像是不太能打。”   “路有千万条,名号也有千万个。武道通往宗师,法道通往天师,械道通往神匠,灵师可不是只有一种,人类。”   雪麒麟不满地抱起胸来。   尽管那番话说得十分有道理,但是配上少女那种很嚣张的口吻,莫名地让雪麒麟难以接受。   “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咩?”她气呼呼地问。   “我?”   少女失笑地哑了一会儿,走前几步才又半侧头过来。那白色的头发倾泄间,她的眸子忽明忽暗。   “只是以‘吃’书为生的‘山羊’罢了。”   “山羊”不像是某种武妖族类的名字,更像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山羊”,雪麒麟至少没有听说过名为“山羊”的武妖。   “总有个名字吧?”她又问。   “白泽。”   听见这两个字雪麒麟顿即一愣。   “该不会是神兽白泽吧?”   华朝还有神兽存在?雪麒麟惊讶不己。如果真是那种天生具有匹敌飞仙之力的神兽,那么对方的灵性强度就可以解释了。   “你《白泽图》看多了。”少女予以否定。   她行行走走的,似是在找寻什么。雪麒麟的目光追逐着她。最终,她在书架的角落找到丢失的鞋子,将之捡起套回脚丫子上。   “巧合?”   “世间不存在巧合,因为我什么都知道,他们就给我取名白泽。我一开始并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书姬。”   理所当然的语气。 22、禁书库的书姬(7)   忽然生起了对抗心,雪麒麟怪声怪调地说:   “嘿,什么都知道?你就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意味着你的名字,我不用知道或是未到知道的时候。”   意思就是该知道都知道咯?雪麒麟抿了抿嘴巴。   “你该不是就是‘书师’吧?”她忽然想起望川提到的书库管理者。   “哦?”   白泽歪了歪头,站在她身旁的雪麒麟稍微退开,以免被她头顶上的角给戳到脑袋。   “哼,好像是吧。”她有点不太高兴地回答。   似乎不是反感雪麒麟,或是厌恶说话,只是纯粹的性格使然。雪麒麟在心里暗暗把白泽划归到性格乖张的一类。   虽然对她感到一定的好奇,尤其是她的灵性如此之高,一度被自己误会为是一位宗师的因由,但是雪麒麟当下的要务就是先查阅有关典藉。   在庞大的书库里找出一本有关“生死印”的书,本就是大海捞针般的事情。   “既然你是书库的主人,那你一定知道这里的书怎么分类咯?”   “你是来找书的啊?雪麒麟。”   白泽摆出很意外的表情。   怎么感觉她好像有点天然呆?雪麒麟面色古怪。   “来书库不找书,难道还是来吃书的咩?”   “原来如此。”   白泽点头示意明白,倏地从最靠近的书架处抽出一本书,然后──   吃下去了。   像是啃块干似的,在傻了的雪麒麟盯视下,白泽咬去了那本书的一角,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没多久整本书就消失在她的嘴巴里,她还打了个饱嗝。   “你……你……!”   雪麒麟指着白泽,吓得都语无论次了。   “嗯哼?真是大惊小怪。”白泽像是看傻子般回望雪麒麟,“我不是说过我是‘吃’书为生的吗?”   “鬼才知道你那个吃是真吃的意思咩!”   雪麒麟激动地吐槽喊道,同时心里某处又隐隐有些许哭笑不得的感情油然而生。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是书库的管理人吗?你把书吃了已经是监守自盗了吧?”   “监守自盗?你说了有趣的话啊。别看我这样,我过目不忘,这书库的书我早就倒流如流了呢。默抄出来不是问题,而且……”   白泽满是知性的目光,透着一丝怅然。   “我们就是这样子的存在。”   “我们?是指你这样子的武妖吗?”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用,我大概是最后的了。”   白泽很无趣似的叹了口气,吐出了极淡而确切的哀愁。   “书吃下去,字会转换成灵性,纸则成为了我的生命。”   “……吃书就能增加灵性?喂喂,开玩笑的吧?”   雪麒麟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对此,白泽只回以“你觉得我是开玩笑”的眼神。   “妈个蛋啊……”   难以置信,雪麒麟爆出了一句脏话。她很久没骂脏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贝小路的影响。   “灵性和智慧密不可分。”   说完,白泽开始整理身上衣衫不整的裙装。   “书库已经很久没人到访了,上次月华万象来查资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雪麒麟左望望右望望,果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除了宗师,谁都打不开那道门。”   大概是指禁书库大门上的那个术式吧。雪麒麟估计那应该是一个辨识、防御两用的结界术式,只有与宗师等同的灵师才能将之打开,穿过结界进入禁书库。   “那一定很寂寞吧……?”   雪麒麟如此想如是说,嗓音里夹带着怜悯。   白泽顿住了动作,盯住自己的脚尖不予置评。   “你要查什么资料?书不能带走,只能记住。”   理解到这个话题转换是不想自己深究下去的意思,雪麒麟只好收起自己的闲心。   “道家的典藉,这里应该有吧?或是讲法术的也可以。”   “有,很多。”白泽不假思索说,“符合要求的总共有一千八百七十三本。”(   她似乎真的把所有书都给记住了呢,雪麒麟有点佩服。一   “你听说过……‘生死印’吗?”)   雪麒麟进一步问道,有点不安和紧张。e   假若真如所言般,白泽记住了书库所有书的内容,却不知道“生死印”的话,要不就是根本就没有相关的记载,要不就是“生死印”别有名称,而无论是何者都会为雪麒麟带来很大的麻烦。r   至少,她真的要亲自一本一本地看。玲   看一千八百七十三本书,还不包括记载杂事的书,雪麒麟哪里来这么多时间。她不能逗留在金陵很久。③   已经快要过年了。I   而来来回回又未免太麻烦了一次,她想一口气把事情解决,最起码也要获得一定进展。I   “哼,很久没听说过的字眼呢。”澪   白泽不太高兴的样子,语气冷淡。⑺   意料之外,白泽不仅知道“生死印”甚至连玉耀也知道──她口中的神棍应该就是指玉耀。(   “你知道?”雪麒麟表现得兴奋。四   “该知道的都知道,正如我也知道了你的存在一样。”)   白泽递了一个“跟我来”的眼神跟雪麒麟,便兀自迈步往书库某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环境里。巴   被留下的雪麒麟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连忙跟随着对方的气息追了上去。   “你不能半满吧?雪麒麟。”   “你怎么知道?”   “我都知道。”   白泽有点愉快地扬起嘴角。   “你的阴阳平衡体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眷之物,对灵气的亲和度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步,几乎能够不经‘特化’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白泽半侧头朝雪麒麟投以“对吧?”的询问眼神。她的头发实在是太多了,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她当张脸埋在了发丝之中。   “是这样没错……”   诚如白泽所言,雪麒麟无法拥有“半满”和“盈满”两种状态。   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有优点自己也有缺点。   她获得了远超众人的灵气亲和力,能够不用特化去吸纳外界的灵气,也在此同时失去了一些应有的事物。   等价交换或许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讨论着一些有关自己体质的问题,雪麒麟跟在白泽身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禁书库的角落。   眼前有一个以屏风间隔开来的小房间,应该是白泽平常起居用的。   “坐下吧。”   白泽用那对像是永远都没睡醒的眸子,示意雪麒麟在房间中的桌子上坐下。   待女孩坐下后,她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套简陋的茶具,用水壶在房间角落的水缸里盛满凉水,放在一个小油炉上面开始加热。   水很快就沸了。   她又从柜子里拿出茶叶放进茶壶里,将热水注入,又加了点白酒进去,一种混杂着酒茶两种截然不同气味的芬芳随即充满了这个角落。   “只有粗茶,不介意就请用吧。”   白泽边说,边把注满茶水的木制茶杯推到雪麒麟面前。本来在张望着的女孩说了声“谢谢”静静地接过杯子捧着。   在这种昏暗的空间里,那茶的温度彷佛能让人看见太阳。   “小泽,你就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呷了一口茶后,打量了四周一遍,雪麒麟不由自主地锁住眉头。   一个永远都见不到阳光的封闭场所,显然不属于久居之处。白泽的皮肤之所以呈病态的白,或许就是终日不见日辉的缘故。   “死寂荒野的天空不一定比其他地方更为黯淡,这里也不见得比外面要差上许多,你以为的幸福也不一定别人的幸福。”   “子非鱼焉之鱼之乐?”   “然也。”   白泽优雅地翘起腿来,很悠闲地晃起叠在上面的右脚来,端着茶杯凑到嘴前。   “无俗事也是一种追求。”   是指这里远离纷争的意思吗?雪麒麟尝试理解。   “更何况,这里有书。足够多的书,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喝了茶后,唇上还残留着茶的水迹,白泽又补上了这么一句。她那双总是半眯半睁的眸子里,真的没有任何对于外界的眷恋。   正如她先前所说各人有各人的快乐,雪麒麟也不打算深究下去。原本就只是顺着心意问出的问题,确实没切要纠缠。   “说正事吧。”   咚的细响徘徊,白泽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正眼望向雪麒麟。   “给我看看吧,你口中的‘生死印’。”她指了指床上。   “这个……”   那要求突然,雪麒麟愣住了,差点说出“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唔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在初见面的人面前将那个地方坦露出来未免有点尴尬。   雪麒麟支支吾吾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思考对方或许真的能帮上忙,走到床上坐好,咬着牙关就把衣襟给松开了。   她半脱上衣,露出了优美的锁骨,以及胸上的大片雪白。   在那锁骨中央稍下的地方,随着体内真气的集中,渐渐浮现了苍蓝色的花朵印记。   一笔一线都透着柔和的苍蓝色光辉。   像混有玻璃碎片的光流在其中流转,形成了游离于体内经脉的真气循环,纹路还在脉动着、跃动着,彷佛拥有生命。   雪麒麟集中全部精神在平衡着一个“度”,一个不会过于刺激“生死印”,但又能使它尽可能展现的度。   然后,那略显冷凉的触感抚上了她的肌肤。   倾身在床边的白泽,手指很纤长细嫩,触动“生死印”和肌肤时软软的、凉凉的,如甘露般让雪麒麟的紧绷纾缓了许多。   “……‘生死印’?”   像是眼睛突然朦胧不清,白泽把脸凑近了些许,呼出的气息吐在雪麒麟的肌肤上。   麻痒感自此处往全身蔓延,雪麒麟抖了抖身体。   “喂,一定要凑那么近吗?你该不会是近视──呀!”   白泽突然吹出口气。   那诡异的白色气息轻易地穿透了皮肤,渗进了身体里面。   “好麻……”   雪麒麟只觉得有一阵静电流遍了全身似的浑身发麻,而那股气息在体里流转了一遍后回到了“生死印”之所在。   她娇哼一声,喘着气,像烂泥般瘫倒在床上。   简直就成了任由宰割的鱼肉。   “你干了……些什么?”她下意识揪住衣襟。   白泽不回答,抬腿跪到床上,一对雪白的大腿分置在雪麒麟大腿左右。“松开。”她说,似乎为雪麒麟保护自己的动行感到不满。   情况怎么怪怪的?雪麒麟脸颊有些发红。   自从被玉耀揭穿了那层面纱后,对于这种情况总是不自觉地感到些许难以为情,尤其对方还是初见之人。   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白泽呢喃着“婆婆妈妈”动手粗暴地抓住雪麒麟的手腕,足够纤长的手指,一手就把女孩的双腕攥在一起。   她的力量意外地大,又事发突然。雪麒麟的双手毫无抵抗之力就被牢牢地按压在脑袋上面的位置。   “喂,等等!”   自己被霸王硬上弓了?雪麒麟慌了。   “别动。”   白泽变本加厉地用剩下的手把她的衣襟扯开,使她娇乳半露,受惊过度的雪麒麟“咦?”地停止了挣扎。   她只觉得脑袋有根“弦”断了。   紧接着,白泽轩低头,轻吻在女孩的肌肤──生死印──之上。   “你干──”   雪麒麟惊恐的大叫还没有完全吐出,生死印就出现剧烈的波动。   在其中流转的真气流一口气加速,变得狂暴,整个纹路微微隆起,中心之处出现不自然的扭曲,雪麒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那朵花就破土而出。   ──苍蓝色的花在女孩胸上绽放。   花瓣附着一层簿辉,耀出如玻璃碎片的光屑,照耀了禁书库的一角,染蓝了彼此的眸子。   而本应陷于剧痛煎熬之中的雪麒麟,被惊讶填满了内心。   “不、不痛?”   雪麒麟微微抬头,惊疑不定看着那朵在自己胸前绽放的花。   她诧异于白泽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在促使它显现的同时,不使痛苦降临在自己身上。   “生若为因,死便为果;死若为因,则生为果。死后再生,破而后立。雪麒麟,你死过了一次吧?”   挺直腰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那朵苍蓝色的花,白泽把眼睛眯得更细了。   “嗄?”   “你,死过了一次吧?” 23、禁书库的书姬(8)   自己死过一次?什么时候?雪麒麟真的是糊涂了。I   “生死印逆转生死,秘法中的秘法,你是死后被救活的?”I   白泽下了床站到地上,维持着锐利的视线,直盯着生死印之花瞧,没有正眼看向雪麒麟。⒐   几乎是同时地,那朵花像是渐沉于海中之物般再度隐没在肌肤之下。零   仍然搞不清状况的雪麒麟呆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子,紧了紧衣襟遮去了那片春光。吴   “……大概是在帝都的时候吧?嗯……那时候,我可能死过一次。”彡   迟疑地答着,雪麒麟回想起在帝都面对玉耀时被“花”所淹没的光景。(   她彷佛还能感受到那些花开于自己身上的触感。八   那种温暖而可怕的触感。)   “只有在绝望中才能窥见那一丝希望──名为‘天机’的希望,浴火而重生,在劫难中得以成就,乃为宗师。”旗   “但是,晋身宗师能够使人死而复生?”仪   尽管是大天境被视为最大奇迹的“返老还童”也绝对比不过“起死回生”这一件事,而晋身宗师能够逆转生死,雪麒麟更是闻所未闻,珊   “不是生死,而是因果。”白泽纠正说。   “……什么意思?”   忽然间,雪麒麟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种生死被拿捏了的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你知道生死印名称之源吗?”   白泽抛出这个显得突兀的问题,而早就眉头深锁的雪麒麟摇了摇头。   “无关生死,它之所以唤作生死印,皆因生与死是世间最大的因果罢了。”   “……”   “它逆转的可是因果啊!”   雪麒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而白泽全然未觉。   “必须具备一切条件,然后窥见天机,才有机会成为宗师。生死印却把这个果因逆转了,它让你成为了宗师,然后才让你具备一切条件。你的身体还在变化吧?”   佛门有说,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因果是不能干涉的,那是概念层次的东西,也是世间的真理,有因便有果,无因便无果,不可能出现有因无果,或是无因有果的情况,而逆转因果更是不可能之事。   如果因果能够逆转,世间的规律就会凌乱,而使够施以此术者无疑等同于神。   “这……怎么可能?”   难道玉耀是神明?雪麒麟感到难以置信。   “那只是传说中的生死印,而玉耀对你所施的大概另一种术式。”   结果,白泽却全盘否定了之前的说话。   “……什么?这不是‘生死印’?”   “形态很像,但不是。”   难道是小鱼搞错了?雪麒麟觉得北冥有鱼本来就不太肯定,就算搞错了也不足为奇。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被刻在自己身上的印记,究竟是什么东西?雪麒麟脑海一片混乱。   “玉耀是润土之身,植根于大地上,早就舍弃了人之身。”   不是人类?雪麒麟对此抱有疑问,但是白泽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稍微顿了顿,就继续说:   “花开在大地上,大地孕育一切生机。曾经有传说指,人是泥做的。而你体里的‘生死印’,是土行的术式。它在重新孕育你的身体,你之所以能晋身宗师,全靠它改变了你的体质,而这种改变还在渐渐进行。”   诚如她所言,雪麒麟的身体在晋身宗师之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五行缺一的局面一跃成为了五行平衡体,还获得了“天”的属性。   而在那之后体内的变化还在缓缓进行,她早前发生的初潮大概也是如此。嗯,她的身体正趋向某种完全和自然。   “阴阳体,人梦寐以求的白玉之身。”   白泽彷佛感到很有趣般扬起了嘴角,一直予人惺忪感觉的眸子亮了许多,到了几近刺目的地步。   “玉耀究竟在你身上寻求着什么?为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世间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体质是天赋之物,纵然能够在后天使用各种手段,但仍然有一个“度”的存在,而雪麒麟的体质变化已经远超了那个“度”,到了夺天地之造化的程度。   那是只有飞仙才能达到境界。   而玉耀只是宗师,她肯定付出了某种代价,才能施展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术式。   如此一来,她究竟在追求、期盼什么呢?雪麒麟不认为玉耀会无私至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促使一位宗师的诞生。   “玉耀既然赋予这种术式类近于‘生死印’的形态。她说不定在追求真正的‘生死印’,而生与死是世间最大的因果,也是世间最沉重的存在。”   白泽沉默了半晌,静静地扭头咬上雪麒麟的视线。   此刻的她看起来真的像极正在窥探深渊之人。   “人之子,你说,她在追求什么呢?”   坐在床上的雪麒麟答不出话来。 24、倾毁之灾(1)   金陵的这个夜晚又下起细雨了。   “江”之南总与雨挂勾,彷佛无时无刻都细雨朦胧。   离开了书院,雪麒麟几乎是浑浑噩噩得像只不小心沽了酒而醉倒的小猫般走在返回夏家的路上,脑海里满是   她不太能认得路。   但是,金陵这座繁华至极的城市不同于帝都,宵禁并不严格执行,所以到了这个明月当空的时段仍然人来人往,她要打听去夏家的路并不难。   在路人的指导下,不知道走了多久,雪麒麟终于远远看见夏家的昌明灯火。   灯火如繁星点缀着城的一角,却夏府却诡异地沉寂。   那给人一种正在屏息于危险之中的感觉。   “这么大的府第,总给人很空的感觉咩……”   雪麒麟没由来地慨叹了一句,拖着已经被雨水湿透的身体,走到大门旁边,敲响了侧门。   “雪姑娘,你回来了?”   夏府门房出来应门,不假思索就喊出了雪麒麟的姓。   夏家的下人都训练有素,为了不怠慢客人,他们被要求在很短时间记住所有到访客人的面貌和身份,也必须尽可能辨认出所有与夏家有来往,身份尊贵之人的面貌。   把雪麒麟迎进门后,守在门口处的侍女被房门叫来。   眼见客人全身湿得有点不像话,她立刻递上了毛巾供她拭擦身子,并找来了油伞撑起,主动要为雪麒麟引路。   夏府虽大,但是格局分明,雪麒麟隐约有些印象。   “伞给我吧,我自己走就好了哦。”   不适应被如此服侍周到,雪麒麟于是对侍女说。   侍女起初无法释怀,但是好说歹说雪麒麟依然坚持,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把伞子递给了她。   撑着伞,雪麒麟独自凭着印象走向夏雪的院子。   她还需要些许时间去到整理自白泽口中获取的信息。相较于自己身上被施以的“术式”有何作用,她更在意玉耀的动机。   ──玉耀对自己一定有所追求。   白泽曾经如此暗示过,而雪麒麟深以为然,可是任凭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玉耀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一位朋友?   只要玉耀和武家对立,雪麒麟就不可能完全成为她的同伴。   女孩对武家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她在乎的人都是武家的,所以爱屋及乌。   如果玉耀不与武家──自己重要的人──为敌,那么她也无需如此付出来换取自己的友情。   那她,究竟在寻求什么呢?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雪麒麟视线彼端却已经出现了夏雪的院子。   一越过月门,绕进夏雪院子堂屋外的檐廊后,刚收起伞的雪麒麟就皱起了鼻子。   她隐约闻到了酒气。   谁喝酒了?那么大的味道?   雪麒麟循着味道寻去,在即将绕过一个转角时,有说话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雪姐姐,你回来了……嗝……不跟弟弟我说一声?”   风度翩翩的口吻。   不过,在那个酒嗝渲染下却多了几分轻佻的气息,像是出自浪荡公子的口中。   雪麒麟一开始以为那声“雪姐姐”是在喊自己,因而顿了顿脚步,后来才意识到对方的说话对像应该是夏雪。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五少爷吧?”   雪麒麟想起了那个仅是名字就让夏雪万分唾弃的夏家养子。   尽管有些不妥当,但是仍然敌不住满溢而出的好奇心,她从转角处探出小脑袋窥探过去。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夏雪如此冰冷的眼神。   幸好那眼神不是针对女孩的,否则在彼此视线对上的瞬间,雪麒麟就会被其中的冷意所冻结。   侧对着雪麒麟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正以眼前少女牢牢抱住的姿势,把身体娇小的夏雪压迫在墙边,两手撑按在她脑袋的左右。   男人俊郎清秀,剑眉星目有如冠玉,套着华贵袍服长身鹤立,还真是演绎出几分玉树临风。   他的脸颊呈酡红之色,恰到好处的红把他的脸点缀得桃花似的。   那桃花眼一边眼角长有泪痣,眸子长得很是好看,尤其是此刻因为醉酒而迷离不己,更是醉人不己。   貌比潘安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雪麒麟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如果她是那种懵懂的少女,大概就会在这个男人映入眸里的瞬间犯起花痴了吧。污   可惜她不是。① 月'费;,群85766!;3,4;"4,2  夏雪也不是。七   “雪姐姐怎么──嗝!……不作声了?记不起我了吗?”芭   男人说话时酒嗝连连,那吐息一阵阵打在夏雪的脸上,后者却眉毛都没抖一下。疤   以往的毒舌似乎消失无踪了似的,她没有对着眼前的男人冷嘲热讽,只是靠在墙边没有动作。玲   但是,她的眼神真的很冰冷,似是冻结了一般。七   雪麒麟知道那是夏雪厌恶到了极致的反应,而眼前的男人是为数不多能令她露出这种表情的人。⒍   不经意地,男人的目光落在夏雪傲人的胸前。⒈   微开领口间,那片雪白的圣地上有深深幽谷的一端。酥软的深缝,优美的肉体线条之间流淌着些许水珠。   他的站姿转眼间就变得很不自然。   不知道是刚沐沿过,还是跟雪麒麟一样淋了雨水。   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樱红色的脸颊散发着水气,那身衣裙描绘出紧实腰部和浑圆臀部的轮廓,身材娇小却曲线曼妙的少女如刚摘下的成熟蜜桃,水润之余也让人倍感娇艳。   没有多少男人能够在近距离抵受如此诱惑。   夏家五少爷也一样。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视线动也不动在窥探着,说不定早有某种想把那恼人的布料撕碎扯拦的冲动,嘴角缓缓地勾出下流的弧度。   男人似乎不满意于视觉上的满足,想更进一步。   “雪姐姐,你本来应该是我的。”   吐出了刻意地的叹息,男人右手往下摸下,竟然放到夏雪丰腴的大腿上。那滑腻肌肤像是有黏性的,一下子就吸住了他的手。   他来回抚摸着,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令雪麒麟意外的是,夏雪并没有阻止他占便宜。   “当时如果不是你被爹爹给送去了天璇宫,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因为男人竟然敢摸夏雪大腿一事而气疯了的雪麒麟,原本想要走上前去一巴掌将对方拍死,结果却听见这一番说话,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妻子?   小雪和他?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想娶我?”   夏雪总算是开口了,声音很冷很冷。   “我到现在仍然未娶,我的心意你应该懂吧?”   男人凑到夏雪的耳边,用堪称柔情蜜意地语调小声说着。   “我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爹爹原本也有把你许配给我的意思,早就有了口头上的婚约,如果不是第五家那个人横插一脚,你早就是我的了。”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多出了些许恨意。   “你早就该是我的了。”他覆述。   “……”   夏雪的不言不语,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眼见少女沉默,男人出现了某种误会,露出快要得逞的笑容,右手试探性要往上摸去。   再也坐不住了的雪麒麟冲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地,夏雪也回过神来。   “你摸够了吗?”   “喂,死淫、虫!”   她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本来已经得意地歪起了嘴角的男人紧接着就惨叫出声。   “──呜喔!”   他整个人像虾米般屈起,捂住了两胯之间的那话儿连连后退,俊美的脸容呈极度痛苦的扭曲,眼角也泛起了泪光。   前冲着的雪麒麟也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停住了冲势。   那是刚才夏雪重重屈起右腿,膝盖直击了男人重要之处的光景唤醒了她的某种本能之故。   “你……竟敢……”   男人痛得说不话来,只是急促的喘息着。俯视着他的夏雪极度不屑地冷哼一声。   “摸了,就得付代价。天公地道,不是吗?”   丢下了这句话,也不顾痛得满脸发青、动弹不得的男人,夏雪径自越过他朝雪麒麟走来。   “看够了吧?哼,偷窥了这么久,你这门票钱可不便宜。”   “这个……”   自知理亏的雪麒麟尴尬地挠着头。   今天似乎没有多好的心情计较下去,夏雪重重地叹了一声:   “走吧。”   “那他呢?要不要再打一顿!”   雪麒麟抱打不平地挥舞着小拳头,彷佛只要夏雪一声令下,她就会冲过去暴揍那男人一顿似的。   “狗咬了你,你难道还咬回去?”   夏雪轻蔑地瞥了男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   雪麒麟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夏雪的背影,最终才跨步追上后者。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精准地咬上了男人恰巧望过来的眸子。   “再有下次,我就让你灰飞烟灭。”   说话时,雪麒麟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声音却莫名地教人毛骨悚然。   她半埋在浏海里的明黄色眸子诡异地明亮,里面却没有包含任何感情。尽管她很快就拉回视线转身离去,但是男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办法言语。   那时候──   塞满他内心的,是一种毫无由来的本能恐惧。 25、倾毁之灾(2)   夏雪心情不佳到极点,脚步不自觉地一再加快,最后几乎是跨步前进的。   “他就是你很讨厌的那个谁咩?”   追上夏雪后,雪麒麟发现对方脸色很难看,仍忍不住询问。在昨天的对话里,夏家两姐妹似乎提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可是女孩已经不太记得了。   “为什么你经常一堆问题呢?哼,整个天下像你问题多的人,除了三岁小孩就没有了。”   夏雪恶声恶语,声音很暴躁,多多少少有迁怒的意思。碰了霉头的雪麒麟缩了缩肩膀,有点被吓到,但依然没有退缩。   “他就是你的弟弟?他喊你雪姐姐,是你的弟弟吧?”女孩换了个问法。   “你很好奇他吗!”   烦不胜烦的夏雪停下脚步,狠狠地瞪向雪麒麟。   她的声音在走廊里传出很远。   从没被如此喝骂过的雪麒麟当场呆住。见状,夏雪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轻声说了句“抱歉,上脑了。”便再度举步前进。   雪麒麟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但是对方却突然停下了步伐。   女孩差点停刹不住脚步撞了上去。   “夏飞。”   夏雪半侧头丢出这两个字。   “嗯?”   雪麒麟发出疑问的声音,夏雪却面露迟疑。   “进来再说吧。”   一瞬间瞥向水云儿的房间,夏雪如此说道。雪麒麟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原来两人在追追停停间已经来到了夏雪的房间。   夏雪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并要求跟在后面的雪麒麟把门关好。   尽管身于富贵之家,长久独居于天璇山西峰的夏雪似乎已经不太习惯有人服侍,在前一晚上断然拒绝了夏雨调配侍女服侍自己的请求,所以并没有侍女待命于她的左近,她却也乐得自食其力。   夏雪先点亮了房间里的烛台,待房间变得明亮后,开始张罗茶具泡茶。   不知道是否过于烦躁之故,泡茶的过程并不顺利,她一个不留神差点就摔碎了茶壶,雪麒麟最终接手过来,用法术热了水把茶给泡好了。   “他是我的堂弟。”   雪麒麟把注满了茶水的茶盏推到夏雪面前时,坐在桌子旁,无言地凝视着桌面的夏雪就开口说道。   “就是昨天提到的那个咩?”   雪麒麟在她对面落座,双手捧着茶盏轻揉。   “你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如此说着的时候,展现在夏雪脸上的是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跟他的关系不太好耶……”   “我觉得我昨天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夏雪望也没有望雪麒麟一眼,“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你昨天注意到了。”   不料夏雪竟然捕捉到那微小的反应,雪麒麟呆了一呆。   “……我记得,他现在应该是你的弟弟才对?”   “他父母双亡,家里也破产了,夏承业不知道哪里求来的菩萨心肠,替死了的老头子收养了他。”   话到最终,夏雪发出一声既像失笑又像嘲弄的声音。然后,她那句“明明对自己的亲妹妹如此铁石心肠。”的话则紧接其后呢喃而出。   那像是不经意间吐露出来的一句话。   因此也更有说服力。I   雪麒麟在想,夏雪直至现在一定仍对夏承业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这也大抵有“爱之深,责之切”的因由。I   外人如此排挤自己,惮忌自己的才能,还能情有可原。邻   奈何,对方却是自己至亲的人。岜   正因为如此,夏雪才不能接受,也无法释怀。物   这份心情时至今日,或许也会在往后的日子紧紧地缠附在她的心头吧。?   面对不经意在眸子里透出淡淡哀愁和控诉的夏雪,雪麒麟只觉得莫名地难受。龄   那个在她眼里,彷佛什么事都能用不以为然之态度来应对的少女,究竟要被伤害得多深,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呢?酒   雪麒麟觉得自己能够听见夏雪在受到她的大哥逼害时,无数次喃喃地质问为什么的声音。衫   那一定是……一定是很不好受的事。陸   “所以,你就不再回家了?”她问。就   而夏雪沉默。   ──默认。   “那时候,没有人帮我,连爹爹也闭嘴不语。”   字里行间能够体会她当时的无力,雪麒麟伸出手掌覆按在夏雪的手掌上,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暖去到缓解她的伤痛。   夏雪望向那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小上一些的手掌,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曾经很讨厌你,雪麒麟。”   这次由夏雪驱散静默,而说出口的话却让雪麒麟内心一紧。她睁大眼睛,像只受伤的小猫般定定地盯着夏雪瞧。   “就是这种模样很让我讨厌。”   “……为什么?”   雪麒麟问得很艰难,声音都沙哑起来了。她并没有注意到夏雪至今没有抽回被自己手掌所覆的手,仍然在汲取自己温暖一事。   “会轻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受到伤害,证明你很在乎他们,甚至多于重视你自己。你曾经说过,你把他们都当成了‘家人’,所以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雪麒麟点了点头,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你也是我的‘家人’。”她不忘重申。   “所以我才讨厌你。”   夏雪苦涩地浅笑,摇了摇头。   “既讨厌又喜欢你,忍不住靠近你又暗骂自己不争气──我也是矛盾呢。”   苦笑变成了自嘲的笑容,夏雪抬高视线望向天花板。   “原本像你一样对我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我喜欢你给予我的温暖,但是将那份温暖赋予于我的,不应该是你,所以我讨厌你,讨厌你让我体会到他们是如此不堪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纯粹只是我想而已。”   雪麒麟强调,那近乎歪理的说法,让夏雪皱起了眉头。   “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事实上,你很喜欢,不是吗?哼哼。”   雪麒麟咧嘴笑了起来,满脸尽是得色。   “狡猾。”   细若蚊鸣的两字自唇间泄出,夏雪第一次在口头上退让,暗接地承认了雪麒麟的说法。   对于雪麒麟,仅此就足够了。   自己在对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雪麒麟笑得更开心。   然而,才过去几秒钟,她就敛去了笑容,缩起下巴眼睛朝上地向夏雪试探地问道:   “……小雪,其实你很在乎他们吧?”   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亲人,夏雪刚才就不会说出那一番话了。   夏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发呆,而雪麒麟认为她那其实是在默认。   女孩能够体会到夏雪内心的纠结。   “那夏飞呢?他跟你什么关系?刚才的婚约是什么一回事?”   雪麒麟于是没有继续深入探究下去,问出第二个十分在意的问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夏雪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条件也是上上之姿,结婚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假如她的对象是如此不堪,雪麒麟不惜一切都要阻止。   “我爹爹曾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后来有人横插了一脚,此事就被耽误了。待我到了天璇宫后,又不了了之。”   “这不是乱……呃,不会有问题吗?”   雪麒麟可没有忘记夏飞和夏雪是堂姐弟的关系。   “呵,你觉得是不行的吗?”   雪麒麟觉得自己刚才的犹豫简直就是多余。   “是了。”她没好气地撇了夏雪一眼。   夏雪愉快地勾起嘴角,终于又能摆出那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半敛着怎么都不显小的漂亮圆眸说:   “在皇家,皇帝娶妹妹可是有史可循,而在我们这些大家族为了不使家业外流,也不缺乏近亲结婚,直系尚有不可,但是堂弟娶堂姐──哼,倒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她几乎是嗤之以鼻的,语调轻蔑至极。   雪麒麟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规规条条虽然多,但也是仅限于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那些大家族里其实屡有坏规矩的情况存在,尤其是涉及到利益和欲望的方面。   “……他好像很喜欢你咩。”雪麒麟随口说。   “我不值得他喜欢吗?”   夏雪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地反问,雪麒麟摇了摇头否定。   “他确实很喜欢我。”   顿了顿,夏雪补上了“的身体”三个字,接着又冷笑连连。   “那个整天发情,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脑海里,恐怕早就侵犯了我上千次了,就算我衣衫整体站在他面前,他眼里的我估计是全果的呢。”   能够毫不害羞地如此直言,这可能也是一种才能。   雪麒麟心想夏雪的脸皮也是厚得很。   她身边──无论是齐绮琪、水云儿,还是宫天晴、北冥有鱼,她们也肯定没有办法说得如此露骨。   “看来是‘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咯!”   雪麒麟调皮地眨着眼评价说,试图调解一下当前的气氛,夏雪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所以,就像你跟紫玄子一样?”   “啊……”   没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雪麒麟表情一下子僵住。   “你能不能不要提他咩?”   嘴唇抿成倒三角形,雪麒麟怏怏地提出抗议。   一想到紫玄子,她就头痛了。   老实说,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对方的追求,就算想对方死心,曾经在帝都共度患难的情谊却让她无法狠下心来。   她或者就是个心肠软的人吧。   雪麒麟啊雪麒麟,你真是个大软蛋!雪麒麟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   见到女孩一脸苦闷,夏雪彷佛从中获得了些许乐趣般,似笑非笑地托起腮来。   “你真是有趣。”她说。   深知道夏雪当下的心思是何等恶劣,雪麒麟表现出深痛恶绝的表情。   “你就喜欢欺负我?就不信我会打你屁股咩?”   雪麒麟气冲冲地说,挥舞着没有多少威胁力的小粉拳。夏雪搬出轻蔑的眼神,回以“你就只有嘴巴还堪点大用”这一句话。   “哇!”   雪麒麟气得牙痒痒的,像只炸毛了的小猫,随时都会扑过去跟夏雪拚命。   然而,她也是一个很容易被分散注意力的人。   “雪麒麟,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吗?”   夏雪仅是丢出新的问题,雪麒麟就忘记了生气,转而眨眨眼睛,傻傻地思考起来。   “因为他好色?”   如此回答时,雪麒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夏雪胸前那片白腻之上,在某种本能驱使下吞了吞口水。   “吃喝嫖赌,强抢民女,无才无德,欺善怕恶,还尽搞出烂摊子来等那些蠢蛋收拾。”   夏雪冷着一张脸数着夏飞的缺点恶行,眼中的厌恶越发明显。   “这样子的人渣,你会喜欢吗?”   夏雪既反感于夏飞本身,也不满于那些庇护他的人。   然后,雪麒麟却感到夏雪其实也是庇护他的一员。   先不论夏飞配不配继续活着,夏雪如果想杀他可谓有一万种方法。   就像刚才,如果那她那一脚再用力一点,夏飞绝对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可是她却手下留情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放任他?”雪麒麟的口吻近乎于质问,“放任他占你的便宜。”   夏雪闻言便是一愣,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睁大了一对杏眼。那眸子里的情绪在晃动着,显示出主人的动摇。   少女陷入了沉思之中,秀丽的眉毛深深地锁起。   “大概是看看他到底会做到那种地步吧,我也真是蠢呢。”   夏雪最终嗤笑着如此宣称。   但是,那明黄色的眸子却敏锐地捕捉到夏雪千方百计想要藏起来的茫然和失措。显而易见,对方这个沉思良久才得到的答案,仅仅只是一个借口而已。e   不是自欺欺人,而是真的搞不懂吧。r   若有所感的雪麒麟长吐出的叹息声,促使夏雪抬头重新望向她。磷   “小雪,你只是……”罢   雪麒麟深深地注视着夏雪,那眸子深邃而澄明,如镜般无比清晰地映出夏雪略显呆滞的脸庞。V   “只是因为他姓‘夏’而下不了手,是吧?你内心的柔软已经暴露无遗了哦。”玲   “……”玖   夏雪难以反应地沉默着,渐渐地移开了视线。散   清晰地看见自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一切都会从中暴露出来,那些想方设法都要自我欺骗过去的难堪事物也绝不可能例外。琉   自己本能地逃避,就已经足以证明那不为人知的真实想法被说中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夏雪只是自嘲而苦涩地勾起嘴角。疚   “所以,我才讨厌你。”   “但是你更喜欢我吧?”   雪麒麟擅自地如此认为,而夏雪没有否定,尽管挂在女孩脸上的是她最不满的得意笑容。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再敢有下一次──”   声音回荡。   雪麒麟半敛的眸子里没有感情,脸上罕见地泛着冷笑。   那是个令人胆寒的冷笑。   她不喜欢杀人,但却也从来不介意杀一个亵渎自己所爱之人的万恶之徒。以往如此,未来也是如此,此刻自然亦应如此。 26、倾毁之灾(3)   “──姑姑,请你再考虑一下!”   雪麒麟是那个大得吓人的请求声给吵醒了。   “……谁呀?一大早哭个屁咩……”   天色未亮。   迷迷糊糊里,她下意识挠了挠露出的圆润,然后拉了拉衣服把大片暴露的肚皮给盖子,顺便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   她睡相一直不太好,被子都踢到了角落里去。   但是,她又不怕天气变化,也不管被子侧个身就继续睡,一对纤细的腿交叠错落,如绸长发随着动作发出摩擦的细响。   就在她快要重新入眠时,隔壁又传来了喝骂的声音。   “瑶儿,别胡闹!快跟你姑姑道歉!”   是夏承业的声音。   他口中的姑姑十有八九是指夏雪吧,而瑶儿想必就是夏瑶了。理解到这一点的雪麒麟,意识渐渐清醒,想起了昨天夏瑶提到自己想要拜师夏雪一事。   紧接着,有重物落地的清脆响声。   “……一言不合就摔东西咩?”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索性起床去看看情况。   依夏雪那性格和她对自己家人的复杂感情,坏事的可能性很高,她有点不放心了。   套上木屐,把长发随意束好挽到身前,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就往门上走去。   不同往常,她今天套着身体的罗绸睡衣并不是裙装,而是短袖上衣,配以短裤的样式,白色为底,上面绣有青花色的花纹,格外显得灵巧可爱。   一走出门口,往夏雪房间望去,能够看见两个鬼鬼祟祟从门边探出脑袋,往里觊觎的身影。   一高一矮。   是水云儿和天玑。   她们两人应该也是被夏雪房间的动静吵醒,过来察看情况的,身上的睡裙睡衣还没换下,头发也是散着的。   雪麒麟走了过去,成为了第三个探头偷窥的人。   “什么情况了?”   透过屏风边缘和门框之间的小许空隙,能够隐约看见三人的身影。   里面的夏瑶和显然也是刚睡醒,还穿着睡衣的夏雪对峙着,而大概是收到消息而急匆匆赶来的夏承业站在两人的旁边,也是一身睡衣,不过披着外褂。   “似乎吵了起来。”   “是呀是呀,那位小夏姐姐很激动的样子,那个夏叔叔则是很为难,而咱们家的夏姐姐还在悠闲地喝茶呢!”   水云儿和天玑先后回答,雪麒麟只“哦”了一声。   她们的脑袋并在一起,看起来像极一串三色团子。雪麒麟的脸一向显小,是三人中最小的,脸盘不方也不圆,小小的,双颊却饱满,有点像桃子,一手就能遮住般。   “爹爹,我没胡闹!我是认真想要拜姑姑为师的。”   夏瑶十分激动,大喊出声。   现场唯一穿戴整体的她,还带着一把剑,看起来英气凛然,倒是有几分气势。   “你姑姑不收徒,她不是已经明说了吗?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呢?”   夏承业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伸手想要搭出夏瑶的肩膀。   “你别碰我!”   夏瑶反应激烈,不仅退身避开自家爹爹的手,还拔了剑。   那声离鞘清铃声里,剑光荡起直指夏承业。   “哇,还真敢呀!”   雪麒麟睁着眼睛,小声惊叹。   自剑拔出来的一刻起,夏雪原来事不关己的眉毛就高高皱起了,似乎也对夏瑶的行为感到不快,毕竟她眼前少女拿剑威胁父亲的行为无论如何也是大不孝之举。   “夏瑶,你了武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够指吓他人?”   夏雪放下端在手中良久的茶盏,别具玩味地投以蔑视的目光。   大概也只是太激动而控制不住吧。   被那么一说,夏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见着自己父亲露出诧异又心痛的表情,缓缓垂下了剑,刚才压人的气焰全消一空。   “我……我……”   夏瑶羞愧地垂头,颤着身体,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只是──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想做的……事情?”   夏承业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很可能是误会了夏瑶的说话。   “夏承业,你女儿是指拜师一事,不是用剑指着你扬威耀武的事,你别搞错了。”   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夏雪悠悠地解释说道。雪麒麟勾起了嘴角。   “哟哟哟,咱们家小雪又傲娇了咯!”   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应声说“是哪……”而天玑则懵然不懂其中的意思。   夏雪这一举动也再次证明了雪麒麟昨天“夏雪对夏家几位表现得很抗拒和反感,实际上内心某处无比在意”的猜测。   此时,屋里又起了变化。   “──姑姑,请收我为徒!”   令人始料未及的,夏瑶竟然直接跪倒在夏雪的面前,双手撑地就要磕头拜师了。   “瑶儿!”   夏承业吓了一跳,这一拜下去很多事情都会变了质。   他连忙上前想要阻止,但是夏瑶好歹习了武有一定时间,动作快得很──至少比夏承业要快──咚一声额头就碰到地面了。   那时候,夏承业的手距离自己女儿的肩膀尚有一段距离。   不过实际上,夏瑶拜了个空。   夏雪的身法疾迅至极,一下子就在座位上凭空消息,绕到了夏瑶的身后。   也就是说,夏瑶只是拜了个空的座位。   而夏瑶注意到这一点,是在夏雪淡淡地重申“我不收徒”之后。   “真忍心啊……”   雪麒麟叹了口气,知道夏瑶一定很不好受,而夏雪实际上也很为难吧。尽管她脸上没有什么表现,心里恐怕早就感情复杂得紧,但是她能狠下心肠。   “……”   仍跪在地上的夏瑶瞪着一对大眼,渐渐地回头看向夏雪。   她眼框里面的眸子在晃动着,很动摇,也很难以置信的样子,映在她眼里的夏雪晕成了模糊的一片。   是泪水模糊了夏雪的身影。   “为什么?”   像是砂石在磨擦的声响,夏瑶嗓音哑哑的,还是一脸不信。   “瑶儿,你……”   夏承业上前,神色复杂地想要扶起自己的女儿,却被对方一掌拍开。   如此一来,男人也恼火了,脸沉了下来。   但在他扬声喝斥前,夏瑶的脸庞瞬间乌云密布,扭曲变形间流下了泪水,狠狠地猛力站了起身。   “为什么就不收我为徒?”   这是夏瑶吼出的第一句话。   然后,她转向夏承业,愤恨地吼出了第二句:   “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自己,只能成为家族延续下去的牺牲品?只能嫁去第五家成为永远被锁在牢里的金丝雀?”   力竭而声嘶。易   身体紧绷到开始颤抖的程度,握着剑的手指节发白,而脸上却开始渐渐染上了苍白,唯有眸子里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⒉   那肯定是一场蕴酿已久的发泄。零   而契机很可能就是久未归家的夏雪──她以为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夏雪。彡   于这种时代身在这样子的高门大户,女子们──那些千金大小姐们──的悲哀大多都是“莫过如此”罢了。②   夏瑶说不定也遭受到不公平的对待。零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成年后就嫁出去联系两个家族,自始成为笼中鸟,相夫教子,谨慎地守着妇道,战战竞竞地至到死亡,才能获得解脱。棋   那么她从武之动机究竟是出于本心,抑或只是在仿效夏雪从武,试图脱离自己的家、自己的身份呢?⑷   很多时候,人在出生时都被定义了,夏瑶似乎也是被定义的一员,但她不想屈服。捌   事实上,她比夏雪要坚强得多了。   雪麒麟记得夏雪是被送去天璇宫的,她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放弃自己的身份,也放弃了那些她沉醉的事物和理应得到的“爱”,而夏瑶却主动去到追求那所谓的“自由”。   诚然,“自由”并不是至高无尚的。   不过谁又能够否定?那一颗追逐着自己想要之物的心呢?无论动机为何,雪麒麟认为挣扎于自己所不满的环境里,是一件很值得自豪和备受尊重的事。   小雪啊小雪,你难道看不见她的坚持吗?   雪麒麟长吁了一声,既替夏雪感到担心,又觉得夏瑶有点可怜。   然而,她又能如何呢?   跳出去高声宣告“如果小雪不收你为徒,我就收你为徒”?   夏瑶正在寻求的绝非是雪麒麟,而且雪麒麟自知自己已经背负得足够多了,她无法再承担更多的重量。   抚了抚胸前那花之印记,雪麒麟又回想起白泽昨天所说的话。   至今,她仍然对玉耀的意图毫无头绪,并为此深感忧虑。   还有皇帝的事。   自身难保的她又如何去到担负夏瑶的一生呢?活得再傻,却不意味着真的无忧无虑,雪麒麟深知道自己正身陷在泥沼之中。   而夏雪──她仅仅是怀里那股复杂、矛盾的感情,就足以让她止步不前了。   “别有不踏实的奢望,你那异想天开的心,还是早早死了比较好。”   果不其然,任由夏瑶如再何加以控诉,夏雪最后仍然给出了拒绝的话语,而且还不留有任何余地。   “为什么?我会很努力的……”   一再被拒绝,夏瑶无法维持那咄咄迫人的态度。   她已经近乎在哀求了。   “资质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你的身体已经基本成形,走不远的。”   夏雪几乎否定了所有努力家所付出的一切。   那虽然是不够客观的说法,但为了不给予对方一丝希望,她也只能如此吧,雪麒麟能够理解。 27、倾毁之灾(4)   “我走不走得远没有人能知道,就好像雪姑姑你当时也没有想过会从武吧?你为什么要否定这个可能性呢?”   夏瑶转为劝说的口吻,试图说服夏雪。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何种面貌,是常用到的说辞,但那也是给予人们虚无希望的罪魁祸首。   “其他人未必,但你走不远。”   夏雪有点强词夺理了。   “为什么?”夏瑶语带哭腔,一脸不理解。   “因为我讨厌你。”   此言一铿将落地,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连门外偷听的三人也不例外。   “你是夏承业的女儿,所以我讨厌你。”   ──这个大笨蛋!明明你才是最能体会夏瑶心情的人!   看见夏承业一脸苦涩,夏瑶连着头踉呛后退,而夏雪自己眸子里也透着哀伤,雪麒麟真想冲上去拧夏雪的耳朵。   但在那之前,夏瑶已经冲了出来。   她抹着眼角的泪光,连剑都丢落在房间之中,不顾一切地往外面冲去。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雪麒麟几人,但她的视线确实有瞬间落到她们身上。   “小妹,你果然还是恨我啊……可是你不应该这样对瑶儿的。”   夏承业混杂着失望和痛心的话语紧接在那之后响起,夏雪只是沉默以对。   望着夏瑶离开的方向,再度抚了抚胸前花朵印记之所在,雪麒麟垂下视线,叹出了那一口哀伤的叹息。   “真麻烦啊……”   那是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的轻言细语。   *   夏承业离开时,雪麒麟、水云儿和天玑三人识趣地躲到了墙壁转角之后。   这自然是想避免碰面的尴尬了,遑论偷听本来就不是能见光的事情,考虑到不给夏雪造成麻烦,暂时退避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甚至想招呼水云儿和天玑静静离开。   不过,夏雪显然早就注意到她们的存在,紧接在夏承业之后走出门房,视线直直就往三人所在之处望去。   “嘿,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天璇宫小师祖,竟然还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是偷儿吗?雪麒麟。”   走到雪麒麟面前,夏雪抱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瞧。   她的眼神相当鄙夷和厌恶,像是在看一只虫子似的,而对此雪麒麟只好“哈哈……”地干笑几声。   “我们只是路过、只是路过啊……对吧,小──”   转头打算寻求帮腔的雪麒麟发现水云儿和天玑早就逃之夭夭,只剩下她在面对夏雪,在一阵子呆滞后,气愤难平地跳起身子来。   “哇,她们竟然出卖我!太不应该了咩,我要找她们算帐去!”   雪麒麟骂骂咧咧,捞起不存在的长袖子,假装出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模样,转身就想逃离现场。   “站着!”   精明的夏雪一眼就洞悉了雪麒麟的雕虫小技,右手如电弹射而出,揪住了雪麒麟的后领。   “你逃什么?”   夏雪似笑非笑地问道,把女孩的身体扳向自己。   望见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上满是笑意,雪麒麟握拳凑到嘴前,轻咳了两声,然后举着手说:   “早呀,小雪。”   “早。”夏雪先礼貌地回了一声,然后又耐人寻味地问道:“刚才的大戏好看吗?”   雪麒麟闪闪缩缩地窥探了几眼夏雪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有一种在问“你有什么意见呢?”的征询之意。   原来如此,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吗?雪麒麟恍然大悟。   “那个……你那个侄女来求你收她为徒了?”   一边问着,雪麒麟整理了一下被扯歪了的衣衫。夏雪抱胸靠在墙上,很没劲地踢了踢地上的碎石。   “肯定是你说了多余的话。”   “呃……不会吧?”   雪麒麟也靠到墙上,肩膀碰着夏雪的手臂,有点心虚地瞄了夏雪一眼。   接着,她把昨天在早上的事情,尤其是马车上夏瑶所问的问题和自己的回答通通都告诉了夏雪。   就好像听了一个很深刻的故事般,夏雪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以叹息打破了沉默。   “麻烦的家伙,像你一样。”   “你刚才太狠心了吧。”   雪麒麟觉得心里闷闷的,学着夏雪踢飞了地上的碎石。那石头飞出走廊,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惊起几片落叶。   “小女孩咩,你太强硬,她就有反抗心哦。”   “总比纠缠不休要好。”   “哟哟哟,那可是歪理呢。”   雪麒麟斜睨着夏雪,提出了这样子的论调说:   “有些人她们本来就倔,你还对她施以大力,很可能会将之‘掰断’。当然,太柔和也会给予她一种‘有机会’的错觉,恐怕她撞破南墙也不回头吧。”   “哼,软不行,硬也不行……还真是‘娇身惯养’呢。”   很不耐烦似的,夏雪敛着眼说。   在半晌无语后,她习惯性地又调侃雪麒麟说:“你偶尔也会说些大道理呢。”   “什么鬼大道理,这只是些许人情世故吧?”   “呵,人情世故从你口中说出来本就是奇怪的事。   “你就跟我贫吧!”   雪麒麟撇起嘴来,接着双目失去焦点,呢喃着说:   “毕竟是棘手的年纪嘛……”   女孩想起自己那个死活都要学习法术的侄女,还有冒雨跪了足足三天的水云儿。   她们的年纪都和夏瑶类近,这种年纪的少女往往都会做出令人讶异的举动,和“固执”这个词惊人地一拍即合。   “为什么不答应她呢?”   雪麒麟重新凝聚视线,抬头侧望夏雪。   “你还没有亲传弟子,她的条件也不差,就是习武晚了点,但是那也并非什么不可补足的事情……还是说,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静静地说着,雪麒麟能够看见夏雪的视线泛起涟漪。⑵   “──怎么面对你的家人?”霖   这一次,夏雪沉默了许久许久。V   她最后轻轻地缩起肩膀,整个人小了一圈似的,视线也垂到脚尖上,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I   “……是有一点。”她叹声给出了回答。I   为数不多的示弱。I   无论是谁,总会有不擅长的地方,谁都一样,而夏雪的弱点或许就在这里。物   “……也是个傻孩子啊。”零   雪麒麟也跟着叹了口气,受不了似的摇着头。玖   “都是痴儿,痴痴傻傻聚在一窝。”I   “你在说你吗?”夏雪失笑出声。I   “说我,也说你,也说小七,也说小云,也说小震,都是傻的。”I   雪麒麟朗声回答,夏雪稍微扬起了嘴角。留   “其实你平时都是装出来的吧?那股傻气。”揪   “嘿,别赞我,我会骄傲的。”   雪麒麟装傻充愣,得意地挠起头来。   然后,彷佛渐渐溶解在水里似的,雪麒麟的表情稍稍变得模糊起来。   “人呐,活得傻点好,少烦恼。”她小声轻诉。   “可是,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烦恼──只要有在乎的事物。”   如此说着的夏雪,脸上是怔怔的表情,而雪麒麟无奈地耸了耸肩。   同时地,一名侍女现身在院门处,雪麒麟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侍女身边还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贝小路。   是为库房被盗一事而来的吧?想着,雪麒麟“嘿”地站直身体,离开了墙边。   “是啊,你我也一样。”   女孩一边拍打沾在衣服上的尘土,一边回应夏雪刚才的说话。   “你的烦恼又来咯。”   幸灾乐祸地说完后,雪麒麟大笑地喊着“贝妹妹,你来看姐姐了!”就迎向贝小路,惹得后者脸容扭曲。   望着平时傻呼呼,正经时又能让人感觉到可靠的女孩,夏雪五味陈杂,幽幽地又吐出一声叹息。   “令人又爱又恨的家伙。”   如此嘀咕着,夏雪不自觉笑了出来。   那是个甜美的笑容。   ──自心底感到高兴的笑容。   *   果不其然,贝小路正是为了库房被盗一事前来夏家商谈的。   丐帮承接了库房看守的要务,长期看守夏家的库房,而现在库房被盗,根据合约,丐帮需要因为护卫不力而付出一定责任,承担夏家的四成损失。   这种情况一般而言,丐帮需承担的损失金额应该会更多,但是考虑到夏家的财产之庞大,在前帮主龙天宇的主张下减到四成。   夏家对此颇有微词。   然而除了丐帮,也没有谁具备那个魄力和实力去接下这种涉及金额如此巨大的任务了。   尽管只是四成,也是个天文数字。   丐帮产业遍及南北,也是一等一富有的大门派,然而这次事件实在过于严重,贝小路这位临危上马的代帮主,自然要亲身来到跟夏家交涉、对接了。   无论是贝小路还是夏雪,她们商谈事情时也十分认真,完美地切换至“公事公办”的态度,平时的乖张如浮云一样消失无踪,反倒是雪麒麟左看看右望望,还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插断他们,像个傻瓜似的。   幸好,天玑比她更傻,听了一会儿就倒在水云儿的怀里呼呼大睡了。   “夏长老,老娘想去库房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稍微谈论了有关事情的来龙去脉,贝小路问了一些细节,得到夏雪仔细的回复后,便严正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贝小路似乎还没有去过现场。   大概是昨天初到,先是陪了雪麒麟去书院,晚上则是和丐帮分舵交接之故吧。   “这个自然可以。”   夏雪欣然答应,然后侧头吩咐带领贝小路前来,留下服侍至今的侍女通知夏承业。   “雪麒麟,你也一起去吗?”   贝小路扭头询问,雪麒麟望了一眼夏雪,得到“随你吧”的眼神。   “那就一起吧。”   在金陵的事情,雪麒麟基本上办完,接下来也只是闲着,走一趟也无不可,或许还能帮上忙。   “那就烦请贝帮主稍等一下,我需要些许时间洗漱整装。”   贝小路应该提早和夏雪约好的。   不过,早上夏瑶的事情稍微耽误了些许时间,夏雪至今穿着一身睡裙。雪麒麟和水云儿她们也一样。   几人各自回房换装梳洗,期间贝小路则待在中堂等候。   准备妥当后,在夏雪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了夏府的中心地带。   那里另有一堵围墙围住,如果夏府是一座大城,这片占地不大的库房就是城中城,墙上更备有一些弓弩,看起来戒备森严。   外围的防御似乎是夏府所聘请的护院负责。   据夏雪介绍,负责守护库房的护院一共有三十人之多,除了武者出身的,也有军旅退下来的老兵,而负责这一带安全的副头领更是一名原军队将领,极擅长防守。   这名副头领已经在事发那天身死,三十名护院也有大半覆没,而剩下的十五名大多都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奇怪的是,那些幸存者无一见到行凶者的模样。   库房围墙上的大门由黑铁铸造而成,看起来相当坚固,墙里只有一间小屋,那里有着库房唯一的入口。   嗯,库房是建在地下的。   作为库房入口的小屋,大门以墨色重金为材铸造,非常厚重,理所当然也相当坚固,雪麒麟估算要把门板打穿,就算是宗师也未必可以轻易办到。   四面墙壁理所当然也夹有相当坚固的金属夹层,屋顶的瓦片之下也有一块足够厚重的金属隔板。   “牢不可破啊……”   抚摸着那宛如隔断了空间的黑色大门,感受传来的冰凉触感,雪麒麟发出慨叹。   “牢不可破?没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库房被盗已经是事实。”   夏雪嘲笑着说,水云儿也立刻作出响应:   “就是因为都觉得牢不可破,所以才会大意吧……”   贝小路来来回回端详了好几遍黑色的大门,突然猛力一掌拍在大门上。   那龙形虚影撞在大门上,随之响起的“咚”声又低又沉,大门却纹风不动,彷佛只是礼貌地悲鸣一声。   “──好硬!”   她甩手痛呼。   “真是见鬼了,奶奶个熊……这东西真的有够硬的,要打破它可不是轻易的事啊……”   丐帮的武技以刚猛着称,贝小路所习的掌法更是其中之佼佼者。   她的掌力有多大,雪麒麟再清楚不过,但刚才她尝试性地打了一掌,却依然动摇不了大门,足以证明那并非是纸老虎。 28、倾毁之灾(5)   但是,门上面并没有缺口。   房间的四周也没有。   也就是说,那盗库之人并不是破坏性入侵,而是利用某种方法打开大门进入库房的。   难道夏家有内鬼咩?   雪麒麟想起夏雪当天意味深远的发言,结合现在观察得来的线索,有了这样子的猜测。   似乎也意识到了,贝小路皱着眉问道:   “夏长老,如果老娘没搞错,这大门的钥匙应该一共有四把?”   “是的,一把由我保管,一把在宋管家手上,一把则由贵派长老保管,最后一把则在我五弟手上。”   突然地,一个声音介入到几人之间,她们回头一看,就见到夏承业刚穿过围墙的门。   已经打扮妥当的他昂首阔步走来,身边跟着夏雪派去的侍女。   “哼,真会找时机。”夏雪如此嘀咕。   知道她现在的说话是别扭成份居多,雪麒麟按捺不住就窃笑了几声。   “贝前辈,你好。”   夏承业站定在贝小路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贝小路也理所当然地还礼,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夏家主,这四把钥匙没有遗失过?”   “都在。”   贝小路想了想,又提出一个问题说:   “四把都不同?”   “自然不同。”   贝小路砸了砸嘴巴,不痛快地吐槽说:   “妈个蛋,真的奇了怪了,难道有鬼?门明明还完整。”   天玑听见了贝小路的发言,似乎信以为真,扯了扯雪麒麟的袖子就说:起   “麒麟麒麟,你说是不是有人穿墙穿进去的呀?我看齐姐姐的小说,就有这样子的情节啊!”②   “是呀是呀,就在你背后。”I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着,突然装出一个鬼脸,吓得天玑惊叫连连。夏承业苦笑着瞄了两人一眼,然后才回复贝小路。I   “这也正是我们奇怪的地方。”I   “喂,小业!”磷   突然一拍额头,雪麒麟插嘴。④   “小、小业?”玖   不管夏承业是因为称呼的问题感到狼狈,雪麒麟自顾自地认真提问:棋   “这四把钥匙,能不能只用一把就可以推测出其余的构造呀?或是从锁头的形状之类反推出钥匙咩?”叁   “这个……”师   夏承业皱起了眉头,望向了夏雪。后者耸了耸肩,示意没所谓。   “锁是先父订造的,锁也不是由一人铸成,而是四人合力铸造的,而每个锁的锁孔和钥匙都是四个人分别独立设计的,只有合拢的部分是按照标准铸造……所以不太可能发生上述的情况。”   “那会不会是这几位锁匠……?”   “不可能。”夏承业断然否定,“那几位锁匠都已经辞世,图纸也早就烧毁。”   “这样啊……”   雪麒麟挠了挠脑袋,有点不乐。她原本以为可能就是这里出问题了。   “后人之类呢?”贝小路接着雪麒麟的思路往下提问。   “这个……应该不可能,那锁的构造太复杂了,没有图纸,那些锁匠应该无法重现才对,更别说是留传给后人了。”   这次夏承业的回答就没有先前般斩钉截铁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还真的是见鬼了,就算里面的银两都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啊……奶奶的。”   “麒麟麒麟,会不会是有个超能干的开锁匠,一眼就看穿了锁的结构,就把它给打开了呀?”   见到天玑又在异想天开了,雪麒麟无奈地叹气。   “……又是在小七的小说里看来的?”   “不,这是小云姐姐的小说哦!”   “的确是我的……”   水云儿尴尬地笑了笑。   看样子不仅是齐绮琪,水云儿也很喜欢看那些虚构的故事。   只是,她的书都收在哪里了?   雪麒麟的印象里,没有在水云儿的房间看到过类似的书藉,此刻表现得有点惊讶。   然而,对于天玑那天马行空的猜测,夏雪却紧拧了眉心。   “……不,并不是没有可能。”她喃喃地说。   “嗯?”   夏承业听见了她的小声呢喃,立刻发出疑问的声音。   “小妹是指,贼人是把自己用工具开锁进去的?不可能吧……”   “天下的能人异士那么多,你能排除这种可能吗?我的好大哥。”   夏雪嗤笑,然后严肃地指出:   “不管如何,事实就是贼人进去了,而门没坏。”   “……这倒也是。”   夏承业苦恼地皱起整张脸来。   “夏家主,能把门打开吗?我们进去看看吧,站在这里瞎猜,答案也不会从天而降。”   左思右想也得不到答案,贝小路索性放弃思考,如此建议说。她原本就是来看库房的情况,只站在门外算什么回事呢?   雪麒麟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也附和着说:“先进去看看吧。”   “好的,钥匙我已经要来了。”   夏承业点头同意了贝小路的提议,从袖子里掏出了四把钥匙齿都不尽相同,极其复杂的钥匙。   他分别把其中两把钥匙交给了夏雪、贝小路,自己则也掌有一把,而剩下的一把在稍显纠结后,在夏雪的提议下交给了雪麒麟。   四把钥匙必须同时转动才能解开门锁,时间差不能差距太大,而且缺一不可。   在夏承业的主持下,其余三人听着号令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之中,往同一方向转动,门锁随即发出咯咯地的金属构件咬合声。   然后,沉重的大门便被他们给推开了。   小屋里只有一个楼梯口,其中的楼梯直通地下库房。   夏承业点燃起火把以作照明,几人跟在他后面走了下去。   库房大概位于地下约莫十米深处,几人不消一会儿就走到了楼梯尽头,而这里又有一对大门,门上则有一个十字形的锁孔。   夏承业收回四把钥匙,用巧法的手法将四把钥匙组合成一把,看得雪麒麟啧啧称奇。他把那组合钥匙插进锁孔之中,先顺时针扭了大半个圈,又逆时针扭了两个圈,门的锁才被解开。   “真是巧妙咩……”   雪麒麟心想,这种锁不是一般人能够铸造出来的,天璇宫上可能也只有李婉婷有这个能耐。   库房的面积比雪麒麟想象中要大。   与书院地下的禁书库相比,这里似乎不遑多让。   墙的四周挂了有类似夜明珠的东西,偌大的一片空间像极沐浴在柔和之月色底下一样,不显得幽暗,而那些堆在角落里,金光璀璨的金银珠宝几乎要盲了雪麒麟的双眼。   “好闪!好亮!要亮瞎我的眼了!”雪麒麟以袖遮眼,“不是说被盗光了吗?”   “十不余一,这跟盗光了有什么分别?”   夏雪口吻讽刺地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   诚然,这个库房并不处于满载状态,金银的量大概只占了库房的一个角落,但是价值也不菲了,估摸也得上百万银了吧。   雪麒麟哪里见过那么多钱,会如此惊讶也是情非得已。   不过,并不体谅雪麒麟的情况,一旁的贝小路就紧接着夏雪之后落井下石地说:   “小见多怪。不是老娘说你,这一丁点金子,你就那么惊讶了?怎么就跟个乡下人似的。”   被如此奚落了一番,雪麒麟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无奈的是,她本来就穷,想要反驳也没有底气,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闷着一肚子气不说话了。   “夏家主、夏长老,你说贼人能不能挖地洞……”   “贝帮主,这里──   “打着!老娘是代帮主,不是帮主。”   可能是和某种坚持有关,贝小路不知为何很在意那一个“代”字。   被人打断纠正称呼问题,久经商场的大商人倒没有多少尴尬,反而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这种是我的不是。”   他笑起来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   接着,他更换了正确的称呼,重新斟酌措辞再说:   “贝代帮主,库房的墙壁夹层都有墨色重金存在,而且墙壁也没有损坏,所以几乎也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   天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说不定是真的会穿墙呀!”   “闭嘴吧你!”   雪麒麟正好一肚子没处发泄,而天玑兴奋不己的发言正好撞在枪口上,最终惨遭自己的主人一手捂住了嘴巴。   器灵女孩的声音咕噜咕噜闷在雪麒麟手掌底下乱转着。   夏承业摆出请的手势,要带领、陪同贝小路察看库房,于是几人便跟着他开始“参观”夏府庞大的房库。   “小师父,你说法术能不能办到呐?”   水云儿突然弯低身子凑到雪麒麟的耳边问道。   她吐气如兰,吐息里带有清新的水气,吹得雪麒麟耳朵发痒,脸不争气地红了。   嗯,自从向齐绮琪吐露实情后,雪麒麟越发注意到身边之人的性别差异了。   “……办、办到什么呀?”   尽量不去注意水云儿那碰到自己肩膀的胸部之触感,雪麒麟克制里心里的慌张,有点狼狈地反问。   水云儿很奇怪雪麒麟的反应,眨了眨眼睛,但还是着重在当前问题上。   “穿墙。”她答。   “……你认为有可能吗?”   “就在小师父你出现前,我们无法想象人能够制御自然现象呐。如果是法术的话,穿透物体是不是有可能呢?”   “嗯……”   雪麒麟沉吟着陷入思绪之中。   事实上,空间系的法术确实可以穿墙,但那是很后期才出现的技术,而且属于西方的体系,不应该会在这个时代出现才对。   但凡事都有例外。   “我想,应该有可能。”雪麒麟沉着地指出,“但就我所知,能够办到的恐怕只有玉耀。”   “已知的人物里吗?”   “对,已知的人物里。”   雪麒麟万分肯定地点了头,随即又若有所思地抱起胸来。   “不过,我认为把锁打开可能性远比穿墙大。”她侧目看着水云儿。⒈   师徒俩交谈着,不知不觉地落后于大队。I   然而,就在她们想加快脚步追上之际,夏雪却没有先兆地减慢脚步,落后到她们旁边。I   “雪麒麟,你说要是李姐姐,要把这锁头研究透,需要多久时间?”澪   “小婷?”雪麒麟大感愕然,“怎么突然提到小婷了咩?”删   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夏雪是以“李婉婷能够解锁为前提”来到询问“需要多少时间”的。e   “她不仅是铸剑师,还是机关师。锁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机关,不是吗?”r   “嗯……确实是。”零   雪麒麟姑且认同了夏雪的说法。器   “墨家应该有一位宗师。”私   夏雪干脆地提出了自己的怀疑。V   对于一件不可能或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上,会怀疑到宗师等级的灵者身上可以理解,但她暗指的对象也未免太超乎了想象一些。I   不,不是超乎想象。I   只是在之前完全没有联想到那个人的身上罢了。I   “慢着,你怀疑是墨未央做的好事?”   雪麒麟愕然地止住脚步,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水云儿和夏雪也跟着停下。   她在帝都曾经和墨未央有过间接的对峙,但对墨未央的了解依然停留在“名字”上。   说准确点,那是她在现存宗师里最不了解的一位。   苍凛况且有史可查,墨未央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宗师却没有任何记录,而同样情况的玉耀,雪麒麟则与之交过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唯有墨未央,她是一无所知──准确说,知道得最少。   “机关的研究和制作一直很费钱,天璇宫的赤字部分很大要归因于铸剑房的用度,李姐姐那木头人对这方面不敏感,但帐是我管的。”   是比谁都更清楚的意思吗?雪麒麟猜测着。   “夏姐姐,认为他的动机比玉耀更大一些?”   水云儿试探着问,而夏雪也毫不乖张地点了头。   “缺钱,就找办法要钱,合情合理。”夏雪抱胸答道。   “小雪,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法术的钻研原本也是很花钱的。”   雪麒麟不太认同夏雪的观点,认为那不具备唯一性。   法术烧钱的程度不下于机关术,毕竟进行一些法术加工时所需的灵性素材都是很贵,用予天玑灵体寄缩的本身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当时雪麒麟好不容易才从天璇宫库房里找出来的。   尽管如此,夏雪提出的可能性终究是一个新的怀疑方向。   如果能够查出是谁人所为,透过交涉、威胁等手段,还保有追回失盗银两的可能性。 29、倾毁之灾(6)   可惜,库房里没有发现任何珠丝马迹。   ──简直就是完整无缺的程度了。   库房墙壁上没有任何可见的破损,雪麒麟用法术测试了一下,也找不着任何空隙,基本可以排除任何破坏性的侵入行为。   当然,比起天玑提出的“穿墙”以及“鬼怪作祟”两个可能性,众人还是倾向相信于贼人是打开库房的大门,堂而皇之进入这个猜测。   问题在于贼人要如何打开库房的门。   钥匙是分开保管的,而四个人都没有遗失过,除非他们串通一气,但是其中一个持有者却是夏承业本人,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去到盗取自己的家产,也没有那个理由。   既然毫无发现,留在库房也没有意义。   几人离开了库房,待夏承业重新上好锁后,一直让自己大哥保持主导的夏雪却忽然开口。   “尸体呢?”   她是指那些死去的护院以及丐帮弟子吧。   “他们身上有什么线索?任何剑法──武功都会留下一些可循的痕迹,尽管虚伪装也聊胜于无。”   “护院们都是被一击毙命的,几乎毫无反抗过的痕迹,行凶者都是专攻击喉咙、后脑等要害位置。”   夏承业先是凝声介绍了护院的情况,紧接着扭头望向贝小路,示意丐帮的情况由她来说。   “老娘也去看过咱们弟子的尸体,他们大抵也一样,其中两位地境也是被那天杀的东西一击要了命。别让我知道是谁所的杰作,老娘一定不放过那些混帐东西的!”   如此说着的贝小路眼里满是怒火,牢牢地握紧了拳头。   她很用力,指节都发白了,还因为指甲戳穿了皮肤而流出些许鲜血。   丐帮是很讲“义气”的门派,贝小路自幼生于丐帮,“义气”两字几乎刻在她的身体深处,会愤怒至此也不足为奇。   更别说,前丐帮帮主龙天宇是死在影门的手中,而贝小路据说和龙天宇一直情同兄妹。   “小路,你流血了。”   雪麒麟过去握着的她拳头试着扳开,脸色相当平静。   贝小路愣愣地回望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深呼吸好几下,试着平伏自己的心情。   “……很像影门那班狗东西的杰作。”   那些狗吃的东西!贝小路“啐”的一声,刚稍微平伏的情绪又再次激动。   “贝前辈,这怎么说?”夏雪皱眉询问详情。   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的贝小路扭头看向夏雪时很用力,那眼神几乎要杀人了。夏雪没有被吓到,正面迎接她的目光。   “老娘问你,你务求一击憋命时,会特地避开心脏的位置吗?”   自知不妥的贝小路给予夏雪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才用极力克制,但仍显得不稳的口吻反问。   “当然是选就手的。”雪麒麟代替夏雪回答。   “丐帮弟子里没有一个人是心脏遭创的,喉咙、后脑,都是攻击这两位置。”   “贝前辈的意思是说,凶手想要一击毙命,但刻意避开了心脏的位置?”   贝小路才说完,夏雪立刻又追问确定,结果获得了前者的肯定。   “那是不想让他们发出声音呐。”水云儿叹息一声,“刺客的寻常手段。”   “不过,影门自从帝都一事后不是消声匿迹了咩?”   如果这真是影门所为,那还真是阴魂不散呢!雪麒麟有点烦躁,想起一再针对自己的影子。   “这只是可能性,刺客也不一定是影门的刺客。”   夏雪沉思着说,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她闹头痛似的揉了揉额角,闭上眼睛说:   “但是,影门的力量最强,也只有他们能够在无声无息下击杀这么多护院和丐帮弟子。里面有两位地境,而影门还有天境的刺客。”   说着就烦不胜烦了,夏雪不高兴地砸了砸嘴巴。   “他们没能力打开那对门吧?”   又望了一眼库房高矗的大门,雪麒麟仍然有所疑惑。   “小师父,影门很少会凭着自主意志行动的呐。”   水云儿面露苦笑。   她依序迎上众人的疑惑视线,然后才轻启嫩唇,沉静而有力地吐出一个事实。   “──他们是卖命的人。”   **   “雪麒麟。”   走向正厅的半路上,在最前排的夏雪再次落后到雪麒麟身边。   她似乎正在纠结着什么,眉头轻轻皱着,看得雪麒麟有种伸手将之揉开的冲动。   “怎么了?”女孩柔声反问。   “如果是你,你有办法能够不破坏库房的前提下,进入到库房吗?”   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雪麒麟眨了眨眼睛。   她认真地抱胸歪头沉思半晌,发出“嗯……”的声音,最终摊了摊手。   “我是没有办法啦,那方面的法术我不太擅长,不过如果是小鱼的话……她的‘雾化’天赋应该可以办到,你该不会怀疑小鱼吧?”   面对挑着眉反问的雪麒麟,夏雪不置可否。   “那另外几位呢?”   “苍凛和珈蓝应该都只能硬闯了,玉耀我觉得她应该也有办法,毕竟你库房的大门还是有一丝空隙……法术比较多功能,你也是知道的。至于墨未央……我就不太清楚了。”   接过了话头,婉约娴静地跟在旁边的水云儿插嘴问道:   “夏姐姐,你怀疑是一位宗师下的手?”   “至少,有一位宗师站在了背后。”   夏雪也不点头,纯粹将自己的主张诉诸言语。   “现存的可能性,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能耐了,雪麒麟。”   夏雪扭头朝雪麒麟投以一个“不是吗?”的眼神,而雪麒麟则说着“也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快地回望对方。   “所以,你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喊我来的咯?”   还以为你那么好心是陪我去书院呢!雪麒麟嘀咕着。   “庆幸吧,你终于可以多少发挥点作用。”   夏雪又挂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雪麒麟于是将鼻子皱得更深了。   “你这种语气和态度有时挺让人讨厌的。”   “不过你挺喜欢的,不是吗?”(   夏雪如此调侃雪麒麟时,水云儿不知为何有点不高兴地抖了抖眉毛。二   “哇,娘,有人‘以牙还牙’咬了我一口咩!”)   雪麒麟大翻白眼,装作一副马上就要原地倒下的模样。看见她的反应,夏雪“呵”了一声,给出了这样的感想:鸠   “跟个三岁小孩似的。”澪   “一样就一样啦,活得高兴。”巫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话语里颇有“这你就不懂了”的意味。接着,她露出认真的神色,平静地说:③   “坦白说,要进入库房或许有可能,但要把里面的东西一夜之间转移走,才是真正的难处。就算小鱼能够进走库房,能带不走那么巨量的金银珠宝哦。”巴   “麒麟麒麟,如果是那个大叔看起来很黏乎乎、黑漆漆的界域呢?”(   突然介入的天玑睁着一对大眼睛,很好奇地大声问道。一瞬间,她的问题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七   “小玑,你又胡说什么呢?你怎么整天都净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什么叫很黏乎乎、黑漆漆的界域……咦?”)   摆出大姐姐架势教训天玑的雪麒麟,语速渐渐慢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⑴   紧接那惊疑不定的单音,她愕然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里面满是急速流转的思绪。叁   众人都跟着停下脚步,视线焦点都投在了女孩的身上。   而女孩恍若未觉,只是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世界里。   “雪麒麟,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夏雪忍不住提问,但是雪麒麟没有回答,只是举手示意先等等。   “……”   女孩凝眉思索起来,垂着头不作声。   对于墨未央的界域,雪麒麟没有多少了解。   在帝都的时候,她与墨未央也没有正面交过手,但北冥有鱼曾经提到那些机关兵器是从墨未央脚下延伸出来,很像墨水的黑色领域里冒出来。   如果,墨未央的界域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的空间呢?   而那很像墨水的领域只是这个空间的连接口的话,或许就能把库房所有东西给装下来。   他是墨家神匠,有能力打开库房里的锁头。   “……墨未央。”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经意就呢喃出那个墨色的名字。   “墨未央?”   刚靠近过来的贝小路听见了那细若蚊鸣的声音,和夏承业对望了一眼。一向急性子的贝小路立刻急忙地追问:   “喂,不小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贝前辈,你别急,先让小师父梳理清楚。”   水云儿出言劝说一脸急躁的贝小路。   听见“小师父”这三个字,夏承业脸上有愕然一闪即逝,接下来看向雪麒麟的目光带着些许思索。   然后,现场就陷入诡异地静默之中。   人们都在等待着雪麒麟自沉思中醒来,但在那之前──   “──老、老爷,大、大事不妙了!”   那个慌慌张张,夹杂着气促的声音自稍远的地方传来。   人们的注意力随即从雪麒麟身上,移向声音的来处。他们一扭头,就看见一名下人正在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雪麒麟也皱眉抬头,望向了那边。   “老、老爷……”   是跑得太急了,气没有缓过来,下人气喘呼呼。   “别急,慢慢说。”   声音温厚地拍了拍下人的肩膀,夏承业让他先顺过气来再说。   那下人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呼吸才稍稍平缓过来,立刻就用那因为缺水而显得沙哑的嗓音,用慌张又高亢的音量说:   “消息漏了!”   他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但又显得突兀和语无论次。   “什么消息漏了?”夏雪既不悦又稍显焦急,“你说清楚点。”   下人再次顺了顺气,拍了拍胸膛,一口气不带停顿再次回答:   “钱庄来了好多人要兑现,正好在场的宋管家已经出面处理了,但是、但是要拦不住了,那些人不讲理,又打又敲,说要老爷出面说清楚!”   话音一落,如惊雷炸响。   “挤兑了……”   像是感到晕眩般,夏雪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雪麒麟及时扶住了她。   “……终于还是发生了。”   夏家家主脸上血色全失,捂按住了脸。他本应具有魄力的声音于此刻无比地虚弱与苍白。   ──倾毁之灾到来了。 30、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1)   华朝的经济相当繁荣。   得益于各项政策的开放和自由度,以及各商路的稳定,华朝的进出口似乎有一个极可观的数字,而内部经济也因为各项针对商业的优惠政策而生气勃勃。   钱庄便是在这片肥沃的经济丰土上诞生之物。   最初的问题很简单,大量现银货币的保管极不易,大额交易时往往需要动用马拉货车去到盛载金子银子,不仅带来相当不便,而且正所谓财不可露眼,如此明目张胆地拉着一车钱财出门,也难保不会被不轨之人盯上,更容易暴露在各种危险之中。   于是,银票就应运而生了。   银票上的几个户部官印并不能让一张纸的价值等同于金银,背后更多是有等量的金银在支撑,人们可以拿着银票到官府兑换成等量的金银。   理所当然地,这个兑换是要交付手续费的,对于银票的使用者而言,实际上就是付钱买便利。   另外,官府对于大规模兑换银票的行为很头痛,因为这屡屡会把他们的库房在短时间里掏空。   有了需求,自然就会有人出来满足。   待市场在需求下诞生,并有利可图时,商人们也会蜂拥而至,最终私营钱庄也就被商人们推到世人面前。   在一开始,他们只是用更优惠的手续费来提供兑换服务,商人发现可以借由提供存取款服务来达到集资之效,又推出了相关的服务。   人们在钱庄存了钱,会获得一张票据以及相应的利息。所谓“利息”可是平白长出金子来的事儿,有余钱的百姓们何乐而不为,都争相把现银存到了钱庄。   后来,那些钱庄的票据甚至在私下交易里能够作为金钱使用,而且由于某种程度上的便宜性,甚至在黑市的交易里一度超过官银的地位。   这些情况屡禁不止,官府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以向私人钱庄设立特定税项征收来弥补损失,同时也因为涉及经济的命脉予以严格的监控。   正因如此──   当夏家钱庄总号被闻讯而来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传出挤兑消息后,金陵的知府大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召齐人马,急匆匆赶到那里。   他甚至比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的夏家一行人还要早到半步。   “哎呀,夏承业,看你干的好事!”   马车静悄悄从后门进入钱庄总号,夏承业才撩开车帘准备下车,那身穿官袍的中年儒雅男子便跑了过来,气急败坏就是这么一句。   “你怎么就不事先通知一声?本府真是被闹懵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府还一无所知。你瞧!都乱成怎么样子了?”   他用下巴比划店面的方向。   坐在后一辆马车的雪麒麟刚落地,便沿着看去,结果视线却被建筑所挡,什么都看不见,倒是那边吵吵闹闹的喝骂声无碍地传了过来,扰嚷着她的耳朵。   都快成市场了咩,她抖了抖耳朵。   “是承业的不是。”   夏承业爽快地拱手道了歉,没有任何推卸责任。   “麻烦到史大人了。”   “哎……你跟本府道歉有什么用?快点去把事情平息下来,还是说──”   原本一脸伤脑筋的知府大人目光突然眯得如针细,直直地紧盯着夏承业不放。   “那是真的?你们库房被盗的事情。”   这位金陵最高负责人似乎还没有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很显然,夏府并没有通报官府,同时又把消息隐藏得很好之故,奈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百姓却竟然先得到消息。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那些百姓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一般而言,官府的消息肯定比百姓还要来得快才对,尤其是这种极为敏感的事情。   “史大人无需担心。”   夏承业朗声笑了几下,彷佛真的没有什么大事似的。   “承业近来确实遇到些许麻烦,但仍在掌控之中,史大人大可安枕无忧。”   “如此最好。”   好像真的就在三言两语间被蒙混过去,释然放心了一般,知府大人连连拍着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但很快地,他又摆出意味深远的表情,用端详的目光上下打量夏承业。   “不过,要是真出什么大岔子,别说是你,本府的一身荣禄恐怕也得赔进去。”   你可知道?史大人沉着平稳地予以质问。   “自然自然。”   看见两人像是久别的好友再遇般笑意盈盈,夏雪不屑地别开了目光。   “金陵何时盛产狐狸了?”   她在暗示自己的大哥和知府大人是两只狐狸。   其实那两人心里的弯弯道道也不是难以揣度,不外乎就是在尽量不揭穿那层簿纱,抱有事情能平定的侥幸心理,好待日后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污点罢了。亿   只要不明说,任何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   “城府啊城府……”二   雪麒麟摇头晃脑地呢喃着,旁边的水云儿一脸平静,而贝小路则说出“所以老娘才讨厌这些达官贵人。”这样子的牢骚话。)   可能是注意到贝小路的不高兴吧,史知府目光缓缓地转向了她。〇   “这几位是……?”删   年纪面貌不一的几位女性引起了他的疑惑。I   他似乎是把雪麒麟几人当成了夏承业的女儿或是小妾来处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I   “承业家里什么时候又增添了几名家眷呢?”霖   “史大人可不要折煞承业了。”夏承业垮下了脸,“家有恶妻,哪有这种福份?”七   “理解理解。”I   史大人亮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出于安慰地拍了拍夏承业的肩,两人随即大笑出声。V   这样子浪费时间真的没关系吗?⑻   雪麒麟想出言提醒时,史知府的目光又再度依序扫过众人。   “那这几位是……?”   “请容我来介绍。”   夏承业礼貌地摊摆手掌,最先指向了已经满脸不耐烦的贝小路。   “这是丐帮代帮主贝小路贝姑娘。”   “哦哦,原来是贝代帮主!幸会幸会,久仰大名。”   “贝小路见过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惊喜地拱手致意,贝小路也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回了礼。   接下来,夏承业又把夏雪、水云儿介绍了给知府认识,她们也一一和知府见礼,而待介绍到雪麒麟时,他却不知道为何有些犹豫。   可能是察觉到些许珠丝马迹,有些怀疑雪麒麟的身份吧。   最终,他还是将雪麒麟划归为夏雪的徒弟。   又和几位女性寒暄了几句,知府转身朝夏承业做出了“请”的手势,指尖指向店面方向。   “那么事不宜迟,就让本府看看承业的威风吧,请。”   他的弦言之音就是在说:“夏承业,要是你处理不了,就别怪本府无情了。”   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夏承业摆明听懂了那话中之意,但依然面不改色,脸上爽朗非常。   “哈哈哈,看来史大人很迫不及待了哪!”   两人对望着,笑得比阳光都要灿烂,要说有多虚伪就多虚伪。   走向钱庄前台店面的路上,他们更勾肩搭背地谈笑风生,实则各怀鬼胎,想必心里都在盘算着有没有办法从对方身上获益。   “大商人和大官员都是喜欢故弄玄虚,不把话说开的心机婊,真是有够恶心咩。”   落后一段距离跟在后头,雪麒麟看着两位中年男人的背影,随口就是一串话冒出,未料贝小路却听见其中的陌生词汇,口直心快就问:   “喂,雪麒麟,老娘来问你,‘心机婊’是什么意思?”   “那是跟小师祖和贝前辈拉不上一丁点关系的字眼。”   夏雪绕着发梢,别有意味地抢先回答。   她这是在称赞呢,抑或是暗示自己和小路太蠢,连心机都耍不起来?雪麒麟有点神经质了,谁叫夏雪整天作弄她呢。   “呜……麒麟麒麟,我困了。”   天玑扯了扯雪麒麟的袖子,揉着眼睛说道。   为了隐藏气息,雪麒麟尽量不让气息外泄,提供给天玑维持形体的真气量自然有所减少,所以后者会觉得困也是可以理解的。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拿出了不耐烦的态度。   “你怎么这么麻烦咩?早让你别跟来的……”   “呜……”   听见雪麒麟的抱怨,天玑委屈地抿起嘴巴。   “小师父,我陪天玑妹妹吧。”   总是恰到好处,水云儿主动挺身接下照顾天玑的工作。   “夏家主,请问这里有客房之类的吗?”   她快步上前询问夏承业,说明了天玑的情况,夏承业立刻指出位置,并命下人带领她们过去。   如此这般,水云儿就牵着天玑的手先行离队了。   而彷佛是“前脚离开,后脚就来”,一名捕快衙役装扮的青年就自另一个方向奔来。   “大、大人,不好了!他们打起上来了!”   还没到步,青年便大声呼喊。   “什么?”知府大人瞥了夏承业一眼,隔空喊问,“本府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的吗?怎么就打起上来了?伤到店员了吗?有多少百姓冲进来了?”   停在了知府大人面前,青年喘了几口气,才摇着头说:   “不、不是百姓,是夏家的人把百姓给打了!”   “夏承业,是你下的命令?”   知府大人气急败坏地扭头瞪向夏承业,后者一脸凝重。   不言而明,夏家家主并不知情,他一路赶来,还没有搞清楚情况,自然不可能会下这种命令。   知府砸了砸嘴。   “事情要坏了。”   不仅有凭有据兑换不了现银,钱庄还派人把自己给打了,其中的愤怒可想而知,那些百姓肯定炸开了锅。   难怪越来越吵了……雪麒麟挑起了眉头。   她早就听见店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吵闹,甚至也听见了有打斗、碰撞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自不用说,店面现在肯定早就乱成一团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知府问。   “小、小的也不知道,突然就从街口来了一堆混子,冲过来把在闹着要兑现的百姓给打了。其中有一说这是夏家叫来的,那些百姓们一下子就疯了!”   “去,回衙门叫召集更多人过来维持秩序。”   知府二话不说就下了这道命令,那青年也没有多问,立刻领命朝后门方向跑去。   “──请等等!”   青年还没有跑远,夏雪却突然叫住了他。她的动举引起众人的注意。   “夏四小姐,你这是……?”   事态已经争分夺秒,她这是在闹什么?知府不悦地盯着少女瞧,开始怀疑这个令他惊艳的美女是不是脑筋不好使。   “知府大人,把衙役召来,就算能把事情一时平息也只是权宜之计,百姓肯定会更不满,觉得咱们夏家丈势欺人,后面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就不会如此简单了。”   夏雪不慌不忙,沉稳地如此表示。   想了一下,惊觉她说得有道理,知府脸上闪过另眼相看的诧异,再次仔细打量了这个短发少女。   “说下去。”   “不能压,只能疏。”   夏雪的答案相当简单。   “该如何疏?”   “小妹,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史知府和夏承业异口同声地询问,都投以期盼的眼光。   “没有,但是强压下去也不是好办法。”   夏雪差点又端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但最终忍住,耐着性子说:   “想办法说服他们才是正理。”   “那要是说服不了呢?”   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好办法,结果却是这样子!脸上彷佛刻着这句话的史知府既失望又不屑,但仍用相对克制的语气提醒道:   “你家钱庄恐怕就能化为废墟了。”   “那就任他们打,任他们敲,发泄了也自然好说话。”   “这怎么可以呢?就任他们闹?”   史知府把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觉得夏雪不可理喻,点子烂得不行。   “知府大人,难道你想激起民愤吗?”   夏雪皮笑肉不笑,似乎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蠢材,快要忍不住出口嘲讽般。雪麒麟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忍住。   “那也是‘疏’。”夏雪忍让地说。   确实如此,当人们被怒火冲昏头脑时很多事情都会顾不上,理性也无从说起,只要让他们发泄到能够自控的程度,谈话的大门自然就会打开。   “店面能值几个字钱?”   夏雪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侧目瞄向夏承业,后者皱起了眉头,但没说话。   “要是强压下来,或许会风平浪静一阵子,但是当再次爆发时,肯定要比这一次来得要猛烈。”   “老娘觉得夏长老说得的有道理,在夏家钱庄存钱的不仅是百姓,还有很多达官贵人,要是搞对抗的话,无论是夏府或是官府也吃不了兜着走。”   抱着胸的贝小路只睁开一只眼睛,望向知府和夏承业两人,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承业,你怎么看?”   金陵辖内一定安定繁荣,除了一年前天剑门门主被杀一事曾闹得沸腾腾外,何时出过这种大事?过惯平静生活的知府有点拿不定主意,只好征求夏承业的意见。六   几位女性都对夏承业投以注视,静候他的决定。玲   “──好吧,就听小妹的。”I   终于作出决定时,夏承业脸色复杂。I   那是混杂着不甘、丧败感、自嘲和苦涩的色彩。⒉   彷佛是想要减轻挫败感似的,夏承业不服输地补上一句:叁   “不过,知府大人还是先作准备,以免闹得不可收拾。”似 31、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2)岜   店面的情况比雪麒麟想象中要泾渭分明得多。疤   ──就像楚河汉界一样。事   一边是得到消息来兑换现银的人们满脸怒火地叫嚣着要夏承业出面,而另一边则是焦急不已,不知所措的钱庄伙计们,而分隔开两边的则是一群穿着粗衣麻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匪气,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流氓混子。   这近二十人的流氓混子,朝着兑银的一方面露嘲讽,寸步不移地庇护着钱庄的职员,立场不言自明。   衙役们则被挤到角落边缘里去。   地上有打敲过的痕迹。   名贵的花瓶被打碎、红木做的椅子被敲得断手断脚、桌子被掀翻倒置在地上,店面有许多东西都惨遭损坏。   罪魁祸首自不用说,就是那些忿忿不平的平民百姓了。   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继续大闹,只用嘴皮,恐怕是慑服于那群混子手上的木棍。   人数最多──兑银群众──的那一方里,有数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或痛哭或控诉或破口大骂,而钱庄也有职员受伤见了血,另外还有数名衙役应该在冲突中受到推撞,揉着手手脚脚在骂骂咧咧的。   而全场最安然无恙的,就是那群流氓混子了。   ──还真是欺善怕恶啊……   不难想象,刚才来讨说法的群众面对混子就不敢轻举妄动,官差出来阻拦时却不加收敛的画面,雪麒麟轻叹了口气。   雪麒麟等人此刻藏在遮住小门的屏风后面。   不清楚情况,要怎么处理呢?   况且现在情况正僵持,夏承业和夏雪都不着急出面。   钱庄伙伴一边的人数比较少,透过人们之间的空隙,能够很好地把店面尽量收入眼底,夏承业就决定藏身在这里,事先观察着店面里的情况。   另一方面,前方站有钱庄的伙计,再加上那流氓组成的人墙抵挡,来兑银的人们没有察觉他们想见的夏承业就在如此之近的地方。   “快,让你们的东家出来说清楚!我们有票有据为什么不给我们兑钱,还找人把我们给打了。”   “对啊对啊,你们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不走!”   “可怜我家娃儿的礼钱!我娃儿快要结婚了,彩礼付不起怎么办……呜……没天理呀!”   “叫夏承业出来,我们店面的钱全存在了你们钱庄,怎么没钱兑了?”   “是呀是呀,兑钱!快给我们兑钱!”   此起彼伏的声音,有喝骂、有叫嚣、有哭喊,来兑银的人们满肚子都是怒火,恨不得和钱庄拚命似的,可谓群情汹涌,但硬是没有人敢予以行动。   带着惮忌、不安和害怕,他们的目光不时瞄向那群筑成人墙的流氓混子身上。   他们的心情想必十分矛盾、气闷难抑,想讨回公道和银两,又害怕会受一顿拳脚之灾。   那群混子自然知道这一点,本着深入骨子的流氓性,极尽嘲讽地予以轻蔑的目光,甚至还有人打起呵欠,全然没有把那些群众放在眼里。   眼见如此,夏承业不快地皱起眉毛。   “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怎么把东三巷的猴子给叫来了?”   那群混子和夏承业好像不算是完全没有关系。   雪麒麟探出小脑袋,往店里面望去,很快就在流氓中央看见一个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的人物,应该就是名唤猴子的流氓头领。   那个人约莫三十多四十岁。   他长得贼眉鼠眼,身板却很小,并非那种看起来孔武有力,非常吓人的角色。   不过,他必然有过人之处。   雪麒麟最终注意到他的眸子里透露着狡猾的目光,这人称猴子的混子大哥应该属于有小聪明的类型,可能还是位阴狠性子的角色。   “猴子是你的人?”   知府压低音量问道,夏承业也要同等音量回答说:   “合作关系。”   果然啊,雪麒麟暗忖。   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和黑白两道结交,一些白道无法解决,不能见光的事情,会交由黑道来处理已是常态,而那个猴子应该就是这群流氓的大哥,和夏承业有合作关系。   深知这种潜规则的知府瞄了夏承业一眼,没有追究。   “过去,把宋管家唤来。”   夏承业吩咐下人说。   那下人犹豫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彷佛害怕成为敌矢之敌般急匆匆去寻不知所踪的宋管家。   他没花上多久就找到目标,带着脸上又青又瘀的宋管家往这边走来。   人们见到这位钱庄暂时的最高负责人走向后门,以为他是想逃跑避事,再次激动起来,试图往这边靠近,但被流氓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给挡了回去。   “别动别动!你们这成什么话呢?都跟刁民似的。”   猴子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埋怨着。   然后,他叹了口气,倏地目光阴狠望向群众最前头的一名壮汉,但嘴上依然用堪称客气的口吻说:   “张老三,念在你是街坊份上,听老哥一句话。做人要识趣,回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然你那闺女沦落青楼就别怪老哥无情咯。”   真让人反感,雪麒麟浮现不痛快的神色。   如果不是她站在夏雪这一边,而猴子又是夏家的人,她早就冲上去一记“夺命萝莉剪刀腿”夹爆他的“猴头”了。   而贝小路也见不得猴子这种不讲道义的人,早就气得嘴歪了。   在猴子威胁人们的期间,宋管家来到了夏承业的面前。   不过,夏承业刚问出“是谁把猴子找来?”宋管家还来不及开口回答,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就悠悠然地响起。   “猴子,别跟这班泥腿子扯左扯右了,他们再不离开,全把腿打断吧。”   显然是认出那声音的主人,夏雪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呵,蠢货。”她冷笑连连,“无可救药的家伙。”   雪麒麟没有询问是谁,因为夏承业已经抢先一步喃喃道破了对方的身份。   “……五弟?”   夏承业的五弟。   ──即夏家的养子,夏飞。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叫来猴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夏飞,也只有这种不学无术的子弟才会想出这种糗主义,动用黑势力来恐吓来兑银的群众。   他正好站在钱庄一方靠后的位置,被几名伙计挡住,所以刚刚才会被忽略过去。   似乎没想到那会是夏飞做的蠢事,夏承业就这样难以置信地呆站着,而彼端的情况仍在进一步恶化。   “听见了吗?别怪猴爷无情,快快快,快离开这里,堵人家门口还怎么做生意呢?”   不问是非黑白,只是收钱儿办事的猴子二话不说就指挥手下,向要求兑银的人们逼近过去。   那群流氓显得有些兴奋,挥舞着手中的棍子扬威耀武。   既有钱收,又可以享受木棍殴打在人身上的快感,他们只觉得享受。   面对这群横不讲理的混子,人们敢怒不敢言,一退再退,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地转身离开逃跑,彷佛是想用那满是愤恨的眼神杀死他们似的。   人们此时或许是受到威迫,但那也是有个“度”的。   在退后中,人群里传出“跟他们拚了”的声音,并渐渐得到响应,一些青壮年的男人切换到前排去,纷纷抄起就手的家伙。   冲突即将爆发。   “喂,小雪,要不要──嗯?”   雪麒麟眼看事态要不妙了,扭头想要询问夏雪要不要出手阻止,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一抹残影。   一阵香风荡起。   只见夏雪像是身轻如燕的鸢鸟,几个起落就降临在流氓和人群之间。那大袖飘然落下间,像极舞台上拉开的序幕。   嗯,她就有如轻舞的灵蝶。   美丽、轻盈,而且动作优雅。   不过,她绝对不像那能在一手掌握间消亡的蝴蝶般柔弱。   流氓们对于少女的突然出现很是诧异,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实在是太快了,同时又因为她甜美的容貌和那玲珑浮凸的身材本能性地感到惊艳和浮想翩翩,竟一时呆在原地。   少女背对着的人群也一样。   就在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作梦之际,夏雪却率先动了。   她一个跨步向前,娇小的身子随即压低,一口气就介入到最近的那名流氓怀里。   “咦?”   被夏雪第一个锁定的流氓满脸茫然,顾不上怀疑眼前的美女是不是要投怀送抱,就被对方在一推一拉之间给撂倒了。   “哎哟──”   他的痛呼刚离嘴就突然中断了。   夏雪一脚把他踢得横滑出去,这名壮汉撞倒好几名同伙。不过,他应该要感激少女有顾及力度,否则他恐怕就得去阎罗王处报到了。   “小娘们,找死!”   好几名同伴倒地,其余的流氓终于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店面里的人数众多,可以腾转挪移的地方不多,但夏雪却在方寸之间如鱼得水,像极一块布匹在他们的身边掠过,转间之间就摆平了四、五个人。⑴   人们看着这群流氓被打得落花流水,在短暂茫然之后都大声喊好,一时间尽是为夏雪打气的呼喊,盖过了流氓们的哀鸿遍野。②   流氓头猴子心感不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座位,想要逃离现场。⊙   他真不明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者?③   “你想去哪里?”⑵   猴子没来得及走出几步,一阵甜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夏雪像一道会拐弯的闪电,突然自彼端闪身至他的面前。林   尽管知道眼前的少女并非善类,猴子仍因为她甜美的面容而一度恍神。⑺   不过,他没有迷失自己,也没有忽略自己手下已经全部倒在地上的事实。⒋   “女侠饶命!”他立刻就跪在地上直向夏雪叩头,“小的只是收钱办事,只是混口饭吃而已,小的马上滚马上就滚。”⑻   说着,他的头叩得地板作响。   静观至今的贝小路不齿地砸了砸嘴。   “软骨头。”   “就是咩。不是谁都像我们小路妹妹那样讲义气,有骨气呢!”   雪麒麟立刻如此打趣了一句,惹来了贝小路的一个白眼。   “滚没有意思,不如试试飞?”夏雪甜甜一笑。   正在五体投地的猴子从中捕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连滚带爬就转身往店门跑去,结果才跑出几步就被夏雪一脚喘在屁股,整个人冲势猛烈地往前抛飞,重重摔在店面门外,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好,打得好!”   “姑娘好身手!”   “太解恨了!”   人们兴奋地喊好和拍掌的声音充满了店面,有部些大胆的甚至热情地冲上去包围夏雪又道谢又赞许。   此起彼落的声音在人围里不断传出。   所谓的百姓很简单,谁帮了他们,他们就感激谁。   然而,他们也很容易受到左右。   “四姐,你是什么意思?猴子是我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那有像你这样打弟弟的狗?你还是夏家的人吗?”   隔空不满地大喊的夏飞可谓语出惊人。   “咦,夏家的人?”   “那位是夏家五少爷,她是夏家四小姐!”   听见被己方所包围赞许的少女竟然是夏家四小姐时,人们的目光全变了,那感激的神色渐渐褪去生出了些许敌意。   夏雪一言不发地走向夏飞,人们和保护夏五少爷的钱庄伙计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夏飞,你的狗挺忠心的嘛?只顾自己走。也对,主人的德性也不怎么样,狗自然也不怎么样。教不好狗,最多就是主人无能,但让它去咬人呢──”   夏雪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她刻意拖长了那个“呢”字的尾音,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然后一巴掌就扇在夏飞的颊上。   “就是你的品德有问题了。”   她打得很用力,一掌下去夏飞的脸颊就红了。   夏家五少真的被打懵了,捂住脸颊的模样显得狼狈,满脸是难以置信。   “夏雪,你敢打我?”  月费?群;!85..7663.4,4?2 “你说呢?”   反问一句,然后反手又是一掌打在夏飞另一边脸颊上,夏雪笑意盈盈。那相隔不远的两声清亮巴掌声,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在惊愕之中。   坦白说,雪麒麟觉得这两巴掌下去,自己都要笑开了花了。昨天因为夏飞占夏雪便宜,而积了的一肚子气都被那巴掌声给驱散了啦。   “我是你姐,打你还要上奉朝廷?”   甜美的笑容转为冷笑,夏雪作势要打第三巴掌。   “你──!”   夏飞本能地举臂抵挡。   然而,那一巴掌迟迟没有落下。 32、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3)   她的手腕被抓住了──被反应过来的夏承业抓住。   夏雪不满地皱眉回头看他,后者脸上平静得有点奇怪。   “足够了。”他说,无悲无喜。   轻飘飘地用眼角余光瞥向一脸愤恨的夏飞,夏雪不快地哼了一声。   “这蠢材再打几巴掌都不够。”   “那你要打死他?你已经把他的脸皮都给打光了。”   雪麒麟觉得夏雪再多打几巴掌也无所谓,解恨,只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被当众掌掴确实也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实质的损伤远比那几巴掌来得要重。   无言地与夏承业对视了好一阵子,夏雪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掌。   “算了。”   夏雪单手抱胸,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开始绕起发梢来。   “你这蠢货还杵在这里干嘛?难道有丢人现眼的喜好吗?还不快躲在见不到人的地方好好反省?哦,也是,你一直不懂反省,有人纵容嘛。”   原本已经因为当众被打一事而恼羞成怒的夏飞听见夏雪还对自己加以冷嘲热讽,又连同夏承业也骂了进去,脸颊被打红的地方顿时热上了几分。   “夏雪,你这贱──”   “五弟,闭嘴!”   张口就要骂出一串侮辱脏话,却被夏承业一声重喝打断,夏飞满目不忿。   “大哥,你也要护着这──”   “五弟!”   夏承业二度打断夏飞,夏雪在一旁冷眼旁观。   “家里的祠堂有点脏了,你去打扫一下吧。”   语气中夹杂着严厉,夏承业不容分说地要夏承去跪祠堂思过。   “大哥,你……”   夏飞还想驳斥,但是夏承业仅仅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就把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来回看了好几遍夏雪和夏承业,夏飞怒极冷笑,拂了拂袖就迈步离去。   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善甘罢休。   在越过夏雪的身边的一瞬间,他突然举起手掌,“礼尚往来”的意思昭然若揭。   尽管他的动作再突如其来,那一掌也注定打不下去。他只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普通人而已,反应速度越比不上夏雪。   夏雪自然能够避开。   但是,她没有。   夏飞扬起手掌的瞬间,地板上倏地刺出一根尖细的石锥,直刺向夏飞的咽喉。这一变故远比夏飞扬掌要打夏雪的举动突然、迅速得多了。   在场的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就要穿喉而过,石锥的尖端却以分毫之差止顿在夏飞的咽喉之前。   “你试试看?”   足以冻结空气的声音自彼端而来。   那里雪麒麟正微眯着眼睛盯着夏飞瞧,冰冷的眼神在向在场众人倾诉,只要那一巴掌碰到夏雪的脸颊,石锥也会刺穿夏家五少爷的咽喉。   夏飞垂目盯住石锥尖端的寒芒,深知道那能够轻易而举地刺穿自己的咽喉,极为艰难地耸动了一下喉咙,整张俊秀的脸庞冷汗直冒,身体像是被冻结般僵住了。   “滚。”   雪麒麟只吐出一个字。   那娇小的身子背后彷佛有一个苍蓝色的虚影,如天空般一望无际,又如天空般令人畏惧。   那是源自本能的感觉。   夏飞连点头的动作都显得凝滞,双腿发颤。他露出像是作了恶梦般的表情,在,要下人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见到夏飞安然离开,夏承业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他不动声息地瞄向雪麒麟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深远的意味和怀疑。与普通百姓不同,他所知道的事情更多,肯定开始怀疑雪麒麟的身份了。   这时,久经风化侵蚀般,石锥粉碎成尘土屑碎粒粒掉落。   人们里后知后觉地爆出一大群议论声。   “这地板怎么突然隆起了?”   “天啊,难道是老天显灵?”   “是传说中的法术吗?我很久以前曾听说过夏家的四小姐就是在天璇宫习武……”   “天璇宫?五大门派之一的那个?”   相较夏飞临危一事,人们显然更在乎那不可思议的现象本身,而有人提出夏雪可能是天璇宫弟子后,他们目光里对她的敌意开始缓缓地消退。   不难理解其中的因由。   天璇宫不时扶贫锄弱、为民除恶所累积下来的名声一直使到它在民间备受敬仰,地位和名声都极为优良,而夏雪作为天璇宫的弟子,自然可以较为轻易获得民众的好感。   况且,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夏雪刚才那几巴掌确实解气。   而夏雪似乎认为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夏承业,我全权负责可以吗?”   用不明显的审视目光,她扭头斜瞥向夏承业。男人听了,没有半晌沉默,只是叹息。   “全仗赖小妹你了。”⑵   夏雪不置可否。霖   包围在她身边的钱庄伙计们让开了一条路,夏雪走到来兑银的人们面前,先用沉稳的目光扫了一个来回,始开口朗声说道:捌   “各位乡亲父老、街坊邻里!”⑸   夏雪的声音很甜美,即使提高了声量依然腻腻的、软软的,很教人耳朵享受。玲   于是,她仅用短短一句话,就捕捉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女子乃夏家四女,单名一个雪字。诚如大家所猜,我也是天璇宫现任的执事长老。长远离家修练武艺,大家可能还不熟悉我,但我依然是夏家的人,能够代表夏家。”咎   对吧?夏雪朝夏承业投以征求同意的目光,后者点头承认。衫   “刚才,我弟弟夏飞得罪大家了。我先替他向大家道歉,实在是对不起了。”⑥   夏雪毫不犹豫躬身垂头,表现相当地诚恳。酒   “众所周知,他一直行为不端,自然也有我们包庇之责,但无奈他也是夏家之血脉,实在是亲情难却,希望大家也可以稍微体谅。他今天所作所为,小女子一定不会轻饶,给大家一个交代。所有因此受伤的乡亲父老,医药病由我们夏家一力承担。”   既讲道理又讲人情,夏雪的说话不可不谓相当有技巧。   而且,她的容貌和声音,还有身份原本就极易获取别人之好感,仅是如此的一句话就获得人们理解地频频点头。   “既然夏姑娘愿意承担医药费用,也道了歉,这件事我们就既往不究了。”   那位名为张老三的中年男人带头说道。   “大家说是吧?”他回头问其他同伴。   他似乎就是兑银人们的意见领袖,只消振臂一呼就获得了大部分人的响应,很好地左右了主流的声音。 33、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4)   “不过,兑银一事,夏姑娘也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事情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解决。   张老三并未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忘记正事。   他在最近听闻夏家钱庄兑不了现,以各种理由推搪,并且越来越多人有相关的经历后,抱着半信半疑心态拿着票据尝试兑银,结果却真的兑换不了。   钱庄告诉他,今天大多人来兑换银子了,周转不过来,让他过几天再来。   众目可见,钱庄真的早已被收到同样消息而慌慌张张来兑银的人们挤得人满为患,那说辞也不尽然是在说谎,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将手上的票据兑现,而钱庄告诉他们的原因也是一模一样,就有些值得怀疑了。   还有一点就是,在今天以前也有很多人兑不了银,那十有八九不是“人数太多周转不过来”的问题。   更何况,时近年末,来兑银的人往年也很多,钱庄一向都会早作准备,怎么只有今年例外呢?   联想到坊间有关“夏家库房被盗”的传言,张老三立刻紧张起来。   尽管不多,但是他的大半生积蓄都存在了夏家钱庄,要是这笔钱全部化为乌有,手上的票据兑不了现银,化为废纸一张,他这一辈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不想自己的心血平白无故的消失无踪。   不仅女儿快到出嫁年龄,他还要聘请教书先生教自己的孩子读书,有机会还想供养他学武,而这一些都需要钱。   事关他家人的幸福和未来,他今天必须得到一个解释。   而与他同样的情况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于是当他向夏雪提出交代事件的要求后,人们很快就很激动地发出附和的声音,群情一瞬间又汹涌起来。   “对呀!我已经来了好几天,但为什么都兑不了银?”   “今天我听到别人说你们夏家库房被盗了,是不是我们存的银子也被盗了?”   “夏姑娘,快过年了!我们也想过一个好年,你行行好把我的票子给兑了吧,有一些商家已经不收夏家的票据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倾卸着自己的诉求,但是殊途同归,都是想知道自己存在钱庄里的钱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像传言所说被盗光了。   然而,他们只顾说自己的,声音混在一起就成了扰人的噪音,根本难以辨清说话的是谁跟谁,吵得雪麒麟都皱眉捂住耳朵。   夏雪自然而然无法一一回应,但是她也没有打断人们倾泄诉求的举动。   待他们说得七七八八了,开始要求夏雪回应时,她才举手示意大家先静下来让她说话。   “诸位的担心和诉求,我很明白。自己的钱,自然要着紧。我家小师祖有句话说得很对,她说有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就是万万不能,我亦深以为然,各位乡亲觉得呢?”   夏雪的打趣惹来了雪麒麟没好气的白眼。   不过,人们原本紧绷的情绪却因为那句有点调皮感觉的说话而稍显和缓,有些甚至笑了起来。   “确实是这个理,所以──”   张老三再次代表众人发言,夏雪再次举手示意他先噤声。   “张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   夏雪严肃地重申。   “你们的诉求我也很明白。诸位会选择把钱存在我家的钱庄,是信任我家,是因为我家有信誉、有能力,也有各种优惠政策的关系。多年来,我家也一直相当珍重各位的信任,和感激各位的选择。”   稍微顿住,夏雪用诚恳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人们──准确来说,是夏家钱庄的客户们。   “所以,仅仅是为了回报各位,各位的钱我们肯定会负上全责。”   她二度顿住,二度扫视。   然后,夏雪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地如是说道:   “──不惜一切。”   这番说话实在是说得中听,人们不禁连连点头,深感赞同。彼此望向夏雪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份亲切,敌意自然也进而又淡化了一些。   可惜这并没有维持多久,夏雪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目光里被不安重重笼罩。   “或许,诸位最近听到一些有关我家不好的消息,说我家的钱被盗走了,或是没钱结付一些帐项,也有来兑银的人得不到兑换。”   夏雪叹了口气,摆出很遗憾和自责的神色。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事实。”   此言一出,得到了官方证实的人们顿时一阵哗然,既焦急又不安地又是质问又是哭喊,甚至有一些人直接晕倒当场,还有一些想要问清楚的人冲上去把夏雪包围着,一下子就埋没了她的身影。   夏家钱庄总号再度陷入混乱之中。   人们的激动被重新唤起,夏雪被佐拉右扯的,那些人全然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彷佛只要撕裂了夏雪,就能够好过一点般。   他们想必没有害怕夏雪的心,只是太焦噪不安罢了。   雪麒麟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情,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夏雪被人群埋没以及受到伤害。   背后的灵墨印透出微弱的磷光,她不动声息地凭空画了个圈。如果不是光线足够明亮,女孩背后透出的光芒可能即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旋!”   随着女孩灵脆的嗓音响起,一阵风凭空自四方八面吹来。   风之乱流瞬间集束,在夏雪周遭缠旋起来,把推搡着夏雪的人群给和缓地尽数推开。   终于重现人前的夏雪衣衫被拉得左歪右斜的。   幸好衣料足够结实,虽然暴露了不少春光,但不该暴露的地方都没有暴露出来,反倒是雪白的肌肤上留有些许在混乱中被人们造成的痕迹,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大概是脸颊上微微渗血的指甲痕。   大概是惭疚于伤害到那甜美的脸蛋,人们稍稍冷静下来。   “夏姑娘,对不起……我们也是……”   张老三讪讪地说道,朝夏雪拱拳道歉。其他人见了也陆逐发出不好意思的声音,不过无论是谁,眼里的焦急都从未消失过。   “……所以真是说美女有天生优势咩。”   雪麒麟有点心痛,嘴上却依然无奈地作出调侃。   她走了过去,把自己贴身的手帕递给夏雪,但后者摇头拒绝,于是只好自作主张举高手臂,贴心地用手帕替对方印去那渗出的鲜血。   得益于地境之身,夏雪脸上的血不消一会儿就止住了。   “诸位的心情,我很明白。”   夏雪微微推开雪麒麟拿着手帕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再度扬声说道。   “我们最近确实遇到些许问题,但已经在全力解决。正如前言,我们夏家一定会为各位负责,就算是变卖家产也一定会尽力替大家兑现,把大家的钱银之空缺给填回来。不过同时,我也请求大家能够体谅。”   夏雪再次躬身。   这次不是道歉,而是在作出请求。   “──我们真的需要一些时间。”   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有力,确保所有人都听见。   “如果大家真的不给予我们时间,你们就算把钱庄敲了,告到知府大人面前,或是将冲上来将我撕碎,也是于事无补。你们所求的,只是你们所存的钱,并非是其他之物,对吧?”   瞄了夏承业一眼,得到某种认同后,夏雪摊开两只手掌举起。   “──最多十天。”   她字字铿锵地给出承诺。   那甜腻的嗓子爆发出惊人的震撼力,声音竟一度徘徊在店面里挥之不散。人们为其所震慑,惊愕在原地。   “我在此郑重最大家承诺,赌上夏家的一切。十天之内,我们夏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十天。   那是极其短暂的时间。   要在这段时间里把钱讨回来或是去借取,都极其困难,因为事涉金额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然而,夏家也确实缺乏从容的时间。   库房被盗,其中包括保管在钱庄的百姓钱财丢失,夏家也备受巨大的压力,有源自官府的、合作商家的、有百姓的,并以最后的压力最大,也最需要谨慎处理。   如果今天不给出任何保证,钱庄的客户们肯定不会善甘罢休。   只能尽量争取在一定时间里减少源自各方的压力,好集中精力去处理事情,希望能够获得幸运的眷顾了。   夏家肯定想要更多的时间,但是事态已经是争分夺秒了。   所以,夏雪只能受逼于此,给夏家定下期限,也希望在期限里能获得大家的宽容和耐心,否则就真的会前后受逼,忙着去灭后院的火,前院又烧起来了。   嗯,她不想分身乏力。   大概也是理解其中的关系,夏承业并没有出声反对,选择了默许。   “十天吗?”   “还可以等一下等吧……?现在再闹,也要不到钱。不妨再等等?”伊   人们似乎也予以了理解,人群的议论里出现了好几个这样子的声音,夏雪见到那里面陆逐出现理解的点头动作。②   然而,要取得共识永远都不会如此简单。磷   就在夏雪视线落向张老三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而张老三环顾了同伴们一眼,获得某种信息之际──衫   “凭、凭什么相信你们呢?”(   有人这么说了。二   他语气里透露着害怕不安,但也尽力地扬起声量。)   雪麒麟转目看去,发现那是个年轻的书生。他白色的书生袍已经脏了,脸上还有青瘀之色,恐怕是刚才流氓手下的受害者。龄   慢上一步地,众人的注意力都移师至到那名书生的身上。妻   彷佛那些目光能够赋予他勇气一般,书生把背梁挺得笔直,在人们让开的路况走到夏雪面前。思   “夏姑娘,在下一介书生,姓吕名落第……”八   听见他自报家门,雪麒麟顿时一愣。   这家伙的父母是跟他有仇吧?给他取这样子的一个名字?立反flag?想着想着,她噗哧地笑出声来。   而直面他的夏雪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忍笑。   其他人则没有那么多顾虑,再度议论起来,只是议题由兑银一事转移到这名书生的名字上。大众就是这样,很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脸颊涨得通红。他冷哼一声,猛拂袍摆,像只斗气的公鸡般趾气高昂地仰头。   “夏姑娘,正如你之前所言,我们是信任夏家才把钱存在这里。你们把钱丢了,已经是妄顾了我们的信任,你凭什么再要求我们多信你一次呢?古人有云……”   他开始引经据典,高谈阔论,颇有一种表现给众人看的意思。   “老娘就说读书人麻烦,尽扯一堆有的没的……”   贝小路不耐烦地小声嘀咕,雪麒麟深以为然地附和说“就是咩!”一句都听不懂那书生在说什么。   不过,于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读书人往往有一种权威。   在他们的认知里,读书人都是读圣贤书,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得比自己要多,说出来的话一定有道理──尽管他们也像雪麒麟一样,压根听不懂那个书生在说什么。   人们又开始动摇起来,觉得读书人说得有道理,认为夏家不应该再让自己等十天,开始主张他们已经没有信誉可言。   眼见情况又开始恶化,雪麒麟恨不得把那读书人给埋了。   但是,夏雪不动声息地拉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女孩不要轻举妄动。   “这位公子所说也十分有道理,夏家的确已经辜负了你们的信任,你们就算不再信任我们也是合情合理。”   运用了某种技巧在声音里掺入了真气,夏雪的声音远比书生要小得多,却莫名地有力,不费吹灰之力盖过书生的连珠弹发,传到众人的耳中。   那书生发觉自己无论再如何提高音量,也争不过夏雪那甜甜软软的嗓音,憋得满脸通红。   夏雪无视了他那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顾自地再度放眼众人。   “如果不介意,请容小女子为大家介绍几个人。”   夏雪端庄地半侧头,移动手掌指向某个方向。人群陆逐沿轴线左右退开,让出视野,露出因为身材娇小而被人群遮住的贝小路。   “那位是贝小路贝前辈,是丐帮的暂代帮主。”   不知道怎么突然介绍起自己来,贝小路有点迷糊,也不知道端出什么态度面对众人的审视目光才好。 34、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5)   “丐帮的帮主?”   “不是龙帮主吗?”   “我听说龙帮主早前在帝都遭难过世了,夏四小姐口中的‘贝小路’是副帮主,应该是她暂代了帮主之职”   “她怎么会在这里?”   再次请大家安静,夏雪郑重地解释说:   “我们夏家的库房一向由丐帮守护。今次库房被盗,丐帮也愿意承担责任,贝前辈就是来与我们商讨有关事儿。根据契约,丐帮会承担我们的部分损失。   丐帮在坊间的名声比天璇宫更好。   遍布大江南北的丐帮子弟所积下的功德无可估量,丐帮在平民心目中尚有极其崇高的地位,一直备受平民百姓的尊重。   夏雪之所以会表明丐帮也会负有一部分责任,就是希望借由丐帮的名声来帮夏家争取到大众的信任。   “正如夏四小姐所说,丐帮确实会负担一部分损失,请各位放心。”   尽管没有事先和自己商量,但是丐帮本身责无旁贷,贝小路这位丐帮代帮主也只好高声宣布丐帮负有一部分责任了。   ──夏雪的策略可以说非常有效。   得到贝小路的保证,人们眼中的不安和不信任感有确实的消退。   理所当然的,有人质疑贝小路的身份,但在她出示了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丐帮帮主令牌,一些人将之认出并加以确定后,那些怀疑的声音就消失无踪了。   但或许夏雪并不满足于此。   她摊开的手掌指尖转向了雪麒麟,半倾向后者的目光带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情感。有歉意、有无奈也有坚决──面对这样的眼神,雪麒麟只是不解。   “诸位刚才相信也看见很不可思议的现象了吧。”   夏雪以这句询问为开场白,换来了人们因为诧异而稍显迟缓的点头。   “有人猜测这是法术,而小女子在此不得不承认那是正确的。而,施术者就是小女子旁边的这一位。”   “小雪,你该不会……”   隐隐约约意识到即将下来夏雪要做些什么,雪麒麟不信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人们的视线无一不伴随少女的话语投注到自己身上,那充满好奇的眼神里彷佛带有某种独特的力量,阻止了女孩有任何的表示。   “她是小女子师门──最尊贵的一位。”   夏雪提高声调,无视了雪麒麟质询的眼神,而人们在听见“最尊贵”的三个字后纷纷露出异色,再次众说纷纭。   “最尊贵?”   “莫不是天璇宫的齐宫主……”   “不会吧,这丫头看着是长得出落,也很有灵气,但是跟画上的齐宫主不像耶!”   人们很好奇雪麒麟没有被明言的身份,口耳之间纷纷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也不缺评头品足的言论。   不管是谁的脸上都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好奇心。   在那其中,刚才那一名书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语着,相继吐出“法术”“明黄色眸子”等关键字眼,摆明比其他人捕捉到更多的端倪。   雪麒麟猛拉夏雪的手,后者才终于再度看向自己。   “小雪,这样不妥当吧!”   她压低声音,但严肃地指出。   接着,她忽然惊觉什么般内心一紧,眼睛出现不自然的剧烈晃动。   “你该不会就一早有这样子的打算,所以才叫我──”   “来这里”这三个字雪麒麟还没来得及离口,那终于想通的书生就猛然大喊出“对了”打断了她的发言。   “这丫头是天璇宫小师祖!一定没错的,我在闲逸庄的刊物上见过画像!而且既会法术,又有一对明黄色的眸子,也只有她了!”   ──可以说是一言激起千尺浪了吧。   像是解决了什么千年的难题般,书生兴奋不己地道破雪麒麟身份后,人们出现一瞬间凝滞。   他们面面相覤,彼此目光里都带着“他说那丫头是谁来着?”的茫然。   “天璇宫小师祖?”   “那个最近晋身宗师的?我听过传闻……”   “雪麒麟?”   他们会如此难以置信也是无可厚非的。   宗师在普通人的眼里,不仅是屹立在武者之顶端的存在,也是最神秘莫测的人物。   他们极之罕见稀少,身份尊贵,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够看见一位宗师武者。   更进一步的,宗师大部分都充满传奇色彩,是活生生的传说,某种程度上比故事中的人物更富有故事味道。   而当传说屹立在眼前时,人们大多都会露出相同的反应。   ──半信半疑、难以置信,又混有一丝期盼、诧异以及激动。   人们以这些感情交织而成的灼灼目光笔直地凝视着雪麒麟,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有点狼狈地后退了一步。   尽管没有得到女孩的承认,但是人们总是倾向相信自己所期盼的可能性,再加上贝小路说出“她的确就是雪麒麟”这句话证明了雪麒麟的身份,他们就自顾自地下了肯定的结论。   如此一来,少不免又是一阵骚动。   店面惊叫连连。   那些传说中能飞天遁地的宗师之其中一位就在眼前,人们感到兴奋雀跃的同时,又慑于宗师的神秘和威严,不敢有所逾越冒犯。   既满怀兴奋和冲动但又望而却步,他们现在就是如此地矛盾。   ──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传说中的龙似的?   雪麒麟暗自苦笑两声,强摆出算得上亲切的笑脸应付着他们。   “小女子的小师祖此行正是为了前往书院登记立传,此刻已经是获得闲逸庄立传的宗师,同时也是答应了小女子的请求,前来帮忙调查库房失窃一事。”   夏雪大手一挥,如此高声宣称。   然后,她感激地望向雪麒麟,而后者只能强压着内心的不满,僵着笑容回看她。   “众所周知,天璇宫小师祖乃法术大家,也擅长占卜算卦,可以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相信在她的帮助下,小女子很快就能寻获被盗的银两吧!”   好得很,这下子又成了神棍了。   雪麒麟揉了揉额角,希望可以揉散从胃里深处上涌出来,开始灼烧思绪的愤怒。   她没有注意到脸上的笑容已经出现了缺口。   或许名声很重要,但雪麒麟要是在这里否定夏雪,说自己并办不到,不仅会损害她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威信,人们肯定又会感到受骗,而再次把事情闹大──闹得更大吧。   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貳   然而,更让雪麒麟气愤的是,自己代表着天璇宫,把自己以“天璇宫小师祖”的名义牵扯进夏家的漩涡里,此举等同于拉了天璇宫下水。磷   就算事后再如何声明此事无天璇宫无关,但人们的印象里,只会觉得雪麒麟是天璇宫的小师祖,是天璇宫再尊贵的人物,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璇宫。芭   一如皇帝的想法意味着朝廷的意志一样。(   更要命的是,雪麒麟明白夏雪此举是志在借势,如果自己出面否定,可能会让效果大打折扣,正是不忍心否定,所以她也只能默认。务   她被夏雪利用了。龄   雪麒麟不是不愿意全力向夏雪伸出援手,但只是她个人的意志,根本就和天璇宫无关,而夏雪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她却依然为了夏家,牺牲了天璇宫的利益。咎   嗯,夏雪作出了选择。⑶   这个选择错了吗?大概没有,但雪麒麟依然对此感到强烈的反感和不快。也许是因为没有被选择的强烈失落感,亦可能是──六   或许,她也多多少少感到自己被背叛了吧。久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雪麒麟真想象个大闹脾气的孩子般又吵又骂。   火热且沉重的不满和控诉之情衍化而成的闷气怒火暴动着,她却只能将之压抑在自己的肚子里,任由那难耐灼热的情感把自己体内烧得一片通红。   她很难受。   ──真的很难受。   于是在夏雪安抚好众人,并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安排他们做相应的登记时,雪麒麟就转身黑着一张脸快步离去。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没有必要如象征物般站在这里成为一个“保证”,任凭他们观赏了,也不用忍受自己满肚子的不满和怨气了。   而,夏雪没有追上去,也没有任何挽留,甚至没有看上一眼。   因此,雪麒麟没有察觉到那时候少女眼里正满溢最深幽的忧郁,也没有捕捉到那缠附在其上并难以分离的痛苦。   ──就算再如何武装自己,夏雪也无法封锁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这件事,雪麒麟是后来才发现的。   *********   心情糟糕透顶的雪麒麟越走越快。   花上不少力气才终于在通往后院的长廊里追上雪麒麟,贝小路前倾身体侧头窥看了一眼她黑得炭似的脸色,诧异地用肘子顶了顶她。   “喂,不小点,你干嘛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像是有人欠了银子不还似。”   雪麒麟一言不发,于是贝小路皱眉再用肘子顶了顶她。   “喂,你干嘛不说话?老娘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不知道是觉得不搭理对方,对方不会罢休,抑或是纯粹急需一个满肚子闷气的宣泄口,雪麒麟终于站停了脚步。   “要命了!”   她像是受不了似的身体一塌,但随后又挺直身体,劈头就破口大骂说:   “你奶奶的贝小路,你烦不烦呀?你是我娘吗?咋那么罗嗦,我生个气也不用跟你交代吧?难道连道个歉都不会吗?”   一旦全力怒吼出来,体内的火热气息就减退了不少,或许也是她本来就不擅长生气愤怒这种事吧。   “你最后一句不该是对老娘说吧?”   贝小路在短暂愕然后神色平静地如此反问。   这下子到雪麒麟呆住了。她“哈”地重吐出口气。   “真──是糟透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说自己处理之不成熟,还是在指自己受到的对待。   “老娘虽然不太爽,但是你吼出来后有爽一点吧?”   终于反应过来的贝小路挑起了一边眉毛,嘴上的语气不善,但其中还是有不可忽视的关心之意。   望了她一眼,雪麒麟又重重叹了口气。   旁边有一列廊椅,她把自己的体重交托于它,贝小路则在她身边落座。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好一阵子只有风声在回荡,轻抚着她们的肌肤、她们的头发。   仅是如此,雪麒麟肚子里的灼热感似乎又消散了一点。   “喂,小路,你就不说点点来安慰我吗?”   被雪麒麟这么一问,贝小路没好气地赏了她一记白眼。   “老娘不是被你吼过了吗?你还得寸进尺了?老娘也打你也是赏脸了。”   “……你这种人早晚会被做成叉烧包的哦。”   “得,你说你自己吧?乱撒脾气。”   自知是迁怒于他人的自己理亏,雪麒麟弱弱地缩了缩肩膀,挠起脑袋后面来。   “那个……刚才就是一时控制不住咩。”   “你没瞧见你刚才那副糗样,老娘都想一巴掌把你嘴的掌歪了。”   “要不要这样咩?”   “不然呢?你吼老娘就有理了?”   贝小路一点安慰雪麒麟的意思都没有,后者神色怏怏地嘟起了嘴唇,但有错在先的她也只好任凭对方数落了。   “老娘待会打算走天剑门一趟。”   “咦?”   意料之外的字眼直教雪麒麟目瞪口呆。   “咦什么咦?整天像那些千金大小姐动不动就瞪大眼睛咦来咦去,按你的话……叫什么来着?……卖萌?对就是‘卖萌’,你卖少一点萌行不行?”   贝小路又是一顿数落,雪麒麟缩起下巴,没好气地侧视过去。   “喂喂喂,我这不是没想到你会提‘天剑门’吗?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刚才吼你,你咋就一直与我针锋相对呢?”   “是,老娘就是气不过,咋的?你要吼就去吼你家的夏雪,吼我算什么好汉?”   “呃……”   贝小路爽快地承认,并不留情的揭露出真相,雪麒麟霎时间还真是无言以对。   “对不起咯。”   “……”   贝小路不置可否。   向来性情刚烈而怒的她想必也是体谅雪麒麟刚才气在头上才没有多作计较吧,否则她肯定早就因为惨遭迁怒一事而炸毛了。   贝小路好说话是好说话,但也像个小炸弹般一点就炸。   或许,这也是一种率直的表现。 35、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6)   能够感觉到贝小路对自己的关心和温柔,雪麒麟也终于可以再次展露笑容。但是,这个笑容看在贝小路的眼里,似乎就成为了那种傻呼呼的反应。   “一下子生气,一下子又傻笑,老娘瞧你脑袋是有毛病吧?”   雪麒麟可能真的有问题。   要怪就怪她总是对亲近的人计较不起来,也往往很容易就因为一些小事傻笑了许久之故,雪麒麟并没有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笑一下又怎么样嘛?”   雪麒麟嘿嘿地笑着,勾起贝小路的肩膀,厚着脸皮去蹭对方的脸。多半是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贝小路脸颊泛起好看的红晕。   “你他妈是猫吗?别凑这么近!”   贝小路用力地把雪麒麟推开,后者吃吃地直傻笑,惹得她又连翻数个白眼。   “所以呢,你究竟去不去?”   “嗄?”   “嗄你个大头呀嗄,嗄你全家穷成狗呀嗄!老娘问你去不去?”   “不是,为什么突然要去天剑门?”   雪麒麟眨着眼睛,吐出自己的疑惑。   一副“老娘真的受够了”的表情,贝小路垮下了一对肩膀。   “说你脑袋有毛病就真的有毛病了啦?丐帮在金陵的势力不差,但人家才是地头蛇,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别忘了,天剑门在金陵也有很多产业,一些风吹草动,他们可能比我们都要敏锐。”   贝小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雪麒麟闻言沉吟了半晌,最终明了的点了点头。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咩!”   “瞧你说得咱们是要去讨架打似的。”   “嘿嘿,跟小路走在一起,大有一种老子我最强的架势!”   雪麒麟打趣地说道,贝小路立即摆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滚,老娘不是那种不讲道义的混子。”   丐帮代帮主重申,然后又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雪麒麟。   “真不知道你思维是不是只会跳,跳得都九丈高了,然后还答非所问,其实你跟那班只会弄文挥舞,不知所云的酸书生一个样子吧?”   “哟哟哟!说啥呢,刚才那白痴书生讲的一话咱就一句也听不懂咩。”   如此抗议后,雪麒麟说着“咱们说正事!”并摆正姿态。   “小路,你可别忘了我跟天剑门有仇呀?”   贝小路闻言愣住,眨了好几下眼睛才一拍额头。   “靠,老娘又忘了你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主儿!”   贝小路“哎”地半侧身,望着盘着一对裸足的雪麒麟。   “话说回来,当初你也真够胆,独闯‘天剑门’,不过就是痛快。快意恩仇,世间最爽之事也!”   贝小路明明说着一嘴俗话,却要硬生生安上一些“之乎者也”的措辞,实在是不伦不类,听得雪麒麟忍俊不禁。   伤脑筋地皱起脸来,贝小路无奈地说:(   “不过,这倒是不好让你跟老娘一起去了。”七   “干嘛?寂寞?空虚?冷?”)   “去你的,你的字典里没有一个好字的吗?”⒉   贝小路又打了假装嫌弃的雪麒麟肩膀一下。衫   紧接其后,她站起身来,作出了决定。〇   “那老娘就自己走一趟吧。”事   结果她话音刚落,雪麒麟也“嘿”地跳下椅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埃。韭   “不,我也去吧。”她说。弃   “你……?”③   “毕竟这不仅是你家丐帮的事,也有我家那混蛋的事嘛。”⒋   雪麒麟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应了贝小路的疑问。   无论如何,夏家的确在面对很大的危机,而那又是夏雪的本家和不惜牵连天璇宫也要捍卫之物,假若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雪麒麟也想尽一分绵薄之力。   是的,她正为夏雪牵连天璇宫一事在生气,但如果现在闹脾气置之不理,最后她想自己很可能还是会后悔。   雪麒麟啊雪麒麟,你也是犯贱!   她如此暗骂自己,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呢。   彷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贝小路也给出了“别扭的家伙”这样的评价,而雪麒麟只是摆了摆手,没所谓地回应了一句:   “随便你怎么看啦!”   而待她们迈开脚步,打算找一位下人留低口信便离开夏家钱庄时──   “雪姑娘,请等等!”   背后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雪麒麟认出那是夏承业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夏承业健步如飞地从彼端走来。   “有事咩?”   刚站定在雪麒麟面前,夏承业先向贝小路打了招呼,然后就躬身行礼说:   “雪姑娘──还是该换个方式你称呼你为好?”   话里夹杂着深意。   至于,那层意思里有没有调侃成份就不得而知了。   “随便你咯,我没所谓,也不认为宗师有什么特别。”   雪麒麟照直回答,没有提及先前隐藏身份的事,夏承业也对此心照不宣,理解地点了头。   见他如此泰然处之,雪麒麟倒是生起些许疑问。   “哎,小业,我来问你,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吧?”   “这个……”   夏承业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据以实告,雪麒麟示意没关系后,他才变得爽快地回答:   “早阵子,小女言语之间颇有透露。”   果然是夏瑶啊,雪麒麟早有预料。   结果,夏承业又补充说:   “而且,雪姑娘你们应该也只是排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真正想要隐藏身份吧?毕竟看着不像。”   “不、不像吗?”   看来自己不是拿小金人的料呀!雪麒麟差点摔了一跤,她还以为自己假装得不错。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夏承业尴尬地笑了两声。   但几秒不到,他就收敛起脸上的神色,端正姿势再度朝雪麒麟行礼。这一次,他拂弄袍袖,躬身并举行,行的礼数显得十分庄重。   “雪姑娘,谢谢你。”   状况突然,雪麒麟有点反应不过来,硬生生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礼数。   “嗄?等等,你好端端干嘛咩?”   雪麒麟伸手虚扶夏承业,但后者一动也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   “雪姑娘,你受累了。”   雪麒麟还是不明所以,扭动脖子向贝小路投以询问的眼神,后者想了想,就说:   “你问老娘的话,老娘猜夏家主应该是为刚才的事来道谢的。”   “刚才的事?”   愕然地重新面向仍用后脑勺朝向自己的夏承业,雪麒麟向他确定。   “正是。”   “那个……”雪麒麟斟酌一下用词,最后依然期期艾艾地说,“小雪好歹也是天璇宫的人,是我的后辈,我帮她也是应该的。”   “不,这次是连累到雪姑娘和天璇宫了。”   男人摇着头正声说。   不愧是行走商场多年的大商人,眼光算得上相当毒辣,他想必是察觉到事情背后的纠葛了。   雪麒麟说不出话来,哑在原地。   贝小路端着一脸看戏的神色在隔岸观火,雪麒麟狠狠地撇了她一眼,然后在转脸之间换上为难的表情。   “我接受了,你还是赶快站直啦!要是给别人见到,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奇怪的流言了。”   话到说这个地步,夏承业也不再坚持,重新直起身子。   雪麒麟由俯视转成仰视,并察觉到所谓的地位高低的置换,其实只需短短的一瞬间就足以变换完成。   “雪姑娘能如此不计较得失,实在是非常人也。”   夏承业爽朗地大笑两声,那厚实的声音充满穿透力。   也正因为如此,他接下来倏地移开视线眺望远方的动作才会被衬得稍显落寞和凄凉。   “难怪……雪儿──小妹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表情?”   夏承业的视线动也不动,似乎彼端有什么在勾着他的视线般。现在的他就像个诗人似的。   “很伤心的表情。”   于是他点头如此倾诉时,也彷佛带着几分诗意。   “在她心里,你──天璇宫一定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否则她就不会露出那样子的表情了……为了这个从来没有爱过她的家,她却选择了牵连你们。或许,她看起来毫无犹豫,但那样子的选择肯定不会轻巧。”   清风无声地到来,拂起了几人的衣袖,带乱了他们的发丝。在那黑色丝线弥漫间,他们的视野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连他细说着的嗓音也彷佛变得破碎起来。   “……那你究竟是谢我什么呢?”   任凭发丝再如何撩乱,雪麒麟眸子的明亮却丝毫不减,夏承业的哀伤、悔恨以及那无力的叹息都清晰倒映在那上面。   “能够承受这份重爱的不应该是夏家。”   他拉回彼端的视线,将之倾卸向雪麒麟。   尽管女孩比男人矮上足足两个头,但此刻她的身影仍然填满了他的一对眸子,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彩。   “那是本应属于你们的东西,所以我必须深怀感谢,对你、对你们、对雪儿。”   又长又翘的睫毛微颤,雪麒麟沉静地说:   “……那得看她想把东西给谁,‘应不应该’并不是重点。”   “或许,但是她很难受吧。”   像是看穿了一切般,夏承业小声笑了。   “她啊,不坦率。”   带着叹息的一句话。   的确如此,雪麒麟颔首。   “──就像你一样呢。”   贝小路突然插嘴,雪麒麟不痛快地皱了皱鼻子。   “死小路,你就喜欢说多余的话吗?”   但同时,雪麒麟也不得不承认那是真的。   ──就像自己刚才在生气,但仍然决意要陪贝小路前往天剑门一样。   在很多事情上,人们总是很笨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又可能感到难以为情,所以就变得不坦率起来。   不过,要传达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依靠言语──可能需要更多时间,但一定除了言语之外还有其他方法。   很蠢,没有效率,但是笨得可爱,具备令人意心一笑的魅力。   而这也是雪麒麟稍稍扬起嘴角,展露出淡淡笑容的原因。   不经意地,视线落向角落里,有所发现的雪麒麟加深了嘴角的笑意,随即又敛去,极力地摆出严肃的神色。   “小业,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后悔吗?”   女孩没有明言,但是夏承业却没有任何茫然,彷佛是理所然地般理解了她的问题所向。   那时候,雪麒麟在想,他一定也是十分在乎这件事,所以才会表现如此。   “……年轻气盛,总想争上一争,而争不过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上了歪路。这种心情,我想雪姑娘应该也是懂的。”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出了这一番话。   在那其中,雪麒麟其实已经得到了答案,因为他的嗓音里满是后悔。医   “可是,事到如今又如何呢?”I   夏承业微微仰首苦笑,而天苍蓝,女孩无言。I   “过去的事早已刻划在心之上,但过于拘泥抚摸,就会变得更为明显,而且于事无补。”龄   我们都是只剩下未来的人啊……他真的就像诗人般在慨叹。⑶   “既然如此,往后的日子里,只希望她能够再对我这个不成器,也不值得她爱的大哥再次笑了笑吧。”!   ──哪怕再微不足道也好。I   这大概就是夏承业此刻最诚恳、最真实的诉求了吧。I   那么,她听见了吗?雪麒麟的视线再次不动声息落向角落里。磷   墙角处,隐隐露出了熟悉的袖角。棋   有谁在躲藏,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吧?肆   ──那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女啊。八   *****   只是短短的一年多过去,雪麒麟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再次踏足天剑门,女孩却生起了些许怀念,那自然不是因天剑门的众人而生的感情,她之所以感到怀念是因为那时候她就在此处第一次向世间展现自身之存在。   屹立在金陵近郊的天剑门庄园如同往昔,但那雄心勃勃的男人却已然归于尘土,而他的死却成就了另一名女孩的名。   但是,有些值得怀念的地方,并非是可以肆意踏足的。   ──时间还是太短了,还不足以将仇恨冲刷干净。   如此一来,雪麒麟只能把自己的身姿藏在那过于宽厚的白色披风之下,随同贝小路再度拜访天剑门。   对于贝小路的到访,天剑门隆重其事。   一经守门弟子通传,现任天剑门门主梁伯仲就带领大部分天剑门长老出来迎接,热情地把贝小路迎进了天剑门。   迎接的人们里,有些雪麒麟仍然保有印象。   以白色披风遮身的雪麒麟确实是突兀诡异,不过贝小路只是稍稍暗示那是自己的朋友,梁伯仲就没有再多加细问。 36、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7)   “──老娘有事跟梁门主商量。”   待梁伯仲将贝小路和雪麒麟迎进正殿大厅,问及她的来意时,她如是回答。   在场的天剑门之骨干成员在听见贝小路的要求后都错愕在原地。   有什么事重要到只能和梁门主商谈呢?他们眸子里都透露着这个疑问,但梁伯仲没有思考多久,就让他们退下。   既然门主有令,再无法释然,他们也只能服从,静静地退去了。   “贝前辈,那边有一个偏厅,请。”   梁伯仲指向正殿角落里的小厅子,贝小路和雪麒麟跟在他背后移动到那里去,并在对方的安排下落座。   “贝前辈愿意来天剑门做客,真是老朽真是受宠若惊,整个天剑门都蓬毕生辉了哪!”   边客套地说着,梁伯仲边把龙井泡成的茶水注入茶盏中。容貌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雪麒麟,那对眸子目不转睛定在老者的脸上。   只是两年罢了,他就老了很多似的。   看来在他继任门主后,天剑门的情况并不乐观。   “贝前辈,这次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呢?难道是有关夏家的事吗?”   梁伯仲把两杯满上茶水的茶盏分别放到两位女孩面前,相当务实地开门见山问道。   似乎是收到相关的风声了,他提出的猜测基本正确。   “确实是夏家的事,梁门主怎么知道的?”   “夏家库房一向由丐帮保卫,外面现在都疯传夏家库房被盗,丐帮跟夏家有合约,又岂能不急呢?”   梁伯仲理所当然地笑着说。   “老娘一向听说梁门主不像其他掌门般虚伪,今日得见当然名不虚传。”   贝小路一向心直口快,应该是打从心底那么想的。   接着,她瞄了旁边一言不发的雪麒麟一眼,暂且先略过了正题。   “在谈吾等丐帮的请求之前,老娘想梁门主先见一位故人。”   “故人?”   发出疑问的同时,梁伯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藏身在白色披风之下的女孩。他摆明意识到了贝小路口中的故人,就是在指她了。   不过,他茫然的表情也在表达他一时三刻联想不到这位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雪麒麟只是叹息一声。   清灵的音调在小厅里回响,她缓缓脱下自己的兜帽,倾泄出一袭乌黑的秀丽,她明黄色的眸子也随即倒映在梁伯仲的眼里。   “梁长老,我们很久没见了哪。”雪麒麟苦笑。   老者睁大了眼睛,诧异地、复杂地睁大了眼睛。   在那里面,雪麒麟究竟呈现着什么的色彩呢?仇视,抑或是愤怒?都没有,那里面只有惆怅。   “是哪,雪……雪前辈,当天一别我们已经快两年没见了,你还是像往日一样,而天剑门──”   “不,都不一样了。”   雪麒麟缓缓地摇了摇头,失神般喃喃地说:   “你和我,都不一样了。”   是的,都不一样了。   短短两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都已经追得上普通人的一生了。   梁伯仲一愣,随即也挂上苦笑:“是哪,都不一样了。”   “伯仲先祝贺雪前辈晋身宗师。”   “宗师又如何咩?还不是和小路一样,坐在这里喝你端上来的茶?”   梁伯仲呆了半晌,继而苦笑着应声说:   “确实如此。”   雪麒麟一口气喝光了茶,梁伯仲又主动替她满上。   旁人如果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多年不见的好友,甚至是一对爷孙,但贝小路却知道雪麒麟严格来说算得上天剑门的仇人。   “梁门主,你不恨小不点吗?”   贝小路忍不住问道,似乎比雪麒麟更好奇答案。   “小不点?”   “哦哦,老娘就是指雪麒麟。”   “喊雪姐姐。”   雪麒麟先悠哉地纠正了一句,惹得贝小路咬牙切齿,然后才扭头望向梁伯仲:   “这也是我想问的。”   女孩看似不甚在意地把玩着茶盏,然而茶水中倒映着的那对明黄色眸子却以极为靠近上眼帘的角度瞄向梁伯仲。   梁伯仲摇头失笑了几声,兀自喝了口茶,在放下茶盏时交握十指。   “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跟华天极的关系不好?”   雪麒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换着是她,如果有一天自己重要的人被杀,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她也一定要手刃仇人。   宽恕?   她字典里有这组词的存在,但不适用于重要之人被杀的情况。如果宽恕了仇人,那么又有谁来救赎她呢?仇恨里不只有毁灭,有些时候还可以是一个人的救赎。   话说回来,自己也挺虚伪的。   雪麒麟想着,扬起了苦笑。   她不希望水云儿踏上复仇之路,自己却有着这种血仇不得不报的想法。嗯,她其实并没有资格去要求水云儿吧。   但是,她就是不想。   而最重要的往往就是自己的想法,所以雪麒麟期盼着水云儿能够放下仇恨,幸幸福福地活着。   纷飞的思绪一闪而过,现实仅是一瞬间过去,而梁伯仲的回答也在同时响起了。   “老朽一直待他如至亲……和他,已经相识好几十年了。”   那意味着关系非常亲密。   可是,他却不仇恨一个杀了自己“至亲”的仇人,雪麒麟不是很理解。彷佛是看察觉到这一点,梁伯仲沉静地解释说:   “如果天极是平日无故地被杀死,老朽恐怕也无法想开,深陷在仇恨的泥泞里了吧。问题是,他不是。他的死是在为他自己的野心所付出的代价。正如他在谋求天璇宫,希望借由某种手段获得成就,也在事情里杀了天璇宫的人。既然如此,他肯定总有一天会丧身于此,也应当如此。”   他的口吻就像在诉说着一个道理。   那是一个谁都明白,但是只有极少数者能够遵从的道理。   “于是你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雪麒麟迟疑着问。   坦白说,她其实抱有怀疑。真的有人能看得如此通透?她自问自己办不到,所以怀疑对方只是在说门面话。   或许很卑鄙和气量狭窄,但她却止不住这种想法的孕育。   “风水轮流转,生生不息的永远都是因果啊……”   梁伯仲的叹息满是惆怅,也透露着一种质问。   他在质问为什么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有很多人不懂或是不以为然。   “更重要的是,雪前辈当时也应了老朽的请求,没有杀害无辜,老朽一直对此心怀感谢和庆幸,感谢和庆幸雪前辈是个明事理的人。”e 37、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8)r   “这样啊……”⊙   雪麒麟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而梁伯仲只是笑了一笑。吧   她没想过梁伯仲会是抱着这种想法,在露面前还特地花了些许时间整理心情,准备直面对方仇恨的怒火,而现在看来那似乎只是徒然白费力气罢了。五   当然,雪麒麟不会完全放下警戒之心。她还没有蠢到被对方三言两语说服的程度。〇   “叙旧也不差多了吧?”玖   似乎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贝小路突然敲响了桌子,抱怨着说:珊   “瞧你们的样子,老娘还以为自己在看垃圾剧班上演的狗血剧。”(   “哟哟哟,你这种俗人怎么可能会懂呢?”六   “是是是,你们最高尚了!老娘最俗,行不行?”)   贝小路没好气地应着雪麒麟的挖苦,做出一副服了你的表情,把身体的重量都交托在椅背上。I   “该谈正事了吧?夏家的事。”X   贝小路瞄向雪麒麟,得到后者首肯的示意,然后端出认真的神色直视梁伯仲。   “梁门主,老娘一向性子,就不饶圈子。老娘这次来,是想请天剑门帮忙调查一下夏家的事。”   没有因为话题改变而适应不过来,梁伯仲不愧是经验老道的领导者,一下子就换上公事公办的态度,沉静应声说:   “夏家被盗一事,老朽也早有耳闻,坊间的消息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钱庄也出事了吧?”   “是的,就在刚刚。”   雪麒麟坦率承认,无论梁伯仲是否已经收到消息,抑或纯粹是基于猜测才提出的问题。   梁伯仲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真是灾难啊……”   老者拿起茶壶给贝小路续杯,顺手把桌子上的糕点推向两位女孩,贝小路和雪麒麟先后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这次丐帮需要承担多少损失?”   “总金额的四成。”   贝小路皱眉答道,语气烦闷。这个不菲的金额对她造成很大的压力。   “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梁伯仲双手交握,放在嘴唇之前,两根食指不断互相敲击。   “丐帮需要什么样的帮忙?只是一些情报?”   面对这个问题,贝小路似乎联想到更多,眸子里流露出诧异之色。   “天剑门难道还能提供资金援助?”   这个问题有点失礼了吧?好像在说天剑门没钱似的……雪麒麟暗觉好笑,不过如果天剑门愿意提供资金,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少可以分散夏家和丐帮的压力。   可惜,梁伯仲却很快就打碎了雪麒麟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摇头否定了贝小路。   “就算卖光天剑门,恐怕也凑不出一成金额吧……天极死了后,天剑门可谓一落千丈,一沉百踩啊……我们曾以为自己不可一世,但只是缺了一个人,就沦落到这个境界,实在是唏嘘不己……”   大概只是纯粹有感而发吧。   但是,雪麒麟听着却有点不是滋味,觉得对方好像是在暗示只要华天极遭到杀害,今时今日天剑门或许就能出资援助夏家和丐帮一样。   梁伯仲恐怕也意识到不妥之处,顿了顿,连忙向雪麒麟说了声“抱歉”。   “没事。”雪麒麟也不计较,认为那只是无心之失,“那么天剑门有没有相关的情报呢?或是什么帮助呢?”   “老朽不欠雪姑娘,也不欠丐帮。”   梁伯仲突然抛出莫名其妙的话,雪麒麟随即发出“嗯?”的疑惑声,但下一瞬间就想通他是在暗指自己没有帮忙的义务和责任。   两位女孩互望一眼,最后由贝小路作为代表提问:   “你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说吧。”   “天剑门不是老朽的私有物,弟子们收集而来的情报或是即将付出的精力,都是属于天剑门的,老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忽略了天剑门的利益,如果两位能够理解就好了。”   梁伯仲姑且将自己的想法阐释清楚,而贝小路不太痛快地给出了“废话真多”的评价,在老者因而露出苦笑的同时,义正词严地说:   “等价交换合情合理,老娘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如果你们提出的条件不过分,老娘答应又何妨?就端看你提供的东西配不配了。   “贝代帮主果然一如传言般爽快。”   梁伯仲佩服地拱了拱拳,然后将视线转向雪麒麟。   “雪前辈呢?”   “你收取了丐帮的酬劳,还要在我这边再讨一份吗?”   雪麒麟眯着眼睛,目光锐利地询问,那逼人的视线彷佛在问:“你以为我好糊弄吗?”   “传言里都盛传雪前辈赤子之心──说难听点就是蠢,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一些表像,不能尽信。”   梁伯仲似慨叹又似在暗示什么,不过雪麒麟全然不在意这些评价。   “买卖是双方的意愿,老朽也不屑奸商的作为。”   呷了口茶,梁伯仲重新端起认真的神态。   “情报的价值不会变,老朽只是折半分别向两位收取而已。当然,雪前辈如果认为这份情报对自己没有用,老朽也只好向丐帮提价了,但相信雪前辈也不会是那种明明有用,却一口咬定无用,还只管让合作伙伴出钱的无耻之徒吧?”   “老头,你这激将法不咋的。”   没好气地托起腮来,雪麒麟哼了一声。   “不过也算是有道理咩……如果东西真有用,而你提出的条件又是我可以答应的,我也没所谓。但是,适可而止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   雪麒麟在暗示对方不要提太过分的要求。   “这个自然。”梁伯仲不假思索地回答。   接着,他开门见山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老朽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寻求丐帮和雪前辈的庇护。”   “庇护?”   雪麒麟瞄了贝小路一眼,彼此都感到些许始料未及。   所以,他是想借势吗?雪麒麟想起了梁伯仲曾经提到过天剑门现在的处境艰难。   “正是。”梁伯仲重重地点头,咬重语气,“庇护──不一定是结盟的关系,但至少要到可以吓退那些暗中对吾等虎视眈眈的无耻之徒。”   ──“风光轮流转,生生不息。”   老者曾经如此概叹过,雪麒麟现在觉得那真的是最合适天剑门的写照。   一年多前,天剑门前门主华天极窥探天璇宫的地位,而在他身后,天剑门失去最大依仗,又沦落到惨遭他人谋算的境地,还真是讽刺至极。   “不结盟?”贝小路平静地问,“梁门主打算要我们如何去实现这种庇护?”   “天剑门想和丐帮在商业上建立往来和合作。”   “合理的合作,老娘没有所谓,但是还需要具体在谈。”   “自然。”   回答完贝小路后,梁伯仲转向雪麒麟。   “我们天剑门是剑派,对剑的需求一向巨大,而天璇宫几乎是全天下最好的贩剑商──我们希望向天璇宫订制一批上好的剑。”   没想到会是这种请求,雪麒麟感到愕然之余也挑起了眉头。   “等等。你恐怕是找错人了,这应该得找咱们的执事长老以及咱们宫主才对。”   她一向不管天璇宫的事务,没道理现在才硬插一手,虽然她拥有很强的话语权,但这不乎合她的原则,她也不懂得其中的利害。   “老朽明白雪前辈的想法。”   梁伯仲一脸正色,并继续叙述自己的想法。   “正式上,老朽自然会去与相关的人士洽谈,但是……毕竟两派之间有短时间无法消除的仇恨存在,老朽想请雪前辈居中说几句话。   无法消除的仇恨吗?   天剑门有人死在天璇宫的人手里,而天璇宫亦然,雪麒麟闷着脸不说话,尽量不让自己沉沦在悲伤的回忆之中。   “如果能够达成合利,老朽相信也以给予外界一种两派已经冰释前嫌的信号。当然,钱是按照市场价格支付,老朽也不求有任何优待。如此,天璇宫自然也能有所收入,两全其美。”   是不是两全其美,雪麒麟不评论。   她只思考这件事有没有坏处,或是自己介入说情是否合适,而具体操办还是落在夏雪或齐绮琪身上。   “……好吧,只能说尽力而为。”   最终,她只能给出这样子的承诺。   “如果最后谈不成,我不负责。”她强调。   “成交。”   很可能是出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心态,梁伯仲不疑有他地爽快答应。   接着,他像是解决了什么燃眉之急般长吁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彷佛也因而少了许多似的。他端起茶盏,把里面的茶水一口气喝光。   “最近,有一个名为墨姑娘的人频频约见各大家族的当家人。”   抹去白色胡子上的茶水渍,梁伯仲严肃地开口,最开始就说出了相当惊人的情报。   “姓墨?”   雪麒麟差点惊呼出声,最后克制住,声音有些走调。她不由自主地和贝小路对看一眼,眸子里都浮现出一个疑问:难道是墨家的人?   “嗯,那姑娘确实是姓墨,也不知道名字,只自称墨姑娘。”   姓墨的人不一定是墨家的人。   然而,在讨论过究竟谁能在以不破坏夏家如铁壁般的库房,盗走里面之金银珠宝时,墨未央曾经被列为嫌疑人。联系到此处,整件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更值得深思的是,夏承业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件事──抑或是向夏雪提及了,只是自己不知道?雪麒麟思绪有点混乱。   “……你是指,夏家家主也是她约见的人?”   “大家族行事谨慎,家主自然不会贸然出面,夏家一开始与之接洽的人是夏家的五子──夏飞。”②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报,雪麒麟的嘴巴因为接二连三的诧异而缓缓张开,现在都快能塞下一只鸡蛋了。九   贝小路主动接过话头,一针见血地问:邻   “那夏承业呢?”五   梁伯仲点头以示肯定。③   “一开始是夏飞,后来自然是夏承业了。”捌   得到答案的贝小路挑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之中。彷佛是接力般,雪麒麟突然注意到一件事。起   “等等!那个姓墨的不明女子和夏家接触这件事,和夏家库房被盗一事有什么直接关连吗?”(   女孩的预感告诉她这两件事其中可能有某种联系,但捕捉不到具体是在什么地方。一   “老朽只提供情报,有没有用就是两位前辈的事了。”)   梁伯仲的发言过于正确,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贝小路抬手示意雪麒麟先不要说话,以手势表示对于打断对方发言的歉意。伞   “老娘没猜错,梁门主应该知道更多吧?”   确实如此,梁伯仲换上“提醒”的口吻指出:   “在夏家库房被盗之前,夏家有不同寻常的举动,这件事两位应该比老朽更清楚。虽然行动很隐秘,但如此大量的钱银出入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夏家把大量现银都集中在府第的库房了吧?”   梁伯仲转而直视雪麒麟,用眼神寻求答案。雪麒麟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他眯着眼慢慢地移动视线,向眼前两位女孩投以分配得当的注视。他的问题相当有提醒性,两位女孩都在他的目光下陷入沉思之中。   “究竟是出于什么事情,才要把所有钱财都集中于一处?有言道狡兔三窟,夏府至今以来都把现银分开存放,就是在极力避免当下这种危机产生。既然如此,夏承业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将钱财集中在一处整理?”   确实,夏家一反常态地将所有现银集中存放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而这个决定也是直接造就今天夏府库房被盗危局出现的原因,雪麒麟无法断定其中是否有更多的牵连,但是知道这不大可能是巧合。   夏雪在最初也提到过这不是巧合。   “虽然不能确定,但是夏承业之所以那样做,很可能是想要方便大规模调动资金,而最终也确实有一大笔资金在早些时间离开了夏府库房,运去了夏家的一处庄园──不,或许说是原本属于夏家的庄园更合适吧。”   梁伯仲的说法和夏雪有不谋而合之感。   与有大量情况支持的梁伯仲不同,夏雪能够在几乎不知详情,刚到步的时候就有着这一番猜测,雪麒麟第一次觉得她触觉之敏锐堪称恐怖。 38、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9)   但是走神归走神,她并没有听漏梁伯仲提供的情报里的关键之处。   “原本?”   “那处庄园就在金陵城外,相当僻静,但是已经不在夏家名下。新主人是谁,老朽也不知道,但是据说那里在易主后就大规模改建,建起了很多大规模建筑,而运入其中的物资,几乎都是煤炭、金属矿产一类。”   “是铸造工坊……”贝小路喃喃地吐出这个字眼。   几乎是同时地,雪麒麟也联想到同一个地方。   金属是铸造物件的必须原材料,而火则是热加工必要的环境元素,其中煤炭则是燃料,这些都是铸造物件必要的条件。   “老朽也是如此认为。”   梁伯仲肯定了贝小路的猜测。   “市场上也确实有人大量购入相关的物资,价值连城、极其罕有的墨色重金几乎被横扫一空,那可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话音刚落,老者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沉声说:   “──不,那是天文的数字!”   墨色重金是最坚硬的金属,具有一定容灵性,可以构建灵性回路,容许灵气损耗极少地流经。   在雪麒麟学习过的理论性,那是一种优秀的灵性金属。   墨色重金的灵容性未必是最好,但是它本身的坚韧却是其出色于其他灵性金属的最大优势。   以天玑所寄宿的“天之乾坤”为例,它为“里、外乾坤”两部分,其“外乾坤”大剑可变形部分由数种金属混构而成,其中只掺有些许墨色重金,硬度已经到了一定程度,而收纳于剑柄之内的长剑“里乾坤”更是通体运用墨色重金铸造而成,至今仍没有损坏过,不仅削铁如泥,重量之轻亦远超想象,至少比一般钢和铁还要轻上一点。   往往越优异的东西,其数量都十分稀有。   墨色重金也一样,它只能在金行灵气浓厚的地方,经年积月受之蕴养才会产生,罕见得可怕,于是也就贵得惊人,而其他灵性金属也大抵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夏雪经常抱怨天璇宫铸剑房用度甚大的原因,毕竟铸剑的材料足够贵,李婉婷又爱擅用这些材料进行研究,消耗十分巨大。   而大规模买入墨色重金的行为更是不可思议。   梁伯仲久经天剑门大长老之位,现在又担任门主一职,显然是饱经风浪之辈,他能用上“天文数字”四个字来评价那疑似墨家子弟大量购入墨色重金──大量金属的行为,就足以证明那并非是小打小闹。   究竟是谁需要用度如此大量的墨色重金呢?   而且墨色重金只是其中一项,对方购入的肯定还有其他更多金属,这加起上来已经不是天文数字可以形容。   ──谁需要如此大量的金属?   一般铸造兵器也不可能用量如此之大,除非是装备军队,但是军队本身就是“消耗品”,士兵们也不可能手拿一把价值连城的神兵利器去与敌方作战,得不偿失。   如此一来,雪麒麟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是墨家。”   机关术。   那些精密的机械,灵性工学的前身。   ──研究的损耗、机关制品本身的所需。   只有机关术那种玩意儿需要如此大量的金属去到支撑,而那位姓墨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墨家的人,甚至十有八九就是墨未央身边的那位少女。   “雪前辈和贝前辈……”   梁伯仲像是怕隔墙有耳似的,尽量放低音量,就连近在面前的雪麒麟如果不仔细听也听不清楚。   “老朽听闻在帝都里,墨家的宗师现身了?”   “是,当时小──北冥有鱼在机关术面前也吃了亏。”   雪麒麟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原来如此。”   梁伯仲点头。   “老朽多年来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千年来武家的鼎盛抹杀了很多事与物啊……”   感叹了一句后,老者言归正传:   “既然两位都与墨家打过照面,很多事情应该比老朽更清楚才是。那位姓墨的姑娘是不是墨家的人,老朽会再让弟子们打探一番。”   “不用查,基本上不会错了。”抱着胸的贝小路厌烦地一口咬定。   诚然,所有证据都指向墨家,雪麒麟同意贝小路的结论。   很多时候,可能性和真相往往只差一个“确定与否”的要素,但其实很多时候高度的可能性几乎已经等同于真实,确不确定已经没有关系。   “如果两位需要,老朽也可以派弟子去那处庄园打探一番。”   “如果真是墨家的人,你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你派出去的家伙十有八九回不来。”   雪麒麟只睁着一只眼睛,婉拒了梁伯仲的好意。   她不在乎天剑门弟子的生死,但是也不想他们白白牺牲之余,自己还得欠下人情。   既损人又不利己,没有必要。   “确实啊……”梁伯仲苦涩一笑,“是老朽多此一举了。”   “没事啦。”   雪麒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还有什么情报吗?”   “嗯……”   梁伯仲皱眉若有所思了好一阵子,最终再说出了一些不知道与事件有没有关连的情报。   那些情报十分细碎,可有可无,但不排除起到关键作用。   于是,贝小路和雪麒麟耐心听着,就这样过去半个时辰,梁伯仲才说出:“这是老朽知道的所有情报了。”结束了这场对谈。   “谢谢梁门主了。梁门主提的条件,老娘会尽快传遥下去。   贝小路起身拱拳,暗示要告辞了。梁伯仲见状也恭敬地起身还礼。   “那就劳烦贝前辈了,老朽在这静候佳音。”   “哎,老头。你就不怕她耍赖咩?”   一边不忘披风的兜帽戴上遮去容貌,最后站起身的雪麒麟一边打趣地说。梁伯仲捋着灰白混杂的山羊胡,呵呵地朗笑了两声,乐在其中似的。   “贝前辈向来一言九鼎,老朽相信雪前辈也是说一不二之人。”   嘟了嘟恰巧在兜帽阴影低下露了出来的嘴巴,雪麒麟鄙夷地哼了一声。   “……你这老头很喜欢激将法呢。”   “老朽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你以为的事实吧?”   百般无奈地耸了耸肩,在转身的同时,雪麒麟扬了扬手抛出“走了”两个字,就径自打开偏厅的门走了出去。   “喂,等等老娘!”   贝小路喊着,追了上去,但没过一阵子就倏地止步,差点撞上打算送客的梁伯仲。   “嗯?怎么了?”   注意到情况,雪麒麟站停回头。   贝小路没有理会她,仰着一张喜嗔皆宜的脸,奇怪地盯着梁伯仲的脸瞧,彷佛那上面刻着什么她读不懂的经文。   “梁门主,老娘还有一个冒昧的问题。”   “贝前辈请问。”   “你怎么知道墨姑娘的事?”   贝小路并非是质疑对方,好像单纯是感到疑惑的模样。(   “照理说,对方应该很低调行事才对,否则丐帮多多少少也会收到风声才对,可是老娘却没有听说过?”六   “说低调不算低调,高调也不算高调,如此频繁约见各大商人和大家族,再如何低调行事,也不可能顾及周全,总会露出些许端倪,老朽想丐帮应该也有收到风声才对。”)   贝小路锁起眉毛,想了想,最终释然地说:磷   “可能是最近忙疯了吧。”她禁不住在最后补上一声叹息。!   结果,梁伯仲却吐出“不过”两字,惹得两位女孩的视线一下子投射过去。貳   “天剑门知道更多也是事实。”⒉   “……怎么说?介意给老娘唠唠吗?”珊   贝小路理了理额前浏海,直接就提出了请求。似   “也不是什么好稳瞒的事。”吧   答应后,梁伯仲困窘地笑了起来。八   “天剑门也不算是小,自然也有些浪荡之辈,恰好和夏家的五公子是酒友。有一次,夏五少爷喝醉酒,说漏了嘴,给那名弟子听了过去,最终才传到老朽的耳中。”斯   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不余的家伙呢!   雪麒麟叽笑几声,对夏飞的印象又差上几分。一想到他对夏雪毛手毛样的事,她就生气了,既生气夏雪起初的不反抗,也反感夏飞的所作所为。   “……讨厌的家伙。”   雪麒麟不知道为何有点生气。   于是,在天剑门大门处别过相送至此的梁伯仲后,脚步便不自然地加快,仅仅是贝小路跟梁伯仲又聊了几句的时间里,雪麒麟就飞也似的走出很大一段距离。   “喂,你走慢点行不行?”   追上来的贝小路劈头就是粗声粗气的抱怨,这才让雪麒麟收慢脚步。   “不知不觉间就走快了。”   “走快了?”贝小路往后看了一眼距离,“你这是要飞了吧?”   雪麒麟隔着兜帽挠了挠脑袋,贝小路受不了似的大翻白眼,吐出一句“真有你的”挖苦之语,还竖起了大姆指。   “滚吧。”   雪麒麟拨开对方的大姆指,礼尚往来地还了一记白眼。   在一阵碎碎念后,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半侧头看向不甚高兴地走在一旁的贝小路。   “小路,我打算晚上去看看。”   “去看看?”贝小路微愣,“青楼吗?”   “哟哟哟,你还有那种兴趣咩?傻了咩!”   雪麒麟挖苦完贝小路,不待她开口,便正色地说道:   “我是说去那座庄园。”   “什么时候?”贝小路愕然停步。   “今晚。”   雪麒麟平静地回头看她,那逆着斜阳的眸子半浮半沉在黄昏色的光影之中,娇小的脸庞也被染成黄昏的色彩,显得凛然而神秘。   “──壶中是否有天,必须先得把壶打开才能一窥究竟,不是吗?”   *   贝小路并不住在夏家。   雪麒麟在半路上便和她分道扬镖,两人分别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一个往夏家的方向,一个则去往丐帮在金陵的分舵。   只是错开的道路还会在今夜交错。   雪麒麟和贝小路约好了深夜时在城西处会合,一同前往那个疑似成为了墨家铸造工坊的地方调查。   思索着晚上的行动计划,雪麒麟便回到了夏家。   雪麒麟背后的斜阳已经几乎隐没有远方的山脉背后。   那勾勒出山体连绵起伏之轮廓的一线深红,拉扯出夏府的阴影,入目处都好像熊熊燃烧起来一样。   又走近了一些,雪麒麟看见夏府正门外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乍看之下,那马车很像是夏雨专用的那辆,但又有一些区别,但应该就是夏家的马车没错了。   马夫早已在马车的驾驭席上待命,而夏家的大门也已然大开,在迎接即将通行之人。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概就是如此一回事吧。   走到夏府大门的近处时,雪麒麟便听见争吵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夏雪,你站着!”   是夏飞的声音。   雪麒麟以为夏飞又在纠缠夏雪,下意识皱起眉头,止不住想要教训那浪荡夏家五少爷,便打算加快脚步。   可是,她才走出两三步,第二道声音却传了出来。   “小妹,这次小飞说得对,你真的考虑清楚吗?”   嗓子甜甜腻腻,和夏雪有几分相似,说话者自不用说就是夏雨了。   ──而雪麒麟接下来的行动则只有鬼使神差可以解释了。   在夏雪穿过大门处的一刻,女孩无声无息地纵身跃起,在空中处如有实感地一踩,折向落在门檐,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躺靠在瓦片之上藏好了。   会是在钱庄总号发生的事,让她觉得现在见到夏雪会尴尬吗?抑或是,在害怕夏雪见到自己之后,却没有作出任何自己所期望的反应呢?女孩也不太清楚。   不过事已至此,她干脆偷听到低。   穿过大门的夏雪步伐很快,几乎是小跑的。   她习过武,又以身法着称,夏飞和夏雨在她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出发后才勉强赶上。   夏飞横身拦在马车之前,那因为急停而高扬的马啼就在他身前以分毫之差擦过,吓得他脸色铁青。   尽管身体颤抖着,他依然没有动摇分毫。   咦?还算有点硬气耶!趴在瓦片上偷窥的雪麒麟眨着眼睛。同一时间,夏雪撩开车帘探身出来,半掺着意外半掺着嘲弄的由上到下打量夏飞一遍。   “怎么?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勇气吗?”   “你是我的东西,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夏飞的脸颊涨红,气得嘴都歪了,开口就是让人无比反感的一句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夏雪好笑地“哈”了一声。   “我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对我的做法指手划脚?夏飞,你以为你是谁?”   她一声大过一声,最后都快成咆哮了。少女十分激动,胸脯都剧烈起伏。她握紧了拳头,但是这股怒气却不像是针对夏飞,而是其他事或人。   “夏雨,你也要来劝我吗?”   夏雪猛地扭头,狠狠地盯着站在马车旁的夏雨瞧。那名华妇人神色黯淡,双手交叠在身前不说话。   “小妹,那家伙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你真的有求于他,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根本就无法想象……”   ──你真的不再考虑吗?   如此说着的夏雨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感般,抬头望向夏雪,一对漂亮的大眼里满是忧郁和期盼。   一瞬间,能言善道的夏雪哑了。   她想必是在亲情面前不知所措了吧,但也只是维持了一个转眼的时间。而紧接在那之后,彷佛仰头迎着光明时所勾勒出的温暖微笑也一样地短暂。   ──同样地短暂,却又让人深刻,一如昙花。   奈何,漂亮之物往往一闪即逝,随着在之后的永远都是哀伤愁绪。   “据说,有种无奈叫身不由己。”   夏雪最后笑了笑,无奈的笑容。   然后,那个笑容便隐藏在重新掩上的车厢门帘背后。   “开车。”   夏雪重归冷淡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马夫望着仍然横身挡在马车前的夏飞不知所措,手中的马鞭迟迟没有落下。夏飞似乎很坚决,大概也是有恃无恐的关系。   他知道马夫是夏定的人,绝不敢伤害自己。   但是,他有料到吗?料到夏雪再度撩开门帘,一脚踢在马屁股上吗?他想必是料想不到,所以在马抬起蹄时,夏飞只能依着本能狼狈地退开。   前路无阻,马车绝尘而去。   而雪麒麟也不假思索地从门檐上飞身而出,追着马车过去。   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注意到,目送着马车离去的夏飞,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么地扭曲。 39、夏蝉尚有不鸣之时(1)   ──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如果不是刚离开夏府,追逐着夏雪的马车而来,雪麒麟还以为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夏雪所乘的马车驶入了一座奢华的府宅。   面积和规模不下于夏府,甚至过之而无不及,在夜里皎月映照下扯出阴影,像只伏地的雄师,那沉实的大门彷佛随时准备张开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嘴,繁盛的灯火又像是在夜里窥探着到访之人的一对对眼眸,给予人强大的威迫感。   显然又是一座豪门大宅。   但是它更为雄伟、庄严,而且贵气沉淀,不像是一般的富人之家。   夏雪在大门前下车,把拜帖递给出来相迎的门房自报家门。没多久,那对大门便在她的面前趟开。   马车被这座府第的下人牵走了,由他安顿在马廊,而夏雪则在挑着灯笼的侍女引领下朝宅第深入。   “……嗯?”   雪麒麟注意到那侍女脸上满是压抑的神色,彷佛大气都不敢呼一声,战战竞竞的模样就像是时刻暴露在猎人面前的小动物。   府第的主人不是一般人。①   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感觉,而在感知上这座府第戒备森严,各处都能够捕捉到武者的气息,其中地境也不在少数,粗略估算大概有五十多人左右,如此强大的守卫力量已经不下于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了。二   作为跟踪夏雪而来的“不速之客”,雪麒麟自然不能堂而皇之走正门了。磷   她在夏雪消失于门后,大门关上发出沉响之际,就从阴影处弹射而出,身轻如燕地越过府第的墙壁,落到后面的草丛之中,宛如一魅诡白的掠影。珊   穿过草丛间,没有惊起一丁点声音。⑵   雪麒麟的身法并不算得上优秀,那纯粹是法术的作用而已。尽管如此,还是有几块落叶无可避免地荡起。龄   “是谁?!”器   就近的武者护院视觉足够锐利,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微小变化。肆   训练有素、触觉敏锐,这名护院远比夏家的护院要优秀得多,还恰好是一位地境武者。扒   如此种种再度证明府第主人的不简单。   护院举着灯笼,谨慎地靠近雪麒麟所在的位置,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   雪麒麟屏息以待,视线追逐着彼端的夏雪背影,只用余光警戒着那名已经靠得很近的护院。   ──小雪究竟要见谁?   不知道怎的,雪麒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思绪。墨家可能是罪魁祸首一事,以及夏家在隐瞒的某项真相──这一切都使她烦不胜烦,也导致她大意地落得快要被人发现的困窘之境。   护院拔剑拨弄雪麒麟的藏身之处,枝叶沙沙作响。   就在他隐约看见雪麒麟的白色披风之际,女孩伸出透白的右手食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凭空画了一个圈。   “缚!”   苍蓝色的磷光一闪即逝。   随着那个被压抑得如蚊鸣的单音落下,护院整个人僵硬了身体、动弹不得,连喉核都无法活动,甚别说是发出一丁点喊声了。   他满脸惊恐,大概还开始后悔应该先招呼其他同伴才对。   雪麒麟从草丛里钻出来,跟护院说了句“不好意思”但毫无歉意,就开始动手将对方当成人偶般摆弄,最终让他站得笔直,手扶腰间的长剑,像是在站岗一样。   望着自己的作品,雪麒麟很满意地擦了擦手,嗯嗯地点了点头。她不是北冥有鱼,不能凭空消失,也无法消除他人的记亿,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两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好好站岗吧!”   鼓励地拍了拍护院的肩,雪麒麟咧嘴一笑,在半张脸都藏在阴影的模样衬托下更教人觉得阴森。   接着,她再度望向已经远去不少的夏雪踪影,重新隐没在黑暗之中,潜藏着身影直追而去,倒灌的狂风满袖。   凭着气息感知,雪麒麟尽量躲开护院的位置,也避免引起什么大动静。   挂在墙上的灯火轻轻摇曳,如掠飞大鸢的女孩穿廊过院,暗地里跟随着夏雪走过千回百转,几近迷宫的走道,来到了宅第的最中央处。   那里是一座花园。   一般而言,花园这一类建筑景观不会建在府第最核心的位置,但偏偏这座宅第就不依常理出牌。   “夏姑娘,请。主人就在里面,奴婢只能止步于此,请您谅解。”   那名引路的侍女好像不被允许进行花园──这座府第的核心之处。   半垂头的她面无表情,但目光里恰到好处地稍露歉意和恭敬,把手上的灯笼交到夏雪手上。   “他还是如此乖张。”   夏雪目光鄙夷地眺望花园之里。   但紧接在那之后,却是一些夹带着怀念之色的叹息。   侍女听见眼前的姑娘竟然敢如此评论自家主人,把脑袋垂得更低,甚至屏住了呼吸,如果可以她说不定还想掩上耳朵吧。   夏雪接过那烛火莫名地骚动的灯笼,无声无息地踏进花园之中,很快就在林荫小道间消失了身影。   ──那侍女的主人要不是非常严厉,就是身份尊贵得彷佛多看一眼都是亵续的人。   如此思忖着的雪麒麟又望了侍女一眼,才飞身而出,翻身越过花园的围墙,进入了这座府第的核心地带。   花园里假山异石皆有,含苞待放的花朵美不胜收,宛如喧闹之中的一片净土。   在那花草山石间,藏匿着一座别致的小楼。   小楼似乎就是夏雪的目的地,她手持灯笼照亮的小道正通向那里。   彼端有一条从小楼延伸出来的走廊,连通着一座架在人工湖上的亭子水榭。   明明距离七月初有许久,那湖上却竟然不可思议地开满了莲花,千花万叶疏疏落落地填满了一片大湖面,像是刻在镜面上的花纹饰品。   雪麒麟没有讶异。   因为,她能够感受到从那人工湖里溢出,远超自然浓度之灵气。那其实是一座人工开凿的灵泉。   夏雪似乎也察觉到那湖的异样,一度投以持续时间不短的注目,但随着越来越步近水榭而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水榭里的男人。   ──宛如由白玉雕成的男人。   男人静静地置身于水榭之中,曳着一身素雅的白衣,身形颀长,五官挺拔而深邃,肌肤雪白光洁如玉,与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交映争辉,互衬得格外的夺目,俊美得不像是人。   他就算只是不言不语地坐着都有一股异样美感弥漫。   即使相隔一个人工湖,雪麒麟仍能借着火眼金睛捕捉到这男人身上诉说着不平凡的一切,也察觉到这个男人还是位天境武者。   然而,这个距离并无法很好地窥听他们之间的交谈。   雪麒麟凝眉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绕一个圈子,从另一边──小楼那里──沿着长廊的顶端靠近过去,藏身在水榭的顶端。   身罩白色披风的女孩,宛如月色之下的一片银辉光晕黏在了瓦片之上。   她的动作很快,还来得在法术的帮助下无声地揭开瓦片,目睹夏雪踏进水榭那一刻,眸子里闪过的异样情绪。   “你来了。”   垂着眼的男人眼皮皱折很深,明亮如玉的眸子被勾勒得无比深邃。   “在你的意料之中?”   有一刹那,夏雪似乎无话可说,但最终仍拿出一如以往的态度。   “你还是一样。”   男人轻笑着,但依然没有抬眼望向夏雪,手中自顾自地泡茶。如绸的发丝轻轻荡漾,他把一杯茶推到了自己座位的对面,倾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你这是请我喝茶的意思,抑或是让我坐下?”   “都有。”   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才抬头望向夏雪。   那近乎无机质,看不见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珠子,唯有夏雪染有色彩,而其余之物似乎他都没有放在眼里一样。   迎着他安静的视线,夏雪一拂裙摆,在男人的对面坐下。   “多少年没见了?”他平静地开口。   刚端起茶盛的夏雪愣了一下,仍然决定先浅尝茶水再说。   “不记得了。”   夏雪给出回答,放下手中的茶盏。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们般纯粹,男人微倾脑袋,无垢的眸子流转着不明的光辉。   “你看着没多少变化。”他换了个话题。   “总比看起来一点都没变的你好。”   夏雪提不起劲般回答,又习惯性绕起发丝来。   不过,雪麒麟能看出她并非全然视眼前的男人无物。她脸上有着一丝惺惺相惜──不更像是同病相怜的情感在徘徊。   “你性格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男人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变化,嘴角微弯噙着一丝笑容。   “仔细一看,你越来越出落了。”   大概是本性难移吧,男人的视线落向夏雪的胸脯上,而后者没有反感或是鄙夷,有点出乎意料地拱了拱那傲人之处。   “怎么?”夏雪挑衅地笑,“你有兴趣?”   男人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注定是个停滞了的人,但是你不同。”   像是曲调里突然走音了般出现不和谐之处,男人的叹息缠附着深深的无奈与哀伤,如玉般脸容透着丝丝凄惨。   “……”   似乎理解到他那突兀的诉说,夏雪沉默了起来。   男人的茶杯空了。   那似乎是一杯苦茶,化为了他脸上的苦涩。他又替自己满上一杯,丝丝升腾的烟气像是月芒光丝,模糊了两人的轮廓。   “天璇宫是个好地方,你过得应该尚算不错。”   “呵,你这算是认定了?”   “若非如此,你就不会逃离金陵如此之久了。”   男人清透的眸子一眼就看穿了某种真象,勾勒出夏雪内心的轮廓。   “……”   夏雪默认。   男人神色顿时变得温润。   “你能过得幸福,就再好不过了。”   “……我被迫离乡别井的过去不会因而改变。”   像是不想承认,又像是不穿轻易遭到别人看穿般,夏雪对抗性地反驳。   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越发好奇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离开不一定是坏事。”   男人盯着微晃的茶水,淡淡地说:   “拥有卓绝的经常之才,却受到兄长和父亲的惮忌,又因为女儿之身而无法继承家业,他们的不安迫走了你。而我则只能乖巧地活在那人的目光之下,被加上重重枷锁,不能一展抱负,也被逼另走他道。”⑵   他忍不住地扬起无奈的笑容。邻   “最讽刺的是,你和我都在那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道路上走得很远了。”捌   想是想起什么值得怀念的好事般,男人轻轻地笑出声来。呜   “很多年前你对我说,我们是一样的,而两个一样的人不能在一起,只会更加倍地悲伤。”霖   他微抬视线,窥向夏雪,而后者脸上神色如常。)   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一般,男人收回目光,继续用平静的口吻旁若无人地倾诉。玖   “我时刻在想,真的是这样吗?我连离开的选择都没有,而你仍能远走高飞,还能以天璇宫执事长老的身份管治天璇宫的产业,一展才能,而我只能继续深居于这个毫无人气的府第之中,假装无欲无求的度过一生。”衫   眸子再度映出夏雪的娇容,这一次他深怀眷恋。⒍   “此刻看来,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你说,对吗?”鸠   “我是天璇宫的执事长老,武家的武者,也是金陵夏家四女──夏雪,而你……”   稍微停顿了一下,夏雪直直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你是前朝的遗孤,是华朝的‘安定候’──第五春秋。”   男人的身份终于真相大白。   对方不仅是华朝的贵族,更是疑似身怀前朝的皇族血脉,直教雪麒麟顿时呆若木鸡,瞪大的明黄色眼珠里尽是愕然。   不得不提,男人的名字也是令到雪麒麟呆住的重要因素。   “你是朝廷的人,而我是武家的人,自然不一样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怀着些许怜爱、些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啊……”他又再叹息,“我只能当‘天之子’所期望的我,而你却不一样。你学武是因为感到兴趣,而我学武只是尝试当一个不太完美的人──一个让他可以有所诟病的人,我只有成为不完美的人,才会能够让那个男人安心,这也是第五家能够屹立至今的信条。”   “这是你放弃继续在武道上前进的理由?”   “我成为宗师之日,就是我的死期,你应该很清楚。”   第五春秋第一次用上斩钉截铁的语气。 40、夏蝉尚有不鸣之时(2)   夏雪不予轻易相信,似笑非笑地丢出质疑:   “能够让他对你安心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大可以伪造出很多的缺点暴露给他看,可是你却偏偏要去练武,你除了想恶心他之外,也有其他的打算吧。”   “皇宫牢不可破,齐归元已经在几年前证明过了。”   第五春秋蹙着优美的眉毛,用听起来平静实则却凝重的口吻说:   “那里面有华朝最黑暗的过去和力量,我成为宗师也毫无意义,而且你有打算夺回你应该拥有的东西吗?”   尽管像是害怕夏雪装傻或是逃避不答般,第五春秋安静地补上“夏家的产业”几个字,夏雪依然沉默。   男人又将之当成默认处理。   “就像你没有想过──不,你可能有想过,但绝不会付诸实行般,我也一样。当然,你是念在亲情,而我只是不想再强求而已。”   “那你还说我们不一样?”   “你似乎很在意这个呢。”第五春秋再度失笑,“再相像,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世间啊,本就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即使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们?”   “也是不一样的。”男人坚定地轻笑着,“就算他们表面上是一样,但我们从来很少能够真正了解过一个人,你了解我吗?雪儿。”   “嘿,你知道吗?第五春秋。”   夏雪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嘴唇弯成忍俊不禁的孤度。   “依某个小混蛋的看法,你会是那种她讨厌的人。”   那个“小混蛋”该不会是指我吧?皱起鼻头间,雪麒麟吸入少些积存在瓦片上的灰尘。她一边揉着发痒的鼻头,一边不满地抿住嘴巴。   “哦──?”第五春秋拖长拉高音调以示兴趣,“怎么说?”   “她最讨厌那些讲话饶来饶去,硬扯文皱皱的话的那种人。她会说,你这是故弄玄虚、拐弯抹角,其实只是她懒得动脑,没有耐性去听而已。”   噙着挖苦的笑容,夏雪摇着茶盛、荡着里面的茶水。   “嗯,不是笨而是懒吗……?”第五春秋若有所思了半晌,似是肯定了什么般,“如果换成是你来说,她可能就会听吧。”   “那可不得了。”夏雪语气夸张,然后掺入一点调侃的味道,“她可能会吓个半死,颤颤巍巍地伸手来摸摸我额头,看我是不是发烧出问题了。”   第五春秋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是个有趣的人。”   他笑得很斯文、很端庄,是个由骨子里阐释着高贵的人。   这时候,雪麒麟不禁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在夏家门前,夏雨和夏飞要再三劝夏雪不要来见他呢?明明是个谈吐如此优雅、得体的人。   他说话很平淡,但是会有叫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就像流水般叫人放松和舒适。   就在雪麒麟心想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时,诡异地、突兀地──   “今个夏天……”   端着茶盏,发丝在肩上曳过,男人地扭头,眺望天际彼端的深处。那里无月无星,只有深深的黑暗,是个“无”的角落。   “夏蝉似乎不鸣了。”   那其实是一句暗喻吧。   男人的语气很平稳,但话语间的深意却呼之欲出。他似乎是在暗指“夏家”。   “你总喜欢这样子说话吗?”   面对话题的突变,夏雪没有被打乱节奏,很顺应地就冷哼出声。   “故弄玄虚,喜欢饶个大圈子说话。”   “有些人注定不能有话直说,不是吗?”   第五春秋露出请求体谅的笑容。   也难怪,任谁处于他的立场也只能慎言慎语,只能拐弯抹角,就像那些借诗来讽刺、批评朝廷的诗人一样。   “就算只有你我,一时三刻还是改不过来。我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一样的人──即使我再如何抱怨朝廷,也不会喝斥我慎言的人。”   不仅不会,说不定还会附和呢!想起夏雪的性格,雪麒麟暗自偷笑。   在这个男人面前,夏雪好像总是无话可说似的──还是说,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   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不简单,可能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那你何不在我面前有话直说呢?”   良久,夏雪才终于在丰唇间挤出这一句话。她没有望向男人,只是在盯着桌子上的茶水在发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月,费群;8..57'6.6:'3:?4!;4'2第五春秋苦笑,自罚三杯似的一口气喝光刚满上的茶水。   “你是来请我帮忙的吧,雪儿。”   他抛开久别相逢的喜悦,和兜兜转转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就问。   这个变化也未免太干脆和反差大了,雪麒麟忽然间就有点怀疑究竟他的那一面才是真实。   “是。”夏雪速答。   第五春秋不置可否,眸子上流露着一丝不解。   “我听说,你早前在你家的钱庄总号,承诺了十天之里解决问题,而现在距离期限尚有一段时间,你没有把握解决问题?”   “外忧内患,十天不够。”   夏雪无力地叹了口气,竟然示弱。   “我家里的好大哥表面上对我和和气气,实则上对我有所隐瞒,连为什么会把所有现银集中在家里的库房也没有坦言相告,只以方便统计为由敷衍过去。”   “他应该知道你不是那些蠢货。”第五春秋的回应很简单。   “他知道。”夏雪不快地啐声,“但是,他就是不肯吐露。我离家太久了,很多人对我表面上恭敬附和,但暗地里只当我是弱质女流,根本不信任我。”   “宋书呢?”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人,他只忠于家主。职责所在,他很尽职。”   “那是蠢忠。”   第五春秋声音倏地转冷。   “夏雨呢?”他接着问。   “二姐……”夏雪的神色很复杂,“她已经外嫁了,而且总是顾虑很多,遇到大事时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果断,也没魄力。   在男人面前她似乎很坦率,那会是信任之故,还是某些情感在作祟呢?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多多少少有点羡慕了。   不,那其实是淡淡的妒忌。   我是小孩吗!   雪麒麟无声地斥责自己,不要如此孩子气了。   她占有欲可能挺强的,其中未必是爱情──或许说是兄弟姐妹的情感更贴切一些──不过在感情方面她本来就不是大方的人。   “嗯。”   第五春秋简短地表示明白,紧接又问道:   “对凶手有头绪吗?”   “墨家,但不肯定。”   果不其然,夏雪也在怀疑是墨家的所作所为,大概是在库房时雪麒麟的回答予以她如此怀疑的根据。   听见“墨家”两个字,第五春秋清秀的柳眉极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他可能知道某些事情。   “那个千年前辉煌无比的家族,还是再次跃上历史的纸面了啊……当时,连墨姬都败在了天师和宗师联手之下,墨家几乎被连根拔起,没想过却仍然斩草未能除根,千年以后还是再次复生。”   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那尘封在久远时光里的过去,第五春秋脸上染着怀念、惆怅和叹息,更有深意的琢磨与思考涌上他眉间。依   “就像谁也没有料到富甲天下的前朝,居然也有日落黄昏,最终败在一个小小武者家族手里的一天。”(   “你这是在嘲讽我的先祖呢。”二   “我只是实话实说。”)   夏雪不以为然,右手食指挠着发梢转了一个圈。林   “既然墨家仍然不放弃,你又不曾想过?”⑶   她假装不经意地询问,期望也得到一个不经意的答案。⑵   “棱角早已磨光了,而且已经过了多少个世代?传承至我,前朝的血脉早就淡化得像水一样。”O   “没骨气的家伙。”夏雪刻意刁难。奇   “没骨气就没骨气,我这个安定侯是表面风光,那个‘安定’两字,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那是他的期盼,也是我的定义。”司   又敛去脸上的表情,第五春秋无悲无喜地如此主张。爸   他端起早就空了的茶盛,佯装在闻嗅其人的残余茶香般凑到鼻前,恰到好处地遮了半边嘴唇。   “所以,这一次夏家的事,我不能帮。”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有回音似的,轻荡在茶盏之中如珠落盘。   像早有所料般,被男人拒绝的夏雪没有愕然,只有沉默。她烦闷似的蹙起眉毛,一脸苦恼的模样我见犹怜,而她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怜惜的意思。   “事涉甚广。”   第五春秋姑且解释一句。   “早前有一位‘墨姑娘’约见各大商人和家族的事,你知道吗?”   夏雪诧异地摇头,眼中终于透露出的茫然,表示对这件事感到好奇。这件事任由她再聪明,也不可能在被人蒙蔽了耳目的情况下有所察觉。   “原来如此。”第五春秋也不诧异,“看来真是内忧外患哪。”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第五春秋简要扼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次,跟梁伯仲所说的几乎只字不差,但是他没有提出任何主观的猜测,给夏雪留下一片空白的思考余地。   “……是墨家。”   夏雪也得出了和雪麒麟相同的结论,而这似乎是无可厚非的。   更进一步地,她认为墨家在集资,所以才以某种条件试图从几个大家族以及商人身上筹集资金,而她家就是其中一个出资者,其中夏承业要大规模调动资金的原因就在这里。   不愧是夏雪,她很快就勾勒出事件其中一个可能性的轮廓。   “不过,有一个疑点。”   第五春秋突然指出,夏雪眉头紧锁地望向他。“   “什么疑点?”   “既然你们都出资了,墨家为什么又要盗你们的库房呢?而且偏偏是只盗你们夏家的库房?其中一定有原因存在。若非如此,就是你的猜测错了。”   确实,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   雪麒麟也不明白如果凶手是墨未央,已经从夏家手里获得资金的他,为什么又要去贪得无厌地盗光夏家库房,而且还偏偏选中了夏家。   “……”   夏雪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可能性。   “牵扯到墨家,我的立场不允许牵连其中。墨家的机关术是极其敏感的东西,其他家族尚好,如果我一个前朝遗族身涉其中,看在‘那位’的眼神,我就是意图谋反了。”   分析着其中的利害时,第五春秋堪称冷静到近乎无情,彷佛一具没有感情的机械,一对无机质似的眸子不见有一丝光芒闪烁。   “就现有情报,你也作出夏家与墨家有关的判断,那么‘天之子’呢?尽管不能完全确定,但我也不能让这一丝可能性,而把整个家族置于危地。”   “你有方法。”   好像已经走投无路似的,夏雪近乎横不讲理,向对方投以不切实际的期盼。   接下来,他会露出为难的表情吗?   有别于雪麒麟的猜测,他没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头。   “除非你愿意放弃一切。”   夏雪身子颤了一下,呆呆地望向第五春秋。   “钱不成问题,我可以出资,再加上丐帮,要帮夏家度过危机不难。但是,在事后夏家必须与墨家撇除关系,而且你是个商人,也知道世间上没有无利早起的商人,也知道任何交易都必须在索求的同时付出代价。”   “我不应该求你的。”   夏雪自嘲地垂下双目,像是快要认输似的。   “是的,你不应该求我的。我实际上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因为其他东西我不能贪,能贪的东西我都想贪,所以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你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对吧?”   夏雪冷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很无力,更像是从唇间泄出来的一口微弱气息。   “是我,对吗?”   话语听起来很轻巧,但是夏雪每吐出一个字时嘴唇都十分用力,整张脸甚至受到牵扯而出现些许扭曲,像极了满布裂纹的玻璃。   ──什么意思?   雪麒麟一时茫然,差点很想出声问个究竟。其实她心里已经捕捉到些许痕迹,只是本能性不想承认罢了。   但是,并没有人体谅她的纠结。   “是的,我要你。”   第五春秋的神色依然自若,但声音里首度泛起某种欲望的涟漪。   “一直而来都是如此,没有江山,只要美人也是一件美事,不是吗?”   夏雪又沉默了。   她没有像雪麒麟所期盼般拒绝对方,并加以冷嘲热讽,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弱不襟风、黯淡无光。 41、夏蝉尚有不鸣之时(3)   ──真不像她。   雪麒麟内心隐隐发痛,像是被人捏住般不舒服,同时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小雪,该不会是想答应吧?   想到这里,雪麒麟突然泛起一种难以接受,甚至近乎反感的情绪。那其实是极度的自我厌恶,而非针对夏雪、第五春秋,而是针对无法帮上大忙,让夏雪只能出此下策的自己。   “嫁给我。”   在陈述一个传承至今的唯一真理般,第五春秋字字有力,而且悠远凛然得彷佛带有某种信仰。   此刻,他的眸子里不再平静,而是极具侵略性地迫视着夏雪。   “予以我想要的事物,我便回应你的渴望。有得便有失,等价交换,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这个表面温润如男人,藏着一颗贪婪、无情、冷酷的心。   最可怕的是,他相当有分寸,能辨清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并且加以自制。这种人往往在某些不容自制的领域上更具有侵略性。   在已经露出尖牙利爪的第五春秋面前,受到家族所困的夏雪简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能再这样下去!   雪麒麟再如何在心里暗自期盼夏雪拒绝对方,后者也依然只是沉默──近乎默认地沉默。   但雪麒麟绝不能像她那样沉默。   如果她也默不作声,夏雪恐怕就不仅是牺牲天璇宫,甚至也会牺牲自己,以此奉为祭品,去换取上天对夏家的眷恋。   这个未来并非女孩的期待。   于是,她动了。   “──等等!”   “──主人,小心!”   雪麒麟和另外一人的喊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娇小女孩曳着白色披风打算自水榭顶端翻落的一刻,一队约莫十多人的护院涌进了花园之中,极速往第五春秋所在之处逼近过来。   前发飘散间,雪麒麟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四周的林木处有金属的光芒闪烁。   那应该是属于潜伏保护主人的弓弩手,而此刻才隐隐亮起的金属光芒证明他们架起了弓弩。   “主人,有人闯进来了!”   看来是那个被大缚术禁锢住身体行动的护院被发现了。   其他护院受到惊动,第一时间赶来保护第五春秋。护院的领头男人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声警告着,第五春秋眉毛才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那抹白色的身影就翻过了水榭顶端的瓦片,惊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快!”   护院头领焦急地招呼手下加快速度,并分成两队往水榭包夹过来,而他自己则一个蹬地飞身而出,抛下下属先行一步。   他的速度很快──至少,不下于夏雪了。   雪麒麟双脚才碰着地,男人已经掠自她的旁边,拔出腰间利刃。   只见劲风响起之处──   那道如电般荡起的剑光撕破了显得寂静的黑暗,划到雪麒麟的脖子之前急停。长剑上所缠着强而有力的风压于瞬间发散,吹开了女孩白色的兜帽,撩乱了她的如绸般乌黑的长发。   灵气满溢而出。   女孩的容貌暴露在外的那一刻,一对明黄色的眸子倏地光亮起来,一如天上的耀眼星辰,直咬向第五春秋那无机质的双目。   灵动而深藏耀眼星辉明黄色眸子,以及无机质而光芒内敛的淡青色眼珠形成强烈的反差,但是它们都以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试图深入彼端的深处。   无言地凝视对方,第五春秋和雪麒麟的眼里此刻都只有对方存在。   “来者何人!”   头领厉声询问,抖了抖手中的长剑以示威吓。   其他护院也在此时完成合围,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遥指被包围的女孩。   一言不发地瞄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雪麒麟视上面闪烁着的寒光于无物,也无视周围的护院们,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   她甚至不答反问。   “你想趁人之危,逼她嫁你?”   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雪麒麟指向一旁还处于短暂愕然中的夏雪问道。⑴   第五春秋也不回答,神色自若地拿起茶壶,优雅恬然地注满了另一只还没用过的茶盏,并将之推到桌子最靠近雪麒麟的空位上。⑵   那似乎是奉茶待客的意思。龄   “主人,她身份来历不明,擅闯府第,轻易就制住了我一位地境的下属,恐怕不简单!”(   护院头领如临大敌地劝说着自家的主人,而第五春秋只是摆了摆手要求他噤声。三   见状,护院头领凝重了神色,还想再开口劝说,结果他眼中那个被自己长剑威慑着,境界不明的女孩却抢先开口:)   “你知道,你用这玩具架在我脖子前,那意味着什么吗?”e   雪麒麟神色平静地指着脖子前的长剑,瞥向护院领头抛出这个问题。她的眼睛眯得恰到好处,让人感受到淡淡的威慑力。r   而最让护院头领惮忌,是那眼底深处若隐若现的苍蓝色星辉。邻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气息像是融进了天地间般难以勾勒出轮廓?护院头领额头不知不觉地渗出冷汗。起   但是职责所在,他不能因为未知而害怕,也不能就此退开。I   “你这小贼不知好歹,竟敢擅闯第五府!”V   “她不是小贼。”疤   夏雪突然插嘴,语气颇有严正之感。雪麒麟回头看她,只见她已经回过神来,嘴唇还弯成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今天回去得打屁股。”雪麒麟赏了她一个白眼。   接着,女孩又把脑袋转向第五春秋。   “那你觉得这合适吗?”她又指了指那把长剑。   “确实是不合适。”第五春秋沉稳地回答,“只是职责所在,他们只是做应该做的事。”   雪麒麟“哦”了一声,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他们应该知道把剑架在宗师脖子上的后果了?尤其是一个现在很生气的宗师。”   听见这句话,护院头领肯定了心中的某种猜测,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的下属们也无一不露出“大事不妙了”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   回答依然毫无起伏,第五春秋足够地冷静。   而雪麒麟已经懒得废话了。   她的后背隔着衣服和披风透出苍蓝色的磷光,那光芒在转眼之间勾勒出极为复杂的图纹,其中的线段更蠢蠢欲动,像是活物般扭曲着。   护院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打算先下手为强,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动作--   “那意味着你们半条命不用要了。”   苍蓝色的光芒一下子填满了众人的视野。   雪麒麟右脚跺地,脚掌底下瞬间倾涌出无数雷电激流,以她为圆心一口气膨胀往外扩散开来。   接连有悲鸣声响起。   金属制成的兵器受到牵动,全部在雷电缠牵下粗暴地挣脱主人的握持,弹飞出去。它们曳着一缕又一缕的雷芒寒光,有的落在了湖中,有的则一头扎进了地面之中,唯独头领的那把长剑例外,诡异地飘浮在空中鸣动不止。   它转了一个圈落在雪麒麟的右手掌控之中。   雪麒麟反手把剑架在第五春秋的脖子上,吓得正在揉着手腕,痛得面容扭曲的护院们倒抽了一口气。   “小贼,尔敢!”   护院头领自知打不过雪麒麟,仍然硬着头皮扑了出去。   “想占便宜?”   雪麒麟娇喝出声。   间不容发之际,由苍蓝色辉芒勾勒出的基圆以她为中心成形,卷起了暴烈的狂风,撩乱了整个水榭,吹飞自四方八面袭来的箭雨。   首当其冲的护院头领禁不住风力,最先被抛飞出去,而护院们也在紧接的瞬间步了他的后尘,全部都摔在水榭之外。   护院头领被透体而入的冲击击伤,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但更让人侧目的是,除了他们,水榭里的其他人都毫发无损,甚至是桌子上的茶亦纹风不动,连茶水都没有溅出一滴。   “我跟你们主人在说话,你们再敢打扰的话……”   雪麒麟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冷眼地盯视着护院们,眼瞳不知何时收缩成竖线状,眸子的颜色也转深了许多,染成了金黄之色。   在说话时,她饱含真气的白色吐息中甚至有雷光和火屑在闪烁飘落。   一圈苍蓝色的薄辉围绕着女孩,那后背透出有如活物的光之丝线在空中不断有规律地勾勒着不同的图案,既显神秘,又显凛然不可侵犯。   “……法术。”   护院头领喘着粗气,一语道破那不可思议现象的真身。   “你是──”   第五春秋倏地吐出的叹息打断了护院头领的话。   “雪前辈,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久仰大名了。”   彷佛没有从中感到危险般,第五春秋竟然顶着脖子上的利刃,任由利刃割破自己的皮肤站起身来,平静地向雪麒麟躬身见礼。   些许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染满了他如玉的脖项。   雪麒麟把眼睛眯得更细了,彷佛是那觉得那一抹鲜血很刺目一般。   “你想逼她嫁你?”   女孩没有回礼,只是又指向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绕着头发的夏雪二度问道。   “‘逼’之一字,过于严重。趁人之危,倒是强差人意。”   如玻璃般的眸子依然不动声息,第五春秋从容得让雪麒麟有点不满。不仅如此,他甚至展露客气的笑容,轻挽着大袖做出个请的手势。”   “雪前辈,请坐。”   默然半晌,雪麒麟无奈地叹出口气。   “你真不给面子,你好歹也装作害怕一下吧。”   说罢,她把长剑从对方脖子上移离,往旁边一丢,长剑就直直地扎进了旁边的柱子之中,入木三分。   她没有坐下。   “如果她是自愿要嫁你──不是因为交换什么,我无话可说。但是你趁人之危,坐地起价的行为我看不过眼,也不准在这种情况下她点头。”   说话间瞥了夏雪一眼,雪麒麟耳朵上的蓝宝石耳坠叮铃作响。   “雪前辈的意思是,她家庭的完整还比不上她的婚姻?”第五春秋不解地问。   “整座金陵城都没有她重要。”   雪麒麟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有力。   “原来如此。”   第五春秋表面慎重地颔首。   然后,他的表情稍稍明亮起来,泛开欣慰的笑容,有点羡慕地转向夏雪。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他说。   明白什么?雪麒麟只动眼珠地来回看着他和夏雪。   “有时很头痛,但总不住想作弄她。”   夏雪说着站起身来,竟然从后抱住了雪麒麟。后者始料未及,愣了半晌,脸色随后通红起来。   “等、等等,你干嘛啦!”   雪麒麟双手不知所措地乱舞着,夏雪胸前的傲人双峰柔软而温暖,被迫把后脑埋进其中的她一张小脸看起来比它们还要小上一圈。   “要抱,也等我转个脸再抱呀!”   女孩语无论次地乱喊着,发丝弥漫在那起伏之上,刚才展露出来的威压瞬间荡然无存。   看着她们,第五春秋摇头失笑。   “你比我要幸运得多。”   “羡慕?”   夏雪笑得很甜,嘴角却噙着一丝揶揄。   “羡慕。”   第五春秋坦率地承认,随后预示着要言归正传,端起茶盏又把茶喝光。   “刚才我的条件,你怎么说?”   “……”   望着敛着目光,像是活在自己世界中的第五春秋夏雪沉默了,本来在挣扎着的雪麒麟也安分下来,脸上表情全无。   女孩在等着夏雪的答案,而第五春秋亦然。   “……我考虑。”   一瞬间,夏雪就像小鹿般无助。   但是她有意识到吗?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把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了。   无论如何,雪麒麟是意识到了,一张脸扁了下来。   “好,那我等你的答──”   “不,她不嫁。”   第五春秋话到一半,就被雪麒麟沉声打断。似乎不意外于她会有此反应,夏雪脸上没有任何诧异的色彩,只有很复杂的感情在扰攘。   “雪前辈打算左右雪儿的意志?”   “老实说,别雪儿前雪儿后地喊她,我也姓雪,我会以为你在喊我。另外,我管不管她,跟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姓氏很奇怪的家伙。”   “这……”   第五春秋一时语塞。   在他面前敢如此口无遮拦的人,夏雪是第一个,而雪麒麟则是第二个。⑥   然而,他此时感到的并非愤怒或是恼火,反而觉得很有趣般笑了起来──笑出声来。玲   “哈哈哈哈,近年来最开心的两件事,一件是再见到雪儿,另一件是认识了一位新的雪儿。”I 42、夏蝉尚有不鸣之时(4)I   笑了一阵子,第五春秋再次严正神色。貳   “如果雪前辈不介意,第五某希望向雪前辈交个朋友。”他拱拳请求。(   未料他有会有此一着,雪麒麟不禁愣了一下,但接着便不快地撇起嘴巴来。三   “你姑奶奶我交朋友很慎重,你的表现还需要再审视审视,再说吧!”)   “好好好,那我就静待雪前辈的答复了。”泗   没有遭到拒绝而表现得受到屈辱或是生气,第五春秋滴水不漏的程度不下于水云儿,脸上淡淡的笑容至今没有一丝崩溃。捌   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扒   雪麒麟暗叹一声,不想再纠缠下去。④   “没啥事,我就走了。”她“哦”了一声,又指了指夏雪,“是我们。”   “我送你们?”   “用不着。”   雪麒麟婉拒了第五春秋的好意,而夏雪此时笑意盈盈地插嘴:   “雪──小师祖,你不问问我的意见吗?如此霸道可不是──喂!你疯了!”   夏雪突然惊呼。   是听得不耐烦的雪麒麟,单手环抱她纤细得可怕的腰,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的缘故。   “问答无用!”   “你……!”   夏雪挣扎着,但单论力量又如何比得过雪麒麟呢?   环抱在她腰上那状似一折即断的手臂蕴含着与外貌不同的力量,任由她如何扭动身体都纹风不动,反而搞得自己衣衫左歪右斜,难得地闹了个大红脸。   “闭嘴啦你,回去还得打屁股!”   一见到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雪麒麟就觉得来气了。   夏雪还在挣扎,甚至假装可怜地哀求,可谓软硬兼施了。对此,雪麒麟烦不胜烦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灵符贴在她背上。   “你要干嘛?”   怎么以前的方法都不奏效了?夏雪觉得情况不妙,有点慌张了。   “绑!”   雪麒麟像颂词般喊了一声。   灵符立刻发出苍蓝色的光芒,无数藤蔓自其表面冒出,将沦为肩上货物的少女牢牢地困绑严实。   衣服被藤蔓勒紧,显得更加贴身。   夏雪在藤蔓压挤下,本就玲珑浮凸的身材曲线就更加明显、煽情了,看得周围的护院们眼都直了。   失策了!雪麒麟暗呼,觉得亏了给这些男人。   “再看就将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煮成汤!”   雪麒麟张牙舞爪地威吓他们。   紧接着,也不理他们有没有被吓到,兀自扭头望向第五春秋。   “要娶她,先过姑奶奶我这一关。”   丢下这句话,雪麒麟背后的磷光便向天空蔓延,组成一幅复杂的图腾。一阵风响应这个异变从远方吹来,荡起了无数枝叶,吹得众人发丝乱舞。   风缠绕,女孩就这样扛着夏雪腾空拔起,往天空急速飘去。   眺望着她们的背影很快就化为一点,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第五春秋几绺乌黑细丝微微垂落,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彷佛石化为一尊雕像。   “……主人?”   早就靠近过来以目光检查自家主人受伤与否的护院头领疑惑地呼喊。   “回去吧,要起风了。”   第五春秋拉回目光,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护院领头尚且不解,望向清明的夜空,看不见有任何会起风的预兆,而第五春秋便而自顾自地转身往小楼方向走去。   护院头领连忙追上。   “主人,要加排人手吗?”   “对面可是宗师,要杀我易如反掌,人多些少些没有分别。”   第五春秋一脸若有所思,但回答得相当心不在焉和随口,摆明在思考着其他问题。   护院头领察觉到了,慎重地试探:   “主人,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要不要取那‘火中之栗’的问题。”   第五春秋自信地笑了起来。   护院头领一头雾水,反刍着“火中的栗”几个字。   “这些事你不用懂,也用不着懂。去,你和你的兄弟都辛苦了,去领几个钱买酒去吧。”   第五春秋温厚地作出慰藉,拍了拍仍在纠结的护院头领。   “对了,找个下人将夏家的马车送回去吧。”第五春秋想了想又补充。   护院领头迟钝地点了点头。   第五春秋很高兴似的哼着歌,再次迈开脚步,走进了小楼之中。   视线仍聚焦在他消失的地方,护院头领总觉得他们的主人今天格外地高兴,而原因未明。   *   两人在夜色里飞行了一段很短暂的时间。   雪麒麟的速度很快,没花费多少时间,夏府的轮廓便已经映入眼里,而第五春秋的府第早已看不见。   飞在空中时,一切事物都格外地细小。   而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大概就是无数人想方设法都要往上爬的原因。   胡思乱想着的夏雪转过头去,雪麒麟的侧脸就近在她眼前。   像是被刀削过的瓜子小脸,红润的面颊带着些许婴儿肥,圆圆的耳珠吊着一对蓝宝石耳坠,在往前掠进中晃动摇曳,明黄色眸子专注而又清明无垢。   那搔痒着自己鼻头的几绺乌黑细丝伴随着一阵薄荷清香。   在黑暗无人的高空中,夏雪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孩竟然是如此清晰──比以往都要清晰得多,彷佛要刻在自己的眼底里了。   ──真可恶。   她暗啐一声,觉得对方真不讲道理。   恐怕是跟踪自己而来的吧?夏雪是真的没想过雪麒麟会出现在那里,还横插一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按理来说,她应该对此感到生气才是,但是却怎么样都闹不起情绪来。   她平时的毒舌也像背叛她一样。   自飞到半空以后,夏雪就没有再说过话了,她总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感觉,并为之感到烦闷不已。   会是雪麒麟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的原因吗?   她忽然惊觉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正陷于忐忑不安的孩子一样,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单音很快就消逝在风中。   越过了夏府的外墙后,开始转为滑翔,雪麒麟斜切向夏府的后分院,肩上的夏雪只觉得有一股拉力把自己往下拖,感到胸口一阵猛然紧缩。   雪麒麟足尖轻点着地,往前急步小跑一段距离便卸去冲势。   但是,她没有就此停步放下夏雪,而是直接一脚踹开夏雪的房门,径直走到她的闺床前,像是抛绵被般把她摔在床上。   屁股最先着床,始料不及的夏雪“嗯──”地痛呼。   这一下她可摔得不轻。   丰翘的臀部再柔软也卸去不了所有力道,她只觉得屁股阵阵发痛,就算想伸手去揉痛处,身体却仍然被藤蔓绑住而无法如愿。   雪麒麟凭空划了个圈,弹响手指,全房的烛火就自动点燃起来。   “雪麒麟,你疯了吗!”   狼狈地扭动身体,夏雪好不容易才把脑袋转向雪麒麟,劈头就破口大骂。站在床边的女孩正板着一张臭脸,捏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快,给我松开!”   夏雪又扭了扭身体,可惜藤蔓还是纹风不动。   “才不!”   雪麒麟赌气似撇开了脸,气得夏雪胸脯一阵起伏。   “你脑袋出毛病了吧!好端端干嘛绑住我?想客串一下采花贼吗?还是说你自己喜欢这调调?你喜欢就拿自己尝试,放开我!”   “鬼才喜欢这种调调,像虫子似的。”   雪麒麟用眼鱼余光偷瞥夏雪,阴声怪气地碎碎念着。   “你不解是吧?”夏雪气极反笑,“待会有你好看!你可别忘了,我手上有你很多把柄,要是我都告诉宫主妹妹──”   “哟哟哟,你现在可是我手上的鱼肉呢,还敢威胁我?”   雪麒麟鄙夷地用小指挖了挖耳朵。   她突然“嘿哟”地甩掉鞋子跳上床,一屁股坐在了夏雪的床子上。   “怎么了?你喊呀,你喊破喉咙试试有没有人理你?不过在你喊之前,我就拿鞋子塞住你的嘴巴,信不信咩?”   夏雪应声哑了。吆   女性不论年纪,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尽管是夏雪逃脱不了这个天性,一听见雪麒麟要脱鞋子塞自己的嘴巴,就屏住了呼吸。(   事实上,夏雪也有点手足无措。二   她感觉眼前的雪麒麟是把罐子摔破了,否则刚才自己一提把柄,对方就应该举手投降才是。)   “总、总之,你快点给我松绑!”磷   话刚离唇,夏雪就后悔了。③   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如此狼狈,这句话却带着些许求饶的意味,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了,霎时就脸红耳赤起来。②   “还是说,你想对我图谋不轨?”林   她于是又端起那种恶作剧的态度,极具挑衅地笑了起来,还使劲拱了拱自己的傲人之处。棋   在她的预想里,雪麒麟接下来肯定慌了手脚。事   ──不过,今次好像出点了意外。⑻   雪麒麟没有脸红,也没有慌乱地挥舞手脚,更没有狼狈地摔坐在地上。她只是用那对无时无刻都清澄明亮,像是会说话的眸子静静地直视着她不放。   而她的眸子现在正诉说着悲伤。   面对如小狗在询问着“你真的要抛弃我吗?”的眼神,夏雪不禁愣住了,胸口莫名地一紧。   “你先下来。”   被看得心头发软的夏雪本能地放柔声线,却只换来如此的一句:   “……你真的打算放弃自己吗?”   夏雪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眼睛,又再对上那张满是难过的小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当意识过来时这个回答已经冲口而出了。   夏雪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她很清楚雪麒麟在指什么。   “小雪,最让人难过、悲伤的事,莫过于就是放弃自己了。”   夏雪不说话。   “那里的尽头,没有幸福存在。”   视线倏地飘远,静静地诉说着的雪麒麟看上去真的很难过,微微弯弯的嘴角既像一抹苦笑,又像是在强忍哭意一样,糊成一团。   ──真的是很难看。   她的论调太正确了,正确到夏雪本能性抗拒。   “……还有什么方法?”   夏雪并非万能,除了寻求他人的帮忙,她无法在十天解决如此大额的资金问题。   嗯,天才也是有个限度的。   可是,雪麒麟却说: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回荡于耳边的声音里,有莫名的坚定。   那近乎于天真和盲目的深信,有一种信仰的味道,夏雪真不理解雪麒麟为什么能够在危地里仍然抱持着这种毫无根据、毫无理由的乐观。   她并不理解希望是最甜美的毒药,也是最有效地维系自我的力量。   “太天真了雪麒麟,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从来不温柔,有得必有失,要捍卫任何一种事物都要付出代价,你应该很清楚吧?”   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在雪麒麟那份信仰面前,夏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了。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般,有其他办法的话,那你就找出来给我看看,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还保有一份温柔,是不是还眷恋着我!你找出来呀!”   到了最后,夏雪任由在体内翻滚的情绪驱使,咆哮出声。   她很激动,也自觉很丢脸。   然而,彷佛是想把她映照得更加不堪般,倒映着她稍显扭曲之面容的明黄色眸子依然平静如镜。   “难道你让我一起来,就是只想在钱庄里利用我?”   雪麒麟的问得很轻巧,落在夏雪耳里──心里时却很重很重。   “真的是这样吗?”   那对眸子越发明亮,凝聚的视线彷佛要穿透了夏雪的身体,直抵她的灵魂深处。   所以,夏雪又逃开了,很不争气地移开了视线。   “肯定不是这样的,你是相信我能帮你,能回应你的期盼──你抱有这份信任,所以才会希望我与你同行,不是吗?”   夏雪不知道第几次沉默。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般能言善道。   雪麒麟则笑了起来,轻呼了一声“傻孩子。”伸出手轻抚着夏雪的脸。   然后,夏雪感觉到某样东西滴落在自己的嘴里。   ──咸而温暖的东西。   那是泪水。   夏雪呆呆地抬头,却没有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明显的异样,只是她的眼角隐隐看见些许晶莹的痕迹。   “等着。”   雪麒麟把额头抵在夏雪的额头上,遮掩住后者的视线,也隐去了自己的表情。   “只要我一息尚存,你们谁都不用放弃自己,与幸福错身而过。”   待被咬得很重的“一定”两字珠盘落下,并回响于房里的时刻降临,夏雪额上的温暖骤然消失不见。   雪麒麟起身。   衣袖披风翻飞间,她转身往房外走去,一步都不停,似是个要远行不再归来的证道者。 43、夏蝉尚有不鸣之时(5)   “你要去哪里?”   夏雪忍不住问,语气急切。她有不好的预感,但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加在她身上的束缚,一如她无法摆脱铭刻在血脉里的亲情。   “把希望带回来给你。”   顿了顿,雪麒麟头也不回地许下承诺。   “我要让你知道,我就在这里。”   话语仍于房里徘徊,女孩的身影却已消失在门房之外。   “那蠢蛋……”   已预料到雪麒麟的去向,夏雪紧咬下唇。   血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   那味道再浓也遮掩不了她的不甘心、她的愧疚──以及那一抹温暖。嗯,她终究是意识到了,水云儿和齐绮琪所感受过的温暖究竟洋溢着何等的光辉。   ──怎么可以让你肆意妄为!   “水云儿,你的小师父要去送死了!赶快来救我!”   夏雪第一次放声大喊,像个疯了的家伙一样。   一会儿,被吵醒的水云儿立即踩着急促小步现身在夏雪的门外。她向里窥探了数眼,定睛在夏雪身上时眼神理所当然地古怪起来。   “夏姐姐,你有这种兴趣呐?”   “闭嘴!”   夏雪想死的心都有了。   雪麒麟,以后有你好看!她狠狠地想着,恨不得立刻把雪麒麟抓回来搓圆按扁。   所以──   那个女孩必须安然无恙。   **   那时候,贝小路正在吃饭。   ──或许说是大鱼大肉更合适一点?   反正雪麒麟闯进丐帮分舵偏厅时,看见这位丐帮代帮主粗鲁地蹲在了椅子上,右手拿着鸡腿,左手拿着个酒葫芦,嘴里还咬着一根青菜。   她身前的桌子上,铜制的火锅就像高山般矗立,周边拥护着一碟又一碟的食材。   汤水烟气浓浓地上升,桌子的四周还围坐了几名丐帮的高层,场景称得上热闹,厅里彷佛还徘徊着他们高声谈话的余韵,雪麒麟在外面便已听见他们吵杂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在雪麒麟踹门,大喊“贝小路,我们走了”时戛然而止。   他们对于雪麒麟的闯入感到意外,不约而同地僵住脸上的表情,挂着一脸目瞪口呆缓缓转动脖子,望向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孩。   啪哒──!   半挂在贝小路嘴里的青菜掉在桌子上,贱出数珠汤汁。   这个微小的声响在沉默中格外响起,彷佛就是战场里炸响的战鼓声般,震得众人在经历短暂呆滞后回过神来。   “来者何人!”   一名上了年纪,貌似丐帮分舵舵主的丐帮弟子跳了起身,拿起一旁搁在一旁的木棍子就朝雪麒麟扫去。   “狗吃屎,姓黄的不想混了?”   贝小路的声音突然介入。   那名丐帮弟子的棍子还未碰着雪麒麟,就猛地一垂打在地面上,然后弹飞出去。   是反应过来的贝小路,一掌把他搁翻在场的原因。他的后背被贝小路轻巧地拍了一掌,整个人就往前摔去,下巴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贝、贝代帮主,干嘛打俺呀?”   丐帮弟子没在地上装死,揉着下巴像只青蛙般翻身起来,妥屈巴巴地扭头望向贝小路。弍   “老娘不打你,就是那位姑奶奶送你去见大夫了!”究   贝小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O   骂完,她举起右手往嘴里凑去,咬了个空,才诧异地发现手里空空如也,本应存在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随即又东张西望起来。伍   “老娘的鸡腿呢?”彡   “贝代帮主,你的鸡腿在这里。”把   另一位中年丐帮弟子老实地双手把鸡腿奉上,那上面还有贝小路贝齿留下的痕迹。贝小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鸡腿又咬了一口。漆   “喂,你傻了不是?你应该赶紧收起来才是!贝代帮主只咬了一口的鸡腿,放在家里岂不是成全家宝了?”伊   “可以间接接吻呀!你这个傻子!你想想,那里留有贝帮主的口、口水呀!”(   不知怎的,另外两位丐帮弟子很不满那位老实同伴的举动,并压着音量教训他,认为不应该将鸡腿交还而是藏起来才对。三   其中原因,雪麒麟真的不是很想去懂。)   一堆死变态!她轻啐一声,然后清清喉咙似的干咳两声。   “小路,还记得我们晚上约好的事吧?”   贝小路正举着酒葫芦在灌酒,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又是一呆,不小心被酒水呛到。她泪眼汪汪地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气呼呼地瞪了雪麒麟一眼,扭头望向窗外打量了一下天色。   “雪麒麟,你有毛病吧?”   拉回视线后,贝小路受不了似的破口大骂。   她坐回椅子上,翘起不长但比例匀称紧致的双腿,夹着一对木屐摇呀摇。   “老娘和你不是约了半夜的吗?姑奶奶,现在那月亮还差丁点儿才爬到中央呢!不是早着吗?”   一边如此抱怨着,贝小路放下酒葫芦,夹起一片羊肉伸进火锅里涮了涮,就放进一个碗子里递给雪麒麟。   “吃点儿?”   “不吃。”雪麒麟皱着鼻头把碗子推了回去,“我比较喜欢吃牛肉。”   “没想到你挺会吃的嘛!”   贝小路摆出另眼相看的表情,索性将那片羊肉丢进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那几位丐帮弟子脑袋有点跟不上状况,呆呆地望着两位女孩你来我往,其中两位忍不住窃窃私语,讨论着两人的关系,龌龊地冒出“百合”“磨豆腐”之类的奇怪字眼。   妈蛋,这丐帮还真像是混子窝!   雪麒麟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一句到尾,走不走咩?”雪麒麟拉住贝小路又想去夹菜的筷子。   “不是,老娘忙活了一整天还没吃饭呢?你焦急什么──嗯?发生什么事吗?”   本来恼火地抱怨着的贝小路发现雪麒麟不像是来闹事,反而神色显得相当认真,便露出诧异的表情改口如此问道。   “边走边说,你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咩?”   “去你的,你敢情是不懂路,来找我带路的?”   贝小路莫名来气地拨开雪麒麟抓住自己的手,还送了她一个肘子。尽管如此,她还是起身离座。   “走吧。”她拿出手帕抹了抹手,“我知道路。”   说完,她把手帕随手一丢,惹得几名丐帮弟子哄抢,就往外面走去。   雪麒麟嫌恶地望了望已经打成一团的男人们,肚子却突然咕噜地作响,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晚饭。   “──等等!”她朝贝小路喊了一声。   雪麒麟走到火锅桌前,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拿起那根贝小路只咬了两口的鸡腿,在丐帮弟子们眼馋圴目光注视下,一口咬在他们代帮主咬过的位置上,惹得他们又是一阵捶胸顿足。   “那根青菜……”   结果,他们又发现了那掉在桌子上的青菜,开始沉默又警戒地打量同伴。   “小路,你这些弟子都是死萝莉帮主控。”   面对雪麒麟追上来后,面无表情的一句话,贝小路懵然不解地反问:“什么?”   “那是一场远超生与死,事涉信念的人性纠葛啊……”   雪麒麟刻意摆出悲天悯人的模样,负着双手仰天长叹。贝小路目瞪口呆地斜睨着她,欲言又止了半晌。   “……你有病吧?”   最终,贝小路如是问道。   ****   那座被改建为铸造工房,原属夏家的庄园位于城外二十多里处。   由于金陵城已经因为宵禁而关闭城门,雪麒麟和贝小路只好鬼鬼祟祟地翻过城墙离城。   一路上,能够看见不少路人走商。   尽管金陵城已经闭城,但是一些提前到来的人们都会在城外露宿,有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则会住进附近的官驿客栈。   这些人都有一些生活需要,当需求出现了商人便会闻风而至,官道两边开始林立一些路边店铺,最终在金陵城外建构起一个简陋的街区生活圈,热闹程度竟然不下于城里。   待真正远离于此,人们的数量才开始稀疏起来。   雪麒麟和贝小路分别罩着一白一黑的兜帽短披风,就算面容和大部分的身形藏在了披风之下,但仅是坦露在外的一对纤足,便足以吸引来很多不速之客和狂风浪蝶。   两位姑娘月夜风高走在城外,那些不轨之徒能够不起贼心吗?   很不幸地,贝小路一向性子冲,又没有什么耐性。   在好几个前车之鉴被暴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之后,就没有人再敢贸然上前搭讪两位娇小的女孩,那些远远吊在后面,打算寻无人之地下手的“老鼠们”也一哄而散。   “以后咱叫你贝混子好了。”   见到那些人都一副怕了贝小路的模样,雪麒麟便打趣她说。贝小路不快地呸了一声,打了雪麒麟一拳。   两人并肩而行。   身为武者之身,而且境界已经数一数二的她们脚程自然不慢,甚至比马匹还要快上许多。   很多目击者都只见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眼里一掠而过,转眼寻去时却又消失无踪,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侧面证明了两人速度之快。   二十多里路很快就缩减为零。   在相距十余里时,远处雄伟的金陵城仍然足以占满两人一半的视野,如果不是两人最终靠近山脉进入林中,恐怕随时回身看去都能轻易而举地望见金陵城的轮廓。   而待她们穿出密林时,一座既深且占地甚广庄园便入她们眼里。   彷佛森林被挖空了一块般,庄园四面都是森林,显得隐蔽偏僻幽静,尤其在今个月色稍缺的晚上,看起来更像是位于林中的深渊入口。   庄园由通体黑色的墙壁所包拢,里面大小不一的建筑也是黑色的。   建材的光泽黯淡,应该不像墨家秘殿般由墨色重金搭建而成,不过远远看去的观感几乎一模一样。   “黑不拉叽的。”   藏在庄园和森林交界处的某棵树木的枝桠上,贝小路反感地小声吐槽,扭头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雪麒麟。   “喂,雪麒麟,肯定是墨家了吧,也只有那班疯子才会喜欢这种调调。”   虽然贝小路的论调缺乏根据,纯粹猜测成分居多,雪麒麟依然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   “能看见那些机关兵器了吗?”   雪麒麟指着庄园里几个位置询问。   透过火眼金睛带来的视力提升,她在庄园里好几处都寻见大形机关兵器的踪影。数量不多,大概只有数十具,远比在帝都时墨未央动用的机关兵器要少得多,但看起来更为精良复杂,威力应该不容小覤。   “看见了。”贝小路凝声点头。   女孩的视力比不上有法术加护的雪麒麟,但是位于较近处的机关兵器,她还是能够看见。   至少,屹立在庄园门外那两尊黑色的大形机关人形就很显而易见了。   “雪麒麟,怎么样?”   贝小路询问接下来的计划,结果雪麒麟却有点如电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在贝小路下意识作出反抗前,做出了个嘘的手势。   “有人来了。”   雪麒麟小声在贝小路耳边提醒,呶了呶下巴指向庄园大门处。   贝小路皱眉看了过去,那里的大门刚好打开,走出一个浑身藏在黑色长袍之下的人。   从体形判断那应该是位男性,背后挂着一个棺材似的大箱子。   “……是机关师。”雪麒麟眯起眼睛,视线落向对方腰间的尺剑上。   在禁书库里,书姬白泽曾经将很多有关于机关师的典故和知识告诉雪麒麟,而其中就有机关师打扮的记载。   “是墨未央吗?”贝小路慎重地问。   “不是,体形不像,而且没有‘械鬼’在身边。”   “械鬼?”贝小路傻眼地问,“那是什么鬼东西?”   “你才鬼东西。”   一边没好气地应了一句,雪麒麟注视着那名机关师的一举一动──他似乎正在检查两尊机关人形,拿着一些工具在敲敲打打。   “就是那个墨姑娘。上次在帝都有个披战甲的少女,你有印象咩?”   “……有一点。”   当时情况混乱,一时之间记不起来,贝小路不太肯定。   “反正也是黑不拉叽的就是了吧?”   “孺子可教都是骗人的。”   雪麒麟翻了个大白眼,不理会贝小路的脏话反击,眯着眼睛打量着庄园。   她将感知力扩展出去,宗师级次的感知领域本就能够覆盖更大范围,而被划归气宗,实际上是术者的雪麒麟却能更胜一筹,几乎感知到整个庄园里的每个角落。 44、夏蝉尚有不鸣之时(6)   不得不提的是,虽然女孩的感知范围足够地大,但是敏锐的程度却不甚足够,只能很模糊地辨别出数十位身怀灵气之人在庄园之中。   有些在固定的位置上动也不动,也有一些在四处游戈。   “数量不少咩……”亦   雪麒麟大失所料,没想过墨家还会有除墨未央以外的机关师存在。⒉   不过一旦细想,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墨家潜伏已久,现阶段跃至明面的力量往往都是冰山一角──就算不是,那肯定也不是全部。磷   如此一来,有其他机关师也就不足为奇了。③   “怎么办?”贝小路再次询问。⑵   “潜进去呗。”*   雪麒麟挑着眉毛回答。澪   不知道庄园里有多少危险──机关的分布以及威力,还有机关师的实力和数量,她都不清楚,贸然潜进一个充满未知的地方无异于深入虎穴,但是她却没有铩羽而归的打算。器   今天没有。④   想要赶快解决夏府事件的心情,叫她一阵焦躁烦闷,尤其是想到想要放弃自己的夏雪,她心里就会作出“不能在这里忘而却步!”这样子的呐喊。罢   尽管真相不一定就在庄园之中,但具备了很大的可能性,仅是如此就足够让她以身涉险。   不过,贝小路并没有这样子的理由。   “小路,接下来我一个人去吧。”   雪麒麟不想牵连贝小路太多,于是有了这一番话。   贝小路听了猛地扭头瞪了过来,不过表情却显得呆滞。雪麒麟以为她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扬手在她眼前挥动试探时,却被她一掌拍开。   “你有毛病吧?”贝小路恶人先告状,“你真以为自己是姑奶奶了?老娘在吃饭,你突然冲了进来,硬要老娘带路,现在到了地方却让老娘滚蛋?你以为老娘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跑腿儿?”   贝小路有点生气的样子,吃力地压抑的音量里确切地带着怒气。   “可是,这不是情况有变咩?”   自觉不是的雪麒麟脸微微泛红,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如此辩解。   “反正老娘也要去。”贝小路语气有点冲,“老娘好歹也是大天境。你走了狗屎运成了宗师,就小瞧老娘了?雪麒麟,你不是吧?”   “哎……”   雪麒麟无言以对。   诚然,贝小路已是大天境,拥有的实力不容小覤,如果真的以危险为由让她就此退去,未免就真的有点小瞧对方的意思了。   而且,两人早有一起调查的约定。   其实她也是不放心我自己一个去吧?雪麒麟如此想道,不禁苦笑着叹了口气。   但在下一瞬间,她便咧嘴笑了起来,挥舞拳头振奋士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咩。那就一起把这里弄个底朝天咯!”   有同伴的感觉真好,雪麒麟感觉不好在担心背后受袭了。   “这才差不多。”   贝小路哼了一声,抱着胸频频点头。   看见她的可爱举动,雪麒麟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随即又换上严肃的表情。   “我来不想打草惊蛇,想办法潜进去吧。”   “你应该可以感知到机关师?”   贝小路在略加思考后便丢出这个问题。   “可以,问题是那些机关陷阱。”雪麒麟不悦地啐了一声,“那些东西在启动前可是毫无预兆,在墨家秘殿里的经历应该已经很清楚告诉你这一点。”   “啧,又是那些玩意儿。”   似乎是想起了在墨家秘殿里惨遭机关兵器所伤,并感到丢脸一般,贝小路以夹杂着些许难以为色的面色,重重地砸响了嘴巴。   “只能小心行事了咩。”雪麒麟尝试活跃气氛,假装从容地打趣说,“嘿,看来检证体重和身材的时候到了咯。”   “那肯定是你比较重。”贝小路断言,“也肯定是你比较胖。”   看来就算是粗声粗气的她,也还是不失女人天性,相当在意身材的问题。   “那就走吧。”   雪麒麟眯起眼睛,自信地弯起嘴角,而贝小路则沉声响应。   远处的机关师似乎已经完成大门前两尊机关人形的检测工作。   目送着他回身返回庄园之中,雪麒麟弯曲双腿,小腿肚肌肉收缩紧绷,勾勒着优美的线条,然后在大门闭上的瞬间爆发其中的力量,女孩借由纯粹的体能如利矢弹射而出,越过了庄园的墙壁,落向一座状似仓库的建筑和庄园墙壁之间的草丛。   她没有落进草丛之中。   雪麒麟抓住一棵树木的枝桠,如钟摆般大幅转了一圈,借以转向飞往仓库的外墙,最后背贴着墙壁滑下,着地,整个过程只有极细微的声响产生。   跟在她身后的贝小路也照样施为。   “有巡逻。”   来到仓库的转角位置,雪麒麟探出小脸往大道上窥探出去。两名机关师打扮的人恰好在不远处路过,其中一人手持火把。   “打晕?”在旁边一起探出脑袋的贝小路问道。   丐帮代帮主凑得很近,掺杂着一丝酒气的醉人体香连同身体的温度轻易地传了过来,雪麒麟强忍住在那红润脸蛋上轻咬一口的冲动,正声地否定贝小路的提议。   “不,会被发现的咩。这里太大,我们需要时间。”   说着,雪麒麟伸手在自己的袖子里翻找着,很快就掏出一叠黑底蓝字的灵符。她递给贝小路一张,然后自己又拿了一张。   “这是用来干嘛的?”   贝小路看看灵符,又看看雪麒麟的小脸,好奇地如是问道。   “消音。”   把其余的灵符放回原处时,思维跳跃的雪麒麟觉得每次都要从袖子里拿出灵符有点麻烦,开始考虑是不是弄过用来存放灵符的绑脚方便以后取用。   “那么方便?”贝小路诧异地左右端详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这岂不是采花贼的最好作案工具?”   贝小路的思维也挺跳跃的。   “是是是。”   雪麒麟没好气夺去她手上的灵符,一下拍在她的额头上,捏着嗓子说:   “你喊呀,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发现咩!”   “真的假的?”   贝小路意外地没有反击,反而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喊破喉咙都没有人发现她。雪麒麟见状,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哎哟,蠢小路,我还没施法啦!”   雪麒麟又一手把灵符夺过来,然后抢在贝小路提出抗议前让她转身。   “要是你敢作弄老娘,老娘就把你卖青楼去。”   “好好好。”雪麒麟敷衍了几句。   贝小路犹豫一下才照做。   她的头发盘成单个团子髻,白皙纤幼的后颈几乎完全暴露出来,叫人有忍不住抚摸一番的念头。   可惜,雪麒麟没有任何不轨企图。   她把灵符像是贴膏药般贴在那雪白的肌肤上面,然后并拢右手食中两指,对着灵符凭空划了个圈,最后轻点在灵符之上。   灵符上面的纹路随即透出光芒,融进了贝小路的后颈之中,化为一个淡淡的苍蓝色印记。   “这其实是奴隶法术,被刻印之后就会对我言听计从了。”   恶作剧之心顿起,雪麒麟奸笑着啧啧啧几声,轻佻地拂过贝小路柔嫩的脸蛋,却只换来后者一个“你很无聊耶!”的白眼。   这意味着贝小路并不相信雪麒麟会加害自己。   虽然这份信任很值得高兴,但是也未免有没趣了一点,雪麒麟将嘴巴抿成倒三角形,碎碎念着“真没情趣,配合一下会死吗?”这样子的话,一边将另一张灵符贴在自己后颈,也在自己身上印上了“消音术式”。   贝小路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消音术式已经启动,在她体表形成了真空断层,声音传不出来,雪麒麟完全听不见她的说话。   当然,刚才她的玩笑话贝小路也是听不见的。   雪麒麟指了指自己的手,示意对方伸出手来,贝小路不解的歪头,但仍然皱眉照办。   “这样才能听见我的说话啦!”   牵起贝小路的手,待两人体表的断层连在一起,构成了声音的通道后,雪麒麟才解释这个举动的原因。   “你奶奶个熊,吓老娘一跳,老娘还以为你有什么癖好呢。”   正诧异于雪麒麟突然牵起自己的手的贝小路这才恍然过来,垮着肩膀吁出口气。   有着自知之明的雪麒麟面色却不自然地古怪起来,如果贝小路知道自己真有那方面的癖好,恐怕就没有心情如此揶揄自己了。   雪麒麟轻咳一声,再探头探脑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我们先看看这座仓库吧。”   外面巡逻的人已经远离,雪麒麟牵着贝小路跑了出去。   两人放轻脚步一阵小跑,绕向身旁仓库的正门处。这座仓库体积巨大,约莫有两层楼高,全密封的设计,几乎没有通风的地方,而唯一可以进入的大门却挂着一个黑色大锁。   “你会开锁吗?”贝小路问。   “你会?”雪麒麟反问。   “可以试试。”   贝小路上下左右地打量了大锁几眼,沉吟着“这好像不是机关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小针。   “你行不行呀?”雪麒麟傻眼地望着那根针,“用针开锁,你哪里来的大盗吗?”   “给老娘闭嘴吧,老娘懂开锁时,你还在包尿布呢。”   贝小路趾高气昂,蔑视地撇了雪麒麟一眼。   说完,她就蹲下身子将那根针插进锁孔之中,凑耳贴在锁头上面凝神倾听着里面的动静,看起来很专业地开始上挑右拨起来。   一会儿,锁头就咔嚓一声开了。   ──真开了?   在雪麒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贝小路不屑地哼了一声,两个鼻孔好像一直在吐着气般把锁头移开,拍了拍双手掸去为灰尘,结果立刻又极其顷重地开始推大门。   雪麒麟不明白她刚才掸尘的意思,那会是大功告成的意思吗?瘤   大门缓缓地打开,最终露出如世界裂痕的漆黑门缝。站在那个只容许一个人通过的门缝前,贝小路不可一世地捏腰望向雪麒麟。零   “──走吧!”⒉   然后,她便消失在仓库之中。e   所谓出师不利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r   第一个仓库的偌大空间里,堆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失败品的破铜烂铁,不仅是墨色重金,甚至连一块银子都看不见。删   那似乎只是一个堆放废品的仓库罢了。事   “果然重要的东西都不会放在那么外围的地方咩!”把   走出仓库,把大锁重新挂上已经关好的大门上锁好,雪麒麟往更庄园更深处望去,发出这样子的慨叹。八   “其实一开始看见这个锁,就基本能确定里面没有重要东西了啊……”她瞥向锁头说。思   机关术是墨家擅长的领域。   以墨家的技术,要做出难以解开的机关锁并非难事,自然也不可能把存放重要东西的仓库以普通锁头锁上了,除了安全性问题外,更有一个门面的考虑在其中。   ──自家有相应的产品,却不用在自家最重要的地方,这算是什么一回事?   “小不点,你的意思是说,要找个老娘开不了的锁,里面才有可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东西?”   以为雪麒麟又在挖苦自己,贝小路语气不善地质问。   “锁越难开,里面的东西越重要,不是咩?”   雪麒麟姑且反问一句,贝小路想了想,觉得确实是有道理,最终释然过来。   “接下来?”   “找个你开不了的锁头吧。”   雪麒麟叹息一声。   在那之后,两人又查探了几座建筑。这几座建筑都属于比较外围的地带,而且锁都是普通的锁,贝小路没几下手脚就能够解开,里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两位女孩只好手牵手继续深入。   她们一边回避着守备的力量,一边故技重施地探索着各式各样的建筑。   这座庄园似乎是外松内紧的守备布置,越往核心处靠近,巡逻的机关师就越多,其中还有一般的武者护院。   这些武者护院应该纯粹只是雇佣的关系。   其中知道这片地方究竟在铸造什么的人应该不多,但是武者里也不失见利早起之人,就算知道了是墨家的工坊,他们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金钱面前,有些人的信仰相当脆弱。 45、夏蝉尚有不鸣之时(7)   来到了靠近庄园核心的地带后,雪麒麟终于遇上贝小路开不了的锁。   那黑色的大锁泛着坚固的光泽,或许不至于掺有墨色重金,但是硬度恐怕相差无几,锁上面有复杂的结构,不只有一个钥孔,应该同夏家的锁一样,属于多钥锁,而且还是镶嵌在门中的。   这样子的锁自然不能靠那根银针来解锁了。   “要来硬的吗?”   贝小路臭着一张脸问道,摆明是因为打不开这个锁而恼羞成怒了。   “嘿,该你看风了!”   终于有机会大展拳脚的雪麒麟自觉已经扳回一城,得意地咧嘴而笑,还拍了拍贝小路的肩让她不要在意。   贝小路受不了地顶了她一肘子。   雪麒麟揉了揉被顶痛处,然后才唠叨着“反对暴力”伸出葱管似的纤指抵在门上。   她后背的灵墨印倏地耀出苍蓝色的辉芒。   贝小路被这变异吓了一跳,连忙东张西望,希望不要惹起别人的注意。幸好辉芒一闪即逝,没有惊动到庄园里的守备力量。   雪麒麟缓缓吐出口气,白色雾气似的吐息里夹杂着赤红的火焰碎屑。   指尖凝聚着一点红光,抵在门板上时不断爆出炽热的火星,她就这样移动手指,沿着锁的外围画出一个圆圈,传出一阵焦臭的味道。   咚──!   被火焰切割出来的金属门板连同整个锁头掉在地上,边缘的位置仍然呈半融状态,透着红光之余兀自有烟丝在徐徐上升。   “哼哼。”   雪麒麟相当得意,斜睨着望着锁头在发呆的贝小路,打了个响指,门就被突然刮起的风给缓缓推开,甚至因为术式的作用,连转轴磨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喂,雪麒麟,老娘现在学法术还来得及吗?”   贝小路呆呆地问。   雪麒麟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哟哟哟,想学法术?那你就得先拜我为师了咩!”   贝小路侧头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看来比起无法实现学习法术的冲动,拜雪麒麟为师一事更叫她难以接受。   “不学就算。”   耸了耸肩,雪麒麟率先步入通往黑暗的大门。   墙壁上没有窗户,自门缝透入的月色星光只足以驱散很小范围里的黑暗,雪麒麟基本只能看见不到五米里的事与物,而再深入的地方则被浓稠得像墨水的黑暗所覆盖。   混浊的空气里,有油脂和尘土的味道,还有碳的焦味。   这里安静得让人耳鸣。   似乎也是一座仓库,这座建筑除去四面墙壁和屋顶外就是一片偌大的空间。   在黑暗里透出光芒的明黄色眸子轻轻地眯了起来,雪麒麟伸出右手食指,凭空画了个圈,在指尖燃起一小撮火焰。   焰光照亮了她娇俏的侧脸。   她旁边贝小路的脸庞陷于火焰摇曳的明暗不定之中。   “雪麒麟,这里有点古怪。”贝小路表情压抑。   即使门已经打开,仓库不再是封闭状态,而空气却仍然是静止的。没有任何流动,呼吸起来也格外地沉闷,彷佛是被冻结了一般。   雪麒麟暂时解除了两人身上的消音术式,松开与贝小路相连的手掌,无言地往前踏出一步。   鞋子着地时,隐隐荡起了一圈灰尘,有种除自己之外一切都变得滞凝起来的感觉,而脚步声却意外地响耳。   ──有种踏进了某个结界的感觉。   雪麒麟本能的某处开始在大声警告,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环境的原因,她耳朵嗡嗡作响。   “小路,有点不对劲……这里太不自然了──”   正说着,雪麒麟低头望地面看去,忽然低呼一声,吓得贝小路也跟着浑身一颤。   “怎么了吗?你别神神兮兮的呀?吓死老娘了。”   贝小路凑近过来,发现雪麒麟微微瞪大眼睛望着地面发呆,便也垂下视线,随即也诧异地“咦?”了一声。   石板铺成的地面也是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表面十分黯淡无光,但凝目仔细一看却能看见很多不明显的复杂纹路被描绘在其中。   那其实是挖空石板而成的──   “……是灵性回路。”   雪麒麟的眸子越发明亮,彷佛真的透出些许光辉。   “灵性回路?”贝小路不太懂。   “类似术式的东西。嗯……你可以想象成和你体里经脉差不多,视乎形状、流向等等要素的不同,能发挥不同效果,就像你使用不同招式,体内的经脉的选用和流向也不同一样。”   一边简要地作出解释,雪麒麟单膝跪地,单手开始沿着那些石板里管道抚摸着。   渐渐地,雪麒麟的脸色青了。   “走!”   雪麒麟猛然起身,大声吼叫,在贝小路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牵起她的手。结果,她们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大门便在轰然巨响之中自动闭上。   “雪麒麟,我们被关住了?”   贝小路神色凝重地警戒四周。   “……我觉得‘中计’比较合适一点。”   雪麒麟悔恨地轻啐。   “对吧,墨未央?”她大声呼喊,声音在仓库里刺耳地回响。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声音还没消散干净,整个仓库的空间便倏地亮了起来。   墙壁四面底处最先透出白色的光芒。   这些光芒流动于灵性回路之中,迅速地往核心处流去汇聚,同时也沿着墙壁往上蔓延,最终连天花板也透出了光芒的线条。   “……是禁制。”雪麒麟脸色阴沉得可怕。   彷佛是要回应她一样,某种压力织成的无形大网就从上重罩下来。那东西压在身上的瞬间,呼吸一度凝滞,体表的真气也被暴力地驱散、剥离,雪麒麟“唔──!”地闷哼一声,差点单膝跪在地上。   贝小路也像被人一记重拳打在胸上般后退了一步。   与设置在墨家秘殿地下城出入口的禁制不同,这个以整座仓库为依托所组建而成的禁制更为强力,甚至隐隐影响到体里的真气运行,而皮肤都无法隔绝其的干涉。   雪麒麟只觉得体内的真气正被人大力牵扯着。   呼吸有点不顺畅,她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缓和过来,体内的真气流动亦然。   “小路,你还好吧?”雪麒麟扭头关照贝小路。   “……你当老娘是谁?”   贝小路呼吸有点急促,但仍处于比较平稳的状态。   相较于武者来说,驱使法术的术者受到禁制的影响会比较大,这是因为禁制的作用是驱散范围里任何形式的灵气,而体里的真气有皮肤保护,不会受到很大影响,但是术者施法时往往会把真气外放,在体外构筑术式,所以受到禁制的影响也比较大。   也就是说,雪麒麟受到的禁制影响远比贝小路要大得多。   嗯,“禁制”本来就是针对术者而设计的,是墨家最有效对抗道家雷法的措施。   ──所以,这是在针对我吗?壹   雪麒麟不得不如此怀疑。⑵   禁制于武者效果可以说是大打折扣,武者就算无法外放真气,也能借着真气强化体能和各式各样的招式发挥战斗力,术者却不然。淋   失去了真气外放能力的术者,等于被绑住了双手。珊   考虑到这种情况,墨未央特地设定“禁制”的针对性就很明显了,毕竟对付武者最有效的方法并非是禁制,而墨家的机关师极其讲究“效率”,几乎是把那两个字奉为信仰,绝不可能浪费大量资源去构建一个“禁制”来对付武者。(   如此一来,整件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了。二   雪麒麟不认为“禁制”会在被构建在大量地方,很可能只有这一个仓库被设置了“禁制”,那意味着从一开始她就丢进了圈套,墨未央是有意并有预谋地利用各种手段将她引导过来的。)   比方说,借由调动、布置守备力量,透过制造守备空隙来诱导不想打草惊蛇的雪麒麟。〇   只是,对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来呢?企   早有预料,抑或是有人通风报信?“禁制”很可能是早有设定的,但是明显并非常驻启动,而是由他人激活的。⒋   既然如此,守株待兔就未免太不具“效率”了,而且极其讲求偶然性。(   庄园的主人──墨未央很可能早就对雪麒麟有所监视,在预先知道她会来探查庄园的情况下,提早布置一切,并在适当的时机发动陷阱,夺去雪麒麟的大部分战力,同时把她困在这个仓库之中。八   “大意了……”)   雪麒麟悔恨得快要把银牙都给咬碎了。   她千想万想也不可能想到墨未央会如此针对自己,也觉得很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墨未央要如此大费周章来防范、算计自己,甚至开始怀疑墨未央盗走夏家现银一事也是其中一个环节。   就在雪麒麟思绪急转,思索着各种问题的时候,仓库深处传来了清脆的金属响声。   雪麒麟抬头望去。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她听出那是某种脚步声,便将眸子眯得更为锐利。   最终,映入她眼里的,是像从黑暗中被切割出来的奇异人形。   那是身披黑色裙甲的少女。   玛瑙般紫中带腥红的长发被束成一束绕在胸前,冷若冰霜的姣好脸蛋彷佛透着一阵寒气,她的身体大部分被复合金属片块所组成的罩形外袍遮去,里面金属裙甲看似厚重,但仍能很好地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躯体线条。   而声音的源头,那过膝金属脚甲则套住了她一对纤长的双腿。   “……械鬼。”   雪麒麟念出了少女的真实身份。   那由机关术所成就、构筑而成机关生命,机关师终极追求“人造神明”的衍生品和半成品,亦是不擅单打独斗的机关师之利刃和坚盾。   止步于距雪麒麟十米之外,械鬼少女卸下背在肩上,有如棺材的墨色箱子,敲响了“咚”的沉响。   她注视着雪麒麟和贝小路,迎着她们慎重其事的视线默不作声。   看来她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   “你就是那个墨姑娘?”   雪麒麟率先开口,视线飘向少女身旁的箱子。她知道里面应该放满了待会用来对付自己的机关兵器。   少女还是不答话。   “喂,你在小瞧老娘吗?”   贝小路不满地踏前一步,隔空喊问。   少女只瞄了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雪麒麟的身上。她的眼里似乎只有雪麒麟一个人存在。   注意到这一点,贝小路气得嘴都歪了。   然而,在她想要破口大骂的前一刻,械鬼少女却开口了。   “我叫墨乐乐。”   墨乐乐?雪麒麟知道不合适,但仍因为这个名字而不自觉一呆。   不知道是不是捕捉到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墨乐乐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只是师匠擅自替我取的。”她竟然作出解释。   “呃……”   雪麒麟不知道如何反应。   不过,墨乐乐好像也没有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地又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淡淡地说:   “我奉师匠之名来送雪前辈一程。”   果然是针对我吗?雪麒麟的视野开始收缩,眸子转变成金黄之色,瞳孔收缩成竖线之状,一如猫的眼眸。   “送我一程?”雪麒麟嗤笑一声,“送我去地狱吗?”   “雪前辈能如此明事理,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理解是理解,不过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咯。”   雪麒麟勾起嘴角,假装不屑地左右环顾了一遍。   “只有你?”   “对付被绑住双手的雪前辈,我想应该足够了。”   真是令人不快!雪麒麟挑起了眉头,呵呵地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   “小路啊,她当你不存在呢。”   “奶奶个熊,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瞧老娘把她打得跪地求饶!”   被轻视的心情演化成不耐烦,贝小路把这句话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蹬地冲出。   ──宛如猛虎飞扑。   压低身子往前冲出的贝小路姿态刚猛有力,每一个步伐都充满爆发性的力量感,仅是一个眨眼便已逼近至械鬼少女的。   潜藏在那娇小身体里的刚猛之力在一瞬间透过拳头爆发而出,贝小路笔直地打出一拳,拳劲震破大气,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向械鬼少女。   拳头的终点是械鬼少女那没有被战甲所覆盖的脸庞。   下一瞬间,有如爆炸的沉响随着那一圈冲击而四散。   发丝乱舞间,贝小路的眸子错愕地瞪大,倒映出被对方一手抓住的拳头。   “……什么?”   自己全力一击被轻易接下,贝小路表现得相当难以置信。   紧接着,她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身子向后屈了起来,被械鬼少女一脚踹飞出去,炮弹般撞向雪麒麟。 46、夏蝉尚有不鸣之时(8)   “小路!”   雪麒麟立刻上前驰援,双手稳稳接下贝小路。对方所带的力量意外地大,机关所迸发的力量不容小覤,她连退了数步,才卸去所有力道。   “恕不招待。”   墨乐乐面无表情地说,全然没有将贝小路放在眼里的感觉。   “你这个破铜烂铁,竟敢骂老娘!”   贝小路强忍住肚腹的痛楚,离开了雪麒麟的怀抱,在一阵摇晃中站直身体。她紧咬银牙磨擦,面容出现扭曲,被气得不轻。   再没有被人轻视至此更叫她生气了。   然而,从刚才的交锋看来,械鬼少女确实有轻视她的资本,而且雪麒麟总觉得墨乐乐的态度别有用心,是想借此激怒贝小路。   “小路,别中计,她是在用激将法。”   雪麒麟小声在贝小路耳边说着,视线一刻没有离开械鬼少女。   她深知道如果自己对贝小路说出“你不是她的对手”之类的话,只会产生反效果,毕竟贝小路的倔强不下于齐绮琪,而且更加冲动。   于是,女孩只好在劝说的同时,缓缓移动身体挡在贝小路的面前,以免她意气用事之余,也有保护她的意思。   而这番苦心似乎传达了出去,贝小路稍微冷静了一点。   不过,她仍然用满是怒火的视线直盯着械鬼少女瞧,恨不得将她生煎活剥。   械鬼少女没有予以理会。   她目中无人地将那个墨色的箱子打开,无数闪烁着寒光、各式各样的武器立刻自其中弹出。   “用来宰我的工具吗?”雪麒麟上前一步,单手捏腰说,“还真是准备周到,我能说我很爱宠若惊吗?你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了吧?”   “师匠说,你是普天之下他最‘敬重’的人,欢迎你的仪式一定要足够隆重。”   墨乐乐自箱子之中抽出一把巨大黑色斧戟,一眼都没有看向雪麒麟。   那戟子结构复杂,看似由无数金属构件组合而成,在某种程度上和“天之乾坤”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是一把机关武器。   那里面搭载了什么功能呢?   以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件显得十分沉重的机关兵器,雪麒麟猜测着其中所藏有的可能性,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完善应付的策略。   尽管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上面,雪麒麟仍然不忘地在言语上作出反击。   “隆重?”   她假装失笑。   “布置一个怎么看都不华丽的舞台,派出一个不知风情的姑娘,还穿着战甲,这叫隆重?不是我说啊……鸿门宴也好酒好菜招呼吧?这难道就是你墨家的待客之道?”   墨乐乐皱起眉头,偏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我家师匠有点缺脑筋。”   “噢!”雪麒麟摊了摊手,“至少,他人得出现吧?怎么?忙着在数钱吗?”   “擒贼先擒王,我家师匠不想成为雪前辈手中的鱼肉,只好躲得远远的。”   墨乐乐一边说着,像是在测试手感般挥动了手中的斧戟,带起阵阵劲道强烈的风压,荡起满地的灰尘。   风声在耳边掠过时,雪麒麟肌肤像是要被撕破般隐隐生痛。   “所以,他就决定看着我蠢蠢地送羊入虎口,成为了你们瓮中的鳖咯?”   女孩的眸子越来越鲜明,夺目的光辉快要遮去她的脸容,自远处看去,就像有颗珠晶莹剔透的透光珠子悬浮在半空似的。   同时地,她背后的灵墨印隐隐透出苍蓝色的辉芒。   由真气构成的线条不像以往般活跃,没有往四方八面延伸,只停留在肌肤之上。那是因为考虑到灵墨印一旦脱离体表,就会被“禁制”驱散的这一点,雪麒麟刻意加以控制之故。I   体内的真气急速运转,她吁出一口满含雷光的吐息。(   “有人钓鱼,反被鱼拖进水中,溺水而亡。猎人在紧盯着猎物的时候,往往都忽略了猎物随时都可以反咬一口的可能性。”二   渐渐地勾起嘴角,雪麒麟身陷困境也没有服输的打算。)   她极力地展开右手掌心,凭空产生的雷光不断在她的指尖之间闪烁咆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互相纠缠、延伸,最终化为一柄由雷光组成的长枪。邻   就算无法在体外构建术式,还拥有在体内构建术式的最后方法,而直接产生“现象”的“界域”亦不受影响。叁   ──宗师就算被绑双手,只剩下双腿可用仍然足够恐怖。二   “你藏起来的东西是时候亮出来了吧?”?   雪麒麟大声咆哮,在贝小路愕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猛跺地面。邻   伴随着声音的回响,一圈雷电涟漪从雪麒麟的右脚底下扩散出去。漆   那圈苍蓝色的波纹持续地扩大、往外传递,抵达墙壁根处,爬上墙壁,在过程中勾勒出大量异物的轮廓,最终在仓库板天花板,对应雪麒麟的正上方收束成一点星芒。④   星芒瞬间燎原。爸   满天怒雷落下,一瞬间将整个仓库染成了苍蓝色。   在宛如天灾的光景之中,深藏在仓库黑暗中的无数异物被迫现身。   那是数量众多的巨大蜘蛛。   它们明显不是一般生物,通体漆黑,泛着金属独有的亮丽光泽和坚硬质感,成对的六根长足尖端都缠住叫人屏息的锋利寒光,背后还装有一台大形连射机弩。   而最能吸引雪麒麟注意的,是那位于蛛腹处的长形圆筒。   那像极了大炮的炮身,教人不禁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某种热兵器,或是透过机关术和灵性回路实现的术式兵器。   ──比墨家秘殿和帝都还要先进……?   雪麒麟有点焦虑,对眼前的一切惮忌万分,但脸上仍不动声息。   雷光轰落在那些机关蜘蛛身上时,只能在其表面产生弹跳游走的电孤,并没有能够击穿它们的外装。嗯,足够坚硬。   被“雷霆界域”所唤醒一般,那些机关蜘蛛的眼睛幽幽地亮了起来。   它们自伏地姿态撑起身体,一个接一个,宛如逐渐燃烧起来的山火长龙,对被它们重重围住的女孩们虎视眈眈。   “……小路,待会找机会把门给打破。”雪麒麟侧头小声说道,“在这里我束手束脚。”   “禁制吗?”贝小路慎重其事地反问。   雪麒麟“嗯”了一声,目光凝重。   尽管还能依靠界域,但在“禁制”之中,体内真气得不到补充,而“界域”的消耗远比一般法术都来得要大,并不能依靠它久战。   而在体内构建术法施法属于非常危险的手段,如果稍有控制不当引致术式崩坏,就会累及体内经脉,可能会引起反噬──失去控制的真气在体里横冲直撞。   *   “老娘会找机会的。”   深知事有轻重缓急,贝小路先把自己的心情搁在一边,以大局为重。雪麒麟点了点头,说了句就“全靠你了”便又往前踏出一步,而贝小路则缓缓退起身后,开始寻找机会。   “这都是你们一开始就计算好了的吧?”   她抬起汹涌狂暴地闪烁着的雷电长枪遥指墨乐乐,那持续地响起雷鸣声的辉芒似乎随时都要挣脱女孩的掌控激射而出。   它的光芒映得整片空间明暗不定。   “把我引到这个悉心安排的牢笼之中。还是说,这是为玉耀准备的咯?”   能使墨家惮忌至此,动用禁制的人物,雪麒麟只想到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则是天师府的天师玉耀。   毕竟,“禁制”追溯本源就是针对“法术”应运而生之物。   “师匠说,这是个老鼠笼。”   墨乐乐首次自雪麒麟身上移开视线,环视了四周一眼,但语气依然冷淡。   “专门用来找老鼠的,我想,应该不算是为雪前辈而设的话──如果雪前辈不是甘于沦为小贼老鼠之流。”   “呵呵。”   雪麒麟眼角抽搐,火冒三丈,嗤笑了两声。贝小路不知道出于什么意思,认真地提醒点明说:“小不点,她在骂你老鼠耶!”   “用不着你提醒。”   雪麒麟快速瞥撇向贝小路,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报复自己,随即静下心神。   ──怎么办?   一边环视四周,她开始思考策略。   无疑地,最首要的威胁是拥有不下于“宗师”战斗力的“械鬼”少女,而那些蜘蛛也不允许雪麒麟有任何忽视的动作,还有一个仍未现身的墨未央也需要分神戒备。   如果要排出优先顺序,先把“械鬼”排除会是最好的方法。   “械鬼”是不擅自身战斗的机关师最高战力。   一旦将之排除,机关师的战斗力就会大减,这就是他们所谓“二为一体”的最大缺点。   在雪麒麟思考对策的期间,墨乐乐和那些机关蜘蛛们一动也不一动,彷佛是在恭候某种答案一样般安静。   该说他们从容不迫,还是志在必得?抑或是在试图伪造某种假像在混淆视野?雪麒麟越来越冷静。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打破僵局,争取时间赢得更多胜算。   下一瞬间──   如日轮爬升,自山脉边缘轮廓透出的第一丝晨晞,苍蓝色的光辉撕裂了大气。   几乎是毫无预兆地突然蹬地飞掠而出,手中雷枪在旋动数圈后贯穿大气直刺而出,转瞬之间就映亮了墨乐乐那无机质的眼眸。   无实质之枪与金属制的斧戟交锋,迸发出璀璨灼眼的辉芒火屑。   沉重的斧戟在墨乐乐手里似乎失去了所有重量,举重若轻间就快速切入突袭而来的女孩和主人的面前,卸开了雷枪的直刺。   “雪前辈也会偷袭吗?”   和械鬼少女错身而过间,这句话转进了耳朵里,女孩在空中扭转身体急速回枪挡下对方返身一击。   对方力道强劲,雪麒麟轻推一下以巧劲卸力,整个人往后飘出数米远,同时将右手雷枪重掷而出。   墨乐乐轻舞枪戟试图抵挡,但在那之前雷枪却突然爆散,化为无数电孤光矢轰在她的周身要害。   然而,不起作用。   那套黑色的战甲似乎经过某种抗术式处理,电孤只在表面弹跳了几下便消失无踪,完全没有办法将之穿透,伤到械鬼本身。   “礼尚往来咯。”轻啐一声,雪麒麟摊了摊手,“你们先埋伏我,不是吗?”   “原来如此。”   墨乐乐明了并理解地颔首。   从刚才的交锋来看,雪麒麟在近战上绝对占不了优势,这恐怕得归咎于她学艺不精之故。   在齐绮琪、叶震和夏雪等众多的师父的教导下,雪麒麟的近战功夫事实上算是进步了不少,但是一开始落下太多,将勤补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忽然间,雪麒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丧失感。   一直以法术为立身之本,而现在法术在禁制的作用下被大幅度封锁,只能尽可能依靠近战能力战斗,女孩觉得自己真的好像断了一只手似的,无论如何行动都像是缺乏了什么一样。   可是,现实不允许她拥有后悔的闲余。   墨乐乐舞动斧戟,直指不知不觉间咬紧了牙关的雪麒麟。   “虽然非吾等所愿,但是我们再卑鄙一些,雪前辈应该也能够一笑置之吧?”她冷冷地说。   然后,弦响。   那一刻,机关蜘蛛背上的大形机弩彷佛接收到命令般将箭矢激射而出,立即就是一阵箭雨朝雪麒麟罩去。   箭矢数量之密集难以躲避。   雪麒麟挺起胸脯,凛然地望着铺天盖地落下的金属暴雨,在压低身下的瞬间周身迸发数无强烈的雷光。   “雷霆界域”交织成网,一口气急速膨胀之中把弩箭通通弹开。   女孩的右手再次凝聚出雷电的激流,在空中留下苍蓝色的轨迹后,突然荡起,挡下潜藏在箭雨中袭来的黑色斧戟。   机关机构提供的力量不可思议地大,墨乐乐不断加重力道,斧戟压在雷枪之中越来越往女孩方向靠近。   代替火花在交锋间磨擦而生的电孤胡乱地弹射着。   “啧……”   雪麒麟被逼用上双手,但双腿被压得缓缓弯曲的迹象仍未止遏。   更雪上加霜的是,那些围成一圈的机关蜘蛛开始踏进令人反感的步伐快速靠近,背上的机弩再次引动。   又是一波箭矢豪雨袭来。   “如果你能开门送我出去,一笑置之也无伤大雅吧!”   不忘言语上的反击,雪麒麟踏出缠带着雷光的右脚,弓身往前的同时,印出空的左手。   “爆!”   伴随着一阵雷光闪烁,女孩掌心刚溢出的真气在驱散前被引爆,强力的冲击将她和墨乐乐往相反方向推飞出去。   倒飞时,雪麒麟右手的雷枪倏地延伸、膨胀。   大袖翻飞旋转间,雷光扫荡四方,强大密集的电光乱流吹飞了满天箭矢,几只不幸的机关兵器遭到重击,电孤缠满了它们全身,行动因而稍有停滞,在后方同伴的撞击下摇晃倒地。 47、夏蝉尚有不鸣之时(9)   沉重的闷响在仓库里扩散开来,把耳膜震得生疼。   雪麒麟举目往那边看去,原来是彼端的贝小路开始履行承诺,重击仓库大门缘故。   但是,似乎并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   大门依然完好,贝小路双掌全力印在上面时,尽管出现剧烈晃动,一度看起来摇摇欲垂,却没有真的四分五裂。   此处本来就是设计成用来困住雪麒麟的牢笼,自然不会脆弱。   看来得费上一番功夫,雪麒麟思忖着,舞动长枪横扫,将几只机关蜘蛛绊到在地。   贝小路引起的动静不小,几只机关蜘蛛自动围堵过去,背上的机关重弩迅速地射了出去,雪麒麟见了下意识想过去解围。   “雪前辈,这样不妥当吧?”   墨乐乐后发而先至,拦住了雪麒麟的去路。后者啐了一声,往后跃开躲过那轰炸落下的斧戟。⑴   两人又是一阵交锋,极短的时间里兵器对击了数十次。②   而这次交锋自然是雪麒麟吃了亏,身体被留下几道划痕,但也不深。最近 ,她的确有些许进步,勉强可以挡住墨乐乐的猛攻。林   不过她也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对方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彡   彼端,面对机关蜘蛛的围堵,贝小路不退反进,直接切进最靠近一只的肚腹之下。那些机关蜘蛛似乎被设计成拥有敌我分辨能力,竟然因为害怕击中队友而停下了攻击。⑵   还真智能呀!林   左右开弓地挥舞着一长一短雷枪以抵挡斧戟的雪麒麟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幕,不自觉产生了这样子的感叹。漆   她想,这样子虽然减少误伤队友的机会,但同时也就把进攻的机会拱手让人了。肆   果不其然,切进对方眼底下的贝小路熊抱住那只机关蜘蛛的一只脚,以与她那娇小的身躯不相称的力量把整只机关蜘蛛提了起来,后者不断晃动六足在挣扎。V   “给老娘躺好!”贝小路猛喝一声。I   那只机关蜘蛛就在她的甩动下重重地摔飞出去,横着撞倒了好几只同伴,在一弹“碰”的重响后,曳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I   几只机关蜘蛛摔成了一团,但是它们受到的损伤并不大,很快就又再撑起身来,往贝小路拥去。I   贝小路刚想回身把门击破,可那群机关蜘蛛又发动了一轮进攻,只得被迫回身应对机弩和尖端的金属足部。她或拳或掌,每次重击在那金属身躯上都是轰然闷响。   可无论贝小路的功夫多刚猛、力道多惊人,一次次的把机械蜘蛛摔飞,撞开,可它们却丝毫没有损坏的样子。   眼见她虽然陷于苦战,但嘴里仍然微动着似在骂骂咧咧着什么,雪麒麟才稍稍宽心过来,知道贝小路暂时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不能只寄望于小路打破仓库大门,必须要尽可能将“械鬼”打倒!   战里之中若果不尽力,届时身死的可能就是自己,雪麒麟深有体会,开始不惜消耗。   在一次推开墨乐乐之后,雪麒麟蹬地倒飞。   “天虚剑界.雷霆变式!”   像是洒出无数星光辉屑般,大袖翻腾卷飞间雷光凝聚,一把又一把雷电长剑凭空成形。   雷剑的总数为九,无序地朝墨乐乐射去,一如疾风穿林。   墨乐乐舞戟挡击开前八把雷剑,被第九把命中右肩,闷哼一声。雷电似乎成功穿透了战甲本身,损害到了械鬼少女的本体。   被雷剑击中的墨乐乐,在几个起伏间不断转折变换位置,可惜雷剑依然若影随形、紧咬不放,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里组合成不同的阵式攻击墨乐乐。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大抵就是如此。   雪麒麟没有给她一丝喘息机会,动身逼及过去,雷枪藏在剑阵间倏地贯出,不带一丝怜香惜玉之意直刺墨乐乐面门。   墨乐乐来不及回戟抵挡,千钧一发地侧头躲开。   苍蓝色的辉芒在脸颊擦过,几缕头发被雷光烧焦,化为飞灰逝去,墨乐乐在机关蜘蛛的驰援下抽身后退,回到了那个墨色的箱子旁边。   啧!躲过去了吗?   谋划已久的一击没有得手,雪麒麟不禁砸舌。   她趁着墨乐乐后退的机会,指挥天虚剑界九把长剑组成一条长龙,掉头指向彼端呼啸而去,鞭打在贝小路正在应付的机关蜘蛛身上。   随着雪麒麟喊出“环刹”两字,九把长剑组成剑刃车轮,如暴风般旋转,环回辗砍在那些机关蜘蛛上,替贝小路解了围。   “小路,去!”   “不用你提醒老娘!”   贝小路隔空喊话,抽身又是数掌打在大门上。这次,大门的动摇比之前更强了,显然丐帮代帮主的攻击并非徒然无功。   “雪前辈,你这样未免给人心不在焉的感觉呀!”墨乐乐讥讽道。   她踢了踢脚旁的墨箱,那箱子诡异的、由沉闷和清脆交杂的机关齿轮响声中,失去了形体。   箱身展开,墨色的箱子开始变形。   最终,它变为了阶级似的兵器架模样,各式各样的兵器陈列其中,如装备在机弩上的箭,斜斜地昂首直指前方。   ──原来不仅是像那么简单。   在墨乐乐另外抽出一把短枪,踏步冲出的瞬间,兵器架真的射出了另一把长枪。   不过,雪麒麟没有深究的闲暇了。   墨乐乐快速逼近至她的身前,斧戟大开大阖地横扫而出,长枪则在刁钻自下方鬼魅地刺至。   面对墨乐乐突然间的发难,雪麒麟有点措手不及,急切唤回九把雷剑协防。   突兀地、无法预料地,那根短枪在与雪麒麟挥出的雷枪交击之前,延长并分成数段。段与段之间由锁链接连,短枪变成多节枪,绕过了雷枪的防守,枪尖甩向雪麒麟的眼眸。   雪麒麟微微瞪大的眸子,有种要被枪尖寒光刺伤的错觉。   她下意识驱动雷霆界域,张开由雷电织成的网,缠住了枪尖,最终使它止在了距眼睛的咫尺之处。   然后,她整个人抛飞出去──   那斧戟在接触雷枪前突然变重,威力爆发式增加,远超雪麒麟的想象。雷枪被一刀两段,缠住电孤光屑的斧刃继续前进,雪麒麟以满缠雷电的右手手臂硬接,并同时往另一边跃起身形,像是垃圾般被扫飞出去。   而急掠而至的长枪也在此时抵达墨乐乐身边,她旋身一脚改变了它的方向,踢向雪麒麟。   “呜……”   右臂隐隐发麻,说不定还有点骨折了,雪麒麟咬紧了牙关。幸好,九把雷剑已经回防,组成剑盾挡下飞射而至的长枪。   雪麒麟狼狈地摔落在地,滚了几圈。   几只机关蜘蛛没有放过她,纷纷举足往她刺去,很快就埋没了她娇小的身体。   “雪麒麟!”贝小路心头一紧。   她自己的境况也不乐观,那些机关蜘蛛不断涌来,无论打倒多少次,它们也会再次爬起身来,像是不死的怪物。   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是无法支援雪麒麟。   而且就在分神之际,女孩的右臂就被某蜘蛛尖足划过,顿时血流如注,显得瞩目惊心。   “狗吃屎的!”   雪麒麟咆哮自蜘蛛堆里响起。   它们堆成的小山的间隙间,激喷出大量雷电光孤,狂暴地鞭打四方。   然后,那些光芒在一瞬间变得耀眼灼目,那些埋住女孩的机关蜘蛛被膨胀的雷电大网给推开,废铁般落了一地。   那其中,女孩缓缓撑起身体。   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流着血红色,雪麒麟明黄色的眸子似乎也因此染上些许血色,雪白的肌肤上晕开了一层苍蓝色光辉。   她吐息里的雷光电屑更多了。   “你以为就这样可以让我痛哭求饶?天真!”   雪麒麟重重地踏出右脚。   那一步,迸发出的数十道雷电激流往天空直爬而上,打在天花板上化为一阵电孤往四方八面散去。   “要我踏上黄泉路,这些东西连牙缝都不够塞!”   雪麒麟凭空划了一圈,苍蓝色的辉芒一闪即逝。   她背后的灵墨印开始剥离皮肤往天空蔓延,在禁制的作用下不禁如玻璃般破碎,然后由在雪麒麟的驱使下重组,描绘出巨大的多层图腾。   不惜消耗,仅借由更快的筑构速度来抵销“禁制”的影响。   女孩纯粹暴力地强行驱使“法术”的行径叫人侧目,目睹术式正在成形的墨乐乐一阵惊愕万分,在那显得庞大无比的多重法阵前稍有止步。   而她这个恍神的片刻里,天虚剑界的九剑已经飘在女孩的面前,组成一个基圆,如车轮般缓缓旋动着。   圆中,无数电流乱射交接。   雪麒麟的眸子越发明亮,蒙上了一层苍蓝色的光芒,气息吐吞间抖落一片又一片的雷屑。   她就维持如此的样子没有动作,彷佛在静候什么似的。   回过神来的墨乐乐不清楚女孩的意图,只见对方背后的术式不断崩溃又不断补全,理性告诉她不能让那个术式真的就此被发动。   她举起斧戟,压着身子飞掠而出,斧刃在地上曳出一阵又一阵火花。   就在此时,激变陡生。   大门处突然渗出一道苍蓝色的剑光,直劈而下。   那剑芒磅礴至极,一闪即逝,而斩轨上的一切尽皆被一刀两段,其断面处都透着高温的红色余光。   “妈的!”   贝小路吓得跳起身子。   刚才那光芒就在她面前斩过,要是她再靠近一点恐怕也会遭殃。   “这是怎么一回事?”贝小路愣愣地望向大门处。   她疑问的叫喊随即被某种刺耳的响声所覆盖。   墨乐乐止步后撤,凝重地对大门处投以注视,只见大门在一阵摇晃后往里倒下,好几只机关蜘蛛走避不及惨遭压倒。   月辉自门后倾泄进来。   在那之中,一名短发少女屹立,手中的机关大剑还缠绕、散发着烟丝,闪烁着一阵苍蓝色的光芒。   “……大意了。”   雪麒麟撇了撇嘴,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她望向了那短发少女,而墨乐乐和贝小路也如出一辙地转向了她。   那在瞬间就成为了焦点的短发少女自然就是夏雪。   气喘呼呼的她手上所持之剑自不用说 ,就是天玑所变的机关大剑“天之乾坤”。   天玑的体内保存了雪麒麟的一部分真气,能够凭着她自身的意志调动,刚才那打破大门的一击,便是调用了这份力量,借由夏雪之身释放出来的。   嗯,那是近乎宗师全力的一击。   承受了这一击反作用力的夏雪显得脸色苍白。对于只有地境的她而言,发挥这种等级的力量实在造成了很大的身体负担,整个人单是站着已经很吃力了。   但是──   “小师祖,接剑!”   她仍拉出弓步,掷出手上沉得吓人的大剑。   纵然夏雪已经用尽全力了,力道有点不足,大剑曳着斜向的轨道下落,但在雪麒麟迎接地伸出右手后,它却拉着不可思议的轨迹,欢快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衣   “准备好了吗?”貳   雪麒麟闭上眼睛,嘴唇上泛开淡淡的笑容。玲   而等她紧接着重新睁开眼睛时,面容却倏地扭曲起来,眸里深处所点缀着的苍蓝色星辉染上了些许血红色彩。I   “械鬼少女,你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了吗?”I月费群:8!"5:'76,63.'4".42   她咆哮一声,使用全力挥动大剑。I   下一瞬间,苍蓝色的光芒吞噬、辗碎了一切。二   大剑斩在九剑组成的基圆上时,倏地伸长成巨大的雷电斩光。雷电构成的剑身横扫一切,机关蜘蛛在尽数沿着其曳出的剑轨一分为二,直斩向墨乐乐。⊙   墨乐乐面沉如水地退回墨箱旁边,那箱子顿时回恢复成棺材的形状。祁   她将之挑起、竖直,挡在剑光之前。⒋   剑光轰落在墨箱之上,响起刺耳尖锐的磨擦声。“唔──!”墨乐乐整个身体都靠在墨箱上,抵抗着“天飞流”恐怖的破坏力。⑧   那箱子似乎坚不可摧,剑光无法深入分毫。   然而,缠在剑光上面的电孤仍然蔓延开来,在细小的狭缝中渗透战甲,伤及那底下的械鬼少女身躯。   械鬼少女最终没有承受住那暴烈的力道,连同墨箱被剑光斩扫出去。   她连人带箱撞进了仓库的墙壁,深陷其中,而剑光紧接着将之吞噬,顺带把整座仓库的大半给削去。   瓦砾落下中,自女孩背后如翅膀延伸出来的灵墨印支离破碎,化为光屑般片片剥落。   她吐口着苍蓝色的光点,手中的大剑冒着雷光和烟丝。   在这样子的余韵里,脸颊流淌下来的血色沾染发丝,更衬得她的凛然不可侵犯。   “见鬼了,你家的小师祖真是有够暴力。”   支撑着软弱无力的夏雪,贝小路瞪着一对杏眼凝望那苍蓝色的身姿,喃喃地发出这样子的慨叹。   ──那苍蓝色的光辉真是像极天上在抖落的尘埃。 48、夏蝉尚有不鸣之时(10)   在毁灭面前,宗师等级的存在并不显脆弱。   一会儿,瓦砾堆像倾卸的山泥般崩塌,深埋其中的械鬼重新破土而出。先是覆有手甲的右手,继而是沾满了尘垢的脑袋,仅仅是几秒,她便再次现身于人前。   少女看起来毫发无损,唯独战甲有部分破损脱落,露出底下的雪白肌肤。   再如何狼狈,她依然不致毁灭。   机关赋予少女的躯体远比他人要坚韧不屈得多,若非如此,她当时舍弃人身的意义就不复存在。   ──人造神明。   “……以机关成就最伟大的存在吗?”   凝望对方,雪麒麟长吁口气,手中大剑轰然插进旁边的地面之中。   隐藏在“天之乾坤”剑体表面上的排气口同时打开,喷发出一阵灼热的白烟蒸气。那其实是残留在剑体回路里的残余真气,以及真气流动磨擦回路所产生的余热。   弥漫的烟气很快就模糊了雪麒麟的身影。   在一片白色里,唯独她的眸子以及在背后闪烁的灵墨印依稀清晰可见。   墨乐乐抬头凝望着藏在烟雾之后的她,面不改色地活动了一下几乎坦露了出来的右手手臂。嗯,里面还没有受到重大的损伤,依然灵活不已。   “是我小瞧了雪前辈。”   械鬼少女看了看夏雪和贝小路两人,又环视了这座摇摇欲垂,被削去一大部分的仓库一遍,最终将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如是宣告。   曳着大剑缓缓走出白烟气团,浑身缠住光芒碎屑的雪麒麟维持着嘴角勾起,摊了摊唯一仍然自由的左手。   “你的捕鼠笼不怎么结实咩。”   才说完,她就意识到这句话好像在间接承认自己就是老鼠般一时面色凝住,便连忙轻咳两声亡羊补牢:   “嗯……”她想了想,“我想,这可能是你妄想用捕鼠笼,去到禁锢一只……猛虎的缘故吧。”   把自己比喻成猛虎总觉得怪怪的,雪麒麟面色越来越古怪。   而墨乐乐沉默。   “……或许吧。”沉默后,她叹声吐出这两个字。   “师匠,你怎么看?”   在雪麒麟再度开口前,墨乐乐倏地扭头注视某个方向,视线越过了夏雪和贝小路,到了她们的背后。   夏雪和贝小路一呆,都慎重而迅速回头过去。   在视线的尽头,一身黑袍那个男人就在站在那里。   像是站在浓稠的墨水之上,他脚底下延伸而出,有如深渊入口的漆黑界域。那界域正蠢蠢欲动,不时泛起若有似无的涟漪。   “乐乐,汝待客不够尽力啊……”   男人负着双手,踏着悠闲得像是在散步的轻盈步伐走近过来,脚下的界域影子般紧紧黏在他脚下跟随着,像一片会动的湖。   “是师匠分配过来的下人不堪太用。”墨乐乐冷声反驳。   墨未央望向体无完肤、凌乱地散落四周的机关蜘蛛们之残骇,苦涩地重叹口气。   “……也是。”   盯视墨未央良久的雪麒麟终于轻启玉唇。   “墨未央,你什么意思?”   “嗯?”墨未央装傻充愣,站定在距雪麒麟十米开外的地方,“吾不太明白雪姑娘所言为何?”   “雪姑娘,远来到访,不如到里面小叙一番?”   他甚至厚脸皮地邀请雪麒麟作客。   “不用了,你这番欢迎已经够丰盛了。”   雪麒麟撇起嘴巴,加以讽刺说:   “我咋记得这里是我家小雪家的产业呢?”   “吾买下了,自然就是吾的了。”墨未央客客气气地回答。   油盐不进呀!雪麒麟有点烦了,懒得继续废话。   “银两呢?”她开门见山地问。   刚才战斗的动静把庄园里的武者护院和机关师都引了过来。   他们正陆陆逐逐从四方八面靠近过来,围住了雪麒麟、夏雪和贝小路几人。有认出了几人身份的武者开始议论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那些机关师则似乎和几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在旁边虎视眈眈,架起了各自的家伙。   雪麒麟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他们一眼,最终还是将视线移回墨未央身上,兀自举起大剑直指他说:   “我不管你在这里谋划什么,把银两爽爽快快地交出来。”   “我不懂雪姑娘你在说什么。”墨未央依然装傻。   身陷敌阵,雪麒麟确实没有资格让墨未央将一切都据以实告,遑论是让他交还银两了。   哎,真麻烦!   雪麒麟真想大闹一番,把剑架在墨未央身上逼他坦露实情。   然而,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先不论围在四周的机关师以及他们带来的机关兵器,还有墨未央脚下蠢蠢欲动的界域和仍保有战力的墨乐乐身在此处,雪麒麟一方可以完全说处于劣势。   本来,她就只是想来探查一番,没想过和对方直面抗衡的,而这个想法在当下更为强烈,毕竟她已经知道对方针对自己设下相当多的应对措施。   嗯,刚才的“禁制”让她有点惮忌。   话说回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困在“禁制”之中时,墨未央没有现身,像是故意保有余力似的。   是在试探自己的实力,抑或他另有要事暂时离开了呢?   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摸不清墨未央的意图。   未知的东西太多,她心生些许退意。   不是害怕,而是和她一同身陷囹圄的,还有夏雪以及贝小路两人。她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将她们置于险境,尽管半途而退这种事往往叫人憋闷。   有所顾虑的雪麒麟无言地垂下大剑,一言不发地抬步走向贝小路和夏雪两人。墨未央一方的众人警戒着她的一举一动。   “雪姑娘,看来汝并不赏面哪。”   雪麒麟没有理会墨未央的假惺惺。那长吁短叹,好像整个世界不如他所愿的态度实在叫她厌恶。   她瞥向墨家一方,小声对贝小路和夏雪说:   “走吧。”女孩有点愧疚地望向夏雪,“他们早有准备,不是很好办。”   夏雪摇了摇头,气息仍未平伏过来。   “从长计议。”她说。   “妈的,人多欺人少。”   贝小路不忿地呸了一声,一口唾液吐在地上。雪麒麟嫌弃地退开一步,那一口唾液差点吐在她的鞋子上。   没有人提出异议,雪麒麟转身望向墨未央。   “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说着,她皮笑肉不笑,不自觉地咬紧银牙。墨未央似乎也有所顾虑,会是丢了禁制的原因吗?他看起来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   “那真是遗憾哪。”   察觉到女孩已有退意,墨未央负着手仰天又是一声叹息。那宛如诗人的模样,让雪麒麟忍不住跺了跺地。   不过,他似乎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妈的,气死姑奶奶我了。”   雪麒麟一肚子闷气,学着贝小路骂了一句脏话。她一手环抱着夏雪的腰,再次瞪了墨未央一眼后纵身往天空跃去。   贝小路紧跟其后。   三人几个起伏,很快就消失在庄园之中。   于是,这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总算是暂告一段落。医   ──本应如此。⒉   异变是毫无预兆地发生的。林   远处倏地熊熊燃烧起来。珊   墨未央“嗯?”地抬头看去,眸子一瞬间就被映红了。最初,那只是一点星芒深红,但很快就化为漫天的火海烧红了天边的一角。②   在焰色的背后,能看见苍蓝色的星辉在闪耀。淋   “雪麒麟……”墨未央眯起眼睛,“礼尚往来吗?”漆   那汹涌的火焰卷成焰流漩涡,如雨般倾泄而出,其气势足以吞没一切,热气先声夺人地荡起墨未央的黑发。事   “师匠!”⑧   察觉到墨未央首当其冲,那火焰螺旋向他猛扑而去,墨乐乐从墨箱里拿出一片盾牌挺身挡在他的身前。   她把盾立在地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然后,那比世界万物都要赤红刺目的焰之洪流便一头撞在盾牌之上,墨乐乐在地上曳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呜……”   墨乐乐悲呼一声,处在她庇护下的墨未央一言不发,任由冲击带起的暴风撩乱自己的头发。   ──有烧焦的味道。   赤焰变幻扭曲着。   最终,如盛放的红莲之花,瞬间般眼前的一切吞噬。   ***   中心处的火焰很快就被驱除。   “时不我待啊……”   目送着陷入火海的庄园,墨未央这次则是打从心底发出了一声真正的叹息。   漫天的火屑如片雪自天上降下,位在攻击正中央的他,由于墨乐乐与那已经被烧得半融的盾牌之故,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少损伤。   周遭,那些走避不及以及无力抵挡的机关师和武师们狼狈不堪,有些极不幸的早就被烧成焦碳,而幸存下来的部分则有些许在低声悲鸣着,勉强能动的去帮着同伴们撩伤或是去扑灭火焰。   建筑的部分由于有防火措施,并没有真的烧起来,但其他的花草树木能易燃物则不可避免,单是灭却这部分的火焰已经有够他们辛苦了。   “师匠。”   墨乐乐满是愧疚地来到墨未央身旁。她咬着牙关,很不甘心的样子。   “不怪你。”   墨未央抬起墨乐乐外露的右手,温柔地替她检查。那上面焦黑一片,显然是刚才挺身抵挡“天之焰”的伤。   “只是没想过彼女会选择在此时哪。”   “我太急功近利了,我应该等你回来才是的。”   墨乐乐想了想,又补充说:   “我应该调动更多资源去对付她才对。如果不是夏雪和那把剑突然介入,雪麒麟机会不大。”   说到最后,墨乐乐有些缺乏底气。刚才雪麒麟更是驱动术式的画面,她依然历历在目。   “小瞧她了啊……而且调动更多,得来的结果恐怕也是一样。乐乐啊,汝与吾也太焦急了一些。”   叹息着,墨未央凝望着远方,那月色映在他的眸子上,晕成了一片银白,为他的漆黑眼眸添上了些许诡白的色彩。   “原本就是如此布置,如果彼闯进了‘禁制’之中,汝仍没有行动,倒是浪费了这番‘布置’了。汝放手一博是对的,而因为没有把握,尽可能地保留战力也可以理解。”   雪麒麟果然是最大的变数,而且气运加身……墨未央喃喃地说。   如果不是他刚才不在,去测试“她”的机关结构以及处理答应那个人的事儿,她就不会逃过这一劫了。   墨未央心想,她想必是受到了上天的宠爱,刚刚才能悠然在自己眼底前离去。   或许也有自己不敢舍身一博的关系在里面?   自以为已经能够做到“不惜一切”,但还是会在心里盘算着得失,害怕损失太多而无法成功,所以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撤退而不作追击。   意识到这一点,墨未央自嘲地笑了出来。墨家只剩下他了,他要越加战战竞竞,然而这种小心的态度与他进取的理念形成冲突,铸就了很多“不应该”。   这次错过机会,或许就是最大的“不应该”了。   “那些机关蜘蛛……”墨乐乐皱起眉头。   “嗯?”   墨未央再次环视成为了废墟的仓库一周,看着满地的机关残骸终于恍然过来。   他伸出手安慰地轻抚着墨乐乐的脑袋,后者露出厌恶的神色,但嘴角却享受般微弯了起来。   “要怪就只能怪天意和时机。吾不在的时间里,彼来了。”   彷佛自言自语般的一句话,墨未央这句话有几分在质疑苍天的味道。接着,他露出惮忌的神色。   “‘禁制’是吾等最大的依仗,也是最锋利的剑。既然毁了,雷法就已然不可抵挡。吾与汝之身驱,可承受不了雷法之威哪……”   “所以师匠刚刚才不拦他?”   “时不我待啊……”墨未央二度为此哀叹。   “如果可以,鱼死网破或许可能是胜机,但……吾等还有肩负的重任,不能如此武断行事。”   墨乐乐黯然沉默。   束手束脚的感觉真不好,她想。   “……那接下来?”   一会儿,墨乐乐用问题打破沉默。墨未央斜斜地瞥向她。   “夏家的事已经办到了,‘她和他’的测试也很成功。如果不是错过了雪麒麟,就能说是不费此行吧。”   墨未央有点得意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满足。   “果然是同出一脉的关系吗?相性太好了。”   “‘她’不知道吧?”墨乐乐歪头问道,“那其实是她父亲和先师的血肉。”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一些。”墨未央淡淡地说。   接着,好像就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般,他搬出了意味深远的口吻。   “如果要讨回那笔银两,雪麒麟肯定会再来,那时候现在的布置就行不通了。第一次还有体谅的余地,再一次就是蠢不蠢的问题了。她不是蠢人,必须再作打算。”   墨未央收回抚摸着墨乐乐脑袋的手掌。   他再次把视线往远方投放,嘴角渐渐泛起深远的笑意。那道笑容在黑夜中格外地明显。   “──幸好,吾早有后着。”   “那东西?”   “嗯,是时候拿出来了。”   墨未央踩灭跟前的火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真的亲人,和假的亲人,那个更重要呢?雪麒麟。”   那是永远都无法传达到的问题。 49、书姬的怀书踏足世间   烛火摇曳。   毛笔笔尖轻抚在纸页上,轻奏出悦耳的细微声响。   墨的味道,纸的味道,还有烛火的味道,望川深深地沉醉于其中,不可自拔。   在史阁挥笔疾书到深夜的“书史者”不少,望川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他今天却工作到特别地晚。   嗯,他今天特别兴奋。   自幼就对史书深怀某种独特的倾慕的他,终于得以执起史笔。   在成为“书院”的“书史者”的那天,他甚至彻夜未眠,心情激动得辗转反侧,当“书师”将他提拔为“主史”后,他更是受宠若惊,好几天都心神恍惚,如堕梦中。   而今天他得以执笔一位“宗师”的传奇。   对于期盼的重任能够落在自己的肩上,他只想尽善尽美,不知不觉就执笔至夜深。   剩下的部分还有许多,他想尽可能地完善──争分夺秒地完善。   一定要好好回应雪前辈的信任呀!   他如是想着,搁下笔揉了揉掺着些许胀痛感的额头,然后在烛火曳出的明暗不定间注意到那道阴影。   “嗯?”   疑惑的声音自唇间泄出,望川仰头看去。   在他的书桌前,屹立着一名陌生的漂亮少女,因为迎着烛火而镀上一层明亮色光辉,面容美得动魄惊心,叫人一度忘记呼吸。   寂静的空间里,望川的屏息声也被无限地放大。   而少女那如银器般闪烁的灰银色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和反应。   她的视线落在了望川正在书写的传奇上,专心一致地彷佛沉溺在其他世界之中,不为外界一切所动。   正因如此,望川才会慢了一拍才注意到她眸子的异常之处。   ──她的瞳孔呈矩形的。   武妖?   望川一瞬间便联想到那非人之物的存在去,再度打量一番后看见了长在少女脑袋两旁,往前弯去的山羊角,确定了对方的武妖身份。   如果将那头白发比喻成映着月色的河川,那一对角就是山石形成的分水岭。   “……咳,你是谁?”   体型纤瘦,给人一推即倒的柔弱印象,但是胸脯却意外地形状良好丰满,少女穿着暴露,肚脐、大腿还有胸前一大片白腻都坦露在外,几乎只遮住了必须遮住的地方。   那是一套像极西域舞娘所穿的衣服。   尽管如此,少女的脸色依然如常,没有任何羞涩反而显得平淡。与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望川则不知道把目光投注在何处是好。   不过,这个他鼓起勇气才问出的问题并未得到回答。e   那个少女一言不发地仍在审视着他所书的传奇开首,目光尤其驻足在“阴阳鲤”三个字之上。r   “姑娘?”⑨   像是才睡醒似的,少女眼帘抖动了一下,稍微抬起目光投向望川。零   “嗯?字,不错。”她高高在上地说,“有些许风范。”武   语气缺乏抑扬顿挫,嗓音带着一股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懒意,听起来很舒服,有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珊   “谢谢姑娘。”(   望川视线不经意地飘向少女胸前,接着又猛地撇开。羊角少女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否注意到望川的失礼举动。八   “是‘雪麒麟’的传?”)   “是的。”旗   “哦,原来是由你负责的吗?”⒈   “是我要求的。”⒊   “哼──!”少女故意拖长了语尾,语气起伏不定,“你要求她就交给你了?望川。”   “是的,雪前辈是很和蔼的人。”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望川客气地答道,同时生起些疑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像是看穿了望川的疑问似的,羊角少女透着一丝喜悦地扬起嘴角。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演化为一种对抗心,望川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姑娘,敢问你是谁?史阁并不开放,如果你是想看书,还是请你回到下面去吧。”   “我不看,那些书我已经全部看过了。”   “全部看过了……?”   望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下面的藏书多不胜数,每本是需要深研的读物,就算是史阁的“老资格”也不敢妄称全部看过,她却敢大放厥词。   理性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望川却本能地相信了她的话,生不起任何质疑之意,彷佛这是理应如此一样。   “人类,那能给我看看吗?”   羊角少女指着摊开在桌面,雪麒麟的传奇如此说道,唤回了陷于沉思里的望川。   她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不知怎的,望川脑海里一直徘徊着让她先回答问题的想法,手脚却不听使唤地拿起了那本传奇交给了对方。   待他意识到其中一定有某种古怪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对方已经把传奇接了过去,开始翻阅起来。   望川以为自己迷失于在对方的美色之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但又感到不知所措。   一瞬间,整个史阁里只有如同蚊鸣的翻页声在回响。   “……嗯……嘛……我大致理解了。”   少女的阅读速度很快,望川好不容易填满的十页纸,几乎在不到数息的时间里被看完,而且还说出这句宛如在暗示着自己已经尽然背了下来的话语。   “理解什么?”   “理解了该理解的东西。”   羊角少女的说话永远透着一股故弄玄虚的感觉,望川莫名地觉得郁闷。   “雪麒麟的生平,有很多遗缺的地方。”她接着指出,眉头微蹙。   “雪前辈颇为神秘,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望川又不受控制地解释了一句。   他为之感到愤恨,连忙端出严肃的神色试图补救。   “姑娘,你究竟是谁?半夜三更的闯进书阁究竟有什么事?”   “哼,你问了个有趣的问题呢。”   羊角少女感到很无劲地重吁了口气,用半带着挖苦味道的口吻说:   “我多年没出现,似乎认得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她又不着边际地说:   “这传奇就交给我来写吧。”   “什么?”望川以为自己听错。   接下来,他看见了永世难忘的一幕。   眼前的羊角少女竟然张开了光泽出众的唇,把那本雪麒麟的传奇凑到嘴前,用力地咬了下去。   书藉顿时缺了一角,取而代之是玲珑整齐的牙齿印。   像是在啃咬大饼似的,眼角少女又咬下第二口,津津有味地反刍着。   这一幕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望川整个人都懵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导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整天的心血都消失在她的嘴巴里。   “嗯,谢谢款待了。”   少女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眯起眼睛。   望川这才应声回神过来。   他看着自己心血消失的地方──少女的唇,气得浑身颤抖。羊角少女问了声“怎么了”,他就像被点燃了般扭曲面容。   “款你娘的!”   一整天心血被毁的愤怒可想而知,他高高跃起,越过书桌扑了出去。   羊角少女闪避不及,只来得及挑起眉头,就被他扑倒在地,发出“碰!”的沉响,胸前一阵弹跳起伏,完美地呈现了与纤弱身材相称的“一触即倒”。   气疯了的望川忘记了教养,忘记了“怜花惜玉”,举起了拳头要打在少女身上打去。   ──最终让他冷静下来的,是对方的眼神。   平静得可怕,古井无波,那一对眸子如镜般清晰倒映着望川的样子,彷佛只是陈述着他有多么的不堪一样──不加控诉,只是陈述。   “你能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透着些许不快的口吻。   不过,望川却莫名其妙地有种就算自己对她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她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微妙感觉。   ──怎么了?望川,你难道还想再丢人现眼吗?   望川摇头苦笑,多年积累而成的教养唤回一度失去的理性。   就在他向对方道歉,起身伸出搀扶之手前──   “望川贤侄,你在做什么!”   ──让人充满罪恶感的声音便从远处奔了过来。   “哇!”   望川吓了一跳,发出丢脸的声音,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他扭头一瞧,旋即看见一名老者正自楼梯口,龙行虎步地往这边靠近。   那是他的副手,也是原本理应成为主史的人物。   富有多年书史经验,苍苍白发从前的乌黑彷佛已经成为了所书史书上的墨水,是个充满书卷味儿的老人家。   “你这样成何体统?史阁是圣洁高尚之处,怎么可以在这样行苟且……之……事──唔!”   老者皱眉呵斥着,随着越来越靠近,渐渐看见那名正在爬起身的少女,声音出现了不自然的断续。   原本噤若寒蝉,垂下头受教的望川孤疑地窥探过去。   只见老者站定在几米远处,呆若木鸡地动也不动,像是看见什么奇怪之物似的。   “副主史?”望川试着喊了对方一声。   老者僵硬着身子抬起手来,指向正在整理衣裙的羊角少女,看了看羊角少女,又看了看望川,几度欲言又止也说不出一句话。   “副主史难道认识这位姑娘?”望川一知半解地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老者突然气得直跳脚,头发彷佛飞了起来似的,中气十足地怒骂说:   “望川你这好小子,什么认识不认识!”   伴随着声音,老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望川的面前,激动地猛拍他的后脑。   “睁大你的狗眼!那他妈是‘书师’大人!”   “‘书师’大人?”   始料未及的望川呆呆地把目光移向少女,也不知道是寻求对方的确定抑或纯粹是出于本能反应。   “哼,我是。”羊角没趣地耸了耸鼻子。   望川傻眼了。   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位武妖少女会是“书师”,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提拔他的大恩人,还是传说中响当当,普天之下最为神秘的人物之一。   她不是个家里蹲吗?怎么从禁书库出来了?传说中,她可是宗师级的人物呀!怎么一推就倒?望川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泽大人,你、你怎么出来了?”   老者似乎也对“书师”的出现大感吃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有些事我该知道却不知道,是时候该出来看看了。”   被称为白泽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   “……要出来看看?”   副主史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愕,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喃喃地反刍着这几个字。   “白泽大人可是已经大门不出了好几十年了啊……怎么可能?那个家里蹲……她其实只是出来史阁看看,待会又要缩回去禁书库了吧?”   他不小心地把心声给说了出来。   老者的声音虽小,但望川都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武妖之身的白泽了。   “嗯──?你长能耐了啊,敢用嘴巴对我吐出这么失礼的话了?”   白泽不高兴了,嘴唇抿成倒三角形。硫   出乎意料地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所以只是懒得做出表情吗?那么未免有可爱了一些吧!望川不由自主地想,差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〇   “啊,不是的!老朽绝对不敢!”#   副主史吓了一跳,连连挥手称不是。白泽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才悠悠地说出“谅你也不敢”的这句话,没有继续追究。貳   老者松了口气,然后又问:e   “白泽大人,这次还是打算云游天下吗?需要请几位武者好手随身保护吗──哦,我是指女性的武者。”r   会是知道白泽一推就倒的柔弱吗?副主史特地强调“女性的武者”几个字。I   “不,去天璇宫。”I   对于这个远超意料的答案,无论是副主史和望川都难遮惊讶。I   “天璇宫?”望川下意识追问。私   白泽突然转身走向史阁的一角,打开了那里暗藏的窗户。两名男性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才发现远处彼端的天空被染成通红一片。吧   宛如黄昏色的赤芒倒映在白泽的眸子里,衬得那非人的瞳孔格外地幽深。把   “再没有比置身于旋涡的中心,亲眼目睹一切,更能让我知晓得多了。”似   意味深远的一句话。   望川与副主史面面相覤,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把我的‘灯’和‘书卷’拿来吧。”   过了不知多久,白泽才从窗外拉回视线,转身伸出了右手。那雪白的手掌似是在呼唤什么般展开。   “‘灯’和‘书卷’?”望川不明白。   “可以引领我前路的明亮之灯,可以让我在晚上继续书写的不灭之灯,可以让我在黑暗中不致迷失的光明之灯。”   像是诗句,又像某种咒语一般,白泽用颂唱的语调轻诉。   “而‘书卷’便是承载一切的‘容器’。”   你懂吗?白泽问。   望川仍是摇头,觉得对方说得太“玄之又玄”。   最终──   待副主史不知道从何处把“灯”和“书卷”拿来,恭敬地奉予白泽后,望川才知道那两样东西原来分别是一个柄长堪比白泽身高的木灯笼以及一卷大得吓人的卷轴。   那时候,他哭笑不得。   他并不知道这两样久经岁月的事物究竟成就过什么。 50、夏蝉不鸣是为死(1)   ──夏承业死了,是被杀的。   得到这个消息时,雪麒麟尚未踏进夏府,身上的伤势还没处理。   消息是水云儿在夏府门外告诉她的。   考虑到自己有机会成为负累,而只能留在夏府静候雪麒麟回来,水云儿因此比她们都要早一步得到消息。   而她守候在夏家门前,远远看见雪麒麟等人便急步迎了上去,告诉了她们夏承业的消息,大概是希望能够第一时间把消息转达给雪麒麟──尤其是夏雪知道。   无论如何,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   所以,当水云儿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呆在了原地。显然地,她们都需要些许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   “刚才明明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死了呀?”   最先反应过来的贝小路满脸惊愕。   “喂喂喂,怎么可能咩……?”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雪麒麟同样地愕然不已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之余又不觉得眼前一脸哀伤的徒弟会欺骗自己。   死了?怎么会?真的?   无数疑问混乱了她的脑海,但女孩更在意的是──   她转眼关切地端详夏雪的神色。   最终倒映在她眼里的,是一副微微睁大眼睛,抿紧了嘴巴的面容。夏雪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受到动摇,倒不如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眸子里充斥着的尽是混乱。   “小雪?”雪麒麟试着喊她一声。   那声细微的呼唤像是惊天的巨雷,落在了夏雪的耳里。随着身体一阵摇晃,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失去了全部血色。   “小雪,你没事吧?”   雪麒麟连忙走过去,扶住夏雪的另一边手臂。水云儿也朝夏雪投以关心的目光,贝小路则凝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迎着众人的关心,夏雪努力而倔强地咬紧下唇,最终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强撑着身体重新站直。   大概是在逞强吧?雪麒麟心痛地想着。   但是,夏雪是个爱面子的人,女孩并没有打算当众给予她安慰,因为那只会适得其反,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夏雪的手掌意外地冰冷,那绝不仅是体力透支之故。   嗯,是的,她回握得很用力,都捏得雪麒麟手掌生痛了。   “他……是怎么死的?”   能够看出夏雪这问题是几经艰辛才能得以离唇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起伏颤抖。   “这个……”   水云儿犹豫了,望向雪麒麟。雪麒麟轻轻点头。   “不清楚,被发现时已经……几位护院都死了,一刀致命,很像是──”   “影门的所为?”   水云儿还没说完,夏雪便已沉声直问。   “……是的。”   回话前,水云儿有一段短暂的迟疑。   “不过也不能确定呐,只是我的推测而已。”她补充。   “又是影门。”   雪麒麟紧咬银牙。   影门劣迹斑斑,她难免先入为主地认定他们就是凶手,表情立刻染上露骨的反感。   “妈的,影门这些阴沟老鼠!”   贝小路也出声附和,反应更为激动和露骨一些。   “还不能肯定。”水云儿再次重申。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断定一个可能性就是真相,这样子会影响判断。”   夏雪平静得可怕,竟然还能说出如此别具理性的道理。   结果,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她就莫名地陷入失神之中,眸子呆滞而固定,看起来很迷茫也很纠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去──深知这个道理的雪麒麟更担心她了。   “如果是影门的人,说不定潜伏在夏府。”贝小路说。   “嘿,他们还敢不走?”   雪麒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道理,此时的反应纯粹是气话而已。她随即叫醒了在夏雪怀里熟睡的黑猫。   “小玑,起床了!”   黑猫最初毫无反应,但在雪麒麟对它的脑袋又搓又揉之下,它委屈地悲鸣着,悠悠转醒。   “呜……怎么了啦?吃饭了吗?”   “吃你个大头呀吃!”雪麒麟猛地拍了黑猫脑袋一巴掌,“快,去巡罗一下!”   “呜──麒麟又欺负人家!我不依!”   黑猫捂住了被打痛的脑袋,踢着一对后爪在抗议,但被雪麒麟怒瞪了一眼后屈服地安分下来。   “……巡逻什么呀?”黑猫弱弱地问。   “你体内还保有一半以上真气吧?”   “一半多一点?”黑猫偏头,“大概。”   这家伙怎么尽是一副不可靠的模样啦!雪麒麟不知道好笑还好气,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只是物似主人形──不,就算意识到,她也不会承认的。   “去抓鬼了啦!”雪麒麟把黑猫抱到地上去,摆着手赶它说,“看看你夏姐姐家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要是有的话就不用客气,把他打趴在地上!”   “……我好困。”   被逼着走了几步的黑猫无精打采地说,于是雪麒麟作出了事后给它买三色团子吃的承诺。   “真的?”黑猫的眼睛亮了起来,困意全消。   “是啦是啦,买买买。”   雪麒麟敷衍着,拍了拍黑猫的屁股。天玑欢快地“哇!”了一声,就动力满满地跑了出去,轻盈地越过夏府的墙壁消失了踪影。   “小师父就喜欢欺负天玑呐。”   自天玑消失的方向把视线移向雪麒麟,水云儿以袖遮嘴轻声窃笑。   当然只能欺负她了,谁叫你们谁我都欺负不了!位于食物链底层的雪麒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庆幸着还有只“吃她嘴软”的器灵。   “喂,雪麒麟,你那只笨猫真的没问题吗?”   贝小路对天玑抱有一点不信任感。   这也难怪,谁叫天玑还是小孩子心性。   “哎,别担心。你忘了刚才的门是谁打破的咩?她可不接受陌生人的喂食呢,而且比你想象中都要强得多。”   雪麒麟打趣地说道,贝小路回以“但愿如此”四个字。   天玑虽然与可靠两个字无缘,不过也并非是真的“笨到家”。易   退一步说,就算出现状况,和她有着深厚灵性联系的雪麒麟也能够第一时间得知,更何况天玑只要动用体内储存的真气,便能够挥不下于天境的战斗力。I   眼见雪麒麟真的放心如斯,贝小路也不再自讨没趣。I   “真是够了,老娘也去吧。”澪   “嗯?”雪麒麟眨眨眼睛,“你也去?”三   重重地用鼻子喷出口气,贝小路不高兴地呶了呶嘴,雪麒麟发现她在指向夏雪。②   大概是考虑到自己是一个外人,想给我们留下一丁点可以说心里话的空里吧,雪麒麟如此认为,并朝她投以感激的笑容。零   夏雪也察觉到贝小路的意思,不太满意地皱起了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棋   “得了吧。”(   让水云儿代替自己扶住夏雪后,贝小路摆了摆手,就径直往夏家大门走去,真是有着几分洒脱的味道。四   她敲响夏府的大门,被门客迎了进去。)   透过夏府大门,彷佛能看见充斥其中的愁云和惨雾,夏雪呆呆地注视着熟悉的景色,又恍惚起来。罢   ──真不想进去。   垂着眼敛的夏雪脸上好像是这么写的,不想去到面对。她此时的坚强肯定是装出来的,或许也是抱着一丝侥幸。   那只是水云儿开的恶作剧玩笑罢了,她或许抱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然而,谁又可以轻易接受──在还没有眼见为实的情况下轻易接受一个亲人的死讯?夏雪或许早就急切万分,只是又害怕面对,所以才会驻足于此。   凡事没有永恒不变的,而且往往瞬息万变,只是稍稍移开视线,重新注视之后便已经截然不同的事情屡屡发生。   所谓的意外大抵就是如此。   而无论如何,终归都要接受和面对,雪麒麟对此深以为然。   “小雪,我们都在。”   女孩把另一只手也覆在夏雪的手掌上,另一边水云儿也投以一笑。   听着那轻柔的声音,夏雪被包覆着的手轻颤了一下。她抬头,脸上是模糊的表情,有茫然与纠结徘徊着。   那双眸子彷佛在询问着自己该怎么办似的。   此时的她真的很像个孩子──不知所措的孩子,只是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有办法表现得比夏雪好的人不多,比她更难堪的却多不胜数。   嗯,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所以,她接下来所需要的,只是别人牵着她前进而已。   “走吧,小雪。回去你的家。”   雪麒麟于是肩负起那个引领夏雪前行的角色。   她强而有力地拉着夏雪的手,摔先迈出脚步。夏雪一度脚步不稳,但很快就被迫调整过来。   “──不要移开视线,我们都在。”   雪麒麟一步不止,在水云儿搀扶下的夏雪也不得停步。   *   夏府出人意料地平静。   在去往夏承业书房的路上,雪麒麟所遇见的下人们都按部就班进行着手上的工作,甚至有说有笑的,似乎夏承业的死并没有如她所想般成为激起涟漪的那枚石头。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紧密地身系夏家,在这个时代里往往要与主人家同生共死的他们,不可能不为主人的死而感到仿徨、失措和不安,除非──   他们仍未收到消息。   应该是隐藏了消息之故吧,毕竟贸然公布夏承业的死讯绝对会引起一阵动荡,不仅是对夏家本身,抑或是整个金陵的经济。   纸包不住火啊……   雪麒麟几乎能够想象到消息暴露,夏家乱成一团的境况。   这段路并不长,还没等雪麒麟进一步思考,便能模糊地看见了夏承业的院子。   有几位护院守在院子门外,那应该是防止下人乱闯,意外地获得消息的措施。他们与其他下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表情或多或少都带着沉痛和哀伤,摆明是事先已被告知了真相。   夏雪本身就是一面通行令牌。   见到夏雪靠近,护院们没有任何阻拦,反而沉重地说了句节哀顺变。夏雪没有回应他们,雪麒麟便代为点头回应说:   “谢谢。”   “在书房。”其中一位护院说。   雪麒麟轻嗯一声以示知道,便拉着夏雪踏进了院子之中,在不知道为什么对这里熟悉万分的水云儿指引下,往夏承业的书房走去。   而待她们绕过正厅,书房出现在眼前时,隐隐有低声抽泣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不知道是否那哭声影响,夏雪有突然止住了脚步,但在雪麒麟回头看去时,她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再次划开步伐。   只不过,接下来的路,她走得要比之前更为艰辛,也慢上了许多。但是人走得再慢,路也有终结之时,夏雪也会走到该去的地方。   “小雪,由我来吗?”   站停在夏承业的书房前,雪麒麟平静地侧头询问夏雪。而夏雪只是望着那造工精细的门板发呆,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雪麒麟将之当成默认。   但是,在她伸出手,准备推开门板之际,夏雪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来吧。”   夏雪淡淡地说,然后呼了口气。   “好。”   简短应声,雪麒麟明白地颌首,缩回了手。   夏雪分别朝两人投以“我可以自己站”的目光,雪麒麟和水云儿对望一眼后便松开了搀扶她的手,退到她的身后。   不再依赖他人,夏雪在门前站得笔直。   她伸出右手抵在门上,却仅止而已,没有后继的推门动作。   能够理解夏雪当下心情之纠结,雪麒麟没有加以催促,等着她准备好的时刻来临。最后的一步往往是最难走的,但是手已经伸出。   “夏雪啊夏雪,你真没出息。”   过了一会儿,夏雪忽然自嘲地扬起嘴角。   ──那想必也是她鞭策自己的话语吧。   在话音落地粉碎后,她用力地、毅然地推开了门。   门开时,她紧绷了身体。   而待里面过于一目了然的光景映入眼里时,她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抬起腿足,踏了进去。   雪麒麟和水云儿尽管也感到了伤感,但踏足房间的脚步还是要比她轻快得多了。   “……”   ──好让人难受的感觉。   堪称奢华的书房里,满是名贵的摆设和字画,更有琳琅满目的书和古玩。但是,再如何亮丽堂皇,也无法遮掩那横亘在书桌前地上的大片雪白,反而将之衬得更为刺目难耐。   那雪白之色其实是白色的布匹。   ──用来掩盖尸体的素白之布。   尸体不止一具,是两具并排的,换言之死的不仅是夏承业。   还有谁?   夏瑶那位率直而有点小任性的女孩面容不意地闪过脑海,雪麒麟内心紧紧一揪,心想她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死的。   “是宋书。”   善解人意的水云儿经常能在最适当的时机,驱散雪麒麟的烦忧和不安。   得知死的并非夏瑶,而是宋书,雪麒麟自知不应该,还是感到了心头一轻。可是,那个如夏雪状似亲密的老者竟然也被杀害,她多多少少也感到些许难受。 51、夏蝉不鸣是为死(2)   “四小姐。”   早就守候在房间的护院领头洪正远迎了过来,先后朝雪麒麟和水云儿点头致意,然后便喊了夏雪一声。   “请节衰顺变。”   直直地瞪着那两具尸体瞧,夏雪不作任何回应。   在她的视线尽头处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人存在。那个人正是哭声的来源。   沉溺在悲痛之中,跪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的夏雨没有注意到几人的进入,只是注视着眼前被白布所遮的尸体任由眼泪流淌,偶尔从鼻里、嘴里传出早已沙哑的凄凉抽泣声。   无论眼泪如何连绵,眼睛哭得再如何红肿,夏雨脸上华美的妆容却没有一丝褪色,彷佛是在嘲讽她似的,映得她苍白的脸色更为凄惨。   “雨姐。”   用上了更亲密的称呼,夏雪呼唤夏雨。后者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才像刚睡醒般抬头看向夏雪。   有一刹那,她似乎认不出夏雪,眸子里尽是迷惑。   “……小妹。”   眼神由涣散到凝聚,足足花了十秒之久。   夏雨在认出夏雪后,泪水再度涌出,眨眼间就泪流满脸。她撑着已经被悲痛折磨得不堪大用的身体,透支了最后的一丝体力,冲过来抱住夏雪,痛哭出声。   “大哥他……大哥他……”   她泣不成声,嗓音像是混进了砂粒一样沙哑。   夏雪呆了好一会儿,才回抱自己的亲姐姐──她最后的亲人。   “……”   平时的伶牙俐齿可恨地舍她而去,短发少女连最基本的安慰也说不出口。   又再断断续续地覆述着不成话语的字句,夏雨突然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臂膀般,在夏雪的怀抱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脚一软整个人就要瘫坐在地上。   稳稳扶住她的夏雪跟着跪在地上。柒   两人就这样相拥坐在地上,其他人此刻也就只能成为旁观者,守候在一旁。⑵   看了一会儿,洪正远忽然轻叹一声,朝雪麒麟和水云儿拱拳说道:叄   “雪姑娘、水姑娘,我先退避一下。”他指了指门外,“我就守在门外,有什么事请叫我。”玲   “呀……好的。”雪麒麟承了他的好意。四   洪正远颔首,在离开前又望了望那两具尸体一眼,眸子里透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想必源于没有好好保护到东家之故。(   他走出书门,顺带把门把关上。九   与此同时,大概是在夏雪的怀抱里终于能够安下心来吧。)   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的夏雨,哭着哭着便放松了身体,此时已经开始发出了规律的酣睡声,靠在夏雪的肩膀里睡着了。弃   不过即使是睡着了,有些东西仍然紧缠着她不放。夏雨还在低声抽泣。散   在雪麒麟师徒的帮助下,夏雪将自己的亲姐姐安顿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拂开对方被泪水湿了,而黏在脸颊上的几缕发丝。(   夏雪沉默无言,背后那两具尸体仍静静地躺着。四   房里流动着静谧得诡异的沉默。)   待夏雪回身走向尸体时,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有句话叫做“举步为艰”,而夏雪此刻恐怕就是“举手为艰”了。她单膝跪在尸体旁边,伸手抓住了白布的一角,却迟迟没有将之翻起。   ──那下面,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东西。   “我来帮你吧。”   雪麒麟暗暗叹息一声,也走了过去,抓住了白布的另一角。夏雪望了望她,最终与她一同掀开了那块白布,露出底下已无生息的事物。   充斥房间的沉默变重了。   彷佛感到呼吸困难似的,夏雪呼吸急促了起来,听起来像极呜咽的声音,圆睁的眼睛着清晰倒映着夏承业过于静谧而不似被杀的安祥脸容。   他被杀应该没有多久。   尸体还留有些许余温,肌肤也仍保有弹性,而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是喉咙上的一处开口。   无容置疑,那一处贯通伤就是致命之处了。   “我检查一下?”   雪麒麟扭头征求夏雪的同意,夏雪无言半晌后才点了头。   “失礼了。”   雪麒麟合十双手,虔诚地朝逝者致意。   她仔细地观察夏承业脖子处的伤口,用手指按了按周围,发觉皮肉是往外翻的,里面的骨头几乎全被真气震碎,但用劲巧法,骨头碎片没有破穿皮肉。   随后,她在水云儿的帮助下扶起夏承业尸体的上半身,查看脖子后面的开口。   要比前面的阔上一点。   “是从背后用匕首刺穿的……”   得到这个结论后,雪麒麟又开始检查尸体的其他地方,不过一无所获。   尸体的伤处只有脖子上的一个,那也是唯一一个,而且衣衫完整,可见凶手的手法娴熟俐落,在夏承业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前就一击要了他的命。   “真的是影门吗……?”   平放好夏承业后,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不一定,影门都是刺客,但刺客都不一定是影门。”沉默了许多的夏雪终于开声,“再说,这种程度我也能办到。”   雪麒麟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也是啦。”   接下来,她们开始检查宋书的尸体。   两具尸体的致命之伤也是脖子上被一击贯穿的,身体各处没有其余外伤,不过由于没有检查私密之处,也不能肯定那个地方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其他伤口,但那里绝不可能是致命之处。   “……会是两人同时行凶吗?”   雪麒麟喃喃地猜测。   要知道人的本能反应其实是可以非常迅速,见到他人被杀多多少少也会残留一些迹象在脸上,可是这两具尸体都没有那种痕迹。   “太奇怪了,就算喉咙被刺穿,也会有一段挣扎的时间,而他们却没有呐。”   水云儿突然指出。   雪麒麟想了想,也觉得这一个疑点十分奇怪。她把白布重新盖好,遮住了两具尸体。   “简直就像是……他们在死前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杀害的事实,也察觉不了自己的喉咙多了个脑似的咩……”   雪麒麟这乍听天马行空的联想,却让在场众人陷入沉默的深思之中。   “行凶者不简单,也不是仅仅是‘影门’两字可以解释的。”   雪麒麟眯着眼睛说,意味相当深远。   “小师父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雪麒麟摊了摊手掌,“如果是法术的话或许也可以办到,但是我不认为玉耀会闲得蛋疼,掺合在夏家的事端里面。”   “会不会不一定是玉耀前辈呢?”   “那可能性就多着了。”   就在两人谈论着凶手的可能性时,夏雪一直都处于半呆滞的状况,似乎什么都没有思考,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为重要之事。   忽然间,她如梦初醒地猛然抬起了头。   “夏瑶呢?”   雪麒麟和水云儿同时愣住,确实没有见到夏瑶在场。除了夏雪外,她们由始至终都只见到夏雨一位夏家人。   自己父亲被杀这种事,她却不在现场,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同样不在场的还有夏飞。   于是,雪麒麟打开房门,招唤洪正远进来,问出了她们的疑问。   “……小小姐她还在为学武一时和老爷赌气,老爷一气之下就把她禁足了,我们还没有通知她老爷的死讯。”   在回答前,洪正远又是一声叹息。   “呵,还没通知她?”夏雪眉头高高挑起,“是二小姐的主意?”   “是二小姐,她觉得一时之间,小小姐未必能够承受住打击,所以就让我们先瞒住她。”   “这也能瞒住!”   夏雪声音高亢,既生气又不满,或许也是在以这种形式来到发泄心里的伤痛。   “小雪,别这样……她们都很难过,也有各自的考虑,出发点都是好的。”   抓住夏雪的手臂,雪麒麟对她摇了摇头。   “你……”   夏雪的表情顿时凝住,自嘲地笑了笑,最终一切都化为满是哀伤和苦涩的叹息消散。   “待会让人去看住她,闹脾气的孩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   尽量压下情绪的起伏,夏雪平静地吩咐洪正远。   “让兄弟们不要紧张,粮奉一如既往,如果真的……遣散费也绝对按照合约履行。”   “四小姐言重了。”洪正远惶恐地连连摆手,“老爷一直对我们不薄,此时正是需要我等之时,我等岂会思前顾后?”   话虽如此,得到夏雪的保证洪正远的目光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和其他已然卖身于夏府的下人们不同,他们只是受雇的身份,在谈及忠心以前应付的酬劳是关键的先决因素。   “夏瑶那边,我会去说的。”   夏雪主动把最不讨好的工作揽了上身,雪麒麟为此感到心痛,而洪正远则在短暂的无言后回以“我明白了”几个字。   “去吧。”夏雪不容置疑地说。   结果,当洪正远准备退出房间,去完成被交托的任务时,夏雪却突然想起什么般出声唤住了他。   “啊,对了。”   “四小姐还有吩咐?”他恭敬地问。   “吩咐倒算不上,我就是想问一个问题。”   “四小姐请问。”   “我那个挂名的义弟──夏飞呢?”   “五少爷吗……?”   洪正远眉头深锁,似乎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般。   不过,只是回答夏飞的所在,会是一条困难的问题吗?显然不是,其中应该有什么左右着他的因素。   “他人在家里?”夏雪追问,算是在施压。   “应该是在的。”   放弃了什么般,洪正远长吁了口气。   “五少爷一知道老爷的死讯,就满脸惊恐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他窥覤着夏雪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似乎还在喊着不关我事什么的……”   “不关我事?”夏雪的眉毛跳了一下。。   是的,洪正远点头应声。   “他参与其中了吧。”   雪麒麟轻哼一声,实在对夏飞那种轻佻公子提不起好感。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只允许自己才能调戏夏雪的。   夏雪揉了揉太阳穴,颇为疲倦地说:   “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请容我先行告退。”   向朝房内众人拱了拱拳,洪正远回身大步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阖上的声音彷佛抽空了她的所有气力,夏雪双膝发软,几乎立刻就要跌坐在地上,还是雪麒麟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一   少女的身体软得像棉花似的,小小的,比雪麒麟预想中还要轻。二   眼见情况如此,水云儿立刻搬来一张椅子,雪麒麟半抱半架着夏雪让她坐在上面。夏雪随即瘫软在椅背上,举手遮住了双眸。澪   “小雪,你还好吗?”衫   也顾不上夏雪现在裙摆因为往上滑去而露出大片春光,雪麒麟单手撑椅边,弯身去拨开撩乱那甜美脸蛋的发丝。(   “要喝水咩?吃点东西?”二   不待夏雪回应,雪麒麟便吩咐水云儿去张罗东西。)   一向柔顺的水云儿听了,便开门走了出去。临走前,她举棋不定了一瞬间,最终安慰夏雪说“节哀顺变”。磷   “……我能哭吗?”⑺   在门再度关上后,雪麒麟还没有收回目送的视线,就听见夏雪丢出这个叫人难过的问题。是   “哭吧。”疤   雪麒麟在半晌呆愣后,温柔地笑着伸手轻抚夏雪的秀发。她从来都没见夏雪哭过,但知道现在是她该哭的时候了。   “如果你觉得哭出来会舒服点的话,就哭吧。放声大哭也好,轻声抽泣也罢,我都听着、我都陪着。”   “……又多了一个你取笑我的地方了。”   在手臂下露出的嘴唇勾成了自嘲的形状,夏雪的声音已经掺杂了哭声。   很细微,但在静默的房间里仍足够清晰。   “那我当听不见就好了咩。”雪麒麟俏皮地闭上了一只眼睛,“今天的我特别健忘。”   “你真是个笨蛋。”   彷佛透过手臂看见了雪麒麟的小动作,夏雪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紧接其后的,是泪水。   那两行清泪自手臂底下沥沥地流了出来,源源不绝得宛如两条混杂了玻璃碎片的小溪。   泪水模糊了夏雪柔和的轮廓。   它滑至下巴掉落在夏雪的胸脯上,粉碎,没多久就湿了很大一片衣服和肌肤。   尽管泪水已经像缺堤了似的涌出,但是夏雪却只是轻声饮泣着。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巧得、平静得叫人心碎。   她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不赋予自己。   真是个倔强得要命的人呀!雪麒麟暗自叹息着,温柔的笑容多了小许苦涩,也觉得心头紧紧的。   然而,更令人难受的,是夏雪接下来呢喃而出的那一句话──   “我真的很累了。”   被泪水所模糊,掺杂着备受压抑之歇斯底里的一句话。   那一刻,雪麒麟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握紧拳头、敛下眼帘。   ──很痛。   她的心很痛。   真的很痛很痛,痛得她也想哭了。 52、夏蝉不鸣是为死(3)   雪麒麟没有真的哭出来。   夏雪也没有哭上多久,水云儿张罗好东西回来,端着吃食回来推门而入时,她便变戏法似的止住了抽泣,瞬间平伏好心情。   尽管泪水可以抹去,但眼睛的红肿与声音的沙哑还是会残留。   触觉敏锐的水云儿肯定注意到了夏雪曾经哭过,但是懂事的她绝口不提,只是娴静地在桌子上摆放好碗筷饭菜。   那时候,雪麒麟就心想,她们真的都是好孩子。   也只有受过伤害,才会得以──被迫──舍弃无知和幼稚,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吧。   这一顿饭,感觉上格外的漫长。   会是在尸体旁边之故吗?失去了聊天说地的闲情逸致,时间过得特别地慢,尽管她们都吃得比以往任何一顿饭要快。   食之无味地、随随便便地用过迟来的晚饭之后,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夜已深了,但是夏雪没有就寝的打算。   尚需处理的时间仍有很多。   夏雪让下人请来洪正远和副管家,请他们帮忙处理夏承业的后事和尸首后,便离开了书房,思考了一下,改往夏瑶的院子。   夏瑶果然还在毫不知情,而且还在介怀夏雪拒绝了她的拜师一事。   眼见夏雪来访,夏瑶采取了不揪不睬的态度,像个孩子地睹气,连“小姑”都没有对夏雪喊上一声,倒是回应了水云儿的打招呼。   看来夏瑶对水云儿的好感不仅是一丁半点的程度,说是“一见如故”可能更合适一些。   一无所知有时或许也是幸福吧,雪麒麟如此慨叹着。   ──然而,有些事情终究需要知道。   夏雪之所以来此,亦是出于这个道理。她不加遮掩,也不给予夏瑶任何心理准备,直接就把夏承业的死讯告诉了她。   “咦?”   这是夏瑶的第一反应。   有如所料,她露出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的表情,就这样维持了足足几十秒之久,那个噩耗才真正传达到她的脑子里。   她带着兀自不信的目光,紧紧地把眉头皱成一团,像个遇见了骗子的无辜人般,冷声警告夏雪说: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小姑虽然和我爹爹一直不和,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说为好,要知道祸从口出,坏事情说多了就会成真!”   显然地,她把夏雪的话当成恶劣的玩笑了。   “你认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径自在夏瑶房间里的桌子旁坐下,夏雪直直地与她对视着,目光认真而严肃,完全没有往日的调侃之意。   夏雪露出这种目光时,往往事情已经相当严重了。   可是,夏瑶并不理解这一个细节,仍然认为夏雪是在开玩笑,猛地拍桌起身呵斥道:   “小姑,我爹爹可能和你有些许恩怨,但是你咒他死未免太过分了!”   夏瑶与夏承业的感情肯定不差,否则此刻她也不会硬直了脖子,红着脸颊与夏雪对峙。   微微仰头直面迎接她的愤怒,夏雪平静地反问她:   “你认为我是那种幼稚的人吗?你未免太小瞧我了,瑶儿。”   起初任谁都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但是,那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平静和纯粹了,甚至到了不容置疑的程度。也正因如此,在短暂的质疑过后,夏瑶渐渐地露出了混乱的表情。   那秀丽脸庞上的一丝一点变化,都格外地刺目深刻。   “……怎么可能?”   本能不想相信,感觉却告诉她那是真的,夏瑶脸上纠结不己,最终失魂落魄地缓缓坐回椅子上,瘫靠在椅背上,两手无力地垂下。   她目光黯淡无神,反刍着“不可能”“一定是开玩笑”之类的语句。   而夏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带一丝哀和愁,平静得近乎无情冷酷。大概也只有拿出这种态度,她才不会在夏瑶面前流露出刚才的难堪一面。   ──夏雪太要强了。   就像溺水之人试图抓着一根稻草般,夏瑶以一个既像哭又像笑的表情转向水云儿,那动摇不已的眼神在询问着:“真的吗?”   面对这种满是绝望里掺有一丝期盼的视线,又有谁忍心将残酷的真实告诉她呢?   但是,水云儿没有退避,也没有犹豫。   她只是点头。   “是真的。”她说。   轻音虽轻而小,却又清晰得无法磨灭,听在夏瑶耳中更有如轰雷鸣响。   时间彷佛停止了。   那一瞬间的凝滞间,沉默趁虚而入,却又很快地被驱散。   “不……不会的。”   夏瑶摇着头,不信地呢喃着。她眼角早已溢出了泪水。   “你们都是骗我的。对,一定是骗我的。”   持续地覆述着、质疑着,夏瑶像痴傻了一样,浑身软绵无力,彷佛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去到试图反驳。   但在事实面前,她的声音难免苍白、无力,而且凄凉。   “小瑶,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是──”   “别碰我!”   上前试着安慰少女,但在手快要碰上她肩膀时,被她一掌拍开,雪麒麟始料未及地后退了几步。   夏瑶绷着脸,绷着身体,狠狠地瞪着呆在原地的雪麒麟。   “你肯定是记恨我对你的不敬,所以才主使这么一场恶作剧!”她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环视三人,“你们这些骗子,我讨厌死你们了,我要去告诉爹爹。”   最后的一字刚落地,夏瑶便疯了似的冲出房间。   在外面守候的侍女,见自家小姐风风火火不知道跑向哪里,犹豫地窥向这边,然后又望了望夏瑶的背影才追了上去。   紧接着──   叮铃当啷!   房里回响起清脆地粉碎声。   那是桌上茶具瓷器被夏雪怒而扫落在地,摔了个粉身碎骨的哀号。她还把桌子给踹倒了,眉间尽是暴躁翻腾的情绪,表情很狰狞难看。   谁都要发泄,夏雪也不例外。   所以,雪麒麟和水云儿都默然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夏雨的嗓音忽然响起。   雪麒麟转头看去,正好见到夏雨款款而来,望着碎了一地的瓷器满脸诧异。溜   框住她眼眸的红肿仍没有完全消退,不过表情平稳了许多,可能是稍微睡上了一觉的缘故,心情也跟着沉寂了不少。〇   而她于此出现的目的,大概是跟夏雪一样的。(   “两姑侄都发疯了呗。”雪麒麟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打趣说。二   夏雪狠狠地怒瞪她,但是随即又无力地坐回下,夏雨则在半晌茫然过后明白了什么般,试探地问:)   “瑶儿?”I   “还能是谁?”夏雪语气不善。I   果然如此,夏雨挂上好像随时都会消散的苦笑。伞   “你们都那么倔强。”思   夏家二小姐叹息一声,问起夏瑶的去向。扒   “我想夏姑娘应该是去确定了吧……”水云儿惆然地眺望门外,“她父亲的生死。”岜   夏雨回头沿水云儿的视线看去,看着夏承业院子的方向,发出深幽的叹声。似   惆然被摇曳的烛火所埋没。   把视线收回来的夏雨兀自走近雪麒麟,然后无声地把她拥抱入怀。   “洗、洗面奶……”   雪麒麟大惊失色地哀鸣,在夏雨丰满的胸脯间挣扎,觉得呼吸困难。   然而,夏雨却变本加厉地抱得更紧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水云儿蒙上阴霾的视线。   夏雪托着腮望向这边,愁苦的脸容因为觉得有趣而稍稍缓和。   “好,我充满能量了!”   抱了好一会儿后,夏雨才放开了雪麒麟。重获自由的女孩后退几步,像是被流氓调戏的小姑娘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一脸伤心沮丧。   “呜……我要嫁不出去了。”她假装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光。   沉闷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夏雨落落大方地嫣然笑了几声:“雪姑娘真是可爱呢。”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奋士气。   “小妹,瑶儿那里就交给我吧。”   她倾侧脑袋任由发丝流泄,俏皮地对夏雪眨眨眼睛。   “都老大不小了,还卖萌?”夏雪娇哼一声,紧接着也忍禁不俊。   水云儿看着她们独特的交流方式,掩嘴轻笑了几声。   而在这后难得轻松的互动过后,夏雨带着残留的一丝笑意,整张脸庞沉没在明白不定的烛火光影间,平静地启唇: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小妹。”   话语在房间里徘徊。   宛如沉浸在某首动听的曲子里耳犹未尽,夏雪顿时一阵恍惚。   大概早就隐隐察觉到某种不妥之处,只是限于性格,也限于能力,夏雨自觉无法很好处理,所以她选择在这时承担起自己可以处理的事情,把不能处理的转交给夏雪。   量力而为说起来很简单,但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夏雨,你还没有笨到家呢。”   回神后,夏雪报以嗤笑,嘴角却噙着愉快的笑意。   她起身走向房门,每个步伐都很用力、很清晰,然后止步于门前。   “──有些人从来都不值得原谅。”她没有回头。   格外平静的这一句话,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   夏雪和夏雨决定分头行事。   姐姐担起安慰、照顾夏瑶的责任,走向夏承业的样子,与之同行的还有水云儿,而妹妹则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回佩剑,然后带着雪麒麟,步向夏飞的院子。   瞥向夏雪紧持的“天舞”剑,雪麒麟在想,想如果夏飞真的有过什么对不起夏家的地方,那么他铁定会落得一个鲜血四溅的下场吧。   夏飞的院子和其他夏家人的院子都隔得很远,几乎是到了夏府的角落。   纯粹是不受欢迎,抑或是想要任意妄为而不受干涉呢?雪麒麟思索着夏飞院子偏僻的原因,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   在路上遇到几名下人和护院,都说夏飞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过门,夏雪便径直往他的房间走去。   那些被问话的下人都奇怪夏雪手上的长剑,纷纷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夏飞的院子也相当亮丽堂皇,奢华的程度不下于夏承业的院子,但却少了些许华丽典雅,透着一股败家子的俗气。   只是,未免有点刻意了。   雪麒麟总觉得夏飞是故意布置如此,目的就是想让人有先入为主的感觉。不过,一想起夏飞对夏雪的猥琐举动,她又摇了摇头甩去这种想法,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沿着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长廊长驱直进,在两旁灯笼所映照出来的道路里穿梭,两人很快就来到夏飞的房间前。   夏飞的房间没有亮灯,大门紧闭。   门旁站着两位护院。   那大概是洪正远特地安排保护夏飞,以免再出意外。   他们本来有讲有笑的,言谈中轻松,甚至谈及附近那家表情的姑娘温柔又漂亮,又打趣夏飞说他发疯了。   这两个人应该是属于“不知情”的一批。   后知后觉地发现夏雪和雪麒麟的靠近,两位护院顿时僵住表情,噤若寒蝉地站直身体,较年轻的一位甚至因为太慌张而咳了起来,像是被空气呛到似的。   雪麒麟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那细致而充满灵气的容貌一旦笑起来,虽不像齐绮琪般惊艳,但却很叫人赏心悦目,尤其是笑得弯成两道月牙的眼睛更是好看,看得那名护院眼都直了,脸也红了。   意识到对方可能被自己所吸引,雪麒麟立即对他投以古怪的眼神。   她小声嘀咕着“死基佬”“死萝莉控”之类的话,一丁点都没有考虑到自己现在是女儿身,而且还长得十分出落的这一点。   “他在里面吗?”   没有任何铺叙,夏雪淡淡地直接问道。   “他……?”   年长的一位护院呆住,似乎在思考他是指谁。夏雪不耐烦地补充:   “夏飞。”   那名护院“哦”地恍然过来。   “五少爷在里面。”   其实就算不问,夏雪也能感知到房间里确实存在着某人的气息。   护院忽然面露迟疑,视线用窥视的方式面对夏雪。   “那个……四小姐。”   “说。”   夏雪挑起眉头,似乎对于男人的婆妈感到不满。   “五少爷有点奇怪。他让我们把门看紧,谁都不要放进去……感觉像是中邪了一样,不断唠念着‘不要杀我’……他是不是又得罪了那位贵人了?不过也不至于吧?”   “贵人?”夏雪冷笑,“我可能就是那位贵人。”   “咦?”   护院傻眼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垂,注意到夏雪手上的长剑时,立即吓得大惊失色。 53、夏蝉不鸣是为死(4)   这小雪是气疯了吧,好端端干嘛自找麻烦!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她开玩笑呢。”雪麒麟介入到两人之间,笑呵呵地说,“她刚才练完剑,练上脑了!没事的没事的。”   雪麒麟不动声息地瞪了夏雪一眼,后者不以为然地撇开脸庞。   这闹什么别扭呀?雪麒麟身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那个……四小姐找五少爷有什么事吗?”   慎重地问着,较年长的护院朝他的同伴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也认真起来,不再偷偷窥探雪麒麟。   两位夏家人要是真起冲突,他们十有八九会置身事外,不过如果会危害到其中一方性命时,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就像当下,联想到夏飞的情况,他们不得不慎重一些对待夏雪刚才的发言。   “哦──?”   夏雪笑意盈盈,但口吻极尽不屑。   “我们有苟且的关系,你们不知道吗?还不让开,你们想看活春宫吗?”   唉,这小雪!雪麒麟受不了地捂住额头,决定退到一旁不管了。   两位护院对望一眼,客气地拱起手来,由长年的一位发言:   “四小姐,五少爷说今天不见任何人,还是──唔!”   他的话因为一声闷哼而中断。   夏雪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脖子,在他被迫弯身之际屈起膝盖重击他的肚腹。   “四小姐你……”   摔不及防的护院吐出一口混有食物残渣的澄黄液体,碰的一声倒在地上。   而另一位护院正想拔刀之际,脖子被百般无奈地的雪麒麟一记手刀敲中,眼珠狂地朝上转去,崩溃了身形,也昏晕倒地。   “小雪,你这不是在自找麻烦咩?”   俯视倒在一起的两人,雪麒麟不禁埋怨。夏雪不以为然地撇了她一眼,非常我行我素地作出回应:   “他们早晚会干涉,早收拾省事一点。我不想待会到兴头时,有人来打扰。”   雪麒麟垮着肩膀重叹口气,但觉得夏雪说得也有点道理。吆   不理会雪麒麟,夏雪跨过倒在地上的护院们,试着推门。门摇晃了几下,但没有被推开,应该是拴上门闩了。二   夏雪没有喊门。磷   她直接拔剑,精准地斩在门缝之间。剑光一闪即逝,门后随即响起了木头落地的脆敲。伞   没有还剑入鞘,夏雪推门而入。e   房间里一片漆黑。r   自门间涌入的月色只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稍微深入一些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林   正因如此,角落里传来的动静反而清晰起来。祁   雪麒麟随手弹了个响指,指间迸耀出一阵苍蓝色的光点,桌子上的铜制油灯率先自动点燃起来,其他房间的烛台则紧接其后陆逐亮起。(   眼睛稍微花了点时间适应亮度的变化,然后雪麒麟便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膝间的那名男子。四   他不再是以往端正的外观。)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甚至光着一只脚,鞋子不知道丢哪里去。疤   夏飞似乎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变化,只是自膝间吐出“不要杀我”“不关我事”等字眼。   凝望着那不堪入目的模样,夏雪仅仅抖了抖眉毛,表情不曾有所变化。   她快步走了过去,在男人面前蹲下身子。   然后,夏飞意识到有人到来,想要抬头一探究竟之时,那雪白纤幼的手掌便揪住了他的前襟。男人喉咙泄出一声胆怯的悲鸣,徒然地胡乱挥舞双手。   “起来!”   以与那副娇躯毫不相称的力道,夏雪提起了夏飞。   “你……”   脖子被衣领勒住,脸颊憋得通红,夏飞喘不过气来,狼狈地挣扎一会儿才终于站稳跟脚。   “你这个婊子!你想要干嘛?信不信──”   一看清来人是夏雪,夏飞脸上的胆怯转化为愤怒。他大声呵斥着,但是夏雪却突然抬起了右手。   “最好咬紧你的牙关。”   啪──!   清脆的巴掌声炸响。   男人应声倒地,显然被打懵了,捂住脸颊红肿之处目瞪口呆。他在短暂的恍神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夏雪打了的事实,气得跳起身来。   “你一而再再而三打我?还打脸?你看你是活腻──”   第二巴掌落在男人的另一边脸颊。   夏雪劲道之大直教男人身形一晃,他整张脸都歪向一边,“噗”地吐出一只大牙以及混有血色的唾液。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地面瞧。   然而,那种感情很快就变为惊恐愕然,夏雪举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你……你想干嘛?我可是你弟弟……你要残杀亲人?”   夏飞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弱弱地嚅嗫着。   目光被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给勾住,夏飞极力瞪大的眸子里流露着胆怯和恐惧。   雪麒麟能够看见他双膝早已颤抖发软。   但是,可能是强烈地预感到自己有所动作的瞬间就会落得人首分离的下场,他没有真的跌坐在地。   “四姐,我可是你亲弟弟啊……”他强颜欢笑,讨好地说道。   还真是个没气的家伙,雪麒麟“呸”了一声。   夏雪往夏飞逼近一步,“天舞”剑也因而更贴近他的眸子。   那剑刃处冒着的寒光足以告诉人们它的锋利无比,要割断夏飞的脖子简直易如反掌。受慑于此的男人一再后退,可惜剑刃仍若影随形,紧咬他不放。   最终,他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此时的画面有几分讽刺。   早阵子,夏雪被他逼到墙边,大腿上被轻抚揩油;今天,他被夏雪逼在墙边,脖子上架着一把随时夺他命的剑。   “说,大哥是怎么死的?”   冷声逼问着,夏雪锐利目光的慑人程度不下于剑上寒光。夏飞玉颜惨淡,堪称俊美的容貌全是慌乱。   “我、我不知道……”   仅是闪烁的眼神就足以证明他在说谎。   他果然知情!雪麒麟皱起了眉头。   夏雪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剑更进一步地压在他的脖子上。不过,她巧妙地调整了角度,剑刃微斜,没有真的割破男人的皮肤。   他吓得“噫──!”了一声。   “你别、别乱来……”   夏雪又把剑压前些许。这下子,剑刃无可避免地划破了他的肌子,流淌而出的鲜血让夏飞忘记呼吸。   接着,他才意识到夏雪已经靠得很近了。   她丰满胸脯微贴在了夏飞身上,紧实纤细腰部和浑圆臀部描绘出的曼妙轮廓好不性感,那近在眼前手持凶器之手更是细嫩、剔透晶莹。   意识到这一切时,夏飞一阵恍惚,内心的一部分不受控制地激昂着。   他往下瞧去,能够窥见比他娇小的夏雪,其胸部幽谷的冰山一角,龌龊而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   那声音响极了。   这家伙还真死性不改啊!做鬼也风流?雪麒麟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无奈和不同一般意味的佩服。   “我没有必要取你的狗命,但你最好在那话儿──那条虫开始骚动前,回答我的问题。”   夏雪语气抖动不己,怒瞪男人的眸子里浮动着凶光。她受到压抑的胸部一阵起伏,夏飞彷佛闻到一阵混杂着幽香的奶香味,又是一阵失神。   脖子上源自剑的冰冷,以及血的温热,都没能让他在眼前的少女前保持清醒。   “你跟墨家有什么关系?夏承业呢?他是被谁杀的?你肯定知道吧?”   夏雪换上甜腻的语气诱导。   这个变化太突然了,一时不塞的夏飞像是着了魔般呆呆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反应过来摇了头。   “是谁?”   夏雪不理会他忘羊补牢的否定,继续用甜美的嗓音追问。   “我……真的不知道。”   夏飞有点经受不住,索性撇开了视线。   “不回答是吧?”   “小雪──!”   紧接着夏雪的冷笑,雪麒麟突然惊呼一声。   夏飞下意识把视线扭回正面,刚巧见到长剑离开自己的脖子。他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退开的夏雪,剑锋一转就斜着往下刺去。   血花四溅。   利刃嵌进了夏飞的大腿里。   “咦?”   他发出疑惑的声音,带着彷佛在询问“不会吧?”的愕然表情,往下看向大腿伤处,然后才痛叫出声。   雪麒麟以为夏雪再讨厌这个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伤害他,当场呆若木鸡。   “好、好痛!”   男人像只虾米般弯身,捂住了伤处,夏雪却又无情地把长剑拔出,割破他两手的虎口。   夏飞错乱地直接坐倒在地上,痛哭了出来,竟举着双手不知所措。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手忙脚乱地捂住伤口。   无情地俯视着丢人现眼的他,夏雪再度开口逼问:   “回答我的问题!”   夏飞只顾着哭,只顾着寻找东西包扎伤口,又没有回答问题。夏雪真的是不耐烦了,近来积累下来的一切都那眸子里化为险恶的凶光,她再度举剑。   “小雪,你先冷静!”   生怕夏雪真的会失去理智,最终得背负上“残杀亲人”的罪孽,雪麒麟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你给我站住!”   夏雪气势慑人地怒喝,其中饱含的怒气叫人心颤,雪麒麟竟然一度被震慑,而止住脚步。   然后,夏雪的剑便往夏飞的双腿之间插了下去。   尽管长剑避开了夏飞的命根子,只刺穿了地板,他仍觉得自己下、、体热痛难耐,好像已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那大概是大腿上伤口所造成的错觉。   夏飞停住了所有动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失措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不会杀你,但可以让你做不成男人,甚至做不成男。你知道手手脚脚都被砍断会是什么感觉吗?对,就只能像只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夏家五少爷成为了一条虫子,那情景一定很滑稽吧?放心,天璇宫的伤药都是好东西,只要你的脑袋还固定在身体上,你就死不了。”   夏雪单膝跪在夏飞面前,一手拄住剑,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替夏飞整理脸上被泪水所沾污的发丝。   她脸上挂着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此刻夏飞想必强烈地觉得眼前的少女,并非是长相甜美的大美人,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邪吧。   “所以,你想成为可笑的虫子吗?”   夏雪停下所有动作,再次逼视夏飞。   “不……”夏飞发出呻吟似的声音。   然后,他猛地摇着头,接连喊了好几声“我说”后,终于吐露出那个名字。   “墨姑娘。”I   已是意料之内的名字。I   夏雪和雪麒麟都眯起眼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墨家的行动应该相当谨慎,夏飞似乎并不知道墨未央的存在。韭   “一开始……有位墨姑娘找、找上我们,要合作……大、大哥说,先观望一下,让我去……打探一下是合作什么……我去了好几次她办的宴会……也受过她的招待……当时,好几位富商和家族都有出席……经过好几次宴会后……她才吐露是要合作铸造……什么‘机关兵器’。”#   用不着任何人追问,夏飞便断断续续地用他那掺杂着哭声的嗓音,一股脑把所知道的事情给“倒”出来。零   “大哥一听见‘机关兵器’脸色都变了……但是,他还说再观望……后来甚至亲自和那位墨姑娘……交流……那时我还以为大哥是想一亲芳泽……毕竟那墨姑娘可是个大美人……”!   “真是三句不离女色咩。”雪麒麟觉得好笑。物   夏雪不满地回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打岔。叁   “后来,大哥调动了好大一笔款项……去资助墨家……”把   “大哥开的条件是什么?”夏雪追问,“商人无利不早起,大哥他不是真傻,不会无缘无故去冒这个险。”祁   “是‘机关兵器’的销售权。”夏飞哭着说。壹   “小雪!”三   听见这个答案,觉得大事不妙的雪麒麟立刻叫了夏雪一声。夏雪凝重面色举手表示自己明白,随即狠狠地啐了一声。   “那个疯子!”   夏家的产业遍及南方,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其销售渠道自不用说,无论是数量和质量上肯定也非常可观,有着无可比拟的雄厚商业实力。   另一方面,墨家虽然有机关兵器这一种产品,但是缺乏销售门路和途径,而且最初就本着“兵器买卖”的旗号去亲自开展业务也肯定寸步难行。   一个拥有技术,一个拥有销信渠道和大量资金,所以两家合作不可谓不明智的选择。 54、夏蝉不鸣是为死(5)   机关兵器原本就是颠覆性的存在。   它能够使普通人在一定程度上抗衡武者,装备在军队身上也可以大大地增加军队的战斗力,而武者使用时更是如虎添翼。   一种止于工具,凡是人都可以使用的兵器。   其价值可以说是无可估量的,华朝虽然严格禁止这一类东西的流通和制造,但是“走私”仍会因为产品本身的价值而出现。   要知道,从古至今,走私军武都是一项暴利。   如果夏家能够获得机关兵器的销售权,在并借以走私牟利,夏家的资产远不是“更上一层楼”可以形容,那将会是翻天覆地──近乎一飞冲天的爆发式增长。   只要有三倍利润就足以让商人们挺身涉险,那么五倍、十倍,甚至是百倍呢?   答案可想而知。   就算是雪麒麟这位丝毫不懂商业的人,都能够理解到其中的诱惑更甚于天下第一美人脱光光躺在你的床上。   只是巨大的利润,也往往意味着同等程度的风险。   一旦被朝廷发现,夏家所迎来的必定是灭顶之灾。当然,如果在那之前,夏家借由机关兵器加以壮大自身力量到朝廷不敢轻举妄动的程度就得另当别论。   夏承业没能抗拒这种金钱的诱惑。   不过最大的疑问和问题是,既然夏家已经决定出资墨家,两者达成合作关系,为什么夏家库房又会疑似遭到墨未央的盗窃,而夏承业又会落得个身死书房的下场呢?   墨未央想吞并夏家?   雪麒麟认为不太可能,就算墨未央真的如愿,他一时半刻也操控不了夏家的所有产业,显然是合作更有长远之利。   墨未央不可能会是那么短视的人。   那么,两者只是巧合?雪麒麟第一个不信。   或许有敌视的情感在作怪,但是太巧合了,而且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墨家,雪麒麟真的很难不去如此认定两者的关连性。   于是,问题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墨未央为什么要盗空夏家的府房,以及派人暗杀夏承业?就此问题,雪麒麟左思右想都没有任何头绪。   她正想提醒夏雪这个关键问题亟欲厘清之际,夏雪却已先开口:   “夏飞,盗空库房的是那位墨姑娘吗?”   她自地上拔剑,再次架在夏飞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夏飞哭喊着摇头,“姑奶奶,你快帮我包扎一下!求求你!我要流血流死了!”   他真的不知道?夏雪露出迟疑之色。   大概是见夏正的态度有所缓和,夏飞撑着身体往前爬去,双手牢牢地抱着夏雪的右腿作出哀求,大腿的伤处在地上曳出很大的一道血痕。   “放手!”   夏雪厌恶地想要抽腿,可是对方却死活不放手。   雪麒麟走到她旁边,按住那只怒而高举的手臂,阻止她用拳头往夏飞的脸上招呼。   “小雪,还是先帮他包扎一下吧。”   雪麒麟瞥了夏飞一眼,然后转向夏雪,深深地望向她:   “你有点不正常了。”   “我怎么不正常了?”   夏雪重重地嗤声,像是听见滑稽的笑话。   “他不是凶手,牵连甚少,你只是想让他吐露实情,没必要这样子伤害他。过份了。”   听见雪麒麟帮自己说话,夏飞立刻向夏雪投以期盼的眼神,凭着那天生的好容貌,看起来竟有几分小动物的可怜。   不过,那也只会令人更为恶心吧。   雪麒麟注意到时都想收回前言了。她之所以会帮他说话,绝对不是因为觉得几乎无恶不作的他罪不该死,而是他不应该因为这个未确定的罪行而受罪。   女孩没有坚持“对事不对人”的想法,但更不想夏雪“师出无名”。   毕竟就现阶段看来,夏飞并没有做出伤害夏家的任何事,夏雪不应该如此怪罪他、伤害他,否则会招致闲言杂语。   “小雪,你现在更像是迁怒、发泄于他呀!”她强调,并深以为然。   “……”   大概是被说中了吧,夏雪动摇地微瞪眼睛,抿住嘴巴不说话。   夏飞不忘向雪麒麟投以感激的眼神,但仍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同时嘴里连连说着“真的不关我事”。   不过,夏雪没有表态,剑还架在夏飞的脖子上。   “如果你一意孤行。”雪麒麟冷不防地夺去夏雪手中的剑,“这一剑,我来替你砍吧。”   说着,她就真的举剑朝夏飞猛然一劈去。   夏飞完全没想到前一刻还在帮自己说话的女孩,下一秒就朝自己举剑相向,而且大有置自己于死地的之意。面对近速闪烁的寒光,他避无可避。   剑太快了。   但是,剑最终却因为一声“等等!”而停在他的鼻前。他对着眼盯着那剑锋瞧,看见几缕前发缓缓飘落,差点就此晕了过去。   “不杀了咩?”雪麒麟回头眨着眼睛问夏雪。   夏雪眼角止不住抽动,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自己的。   “我原本就没打算杀他。”   雪麒麟没所谓地摊了摊手,然后勾了勾手指。   落在地上的剑鞘腾空而起,如箭般自动飞到她的手中。女孩抖了个剑花,甩去剑身上的血迹,最后还剑入鞘。   她没有把剑交还夏雪,明显带着“在你冷静下来,剑我先替你保管吧!”的意思。   有点恼火地瞪向雪麒麟,夏雪轻啐一声。   “还有什么你应该对我说的?夏飞。”   在夏飞面前跪坐在地,夏雪冷冷地问道。   不待他回答,她便先在自己的袖子里找出金创药,粗鲁地撕开他的裤管后,将之洒在上面。   药物刺激伤口所产生的痛楚让他“嘶──!”地倒抽了口气。   夏雪接着又撕去他的衣袖,一言不发地开始替他包扎。   经过雪麒麟这么一搞,她恐怕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暴躁了,将所有情绪都发泄了在自己所讨厌的夏飞身上,尽管他并非一切的根源。   “我问你问题呢,哑了?”   迟迟见夏飞没有回答,夏正不满地皱起眉头瞧向他,刻意用力地拉紧包袱用的衣料,痛得他又眼角又飙出泪水。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夏飞咬着牙说。   认为夏雪不会加以伤害自己,他说话又有底气了,但不至于嚣张。   这个男人其实挺懂得察言观色的,雪麒麟心想,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中用,试探性的虚张声势也算用得恰到好处。   “哼,小时候爬树时,从树上摔下来,你也哭了一整天。你还是男人吗?跟个小娘们似的。”   说话时,夏雪一度露出怀念的目光。   再怎么样讨厌对方,对方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也是近亲,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感情存在。   “你让我捅一剑试试?”   夏飞冷笑时,有几分夏雪的神韵。   “你的器量也只有那么一丁点了,夏飞。”夏雪投以轻蔑的眼神。   “你也不见得有多少。”   夏飞不服输地反嘲,早已忘记刚才在夏雪面前,自己有多么的不堪。不,或许正是在意,现在才想扳回一城吧。   “我是女人。”   夏雪轻飘飘一句堵住了夏飞的嘴巴。   目睹如此堪称戏剧性的变化,雪麒麟失笑出声。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了?大哥的死,你真的毫不知情?”   夏雪撑着膝盖起身,然后俯视着试图撑起身体的夏飞,在伸出手拉他一把的同时,再次严正地问道。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e   一边借力撑起身体,夏飞既委屈又有点受不了地冷声回答。他撑着摇晃不定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走到最靠近的椅子上坐下。r   “你也知道我不学无术,根本就不懂得生意上的事,大哥也不允许我参与其中,我只是负责去赴几场饮宴,实际上所有事情都是大哥在操办。”〇   “不学无术吗……”⒏   夏雪小声呢喃着,似乎很在意这几个字,有点嘲讽的意思。巫   夏飞没有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蹙起好看的眉头问她在说什么,夏雪则回以“没事”两字。霖   “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玖   全无伤害到夏飞并把他房间搞得一团糟的歉意,夏雪淡淡地说着,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往房门走去,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⒊   “你就这样走了?”榴   夏飞错愕地望向夏雪,眼角余光里尽是满目狼藉。他像是想要确定不是只有自己因为夏雪的厚脸皮而惊讶般,朝雪麒麟投以寻求支持的视线。揪   雪麒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抬起右腿,以左腿为轴转了个圈,跟上了夏雪。   “伤口帮你处理好了。”夏雪大叹一口气,“不走,留着和你一起吃饭?望着你,可不好下饭。”   “很好。”夏飞气极反笑。   然后,他在夏雪走到了房门前,伸出正欲推门时,忽然突兀地抛出这样子的一句话:   “有件事和现在的事没有关系,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夏雪暂停步伐,转过身来。   夏飞没有看她,目光暗晦地盯地自己的大腿伤口,轻轻脚地在调整上面的包扎布料,似乎有点不满于夏雪的技术。   他其实只是在试图营造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大哥,本来知道这是件很冒险的事,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可是他仍去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个商人。”夏雪几乎速答。   “夏雪,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我中心。”   夏飞极尽嘲讽而又意味深远地摇着头。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深邃的味道。   “那可不是正确的答案啊。”   “那答案是?”   “他病了。”   夏飞瞥了夏雪一眼,然后才回答。   “病了?”夏雪难免诧异。   “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一个有愧于自己妹妹的哥哥。他患的病,是愧疚。”   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夏雪甜美的容貌,夏飞不动声息地勾起了嘴角,平淡地诉说着。   彷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夏雪“呵”地哂笑出声。   “愧疚?对我?这跟他和墨家合作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说过,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得更好,一定能让夏家更上一层楼,在史书里的着墨更重。他当初被蒙蔽双眼,逼走了你,但却做得没有你那么好。那种挫败感是你所不能理解的,而且他不想你是‘白白牺牲’的,他既要证明自己有能力让夏家更上一层楼,想让你以他为荣,让你看见他的成就,能够觉得当初把一切交予他是正确的。”   “歪理!”夏雪突然激动地怒吼,“这算什么愧疚?这是哪个国家的愧疚?”   面对再次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脸颊通红的夏雪,夏飞平静得像是换了个人,雪麒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好像是触到痛处,夏飞短促地嘶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   “但是,当初是他夺去了的一切,也可能夺去了我们家更好的未来,于是尽力想给予我们家更好的未来,岂不是也是一种补偿和赎罪?”   夏雪一时哑了,气焰迅速退去。她的眸子第二次出现动摇,好几次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她的身体颤了起来。   月费'群::8."57"66!:344!.2雪麒麟心想,夏飞说得没错。   方法从来不是只有一种,所谓的“共性”也有涉及不到的地方,总有一些人会用匪夷所思方法去达到某些目的。   “夏雪,难道你要他跪在你面前,跟你说对不起,恳求你的原谅,然后把一切交还予你才算得上是‘愧疚’?”   夏飞终于抬头正视夏雪,他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压迫他人的光辉。   他的质问首度压得夏雪退后了一步。   “我……”   夏雪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睛,显得失魂落魄,竟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不知怎的,雪麒麟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搞不清楚源头,直至──   “你是说……一切都因我而起?”   夏雪的身体在摇晃着,声音也在摇晃着,而生怕她摔倒在地而扶住她的雪麒麟,终于意识到“不妙”之处何在。   “夏飞,你住嘴!”女孩吼出满溢杀气的一句话。   可惜,夏飞不受威胁。   “如果你早就原谅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这句话传遍房间时,雪麒麟彷佛听见了某种事物浮现裂缝的声音。 55、眼眸所注视之物(1)   今日的晚上,给人更深更沉的感觉。   它像是浓稠黏腻的一潭悬于半空之墨水,随时都会倾泄下来,把底下的所有生灵尽皆活埋。   或许,那是身旁之人的沉默让自己感到压抑的原因吧。   雪麒麟内心满是叹息堆积。   不论她如何搭话,夏雪仍然一言不发,只是行尸走肉般往前行进着。自从离开夏飞的院子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眼睛显得空洞。   雪麒麟知道,那是夏飞最后一句话的原因。   他说,夏雪是招致一切的源头,正是她一直以来没有予以夏承飞原谅,才导致此时的恶果降临在夏家。   那其实是一种极为卑鄙的说法。   但,无可否定其中有着人们难以忽视的关连和因果。人们都是紧密联系着的,更何况是亲人呢?只要活在世上,谁又能与世界撇除关系,置身于世事之外?   或许有,但绝不是雪麒麟或是夏雪。   尽管如此,雪麒麟仍然开口安慰夏雪说没关系,不是她的错,但是夏承业的死仍历历在目,任何安慰之语似乎也变得苍白无力,夏雪只以沉默回应。   于是,这一段路途上两人注定沉默。   值得谢天谢地的是,夏雪并非软弱至一触即碎的人,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她似乎就勉强收抬好自责和愧疚的情绪。   “呀──!烦死了!”她像是疯了似的突然高声喊道。   雪麒麟吓了一跳,缩起了肩膀,以为夏雪疯了,结果对方像是察觉到那一闪即逝的想法般,猛然回头瞪了过来。   “可恶,都怪你这个矮冬瓜!”她有点自暴自弃。   “嗄?”雪麒麟傻傻地眨着眼睛。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头。夏雪明白她的意思,坚定地点了头。   “是,都怪你。”   “啊……嗯?不是,有我什么事咩?”   “你好端端夺我剑干嘛?还来!”夏雪伸出手抢去雪麒麟右手握住的剑,“刚才就应该让我把夏飞给剁了才对。那个混蛋,竟然想把责任都推给我。”   夏雪似乎最初就意识到了夏飞的险恶用心,但仍难免陷于其中。她一定还纠结于此才对,只是现在尽可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到转移注意力而已。   所以那方法就是欺负我吗?雪麒麟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结果,夏雪却丢下满脸不满的雪麒麟不管,径自迈开步伐。雪麒麟又是一愣,随即追了上去。   春天快将到来,含苞待放的花骨儿已经散发着幽香。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吹拂下,那半青的花香远远飘来,混杂着在一起时竟然有着几分幽远。   所谓的暗香不过如此。   “雪麒麟,你说我是迁怒夏飞,对吧?”   刚追上夏雪,雪麒麟就听见用平淡口吻编织而出的问题。她“啊”了一声,才颔首肯定了。   “你的视野真的狭窄得令人发指。”夏雪嘲弄地勾起嘴角。   她又恢复到以往的态度了,哪怕只有表面,雪麒麟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什么意思呀?”雪麒麟噘起了嘴,不太服气而又困惑地问,“你是指我搞错了?”   “他有嫌疑。”夏雪突然宣称。   “嗯?”   雪麒麟不禁顿住脚步,诧异地看着也随她停步,回头看过来的夏雪。   “你是指,夏飞和你大哥被杀一事有关?”   夏雪意味深远地瞧了雪麒麟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那眸子正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彷佛已经洞悉了一切般。   “他,是唯一的承继人。”   “咦?”雪麒麟思绪有点混乱,“等等,你的意思是指……”   “很明显了不是?”   夏雪走向院子边缘的花丛,摘掉两朵半绽放的花,先后递给了随后而来的雪麒麟并同时说道:   “我家的男丁只有两个,一个是大哥夏承业,另一个就是所谓的五弟夏飞──一个收养进来的养子。”   言及此处,她哼声冷笑。   望着手中的两朵花,雪麒麟“嗯……”地沉思,凝住灵秀的眉头。   “整件事最难以搞懂的地方,就是墨未央为什么要如此草率,盗空我家的府房以及杀害我大哥──他的合作伙伴,对吧?”   在夏雪的诱问下,雪麒麟点了头。⑴   那的确是最可疑、最难以理解的地方。⒉   还算你聪明,夏雪算是赞许了雪麒麟,继续用陈述的语气开口说:〇   “按理来说,为一时之利而放弃长远之利是极其不明智的,尤其是墨家的复兴之路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   要复兴任何事物,纵使有“一战成名”的途径,能真正壮大之路,必须是一步一步地走,需要时间,也需要资源。三   墨家与夏家已经展开合作,建立理应长远互惠互利的关系。)   在这种最有助长久发展的情况下,墨家盗空夏家的库房,使其陷入危机,并且暗杀夏承业的行为和决策,根本就不合理,而且极其愚蠢。二   一个能担起复兴大任的人──墨未央,岂会蠢笨至此?澪   于是乎,雪麒麟对于事态的发展,一直以“莫名其妙”来形容,总觉得缺少一些关键之处,而此时夏雪指出“夏飞是唯一继承人”,她稍为捕捉到什么,但仍未理清。棋   “杀害合作者──留下这种名声,以后谁跟墨家合作?除非有更大、更长远的利益,才能诱使这样子的结果发生。”是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最终引导出的答案只有──爸   “如果夏承业死了,夏飞就是唯一继承人。他会继承夏家的一切,然后许以墨未央更多的利益。是这样吗?”   “没错。”   夏雪认同了雪麒麟的猜测。   “合情合理。”   雪麒麟不禁点头,只是眸子里还留有些许不解。   “但是,那饭桶──呃,你弟弟能想出这种方法吗?”   “方法。”   夏雪咬重这两个字。   “这东西不一定要自己想的,世界上有被称为‘谋士’的存在,也有所谓的‘狗头军师’存在。但值得我们深思和在意的是,人不可以貌相。就像你一样。”   说着说着,夏雪又取笑雪麒麟了。   在稍微反击一句“你不也看起来胸大无脑”后,雪麒麟没有丢失重点,追问说:   “夏飞并没有表面般那么没有用?”   “他是我们之中最出色的人物之一。”   “嗄?你没骗我吧?最出色?”   这还不明白?带着这种意思,夏雪大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刚才他那一番表现,像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能够说出口的吗?”   经夏雪如此一提,雪麒麟倒是想起夏飞刚才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叫自己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的那幅画面。   说真的,那时候他的一番言论确实不像是普通败家子能明白的道理。   “大概谁都忘了,但我印象依然很深很深。小时候,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他还不是这样,在遇上第五春秋之前,他是唯一能够理解我思我想的人,所以我们才会是‘青梅竹马’。”   “在没有继承权的面前,过于暴露的才能往往会招致危险。”   夏雪自嘲一笑,硬是掰开雪麒麟手中的其中一朵花,然后捏紧、揉烂。   而另一朵则无事无伤。   望着散落的花瓣,彷佛那就是她自己一样,夏雪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而他比我更早明白这一点,才会伪装至此吧。他很早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以往的光彩。”   雪麒麟注意到夏雪的视线余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花苞儿上。   “他就像这朵花一样,藏起了自己,不再绽放,对吧?”   “他学会了伪装。”   人都需要伪装,但是有些人伪装得更多,所以才不可以以貌取人。   “像你这样子率性而为的人,已经不多了。说得好听点,叫赤子之心,说得难听点,就叫蠢。”   “你偏要打击我吗?”雪麒麟翻起白眼。   夏雪回了个以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反问她:“你觉得呢?”雪麒麟耸了耸肩,不打算接桩。   “那现在怎么办呢?”女孩问。   有点失望她没有上当,夏雪有点没劲地啧了一声,但随即便认真地回答说:   “如你所言,我没证据。”她加重语气,“但绝不能把夏飞排除在外。他不一定是受害者。”   “所以?”   “攻其之必救。”夏雪抛砖引玉,“如果他真的是想夺取家业,其前提时我不会继承家产。”   雪麒麟恍然大悟,猛地击掌。   “因为你是直系血亲,而他只是分家的人!”   “你偶尔也会聪明一次。”   夏雪赞许地点点头,自信地笑着说:   “诚然,他只是夏家的养子。虽然有继承权,但是称不上是第一继承权。在二姐已经外嫁的情况下,我是另外一个拥有继承权的人。”   夏雪眯起眼睛,露出猎人盯上猎物时的锐利目光。   “在他的算盘里──如果有的话,他肯定是倾向相信我不会继承家业,因为我已经是天璇宫的执事长老了,他认为我不会放弃这个身份。于是,他就成了第一继承人了,宗亲长老们也别无选择。”   “宗亲长老?”   雪麒麟听见值得好奇的字眼。   “那班住在宗祠里的人。”夏雪解释,“他们一般不管事,也不允许干涉。”   “但是夏承业现在死了。”   雪麒麟抢先道出现况,夏雪颔首同意。   “而他无子。在缺乏正统继承人的情况下,他们定必会介入进来,行使宗亲权来到决定继承人了。”   “那夏瑶呢?”   雪麒麟差点把那位少女给忘记了。   “瑶儿自然也是另一有力继承人,但是你觉得她有争的打算吗?”   那个一心向武的少女,就算想争也恐怕没有能力。如果夏飞真的如夏雪所言般,现在那副无用样子只是伪装出来的话,他要架空夏瑶想必也不费吹灰之力。   “你打算继承夏家?”   “不打算,只是就这样拱手相让,你觉得像我吗?”   望着夏雪恶作剧式的微笑,雪麒麟一愣,随即也笑了出来。   “确实不像!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甘罢休的。”   “有把握吗?”   “我最大的弱势,在于我只是弱质女流,但他也只是养子的身份。”   夏雪淡淡地说道,倏地转身过来。她大袖翻飞,轻盈像是蝴蝶。   “胜利的关键是?”   彷佛想要考究雪麒麟般,夏雪用“你理应知道答案”的表情瞥视女孩。雪麒麟有所意会,也学着夏雪惯常的方式勾起了嘴角。   “端看谁能够解决当下的问题。”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有点奸诈,彷佛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   不过,待夏雪说出接下来的打算,要去找第五春秋帮忙时,雪麒麟却顿时敛去笑容,黑起一张脸来。   她难道要答应第五春秋的要求?她想着,莫名地火大。   “我嫁人你还不高兴?”   看见雪麒麟气鼓鼓的模样,夏雪只觉好笑。   雪麒麟别开了脸,不满地哼了一声,正想把“如果你真的打算嫁他来换取筹码,我就把你绑回天璇宫,夏家的继承权就送给夏飞了”这句丑话说在前头时,夏雪弯身凑在她耳边,吐气若兰地小声说了一句话。   很快地,雪麒麟就半信半疑地勾起眉梢,斜睨着已经直起身子,彷佛什么都没有说话的夏雪。   “真的?”   “呵,雪麒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说话不算数?”   夏雪又愚弄自己,雪麒麟却没有反驳。但那不是默认,她有在意的地方。   “你真的舍得?”她认真地问。   “人才是最重要的,拘泥于‘家’的表面,又有什么意义吗?”   夏雪的哀叹里,有着某种信仰存在。   一度担心夏雪会为了“家”的存亡留下来,但此刻雪麒麟总算是搞懂了,眼前少女真正在意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注视的从来都不是外在形态,而是最深沉、最真实的本质。   此时,传处忽然传来了呼声。   “四小姐!”   是洪正远。   雪麒麟和夏雪应声看向院门时,这位护院头领正在急匆匆跑来。   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雪麒麟心头一紧,向夏雪对望一眼后,先后举步迎了过去。   “四小姐,你看看这个。”   洪正远停在夏雪面前,急不及待地递出手中所拿着的“事物”。夏雪皱眉将之接过,观望一眼后,不解地抬头重新望向他。   “暗鸦的羽毛?”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四小姐,这是在老爷的书房发现的。”洪正远说,“在角落里。这片羽毛太奇怪了。”   那是一根羽毛。   ──黑色的羽毛。二   “给我看看。”龄   雪麒麟伸手接过羽毛,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她把一丝真气贯注羽毛之中,竟然没有引起一丝真气的波动。⒏   那确实是夜鸦的羽毛。巫   问题是,那片羽毛足足有她的半掌大小。澪   “……这不是普通暗鸦的羽毛。太大了。”就   暗鸦并不罕见。^   它的羽毛自然也不会罕见,但是一般暗鸦的羽毛不可能会有这般大小。那只暗鸦──羽毛的主人──至少都有一人大了。刚才洪正远的“奇怪”两字恐怕也是针对于此。珊   忽然地,雪麒麟脑海里闪过两个字。六   那是一个名字。就   一个不祥至极的名字。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最终,她惊愕而动摇地瞪大眼睛,轻声地如此呢喃。   ──夜色彷佛更深沉了。 56、眼眸所注视之物(2)   他不曾忘记那个冰冷的眼神。   他也不曾忘记那些怜悯自己,却不曾为他作声的人们。   原本以为最让他痛恨的人,会是那个在自己展露才华,希望受到赞赏时,责令他只能一事无为,不能尽显才华的父亲。   但是,直到自己真的家亡人破,而父亲口中的亲人只袖手旁观时,他才发现最值得深恨的是那些冷漠至无情,只顾利益不念亲情的人们。   ──夏家。   庞大而复杂的家族,作为主家的夏承业一脉掌管住大量财富,在宗族里出类拔萃,但从未将财富分享予分家以及其他宗亲们。   父亲就是其中一位没有受及恩惠的夏氏人。   夏家为了确保继承血脉的纯粹、防止主家的分裂以及保持财产和权力的高度集中,只容唯一许继承人留在主家继承产业,而其他兄弟姐妹则只能在成家后成为分家,所以夏家巨量的财产一直都掌握在极少数人组成的主家之中。   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争夺继承权失败,只能脱离主家成家立室的人──夏承业的叔父,夏家先代家主的弟弟。   争权夺利的失败没有导致父亲的沮丧。   父亲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夏家分家人的身份,也建立了一番事业,甚至一度风头无两,成为金陵最出色的商人之中。   当然,父亲再怎么样有才华,也敌不过主家长久以来的积累。   即便如此,他父亲仍然足以自傲,甚至到了自负的程度。   而夏家先主是个忌材的人,他甚至忌惮自己的女儿,遑论是当时闪耀璀璨的父亲了。面对夏家的狙击,父亲凭着自己的傲气正面迎战,最终却还是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如果不是宗亲们出面说情施压,他得来不易的成就恐怕早就灰飞烟灭。   很多有能力、有天资的人在惨受挫败后,都会从此一蹶不振,父亲也是如此。   失败并痛定思痛后,父亲责令当时还没成年的他不能过于锋芒毕露,以免遭到夏家主家的惮忌。生意上,父亲也渐渐地失去了魄力,过于谨慎而错失众多良机,最后面临无计可施的绝境。   父亲尝试向主家求援。   但是,夏家先代家主早就想将他摧毁,又岂会伸出援助之手呢?他还记得自己父亲跪在那个男人面前,而那个男人只是冷眼相待的画面。   他更记得自己的玩伴,那些一度和自己亲近的堂兄弟姐妹们的袖手旁观。   ──他都记得。   那一切早就铭刻在他的心里。   他并不想替自己的父亲报仇,也不想控诉他们自己的母亲是死得有多凄惨,他只想也让他们一尝那种滋味。   在毁灭面前却束手无策,而四周的人只静静看着的味道。   他要告诉他们那种味道就狗粪一样。   嗯,那味道就跟狗粪一样。   *3*   “她们去找第五春秋了。”   阴影里传来的声音,把夏飞从意识的深渊里唤回。   他自血流如注的大腿伤口──被血染得通红的包扎布料上──移开视线,投往房间的角落里去。   整个房间的照明物明明早已被雪麒麟点燃,可是他视线所落之处诡异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界线异常分明地与灯火之光抗衡着。   那里彷佛已经成为另一片世界。   在其边缘处,隐隐可见像是洒出墨水般的黑色凸出,那是一片又一片羽毛。   “你必须待在黑暗里才会觉得安心吗?”   夏飞百般无奈地叹问,心想自己早晚被这些神出鬼没的人给吓死。他运足目力,才勉强在那漆黑之中把少女的轮廓给分离出来。   “不是。”阴影里的人物用娇脆的声音回答,“本姑娘只是讨厌光而已,因为我是一抹影子。”   “影门影子……”   夏飞倾头反刍着,最终又好奇地问道:   “姑娘是影门的人?”   “不关你的事。”少女声音转冷,“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连容貌都不能展露?”   夏飞颇为锲而不舍地追问。   “不能。”   少女的声音更冷了。   “真是浪费了一副好容貌。”   夏飞遗憾地摊了摊手,没想到却牵动了伤处,痛叫了一声,嘀咕着:“夏雪这家伙真是不会手下留情,早晚要她跪地求饶!”   出人意表地,他刚才的发言似乎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你怎么知道是好容貌?”   声音里的冷意缓和了,她好奇地发问。但在下一秒,她又像后悔了一般,有点慌张地追加说:“当我没问。”   “声音好听,相貌一般都不会差。”   夏飞贱贱地笑了起来,语气轻佻,斜目瞥向阴影的目光里满是下流之意,嘴里还敲着“啧啧啧”的调戏声。   看见,少女便厌恶地啐了一声。   “色胚子。”   彷佛能看见那名少女脸红的光景,夏飞心想对方还是嫩了一些,不过实力却是无可置疑就是了。   而证据就是──   “你在很久了吧?”   “一直都在。”   “雪麒麟没有发现你呢。”   少女沉默半晌,随后才以克制的语气回答说: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你跟她有仇?”   稍微移开视线,只留余光窥视着她,他假装随口一问。   “不关你的事。”   少女气愤地踏前了一步,轮廓稍微清晰了些许。她厉声喝斥:   “你管得太多了,对你没好处。”   真是老掉牙的威胁,夏飞心中颇为不屑,有点再提不起劲调戏对方──与对方交流感情。   这种爱逞强,实际上只是表面上强硬的女性,他已经见过很多了,很多千金大小姐就是这种性子。她们最初都表现得很抗拒,但只要小施手段,大多最后都会脱光光躺在他的床上。   嗯,只能说太天真了吧。   ──自以为武装自己的言行,就能够遮掩自己内心的天真。   “说正事吧。”他于是改变话题。   “你刚才说,她们去找第五春秋了?”   问着,夏飞视线倏地飘往天花板,呢喃着:“会是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我和你们的交易啊。”   夏飞理所当然地答。   “……没问题吗?”少女有点凝重,略显担忧地问道。   “谁知道。”夏飞没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又不能预知未来。”   “你怎么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少女予以责怪。   “你怎么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态度呢?”   夏飞撑起身体,大腿的伤口一阵剧痛,直叫他咬紧牙关。他一边拖着摇晃的步伐往床旁走去,一边颤着声音说:   “墨未央肯定也会表现得跟我一样。这尽管有些超出计划,但仍然是意料之中,别因为一些小小的变化就急了,丢了平常心,最终只会一事无成。”他扭头,“你就不打算过来扶扶我吗?”   “那不是我的责任。”   少女冷淡回应,然后又换上好奇的口吻询问说:   “夏飞,你以前都是装出来的吧?”   “人都需要伪装,不是吗?”夏飞开始喘气,觉得伤口有点不妙,“就像你要藏身于黑暗中一样,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话音刚落,便宛如枝叶磨擦般──   沙沙地回响的声音里,又有几片羽毛在那角落里飘落,轻盈地躺在地板上,而少女只是沉默。起   “羽毛记得扫干净。”弍   终于在床边落座,拉来一张椅子把伤腿架放在上面后,夏飞呲牙咧嘴地指出。三   “会留证据的。”龄   “用不着你来提醒本姑娘。”!   大概是因为夏飞刚才的话而一时失神了,回话前少女有短暂的沉默。司   把枕头靠在床边,调整好坐姿,舒服地靠上去后,夏飞长吁了口气,然后又往少女所在之处投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鸠   “伤口,你不帮我处理一下吗?”V   “本姑娘不是你的丫头!”少女激动地回答。I   在他面前,她总是保持不了冷静。I   “好吧,看来我们也只能止于合作关系。”伞   夏飞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被数缕丝发间断的侧面竟然有几分忧愁之感,直教少女好一阵欲言又止。丝   “雪麒麟,只有一个人。”他突兀地说。   出于下意识,少女疑惑地“嗯?”了一声表示好奇。   夏飞没有立刻回答,用双手插进枕头和墙面之间垫高,才把头枕了上去。   他似乎觉得不够舒服般,又挪动屁股调整了一下位置,尽管这样会牵动伤口,他却只咧嘴喊痛,全然没有要更加避免引发剧痛的打算,彷佛很享受那种痛楚一样。   “不论有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第五春秋和夏雪都不能走在一起。第五春秋是个可怕的敌人,他有力挽狂澜的资源。”   “有话直说。”少女一针见血,“我不懂那么多弯弯道道,只会打打杀杀,你不用给我解释,只要告诉我,我需要干些什么就好了。”   夏飞几乎是一脸郁闷听完少女的发言。   最让人难受的莫过于就是自己好不容易生起讲解的兴致,而对方压根就不想听了吧,他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了对方一个“好吧”的回答,然后再次心不在焉地望向天花板。   “轰烈也好,无声也罢,你去送他个‘退场’吧。”   他彷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思考了一下,少女才问:   “……雪麒麟呢?”   “雪麒麟的确值得我们防范,但是她的行动准则也很容易搞懂。相较于第五春秋,夏雪才是她所重视的人物,你总会找到机会的。”   夏飞露出自信的笑容,一切似乎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所有人都小瞧他了,尽管夏雪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但她也不会预想到他真正的意思。   继承权?   那或许很吸引,但是他不需要。   他要毁了一切。   而少女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所思所想,回答一声“好”后便打算离开。夏飞随即回过神来,再度望向那一地的黑色羽毛。   “羽毛,记得扫干净。”   ***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我中心呢,雪儿。”   第五春秋埋怨着,如玉般的容貌染满无奈。   他勒令下人在自己睡后,除非事关生死,否则无论是何等大事、何人到访都不准打扰自己。   而夏雪似乎对此早有所料。   她借着雪麒麟的帮助,客串了一次“不速之客”,兀自闯进第五府的深处──第五春秋的床旁,一巴掌将对方给叫醒了。   清梦遭扰,一睁眼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床旁对自己虎视眈眈,还平白无故地吃了一巴掌,任凭他气度再好,多少都会感到些许恼火吧。   只是夏雪就是夏雪,她对于自己的过份行径全无反思之意。   “你不是很喜欢吗?这样子的我。”   地点仍是刚才两人相见的水榭。   只是这次已经没有在外围戒备的护院暗卫,第五春秋以“雪前辈在,我就安全”的论调给打发了。   由于是被突然叫醒的,他并没有来得及更衣,此时只是在素色的睡衣上面披上一件披风而已。   尽管如此,他仍然显得脱俗。   ──那种气质早已深刻在骨子里了。   “真是服了你。”   叹息着,第五春秋不忘给夏雪倒茶。他把满上茶水的茶盏推到夏雪面前,表情忽然认真起来。   “你确实与众不同,当初就是因为这样子,你才吸引到我的注意,但那并不说明你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好感为所欲为。”   “看来睡眠于你而言,比我更重要一些。”夏雪嗤嗤地笑了几声。   “和你说道理,往往都有种徒劳感。”   第五春秋揉着额角,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雪麒麟终于忍不住敲响桌子。   “喂喂喂,你们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吗?”她黑着一张脸,莫名地来气,“你们能注意一下影响咩?当我不存在吗?”   夏雪和第五春秋是相对而坐的,而雪麒麟就坐在他们旁边。原本这个位置并没有让她觉得被排离在外了,但是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打闹,完全没有理会她,她就难免觉得有点被排挤了。   第五春秋闻言一愣。   “是我怠慢雪前辈了。”   他苦笑着对雪麒麟拱手,而夏雪则只顾着把玩自己的发丝。她正分离着那些缠在一起的发丝,好像什么大事都没有她一袭头发重要般。   第五春秋再次提起茶壶,这次给雪麒麟倒满了茶。   “雪前辈,请用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准打我家小雪的主意。”   女孩恶狠狠地咧嘴警告一声,接着才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期间视线仍然警诫地盯视第五春秋瞧,颇有一种敌视的态度。第五春秋不明白这种态度从何而起,一度用茫然的眼神望向夏雪寻求答案,但后者只是摆出嘲弄的笑容。 57、眼眸所注视之物(3)   第五春秋轻叹口气,识趣地不再对此过问。   “你去而复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他切入正题,用审视的眼光直面夏雪,沉着之中混有一丁点彷佛已经洞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的睿智。   “如果你告诉我,是想我了,所以才急不及待地将我唤醒的话,我可能会很高兴。但,你不是。”   “你很清楚呢。”   夏雪不置可否,反倒是一旁的雪麒麟磨起牙来。夏雪嫌她吵耳,在第五春秋看不见的角落,捏住她腰间软肉猛地一拧,痛得她弹起身子来。   “雪前辈?”   第五春秋愕然地看向女孩。   雪麒麟连忙说没事,重新坐下的同时怒瞪夏雪。她想要作出反击,却被夏雪以巧妙的身法躲开了那一捏,气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大概能体会到什么,第五春秋会心一笑,没想到招致来雪麒麟的瞪视。   “笑什么!姑奶奶我不准你笑!”   第五春秋识相地听从女孩的吆喝,忙不迭地端正神色。他可不想在雪麒麟偶尔泄出的庞大气势里被辗成灰烬。   “我是来警告你的。”   选了个第五春秋不经意的时刻,夏雪开口。她端起了茶盏凑到唇前,呼呼地吹凉着茶水,使人觉得她那句话只是无心之语。   但是,第五春秋知道不是,眉毛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警告我?”   他长“哦”了一声,以示好奇。   “雪儿,这是来警告我什么的呢?”第五春秋瞥向雪麒麟,“警告我不要再喜欢你?”   似乎是认为夏雪有点危言耸听,第五春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知原因,雪麒麟总是看第五春秋有点不顺眼,那种感情近乎于父亲看见自己女儿被不知底细男人亲近的本能厌恶反应。   她哼了一声,宣示自己对第五春秋这个玩笑的不满。   “不要雪儿前雪儿后,我会以为是在喊我咩。”   她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盯着第五春秋瞧。迎着她的针锋相对,第五春秋苦笑。   “我明白了。”   他真的有明白吗?雪麒麟挂出带着这个问题的表情。   “小师祖,请你别再打岔话题。”   夏雪看着茶水说,只不过她嘴角勾勒出的孤度,好像意味着她相当满意雪麒麟的反应一般。她呷了口茶,在茶盏上留下一抹带着相同弧度的粉樱色唇印。   “自从我走进你府第开始,你就被盯上了。”   夏雪的声音吹在茶盏里,荡出些许茶水,好一阵子没有回应。   “早一次,还是这一次?”第五春秋问。   夏雪眨着眼睛想了想,给出颇为暧昧的回答。   “这一次,我想。”   “在夏承业死了的情况下,我们的见面会影响到某人的利益,所以有人要取我的性命?”   “正确来说,是我或你──但不肯定。”   “不肯定是盯上我们哪位,抑或是……”第五春秋扬起一边眼角,“不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盯上我们?”   “都不肯定。”   夏雪抬起眼皮,窥探着第五春秋的表情。   “会对不起你的期待吗?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没有任何证据。”⒉   “你怀疑夏飞?”霖   突然结束了玄之又玄的对答,第五春秋直接问道,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和斟酌。⑧   雪麒麟差点惊呼出“他怎么知道?”这句话。^   她尽量不动声息地望向夏雪,后者示意她稍安勿躁,脸上的表情还相当平静,彷佛第五春秋能够猜到这一点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武   作为肯定,夏雪点了点头。零   “继续权的问题?”⒐   不待夏雪回答,第五春秋似乎就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下巴,沉思起来。I   “既然如此,那么和夏家合作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墨家了,对吧?”I   他这次依然没有等待答复。I   “夏飞伪装了这么多年败家子,无论明暗两面都没有多少势力──我查过。他纯粹是抓住了这次机会?他应该许了更好的条件给予墨家,墨家才会不惜杀害合作人,推他坐上主家家主的位置?”六   能够单凭些许情报,就能够把情况理了个八九不离十,第五春秋的能力似乎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   出类拔莘,异于常人。⑼   这是一只“怪物”,雪麒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只能当个凡人。一个才华洋溢的前朝遗族,皇帝岂能不惮忌呢?他想要活,就只能假装是一个平凡人。   相较于另眼相看的雪麒麟,夏雪就表现得平静许多。她早就熟悉第五春秋的为人,也很清楚他的能耐。   “先祖是个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注意到分家会不断削弱一个家族主家的权力和资源,所以定下了非继承人都要净身出户的规矩,促使资源、权力和财产的高度集中,成就了唯一的金陵夏家。”   紧接夏雪的话,第五春秋掷地有声:   “于是,夏飞就抓到了机会。”   “是的,这是我的猜测。”   “你的猜测本来就具备某种说服力。”   第五春秋这番话是在变相承认夏雪的目光。   有些人就算不需要证据,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和一丝迹象就能洞悉一切,夏雪此刻正是扮演着这种角色,而第五春秋也是。   “他显然并非谋划已久,只是顺势而为。”第五春秋说得相当笃定。   夏雪颔首认同,冷笑着说:   “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因为只要不预先准备,就无人能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他在等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而等不到他就打算继续寂寂无默。”   太阳雨永远是最让人难以回避的。   ──因为毫无证兆。   人之所以能够提前、、预测到某些事情的发生,加以未雨绸缪,全因为大部事情都有前兆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意外往往是最难避免的。   “事涉墨家,我确实是危险了。”   第五春秋长叹口气,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光茶水,然后扭头看向早就因为两人彷佛洞悉一切的言论而陷入痴呆状态的雪麒麟。   “雪前辈,如果墨家来袭,我家里的护院们能抗衡吗?”   “呀?”双手环着茶盏在发呆的雪麒麟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第五春秋于是又问了一次,也没有任何不耐。   “这个嘛……”雪麒麟眼珠转了几圈,“我想,只是机关兵器就够你喝一壶了。”   “如此不堪?”第五春秋追问,“即使我是天境?”   “我一掌就可以把你打趴了,墨未央自然也可以。”   雪麒麟挥了挥手掌,彷佛真的要把第五春秋拍趴在地上般。第五春秋苦声两声,却又见女孩竖起两根手指。   “嗯,最多两掌,不能再多了。”   “原来如此。”第五春秋从容地点了头。   “咦,你不慌吗?”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现在跟雪──夏雪姑娘可是待在同一条船上的,雪儿不会见死不救。”   第五春秋淡定而紧信如此地声称。   他那一声“雪儿”隐隐带着暗指雪麒麟的意思,直叫女孩露出古怪的神情。不过,她无法一口咬定第五春秋刚才愚弄了自己,也就只好假装听不见了。   “事已至此,是夏姑娘搬进来第五府,还是我到府上作客呢?”   第五春秋用“这样雪前辈才能好好保护我们”的表情看向夏雪。夏雪用白皙纤长的食指沿着茶盏顶端边缘磨擦着,一手托着腮慢条斯理地回答:   “你住你府上,我住我府上,我可不想闹出什么误会,以免我家小师祖不高兴,一掌把你给拍死。”   “那我可真的要小心了。”   第五春秋配合地回答了一句,但之后便向她投以询问的眼神。夏雪正面对上他的质问目光,奸狡地邪笑道:   “要先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第五春秋毫不意外,仍维持着那质问的眼神,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夏雪注意到了,有点烦厌地重重吐出一口气。   “我可不想夏飞找不着机会而沉寂下去,所以你和我其中一个必须得‘死’。”   第五春秋依然面不改色,但终于开了口:   “原因?”   “我想后顾无忧。”   夏雪又伸出食指想去绕自己的头发,结果才绕上一缕发丝,其中一根却突然断裂,轻轻地飘落在茶盏之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我既不想继承夏家,也不想他继续夏家。”   无言地凝视着那根发丝好一阵子,直至涟漪消散,这句话才自她唇间轻荡而出。   “你永远都能给我带来惊喜,雪儿──无论是以前抑或是现在,将来也肯定如此。”   说着,第五春秋伸手拿起夏雪的茶盏,一扬手便将里面的水全部都泼出水榭之外。   水滴落在莲池,又在那上面荡起一阵涟漪。   *   金陵群山环抱。   置身在最靠近金陵的一座山中,登高至其山腰处,几乎可以把金陵城尽收眼底。墨未央就站在这座山的山腰处,眺望着那距离约莫七八里远,占地其广的第五府。   他身旁陪伴着两名少女,其中一个理所当然是墨乐乐。   她此刻不在战斗状态,穿着一身黑色轻装,纤长而不缺有力印象的双腿套在红色的袜子之中,显得有几分妖艳性感。   而站在另一边的少女也是一身黑色打扮。   一袭粉中带灰的长发被绑成粗粗的麻花辫,绕过脖子挽到胸前,自然垂落到腰际。水汪汪的棕色眸子在这个无星的夜里里显得格外明亮,少女长得十分出落,与那漆黑的打扮毫不相配。   然而,她的衣服却比墨乐乐更要深沉,而且轮廓摇曳不定,好像一团无形的影子缠在上面般,好像随时都会融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注意到少女容貌之姣好前,人们理应更先注意到──   那一对自她腰间延伸而出的巨大的翅膀。   与腰部相连的翅根由金属制成──不,几乎整对翅膀都是金属制成的,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唯独披挂在上面的羽毛例外,显得柔弱而光泽出众。   嗯,显易而见地她也是一个机关化的人物。   或许表面并不可以窥见很多,但是这名少女肯定不仅止于表面有机关化的痕迹,里面铁定也有机关结构的存在,否则她身上诸多仍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就难以解释了。   不知道在个蚊虫已经开始活跃的山林中站了多久,立在凸出的悬崖边缘的墨未央终于有所动作。   他拉回投放得很远的视线,转而望向长有翅膀的少女。   “夏飞让汝去杀第五府的主人?”   彷佛害怕山里夜风之寒冷般,少女缩起翅膀包覆自身。动作间,她抖落了几根羽毛,但是那空缺很快又被新长出的羽毛给填满,相当地诡异。   “是的。”少女轻哼一声,“他说,无论是谁活着,都对他不利。”   墨未央长吐叹息,然后装备上玩味的表情。   “确实也是。夏雪恐怕还没有掌控证据,否则早就杀了彼了。这娃儿十有八九只是怀疑,所以才会采用这个方法,堵死了彼的路。”   “师匠,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墨乐乐插嘴问道。   她两边肩膀都分别背着一个箱子,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则是墨未央的。箱子状似都很沉重,但她仍然游刃有余,此时还调整了一下两个箱子的位置。   “乐乐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发问呢。”   墨未央看着墨乐乐,说完又回头瞥向另一边。   “对吧?黑猫。”   “请不要搞错,本姑娘不叫那个名字了。”   少女不满地、断然地应声,墨未央蓦然惊醒般一拍额头。   “噢,可不是呢。”   他又望向墨乐乐,伸手去捏墨乐乐的脸,但手遭到一掌拍开。   “乐乐,汝不妨学学吾待新的‘影子’,做多些脸部表情啊。”   他边揉着被拍痛的手掌,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而墨乐乐只回以一个冷眼。   自讨没趣的墨未央又是一声叹息,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发现自己很悲哀,不论是新来后到的,都丝毫没有给自己面子的意思。   听说雪麒麟好像也是一样?墨未央心想还真是讽刺。   “你有什么意见?本姑娘该听他的吗?”   眺望着远处的府第,抛弃了旧时的名字,继承了“影子”之名号的少女突然询问。 58、眼眸所注视之物(4)   墨未央也往那里投注视线。   “就听夏飞的吧。”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似乎是不太满意为夏飞工作般,影子小幅度的牵动眉头,正想回答:“好吧。”结果墨未央却在那之前二度开口:貳   “彼此所持的牌也差不多,而决胜关键在于谁能用手上的牌赢取更多。”⒐   无法克制的玩味之意自墨未央的嘴角溢出,但最终落地的却是一声虚伪的叹息。霖   “既然如此,吾等获得胜利,只要让夏雪等人无法打出手牌,抑或索性让他们上不了赌桌即可。夏飞这小伙子的此着也是直切对方要害。只要夏雪或是第五春秋一死,局势便已决定。”呜   言至此处,墨未央负起双手仰望夜空,这次真的打从心底吐出叹息。⒊   那是个略显冗长和遗憾的叹息。巴   “只是,要借此次事件再算计雪麒麟,恐怕是难上加难。吾等在庄园准备的一切恐怕得白费了。”妻   “为什么?”发问的是墨乐乐。亦   她好像仍对早前眼睁睁望着雪麒麟安然离去一事耿耿于怀。与雪麒麟堪称有血海深仇的影子自然也投来关注的视线。散   “如果第五府真的站到夏雪那边──吾不知道彼女予以第五府主人什么条件──那么庄园里的‘诱饵’就基本上失去了必要性。”   以自己的方式加以理解墨未央的发言,墨乐乐在短暂思索后迟疑着询问:   “你是指,夏雪已经有其他方法解决当前的问题,雪麒麟也不会因为一时之气,再闯庄园?”   “你可别忘了和本姑娘的约定。”影子插嘴。   “吾自然记得。”   墨未央罕见地翻起白眼,这个女孩已经在几天时间里一再提起了。   “然而,雪麒麟可不是傻的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且还没有必要性,实在想象不出来。”   影子还是没有释然,蹙着眉头气闷地不说话。   墨乐乐则采取沉默的态度。于她而言,雪麒麟是死是死,她并不在意,她只是听从师匠的命令行动而已──那是她的存在意义。   “难哪!烦哪!”墨未央伤脑筋地摇着头。   “总有机会的,别急。”   一会儿后,他拍了拍影子的肩膀加以安抚。那粗糙的手掌落在少女的肩膀上面时,影子有点神经质地抖了抖翅膀,表现出些许抗拒之意。   墨未央有所察觉,但识趣地不深究。   “黑──影子,就听夏飞的说,把第五春秋除了吧。”   “不除夏雪?”   墨未央思索片刻,“都可以,无论是把牌给消灭,抑或杀死持牌的人,分别并不大。”   “我知道了。”   影子冷冽地应声,一对黑翼似乎变得更深沉了些许。“那就这样吧。”墨未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踏出步伐,准备离去。   墨乐乐奉公职守地跟在他身后,只有影子还在眺望远处的第五府。   准确来说,她是在眺望那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清楚看见的“仇人”。   “一定要杀了你……”   她脱出而出地呢喃着,好像觉得即便是如此小的声音仍然能够传达给自己所仇视的女孩。   “走吧。”墨未央回头喊了她一声。   迎着墨未央师徒俩的视线,最后又瞥了第五府一眼后,影子才移动着被翅膀所包裹着的娇躯,像飘浮一样追上去两人。   见状,墨未央和墨乐乐继续前行。   “真不明白你们。”影子小声嘟哝着,“为什么偏要算来算去那么麻烦?太拐转弯抹──”   “麻烦?”   墨未央暂停步伐──出于捕捉到自己某种错误的惊震和疑惑,转身正视影子,凝声问道:“汝,刚才说什么?”   “呃……”影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愣在了原地,“我说,你太拐弯抹角了?”   她不太肯定是不是这句话,所以用上了试探的口吻和目光。   “嗯……”   墨未央皱眉陷入沉思,一旁跟着他们停着步伐墨乐乐随即疑惑地轻唤他一声“师匠?”但只换来他摆手示意她噤声的动作。   “影子,汝有什么想法吗?”   男人小幅度地抬头,眯着眼睛瞥向影子。   大概没想到会被问及自己的意见吧,影子又是一愣,好半晌后才指着自己的鼻头反问说:   “你问我的意见?”   墨未央吁了口气,目光移到了墨乐乐身上。少女领意到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地代为回答:   “是的,师匠在问你的意见。”   眨了眨眼睛,影子在短暂的沉默后才反应过来。她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在觉得对方问自己意见一事很是奇怪,但终究还是开了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说,算计不了雪麒麟,是因为没有有效的诱饵,她不会自投罗网。我没说错吧?”   “确实如此。”   “夏飞说,雪麒麟的行动准则很容易搞懂。在金陵,她最在乎的人应该就是夏雪了吧。”   墨未央拧起眉心,在很短时间里越拧越紧。   “然后呢?”   “然后?”影子认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夏雪岂不是成了关键?”   墨未央脸上的冻结了。   眼珠动摇地晃动着,他屏住呼吸好一阵子没有作声。直至墨乐乐以言语关切他后,他才猛然拍响额头。   “吾和夏飞也真是笨到家了!吾等算来算去可是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哪!”   墨乐乐诧异地瞪大眼睛,因为总是一副运筹帷幄──尽管事实上不是,但他总是表现如此──的墨未央竟然会作出“失策了!”的反应。   更滑稽的是,连提出者影子本人都目露惊讶,分明就是没想过会引起他如此大的反应。   “影子,你有把握吗?”   “你对你给我的这对翅膀没有信心?”   少女有点自傲地回话,嘴角洋溢着些许得意。墨未央也扬起嘴角,神情变得狂妄起来。   “哈哈,真是大言不惭的小鬼头。”   被称呼为“小鬼头”少女不快地哼了一声,而墨未央则重新沉淀表情,摩挲着下巴的胡须渣子,垂着眸子沉吟起来。   “汝堂而皇之很可能行不通,静待时机守株待兔也不合理,必须要给你制造一个机会……足够混乱雪麒麟的机会。”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少女摆出一副“时不宜迟”的神态,理所当然地指出:   “第五府主人如果遭到危险,他们的护院肯定会锋拥而去保护主人,到时应该就足够混乱了。”   “你有把握无声无息制服夏雪?”   “用药。”她单独强调这两个字,接着顿了顿才继续说:“药谷的烈性麻药。只要将之涂在刀上,直接用真气贯入对方经脉里,可以在转瞬间麻醉一个人。”   “药谷的药可都是世间珍品啊……”   那个位于西南之偏僻境地,华朝最边缘位置密林高山间的隐秘门派,其所出产的药品以其超脱的药性被奉为世间珍品。   稍微赞叹一声后,墨未央再三向少女确认:   “即便是地境?”   “最多五息。”影子自信地说。   她一直对于自己能力都存在相当的自信,甚至到了胆大妄为的程泛,否则在很久以前就不会以地境之身去挑战当时还是天境的雪麒麟了。   墨未央讨厌鲁莽的人,但并不讨厌人们胆大妄为。   先有胆子,敢于面对一切可能的危险而行动,才有可能获得胜利。他始终如此认为,却受限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他却又必须谨慎。   但是,眼见影子──小辈们仍能如此自信,他又何不试着放手一博,哪怕只有一次。   “好,甚好。”   满意地点着头,墨未央再次回身走向悬崖边缘。他将眼里一切都尽抱于怀般,尽力地张展双手。   “那吾就给汝辟出十息的时间吧。”   他脚下开始蔓延出如墨水的阴影,在一阵齿轮转动声中蠢动着往四周扩散,转眼便将悬崖边缘覆及。   “──借由为即将降临的破晓之刻,献上最璀璨的花与火。”他宣言。   而影子只顾着对脚下浓稠的阴影感到厌恶。   她退无可退,索性振翅飞到半空,抖落的羽毛瞬间被那有如深渊开口的黑间给吞噬。   然后,一阵急促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阴影随之出现十多个隆起之处,像是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般,曳着黏稠的黑暗拔地而起,相连成一线。   待黑暗被牵扯到极限并一一断裂后,无数金属制成的巨大结构物就排满了整个悬崖边缘。   下一瞬间,燎原之火般烧红世间。   外观的厚重感令人望而生畏,自金属底座延伸而出且被其架着的那些方形长管,在夜色被破晓撕出的一线辉芒中,闪烁着极为黯晦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那些是狩猎中蓄势待发的野兽。   那些会降下毁灭烈焰的轰雷之器。   ****   莲池的涟漪归于平静。   一边提壶再次为夏雪的茶盏满上嫩绿茶水,第五春秋稳重地打破沉默。   “不过,你还是大意了,雪儿。”他别有深意   “哪里?”   即使遭到质疑,夏雪仍是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态。   一旁的雪麒麟倒是又为了那一声“雪儿”而瞅住第五春秋瞧。不过考虑到两人有正事在谈,她只能把不满闷在心里。   “破绽卖太大了。”刘   男人用平淡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调。⊙   “嗯?”②   托着腮的夏雪朝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摆出愿闻其祥的姿态。e   “如果他是认定你已经察觉到什么,你还卖那么大破绽给他,会显得很刻意。他早就知道你的能耐不少,你却露出这种疏漏,他想必会怀疑吧。”r   话毕,第五春秋轻声吐息,以“你太刻意了”了几个字作结。夏雪视线偏离他的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但是面色如常。三   稍后,她似笑非笑地再度板正视线,看向第五春秋。思   “你的意思是,这几天我们得一起行动,再寻个机会卖个小破绽给他?”疤   不待回答,她又问:拔   “你觉得他能抓住吗?”司   “他知道自己必须抓住。”   第五春秋胸有成竹地回答,字里行间都满是自信。夏雪“哦”了一声,便扭头望向雪麒麟。   “小师祖,他说要让我们和他住在一起几天。”   “那他的房间恐怕要改造一下了。”雪麒麟咬牙笑着,语气阴森。   “还望雪前辈手下留情啊……”第五春秋一阵干笑。   雪麒麟只哼声以作应答,相当不爽地撇开了脸。   她的小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在夏雪的床边设立多少道致命法术陷阱和隔绝性彰屏了,更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敢偷窥就电死你……敢碰小雪就烧死你……敢想色色的事就把你做成标本……”   听着那满是怨念的轻语,第五春秋脸上的苦涩加重了。   身为当事人之人的夏雪兴味盎然地来回看着两个人,忍不住恶作剧式地嗤笑了几声。   第五春秋知道夏雪故意为难自己,而雪麒麟则是顺势而为地借机敲打自己,让自己不准接近夏雪,一时觉得哭笑不得。   他端起茶想着要喝,想着,却又放下了茶盏。   “嗯?”雪麒麟比他更早察觉到某些端倪,歪起小小的脑袋,“喂,姓第五的,你的人又爆炸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女孩的话般,她才说完,一群护院人马就涌进了第五春秋独树一格的院子里,急匆匆往水树这边赶来。   他们并不意外于夏雪和雪麒麟的存在。   在他们脸上挤着的,是深刻的凝重和诫备。   “主人,有刺客!”   早先被雪麒麟轻创的护院头领高声喊道。   “行动太快了。”   夏雪发出一声气音,既像冷笑又像是自嘲般,随即扭头望向已经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雪麒麟。   女孩只是眯起眼睛,眸子渐渐点燃起苍蓝色的星辉。   “──是影门的人。”   她捕捉不到一丝气息,而能够在她的感知下完全消声匿迹的,唯独影门有此能耐。   “是杀大哥的凶──”   那个“手”字被先后数声轰然炸响的雷鸣给盖过。   下雨了吗?这是雪麒麟的第一猜测,但这个猜测随即又被狂风给卷走了。   那个角落里尘土猛然冲天,土石碎片在暴烈的狂风裹带下往四方肆虐侵略,在天边透出的那一道明黄晨辉灼烧下,像极一阵狂暴的金色风暴。   最靠近的护院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吞没,稍远处的其他人也被浅射的碎片给打伤。 59、眼眸所注视之物(5)   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   “小雪!”   在第一声爆炸后的下个瞬间,雪麒麟便飞身将夏雪趴倒在地,一边用手按住她不准她抬头,一边伸出右手凭空画了个圈,一层保护她们不受侵犯的苍蓝色屏障,随即在沙石爆风的冲撞下现出了若隐若现的轮廓。   “谢谢雪前辈救命之恩。”   不知道何时躲进屏障之后,单膝跪地的第五春秋诚恳地致谢。   “嗯?”   他怎么时候躲进来的?雪麒麟心生疑问,但是对方已经面色凝重在观看彼端的情况,她也懒得追究了。   “……怎么回事?”   夏雪撑起上半身,闪烁在弥漫尘土里的火焰眸红了她的眸子。   有人在火焰中哀噱悲鸣,院子爆炸的那一角,更是目无全非──泥土被挑翻,树木和花朵都被爆风吹飞卷烂。   首当其冲的护院们更是一团糟,侥幸活着的尽数陷入慌乱之中,而剩下的则落了个面见全非、体无完肤的死法。   “……是火药。”雪麒麟眉头紧蹙。   她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熟练的味道。带来毁灭的味道。   是大炮吗?从哪里来?这种威力……古代很好就钻研火药,所以对于火药的存在,雪麒麟并不感到稀奇。   她所惊讶的是,这大炮的威力之强。   “快,不要集中在一起!”   眼看彼端的护院们互相搀扶起身,还搞不懂情况地聚在一起诫备四周,雪麒麟连忙发出警告。   可是,她的声音还没有传达,第二波爆炸立刻从天而降。   白烟弥漫开来,耳朵轰鸣作响。   这一次,雪麒麟可是看清楚了。   她收缩成竖线状的金色眼眸里,能够看见一连串的炮弹,在远方之山的山腰处伴随接连闪烁的火舌喷射而出,勾勒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抛物线,速度惊人地、射程惊人地、毫不失准地再次在院子里,以火光与冲击埋葬了院子的另一角。   雪麒麟再次按下夏雪的脑袋。   少女一度发出抗议的声音,但很快又被有宛雷鸣的响声给盖过。全副武装诫备着的护院又被爆炸给挖去一角,好几个人爆风中被吹飞出去,还有一些被烧了起来,在火焰中挣扎,却怎么样也甩不掉火焰的纠缠。   如此一看,那些被爆炸碎片给贯穿身体,甚至是直接在光芒里被冲击撕裂要幸运得多了,至少不用遭受折磨。   ──肉烧焦的味道。   ──花烧焦的味道。   ──树烧焦的味道。   眼里的一切很大一部分被点燃,院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那模糊视线的白烟更加肆无忌惮,无孔不入,像极一片干涸的蒸气把整座院子给笼罩着。   恶臭和悲鸣夹杂在阵风里传来,深陷其中的雪麒麟不自觉捂住鼻子。   看见眼前的一片混乱,第五春秋显然也始料未及,凝重地沉默着不作言语,也没有指挥护院们如何行动,任由情况继续恶化、混乱。   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兵器,还是没想预想到这种兵器所喷吐而出的火焰会落在自己的院子里呢?事实上,这种情况也确实是超出雪麒麟的所料。   “哇啊啊──!”   第三次爆炸发生。   第五春秋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撑起身体,结果被爆风吹得一阵摇晃。   “雪前辈,可有办法?”   如此询问的他长发被阵风撩乱,在一片火光里被映照得威风凛然,似乎毫不畏惧那席卷而来的毁灭。   而雪麒麟愣住。   几缕火屑飘落。   这些碎片一飘到雪麒麟周边就被凭空闪现的雷光驱散,闪烁的光芒促使她回神。   “还用说吗?”她勾起嘴角,笑得有点狰狞,“单方面挨打可不是我的兴趣,再怎么样也得还手才合情合理。”   第五春秋会心一笑。   再加嘱咐第五春秋要代为保护好夏雪,他以“不惜性命”作为承诺后,雪麒麟站起身来。她背后的灵墨印往天空攀爬而出,在半空勾勒出数个复杂的纹样。   “后方之土。”   雪麒麟自袖子洒出一层灵符。   那些灵符伴随着她的咒语,自主地凝在半空,有规律地组成另一个轮廓。天空的中的图纹也开始回转,耀出一阵苍蓝色星屑。   彼端再次有火舌喷发。   显然是察觉到雪麒麟正在构建术式了吧,这次的炮击与先前不同。火炮应该不仅是一台,接二连三的陆逐轰鸣声中,彼端密集闪烁的火舌几乎连成一线。   十数颗炮弹洞穿空气,奏响着毁灭的巨响,长了眼般往女孩集中落下。   “墨未央还真是喜欢把好东西都藏起来,时不时都给我一些惊喜呀!”   雪麒麟诡异地发出了愉悦的喊声。   响应着声音,她背后的图纹忽然停转,像是咬合在一起的零件般,组成多重的法阵,连结成了单纯又明确的一个复杂形状。   然后,她跺地。   土地像是承受不住她那一脚般崩塌隆起。   泥土像是肉皮翻开般炸开,裂缝沿着她脚尖延伸出去的直线奔驰,直到院子的墙边,凝聚成巨大的墙壁拔地而起。   炮弹一头撞上了墙壁。   墙壁承受不住炮弹的直击,轰然倒塌,但是碎片却诡异地只往院子外摔去。   原本慌张地打算走避碎片的护院们全部都被震撼在原地。他们没有见识过那种威力的火炮兵器,也没有见识过能够在短时间里筑起巨大泥土石墙的法术,只能像只猫咪般,呆呆地追逐着逐步飘升的女孩。   ──那是一切的根源。   他们只意识到这一点,屏息,看着那宛如飞仙下凡的女孩。   石头泥块支离破碎地坠落间,那个女孩小巧的娇体缠绕着苍蓝色的磷光,己经飞升到半空,背后那蠢蠢欲动着的灵墨印线条,就像是一对巨大的光之翅膀。   她的光辉在抗衡着远处的破晓之光以及在院子里四处肆虐的毁灭之火。二   山腰再次有火舌闪烁。龄   那些不知名火炮的装弹速度堪称迅速,说不定压根就不需要人工上膛,而凛然地正面迎着炮弹的女孩则双手紧抱胸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动作。⒏   “雪前辈!”护院领头高声警告。巫   用不着提醒,雪麒麟早已知道就算自己是宗师之身,遭到弹炮直击肯定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紧接在那一声提醒后,抬起右腿垫起脚尖,以腿为笔,迅速在虚空中拖曳、勾勒出复杂的图腾。她背后的灵墨印也快速地动了起来,组建出数十个光之环。澪   “破军之三!”就   女孩双手一合,睁眼大喝一声。珊   下一瞬间,火光燃亮了天边的一角。六   数以十计的火枪在女孩背后的光环中形成,伴随女孩遥指的方向,交错而无序地激射而出。就   火光精准地贯穿所有来袭的炮弹。   两者同归于尽,在空中爆出一团又一团的灰色尘雾。   雪麒麟伸出食指,在身前凭空搅动起来。“再次盈转吧!”随着她清灵的声音回响,散落的火屑像是受到无形漩涡牵引般,组成数十道流焰,呈螺旋状地往她身前远处集中。   最终,巨大的焰枪汇聚成形、射出。   如劲射的利箭,焰枪化为一道猩红的光芒破空而去。其落点自不用问,便是炮火之源处。   焰枪没有命中目标。   眼见就要降临在山腰之处时,焰枪被从山腰处突然升起的黑点贯穿,在半空中爆散,火屑宛如凋零之花的花辫,片片落向敌我之间。   而那击散焰枪的黑影瞬息不停,势如破竹地撞上在空中飘浮的雪麒麟。后者猛地往下一沉,但最终在距地约莫二十米的高度稳住。   “……‘械鬼’。”   苍蓝色的电光和火花在视野里持续迸发闪烁。   瞥了被自己界域所缠,深陷于雷电组织的网中寸进不得的黑色大戟一眼,雪麒麟锐利的目光最终落在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身披战甲的少女身上。   “雪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械鬼少女把大戟用力往前一推,在弹开雪麒麟的同时,挥下大戟,划出的风压吹得女孩衣袖猎猎翻飞作响。   “早先‘师匠’说我招待不佳,特地让我来稍作补偿,雪前辈觉得呢?”   墨乐乐淡淡地说着挖苦之语。   “嘿,那么急不及待吗?”   面对远方的炮火,和身前的械鬼,没有禁制所制冲的雪麒麟还有余裕露出嘲弄的脸色。   更甚者,她学着夏雪心不在焉的样子,绕起自己的发丝来,正眼都没有望向械鬼少女,直叫后者脸色微冷。   “怎么样?刚才还没有把你打爽,所以再来一次咯?”   雪麒麟再次扬起嘴角,有点狂妄地冷声嘲讽,墨乐乐的脸色更冷了一些,但没有愤怒,似乎是认为雪麒麟只是对自己施以激将之法而已。   女孩的确有此打算。   “雪前辈对我这种后辈宠爱有加,实在是不胜感激了。”墨乐乐面不改色地说,“不过要是雪前辈想要教训一下我这位后辈,那就得看看雪前辈有没有这种能耐了。”   雪麒麟哼了一声。   “好笑。”她甚至拍起手掌来,“刚才有禁制还落得那种狼狈样子,现在没有禁制,你还敢在这里‘吹水’呀?”   不懂得“吹水”的意思,墨乐乐默认成那是某种侮辱之语。   “后辈我是不是‘吹水’,还请雪前辈拭目而待吧!”   咬了咬牙的墨乐乐大吼,单手所持的斧戟移动到可以随时挥舞的角度,在空中压低了姿态。   交锋的瞬间临近。   就在少女以强大的爆发性力道作为驱动力,身体突然往前猛力弹出的同时,远处又是一阵火炮齐发。   震耳欲聋的齐声炮响撼动天地,斧戟与雷枪交锋的声音被衬得微不足道。   十数发炮弹落向女孩脚下的院子里,第五春秋率先抱起夏雪往旁边躲闪,而那些护院也似乎自突然而又不可思议的袭击里镇定下来,迅速拥护上去,奉公职守地以自己的躯体,组成保护第五春秋的最后屏障。   “可恶──!”   她是想拖住自己!雪麒麟明白对方的险恶用心,忍不住砸响嘴巴,在用雷枪卸去劈击后,空闲的左手瞬间雷光闪烁,就是一团电球打在墨乐乐身上。   “呜……   墨乐乐以右臂硬挡,电光在碰到她的臂甲的一刹那,便化为无数电孤蔓延至她的全身,迫出她的低声哀鸣。   大概是在早前庄园受到天飞流的直击,她还没有恢复如初吧,所以界域的雷电才会对她起到了作用。   “别妄想了!”   趁此空档,雪麒麟倒身急坠,借着落势旋转,纤长的右腿斩出巨大的半月形剑气。   幸好,炮弹是齐射而出的。   它们几乎连成了一线,雪麒麟斩出的剑气一口气将它们一网打尽,全都在空中分为两半,偏离了原本的射击轴线,散落在第五春秋等人四周。   漫天而起的尘土和爆风顿时形成乱流埋没了众人的身影。   丢了夏雪的踪影,雪麒麟心头高高悬起,但还来不及有所确定,背后便一阵冲击袭来。   她立刻回枪抵挡,未料在交锋的瞬间斧戟突然变沉。   经受不住突然爆发性加重的力道,雷枪惨遭一刀两段。雷光爆散破裂,雪麒麟在千钧一发间躲开了直劈而下的斧戟,却仍受到上面所缠的风压所撞,被吹飞出十米远,才稳住了身形。   而落空的斧戟,其所带的真气则斩落在院子地面,划出好大的一道裂缝。   “……术式兵器。”   不仅是搭载了机关结构,甚至内置了灵性回路,能够产生不可思议的效果。雪麒麟终于发现在禁制里被压制的不仅是自己,墨乐乐当时也一样。   在禁制中,术式兵器也是无法发动的。   “哎,烦人!”   雪麒麟瞥向自己的右肩,上面已经有一片红肿瘀青,明显是刚才斧戟擦过而留下的痕迹。   她再次在右手以雷光构建新的一把雷枪。   这次的雷枪电流暴躁,自然是因为比上一把灌注了更多的力量之故。   “烦人!”   在恼火的叫骂中,她旋身横扫出雷枪。   雷枪表现得更为狂暴,沿着圆弧形的轨迹大幅伸长,像是一道切割万物的光线把紧接而来第二波齐射瓦解,位于斩轨上的墨乐乐也被迫要下降高度躲避。   那时候,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下面弥漫的尘团里倏地被无形之物钻开了一个洞。 60、眼眸所注视之物(6)   尘团中、护院拥护中,夏雪以袖遮鼻,抗拒着不断吹送而来的滚滚灰尘。   混杂着树根味道的泥土几乎塞满了她的嘴巴。   “该死的。”   夏雪骂着,连续咳了好几下,但仍无法消除那种味道。   真是大意了,她咬着下唇。   对方竟然会出如此强横的手段,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棋局陷入僵持时,对手感到不耐,把棋子尽皆横扫落地一样。   她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待尘团不自然地被贯穿,第五春秋惊觉地大喊“有不速之客”时,夏雪眼里的世界就猛然被黑色的阴影给填满。   “嗯?”   夏雪诧异地低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拔剑,却拔了个空。剑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她的手够不着。   然后,她整个世界都被迅速抽离。   夏雪被撞飞出去──准确来说,是有人抱住她飞冲了出去。   是谁?对方的面容被阴影所覆盖,她辨识不到来者的容貌,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一阵柔软之物所包覆着,垂头一瞧,然后看见那一对足以与自己和对方包裹着的巨大黑色翅膀。   “麒──唔!”   夏雪试图呼救,对方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她视野角落里的第五春秋仍没意识到她被拐走的事实,只是警惕地在诫备四周,完全没有发现不速之客已经出现。   是某种力量在遮掩了这名不速之客的气息之故。   夏雪还发现自身的气息似乎也没有传达出去,否则先不说仍在天上与械鬼激烈交锋的雪麒麟,第五春秋也一定会察觉到异状。   该死的!   是杀大哥的凶手?   脑海里一瞬间联想到这个可能性,夏雪暗咬银牙。她几经扭动身体,终于勉强抽出被抱紧的右手,贯满真气往对方的胸膛印去。   结果,那一掌软绵无力地落在对方身上,不痛不痒。   “呜……”   怎么回事?   夏雪脑袋一阵晕眩,胸口发麻,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们天璇宫的金创药确实不错,不过药谷的麻药显然也不差。”   那会是意识开始朦胧的关系吗?   不速之客声音的听在夏雪耳中如远若近,而且模糊不清。她唯一能准确分辨的,就只有对方的语气。那淡淡的嘲讽语气。   “……你是谁?”   意识已经薄弱到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仍未搞情况状况的第五春秋已经距离她越来越远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浅浅的伤口,想必那就是对方用一把涂有麻药的匕首所造成的。   “──影子。”   理应已经不存在的名字。   怎么可能?那是夏雪最后的想法。弍   紧接那之后,她脑袋一歪,便在“影子”的怀里昏晕过去,引来无数人唾涎的身子整个松软下来,唯独──〇   她的拳头仍紧紧握着。扒   *⑸   “是谁!”〇   雪麒麟是在那黑色魅影钻出尘团,极速往远处飞离时意识到端倪的。⒐   她是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团诡异,宛如一团扭曲影子的存在。叄   此时的她正陷于和墨乐乐的缠斗中,处于几乎抽不出双手的状况,但仍然驱使界域凝聚出数把雷电小剑往对方射去。瘤   他是怎么样靠近的?疚   雪麒麟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气息存在,唯一敢肯定对方肯定是个人。   她知道对方肯定为着某种目的而来,甚至很可能已经达成了目的,所以才会不假思索作出攻击──留有余情地作出攻击。   眼见雷剑即将击中目标,那抹黑影却突然地、不自然地作出九十度转向,前进路径忽左忽右地不断突变,躲开了最先从天而降的两把雷剑。   “……这身法!”   雪麒麟眯起眼睛,立刻指挥雷剑转向,咬着对方的尾巴。   那抹黑影做出一个类似回首的动作。   ──宛如火焰喷射。   她分别向左右延伸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在一阵抖动下,抖落多如星数的黑色羽毛。那些羽毛立刻落后,缠上了紧咬它们主人不放的雷剑,最终爆散。   黑色的羽毛在电弧乱射间落了一地。   “咦?”   没有真气的波动。   那是暗鸦的羽毛?雪麒麟忽然惊觉这一点,瞬间联想到杀夏承业的凶手身上。更让她愕然的是,对方的身法。   曾几何时,影子所展示过的影门身法。   雪麒麟几乎可以咬定对方就是影子的人,只是不知道确实的身份,但理应不是无名小卒,毕竟刚才的身法已经离当初的影子没有逊色多少。   但是,她注定现在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追究到底了──   “雪前辈,雪儿被抓了!”第五春秋焦急喊声自尘团里传出。   被抓了?雪麒麟应声愣住。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怒斥一声“我不是让你照看到他吗?”然后迅速将视线移向那正在远处的黑色魅影。   “别想跑!”   除了这能够无声无息靠近过来的未明敌人外,抓走夏雪的还能是谁?   雪麒麟立刻转身想要追击。   那黑色的魅影倏地扭动旋转起来,一如绽放的黑色莲花,最终漩涡般收束成一点,钻进虚空中消失无踪。   “雪前辈,你在战斗中分神,未免太过不尊重后辈我了。”   雪麒麟来不及去试着感知对方的去向,沉实的破风声便在耳边炸响。   墨乐乐手中的斧戟在大幅度抡动后,从左边扫来,雪麒麟烦躁地抽回彼方的视线,“啧”了一声,右脚轻点在虚空之中。   伴着一环苍蓝色磷光如涟漪般在脚下扩散,身形倏地拔高。她的左脚踩在斧戟之上,再拔高身形后往前翻身,身体上下颠倒地落向墨乐乐身后。   “天旋刹!”   大袖瞬间化为风车扇叶,雪麒麟扭转腰身急速回转,荡出一阵雷刃风暴。   两把雷枪在一瞬之间连续斩敲在斧戟之上,最后两把雷枪甚至合而为一,成为一把雷光大剑斩向斧戟。   暴烈的雷电剑光迸发。   在一阵近乎悲鸣的金属响声里,浑身都被雷电缠上的墨乐乐低呜着飞身后退。   “飞焰!”   仍未停止旋动的雪麒麟大袖一翻,曳出一道火焰的涟漪。   下一瞬间,焰弧化为一道道猩红利箭,向去势未止的墨乐乐倾泄。面对天降流火般的赤焰箭矢,墨乐乐咬牙稳住身形,旋动身体甩动斧戟。   “破!”   斧刃曳甩出一道磅礴的剑气,冲散了箭雨的攻击。   雪麒麟没打算给对方喘息之机,正想将散落的火屑再次凝聚时──   “雪前辈,小心!”   第五春秋突然扬声提醒。   只见落在一地的黑色羽毛倏地飘起,弹跳般转为羽尖正对雪麒麟射出。那些羽毛速度很快,而且无声无息,雪麒麟不仅依靠感知去到辨别它们的位置。   她只能目视这些羽毛。   黑色的羽毛们缠着女孩不放,如同被秋风荡起的落叶般,撩乱了雪麒麟的视线,盘旋在她的四周。它们没有一涌而上,只有是偶发地作出攻击,纠缠着女孩不放。   “该死的!”   闪躲着这些黑色羽毛的攻击,还要抵挡夹杂其中的斧戟的突袭,因为夏雪被抓一事而焦躁万分的雪麒麟霎时有点手忙脚乱。   雪上加霜的,远处又是一阵炮响。   “你以为──嗯?”   火炮响声的规律不同了。   比之前几次攻击更为密集,显然是开始连续射击了。它们所射出的炮弹一瞬间,就铺满了天际彼端。   去你的墨未央!果然还有后着!   雪麒麟紧咬着下唇,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嘴唇给咬破了。   淡淡的血腥味沾上舌头。   垂下头的她气得浑身颤抖,浏海在脸上曳出一层阴霾,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一而再,再而三……墨未央你这贱人!”   反映着主人的躁动心情,自她背后延伸的灵墨印也剧烈地扭动起来,像是在发狂地挣扎着什么似的,不断抖落苍蓝色的光点,连周遭天地的灵气也受到动摇。   一时间,那光景竟显得有些不祥。   “还给我。”她低声呢喃。   潜藏在阴影里的金黄色晴子渐渐被染成苍蓝色,胸前的那不知名印记在一阵辉芒闪烁中现形,若隐若现透在衣服布料的表面。   女孩脸上那狰狞扭曲的咬牙表情清晰无比。   “还给我!”   在女孩放声咆哮的瞬间,世界被苍蓝色的光辉给吞噬。   虚空中不可见的灵气被大量摄取、特化,以雪麒麟为中心,在短暂而迅速的大程度收束,一度埋没女孩的身影后,爆发性地膨胀撑开。   纯粹、暴力的广域攻击。   那些黑色羽毛转眼就湮没在肆虐的真气光辉中,那些飞蛾扑火的炮弹也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而提前一步预知到不妙而抽身后退的墨乐乐避开了首当其冲的结果。   她屈起双腿,交叉双臂,在其中贯注大量灵气,试图挡住那狂暴的爆发,被其中的冲击弹飞出去,在空中翻转了几圈,落在第五府其中一个角落后,又转动了几圈,连续撞穿了几堵墙壁才得以停住身形,途中不知道撞坏了多少东西。   墨乐乐嘴角溢出血红色彩,体内的机关结构一阵悲鸣,体内借由灵性回路自墨未央身上传输而来的灵气濒临见底。   半空中,光辉消散。   小巧的身子缠住一轮苍蓝色薄辉,眸子也闪烁着苍蓝色的星辉,背后则悬有一轮苍蓝色圆环,那个女孩以不容亵渎的姿态再现人前。   她身前横悬着一把雷枪。   和以前的雷枪都不同,那把雷枪沉静,如有实质,但是却更蕴含着更为慑人的威严。   盯着那把雷枪,墨乐乐忽然生起一种渺小之感。   天之雷法。   墨乐乐脑海里浮现了这几个字眼。   “──乐乐,该走了。”   来自墨未央的呼唤,在墨乐乐的脑海里响起。   她起身,双手却颤抖不稳,刚撑起身体便又狼狈地倒下。她体内的机关结构恐怕在刚才的冲击里受到不轻的损坏了。   她再次呕出体内为数不多的鲜血。   没有理会难堪至此的械鬼少女,雪麒麟似乎认为她暂时不足为虑。她握起身前的雷枪,原本平静的雷枪在她的握持下蓦地变得狂暴,剥离出的电弧不断轰在四周的虚空中,引起一阵灵气骚乱。   “墨未央,给我去死!”   即使两者相距不短的距离,墨乐乐依然觉得雪麒麟狂怒的吼叫依然近在耳边,直直地敲落在她肩膀上似的。   然后,雷枪射出。   它在清晨的虚空中留下比破晓之光更为耀眼的光之轨迹,撕破了空间,在连眨眼都无法完成的极短时间里,射落在彼端山腰之上。   墨乐乐只能眼睁睁看着毁灭降临于她师匠的所在之处。   天雷之枪轰落在悬崖处,化为一道雷光激流冲天暴起,随之蔓开的孤光深入那些大炮的深处,将其中的灵性回路尽数破坏殆尽,而本体也在强大的电流通过时被加热地通红,一些脆弱的部分率先融解,那林立着的大炮一具接一具地瓦解倒下。   “……”   墨乐乐没能静待彼方回归平静。   在那之前,雪麒麟已经把扭曲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半空中的女孩衣服出现多处破损,微张颤动的唇间正不想飘出白色的烟气,其中还混杂着闪烁的雷光电孤。   那狂暴的身姿叫墨乐乐屏息。   这时的女孩简直就像传说中能够翻手之间降下毁灭的飞仙。   一个盯上自己的飞仙。   “你也别想指望走。”   女孩的声音莫名地平静,但却有如一记重拳打在墨乐乐身上。   械鬼少女浑身一震,知道自己害怕了。她试图直接摄取外界的灵气,以填补体内即将空虚化的灵性回路,却发现徒劳无功。瘤   那是因为她可以干涉的范围里,所有的灵气都已经归于雪麒麟的操纵之下。零   “可怕的……怪物……”⒉   墨乐乐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墨未央忌惮雪麒麟的原因。¥   不自觉地,她吐出一声不甘又特别无力的气音,自右手再次闪现雷芒的雪麒麟身上垂下视线。e   不甘心。r   她不甘心就此死去,但强烈的死方预感已经在她脑海里勾勒出自己的死状──惨不忍睹的死状。(   第一次──她是第一次如此深刻体会到死亡。三   墨乐乐站起又倒下。)   未料就在她自认为准备好迎死亡时,意外发生了。⑷   她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看见半空中的女孩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最后被撕裂,一朵苍蓝色的花蕾自底下钻出。巴   然后,绽放盛开。岜   那朵奇异之花耀出一圈苍蓝色光辉,雪麒麟痛苦地捂住胸口,像是一只被射中的大鸢般急坠,曳出由光屑组成的轨迹。逝   远处莲湖溅起大量的水花。   雪麒麟掉落湖中,一时再无声息。   就算看到一切的发生,墨乐乐仍因为其过于突兀,而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待她的师匠的呼唤再次在脑中响起,她才猛然回神。   “乐乐,走。”   墨乐乐深知此地不可久留,最后再望了一眼莲湖方向后,才全力驱使已经不堪大用的身体,头也不回地极速离开此地。   有一瞬间,她考虑过趁机要了雪麒麟命,却因为对方刚才以雷枪轰击山岗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打消了念头。   而她是对的。   “墨未央,你还给我呀呀呀呀!”   刚远离第五府,隐入城外黑暗中时,她就听见了那一声响彻天际的咆哮。 61、灯火之下再无蝉(1)   “呜……”   呜咽般的呻吟声不时传入耳中自她唇间泄出。   尽管已经陷入沉睡,被安顿在舒适的被褥之中,雪麒麟仍然无法抗拒胸前印记的蹂躏。她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不时转身,双手不是握拳就是去抓、胸前绽放的花朵,面容扭曲地皱成一团,看起来痛苦极了。   其他人若然痛苦至此,恐怕早就醒来,但女孩却偏偏就是不苏醒。   正因如此,守候在一旁的水云儿才更为担心。   她是在雪麒麟倒下没多久,与贝小路和天玑一同赶到第五府的。那场打斗之激烈,即使是相距不近的夏府仍能捕捉到那狂暴的气息波动。   尽管相信自己师父不会轻易落败,但是仍不免感到担心和焦躁难耐,所以她是直接闯进第五府的。   凭着气息的感知,笔直地往府第核心处那座院子靠近时,她听见了自己师父那一声愤怒的咆哮。   她不知道女孩被夺去了什么,只有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她赶到院子时,雪麒麟已经倒下──就趴倒在莲池的边缘。   女孩胸脯以下的部分全浸没在池水之中,鸟黑如绸的发丝乱麻般铺散在水池之上,唇间因为急喘而不断颤动,彷佛随时都会沉没在池水之中,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样。   这副光景映入眸子里的那一刻,水云儿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不顾一切往前冲去,用与清丽婉约外表毫不搭调的暴躁声音吼住那些企图对女孩施以援手的男人们,毫不在乎衣裙被池水所湿,投身池水而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孩抱了上岸。   而水云儿察觉到那朵花又再盛开,是在将女孩安稳平放在崖边,打算检查她的身体伤势之后。   雪麒麟曾告诉过她,只有强烈的火行灵气才能压抑那朵花的绽放。   水云儿对此束手无策,因为她是纯水之体,并有生而来第二次为自己的体质缺陷感到了悔恨。嗯,她把自己那无法帮助到雪麒麟的体质归纳为一种缺陷。   那一刻,她的脑海竟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而一旁的天玑早就哭了出来,毫无建树可言。   幸好,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贝小路。   她非常果断,见水云儿竟然失神,立刻就抱起雪麒麟,要求第五春秋准备完好的房间,然后迅速将雪麒麟转移过去,安顿在温暖的床上。   留下只顾哭喊天玑,和心乱如麻的水云儿两人,贝小路先让其他人退出房间。   她脱去雪麒麟的衣服,让女孩盘腿坐好后,试图以贯输真气的方式加以治疗,可惜却没有效果。   “有什么方法?”   由于大量输出真气,贝小路如此询问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水云儿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呆呆地盯着雪麒麟痛苦的神色在发呆。   “你有什么方法?”贝小路于是又问了一次,用吼的。   这下子,水云儿终于回过神来。   在为自己的不堪感到内疚和自责的同时,她连忙说道:   “火盘、被子、还有衣服!准备多点火盘,尽量让麒麟她暖和起来!”她太急了,连称呼都喊错了。   贝小路没有闲心去追究水云儿的失神。   得到答案的丐帮代帮主吩咐水云儿扶住雪麒麟让她平躺好,自己则跑出房间,去叫人张罗水云儿所说的东西。   在第五春秋的指挥下,下人们很快就把东西拿来。   帮雪麒麟更换衣服的工作落在水云儿身上,而天玑和贝小路则负责布置火盘。在完成这一切工作,替雪麒麟盖上好几床被子后,她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但是,她就是不醒来。   至今已经足足过去了大半天了,天色也由破晓到了黄昏。   “怎么办……”水云儿呢喃着,心里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积累。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水云儿重视雪麒麟的程度不下于重视自己,已然把对方认知为自身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很多时候,她没有将这种深切的重视以感情形式表现出来。   然而,哭累的天玑趴在床缘早已睡着,而贝小路则与第五春秋询问事情的始没和商讨对策至今未返,此刻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人,她也不再加以克制那深切感情的流露。   如果雪麒麟就此一睡不醒,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水云儿不禁想到这个问题,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如果不是握缠着的雪麒麟手掌仍然温暖,她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复仇才是自己的一切,但只剩下自己独自面对雪麒麟有机会舍自己而去的这个时候,她才惊觉女孩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复仇”。   因为她的存在,对于水云儿而言就是幸福。   ──唯一的幸福。   “请你不要离开我……”   水云儿小声呢喃,不断反刍着。她伸手试着揉开雪麒麟皱成一团的五官轮廓,却获得徒然的结果。   忽然地,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如果她是齐绮琪的话,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如果她是羲和的话,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如果她是北冥有鱼,或许就能帮助到雪麒麟了。   她深恨自己是水云儿。   不,她其实连水云儿都不是,那只是一个虚伪的存在。   “水……”   正陷于自我否定间,水云儿倏地捕捉到微弱的动静。   听见虚弱唤声的她自沉思中回神,抬起头来,花了些时间才听清楚是雪麒麟在要水。她二话不说地起身去倒水。   桌上的水壶是空的。   她愣了愣,然后嫌恶地把水壶摔了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水云儿索性直接驱使法术凝聚水气,茶盏很快就被水所填满。她端着茶盛转身走回床边,却停在了第三步。   她看见了那一盏诡异地明亮的木制灯笼。   灯笼散发着昏黄而淡弱的火芒,却诡异地清晰亮眼,柄子很长,几乎可以用“杖”来形容。   那东西一开始并不存在。   灯笼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床边的少女给带进来的。   “你是谁?”   水云儿警诫地问道,注意到那名少女脑袋两侧的羊角   是武妖?她怎么进来的?是北冥前辈的弟子吗?一瞬间,有无数念头闪过水云儿的脑海,不忘展示纹在身体的复杂术纹,准备随时驱使法术作出攻击。   “嗯?”   羊角少女微微侧头,在数量惊人白发流泄间,用那一对灰色的眸子望向水云儿。那是一对充满知性,而且深藏光辉的呈矩形眸子。   “你问了个有趣的问题。”   少女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只有微弱的变化。“你就是水云儿吧?”她紧接着问。   “我是。”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水云儿蹙起眉头,敌视的态度没有任何减弱。在此时此刻,任何接近雪麒麟,不知底细的人都被她默认成敌人。   “真是可怕。”   羊角少女发出一声嘲讽的短促气音,拿前端挂着灯笼的杖指向水云儿。   “雪麒麟的传上,记载着你温顺婉约,而且喜欢微笑。现在看来恐怕是情报出了错。闲逸庄的情况大不如前了。”   水云儿沉默以对,开始有点不耐烦。   “你究竟是谁?”她眼里的敌视加深,“不准你碰我的麒麟。”   “你的麒麟?”   羊角少女彷佛听见什么惊天之语般瞪大眼睛。   紧接着,她把那灯笼移向雪麒麟,嘲弄地呵笑了一声,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很抱歉,她并不属于你的。”旗   “……”②   水云儿不作任何回答,实际上却为自己会说出“我的麒麟”这四个字感到混乱。彷佛看穿了她内心的纠结般,羊角少女不带感情地静静摇了摇头。叄   “你对她抱有不该有的感情。”邻   “我……”水云儿欲言又止。⑷   她找不到任何词语辨解,一直都知道自己对雪麒麟有某种不该有的感情,但不能明确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不去到承认。I   但此时话已出口,落在别人的耳中,她不能不承认。X   “嗯……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七   转着长柄灯笼,羊角少女感到愉悦般轻笑起来,没有对水云儿加以责难。水云儿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个身份不明的奇怪少女,不知道如何是好。I   “越来戏剧性的历史,就越引人入胜,百家争鸣时代的历史之所以如此让人陶醉莫过于此。水云儿,你说呢?”I   那是一段被尘封的历史。I   历史往往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百家争鸣时代的一切几乎没有记载在任何史书之中,被那个时代的胜利者给人为抹消,而眼前的少女却表现得像是熟知那一段历史一样。是   她不是普通的人!水云儿如此认定。   眼见自己提问的对像只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彼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羊角少月有点提到没趣地叹息一声。   “雪麒麟,我刚出来,你就落得如此狼狈的样子,彷佛是我害了你似的,你教我写不写进去你的传记里是好?”   这句话传进了耳中后,水云儿立刻自沉思中回神。   “你是闲逸庄的人?”   少女没有听漏那一句“要不要写进你的传记中的”问句。   与此同时,她生起一个疑惑:小师父的传奇,不是由望川公子负责的吗?   “是,也不是。”羊角少女给出梭模两可的回答。   “你究竟是谁?”   在半晌无言后,水云儿不知道第几次询问对方的身份。   这个穿得像是西域武娘,手持奇怪灯笼,腰后横挂在一卷大卷轴的,白得吓人的奇怪少女究竟是谁?   “白泽。”   羊角少女首次回身正视水云儿,眸子徘徊着难之分离的悲哀,嗓音充满着悠久的古意。   “书姬白泽──又被称为书师。我只是一只观望了无数岁月历史,喜欢吃书的山羊罢了。”   那是一句像极诗歌的话语。   **   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意识苏醒之时,雪麒麟猛然在床上弹坐起身子。   盖在身上的薄被快速滑落,身上衣衫不整,衣襟大幅躺开至几乎遮不住隐秘的部位,露出大片如雪的细腻光滑肌肤。   上面没有残留任何痕迹,但是“花开”的触感还残留着,雪麒麟伸手轻抚印记所潜藏的位置,指尖感受到温暖而细腻的触感。   “……我这是?”   记忆还未接上,雪麒麟茫然地四下张望。   床的角落里盖着好几床厚被子,陌生的房间里放满了已经熄灭的火盘,而窗外繁星点缀。   此时似乎正值星夜。   借着月色星光,她注意到并排在自己床缘的两颗脑袋。   尽管脑袋的主人都面朝下趴着,埋首于手臂环起来的小窝之中,但雪麒麟仍然能够瞬间认出正沉沉睡去的两人分别是天玑和水云儿。   两人都睡得不安稳,微弱而规律宽呼吸偶尔出现不自然的加重和间断。   接着,她才捕捉到眼角的一抹昏黄色光芒。   又有一阵翻页声响起。   她循着声音,往光芒源头看去,最终映进雪麒麟眼里的少女,叫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   床旁,白泽绕着修长的双腿,坐在椅子上翻着某本书藉。那昏黄色的灯火源自于斜靠在椅子背后的长柄灯笼。羊角少女正是就着那灯笼的光芒在阅读书本。   “原来你也会好好地看书,你不是只会吃书吗?”   声音意外地干涩,但是清灵依旧。   从这句下意识问出的问题来看,相较羊角少女会出现在自床边一事,雪麒麟更诧异于她会正常地翻阅书本。   “你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白泽头也不抬地回答。   待看完这一页,不快地啪一声用力阖上书本后,她才抬起平静的眸子望向雪麒麟。   “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   雪麒麟身体有点虚弱,还未理清因为痛楚残留而导致混乱的思绪。白泽把书本放在外侧无法被前摆完全遮住,并拢的大腿上,雪麒麟因而注意到白泽穿着的暴露。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白泽身上巡梭了一开,最后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你这是什么打扮咩?”   “你喜欢向别人的喜好说三道四吗?我是只山羊,就算人身时没有一身皮毛,仍然相当不耐热,这样穿清凉点,也便于行动。” 62、灯火之下再无蝉(2)   白泽微微扬起眉头解释。   “你是昨天清晨晕倒的。”她接着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这是第五府的房间。”   也说是说,她已经睡了一天有多了。   白泽伸起纤长的玉指,指向雪麒麟的胸前。那手指在烛火映照下缠着一层淡淡的薄辉,看起来一触即碎,散发着诡秘的虚幻感。   “花,又开了。”   白泽吐出气音,彷佛是她惯常不高兴哼声的简短版,又像是一声嘲讽。   “是你疯了胡乱地驱动灵气的原因吧?它受到刺激,自然再次长出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她望向雪麒麟的严肃目光里,略有责怪之意。   “……又是玉耀的印记。”   雪麒麟摩挲着胸前的肌肤,喃喃地说。   她的思绪已经清晰了许多,能够想起自己昏倒前,那朵苍蓝之花肆虐自己身体的触感,而且房间里放置的火盆也能很好地说明原因。   胸前的肌肤依然嫩滑,找不着任何异样的痕迹。   那样子的感觉真不好受。   像是被人在自己体里埋下了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备受压抑,纵然想加以抗衡,也有种力不从心,不知道从何抗衡的茫然。   她恨不得再次刺激那朵花,使它再度“破土而出”然后自己一剑将之斩落。   理所当然地,她注定不能如此自暴自弃,毕竟那很可能将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为着无法拔除玉耀植入自己体里的东西感到郁闷烦乱,连骂了几声“该死的!”后,雪麒麟忽然轻“呜……”一声。   女孩捂住胸口,身体一阵摇曳,幸好白泽及时扶住了她。在深呼吸了几次后,雪麒麟朝白泽投以感激的眼光月'费群?8':5?76:!63.442,后者却明显地皱起了脸。   “你的身体情况,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嗯……”雪麒麟简短回应。   她的胸口正在隐隐作痛。   那恐怕是自己发疯暴走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仍未很好地恢复之故。   当时,她先是不要命地大量特化周遭的灵气,引起灵气爆发,然后又耗尽大量真气使出“天之雷法”瘫痪墨未央的火炮。在短时间里如此大强度压挤力量,尽然是宗师之身也不可能不受到伤害,遑论在那之后还有玉耀所刻下的“伪生死印”蹂躏。   “你得好好休息。”   白泽不容置疑地说,扶着雪麒麟让她躺下,结果她的脑袋一碰到枕头,又猛地弹起身子。   “对了,小雪呢?”   女孩激动地抓住白泽坦露在外的肩膀,瞪大满是焦急的眼睛丢出这个问题。   她想起了夏雪被抓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女孩过于用力的关系吧,白泽有点吃痛地拧紧了眉心。她没有拨开雪麒麟的手,只是瞥了自己肩负被抓住的位置一眼,便再度正视对方。   “我不知道。”   在急于知道答案的人们面前,“不知道”三个字是他们最不想听到的。雪麒麟也不例外,脱口而出就是不耐烦的一句: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哼,收起你狭隘而且廉价的期待,雪麒麟。”   白泽试着移开雪麒麟抓住自己的手,却发现她再如何用力,那小巧的手掌依然纹风不动,于是她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一直跟她在一起,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却跑来问我?不合理,就算是笑话也太无趣了一些。”   她把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臂,那一对眸子透露着她的不满和不快。   “你最好冷静一点,我弱不襟风,手快要被你捏断了。”   原本已经因为白泽的反问而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然后又听见平静得不像是在控诉自己恶劣行为的一句话,雪麒麟几乎呆场当场。   她下意识捏了捏白泽的手臂。   不算弱质纤纤,恰到好处的肉感赋予它很好的回弹力,惹得雪麒麟又再捏了几下。   “捏够了吗?”白泽目露不悦。   雪麒麟“呀!”地回神,这才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她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脸色微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你怎么不早点说?”   秀发响起流水般的磨擦声,雪麒麟抓了抓脑袋,讪讪地埋怨着说。白泽立刻用冰冷的眼神回敬过去。   “我认为你的问题比较重要,所以就先回答了,这成不了你加以埋怨和恶人先告状的理由。”白泽难得换上横蛮的语气,“你应该送上一屋子书给我赔罪。”貳   “好吧。”(   雪麒麟为自己的丢脸举动深深叹息,随即尚算诚恳地红着脸朝白泽说了声对不起。九   至于,对方要求赔礼的话,她理所当然地当成耳边风处理。)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雪麒麟姑且冷静了不少。她一边回想昏倒前的画面并加以梳理,雪麒麟不死心地再问:O   “你真不知道小雪的下落?”V   这次的语气平静了不少,但只是受到克制的结果,女孩的心情依然焦躁万分。⑶   “你还真是期待我什么都知道啊……”吧   白泽受不了似的叹息一声,雪麒麟立刻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器   “你还不如问问你的徒弟和器灵比较妥当。”I   白泽呶了呶下巴,指向的位置上正有两颗埋首在手臂窝里的脑袋。⑶   尽管雪麒麟和白泽已经聊上了一会儿,期间两人也没有很刻意地压低音量,尤其是刚才雪麒麟一度激动时更是提高了声量,却依然没有吵醒这两人。   天玑应该纯粹只是睡得沉而已,但水云儿想必是真的累了。   “你想知道夏雪的下落,就叫醒她们问问吧。”   诚然,水云儿应该被白泽更清楚情况才对。   雪麒麟一度生起叫醒水云儿,询问究竟的念头,结果她才一伸出手,白泽又说:   “不过,你的弟子彻夜未眠,照顾你一夜就是了。你出的汗,都是她帮你抹的。你迷迷糊糊地喊喝的时候,都是她去倒水来喂你的。”   白泽以水云儿当作要胁。   她已经很累了,你还要叫醒她吗?理解到这一层意思,雪麒麟随即便顿住了手。她觉得白泽的手段有些卑鄙,但也不得不打消询问水云儿的念头。   雪麒麟不想吵醒她。 63、灯火之下再无蝉(3)   既然如此,她只好去问其他理应知情的人了。   “我去找第五春秋。他在哪?”   一边问着,雪麒麟掀开已经滑到腰间的被子就想下床。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光洁裸露的双腿往地上移去,不想惊扰到水云儿和天玑两人。   “你还真是不肯罢休呢。”白泽表情多了些惊奇。   “小雪安危不明……她一定很害怕才对。咦,我的鞋子呢?”   雪麒麟找不着鞋子,双脚开始在地上摸索着。   “这种情况,你就算让我睡也睡不着啊。”   说着,她尽可能弯身去探视床下。   床底依然没有鞋子的踪影,她又直起身子,耐心地四下张望,终于在水云儿的屁股下看见了她被压得不成形的鞋子了。   这下麻烦了,怎么拿呀?雪麒麟烦闷地站了好一会儿,觉得诸事不顺。脾气一上来,她就跺了跺地,轻啐一声,自暴自弃似的乱挠头脑。   看着这样子的女孩,白泽歪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静默无声。   蓦地,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雪麒麟立刻看了过去,那个女孩刚好推门而入。   “嗯哼?”   来者注意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愕然抬头,待对上雪麒麟的视线后,脸上溢出惊喜的表情。   “我的姑奶奶,你总算是醒了啦?”   会以这种粗鲁的用字说话的,自不用问就是贝小路了。   在雪麒麟沉睡期间,她看起来也不轻松,虽然精神勉强还算饱满,但是积在眼角的疲倦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   贝小路是个讲究情义的人。   雪麒麟倒下之后,贝小路肯定会主动承担了许多本不属于她的烦恼──雪麒麟的烦恼吧。   思及此处,雪麒麟只觉得内心有点暖暖的,就像沉在温度适中的暖水之中一样。   “你笑什么?”   贝小路挑眉问,雪麒麟摸了摸。嘴唇真确实带着些许孤度。   “老娘都快烦疯了,姑奶奶你就安安乐乐睡了个好觉。看着你睡觉的样子,老娘恨不得赏你几巴掌。”   贝小路愤愤地骂骂咧咧着,走过来的步伐有点不自然加快,不过与其是气的,更像是想要快点确认雪麒麟的情况。   “这样能算安乐吗?”雪麒麟苦笑回话。   刚停定在她面前的贝小路听了,重重地叹出口气:   “你应该在意自己多一点。”   那真不像是她风格的话。   雪麒麟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乖巧地“嗯”了一声。   “我会的啦……”她脸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   “瞧你的娘样。”   贝小路没好气地朝雪麒麟敬以一个白眼,接着把目光移动到一旁的白泽身上。   “你这小浪蹄子怎么还在这里呀?”   白泽似乎已经待在这里好一段时间,而且早就和贝小路打个照面。那应该不算是一次愉快的经历,贝小路现在的眉头可吊得老高了。   对于贝小路隐隐针对自己的态度,白泽处之泰然。   “贝代帮主,我知道你孤儿出身,但现在好歹也算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人物,多注意一下言行吧。”   白泽没有在言语上落下风的打算。   “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火爆性子,现在又受到诸多事情所困,贝小路气得涨红了脸,僵硬了脖子。   她怒瞪着白泽,恨不得马上与她大战三百个回合。   “小路,你冷静点咩……”   白泽身体有多弱不襟风,雪麒麟多少有些察觉。她真怕贝小路一怒之下会把白泽给拍死,于是连忙挡到后者的面前。   “她是我朋友啦,你们好好相处呀!”她凭空推搡着两只小手掌说。   “你怎么跟这种穿得整个大食舞娘似的女人交朋友?”   总觉得贝小路的质问带着奇奇怪怪的味道,雪麒麟一时间联想到抓奸的情况上去,脸又不争气地羞红了。   她真想大喊:“你在瞎想什么?”但又觉得贝小路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结果,贝小路又接上了一句:   “你怎么衣衫不整?”她盯着雪麒麟还没有紧上的衣襟,“你们干了些什么?奶奶的,雪麒麟,你该不会是──呸!”   不知道贝小路想象到哪里去,突然嫌弃地退开了些许。   未料她绊到了水云儿的脚,身体一度往后跌去,但在即将碰地时,她双手一撑,以一个漂亮的后翻重新站稳。   “你们是哪种关系?”贝小路望着白泽和雪麒麟的眼神很奇怪。   雪麒麟捂住额头,只想原地爆炸。白泽却不知道怎么想的,露出了挑衅的表情,彷佛在问:“是又如何?”   “小师父?”   “呀,是我!”   十有八九是被贝小路刚才那一撞给惊醒吧,水云儿揉着还有些迷糊的眼睛,望向了雪麒麟。   不知怎的,一听见她的呼唤声,雪麒麟就心虚地僵直了身体。   水云儿茫然地环顾了四周一圈,目光扫过白泽时有某种古怪的情绪一闪即逝,既不安又胆怯,惹得雪麒麟“咦”了一声。   “你醒了呐?”   目光最终回到雪麒麟身上,水云儿惊喜地问道。她撑着床缘起身,但或许是跪在床边久了,脚有点发麻的原因,她忽然“呀!”的一声就要跌倒。   雪麒麟连忙上前抱住她的腰。   水云儿那发育良好的双峰抵在了雪麒麟的胸前,轻轻磨擦之下有点种奇怪的感觉产生,雪麒麟差点也没有站稳。   “是小师父的味道呐。”   可能是恶作剧吧,水云儿把自己的脸埋在雪麒麟的发丝间,还用力闻了闻。   贝小路和白泽的目光望了过来。   迎着两人感情各异的视线,雪麒麟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对不起呐……脚有点麻。”   在雪麒麟的扶持下,脚步不稳的水云儿坐在床上。她握起掌头槌了槌大腿,然后捏起小腿来,看来腿真的麻得厉害。   她究竟跪坐了多久呀?雪麒麟有点心痛。   “我来帮你咩。”她说。   然后,女孩坐到自己的徒弟旁边,搬起对方那对纤幼的双足放到自己大腿上,用因为贯注火行灵气而微微发热的两手,开始帮她按摩起来。   水云儿“嗯”地轻吟一声,眯着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享受。   “谢谢小师父。”她笑着说。   “小事啦。”雪麒麟没好气地说,“你睡觉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呢?”   责怪着自己徒弟,她既心痛又有几分不满。   水云儿只是笑了笑。   “哎哟,我们的姑奶奶真是疼自己徒弟都快疼出花来了。”   “我现在真的会开花啦!”雪麒麟郁闷地撇了贝小路一眼,“干嘛?你羡慕吗?你坐下,我也帮你揉揉?用尽全力。”   “去你的。”贝小路回敬一句脏话。   左看看贝小路,右看看雪麒麟,水云儿觉得很有趣般窃笑几声。白泽则有点提起不劲,自顾自地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器   “你要吗?”二   突然惊觉的白泽回头望来。I   “哦,那顺便吧。”雪麒麟确实觉得有点渴了,就承了白泽的好意。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横挂在白泽背后的大书轴。I   “小泽,你背后挂的什么东西咩?你的随身干粮?”I   难得睁大那对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回身走来的白泽瞪向雪麒麟。%   “随身干粮?再天马行空也得有个限度。”邻   她把满了茶的茶盏递给雪麒麟,坐回原位上再次翘起线条优美的长腿。她身量很高,腿相当长,露出的肌肤更是白得晃眼。似   “不要脸。”贝小路嘀咕一声。究   瞄了贝小路一眼,白泽喝了口茶,然后对雪麒麟说:妻   “这是你的‘传’。”珊   “我的‘传’?”雪麒麟诧异地眨了眨眼,“怎么在你手上啊?而且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不是很显而易见了吗?”四   白泽对水云儿勾勾手指,水云儿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面色古怪地伸出双手,接着了白泽喝光了茶水的茶盏。)   “以后由我来负责写你的传,有什么意见吗?”她旁若无人地问。   “可是我答应了望川──”   “我是书师,我说了才算数。”   会不会霸道了一点?雪麒麟“呃……”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抓了抓头,最终只能挤出一句:   “这不太好吧?”   “望川已经答应了我。”   话已至此,雪麒麟也不太好表示反应。不过,白泽接下来说出的话,依然让她目瞪口呆。   “所以,你以后到哪里,我都跟着你。这是为了确保所记之事足够事实的措施。当然,眼见不一定为实,但可信性依然相当于高,而我也不认为你能瞒过我的眼睛。”   “哟哟哟,你那么确定的咩?”雪麒麟反嘲。   显然地,她更在乎对方质疑她的事情。   “依你表现出来的智慧,你还远远不够格。”   “什么!这是在说我蠢的意思吗?!”   激动地质问着,雪麒麟看向其他两人。只见她们都挂着认同的表情,贝小路甚至还点起了头来。   雪麒麟傻眼了。   挑衅般扬起嘴角,白泽睡眼朦胧地拿起刚才正在看的书翻开,不再理会雪麒麟,继续阅读起书本来。   反应过来后,雪麒麟气得都快原地爆炸了。   如果不是水云儿的小腿正压在她的大腿上,她恐怕都得跳起身来,朝贝小路施以正义的铁拳了。   “认命吧。”贝小路同情地拍了拍雪麒麟肩膀。   “滚!”   啪一声拍开了贝小路的手,雪麒麟一阵气闷。   不知为何,看着天玑这样子仍能呼呼大睡,甚至还在鼻孔吹着随着呼吸一大一小的气泡,她就来更火大了。   “死小玑,起来了!”她一拍天玑的脑袋。   天玑“呜!”地闷哼一声,按着被打的位置抬起脑袋。她见到雪麒麟已经醒来,就说了一句:“麒麟,你醒了啊,那我睡床上了……”然后迷迷糊糊地爬上床,蜷缩在床转眼便再次沉入梦乡。   见到她如此无忧无虑,雪麒麟所有感情都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她事到如今才端着白泽为她倒的茶凑到唇前。   喉咙意外地干涸,嘴唇一碰着水,她就一口气将之喝光,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水云儿便自告奋勇地替她再倒了一杯。   雪麒麟把第二杯水也给喝光了。   “小路、小云。”她突然露出正色,依序望向两人,“小雪的消息,有吗?”   话题终于还是回归到她最在意的事情上。   事实上,她醒来至今都急切地想知道夏雪的情况。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必须先冷静下来,才能很好地作出判断,所以才会有了刚刚的打闹。   “老娘听第五春秋说,你家的执事长老是被墨未央给抓走了。”   彷佛已是预料之中,两人闻言后对望一眼,最终由贝小路负责开声回答。   “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场。”雪麒麟垂下脑袋,自责地说,“她是在我眼底下被抓走的。”   默然半晌,她摇了摇头,甩去那于事无补的内疚之情,再度抬头望向贝小路。   “知道她的下落吗?”   她问,自然是因为想要去解救夏雪,带她回来之故。   “你打算去救她是吧。”贝小路奉上“我懂的”表情,“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你不要冲动。”   “这不是好端端坐着吗?”雪麒麟皱起鼻头。   真的?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雪麒麟几次,贝小路才相信了她的说法。   “她应该就在那个庄园。”   “嗯?墨未央没带走她?他还在那里?这不是在等我打上──等等……”   说话戛然而止,雪麒麟惊觉到不传之秘般眯起眸子,眼神随即变得锐利。   “难道那才是他的目的?”   想起墨未央之前针对自己的部署,雪麒麟会联想到这个方面也是合情合理。   “是的,墨未央应该就是在等小师父你自投罗网呐。”   水云儿的声音莫名地有点阴森。   不认为自己徒弟会用这种口吻说话,雪麒麟以为自己听错,而水云儿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挂上担心的表情。   “小师父,我明白你担心夏姐姐的心情,我也很焦急。但是你务必要三思呐……墨未央是志在于你,他肯定有所准备。”   水云儿字里行间都只透着请求雪麒麟多加小心的意思。   她没有打算阻止雪麒麟,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师父不得不去,纵然在面前静待的会是毁灭,为了拯救所重视的人,女孩依然会一如以往地凛然向前。 64、灯火之下再无蝉(4)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将手掌叠在水云儿的手掌上,雪麒麟抬头望向水云儿,做出个挤二头肌的姿势,彷佛是想证明自己的强壮──尽管她压根挤不出什么来。   “放心啦,我不会有事的,死不了死不了。”她以打趣的口吻说。   水云儿回以淡淡的笑容,但能够看出只是在强颜欢笑。   “你能劝着她就有鬼了。”贝小路不识相地插嘴。   “喂,你懂不懂察言观色呀!”雪麒麟没好气地反驳说,“要是你弟子被人抓去,我不信你无动于衷。换成是你,你肯定早就坐不定,出去横冲直撞了。”   贝小路是听得无言以对的,最后她撇过脸去,不再说话。见状,雪麒麟又把视线移向水云儿,坚定而有力地说:   “我之前跟小七说过,就算丢了半条命,我爬都会爬回来你们的身边。”   水云儿盯着雪麒麟那叠在自己手上的小手掌发呆,只轻“嗯”一声应答。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白发倾泄的侧脸被灯火映得多了些许落寞,眸子里的水色涟漪不断,彷佛随时都会流淌下来,但也似乎夹杂了几分会心的笑意。   那是个极其矛盾的表情。   雪麒麟无法辨识其中所含的全部意味,唯独知道水云儿担心自己,于是握紧了对方的手掌,试图在安抚她的同时,让她感觉到自己确切的意志和存在。   “小师父,再帮我捏捏脚呐。”   经过约莫十秒的沉默后,水云儿再次挂起淡雅的笑容,有点调皮地对雪麒麟请求道。后者愣住片刻,回了句“我很乐意!”就再次捏起水云儿的小腿来。   水云儿的腿长得很漂亮,小巧的指甲更是泛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水色。   触感也相当地好,凝脂似的,如果不是现在夏雪安危不明,雪麒麟无心享受,这个女孩恐怕早就因为能够揩油一事笑开了花。   “第五春秋已经派人出去了哦。”   不知道雪麒麟心中的龌龊念头,水云儿突然言归正传。既然无法阻止她,那就支持她──水云儿最柔顺的地方正是在此。   “第五家在金陵的势力不小。”白泽漫不经心地说。   水云儿点头附和。   “金陵本就是大族盘根错据的地方,大族互相抱团的事屡见不鲜,第五家如果真的愿意欠下人情,可以调动的力量就算是朝廷也得忌惮几分呐。”   “丐帮呢?”雪麒麟将目光投向贝小路,“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娘嘱咐过了。”   贝小路抱胸,摆出很理所当然地模样。   “要他们特地留意夏长老的去向。那个庄园也有丐帮的人在盯着,只是……”   一向爽快的贝小路像是遇到什么难题般,难得迟疑起来,没有把话说完。   “怎么了吗?”雪麒麟歪头追问。   “你。”贝小路莫名地来气,猛地一指雪麒麟鼻头,“都怪你这混帐。你们闹的动静太大了一些,惊动了镇国卫。”   “呃……”   雪麒麟讪笑几声。   那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戒、严了吗?”水云儿凝重了表情。   她似乎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是因为这段时间都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吗?雪麒麟暗自思忖着。   “不戒、严才有鬼了。”贝小路既无奈又好气地回答,“先不论有宗师在城里疯狂乱轰,而且还有火器参与其中。奶奶的,那他娘的可是火器呀!军用的呀!违禁品,知道吗?违、禁、品!”   弓弩以及火器都是严令禁止私下藏有、使用和铸造的东西。   而后者比前者更为敏感。二   这也是为什么天璇宫铸剑房也会极小规模制作一些弓弩,但偏偏就是不敢碰火器的原因。九   不过,雪麒麟认为墨未央所制造的火器威力之强更值得官府和镇国卫在意。)   雪麒麟并没有见识过华朝的火器──据说那都配备在皇宫的禁军,以及镇北府的精锐之中──但并不妨碍她作出某些判断。林   墨未央肯定比朝廷掌握更超前的火器技术。务   如果她没有估算错,当时那些火器射出的炮弹足足跨越了五里的距离,在精准地命中目标后,还保有相当不俗的威力。⑶   更惊人的是,那些火器还有快速连射的能力。吧   对比于华朝整体的科技水平,雪麒麟不认为在缺少机关术的情况下,华朝可以制作出那种堪称“超前”的火炮。弃   辖内突然惊现这种违禁兵器,而且威力还如此不同寻常,其中还有宗师介入,金陵城知府实施戒、严,镇国卫介入调查也是不足为奇,更别说这次事涉第五家了。易   他们的神经肯定紧绷了起来。衫   “驻军也进城了吗?”水云儿思索片刻后问。   “还没有,只进来一支百人规模的部队。”贝小路朝外面呶了呶嘴,“现在就驻扎在第五府不远处,大概又是美名曰:‘要保护第五府’了吧。”   依到墙边去,贝小路不无嘲讽地说。   “有史以来,当权者都喜欢一种行为,叫造粉饰。”   翻开新的一页,白泽如同局外人般悠然地插嘴。   贝小路不满地瞪向她:“穿暴露的,你不说话,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哑的。”白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没有搭理贝小路。   嗯,这两个人的相性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反正老娘和其他弟子都无法好好活动,怕会触到官府的霉头,现在街上的巡捕也多了。”   在瞪了白泽好一会儿后,贝小路才终于收回视线,说明了当下丐帮的情况。   “那第五春秋呢?”雪麒麟把重心移到第五家上,“他人呢?”   “第五公子应该在应付镇国卫和官府呐。”水云儿苦笑着。   然后──   大概这就是所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吧。   说时迟那时快,水云儿话音刚落,贝小路突然扭头朝房门之外投注视线,而雪麒麟更比她快上一步将视线移到那里去。   “看来是应付完了。”   贝小路闭上一只眼睛,雪麒麟嗯一声应答,同时把自己的衣领紧上,遮住那一直外露的春光。水云儿也把腿足从雪麒麟身上移了下来。   等她们准备妥当后,贝小路才离开墙边打算去预先开门。   时间算是恰到了好处。   门扉一推开,雪麒麟的视线就借着越过贝小路的肩膀,看见第五春秋正打算抬手敲门的模样。   他的动作就这样停在半空。   如果这一下敲下去,就会敲在贝小路头上,他因而显得有些尴尬。   “谢谢贝前辈。”   第五春秋反应很快,稍微退后身形,便索性拱拳朝贝小路致谢,整个动作转换看起来十分自然。   一般而言,受礼的一方大概也会配合地回礼吧。可惜他面对的是贝小路。   “别弄这些虚的。”   贝小路不耐烦地单手捏腰,在门前让开了身子。   “赶紧进来,还有很多事情得问你呢!尤其是老娘的那位姑奶奶。”   第五春秋欣然地走进了屋子,而听见贝小路又称呼自己为姑奶奶的雪麒麟百般无奈地问贝小路说:   “你这个姑奶奶的称呼究竟要‘耍’到什么时间咩?”   “你不是赌赢了老娘?”贝小路诧异地看过来,顺手关上了门,“老娘这不是愿赌服输了吗?”   “我是让你喊我姐姐,不是姑奶奶!”雪麒麟指出实情。   贝小路摆出一副“真是懒得理你”的神态,走回原来的那个位置继续倚墙而立。   “在老娘眼中,比老娘辈分大的女性都是姑奶奶,有什么问题吗?”   很明显,贝小路还为着自己在那场赌局里落败一事耿耿于怀,会有“姑奶奶”的称呼大概也是小小的报复。   “可以吗?”   走到桌子旁的第五春秋指着椅子询问。   觉得他未免太有教养一些,雪麒麟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是主人我是客,你想坐就坐,用不着问我的啊。”   第五春秋淡淡苦笑,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说着“毕竟雪前辈是长辈”这种话。还不知道年纪大呢,雪麒麟双眼一翻,不免有些许郁闷。   “小雪的消息呢?”她不忘正事。   屁股刚沾上椅子的第五春秋听了,挤成好看的眉头。   “雪儿的行踪还不能断定,但是──”   “但是?”雪麒麟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因为被打断说话而感到任何不快,第五春秋静静地迎向雪麒麟焦急的视线。   “知府已经盯上了我,虽然第五家是受害者,但是身份也十分敏感,几乎全金陵的目光都移向我这边,而且……”   他换上意有所指的目光。   “雪前辈就在这里。”他又看向贝小路,“贝代帮主也在这里。”   “我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可恶!”   贝小路气愤地握拳猛地槌向墙壁,屋顶在一阵晃动下掉下些许灰尘。   经过帝都一事,朝廷和武家的矛盾实际上是恶化了许多。尽管朝廷明面上没有宣张帝都的事情,但如此大规模的械斗怎么可能秘而不宣呢?现在大江南北茶余闲后期,总是会议论到那件事。   其中有一点值得奇怪,就是朝廷在那之后沉寂起来。   可能是北方的动静让那个男人有些忌惮之故,而西域在早阵子借道予北国军队也是值得他的深思,所以才暂时放下对武家的压挤,也没有出台针对性的政策。   但是,这决不意味着地方官府不会奉迎圣意。   武者们不闹事还好,但是现在雪麒麟他们却在金陵城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会被金陵知府和镇国卫加以注视也变得可以理解。   白泽的鼻子似乎有点敏感,在灰尘扰攘下可爱地打了个短促的喷嚏,中断了雪麒麟的思绪。   “真粗鲁,一点也不优雅。”她揉着鼻子似是埋怨。   “你说什么?”贝小路不甘示弱,怒声吼了过去。   “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干涉太多。”   白泽阖上书本,没有回应贝小路,反而用那对像是睡不醒的眼睛扫视众人,   “对方这是有恃无恐。事情就算闹大了,武者一方受到的关注和应对肯定远比墨家要多。”   “你的意思说,我当时就应该挨打?”雪麒麟听明白白泽暗藏的意思。   白泽转向她,摆出“难道不是吗?”的眼神。   “你应该带着夏雪和第五春秋退避到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动作,官府和镇国卫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墨未央身上。皇帝再有意思提拔墨家的势力,但他私造火器也是一处把柄,基本上讨不了好。”   “白泽姑娘所言甚是。”第五春秋叹道,“但是雪前辈当时反击也实属无奈,要怪就只能怪,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有违上意吧。”   “有些东西我们改变不了,所以我们只能改变自己。”白泽说得理所当然。   “够了!所以你才龟缩在那个禁书库之中,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当一个旁观者吗?”   意识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   雪麒麟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至今未搞清楚夏雪去向,觉得十分烦乱之故,还是白泽那种总是高高在上,看清楚一切的口吻让她感到气恼的原因。   无论如何,话已出口,雪麒麟后悔莫及。   只见白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眸子动摇不已,抿住了嘴巴。雪麒麟想自己说话可能有些大声了,瞪大眼睛的不仅是她。   “对不起,是我激动了。”雪麒麟只好道歉。   白泽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她所讲的确实当时最好的应对方法,只是有点太旁观者口吻而已,没理由受到雪麒麟那样子挖苦和喝骂。   更重要的是,白泽对雪麒麟也算有恩,是她平息那朵花发作的。   真没出息啊!雪麒麟觉得有点无地自容,水云儿察觉到她的心情,出于安慰的意思,学着雪麒麟刚才的动作,把手掌叠在了女孩的手背上。   “虽然官府和镇国卫把大部分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但是他们也非是蠢笨之辈,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那座庄园。”   再次展开正题的讨论不失是转移注意力,驱散场面尴尬的好方法。   深谙这一点第五春秋非常自然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并提出一个值得所有人注意的情报。   果不其然,他一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   “那我们能不能利用他们的力量呐?”水云儿思考着。   “如果有确实证据的话。”   第五春秋的意思很清晰。 65、灯火之下再无蝉(5)   “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第五家和丐帮都不好行动。就算雪儿真正身陷那座庄园,要实行营救也只能派最小限度的力量。如果这股力量可以把某些证据揭露予官府和镇国卫,证明那里确实有人在私造违禁兵器,或许就可以获得一定助力。”   “那些狗官不一定会相信我们。”   贝小路又骂骂咧咧起来,低念出一串脏言秽语。   能够理解情况之复杂,雪麒麟自知自己虽然不算笨到家,但却非擅长谋略的人,索性就开门见山地问:   “小五,你有什么方法?”   她想了想,觉得要马儿跑也得给草吃,便补上一句承诺:   “如果你有方法救出雪儿,算我雪麒麟欠你一个人情。”   “雪前辈太客气了。”第五春秋摆手婉拒,“在下并不需要雪前辈的人情。”   他想置身事外?雪麒麟眼眉一跳。奇   结果,第五春秋一眼就洞悉了他的意思,淡然沉稳地纠正说:⒉   “雪前辈误会了。雪前辈本就有托于我,雪儿却在我面前被劫走,我多少也得负上责任,所以没有什么谁欠谁的问题,我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应当,如果雪前辈愿意接受,我也不会吝啬这点绵薄之力。”珊   第五春秋意外地爽快,一反他之前顾虑甚多的态度。?   这下子,雪麒麟反而有种将对方拖下混水的感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林   “没问题咩?你家不是……”师   “晚辈自会量力而行。”第五春秋自信地勾起嘴角,“这一个‘度’字,我还是会写的。”⑨   既然说到这个地步,雪麒麟也不会不识趣地追根究柢。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忍不住问道:V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I   “雪前辈稍安勿躁。”I   第五春秋抬起手掌。三   去你的稍安勿躁,这个人有话就不能直说吗?雪麒麟不满地皱起眉头,第五春秋注意到便“咳”了一声。似   然后,他饶富深远意味地敛起眼睛,其深处闪躲的光芒教叫久视而晕眩。   “──我们可以营造一场意外。”他的说话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又是故弄玄虚的口吻。   雪麒麟和贝小路对视,两人都流露出不解的神色。而一旁的白泽则“果然如此”地笑了起来,水云儿也若有所懂地思索起来。   “什么意外?”   雪麒麟也懒得理解话中深意,直接就问,贝小路也用眼神催促第五春秋解释。   迎着两人的视线,第五春秋又说了句“稍安切躁”,不知道是真的不替夏雪的安危着急,还是对于营救夏雪一事胸有成竹。   他不疾不徐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第五春秋由始至今的谈吐和仪态都富有贵气和典雅,对待雪麒麟也足够客气,但偶尔会露出那种胜券在握的傲气和自信,意味着这个人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而他恐怕也确实具备那种能耐。   “各位实在抱歉,刚才应付镇国卫和知府大人实在是白费了许多唇舌。”   话毕,他就喝了口茶,但点到即止,没有将之喝光。   “或许说制造一场巧合更为合适。”   咚的细响响起。   他放下茶盏,说出这一句话。雪麒麟呆住好几秒后才理解到那是刚才话题的接续。   “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夏家宗亲也快到了,而现在夏飞也躲在了庄园之中……”   听见夏飞已经躲在了庄园里面,雪麒麟半侧头询问水云儿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不清楚。”水云儿答,“是天剑门的人告诉我们的,他是不是确实在庄园是一个问题吶……只是他人不在夏府则已是铁般的事实。”   “倒算他逃得快。”   用鼻子哼了一声后,雪麒麟开始思索天剑门情报的可信度。   由于有华天极的关系,她没法完全对天剑门放下诫心。   “夏飞想必会在最合适时机出现在宗亲面前,夺得继承权。那个时候,他身边必定有人保护,我们轻举妄动可能会给宗亲们留下不好的印像,这就本末倒置了,所以我们必须在宗亲到达前救出雪儿。如此一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喂,姓第五的,宗亲会在多久之后到达?”   贝小路听烦了第五春秋的分晰,直截了当地询问重点部分。   “明天中午。”第五春秋神色自若地答。   “明天中午?”   这岂非是时间不多,简直就是迫在眉睫了!雪麒麟眼前一黑,一度很想敲开对方脑谷查看里面的东西。   “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吶……”   水云儿起身打开房间里的窗户,观察了一下天色。   “戌时已经快过了。”   换言之,已经晚上九点了。   但是第五春秋却还是一脸沉着的表情,彷佛并没有因为时间紧迫而焦急起来,甚至说出了“时间倒还算充足”的发言。   那种安定感好像会传染一样,雪麒麟那灼烧自己内心的焦躁也稍稍平伏了一些。   “你确定?”   尽管如此,她仍无法完全释然,有了这个问题。   “确定。”第五春秋扬起微笑,“我断不会容许自己再出现之前的失态。”   雪麒麟高悬的心又再放下些许,没想到他接着却蹙起了眉头。   那是遇到难为之事的脸孔,苦恼涌上了眉间。雪麒麟的心情随着他的眉毛忽上忽下,很是难受。   “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倒是说呀!”   第五春秋苦涩地道歉,后来才道明他烦恼的地方。   “那座庄园现在难以靠近。”   “什么意思?”雪麒麟不解地问。   第五春秋望向贝小路,示意由她代为解释,雪麒麟便把目光移了过去。   “你还记得我们在墨家秘殿地下城那座宫殿外围遇到的无形障屏吗?”   以这一句问句开场,贝小路回视雪麒麟。   “结界?”   雪麒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印象太深刻,她想忘也忘不了。   “就是那玩意儿。墨未央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老娘带着几名弟子尝试潜入庄园查探,可就在那东西面前碰了壁。”   雪麒麟拧紧眉心,绕着侧发开始低头思考。   “强度如何?”她问。   “老娘没敢试,怕打草惊蛇。”   “你摸了?”   雪麒麟吁了口气:“那可能已经是打草惊蛇了。”   一个优秀的结界是能够做到查探接触者的存在的。   就算不敢肯定那个结界具不具备这种特性,但是雪麒麟也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什么?”   这完全是贝小路的意料之外。   她吓得跳了一下,下意识左右张望,深恐某个地方会跳出敌人来似的。   “这样子就打草惊蛇了?老娘当时还围着庄园走了一圈,看看有没有缺口,他们也没有多少动静啊。”   “无聊的疑问。”白泽一语道破:“因为对方目标不在你,没必要应付你,还可以避免被查清虚实。”   大概是自觉失策,贝小路难得没有与白泽针锋相对,但仍然不快地对她哼了一声。白泽倒是没有跟她计较。   “那个东西倒不是难题,禁制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雪麒麟对此烦闷不已,深恨自己近战能力之差。   “你不是把那东西破坏了吗?”贝小路又吃了一惊。   “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一边比手划脚地在身前虚空中划出了个由蓝光磷光的圆环,然后她伸出指尖射出一道雷光打在上面,把圆环打得支离破碎,一边解释说:   “再强大的结界,在我的天雷面前都形同虚设。当然,他可以设置多重结界来防御我的天雷,毕竟天雷很消耗真气──他很可能也动用了这个手段。”   挥动手掌把身前飘落的苍蓝色光屑拂去,雪麒麟脸上满是顾虑。   “但是,要针对我的话,禁制仍是最有效手段,他十有八九还藏有后着。”   说完,她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声叹息在沉默充斥的房间里并没有传出很远,那句话便在咫尺之距响起。   “──那都不是问题。”   白泽慵懒的嗓音像是平静湖面泛起的小涟漪,细微却不停竭地荡漾开来,最终拍在了岸边般,在房里轻轻回荡徘徊。   灯笼中的火光摇曳不定。   在雪麒麟孤疑的视线下,白泽略得意地歪起了嘴角。那是个看起来有点危险意味的笑容。   时至此刻,雪麒麟终于想起白泽是等同于宗师的存在。   ──也是世间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66、灯火所照之路(1)   “还真的跟来了。”   藏身在树林阴影中──月色照耀不到之处,雪麒麟唇间泄出佩服的语句。   她微不可察地回身窥探着身后的密林,能够捕捉到数十个气息正潜藏在其中,正监视着她和她的同伴们。   这已经算是料事如神了吧,如此心想的雪麒麟望向身边淡然自若的男人。   行动定在子时深夜展开,就在白泽说出自己有方法解决禁制和结界问题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后,目标是把墨未央私造火炮一事暴露予镇国卫和金陵官府知道,把他们卷进事件之中,借此制造混乱,趁机解救夏雪。   为了有效地引来镇国卫,第五春秋亲自出马。   他是重点监视和受保护的人物,他一离开第五府后为数不少的镇国卫就跟了过来。当然地,他们试过阻止第五春秋,但是他本人已是天境,而身边又有雪麒麟在,他们最终也只能无功而返。   用强?打不过。威胁?第五春秋不受这一套。   而待他们察觉第五春秋的目的地是那座疑似私造兵器,有神秘势力盘据的庄园,而第五春秋又表现出一副要直闯龙潭虎穴的架势后,马上就有更多镇国卫调动过来以防万一。   第五春秋的身份虽然敏感,但第五家持有的产业能够影响金陵的经济,而在失去夏承业,夏家面临各种问题的时候,金陵知府断不会目送第五家步夏家的后尘。   毕竟,金陵的经济一旦崩溃,他头顶上的乌纱也肯定不保。   第五春秋的方法果然奏效,原本将目光固定在第五府周边的镇国卫受迫于上头压力跟了过来,也开始注意到这座庄园的诡异之处。如果事情再闹大一点,金陵官府就算调动军队来维稳也不足为奇。⒍   接下来只要点燃战火,揭露庄园私造火器的真相同时,将战火引燃到镇国卫身上,雪麒麟一行人就能混水摸鱼救走夏雪了。玲   但是,最重要的前提是,必须先解决禁制和结界的问题。⑵   “小泽,真的没有问题吗?”弍   雪麒麟不太放心,于是就朝身边手么长柄灯笼,一身舞娘衣服的白泽再次确定道。散   白泽闻言便敲响不快地鼻音。丝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贝代帮主能不能及时赶到吧。”坝   考虑到镇国卫的注意力遭到转移,丐帮将能更为自由活动,第五春秋请求贝小路调动丐帮帮众以便在危急关头作出援助。八   这也是贝小路此刻不在现场的原因,她正在调动丐帮帮众。思   “你跟她还真是看不对眼啊。”   想起白泽和贝小路的种种针锋相对,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她说我是浪蹄子,没有任何清白的女性能够忍受这种侮辱。”   真是料想不到,她竟然会在意这一件事?说不定她其实很小气?雪麒麟揉揉鼻头,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对方的之处。   镇国卫又有援军到达。   雪麒麟粗略估算,在这里附近的镇国卫应该已经多达五十人了。   还有一些气息稍弱,介乎于普通人和人境之间的人存在,应该是军队或是捕快之类的官府力量。丐帮则尚未到达。   “小五?”雪麒麟用征求同意的眼神瞥向第五春秋。   男人“嗯”了一声,抬头打量天色。“再等一下!”他举手示意雪麒麟先不要行动。   有什么不好看的吗?雪麒麟不解地仰起小脸。   原本明朗的晚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些许薄云,似乎随时都会乌云密布似的。   “要下雨了呐。”站在雪麒麟旁边的水云儿抽了抽鼻子。   她对水气的感应相当敏感,已经察觉到水气的不自然聚集。   就在她说完没多久,金陵这座江边之城果然又下起绵绵春雨来,薄云也遮掩了大部分月色,整个庄园变黯淡。   ***   一刹那,白泽手中的灯笼变成了她们附近最亮眼的存在。   雪麒麟再次以寻求同意的视线望向第五春秋,这次得到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知道行动即将开始,水云儿遵下身子解开第五春秋带来的包袱。   包袱里面有几套不知道他从何入手的镇国卫服装,几人迅速披上镇国卫的大袍,戴上了金色的明皇面具,摇身一变成为了假冒的镇国卫。   雪麒麟踢了踢脚边黑猫形态的天玑,后者鸣咽一声后变回了剑体。接着,她拿起“天之乾坤”用绳子挂在背后,藏在黑袍之下。   “我和雪前辈的徒弟去解救雪儿,雪前辈则和白泽姑娘引开对方的注意力,没问题吗?”   临近出发,第五春秋向众人再次确定计划内容。   “记住了。”   答应一声后,雪麒麟挂上严厉的神色。   “小五,小雪就再次交给你,你一定要救她出来。”   “我明白的。”   第五春秋毅然点头,颇有一种舍身忘死的态度。   雪麒麟审视了他好几眼,最终得到满意的答案,随即望向已经把所有春光藏于大黑袍里的白泽。   “我们走吧。”   白泽点头应允,说了句“不要把我摔着”,接着就被翻着白眼的雪麒麟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   “书姬”几乎毫无战斗力。   她的移动速度也算不上优势,为了不致于在靠近庄园的过程就被敌方发现,雪麒麟只好出此下策带着她移动。   考虑在夜色之中,自己的灯笼会变得瞩目,白泽索性将它收到怀中用黑袍遮住。   “小师父,你务必要小心呐。”水云儿再加叮嘱。   “安啦!”   咧嘴朝她笑了笑后,雪麒麟蹬地冲了出去。   绵绵不断的细雨很快就模糊了她们的身影。   在身上施加了消音术式,雪麒麟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冲出树林的。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她没有施加任何术式,仅以界域在脚底形成反向磁场,加速掠向庄园的一角。   无惊无危地抵达庄园的围墙后,白泽示意雪麒麟先把自己放下来。   雪麒麟依言照办。   接着,她仰起小脸凝望庄园的半空。能够感受到有无形的力量织成大网从天罩下,抗拒着外界的一切威胁,强度毫不逊色于墨家秘殿地下城宫殿的那个。庄园围墙也在结界的保护范围里,不能依靠物理力量打破,而动用法术则会招致庄里之人的察觉。   ***   “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收回视线后,女孩挥手解除消音术式,压低声音朝白泽丢出这个问题。   没错,雪麒麟至今仍未知道白泽有什么方法帮助她在不惊动庄园里的人下打破结界和禁制。她知道不应该,但是事关重大,她不得对白泽的能耐抱有怀疑。   “感觉真不好。”   白泽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尽管雪麒麟尽可能不表现出质疑之意,白泽依然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情。那对睡眼朦胧,总是时刻半敛着的眸子彷佛能够看穿世界的一切事物本质。   白泽自黑袍遮掩下抽出长柄灯笼的灯笼部分,总是昏昏暗暗的灯笼之火便一阵摇曳,映得羊角少女半侧过来的脸孔阴晴不定。   紧接着,白泽后退几步,眺望了一下墙后的部分。   由于刚才她们靠近时优先考虑暴露在空旷地方的时间选择了离开密林至庄园围墙的最短路径的原因,她们所在之处显然地并非翻墙或是破墙而入的最佳位置。墙的另一面属于比较空旷的走道,附近没有大形建筑可以作为掩体,也可以感知到在彼端巡逻之人的气息。   “沿着围墙走走,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丢下这句话,白泽我行我素地划开步伐。   “等──!”   事发突然,雪麒麟差点喊出声来,急步追了上去。   白泽就像个挑灯的引路人,那摇曳不定的灯笼火光像极了黄泉之灯,映亮了两人所在的角落。   她们宛如两道被勾勒在墙上的影子般,沿着围墙寻找合适的潜入位置。   “我的灯笼所照耀之处,都能够成为我的道路。”   突兀地,白泽说出如同某种宣言的语句。雪麒麟愣了愣,才明白那是自己刚才提问的回答。   “嗄?”雪麒麟懵然不懂,“什么意思呀?”   “这还不懂吗?”白泽稍显恨铁不成钢地长吁口气,“只要我挑灯,我就能前行的,无论前路长满了多少荆棘。”   雪麒麟依然不懂,还挑起了眉头。   “什么乱七八槽的,那是一种法术咩?还是什么灵性兵器?能说清楚一点咩?”   “真是无聊。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白泽看起来满腹牢骚,表情像挨了一记闷棍。如果不是气氛严肃,雪麒麟敢肯定自己会因为第一次看见白泽露出这种表情而忍俊不禁。   “我的‘界域’能够让我们穿越任何障碍。”   书姬刻意咬重了“界域”两个字。   这次雪麒麟倒是听明白了。   “真的?”   她问着的同时,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平平无奇的灯笼瞧。木色的把柄雕满了充满悠久古意的图纹,灯笼的纸上更有淡淡的暗影。   乍看之下虽然简扑,其实样式相当古朴。那与其是说长柄灯笼,更像是一把前端吊有灯笼的仪式用仗。   “你是指这灯笼的光芒,可以让你穿过这里的结界?”   雪麒麟缩起下巴窥视白泽,试探性地询问。   “诚然,就是这种意思。你总算是理解了,意外地费劲啊。”   白泽用力地颔首,给人一种忙不迭的感觉。   “那还真是了不起呀!不得了不得了!”   雪麒麟眨着霎时明亮的眼睛,像是看见新鲜玩意般再度端详那把灯笼仗。   看着她那副孩子气的样子,白泽“哈”地重吐口气,用混杂着些许无奈、些许苦闷、些许疲倦的目光斜睨她。   “向你解释事情,真不是可以令人会心一笑的事情。”   “你早说是一种‘界域’我不就懂了吗?”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   话说回来,那真算是一种界域吗?她原本以为那种“吃下书本,将书本转化为灵性”的能力才是白泽的奇特界域,但是现在看来,那应该更像是一种武妖天赋。   那她又是什么样的武妖呢?   白泽曾经说过,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了,是不是意味着这种武妖已然灭绝?雪麒麟情不自禁地思考着,然后眼角又捕捉到那灯笼出现诡异的摇曳。   那里面真的有灯存在吗?雪麒麟怀疑那并不是普通的火光,好奇也因此油然而生。   “哎哎,这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   雪麒麟也不客气,直指着白泽手中的灯笼仗问道,目光没有自灯笼上移离。   “嗯?”白泽有些意外,“你不是盯着看很久了?”   话虽如此,她没有理解错雪麒麟的意思,很干脆就把灯笼递给雪麒麟,似乎很得意有人对自己的灯笼感兴趣。   这下子雪麒麟却反倒有些诧异,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好说话。   她接过白泽递出的灯笼那东西一离开对方的手掌,火光就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怎么熄了咩?”流   雪麒麟吓得花容失色,以为自己弄坏了那个灯笼。O   “它点燃的是我的灵气。”白泽姑且解释一句。“你平时都是这样子的吗?一惊一咋的。”她接着语带谴责如此说道。(   “不是。”二   雪麒麟断然否定,同时给了白泽一个不满的眼神。)   然后,她开始掂量手中的神秘事物。⑵   灯笼意外地轻,就算是木制也未免轻了一点。难道是空心的?雪麒麟又觉得不像。糊着灯笼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显然不像是一般油纸。握把的手感很好。③   估计是跟小鱼的弓差不多吧!雪麒麟思忖着。师   器物长期在持有者的灵气沉养下,除了逐渐具备灵性外,也有一定机会沾染到持有者的特性,继而拥有相应的特性。当然,也可能会产生全新的特性。疤   北冥有鱼的灵弓琼月能够雾化,就是一种“特性沾染”。白泽的灯笼则很可能就属于产生全新特性的类型。岜   而无论何者,它们都属于灵器了。逝   至于天玑以后会不会沾染到雪麒麟的特性,则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考察。   “它有名字吗?”   雪麒麟把灯笼还给白泽,随口丢出了这个问题。后者接下后,灯笼又再次亮起幽暗的明黄色火光。   “‘黄泉灯’。”   一个古老而又不祥的名字。   雪麒麟蹙眉不解地问:“为什么取这样子的名字?”   大概也是有所自觉,白泽并不奇怪雪麒麟会有此一问,口吻平淡地叙述着:   “黄泉是逝去之物的归所,而一切知识都是逝去之物所成就的。我是个寻求知识的求道者,所响往之处自然就是黄泉,那为我引路的灯,也理所当然是‘黄泉灯’了。”   “古怪的说法。”   雪麒麟歪头想了想,最后给出这样子的评价。   对此,白泽不置可否。 67、灯火所照之路(2)   她忽然停下脚步,呢喃着“这里应该差不多了”仰头观察墙内的环境。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好位于庄园的背面,墙后则是一座巨大的仓库。   雪麒麟四下张望,发现这里距离上一次潜入的位置没有多远。   她们所靠近的这一片庄园区域,应该属于储存物资的仓库区,林立着的建筑都没有明显层数之分,好像都是全打通式的仓库。   这算不是算“重复犯错”呢?算了,墨未央说不定还猜不到呢!   雪麒麟没所谓地想着。眼前的位置确实比较隐蔽,能相对较好地掩饰待会的动静,要知道白泽那个灯笼的火光还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   “嗯……嘛,敲破墙多少会引起一些动静,我们翻过去吧。”   白泽打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然后又观察了一下自围墙顶端突出来的建筑部分,最终如此说道。   雪麒麟微仰视线看向她。   “你没问题吗?”   尽管白泽身段很高,比娇小的女孩要高出一个头左右,不过眼前高墙于她而言仍然是需要仰望的高度。   自己仍能依靠宗师的体能翻跃而过,那弱不襟风的白泽呢?雪麒麟对她的体能抱有怀疑。   不料──   “咦?”飘浮感突然包裹全身,双腿蓦然离地雪麒麟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啦?”   她突然被白泽抱起。   更要命的是,考虑到大剑的存在,白泽用的还不是公主抱之类的抱姿,而是面对面抱起雪麒麟的。   女孩完全能够感受到羊角少女胸前的柔软以及温暖。   尽管在旁人看起来,就像雪麒麟被大姐姐架着腋下抱起一样,显得有些滑稽,但身为当事人的雪麒麟却只觉得有点过于亲昵,在感到些许享受陶醉的同时脸也泛起了红晕。   “放我下来啦。”她挣扎着。   “我的‘黄泉灯’只能照亮我的前路,而不是你的。”   简短解释完后,白泽目露鄙夷地说:   “我总觉得你在想入非非。哼嗯──你是不是有不该有的喜好?”   也不待雪麒麟反驳,少女稍稍退后一段距离以便蓄势,然后踏步冲向墙壁。她在墙前一、两米处纵身跃起,往前举起灯笼。   越过墙壁时,能够听见类似水泡爆裂般的短促声音。那大概是穿过结界,与界壁产生磨擦所导致的声响。   两人最终着落在一片沙泥地之上,不可抗拒地引起些许细响。   没有引起附近的人注意。   她们先靠向就近仓库墙壁上,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转角处,探出脑袋查察这座仓库与相邻另一座仓库之间夹道的情况。   夹道上有两名武者在站岗,不知道在闲聊什么话题,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   “两名人境。”   轻易估算出两人的实力,雪麒麟缩回脑袋。   “搁倒他们易如反掌啊……只是之后不好处理呢。”雪麒麟有点闷闷不乐。   她只想尽快救出夏雪,可是偏偏情况又不允许她胡乱闹事。   纵然她是宗师之身,但陷在敌人大本营之中,说是身陷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如果不小心谨慎地行事,一旦引起敌方的围困,要救夏雪就难上加难了。   “哼,你总算是会动点脑子了呢。”   白泽算是夸赏了雪麒麟一句,只是那口气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接着,她环视四周,最终视线固定在仓库的顶上。她的眸子里映出一具床弩。   “这里机关重重,是用来欢迎你的吧。自古以来,墨家都挺为忌惮道家张天师,因为雷法足以摧毁任何机关兵器,要瘫痪机关师最大的依仗──械鬼,简单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这种说法?雪麒麟第一次听说,但在理解后似乎明白墨未央针对自己的原因。   “难怪了……”   没想到原因就落在“雷法”之上。   而墨未央能够和玉耀合作,大概是因为玉耀这位张天师并不掌有雷法的关系。   如此一来,雪麒麟就有种很无辜的感觉。   不过怀壁其罪,只要立场不同并且注定在将来产生冲突,他们总有一天会互相敌对,墨未央只是提早想要消除雪麒麟这个最大的不安定要素。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思及此处,雪麒麟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甩头强制自己甩去当前所思考的问题,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当前。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过,有点不对劲啊……”   白泽轻“嗯”一声表示疑问。   “禁制,没有启动……不,那真的有设置吗?”   雪麒麟至今仍没有感受到那种如同大张大网紧缠在自己身上,驱散任何外泄灵气的力量。   “……”   白泽沉默着,低下头开始思索。雪麒麟以为她会知道什么详情,等了一会儿后,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可能性太多。”她叹了口气,“判断不是我的强项。”   “这样啊……”   雪麒麟想了想,最终作出决定:   “还是先把结界打破再说。”   时间无多,她们已经没有余裕去追究禁制的事情了。   “找出结界中枢?”   “嗯,然后一斧将它给敲爆!嘿嘿。”   雪麒麟笑得奸诈。   “嗯,你笑得很猥琐。”白泽面不改色地说出想法。   “去你的。”   雪麒麟给了白泽一肘子,没想到只是如此轻微的道,也顶撞得对方一阵摇晃,吓得她内心一紧,连忙伸手扶稳她。   “哎哎哎,对不起,没想到你真的一推就倒!”   “真令人不快。”白泽难得沉下脸色。   难以为情地干笑几声,雪麒麟自背下解下机关大剑。   她自剑柄中伸出长剑——“里乾坤”将之插在一旁的地上,迎来天玑一阵抗议后,把剩下的大剑外壳部分交到白泽手中。   白泽头顶冒出大大的问号。   “会重吗?”女孩先问。   “还好。”   白泽似乎保有宗师级数的体能,那为什么平时一推就倒呢?雪麒麟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   她说了一声“你等等!”又把大剑外壳拿了回来。   下一瞬间,响起一阵金属咬合声,大剑的剑身自两边展开,最终变成了一面盾牌。   “喏,给你。”   雪麒麟把盾形态的天之乾坤再次交到白泽手中。   “待会要是打起上来,你就用它保护自己吧。”   白泽一脸不解地接下盾牌后,雪麒麟才说明自己的用意。   “劳你费心了。”白泽意外有礼地致意。   此时的她一手持着灯笼,另一手则手持大剑变成的金属盾牌,观感有点滑稽。雪麒麟因而暗自嗤笑几声,又惹来白泽质疑的目光。起   “走吧走吧!”弍   雪麒麟困窘地笑了几声,白泽沉默以对。叄   然后,两人再度融入夜色之中,开始寻找结界中枢的所在。/ 68、灯火所照之路(3)⊙   这里是个存放杂物的地方。师   位于某个建筑的阁楼处,能够看见贯穿整个房间的横梁存在,屋顶则是瓦片交叠组成,自中轴处至两边墙身渐渐勾勒出平缓的斜度,其嵌入其夹角处的两边墙身上分别开上唯一的一扇小窗。⑨   那两个地方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窥见光芒之处,而外面正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之中。⑺   无星,无月也无风。⒊   是一个有如墨水般的晚上。司   在这个弥漫着陈腐霉味,尘埃因为无风而充斥着的房间里,堆放着林林种种的杂物,有小形的单兵式机关兵器──盾牌、机弩、剑,甚至是一动也不动的机关人形和战甲──也有不知道存放了什么的木箱子、废置的旧家具、书画和木桶,而其中更混杂着一些散落在不同角落的闪烁光芒。   或许说,宝石。   这些价值不菲的珍品像是遭到唾弃般,不规律散乱在房间角落里,像是有人不小心弄破了装有宝石的袋子,它们向着四方八面掉落滚动,而那个人却连捡起来的意愿都没有一般。   真是暴殄天物。   每每注意到这些宝石时,夏雪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发出嘲笑,并且对自己还有这种闲心感到惊奇。   嗯,少女正身陷牢笼之中。   这里没有铁栅栏,也没有看守的士卒,然而被绑在一张木椅之上,双手也遭到反剪绑住了手腕,圈住了一根木柱的她跟那些囚禁在天牢之中,受到严加看管的囚犯没有两样。   赤裸在外的脚腕也缠住了好几圈麻绳,长针深入后背的要穴。   大部分真气被封印的她已经挣扎了好几次,想借由地境的体能硬是扯断束缚。   但是那显然并非普通的麻绳,木椅也绝非普通的木椅,其中应该用金属之类的坚硬物进行过加固,否则她早就挣脱脱险了。   在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单凭己力脱身,挣扎得被绑处皮肤发红,甚至是磨损出血后,她索性放弃挣扎。   既来之则安之?非也,她只是相信自己最后一定会无事。   可能是信任那个女孩绝对会来拯救自己,也可能是她只剩下这一点可以相信。无论如何,一旦放下脱身的想法,她的心情反而就轻松了许多。   她唯一的不满就是房间太霉太多尘,以及连日来的滴水未进了。   思及此处──   “墨家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   夏雪嗤笑着摇了摇头,原本甜美的嗓音此刻像是混入了沙石般干涩沙哑。   总是维持着一个姿势反而疲倦不适,她试着一丁点一丁点挪动丰腴而又不失线条分明的雪白双腿,希望能够换一个舒适的放置方式。   负责囚禁她的人似乎并不细心。   她裙子几乎都滑到了大腿根,暴露出一大片春光,再往上一点那私密的地方都要暴露在外,而且由于双手反剪在柱子后的关系,她的胸部衣料不仅紧勒,胸脯也不可抗力地挺起来,原本便足够傲人之处,此刻几乎到了随时破弹之出的地方。   谢天谢地的,是墨未央他们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情况,压根就无人看管着她,她自然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真是够了……”   她重重叹息一声,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结果,任由她如何动作,也只能稍微挪动一丁点屁股罢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摆出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就算能够翘腿也好啊……她嘲弄地勾起嘴角。   “我的好姐姐,没想到你还有闲情逸致像条虫子般扭来扭去,是想要色|诱谁的意思吗?”   这句话是突然在房间角落响起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夏雪脸色瞬间冷若冰霜,转头望向去声音来处,看见那个男人正抱胸倚靠在楼梯口的围栏处。   失去真气的少女就连这个男人的靠近也察觉不了。   其实多多少少应该也有些动静,只是少女只顾着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而没有注意到罢了。   夏雪,你竟然也会大意了,真是笑死了人!夏雪气闷地暗斥自己。   “夏飞,看来你终于想起你的姐姐来了。”   夏雪从不在嘴上认输,此刻也不例外。尽管声音沙哑得有些丢人,她仍对那飞一阵冷嘲热讽。   “怎么样?良心发现,要来把我给放了?”   “放你?”   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般,夏飞忍俊不禁。他勾着嘴角的模样颇有几分夏雪的神韵。   “夏雪,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呀。”   夏飞站直身子,走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落在我手上的心情如何?你其实很害怕吧?”   “害怕?”夏雪“呵”了一声,挑衅地笑了起来,“敢问夏飞公子,你有什么值得我害怕呢?”   遭到挖苦也不生气,夏飞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站定在夏雪面前。   他稍微弯身前倾,右手轻揉夏雪白里透红的细嫩脸孔,闻着那神秘的芬芳,一时竟显得有点陶醉。   夏雪不服输地以挑衅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任何抗拒,尽管她早就恶心得想吐了。   “啧啧啧,夏雪──我的好姐姐,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美,那么让人心动。”   夏飞收回手掌,说完后竟然伸出舌头去黏刚才触碰过夏雪的手。这个男人是刻意地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催化夏雪的生理厌恶,也只有这样,他接下来的企图才有机会得逞。   “不用你说。”   夏雪微笑着回应,费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呸出那一声唾弃。   她知道现在自己情况不妙。   眼前是一只禽兽,甚至能够联合外人做出弑兄行为,毫不顾及亲情和当年收养他的救命之恩,他绝对能够做出更为令人发指的事。   比方说,污了夏雪的清白。   夏雪很清楚自己早就备受这个男人的窥视。   他说不定是真的打从心底喜欢夏雪的,只是那种伴随而来的占有欲却是扭曲至某种天理不容的地步而已。   男人又再伸手沿着夏雪的脸颊轮廓摩挲。   “夏雪,你刚才扭来扭去的,是不是身体发痒的?有蚊子吗?我想──”   他笑着,突然一巴掌打在夏雪的脸颊上。   那一阵清脆的响声在这个阁楼里诡异地徘徊。   大失所料的夏雪,脸颊细嫩的肌肤一下子就红了,整张脸扭垂向一边,眸子里出现不自然的动摇。   “这样有比较好吗?”   夏飞笑容里多了一些狂妄。   这个总是不正视自己,只会对自己予以蔑视,自己倾慕而不得的少女终于落到自己的手中,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只能被自己压在身下苦苦求饶。   一想到这里,他脸上就粗暴地涌出一阵兴奋感,差点不能自己,呼吸也突兀地变沉变粗,开始出现微微喘息。他在享受着施肆的快感。   但他没有追求更多。还不是时候。   夏雪很快就镇定过来,敛藏起所有惊愕和不安,维持着扭垂脑袋的姿势,转动眼珠冷冷地盯着他。   “这种眼神……看来并没有用啊。你怎么就不懂得察言观色呢?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夏飞假装失望地叹出口气。   他其实知道夏雪很明白,她只是不倔服而已。   “别再逛强了,只会更丢人现眼,何不痛哭出来,向我求饶呢?”   “求饶你就会放过我?”夏雪对于那足以称作“温柔”的口吻嗤之以鼻。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夏飞笑得更狂妄了,弯身下子两手按在夏雪坦露的大腿上一阵抚摸。   “上次你给了我一腿,这次呢?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把你的衣服一件一件脱去,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你觉得如何?你能体会吗?”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激动起来,用力地捏住了夏雪的双腿。后者吃痛,眼角抖动了一下。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失态。”   夏飞的诡异变化只维持了一瞬间。   在自嘲般笑了一声,他恢复正常,然后又摆出那令人恶心的怜爱神色,开始摸抚夏雪的大腿。   “我好像弄痛了你,不过你已经是属于我的了,这一点小小的委屈应该可以容忍吧?”   他的口吻彷佛在预示着接下来夏雪会受到更大的委屈。   夏雪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但是,夏飞却变本加厉。他跪下身子,像依偎在母亲身上般,把脸颊枕在了夏雪的一对大腿之间,一边不忘继续抚摸轻揉。   “我很快就能拿到夏家的继承权,我把你藏在金屋之中。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尽全力来愉悦我就好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沦为你的玩物?”夏雪好笑地说。   “我没有方法,但有些人有。”   夏飞理所当然的回答,令夏雪无言以对。她脸上的从容神色快要维持不住了。   “你自以为聪明,而我戴着假面具活了那么多年,也觉得自己很聪明,没想到却都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彷佛那样会比较有美感一样。”   确实如夏飞所说。   无论是夏雪自己,抑或是夏飞,都在谋划着对方,彷佛是想要彰显自己有多么聪明、有多么地与别不同一样,却毫无察觉他们所费的心血都在复杂化了整件事情。   事情其实很简单。   只要其中一个人身死或是屈服,事情就会宣告结束,就像夏雪现在被拘禁在这里,任由夏飞肆意妄为一样。   “实际上,我早就该这样做了,害我多忍了几天。”   夏飞猛地吸了口气,发出了享受的呻吟声,连脸颊都开始磨蹭夏雪的大腿。   “你说,第一次在这种地方,也可以说是一种与别不同的体验吧?”   问着,夏飞抬头以富含侵略性的目光盯着夏雪瞧,手掌缓缓向上摸索,这下都快要探到夏雪的极秘之处了。⑥   他想占有我?就算早就察觉她的不轨之心,但事到临头夏雪内心还是倏地一紧,难堪地瞪大了眼睛。霖   没有任何女性能够对自己的清白遭到不喜之人的染指而无动于衷。?   夏雪不会是例外,甚至她认为自己那位看起来什么都没所谓的小师祖也不会是例外。I   正因为她不是例外,在这个时刻她竟然忘了反应──也忘了抗拒。I   男人的手掌快要够到夏雪那从未被人触摸过的地方,但在那之前──⑵   “结界被打破了!”衫   外面传来了慌乱的喊声。④   庄园似乎乱了起来,夏雪自那喧嚣杂乱的各式响声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是镇国卫来了!”并为此感到诧异。/   正打算享受眼前美好的夏飞也止住动作,愕然地抬头。八   他望向其中一扇窗,但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的端倪。那扇窗开得太高了,而且这个地方又不位在一楼。爸   “看来你的期望要落空了。”④   夏雪不知道镇国卫为什么突然袭击这座庄园,但她认为其中肯定有自己所相信的人们参与其中。   他们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她坚信着。   正因为这个信念,她脸上正濒临崩溃的表情再次坚定起来,气焰也再度复苏。   “……”夏飞无言地望着她。   他绝不是表面上的败家子,想必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发生,流露出些许不甘心的色彩。   “夏飞,我想纠正一件事。”夏雪有种吐气扬眉的快感,“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呢?”   “……你说什么?”夏飞愣住了。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极原本坚信只会属于自己的东西遭到抢走一样,看起来相当滑稽,夏雪忍不住笑了出来。   “贱人!”   愤怒瞬间涌上了眉眼间,他又扇了夏雪一巴掌。   力道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夏雪再次倾侧脑袋,吐出了些许鲜血。   “怎么不是第一次?你不是谁都不看不上眼的吗?”夏飞像疯了一样,激动地抓住夏雪的肩膀就是一阵猛力摇晃。   “呜……”夏雪惨叫出声。   那些扎在背后封锁真气长针因为撞击在木柱子之上而陷得更深,夏雪被针扎之处瞬间涌出了鲜血,如果不是椅子镂空的靠背稍微阻隔了一下,那些针肯定全部都没入至夏雪的体里了。   剧烈的锐痛终于在夏雪眸角逼出眼泪。   她其实知道自己以谎言刺激对方会带来什么的后果,但是她就是想报复对方。   此刻的夏雪已经痛恨对方都不惜一切的地步了。   *   见到这位少女痛到喊不出声,夏飞被一阵粗暴涌上的兴奋感给麻醉,瞳孔出现了不自然的扩大。   但就像刚才一样,他眨眼间就平静下来。   “也罢。”   夏飞松开夏雪的肩膀。   外面传来的声音更乱了,而且打斗的声响也渐渐明显起来。   不过,夏飞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把嘴角勾得更高更猖狂。   “是不是第一次,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神色平静,目光里却有迫不及待的欲望倾涌。回视他的夏雪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般,首次在脸上展现狼狈的神态。   “你……”   夏雪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腹部就被夏飞重击。   她痛喊一声,整个身体像虾米弯了起来,一阵干呕。夏飞揪起住她的头发,逼她直起身子,让她只能正视自己。   “你从今至后都不能在我身上移开视线。”   夏飞冷冷地用另一只手揪住夏雪胸前的衣服。   然后──   布匹撕裂的声音摧毁了夏雪的镇定。   外衣被撕破,内衣被迫坦露在外,因为羞耻而产生的灼热感和肌肤坦露的凉意互相纠结,被束缚住的夏雪无法遮掩,只能强撑着最后一丝的尊严,用眼角早已挂上泪光的眸子,狠狠地瞪住夏飞。   “你生气的表情也很好看。”   夏飞轻蔑不已。   他刻意地缓慢把手伸向夏雪最后一丝防线的动作,知道这更能摧残对方的心灵。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夏雪没有看见事情的发生,只意识到牵扯着发丝的力道一下子消失。她的脑袋重重地垂下时,耳朵听见了那一声短促得像即被迫中断的悲鸣。   最后重物撞碎木箱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能够感受到身前出现另外一个人,夏雪茫然地抬起头来。她先看向响声的来处,见到夏飞已经昏晕在一堆木箱碎片之中,身上还压着各式各样的杂物,嘴边还残留着吐出过混杂着胃液和血沫的痕迹。   他是被人一击打飞的。   是谁救了自己?   她缓缓移动视线望向身前,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袍,侧脸几乎被遮掩在兜帽勾勒出的阴影里。   尽管来者并非是第五春秋,不是雪麒麟,也不是其他她所期待的人,但是那面容依然十分熟悉。   那本该是沉溺在那段悲伤过去的面容。   嗯,拥有这副面容的那个男人早就应该──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夏雪艰难地开口,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那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望与她对视。   突然地,他露出痛苦的神色,捂住了额头,身形猛地摇晃,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呜……”他小声悲呜。   连声音都格外地熟悉。   而夏雪只能呆呆地望着这个早该逝去的男人,无法言语。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他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根本就不可能!   彷佛是也明白这一点,男人在一阵狂暴地摇甩脑袋后,驱使着不堪重用的身体转身离开。   他每踏出一个步伐都有金属的碰撞声响起。   最终,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般,他再次融入如墨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夏雪始终无法言语,呆愣地在原处动也不动。   她忘记了刚才的屈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思绪里只徘徊着三个字──   不可能。 69、灯火所照之路(4)   庄园核心处某座建筑的庭园里,雪麒麟站在一座毁坏的法阵之上。   此刻的她正得意地扫拍着双手,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而白泽则守在一旁不言不语。   白石地上,有一幅以雕刻镶嵌的技术勾勒出来,极为复杂的几何纹路。这幅巨大的图腾乍看之下是一体的,但只要仔细分辨却能藕断丝连地独立出几幅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是个复合形式的法阵──或是说,灵性回路。   其作用自不用说,就是用以产生和维持笼罩整座庄园的结界,而动力源大抵就是源自地下的灵脉泉眼。   坦白说,雪麒麟不得不承认眼底下的这个灵性回路堪称精密。   可惜越精密的法术或是灵性回路,就越容易受到破坏。   一些巧妙的法术和灵性回路,能够容许一定的错误或是损坏发生,但是雪麒麟那一剑完全是直接把整座法阵一刀两裂的,那深刻的斩痕绝对早就超出了它可以承受的毁坏程度。   “嗯,不错!”   再次欣赏了几眼自己的杰作后,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晃着手中的凶器──长剑里乾坤──走向白泽。   庄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不同声音。   那些声音的主人似乎都为着结界突然消失而感到惊愕,比较镇定的一些人则叫喊着“有人入侵!”“快,去通知墨先生修补结界!”“赶紧找出犯人来!”等话语,尝试驱使同伴们作出行动。   乱像有了,但似乎还不够混乱。   雪麒麟举起手掌横置在眉前,假装在遮阳般眺望四方。她能够感知到当结界被打破后,有一些原本在庄园在徘徊,不得其们而入的人们趁机潜了进来。   那些应该就是镇国卫的人。   接下来,就要把他们卷进来了吧?雪麒麟还记得第五春秋提出这项计策时,那老奸巨滑的表情。   雪麒麟啧啧几声,伸手进袖里一阵翻找,神秘兮兮地把一叠灵符掏了出来。她凭目视将灵符大概对分成两份。   其中一份,她递给了白泽。   “灵符?”白泽困惑着接下那半叠灵符,“给我做什么?”   “不是给你吃的,你可别吃掉哦!”   雪麒麟恶作剧地打趣了她一句,接着赶在对方表达不满之前,再度开口解释:   “里面都预先构建好术式,注入灵气就能用了。”她姑且确定一下,“你能动用灵气吧?”   认为那是一种质疑的白泽不快地挑起了眉头。   “哼,你说的是某种笑话吗?堂堂‘书姬’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   “哦,那会用吗?”雪麒麟把对方的抗议当成耳边风。   “多多少少都会。”白泽端详了几遍灵符上的术式纹路,“书上有说过怎么用,如果你的灵符不算‘特立独行’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放心!”   挺起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胸脯,雪麒麟拍了拍。榴   “在法术里‘标准化’是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事关可重复性?”白泽唇间吐出一个专有名词。I   “一语中的。”I   咧嘴一笑,雪麒麟弹响手指。I   跟见识多广的人说话就是简单,可以免去大部分解释,她开始有点喜欢白泽了──虽然她一开始就不讨厌对方就是了。I   “哼,你很得意吗?”散   白泽可能有些许喜欢唱反调,每次见到雪麒麟的得意样子,总是会流露出不快之情。④   “其中内置了什么术式?”但她接着就回归正题。捌   雪麒麟狡诈地勾起嘴角,神秘兮兮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招手示意白泽把耳朵决凑近。待白泽依她意照办后,她才压着声音吐露实情:疤   “喜欢纵火吗?里面都是‘引燃’术式。”她开始比手划脚,“到时我们左贴一张,右贴一张纵个火玩。火一烧起来,这里就得乱。乱了,我们才好混水摸鱼!”肆   “没想到你还懂得考虑周全。”   白泽有些意外,侧目看向雪麒麟的目光里多了些许另眼相看之意。   “还真是谢谢你的称赞呀!”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尽管白泽是在赞许自己,但在这个赞许的前提是,她在之前认定了雪麒麟是个不会考虑事情,粗心大意的家伙。   就算自己一向表现得比较没心没肺,观感也没有差成这样子吧?   正当雪麒麟为此感到郁闷之际,白泽倏地用认真的目光逼视她。注意到这个变化,雪麒麟愕然抬头。   “怎么了吗?”她问。   “你真的那么相信第五春秋吗?”   白泽丢出一个很多方面都叫人诧异的问题。   你明明并不熟悉那个男人,为什么能够把自己所重视之人的生命交予他?还愿意听从他的计划,身先士卒直闯龙潭虎穴,难道就不怕他也在谋划某种事情,加害于你们吗?雪麒麟对白泽简短的问题作出如此解读。   而她的答案是──   “无从谈起呀!”女孩敛起目光,叹声回答,“我和他之间根本连信任一词都谈不上。如果硬要说可能不信任居多吧。”   “那?”白泽追问。   “嗯……”   稍微歪头斟酌了一下用词,雪麒麟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   “我不善谋略之类的东西,很多弯弯道道我都不懂,也不想懂。”   “不过……”她抬头直视白泽,对之投以坚定的目光。   “小雪相信他,而我只是相信她而已。”   得到答复的白泽陷入沉默里。   她稍稍别开视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脸色却相当平静。而待她终于自沉思里回神,想要问出“那我呢?”这个问题时,雪麒麟却彷佛逃避似的转身离开。   “走咯!别愣住了!”她走了几步才回身朝白泽招了招手。   望着她娇小的身影,白泽会心一笑。   “有点意思。”   小声呢喃出这一句话后,羊角少女便举步走向女孩。见她终于有所行动,雪麒麟又自顾自地转身先走一步。   然后,她突然顿住了身影。   “如果他真的欺骗我,害得小雪陷入更深的黑暗里,他也别想指望活下去。”   侧头间,女孩的侧脸半埋没在丝发和其阴影之间,只有那双明黄色的眸子不自然地清晰而明亮。   一如那对奇妙的眸子,雪麒麟的嗓音低且轻,但是白泽却一字不漏地清晰听见。   羊角少女因而停住了步伐,脸上稍露错愕。   “你也一样。”她彷佛在对方的目光里捕捉到这一句弦外之音。   待她意识到这纯粹是一种幻听时,女孩已经挺直了背梁,像个无事人的再度展开步伐。   “──若然以心待我,我必诚然还之,否则彼此之间的羁绊不得不毁灭。”   而这句话则是在白泽快要追上雪麒麟时,自女孩嘴唇轻泄而出的。   *   那有如玻璃龟裂粉碎被放大数十倍的尖促脆响一闪而逝。   “结界打破了。”   站在林中静候已久的第五春秋小露欣喜地点了点头。他继而望向四周,凭着感知估算一下镇国卫在场的人数。   丐帮还没有赶到,但他预测应该快了。   镇国卫已经多达五十人来到了庄园附近,显然金陵官府相当重视这一次事件,也在尽可能防范事情的恶化,只是他们还没有露脸“强制保护”第五春秋的原因,大概是金陵官府和镇国卫都还在静观其变,他们应该也想知道这座生人勿近的庄园里究竟潜有多少禁忌之物。   事实上,他们所盯紧的不仅是第五春秋。   雪麒麟也属于首要的监视目标,在结界打破的当下,镇国卫已经有些人不动声息地直接摸进了庄园里面。   彼端的庄园忽然亮起火光,应该雪麒麟想试图借由纵火混乱敌方之故。   如此,自己也该是时候出发了,第五春秋不忘责任。   “水姑娘,你可准备妥当了吗?”   他转头望向落后自己一个身位的水云儿,有礼地如此询问。闻言,双手交叠在身前横握着一把简扑军用横刀的水云儿报以淡笑。   “可以的,请第五公子尽管吩咐。”她柔顺地答应。   在水云儿面前,第五春秋总觉得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那并非是实力上的,也绝非是智慧上的,而是一种气质上的受制感。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恐怕不会只是雪麒麟的高徒那么简单,如此定性的第五春秋觉得水云儿眸子里的水色叫人很容易沉溺进去,使到人们忽视她的某种本质。   湖面再清澈,人们也不一定能够窥见湖底真正的面貌。   或许是对自己那一头白发显眼的程度有所自觉,水云儿先请第五春秋代为保管自己的横刀,接着从袖子里掏出发圈咬在唇间,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挽成一束,束成了俐落的马尾。   她洁白纤细的项脖因而完全暴露出来。   “随时都可以出发了哦。”   一边说着,水云儿重新戴上兜帽和金色的明皇面具,并要回了自己的横刀。   第五春秋再次环视四周一眼,确定那些镇国卫们能够注意到这边的一举一动后,对水云儿丢了一个眼色。   他率先冲了出去,水云儿紧跟其后,而那些镇国卫则在经过短暂毫无动静后动身跟上。   那一刻,他们就像被惊起的满天林鸟般朝庄园飞掠而去。 70、灯火所照之路(5)   ──她们简直就成了会移动的人祸。   在破坏结界核心,打破结界后,雪麒麟和白泽随即在庄园里只处贴起封有“引燃术式”的灵符,并刻意在一定时间后才同时发动术式。   整座庄园几乎是突然间就火光四起的。   当然,如果不小心把夏雪卷入火海之中,就得不偿失了,所以雪麒麟制造的火灾都属于雷声大雨点小,相当容易扑源的类型。   她只求墨家的人会因为不断冒出的火苗而奔波,继而引起混乱。   而现实情况也确如她预想的轨迹行进。   眼见庄园快要陷入一片火海,墨家的人──包括机关师和护院武者们──果然慌乱起来,不断在有限的火源里打水扑救,有些境界较高的也动用真气灭火,但刚扑灭一处的火势,另一边又有新的火蛇冒出,情况都到了快要顾此失彼的地步。   “有人在放火!派点人找出来!去还没有被烧的地方看看,他们在带我们兜圈子!”   火灾情况最严重处,一名正指挥救火的机关师在被烧了起来的仓库前大声喝斥。   他眼前全都是手忙脚乱正在运水来救火的人们,这些人就算听见了他的命令,也无法很好地顾及,只忙着搬运救火用水,去扑灭自己视野所及范围的火焰。   起火的地方太多了。   情况一片混乱,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去到把犯人给揪出来。   “一堆饭桶!”   那名机关师愤愤地猛踩了一下地。   其实这也很难怪。   在现在武家当道的世代里,有能力、有资质的大部分都投身武家,墨家──一个还没有登上台面的势力──就算实际上有再多的能耐,也无法一时扭转武家为尊的局面去到聚集起一班强而有力的人。   能当一个武者,谁会去捣弄什么奇奇怪怪的机关?   相较那些机关师而言,护院武者们的表现就好上许多。   “我去通知墨先生。”   护院头领察觉到事情的不单纯,主动走到那名负责指挥的机关师身旁说。   他同时调派了几名手下去到寻找犯人的下落,并勒令发现犯人的踪迹后不要轻举妄动,务必先用“星烟”通知其他同伴支援。   在他看不到的不远处木箱堆后面,雪麒麟正打着“灯下最黑”算盘:等会他们扑灭这边的火势,转移到其他地方继续救火时,又一把火把这里烧了,让这位头领好好奔波劳碌一下吧!   雪麒麟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对眸子在观察着外面情况的,暗暗窃笑着联想对方疲于奔命的抓狂模样。   “……说起来小五他们应该也进来了吧。”雪麒麟呢喃着。   旁边,靠着木箱而坐的白泽小声回答。   她对外面的情况完全不感兴趣,正阅读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书本,原本戴着的明皇面具不知所踪,雪麒麟也索性把这叫人懊恼气闷的东西给摘下。那顶显大的兜帽本身就足够扯出遮住了两人半张脸的阴影了。   而羊角少女的“黄泉灯”则斜靠在木箱之上,隐隐露出了一丁点的轮廓。在这种火光四起的环境里,它昏黄的灯火远远说不上显眼。   “麻烦陈先生了。”   机关师头领面色难堪地朝护院头领拱手致谢。   面对自己手下们的不堪表现,他是真的无地自容,尤其在护院们能够听从指挥迅速行动的情况下。   “别客气,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应该的。”   护院头领客气地回礼,接着亲自带队加入搜捕犯人的队伍之中,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里。溜   “哎,别看了呀。”⊙   缩回脑袋,在木箱后蹲下身子的雪麒麟给了白泽一个肘子。对方不快地瞄了她一眼,才缓缓阖上书本收进唯一的袖子之中。I   “我们打消原定计划,也去找小雪吧。”雪麒麟接着提出。I   “嗯?”白泽浓密的花白眉毛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说说你的理由。”@   “这些机关师太不中用了,救个火也狼狈成这个丢人样,要是我动真格,他们还不通通成了串烧?”弍   雪麒麟皱着鼻子说,对于机关师们的表现嗤之以鼻。彡   在早前,她还对这些机关师们心存戒备,但现在见到她们只因为一场火灾就慌乱至此,心中戒备就减轻了许多,甚至有点瞧不起他们的意思。私   不过,老虎扑兔亦需全力,她绝不会犯轻敌之错。⒏   她之所以才放弃原本继续以火灾制造混乱的打算,是因为她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内心的焦急之情。⑻   小雪还好吗?墨未央没有对她怎么样吧?这几天她一定是很害怕的呀!泗   林林种种的担忧和想法几乎都要填满了她的脑袋。   刚才有任务在身还好,但一旦进入待机的状态,那些思绪就难以控制地一涌而出了。   “未尝不可。”   经过短暂考虑,白泽最终答应下来。   雪麒麟感激地朝她笑了笑,两人便起身,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木箱,趁着机关师们都在救火的空隙,转进了通向其他地方的仓库间狭窄夹道。   两面的仓库都半陷在了火海之中,为数甚少的天窗通通都喷出了火蛇,但实制上真正烧起来的部分并不多,说不定只有窗子的木质部分是真正燃烧起来的。   火屑缓缓自空中落下。   她们无声无息地沿着夹道前进,就在快要到达出口时,总是在不经意发生的偶遇就找上了两人。   对方是一名年轻的机关师。   他会注意到两人纯粹是意外。   正在救火的他,腰间吊着玉佩的红绳子大概是耐不住火焰的温度而断裂,玉佩滚落到一旁,而他就是在弯身打算捡回玉佩时,用眼角余光捕捉到自夹道中走出来的少女和女孩。   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应该只是属于初成为机关师的一类。   也正是这一层关系,雪麒麟才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从而回避与他的相遇。   不,就算感知到了,女孩大概也不会预想对方会突然回头,打算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悄悄离去吧。   ──只能说,纯粹意外。   可是,从古至今,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意外而产生的。   双方在短暂的呆滞对视后,雪麒麟率先有了动作。她化身为一抹黑色魅影,极速滑行靠向那名机关师,埋葬了对方的视线。   她手腕一翻反握长剑,以剑柄重重地击向机关师的后脖。   然而,正因为雪麒麟下意识的仁慈动作,对方才有机会高声喊出这三个字:   “镇国卫!”   大概是把身穿黑袍和戴着明皇面具的雪麒麟给错认成镇国卫了。   在喊声回响于庄园一角刹那,剑柄也亲吻了他的后脖。   那名不幸的机关师闷哼一声,口吐着飞沬虚软倒地,随即白眼一吊,便失去知觉昏倒过去。   “大意了。”   雪麒麟望着倒地不起的年轻机关师,泄愤地踢了他一脚。   女孩能够感知到数十道气息被惊动,陆逐往这边靠近过来,其中最为磅礴的一道则是属于械鬼墨乐乐的。   她正从庄园仍未失火之处赶来。   但是,在那些人赶到之前,附近几名置身于救火作业之中的机关师并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动静。   他们虽然缺乏经验,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灾时也一时失措,但他们抽出随身带备的机关兵器对准雪麒麟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显得相当训练有素。   “箭来了,你就用我给你的盾挡。”   雪麒麟侧头朝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白泽嘱咐了一句。   另一方面,那几名就近的机关师缓缓朝两位女性包围过来,其中还有一名武者护院的身影。他跟随着大队,但是手却伸向了背后,十有八九是要去拿“星烟”呼叫支援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其中一名机关师没有什么底气地喊道。   他们因为两位女孩的服饰打扮而有所迟疑,没有立即扣动手中的机弩。   都是新手!   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雪麒麟立刻伏低身形,踏步全速奔出,一边作出试图突围的姿势,一边侧手射出“飞焰”。   赤红利箭后发而先至,“咻”的一声精准地击落了那名护院刚拿到的星烟小筒。   女孩冲到了下意识弯身去捡“星烟”的护院身前,起跳,旋转,一记鞭腿将他踢飞出去。那名壮汉在宗师的腿力下,就像是一块破布般撞穿了其中一棵仓库的墙壁,被崩塌下来的瓦砾砖石活埋。   “史大人有令,查封此庄园。”雪麒麟胡扯出一段假的命令。   接着,她尽量不动用法术以免暴露身份,手中的长剑抖出一阵似模似样的剑花,冲到机关师的包围中左刺右砍。   首当其冲的机关师手臂被利剑割到,痛呼一声就丢了兵器。女孩直切进他的中门,抓住他的脖子压使其弯身之际,右膝对准他的腹部重重一击。   他还没作出任何抵抗就被搁倒。   没想到这名身影娇小的镇国卫如此凶猛,另外几名机关师举起手中各式各样的机关兵器就接着蜂拥而上。   雪麒麟的剑像是长了眼似的,很好地应对了敌方兵器毫无章法的攻击,以一敌多的情况下显得游刃有余。   我这一段时间的剑法不是白学的!   女孩手腕一抖,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一触即止地点在这些机关师的手腕上,叫他们吃痛丢掉手中兵器。   然后,剑气狂乱暴动。   丢了兵器,围在女孩身边不知所措的机关师们全部都被强大的灵气乱流给扫飞出去,纷纷摔落在不同的地方,痛苦的呻吟不起,甚至有直接昏倒过去的。   “怎、怎么办?”   剩下的两名机关师惊恐地连连后退。   其中一名手持机弩的好不容易才扣动板机射出弩箭,结果却被雪麒麟斜剑一挡,箭矢不但没有命中目标,还一个转向射中了另一位无辜的机关师。   见他遭到飞来横祸,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那位持弩箭的机关师竟然吓得自己把兵器给丢了。   这墨家真的想靠这些人去到复兴?   雪麒麟不禁皱起眉头,心想天璇宫任何一位外门弟子都能表现得比这班乌合之众要好。   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问题,原因说白了就是墨家的机关师们缺乏磨练。   哪怕平时再训练有素,没有上过战场,在面对各种突发情况和危机时,缺乏经验都会影响着人们的行动,而这座庄园里的机关师大概也是如此。   待他们经过这一次事件,最终能够存活下来的话,他们以后的表现肯定就再不会如此不堪了。   忽然地,雪麒麟有一种墨未央是在利用自己来到锤练这一班人的错觉。   “不会吧……”   女孩摇头甩去多余的想法,转身又将剩下的两名机关师给收拾了。他们几乎是束手缚的,没有什么抵抗就被击昏在地。   彼端又再响起覆数的脚步声。   火光蓦然打在白泽慵懒的侧脸上,将她白得缺少色彩的眉目照得辉煌。那投射在羊角少女身上的,其实是源自从夹道过来驰援的护院和机关师们手上的火炬之光。   “终于找着你们这两个可恶的犯人了!”   说话者是刚才那名指挥救火的机关师。   他想必也注意到两人身上的服饰,眉宇间有困惑和些许忌惮填充,而拥护在他身边的其他则早就议论纷纷了。   雪麒麟霎时间没有动作。   她动用自己的感知力在辨识出真正镇国卫的方位。她要想办法令他们参与战斗,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趁着这个空档,年轻的机关师作出先发制人的判断,号召众人先对付最靠近的一位。   “先抓住这个高的!”他发施号令,自己却没有动作。   那些机关师没有即刻动作,茫然地面面相觑,反倒是仅有两名的武者护院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大概是受此影响,剩下的人才动起了来。   他们一窝蜂地涌向白泽,刹那看来竟像一股黑色的狂流,很快就埋没了白泽的身影。   “呼……”机关师头领见状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两人会相当棘手──他可没看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们──却没想到其中一名竟然不作抵抗就被己方困住。   但是他的高兴心情很快就被粉碎。 71、灯火所照之路(6)   “呜哇──!”   “怎、怎么回事!”   “开、开什么玩笑啊!”   包围过去的机关师们纷纷慌乱地喊叫出声。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自人群里被抛出,落向不同的地方,原本密集的包围网不一会儿功夫就出现缺口,白泽毫发无损的身影再次现身人前。   机关师这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是那名体形较娇小的犯人不知何时突进了包围圈之间,把向她同伴伸手的人或踢或拍地击飞,手中一把乱舞的长剑威慑着众人不敢靠近。   围困的阵型转眼间便一团乱。   毫无章法的围困阵形十分碍事,现在一松散起来,那两名护院武者反而变得如鱼得水。他们抓准机会自雪麒麟两边死角同时进攻,务求在最短时间里无力化这个凶猛的女孩。   雪麒麟自然注意到他们的意图。   “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她猛喝一声,纵身跃起。   两名护院立即转向,紧咬着跃起半空的女孩尾巴,却意外地发现女孩另一只应该空着的手多出了一面盾牌。   女孩把长剑插进了盾牌,两者合而为一后瞬间变形成一把大得吓人的巨剑。   “什么!”I   “机关剑?”I   始料未及的护院们先后惊呼出声。⒐   他们头上,女孩已经旋身抡动大剑,所产生的风压逼得两人往地上落下。龄   而女孩在旋月!费群?857:6;:6:?34;:4?2动了数圈后,直接借转势往地上甩掷出大剑。呜   贯满了灵气的“天之乾坤”轰落在地上,瞬间炸出一个大坑,掀起暴烈而狂乱的冲击波将层层围住白泽的十多人吹飞出去。散   “呜……”疤   机关师头领轻呻出声。气   狂风扑面而来几乎灌满脸上所有孔洞,他只能以袖遮脸,宛如冒风迈进的行者般前倾身体,仅是不使自己被吹飞出去,就费尽了全身的气力。医   娇小的镇国卫落向其所挑起的尘团中一度失去踪影。删   但在下一瞬间,更加磅礴璀璨的真气汇聚成苍蓝色的两道剑光斩出,眨间眼荡空滚滚的烟尘,怒雷般奔向机关师头领。   他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来得及伏下身体。   那两道剑光的目标并非是机关师头领。它们在距离他约莫尚有五米之处突然一个转向拔升,分别斩向他身后,像削切豆腐般轻易而举地斩去了两座仓库屋顶的一角。   两座仓库屋顶被切去的部分沿着切面俐落地滑下,可见切面之极度平整。   砖瓦落地前,两个黑影倏地自其上跃出,落向事发地点远处的地面。   他们落在冲突的中心点,雪麒麟两人和机关师头领两者之间的地方,都是一身黑袍打扮,脸孔隐藏在金色的明皇面具之后,显然都是正牌的镇国卫。   这两个人透面具开孔露出的眸子里都充满着惊愕。   他们本来正待在仓库屋顶监视着雪麒麟的一举一动,未料那两道剑光会突然转向斩去自己脚踏之地,临危之际脱离下落时,身体却不受控制落向意外的方向,招致众人的瞩目注视。   而这一切都在雪麒麟的谋划之中。   这两名镇国卫身上都带有金属器物,雪麒麟借由界域产生的电磁场,利用磁力硬是改变了两人下落的轨迹。   要把镇国卫在这里卷入战斗之中,一个线头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他们必须曝光在墨家一方的人面前。   “喂──!”   雪麒麟高呼一声。   她轻灵清脆的嗓音一下子传遍开来,直叫刚爬起身来的机关头领一阵愕然。   “是个女的?”   与此同时,在场其他人──侥幸没在刚才冲击里昏倒的人──怀着和机关师同样的疑惑,都以为女孩是在叫唤自己,纷纷诧异抬头看向她,其中甚至有一人痴傻地回了一句:“干嘛?”   对此,雪麒麟想要笑出声来,但及时忍住。   “接下来就麻烦两位同僚了咯!”   如此喊着的同时,她刻意用把双手圈在嘴前扩音,还踮高了脚尖。   那两位意外落地,还落在意外地点的镇国卫不约而同地呆住,花了数秒时间才注意到雪麒麟的目光正向自己。   也就是说,她是在拜托他们。   那些已逐渐起身的机关师和护院闻言,视线齐唰唰地扫到他们身上,露出相当忌惮的目光。   两名镇国卫这才意识到雪麒麟的险恶用心:她是要把我们扯进这淌混水!   仓库间的夹道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庄园又有人来援。   两名镇国卫当机立断想要抽身离去,却在拔腿狂奔的瞬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们诧异地往下一瞧,才看见自己的鞋子被一层薄冰所包覆。   罪魁祸首是谁?已然昭然若揭。   看见镇国卫们欲哭无泪地对望,雪麒麟窃笑出声。   “那就待会见咯!”   她还幸灾落祸地朝两人笑了笑,还扬手向两人告辞。   接着,雪麒麟回身牵起白泽的手,头也不回地跃向黑暗的半空,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剩下两名无辜的镇国卫,面对一群因为刚才的失利而满腔怒火的机关师和护院。   最终,是机关师一方先动的手,他们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本来隐藏在阴影中,打算静观其变的其他镇国卫无法眼睁睁看着同僚被围攻至死,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现身驰援。   镇国卫和墨家一方的人瞬间在这个角落里陷入乱战。 72、万年巨树亦会倾倒(1)   外面一片混乱。   那会是雪麒麟领人来救自己的关系吗?   深知此刻无论如何都是最佳逃离的时机,夏雪试图挣脱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束缚。   在这间堆满杂物的阁楼房间里,不缺乏有助于割破绳子的东西,比方说拥有比较锋利边缘的宝石,以及那些斜靠在墙上的陈旧兵器。   问题在于,这些东西她都够不着。   刚才救她的男人并没有为送佛送到西,除了夏飞给击昏了外──他此刻还昏倒在木箱残骸堆中不醒人事──就没有提供任何更多的帮助。   夏飞不知何时会醒来,而庄园里正陷于突发事件所产生混乱里的人们也会随时到来将她转移或是作出其他处理,夏雪越来越焦急。   只能把双手拇指的臼位给掰脱了,她暗叹一声,出此下策。   几乎是同时地,楼梯的方向突然传来急促、覆数的脚步声。有人正在爬上楼梯,夏雪下意识绷紧身体。   她知道来者绝非是自己所期盼的人。   预料中地,最终自楼梯间现身的是四名身穿黑袍的男人。   其中一人端着油灯烛台,在火光映照下三个人的脸孔都显得相当年轻,还不到被称作“男人”的年纪,亦非是武者,恐怕只有十五、六岁,其中两人似乎是兄弟,眉宇和轮廓都有相似之处。   他们都带着结构相当复杂的兵器,估计都是机关师,但没有背着墨箱。   大人都去处理事情,所以把孩子派来吗?夏雪暗自思索着。   她觉得对方未免太瞧不起自己的同时,又为着修习多年武艺,此时竟然对着四个孩子束手无策的自己而感到失落。   四名年轻机关师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商量什么,期间甚至还猜起拳来。   一会儿后,其中两名皮肤黝黑的兄弟赢了猜拳,满脸喜色,另外两人则一脸失落地走向还不省人事的夏飞。   他们刚才似乎是在商量分别由谁来负责转移夏飞和夏雪的问题。   而赢得一亲夏雪芳泽机会的,显然就是那对兄弟。   负责夏飞的两名少年半架半拖着他,很快就消失在楼梯间,其中一名少年在走下楼梯前丢下了“赶紧!”这两个字,而兄弟里比较年长的则回了一句:   “俺们知道了啦!”   然而,黝黑兄弟没有马上动作。   他们静待先行的两人脚步声远去至快要听不见后,对望了一眼,才走向夏雪。   或许他们并没有沾污夏雪清白的贼心,但是正值年轻气盛的时段,而眼前又有一个娇小丰满,又不失成熟气息的美女,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生起一些不该的念头。   真是本性难移,尽用身下那条虫子思考,夏雪轻啐一声。   待兄弟俩站定在夏雪面前,用兴奋的目光打量着她,脸色红红地互相推让了片刻,终于巍巍颤颤伸出手之际,夏雪突然绽放甜美的笑容。   “我漂亮吗?”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叫人惊为天人的笑容。   兄弟俩瞬间呆住,连呼吁都忘记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夏雪那一对曲线优美的双腿早已紧绷到极限,也没有注意到那双腿其实没有与椅子绑住。   “──唔咕!”   夏雪猛地抬起绑在一起双腿踹直,赤裸的小巧脚掌陷进了其中一名少年的肚腹之中。   被重击的少年捂住肚子,后退好几步,口吐飞沐地跪倒在地。   而他的兄弟仍未反应过来,就看见眼前白腿一晃,整张脸都扭向一边,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直至自己侧倒在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被踢了。   尽然没有真气加持,地境武者的纯粹身体力量仍然足够可怕,两名少年受到重击后竟都一时爬不起身来。   深知机不可失,夏雪迅速伸出纤长的双腿往倒在地上的那名少年伸去,用脚掌夹住了他腰间的机关剑,把剑抽出。   接下来,其为灵活的腿足功夫在她身上展现。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脚掌一翻一扭,机关剑便逆转了方向,剑尖改朝夏雪方向,在几下磨擦切割后把绑住少女脚腕,包有金属夹心的麻绳给切断。   双腿重获自由的她即刻站到椅子之上,把椅子从自己身下往一边踢开。   着地后,她挑飞长剑。   在她巧妙的施为下,机关剑在空中刚好一百八十度掉头,剑尖朝下坠落。   与此同时,她的沿柱子转了半圈,反剪在身后的双手被绑之处瞬间暴露在长剑下落的轨迹之上。   咻!   绳子被一刀两段,而她手腕的皮肤竟然没有被伤及。   当双手也重获自由,无论是绑住腰部的绳子,抑或者是背后封印真气运行的长针也不再成为问题。她三两下功夫就将这些仅余的束缚都给解决了。   她稍微扭动一下被手腕和脚腕,以缓解长期被束缚的不适感后,拔出扎进地板中的机关剑,就走向两名仍在痛苦挣扎的少年。   “你们双亲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叫‘红颜祸水’吗?”   夏雪笑意盈盈地俯视着两名少年。   他们惊恐地回视少女,还来不及说出什么求饶的话,后颈就遭到回转的长剑重重拍中,随即昏倒过去。   “……真是受不了。”   对着乳丑未干的孩子出手,夏雪不禁生起些许罪恶感。随后,她自两名少年身上移开目光,挥舞了几下夺来的机关长剑。   “真不顺手。”   得不到满意的手感,夏雪埋怨了一句,但也只能将就了。   真气恢复还需要时间,她没有打算立即离开这里。   她先把气息尽可能外放,引起前来营救的同伴们注意,同时在阁楼里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并找来一块黑袍包裹住自己上半身,遮住因为外衣被撕破而暴露出来的春光。   在那之后,夏雪开始思索该如何和雪麒麟他们会合。雪麒麟应该是隐藏了气息,她还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所在。   突然地,楼梯间又传来了脚步声。气   “……”⑵   夏雪迅速举剑回头戒备,随即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看来我是来晚了啊……”三   随之现身的是一名镇国卫。)   然而,夏雪却如释重负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垂下了机关剑。她已经从气息判断出来人非敌是友了。龄   “怎么了?你爱上了角色扮演?”夏雪有点高兴地勾起嘴角。司   闻言,镇国卫摇了摇头,摘下了面具,露出满是苦笑的脸孔。⑼   来人正是伪装成镇国卫的第五春秋。棋   他想必就在附近,大概是感知到夏雪外放的气息后立即赶来的。慢了他一步地,另一名镇国卫打扮的人也现身在楼梯间。⒊   “夏姐姐,你没事呐,实在是太好了。”后来的镇国卫惊喜地说道。(   这名镇国卫一边摘下面具露出底下清新柔美的娇容,一边快步走向夏雪。四   “有哪里受伤吗?”)   面对水云儿的关切,夏雪自嘲地笑了起来。   “喉咙。”   “嗯?”水云儿一愣。   夏雪叹声问道:“好几天滴水未进,你身上有水吗?”   “呀!”   水云儿这才反应过来。   “我身上没有带水,不过……”   水云儿在阁楼里环视一圈,然后走到角落里拿起一个陈旧残破的碗子。用袖子抹了抹碗子,她一边说着“要水的话尽管找我就可以哦!”这样子的调皮话,一边驱动身上纹术汇聚水气。 73、万年巨树亦会倾倒(2)   在水色的光芒闪耀中,碗子里无中生有,出现了清水并渐渐增多。   也不奇怪水云儿能够办到这种事,夏雪稍微瞄了碗子一眼,就不再理会,反倒是第五春秋目露好奇地观察着。   “你们确实是来晚了。──我的剑呢?你有带着吧?”   边自检身体,夏雪边对第五春秋说。   体里的真气运行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但几日来颗粒未进的虚弱感还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恢复。   “有。”   第五春秋撩开黑袍,解下横挂在身后的“天舞”剑递给夏雪。   “欢迎回来。”   她呢喃着,随手将手中的机关剑丢到角落里去,接过自己多年以来的兵器,温柔地轻抚起来。   “你说我来晚了。”第五春秋试探地问,“其中有什么意思吗?”   “刚才夏飞就躺在这里。”   夏雪脸色阴冷地以目光指向木箱残骸那边。   “要是你早来一步,就能把那贱人给抓住了。”   听见她的语气透露一种羞怒和恨意,水云儿的目光落在夏雪身上,一度若有所思,最后明白什么般眯起了眸子。   那对水色的眸子深处闪烁着隐晦的诡异光芒。   水快满了,而少女没有任何反应,直至水满溢而出,沾湿了她纤白的手指,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神。   夏雪无言地向她投以质疑的视线。   “对不起呐,我走神了。”   水云儿难为情地笑了笑,身上的术纹才重新隐没在肌肤之下。   “有点满呢。”   说着,她倾斜碗子,倒去过量的水。   “这样子的时候还可以失神,水妹妹倒是从容悠闲。”夏雪没好气地说。   “是呢……可能是夏姐姐能给人安心感的关系呐。”   水云儿说得滴水不漏,惹得夏雪一阵气闷难抑。接着,她又再窃笑几声,才递出手里装有清水的碗子。   “你没有下毒吧?”   夏雪故作怀疑,水云儿则展露微笑。   “自然是没有哦。”   夏雪像是会心一笑般勾起了嘴角。   她一直觉得水云儿有种软绵柔顺过头的感觉,叫她难以凭借自己的毒舌取得优势──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性”不好吧。她是个喜欢在与别人相处中占有主动的人。   然而,那会是某种错觉吗?   她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一种这样子或许也不错的感觉。   “夏姐姐?”   看见夏雪突然失神,水云儿像只小鸟般歪头,用她水柔的嗓音轻唤了一声。   “没事。”   理所当然地,夏雪不打算把当下的心情据实以告。   她伸手去接碗子,但是──   没接着。   碗子摔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连同那一句“小心!”同时回响。   在只有杂物堆积的黑暗角落里,突然有一种魅异阴影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极速从三人的视野死角靠近,刺出某种闪烁着寒芒的兵刃,直袭向水云儿。   那一声“小心!”是夏雪喊出来的。   最先察觉黑影的袭来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在碗子上。   水云儿经受不住透过碗子传来的力道而松开了碗子,身体往后倾去,最终一屁股跌坐在地。   另一方面,夏雪的手腕则因为来不及收回,被在两人之间掠过的黑影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瞬间血流如注。   难耐的灼热感让夏雪痛呼一声。   但是,她没有检查自己伤势的余裕。   在她眼里,黑影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态前后颠倒,转向再次极速袭来。她举剑试着抵挡,但在那之前另一道黑影介入到敌我之间。   是第五春秋。   手无寸铁的他并拢右手食中两指,伴随一阵蜂鸣之声斩出。   一瞬间,有剑光震荡四方。   金戈交击之声撼动耳膜,第五春秋竟然以由血肉构成的手指击开了黑影的利刃。   “什么!”黑影感到错愕之中,模糊的女声霎时响起。   两者错身而过之际时,又是一阵金属激烈的碰撞声。   一把漆黑的匕首自两人交会之处甩出,高高抛飞,旋回着掠过夏雪的脸旁,扎进了她身后的木柱上,入木三分的“咚”响随即荡起。   一击不得的暗杀者没有停留。   宛如被丝线快速牵扯的一块黑布般,形态轻柔诡异地在空中几度转折后,黑影重新融入阴影之中。   “指剑。”   模糊的女性嗓音自阴影处传出。   然后,一个与声音同样显得模糊的阴影缓缓现身。她像是身缠黑暗一样,轮廓摇曳不定,但仍勉强可以辨识出女性特有的娇柔。   刚抬起头的水云儿投以目光,觉得那嗓音隐隐有点印象。   “‘指剑客’和你是什么关系?”潜藏在阴影里的刺客不快地问。   ──指剑客。   那是游离与华朝主要武家势力之外,一位以“指剑”为名成名,独立特行的浪客。他的指剑传说中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能够开山劈石,无坚不催,堪称举世无双。   不过,他也相当神秘。   没有人知道他的境界到了那个程度,有人说是宗师,有人说只是天境,但是不妨碍他的威名流传。   第五公子难道和指剑客有什么关系吗?但听说指剑客早就消声匿迹了……水云儿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思索着两者的关系,同时又十分在意这名刺客的身份。   “姑娘口中的‘指剑客’正是不才在下。”   第五春秋笑着说,还从容地拱了拱拳。   听见第五春秋宣称自己就是那位名传甚广的浪客,水云儿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流露出诧异的感情,而一旁的夏雪似乎也有些意外。   “嘿,没想到第五公子隐藏如此之深啊。”   夏雪莫名地觉得不高兴,歪起了嘴角。   她知道第五春秋学的正是指剑,但是原本只以为他与那名“指剑客”有着师徒关系,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指剑客”本人。,   对此,刺客少女沉默。   “我回答了姑娘的问题,姑娘理应也回答我的问题方为合理。”第五春秋客气地笑了笑,但言辞犀利,“礼尚往来,我想姑娘也明白吧?”   “……影门‘影子’。”   经过短暂静默思索,刺客少女最终回答。   预料之中,是影门的人。   但是,对方却自称是“影子”──一个已死之人──这一点可以说是远超夏雪的想象。   水云儿也凝重了脸色。   “我听闻影门的影子前辈已经死于帝都。”陸   他眯起一对秀目,挑起剑挺的眉,如玉的容颜多了些许肃杀铮锐之气。林   “──对,死于雪前辈的剑下。”I   一刹那,缠绕着刺客少女的黑暗出现诡异激烈的波动,夏雪判断是第五春秋的话语引起对方激动的缘故。I   她难道和影子一定有什么关系,夏雪如此断定,心里顿时有了某个可能性。二   “姑娘,冒认他人──而且还是冒认已死之人实在有失礼节啊。”叄   对于第五春秋的责难,自称影子的少女毫无反应。肆   第五春秋叹声说,“看来姑娘毫无羞──”巴   “你是黑猫?”⒏   打断第五春秋的废话,夏雪作出试探。那原本就是带着“脱口而出”性质的一句问题,未料少女竟作回答:事   “那是个已死的人。”   带着些许哀伤的口吻。   不过仅凭这如此,夏雪也没法很好判断对方的真正身份。   刺客少女没有给予夏雪再度开口的机会,以一句“礼,我已经还完了”中断了交流。   黑影再次扭动。   刺客少女的右手再次冒出一把匕首,依然是那漆黑的样式。   “墨未央说,”少女举起匕首遥指夏雪,冷冷地说道,“你哪里都不许去。”   “嘿,没想到还有这样子强留客人的方法呢?”   夏雪嗤笑着,也举起了天舞剑。幸好她伤的是左手。   “影门什么时候成为了墨家的走狗?不过也对。只为钱财的你们,只要钱够了,就是条好狗儿。”   同时面对夏雪和第五春秋,黑影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像是被阴霾所蒙的眸子闪烁着意味杀意的诡异红光。   “你们再如何自诩高尚,被狗咬了也是会受伤。”   针锋相对的话语句带着微愠的色彩,影子显然尚未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但是她似乎有自知之明,已然克制住那一瞬间便对夏雪痛下杀手的冲动。   “受伤了,你们也是会死的。”   刺客少女举匕冷声宣告,后退几步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她的气息完全消失。   “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五春秋苦涩低喃,细眸左右扫视警戒着不知会从何冒出的夺命利刃。   “辨别不出她的境界。”   听闻,夏雪也不禁脸色沉重。   刺客少女的气息诡异至极,若有似无,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纱一样,叫人难以捕捉。   “水妹妹,你有什么──咦?”   一边寻求意见,夏雪扭头向水云儿所在的位置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   “她人呢?”   夏雪随即愕然地环视四周,却那里都没有发现水云儿的身影。   “什么?”第五春秋这才如梦初醒般四下张望。   然而,水云儿已不知所踪。   她十有八九是自己和第五春秋刚才把全副注意力放在那名“影子”身上时,悄悄地离开了,夏雪有此猜测,疑惑那名水色少女的去向和目的。   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拥有追究的机会了。   ──异状在夏雪的背后出现。   最初只是一点黑色,但下一瞬间就像是堤的缺口般涌现更多的黑暗,那一黑点不可思议地扩张成一滩墨水似的阴影。   然后,匕首从中钻出。   缠着慑人寒芒的利刃直取夏雪的脖子。   夏雪察觉到了,可是被一度被封锁真气所造成的身体虚弱至今仍未恢复,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痴心妄想!”   第五春秋眼角捕捉到夏雪身后的凶险,强硬地攫住夏雪的左手手腕往后一抽,右手指剑斜切过去迎向匕首。   始料未及的夏雪踉跄了几步,被男人拉到身后护住。   第五春秋指剑一斜卸去匕首,然后踏前一步,对着黑影的中心处刺出指剑。黑影轻若无物般往后急速飘去,像漩涡般旋动起来,最后又化为一点消失于虚无,而紧贴过去的第五春秋,他二度刺出的指剑因而落空。   阁楼又陷入诡异过头的静默里。   再次退回夏雪身边的第五春秋面色渐渐凝重,横手护着夏雪。   “是我连累你了。”夏雪叹声。   她知道“影子”对第五春秋造成的威胁远少于自己,从刚才对方第一时间挑自己下手,而自己毫无察觉的事情上,就可以知道对方有相当把握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绝非代表武技上的差距。   敌人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发动攻击之难以察觉性。   现在敌暗我明,对方可以尽管利用这项优势,透过不断攻击夏雪以分散第五春秋的注意力。   他为了保护夏雪,必须投以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在夏雪身上。如此一来,他就有机会露出破绽,从而被对方得逞。   他一旦倒下,夏雪可没有把握在并非全盛的状态下战胜对方。   她开始怀疑水云儿之所以离开,就是不想第五春秋再多兼顾一个人。   “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没有放松警戒,第五春秋沉静地说。   诚如他所言,夏雪暗自苦笑,也觉得那不像自己会说的话。   “不能留在这里,会成为待宰羔羊。”她接着压低音量在第五春秋耳边指出。   耳朵感受到如兰的吐息,可是第五春秋无暇享受,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第五春秋开始护着夏雪往楼梯间挪动。   “待会找到空隙,你就先走一步,去找雪前辈。她应该已经发现到这边的情况了,你去与她会合。”   他用低得不能再低,被他护在身后的夏雪也几乎听不清楚的气音如此安排。   “那你呢?”夏雪凝眉小声问。   “只要你安全,她就奈何不了我。”   尽管是事实,但由他人的嘴里揭露出来,夏雪还是多少有点抗拒。她明白场合不合适,所以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对抗心。   “……那你自己小心。”夏雪如此嘱咐。   第五春秋只点头示好。   算准了点似的,两人刚商量好对策,剌客少女便再次袭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这次没有任何弯弯道道,直接乍现在第五春秋的正面,左右开弓就是两把匕首绞向男人。 74、万年巨树亦会倾倒(3)   第五春秋有点意外对方的直接。   不过,他反应也不慢,直接举步迎上,右手剑指灵气激荡,划出,逼得黑影提出交叉匕首抵挡。   “震破!”   灌注在手指上的灵气震荡散发。   劲道沿着匕首传遍四肢百骸,黑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第五春秋趁胜追击,左手也并成剑指疾刺而去。   黑影再次交叉匕首抵挡。   第五春秋的左指一头撞在两把匕首的交置之处,下一瞬间却快速往后一缩,在极短距离里再次发劲,产生短促、刚脆的爆发力量二度重击在两把匕首相交之处。   短短的眨眼间,第五春秋连刺五指,都击在同一的位置。   匕首受到刚猛有力、精准无比的连续刺击,陡然龟烈破裂。   剑刃碎片如凋零的花瓣在空中散落,第五春秋再进一步,右手剑指穿过其中,从下撩刺黑影。   影子似乎避无可避。   眼见第五春秋快将得手之际,名为“影子”的诡异黑影突然延伸出两片宛如巨大剑刃的深沉阴影。那是一对黑色的翅膀。   “嗯?”第五春秋察觉不妙,急步后退。   几乎是同时地,影子急速旋动,翅膀甩出无数碎片似的黑羽,还未落地的剑刃碎片也被激荡起而的灵气弹射而出。   就像被秋风扫起的落叶穿林而过般,一场剑刃风暴正朝第五春秋铺天而去。   第五春秋的身法施展至淋漓尽致,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退再退,退回夏雪身前才止住脚步。   他不打算再退。   后面有理应保护之人,他凛然挺身。   第五春秋深吸一口气,满袖都是灵气翻腾,猎猎作响之声不绝于耳。他伸出食指在身前虚空一搅,暴烈的灵气狂风凭空而生。   那是剑气的旋涡。   它将所有靠近之物都嫉成齑粉,满天而来的羽毛和刀刃碎片顷刻便归于虚无。   “走!”第五春秋低喝一声。   夏雪接收到他的意图,留下一声“小心!”便驱动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往楼梯方向水平跃去。   黑影注意到夏雪的举动立即甩出一道寒光射向她。   那道寒光才沿着预定轨迹行进到一半距离,便被一道灵气箭弹给弹偏,一头札进横梁上。齐   “姑娘,何必苦苦相逼呢?”弍   这一声叹息响起的瞬间,第五春秋左右手剑指不间断地连刺数十指,射出有宛箭弹的灵气洒向影子。删   “难缠的男人!”林   影刺横他一眼,重重地砸响了嘴巴。私   那轮廓鬼魅不定的翅膀熊抱般包向自己的主人,就像是要将她吞噬一样,而待合拢完成时,那名少女真的就此消失不见。韭   所有灵气箭弹都落了空,在阁楼数处钻出大量孔洞。气   第五春秋一愣,然后随即惊叫出声:(   “移形换影!”三   他立即扭头看向刚到达楼梯口的夏雪。)   在她头上,一团黑影乍现旋动,不自然地扭卷成螺旋形状,往下一端有匕首的光芒闪耀,就这样急速朝夏雪坠落。斯   “雪儿!”   第五春秋撕心裂肺地叫着,动身驰援。   双方之间超过了转瞬即至的距离。   夏雪也察觉到不妙之处,回身横剑抵挡想要在第五春秋到达前稍微争取一些时间,但是她的剑却比往日都要缓慢。   眼看黑色的螺旋匆要贯穿她的身体──   “移你的狗屎去吧!”   女孩的呼喊声千钧一发地响起。   夏雪身旁的墙壁应声爆裂,强大的劲气挟带着木屑瓦砾冲击着她的身边。其中磅礴而凶猛的狂龙虚影乍现,那个娇小的身影自墙外突入。   是贝小路。   突如其来的变化叫影子无从反应。   黑色的螺旋被从旁撞中,狂龙虚影瞬间收束成一点,聚汇在那只小巧手掌的掌心之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辉。女孩的手掌随之往上滑去,手臂抵在黑色螺旋之上,最终以肘子撩顶在光点之上。   “狂龙破!”   灵气穿透影子的身体呈圈状扩散,裹带着的冲击撼动了整座阁楼。   影子却宛如被冻结了般凝在半空。   那维持了短短的一刹那,随着灵气乱流吹翻阁楼里的杂物,她凝住的身影也跟着解冻,弯成虾米形,像脱弦之箭般往后射飞出去。   但是,她还没飞出多远,贝小路就化身猛虎扑至。   “给我回来!”   丐帮代帮主伸手抓住黑色阴影的一角,反身一抽的同时转动身体,将之甩往房间的角落。   碰──!   影子的轮廓不自然地扭曲耸动,连续撞断阁楼里的好几根柱子和好几个木箱,直至重重地撞落在一堆杂物之中,掀起一阵凌乱的碰撞声,才总算止住了后飞之势。   “呜……”   黑色的阴影在杂物堆压间挣扎着要起身。   “还想起来?”   贝小路以单膝跪地之姿从天压下,影子滚向旁边避开。   那小巧如馒头似的膝盖重击在地板上,动摇地了整座阁楼。   地板经受不住其中的力道龟裂下陷。   说时迟那时快,影子暴起,曳出一道鲜红的轨迹,旋动甩出黑色的羽毛,迂回冲向贝小路。   贝小路蹬地往后跃去,而第五春秋也在此时动身驰援。   他斩出一道剑光拦下羽毛箭雨,替贝小路辟出前路。女孩借此反攻,右手手掌猛力印向迎面而至的阴影螺旋。   结果──   突兀地,阴影突然转向。   影子贯穿了地板的龟裂之处,在地板崩落中,逃往下层空间。   “别想逃!”   贝小路冲向缺口往下一瞧,就见那道黑色的阴影忽左忽右地几度转折,最后化为一点再度遁入黑暗之中。   “奶奶的,给她逃了!”   贝小路气愤地啐道,不自觉地猛跺地面。   地板缺口本已摇摇欲坠的边缘部位又是一阵崩塌。   “等、等!”   脚下一空的贝小路发出慌张的声音,多亏及时赶到的第五春秋扶了一把,她才没有丢人现眼地摔落下层。   “贝代帮主,你没事吧?”第五春秋关照道。   “吓死老娘了!”   身材娇小但却蕴含凶猛力量的贝小路拍了拍小巧的胸脯,吁出一口气。她接着回望第五春秋,不服输地挑着眉毛说:   “你当老娘是谁?让开让开。”她摆手示意第五春秋松开扶住自己手臂的手。   第五春秋会心一笑。   “那倒是在下唐突了。”   大概是觉得被嘲笑了,贝小路不快地用鼻子吐出闷声。   接着,她转向一旁。   那里夏雪还有些惊魂未定,呆站在背后墙壁穿洞的楼梯上,有点失神地望向这边。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老娘要是来晚一步,你就得去见阎王老子了。到时你们那位姑奶奶肯定得发疯。”   用词虽然如此,但是贝小路的口吻却有些得意,似乎是在夸耀自己及时赶到救了夏雪一命般。   “……那小辈岂不是要恭喜贝前辈胜开得胜?”   呼吸几次平缓紧绷的心情后,夏雪就抬出那种小恶魔的态度,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废话!”贝小路理所当然地说。   “那小辈还得恭喜贝前辈可以避过我家姑奶奶的一顿埋怨,对吧?”   “这还用──”   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在作弄自己,贝小路立即把那个“说”字堵在嘴里,恨恨地瞪向夏雪。   夏雪假装没发现她的不满。   但是在接下来的瞬间,她却敛去脸上所有的不敬神色,端正仪态而面露正色走到贝小路面前。   她抱拳弯身,朝贝小路行了个大礼。   “夏雪感谢贝前辈的救命之恩。”   那是诚恳认真的道谢。   夏雪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刚才贝小路的及时赶到确实救下了她的性命,自然也不会去吝啬一个真心的道谢。   大概是夏雪的态度变化得太快了,贝小路愣住了。   约莫过了几秒,她终于不好意思地抓起头发来,但脸上仍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你知道就好,老娘也不用你还什么恩情,一句道谢就够了。”   一向豪爽的贝小路展现了应有的大方和风度。   夏雪这下子是真的觉得佩服,无言地又向贝小路行了一礼。   “喂喂喂,老娘不是说够了吗?你怎么又行礼了?”   贝小路百般无奈地扶起夏雪。   “你要是想谢,就去谢你家姑奶奶的徒弟吧。”她接着说。   刚直起身子的夏雪和第五春秋疑惑地对望一眼,最终由她作为代表开声:   “水妹妹?”   “没记错,你们姑奶奶的徒弟只有她了吧。”   贝小路板着一张脸,抱起胸来。   “刚才是她找上老娘,告诉你们在这里,需要帮忙,不然老娘可能还无法及时赶到呢。”   “原来如此。”   夏雪嗤笑一声。   她没想到那个水色少女会考虑得如此周到,不仅知道自己逗留在这里毫无帮助,还立即跑去寻找帮助,最终间接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看来以后应付她就要难上加难了。   夏雪暗自叹息一声,原本就不擅长应付水云儿,而现在又间接欠下恩情,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只能“逆来顺受”了吧……她想着。   “你笑什么?”贝小路诧异地问。   夏雪听闻,伸手抚上嘴角,那里竟是不自觉地上扬了。   “没什么。”   心里尴尬的她脸上虽然不动声息,目光却心虚地移向他处,然后意识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那她人呢?   “水妹妹她人呢?”夏雪诧异抬头,丢出这个问题。   “咦?”   贝小路眨了眨眼睛,视线开始巡梭四周,呢喃着:   “她刚才还跟老娘一起来着……”物   阁楼里没有水云儿的身影。依   她又不知所踪了。齐   而外面的战斗已然白热化。拔   **八   摆脱意外的遭遇战后,雪麒麟开始搜索夏雪下落。龄   夏雪的真气运行应该被封印了,她并没有感知到她的气息,只好将所有建筑逐家逐户地搜索一遍。祁   墨家的庄园占地不少,建筑大大小小有几十之数,榴   仅就雪麒麟闯进过的建筑而言,就有起居用的、储存物资用的,也有金属精炼场、铸造所,她甚至闯进过因为躲避战斗,而聚在一起的下人们的房间。衣   可惜,她就算把到过房间里的床──如有的话──都给翻开了,却就是没有夏雪的踪影。   她也试过抓住庄园里的人加以威胁询问,但这些人无一不摇头示意不知道。   雪麒麟越来越焦急,期望着第五春秋那边会有所发现,可是约定的“星烟”信号却一定没有在天上绽放。他们也一无所获。   “天杀的墨未央,你把我家小雪藏在哪里了?”   牵着白泽奔驰在道路上,刚从搜索完一座建筑的雪麒麟用清灵的嗓子破口大骂着。   前行的路上时不时有人拦路,但都被雪麒麟两三下功夫给放倒。   她和白泽简直就如入无人之境。   尽管相当奇怪为什么墨未央一直按兵不动,并对此心存警惕,但是当务至急仍是救出夏雪,所以雪麒麟绝不止步。   前方又有机关师在叫嚚着“赶快束手就缚!”出来拦路。   数量为二。   “哎,烦人!”   焦躁不可耐的雪麒麟也不再隐瞒身份,挥袖射出飞焰击中对方。两人衣服沾上焰火,烧了起来,狼狈地在地上滚动试图将之扑灭。   雪麒麟带着白泽自两人之间穿过,带起的风压吹灭了他们身上的火焰。   两人正为此感到诧异,抬头寻向对方的纵影,却看见领头的那娇小身影蓦然往前斜伸右脚,撑顶地面急停。   雪麒麟缓速间,掀起了滚滚的沙尘,足足花费十米距离才得以停下。   “咦?”   听见雪麒麟唇间泄出疑惑的声音,白泽忙问:   “怎么了吗?”   “我好像……”   灵气在挥袖间涌出,吹散了漫天的尘埃,雪麒麟扭头望向某个方向。刚才她捕捉到些许端倪,所以才会停下脚步察看。   视线的尽头,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房屋存在。   房屋楼高三层,在大概阁楼处的地方捕捉到熟悉的气息。   ──是小雪!   把感知力延伸过去后,雪麒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捕获了夏正的气息,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情。   “我找到了。”   丢下这几个字,雪麒麟不等白泽反应就改往那里的方向前进。   “等等──!”   白泽顿觉不妙,连忙想要阻止,结果雪麒麟充耳不闻。   在“鬼神符”加成下,力气暴增的脚足猛然踏碎地面,她再次用力蹬地,有如弹丸般冲射而去,残留下一圈冲击气流,以及白泽短促的悲鸣声。   雪麒麟牵着白泽越过无数建筑,眼看与目的地的距离就要缩减至一半──   然后,她们就再也寸进不得了。 75、万年巨树亦会倾倒(4)   各种声音突然炸响于耳畔。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庄园的一片空地,激变降临于雪麒麟身上。   杀意从四方八面的建筑涌出,无数箭矢被抛向半空,曳着一阵破空锐响,雨落向极速前行的雪麻麟。   其中,有炮弹和大形弩箭混杂。   要来的终究来了吗!   雪麒麟烦不胜烦,但是面对倾卸而来的钢铁毫雨也不能视若无堵。她那大大的对瞳如黄金般耀出一阵辉芒,宛如漩涡在缓缓流动着。   “抓稳了!”   嘱咐白泽的同时,她前倾右腿,一轮苍蓝色光环在随即在脚底浮现。   雪麒麟就像踩在光环之上般屈曲了右腿,然后使劲反蹬!那一轮光环随即扩散开来,像是被残留下来的一圈冲击,女孩整个人突然高速空中爬升,以此躲过箭雨的密集攻击。   失了目标的利箭落了一地,炮弹的轰落则掀起数团巨大的灰尘。   它们都没有触及背悬一轮光圈浮在半空的女孩,唯有床弩的大形机关箭在途中突然散射出的小形铁片一部分,可以到达女孩所在之处。   但是,那些铁片依然在即将触及女孩的前一刻遭到雷霆界域的消灭。   庄园的空地上,薄薄的烟雾弥漫,模糊了部分事物的轮椅。   其中一个角落里,黑色的身影屹然矗立,有如怒海波浔里一叶不可动摇的孤舟。   那个身影脚下由月色勾勒出来的影子摇曳不定,像极一片通往深渊的不详墨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往四方八面持续侵蚀、扩散。   “……墨未央。”   雪麒麟瞇起瞳孔已经收缩成竖线状的眼眸,小声呢喃出对方的名字。   一手将白泽单手环抱着纤腰拥在身侧,她越加明亮的眸子一度予人比黄泉昏更为耀眼的错觉,清晰地倒映出空地中那个男人,而最深处则有妖异的一点猩红在闪烁。   尽管将视线集中在墨未央的身上,她眼角的余光仍没有忽略那些早就藏在了建筑里面加以遮掩,刚才对自己作出突袭的大量机关兵器。   “墨未央。”   雪麒麟扯开嗓子高声喊道,所用的自然不会是亲切的语气。   “哼,近来还真是多次受你款待了呢!这次又想怎么款待我呀?”   视线彼端的男人不答,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那番举动像是在问:“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问这个问题呢?”   这个男人三番四次加害自己,加害自己身边的人,甚至又掳走了夏雪,不断朝自己施以恶意,雪麒麟自然也端不出什么好面色来应对他,也懒得废话了。   雪麒麟身后的那一轮光圈渐渐扭曲,更多苍蓝色的磷光线条从她背部的肌肤剥离出来,往后方的天空蔓延伸展,很快就覆盖住很大的一片范围。   这些有如活物的线条持续地扭曲、耸动,一度交错结合,部分又再分离,最终勾勒出不同样式的轮廓纹路。   “先天之三,后天之六。”   雪麒麟吟颂着奇妙而简短的字句,背后的左右两边刹那凭空浮现火焰的漩涡。   漩涡的数量为五。   它们的流速逐步加快,最终都超过目视可以捕捉到的程度,漩涡的中心渐渐有龙首的轮廓成形。   “给我变成串烧吧!”   雪麒麟举剑遥指地上的墨未央,已然成形的十个龙头同时无言呼啸着瞪向了他。地上的墨未央倏然勾起嘴角。   “轰雷焰龙之──”   最后一个字没有落下。   抢在那之前,空地一角惊起轮廓复杂的黑影,如破弓而出的箭弹般冲天而起撞向少女。   黑影一瞬间掠自雪麒麟的背后,手中斧戟毫不留情地轰落。   “不准你加害师匠。”   “又是你!”   雪麒麟举剑击,兵刃交击之处迸发出一阵夹杂着苍电碎屑的冲击气流。   她眼前,是身穿战甲的墨乐乐。   但与之前的都不周,她身上的战甲结构比以往都要复杂得更多,最为不同之处在于她背后挂有一对有如翅膀,由数块板子组叠而成的奇异机关。   她的战甲大概是强化过了吧。   无墨乐乐的力气比前几次都要大,雪麒麟被压得在空中节节后退,一步一步地朝地上落去。   被雪麒麟拥在身旁的白泽一言不发,目不转睛观察着墨乐乐战甲背后的奇异翅膀。   “小心点,她背后的东西里有玄机。”她小声提醒雪麒麟。   正在抗击的女孩无暇回应,心想:你倒是告诉我里面有什么玄机呀!   雪麒麟和械鬼少女两人的兵器眼看仍僵持不下,磨擦间抖落星芒似的火花。   前者有鬼神符加持,力量得到很好的提升,而后者的战甲则经过加强,腕力远超先前,也算是旗鼓相当,但实际上单论纯粹的力量,雪麒麟还是稍逊于械鬼少女。   雪麒麟的手腕已经有点要坚持不住,开始发麻颤抖了。   她深知道长久下去不是办法,遑论她身旁还有一个堪称累赘的白泽存在,便驱使十条火龙其中之五调头,改为对墨乐乐虎视眈眈。   “轰雷焰龙之三!”   五条火龙响应着术者的命令连续吞吐,分别射出三个火球,朝空无一人之处呼啸而去。   她射向哪?墨乐乐感到诧异。   结果,在下一秒钟雪麒麟一脚踹在斧戟的把柄处,正分神注意的墨乐乐一时不察,受力往后退开一段距离,没想到正好落在数颗火球即将交会轨迹上。   她暗斥自己的粗心大意,抡到手中兵器划出一轮斩光。   即将命中的火球全部惨遭一刀两段,随即爆散,席卷开来的汹涌火焰吞噬了战甲少女的身影。五条在射出火球后紧接脱离漩涡飞冲而来的火龙也撞进焰团之中,引发更大规模的烈焰爆炸,燃亮了金陵效外夜空的一角。   乖着爆风转身,雪麒麟凭空挥剑。   “轰雷焰龙之七!”   剩下的火龙整齐划一地冲出,灼烧着大气中的水气,缠卷着烟丝咬向彼端的墨未央。硫   墨未央的视野被火光映红。邻   他全然没有避闪的意思,纹风不动,只是负手挺胸凛然望着从天而降的凶悍之物。e   但那绝非是坐以待毙的意思。r   他脚下、身前,已经侵占了空地很大一部分的阴影一阵耸动、隆起。⑵   数十面一人高的大形盾牌从中拔地而起,千钧一发间层层叠叠地建构成一面巨大的屏障,挡在已然扑至的火龙面前。(   五道赤焰激流一头撞在盾牌上,像激喷而出的烈泉般冲天而起,以潦原之势往四方八面蔓开。极为霸道的火焰瞬间燃点就近的几座建筑,它们毫无抵抗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同布置其内的一系列机关兵器陷入火海之中。三   纷飞的火屑充斥,庄园的这一角有焦臭的味道徘徊。)   火焰还是没能击穿墨未央的盾牌屏障。是   尽管那些黑色的盾牌被烧得通红,呈半融的状态,却仍屹立不倒在墨未央的身前。吧   功成身退的它们再度埋入黑色的阴影之中,墨未央毫发无损的身影再次展现。芭   遥望着彼端,彷佛在以站立之姿嘲笑自己的男人,雪麒麟不耐烦地敲响嘴巴。她背后又有破空之声逼近。I   “你们烦不烦!”V   雪麒麟反身斩出一道剑气,同时加速往地上落下。   磅礴的剑气孤光被墨乐乐随手一戟轰碎,不过仍然迟缓了她靠近的速度。   雪麒麟着落在地上还未被墨未央界域覆及的位置,低声责令白泽退到一旁之处,再次卸下天之乾坤的外装变成“盾之玄武”的状态交给对方护身。   “你自己小心。”   白泽也不纠结,立即一手持灯,一手拿着盾牌往战场边缘处跃去。   雪麒麟没有多余时间目送她到达边缘位置,紧接着便转目向天,举着剩下的长剑──里乾坤──迎击自天上压下的械鬼少女。   剑光闪烁,迸出一阵又一阵的冲击和火花。   雪麒麟持剑与墨乐乐的斧戟在眨眼间相击数十次,金属的猛然碰撞声不绝于耳,震得耳膜生痛。墨乐乐的力量占有优势,雪麒麟一退再退,手臂一阵发麻。   墨未央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再次驱动早就布置好的机关兵器作出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波箭炮洒落,不分敌我。   “槽透了,真是有恃无恐!”雪麒麟见状破口大骂。   她知道墨乐乐有战甲加身,可以硬抗大部分机关兵器的直击,自己却是血肉之躯,若然被击中后果绝不会是无关痛痒就可以形容的。   皱着眉头,紧咬下唇承受着如暴风雨的斧戟乱轰,雪麒麟旋动脚腕,迅速在地上划出一个基圆。   “破土而出吧!”   娇喝一声,雪麒麟重推长剑,迫得墨乐乐稍微退后。那一根石柱紧接着就在敌我之间的地面阴狠刺出。   雪麒麟立刻向后跃开数尺,浑身苍电激荡闪烁。   电光火石之间,她一弹手指,缠在她身上的电光激流一口气膨胀,交织成网弹飞几乎全方位袭来的猛然攻势。   “二对人,你们也是能耐呀!”她恨恨地骂着。   苍电渐渐碎散,就像风化已深的事物被吹散般撩乱。雪麒麟不等它完全散去,旋身连斩,又是两道剑气分别朝墨未央和墨乐乐断空而去。   她的反攻理所当然不起作用。   两人各凭手段轻易瓦解剑气的攻击,所以雪麒麟的反攻之势仍未停竭。   她背后又有图纹勾勒出来,两束火焰洪流自她袖里喷薄而出。这次火舌如螺旋般钻穿虚空延伸,越烧越烈,咬向敌方两人。   墨未央身前再有盾牌出现组成墙壁,挡下火焰的激流,而墨乐乐则旋转手中兵器,形成暴风漩涡般的屏障绞碎火焰激流的直击。   擒贼先擒王!   瞬间打定主意的雪麒麟撇了一眼表现得游刃有余,但无法及时脱身的墨乐乐,不假思索就冲向墨未央,手中的长剑又有苍电激流卷缠。   墨未央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他身下的墨色、界域又开始出现异动、隆起,数十具样式不一的机关兵器上浮现世,周遭的机关兵器又是一阵弦响炮鸣。   雪麒麟将界域驱动至极限,每一步着地都有苍电激发。   娇小的她此刻宛如将自己化为苍电的激流,如撕破了夜空的那一道怒雷,一往无前地奔向墨未央。那些像是跟不上那样子的高速般而剥离,缠绕着她的苍电数以百计地散击空中靠近的箭矢炮弹,替主人挡下铺天而来的枪林箭雨。   越靠近,攻击就越密集。   再天网恢恢,亦有漏网之鱼,雪麒麟身上陆逐被利箭划出血痕。她流出的血液有如飞散的花瓣被甩出,混在苍电之中,散发出妖异的美感。   或许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势不可挡,看见被冲散的机关人偶群,墨未央的表情一度失去从容。   “不愧是雪姑娘。”他小声呢喃,嘴角竟不自觉地上扬。   那是一种兴奋。   他很久没体验过,遇到强敌的兴奋感──按捺不住的兴奋感几乎要麻醉了他。   “师匠!”   不远处试图赶来驰援的墨乐乐高声提醒。她背后的翅膀突然分离出来,分离成为数八块的黑色金属板块,急速包夹向雪麒麟。   同一时间,墨未央身前响起机关咬合的声音。   墨箱自从界域里浮现,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影。   “什么!”   箱子打开间,有强烈的光芒透露而出,雪麒麟可以感受极为磅礴、纯粹的灵气高度汇聚于其中,想也不想就强硬地扭转身体改变方向。   只是她的速度太快了。   耀眼的纯白光芒自与之极其不搭协的墨色箱子里倾涌而出,一下子就填满只来得及扭转了些许方向的雪麒麟的视野。   有如灵脉爆发的灵气洪流所到之处灰飞烟灭,有如巨兽般吞没了苍影的激流。   眼见代表着雪麒麟的黑影在光芒里被牵扯得灰飞烟灭,白泽骇然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但在紧接着的刹那,又见雪麒麟自其中脱身而出,才止住了脚步。   在短时间里体验到内心的急速起伏,白泽觉得一阵晕眩。   灵气洪流留下的余韵中,由灵气凝成的碎屑飘扬开来,置身其中的雪麒麟并非毫发无损。   她持剑的右臂已然血肉模糊,似乎受不了轻的伤,呼吸也略显急促。   “术式兵器,还真是高看我呀!”   浮在空中的雪麒麟心有余悸地紧盯着墨未央不放。   她背后有被刚才光辉之流刨出,直抵庄园另一端的巨大痕迹。痕迹里的切面圆滑,也因为高温变得通红,兀自冒着烟丝。   刚才突如其来的攻击已经近乎宗师的全力,威力堪比天飞流,墨未央却能在极为短促的时间里施展出来,显然早有准备。   面对如此威力的一击换着旁人恐怕早就一命鸣呼了。   幸亏雪麒麟在间不容发之际驱使天雷护身,抵销了最开头的冲击,并乘此空档赶紧脱离出来,否则就算是她也只会凶多吉少。   自己还是太冒进了!雪麒麟紧咬下唇。   像是奚落她般,墨未央摇头叹息,假惺惺地说:   “雪姑娘,吾的款待可不仅如此啊!”   “还有什么马,通通放过来吧!”   雪麒麟也不示弱,举剑放声宣示。   “已经到了啊。”   墨未央一副诧异雪麒麟竟然会有此一问的作态。   已经到了?雪麒麟呆住,视线左右扫视,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盘旋着八块黑色的金属板块。它们隔空连成一圈,以女孩为圆心,像拥护在她的身旁一样。   “什么东西?”   雪麒麟意识到那是白泽提醒她注意的事物,但是不知道其作用的她根本无从提防。   ──她很快就知道里面藏有什么玄机了。   盘旋了数圈,那些金属板块同时竖立起来,表面透出复杂的纹路光芒。那意味着其内藏有的灵性回路被激活。   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而生,并呈圈状地以板块所在为边缘缓缓自中心处收束。   最后,它像无形的绳子束缚在雪麒麟身上。   “唔──!”雪麒麟闷哼一声,如遭重拳。   单身跪在地上,她身后如光翼延伸的灵墨印刹那龟裂粉碎,散落的无数光点在虚空中灰飞烟灭。   她终于知道那内藏的玄机了。   ──禁制。 76、万年巨树亦会倾倒(5)   他还记得那是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轰雷之声不绝于耳,几乎要撼动那奢华的房间。在这样的夜里,早已超过了怕雷响年纪的少年却无由来地辗转反侧。   不眠之夜躺在床上未免过于沉闷,决定起身看书的他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那里的灯火依然没有熄灭。   他怀着“父亲还没睡?”这个疑问推门而入,最终看见的却不是他的父亲。   那是谁?   他一度对此抱有怀疑。   父亲是个整洁的人,然而本应一如既往地整洁企理的书房在那个晚上想凌乱不堪──书本散落、酒壶堆满了地、产生个许多奇迹的书桌上甚至打翻了墨水,像是遭了贼似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把那个酩酊大醉得脸颊通红,衣衫不整的颓败男人误以为是其他人。   而待他意识到那其实并非旁人,正是他的父亲这一件事,是在那个男人察觉到有人造访这个不堪之处,抬起毫无神光的眸子,在半晌呆滞后唤了他的名字之后。   这个凄惨如此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我总是意气风发,满怀自信的父亲呢?   他怀疑,但身体却早已自主上前关照那个似非而是的男人。   “爹,你怎么了?”   说出这个问题的他满脸不信,语气着带有些许戒备。当时的他似乎仍在怀疑这个面貌、体形甚至连声线都与自己父亲无异的男人其实是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不想相信他的父亲竟然会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吧。e   “都完了……都完了……”父亲反刍着这一句话。r   聪慧的少年一开始并不解其意,但在稍作思考后,有了一个猜测。他试探地问:玖   “是生意上的事吗?”玲   男人哭得更厉害,眼泪几乎要止不住了。污   少年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父亲──如此像孩子的父亲。他唯有先扶起父亲坐在椅子上。那个男人雄伟的身体现在就像个怀胎十月的女人般软绵,少年费了很大力气,才用他那小身板把男人移到椅子上。③   而男人只顾着哭。捌   多年后,少年意识到待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的感觉是有多么的叫人崩溃、心碎和难受,才能够勉强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七   父亲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哭了足足晚上,少年已经不太记得,只知道自己一直都陪着父亲,直至哭声缓竭。衣   终于哭完之后,他父亲终于有所吐露。散   果不其然是生意上的事情。   他父亲似乎在一次投资中遭遇失败,导致全盘皆输,家里的资金出现了各种问题,基本上是挨不过去了。   少年几乎不假思索便提出一个方法:   “我们可以求助于主家。”   只要求助于那个富甲一方的大富商亲属,而对方也愿意伸出援手,父亲的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吧,少年如此坚信,尽管他知道借助主家之力一事本身就难如登天,却也觉得那将会是一丝生机,并非希望渺茫。   然而──   “他们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亲人。”   面对少年貌似可行的建议,父亲那时那刻只回了这一句话。   而当少年为此感到诧异和怀疑,怀疑同宗同姓,甚至家主还与自己父亲有着直系关系的那个主家真的会袖手旁观时,他父亲又补上一句话──   一句他至今仍然难以忘怀的话。   “他们期盼着我们的毁灭,因为在商场上没有亲情可言,正如我无时无刻都在期盼着他们覆灭一样。”   少年不懂。   直至他成功劝说父亲,踏进主家向其求助,遭到冷眼相待以及嘲弄拒绝那一刻,他方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啊啊……确实是该毁灭。   迎着那些人的冷漠的视线,少年在感到无助外,脑海里就只徘徊着这一句话,时至现在。   **   他在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意识模糊。   身体一阵摇晃,脚尖不断起伏磨得生痛,他不知道身在何处。   夏飞茫然地四下张望。   庄园里一片混乱,四处都是火光,远处那片庄园空地广场甚至有激烈战斗的光与影持续交错,产生的冲击依稀可见,而他身在某条园林间走道里,暂时远离战斗。   ──暂时。   “你总算是醒了?”   夏飞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耳边传来陌生的嗓音。很年轻,似乎只有十五、六岁出头。他往声源处一瞧,看见与该嗓音相配的少年脸孔。   那稚气未脱的模样,就如同当年的自己。   他的内心也一定有着天真、一厢相愿的一面吧!夏飞不禁如此揣度对方的性格。嗯,就像那时刻向父亲提出某个建议的他一样。   思绪不断纷飞,他耗费了几秒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被两位年轻的机关师架着,同时记起了自己快要夺得那个少女最重要事物时被人击昏一事。   “可算是苦了我们,你可真重呀!”另一名少年埋怨说。   我看是你们太瘦弱了吧?夏飞已经把昏倒之前的事情大致都回忆起来,随即对于功败垂成一事感到失落和郁闷,甚至有些火大。   他差点就要成功了。   他差点就可以看见那个一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躺在自己身下苦苦求饶的样子。   “你能自己走吗?”   没有察觉到男人心里的气愤难平,最先开声的机关师如此询问说。   “这样下去实在是太慢了,上头命令我们要把你带去安全的地方,而那个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四处都是镇国卫,也不知道他们好端端干嘛来客串不速之客。”   一边气愤不平地说着,一边却又彷佛害怕附近随时都冒出一堆镇国卫将自己大卸八块般,少年小心翼翼地窥探四周。   镇国卫?   是第五春秋的计谋吧!夏飞不假思索便作出结论,然后说了声“可以”主动脱离了两人的搀扶,依靠自身站起。   身体还有点不适,但无伤大雅。   “去哪儿?”夏飞问。   两名机关师对望了一眼,这次换另一位──刚才埋怨男人太重的那位──回答说:   “金陵城,会有人接应我们。”   “这里呢?”   “不知道,上头好像不要了。”另一位机关师接话。   那么大笔银两和资源,竟然说要就不要?面对如此重大而匪夷所思的决断,夏飞难免诧异。   或许是捕捉到男人脸上的不解,最后发言的少年突然凑近夏飞的耳边,害怕隔墙有耳般,不忘窥探四周,压声音量说:   “听说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对付一个人而特地改建过的。无论事成还是事败,墨未──呃……神匠大人似乎都有转移的打算。”   雪麒麟。   这是夏飞脑海里立即浮现的名字。   他想起在与墨未央多番交流里,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一直透露着对这位新晋宗师的高度提防和惮忌,好像坚信雪麒麟会是他成功的最大绊脚石般。   所以,不论是夏承业和我都成为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夏飞心里暗自嘲笑着,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所谓了。   他举目眺望天际的彼端,那里是夏府的所在位置,彷佛在期待什么般,久久没有动作。   “夏公子,你倒是快动呀!”埋怨过夏飞的机关师焦急地催促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混乱的声音越靠越近,随时都会席卷而来一样。他不安极了,身体情不自禁地紧绷。   他的同伴也彷佛身同感受,正在神神兮兮地戒备着四周,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机关刀。   奈何夏飞仍然目不转睛地眺望远处,一动也不动。   “夏公子?”   两名少年机关师呆然地对望一眼,再次由刚才那位作出呼唤,伸手出去搭往夏飞的肩膀。   他的手够不着,于是本能地踏出一步。   那一步没有踏出去。   “咦?”   他惊疑不定地低头,地面竟然倒映出己方三人的身影,以及那一抹水色。   是一层薄冰。   它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覆盖而来,已经遍布双眼可及的范围,将他们的脚跟冻结在地上。   他的同伴也发现异状。   两人再次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愕,本能地拔出了自己的兵器举起。   夏飞也在此时回过神来,愕然地不断试着把被冻住的脚跟拔出。他深知道自己几乎毫无战斗力,所以也不学着别人去到作出任何警诫。   “什么──唔!”   他的同伴才开口高声大喝,便突然捂住脖子倒在地上。   “你、你怎──”   少年想要上前关照,却忽然看见那鲜红温暖的液体开始自同伴的脖子里涌出。   意识到他的同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一命鸣呼了,他内心一紧,高度的不安和愕然叫他连呼吸都给忘记了。   鲜血落在薄冰上,在冷暖交织间引孕出缕缕上升的烟气。   彷佛在警醒着敌人还在一样,同伴死不瞑目的眸子突然闪过了一抹诡异的水色,少年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向后大幅弯身。   那难以察觉的刀锋随即削下他的一撮侧发。   发丝随风飘落,混杂在钻石星尘般的冰屑弥漫中。   幸存下来的机关师一度腰力不支摔坐在地,但很快又一股脑撑起身子,声音颤抖地叫喊着:“是谁!”举剑环指四周。   望见他如此不堪大用的模样,夏飞就知道事态不妙了。   既然来人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死两名机关师其中的一位,那么剩下的这位恐怕也不被对方放在眼里。   而待这名机关师也丧命于此时,夏飞自觉也不会好过。   他加重力道挣扎,可惜那层薄冰坚硬得可怕,寒气也开始穿透鞋子不断夺走脚掌的温暖和行动力。   脚快要冻僵了。   “可恶!可恶──!”   他索性蹲下身体,用一对血肉之手去槌击那层可憎的冰。   奈何,任由他如何施为,甚至手掌都一片瘀青渗血,那层冰却仍彷佛在嘲笑他般毫无损伤。   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他心想。   那名不知名的敌人还未现身,也没有夺去最后一名机关师的生命,宛如在等着夏飞一步一步地走进绝望之中,然后才出现在他面前,像很久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对他冷眼以对。   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仍要像那个时候一样逆来顺受吗?   ──不!绝不!   夏飞放弃挣扎,凛然地挺起身子。他忍受多年的屈侮,时刻不忘当年的情景和那些人眼神,绝不是为了在这里丢人现眼。   “哼,也不知道是何方宵小只敢偷鸡摸狗,不敢堂而皇之现身!”他冷嘲。   这大爷好端端用言语激敌人出来干嘛?那样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剩下的机关师都快要哭出来了,心里还抱有一分侥幸。巫   “咦?”衣   角落里传来一声惊疑。齐   那是清柔如水的女声。V   就在机关师愕然地左右张望之际,声源之处缓缓步出一抹水色的身影。I   少女相当年轻,大概只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清雅柔和,身穿着及膝的水色中裙,一对水色的大眸状似人畜无害,惹人怜爱,很难想象她就是杀害另一位机关师的凶手。I   她手上还握住一把仍未出鞘的横刀。刀应该是军供品,款式一模一样。I   但更让夏飞侧目的是,缠绕盘旋在少女身边的那道清水之流。扒   那悬空而不断的水流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像极会动的水晶,在四处都是火光的这个地方里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邻   “夏少爷,晚上好呐。”气   少女有礼地朝夏飞打起招呼来,视线没有一刻落向那名机关师。⑹   夏飞无法从她脸上淡淡的笑容里感受到任何笑意──或者说,善意。但在他追究前,却先想起少女的身份。依   “我记得你是……”夏飞眯起眸子,“雪麒麟的徒弟。”   “是的,夏公子记性真好。”   水云儿以袖掩嘴,大家闺秀般窥笑几声。   那银铃般的脆响,与当前的环境格格不入,甚至到了极为突兀的地步。   “你是来杀我的?”   眼前少女的面容下藏有不为人知的某种东西,夏飞强忍心里的不适,沉声予以质问。   水云儿歪起脑袋来,好像是真的不理解夏飞的话语一样。   “夏公子,你真会说笑呐。”一会儿后,她才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你不是来杀我的?”   尽管有此一问,夏飞心里绝不相信对方是来帮自己的。没有原因,也不合理。   “我怎么会是来杀你的呢?”水云儿苦笑。   “等等──!你们认识?”   幸存下来的机关师这才回神,高声喊问一句,中断了他们之间的“你一句我一句”。   “是呐,我和夏少爷相识。不过也并不算太熟哦,对吧?”   面对少女投来的征求目光,夏飞沉默不语,只顾着在脑海里盘算着对方的意图。   他不懂这名少女的来意,在她脸上也捕捉不到任何端倪。若非这个少女根本没有杀害自己的意思,就是她隐藏得很深。   又或许,她有更让人恐惧的意图。 77、万年巨树亦会倾倒(6)   对夏飞的不回应感到为难般,水云儿长叹了口气。   “这下子难办了。”她用波澜全无,甚至显得空洞的眸子望向年轻机关师,“夏少爷似乎不喜欢别人跟他看上的姑娘说话呢。”   她什么意思?那种彷佛在陈述自己看上了她的口吻……夏飞皱起了眉头。   “只好……”   水云儿的惹人怜爱面貌倏地黯淡,添上了悲伤的色彩。   “杀了你呐。”   话音一落,少女身旁的水流就收束成一线粗幼,拨射而出。   “小心!”夏飞连忙大声警告。   可惜,为时已晚。   水色的丝线划过了机关师的脖子。   那名机关师完全没有意识到状况下,只下意识流露惨痛的表情,然后意识便随着视野一阵天旋地转而陷入黑暗之中。   咚的一声!   夏飞身旁的最后一名机关师落得头首分离的下场。   他的血液洒在夜幕之下,映着火光,也映着月色,妖异般的色彩叫人难以自禁地失神。   血滴落在夏飞的鼻头,曳出有如某人的轻抚而过的鲜红痕迹。   而彼端的水云儿依然一尘不染。   “你究竟想……怎么样……?”这句话完全是无意识问出的。   “我是来完成交易的。”   水云儿理所当然地笑着说,缓步靠向夏飞。   发誓绝不再难堪挣扎的男人终于捕捉到在少女眸里深处,有如沼泽深处的陈腐之泥一样的黑暗,遗忘了刚才的决心,不争气地再度试图抽离被冻结住的脚跟。   ──于事无补。   他动不了,少女也来到了他的身前。   她清丽绝伦的脸庞靠得更近,如此一看果真是美得叫人心惊,柔和的眉宇不失细致,夏飞却没暇欣赏。   此刻的他身体上下都充斥着至深的寒意。   时至现在,他才注意到那对过于平静的眸子背后,是难以见底的至深之渊。里面充斥着某种扭曲的黑暗。   “你送给我小师父的‘伤’,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内心的,我们都深怀感激地收下了哦。”   少女笑意盈盈。   那是个不祥的笑容,叫人毛骨悚然地笑容。被她用如此表情紧咬不放的夏飞,无法动作。   “而现在呐,我将你应得的东西给你带来了。”   紧接在这句话说之后,藏在水色眸子里的黑暗倾涌而出。   “唔──!”   突觉剧痛的夏飞闷哼一声,垂下头来,看见了那一柄不知何时出鞘,贯穿了自己胸膛的横刀。少女白皙纤细的右手正握在刀柄上。   “这样子的回报可满意吗?夏公子。”   少女在笑着,但是面容异常扭曲,刚才的清丽已经荡无全,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阴霾。   “你……”   夏飞想说话,但只呕出一口血。   血沬沾染了少女的脸庞,那一袭透着微微水色的白发末端也难逃一劫,衬得此刻的她格外妖艳诡秘。   “当然,不仅如此呐。”   水云儿拔出横刀,夏飞的胸膛伤处瞬间喷出大量鲜血,将她的裙也染污了。   可是她毫不在意。   她注目于夏飞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地缓缓倒下。为了让他躯得平缓,甚至驱去覆在地上的薄冰,还他双足一个自由。   对此,夏飞只觉得嘲讽。   夜幕映入他的眼里。   今天是个无星之夜,月亮也被一层夜风吹来的乌云给盖过。躺在地上的他能够感受到有很重要的东西不断自贯穿前胸后背的缺口两端不断被抽离,自己也很快沐浴在一片温热之中。   紧接着,是贯穿全身的灼热感。很热,也很痛,夏飞呼吸也变得急促凌乱起来。   而在他视野底处的少女只是挂着浅笑在看他。   她在笑着,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或是感情,空荡荡的,宛如即将用来埋葬他人的空墓穴。这人坏掉了吧?夏飞竟有在意这一件事的闲情逸致。   嗯,这少女不正常。   那么雪麒麟知道吗?夏飞想了想,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雪麒麟……不知道吧?──咳咳咳!”他艰难地开口,又咳出几口血来,“你这副样子,她没见过吧?”   彷佛不明白他的意思般,水云儿歪起了脑袋,像只小鸟一样惹人怜爱。   “我懂了呐。”她想了想,恍然地击掌,“一定是还不满意,对吧?”   “如果你把衣服……脱光,依偎上来的话,我或许……才会觉得满意吧。”   会是没有刺中要害的关系吗?抑或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夏飞自觉身体虚弱的速度慢了一些,说话虽然断续但仍然相当有力。   “我明白了。”水云儿点头。   夏飞一阵诧异,她真的要脱衣服吗?   在他暂时仍保持清晰的眸子注视下,少女跨跪在他身上,但没有碰着他,纤幼而不失圆润的大腿就在他的腰间,只要他愿意,随时触手可及。   “这样有比较好吗?”水云儿问。   但是,夏飞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少女就举起横刀,再次往他身上戳了进去。   血液一下子就奔溅而出,他痛叫出来的喊声响彻了天际。利刃扎进他捂胸的双掌里,嵌在骨头之间,同时穿过了他胸膛上的伤口。   “这样子你就可以稍微轻松一点呐。”   水云儿将嘴唇弯成满意的弧度,也不在意自己脸颊上已经沾上了多少夏飞的鲜血。   “你这……贱人……”   剧痛使到夏飞面容扭曲,声音也连同身体一同紧绷,显得相当低沉凝实。   水云儿不作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只是用力拧动横刀,男人再次痛叫出声,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虐待自己。   彷佛响应他的猜测般,水云儿失落地呢喃着“还不够呐……”站起身来。   她先后走向两位身死的机关师,捡起了他们兵器后又走了回来。一刀一剑被她分持在左右两手,她围着夏飞转了一圈,似乎在丈量什么的样子。   没多久,她就像是得到答案般满意一笑,猛然地将机关剑扎进夏飞的大腿里,接着在夏飞的悲鸣惨叫里,她用剩下的刀贯穿了他另一只大腿。   “杀了我!你他妈的,要是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夏飞疯狂咆哮着,身上多处被贯穿的剧痛难以忍受,痛得哭了出来,鼻涕和泪水糊了他清秀俊美的脸孔。   “杀了你,就太便宜你了呐。”①   水云儿的表情由晴转暗。貳   她伸出了纤幼的右腿,对准男人胯下就是用力一踩。〇   下半身要害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力道,想要惨叫出声,最终却只吐出一连串的咳声,又吐出大量血液来。伞   似乎这才感到满意般,水云儿收回了脚。⑵   夏飞痛不欲生,奈何手腿都已然受制,连自杀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力有不逮。他一度都要咬舌自尽,但也知道那只会徒添痛苦。咬舌根本就死不了人。澪   而少女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无言地看着他,脸上神色平静。奇   或许是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夏飞觉得痛楚渐渐减弱,连呼吸都稍微平缓了一些。他脖子有点使不上力,歪向了一边,然后看见了彼端天空的那一片火红。I   那是金陵的方向。V   有如日落黄昏般,金陵城上空被染得一片通红,像是渗出了猩红之血般,形成一幅格外诡谲的景色,彷佛在预兆着某种毁灭已然降临。罢   他笑了起来。   “嗯?”   水云儿注意到他的表情,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一幅血红的光景。她辨别出那是一场大火的火光,倒映在天空上时才会有的色彩。   ──金陵的天空在熊熊烧燃着。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哈哈哈哈──!烧得好,夏家都烧起来了!”   夏飞笑得狂妄。   他不顾每笑几声就要咳出血来,倾吐着极为爽快的笑声。   “你笑什么?”水云儿问。   首度看见她皱起眉头的模样,夏飞笑得更厉害了。那夹杂着鲜血的笑声几乎要耗尽他仅余的生命。   但他仍笑,彷佛已不想多活一秒。   那其实是获得长久解放和满足的肆意大笑。   “烧起来的是夏家?”   水云儿在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得出这个答案,诧异地答夏飞。   夏飞尽管显得吃力,但还是勾起了嘴角,答案也因而昭然若揭。   “不仅是夏家,所有和夏家有关的一切都烧起来了。”   他把夏府和夏家的产业都烧光了?水云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注意到夏飞正用嘲弄的眼神在望向自己。   他看似在期待着水云儿露出悔恨的神色。   但最终结果让他失望,水云儿只是稍稍露出短暂的诧异表情,就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我根本不稀罕夏家的继承权,我真正想要的只是想看着它一步一步地走向毁灭,而夏雪他们无力拯救的样子!”   夏飞力竭声嘶地大吼着、宣泄着,多年来的心愿都化为激烈的情感涌向水云儿。   对,他其实只是想让那家人一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只有如此简单的愿望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他此刻真想在夏雪面前吼出那一番话,但是他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刻的来临──上天没有怜悯、眷顾他,要他死在这里。   如此,只要是个人也好,他都想把自己的愤恨告诉对方。   “没所谓。”   结果,水云儿毫不在乎。   她用“你可能搞错了”的遗憾眼神俯视夏飞,平静而有力地回答说:   “夏家人的生死我不在乎。”   “你……”夏飞语塞,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珠。   “不过……”水云儿表情黯淡,悲伤地叹了口气,“小师父一定又会伤心了。”   仅是一次开合眼睛后,少女的眸子便多出了满溢而出的憎恨,如水般柔和的嗓音也化为夺人性名的暗涌。   尽管是已经被死亡缠上的夏飞,此刻仍然一阵毛骨悚然。   或许,眼前的少女比死亡更可怕。   “你真该死,你竟然害她伤心了。”   少女扭曲面容,清丽的容貌一下子变得狰狞,缓缓拔出深埋在夏飞胸膛的横刀。   “你要怎么赔我?”   下一瞬间,血花飞溅。   横刀俐落地贯穿了夏飞的脖子,这次他只能“啊──!”地叫嚷着,连悲鸣都无法如愿。   没过多久,溢出的鲜血填满了喉咙,他仅余的声音也失去了。   死亡逐渐步近,意识沉向黑暗之中。   渐渐朦胧的视野里,那名叫人胆颤心胆的少女轻盈地转身离去。   “糟糕,满身是血了呐……待会小师父问起来该怎么回答才可以让她不担心呢?也不能让她知道我的法术进展得那么快,否则她又要偷懒不来给我上课了啊……”   如此烦恼着的她连连叹息,那侧脸看起来就像是陷进了苦恋中的少女。   真是见鬼了──如果现在站在自己身旁的是夏雪就好了……夏飞自嘲地嗤笑着。   接着,死亡如期而至。   *   狭窄的走道里,影子也注意到天空彼端的那一片火红。   烧起来的是金陵城?影子思索着,最终也得出这个答案。   不过,她并不在意金陵城是否烧了起来,更别说具体所烧之处究竟是哪里,她只在意雪麒麟的人身在何处,自己有没有机会将她手刃。   此刻倚扶着墙壁,蹒跚地前进的她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裹着娇躯的黑色轻装多处破损,露出底下混杂血色和刻有伤痕的雪白肌肤,自腰间延伸出来由黑色金属骨架和羽毛结合而成的一对翅膀无力地垂曳在地面,本来束成麻花辫的头发更是散乱开来,无序地铺在身上。   她肚腹上的衣服像是被炸开,又像是被人揪住扯破一般,有一个大体上呈圆形,但边缘不规模的缺口,底下的肌肤一片瘀青。   那是贝小路突袭一掌所留下来的痕迹。   不仅是表面,影子也能察觉到自己体里一团糟糕,多处脏器受损,换成普通的地境──或是以前的她可能早就凶多吉少,但新获得的身体却意外地强韧,坚持了下来。   但是,情况仍不乐观。   一如要提醒少女她自己的身体情况不佳般,影子突然步伐不稳,往前摔倒在地上。   泥土的味道随即灌满了口腔。   “要赶快……”   尽管趴在地上时感到一阵舒适,但是她仍强撑起身体,抹去嘴角又再溢出的血迹继续前进。   “雪麒麟就在前面……”她呢喃着,着了魔似的。   此刻如果杀不了那个女孩,影子就不知道何时能够雪恨了,毕竟墨未央还有和他的械鬼正联手对付雪麒麟,而又有针对她的禁制存在。   ──这样子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所以,就算只要还能动,影子就必须去抓紧这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   “雪麒麟,你等我……”   影子的声音微弱,注定传达不到雪麒麟的耳中,但还是莫名地有力。 78、万年巨树亦会倾倒(7)   缠着有如丝线的苍电,翱翔于半空的女孩倍感压抑难受。   身后由八片金属板块组成的“禁制”穷紧缠不放,还有持续自不同方向袭来的机关兵器,和至此追在身后,时不时趁机靠近过来作出强力攻击的“械鬼”。   颠倒乾坤往往只需一个契机。   雪麒麟由与敌方平分秋色变成单方面挨打,也只是因为“禁制”的出现。   怎么办?   雪麒麟的目光不时瞄向飞在自己旁边的金属板块,脑子里开始酝酿对策。   她理所当然试过击毁用来生成“禁制”的浮游板块,但是那些板块的灵活,像狡猾的老鼠般懂得避其锋芒的道理,屡次躲过雪麒麟手上长剑和界域的攻击,而当雪麒麟好不容易才击落其中一片块板后,又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一片新的来替补空缺。   显而易见地,用以这些针对雪麒麟而设的金属板块绝对不仅只有械鬼少女身上的八块,还有更多数量藏在四周之中,甚至是墨未央那古怪的“界域”深处。   “哎──!缠人!”   看见墨乐乐绕到自己身前包夹过来,雪麒麟咋舌一声。   她不打算与在失去大部分法术的当下与“械鬼”正面对抗,立即扭身调转方向,却没想到后面又是黑压压的一波箭雨袭来,其中还混杂着不少的大形机关弩箭。   “去你的墨未央。”她低骂一声。   雪麒麟横扫长剑,曳出一道弧形苍电剑光斩向箭雨群,同时射出由界域凝聚而成的九把雷电小剑,疾风穿林般接连朝墨乐乐飞掠而去。   箭雨群很大一部分被凶悍的苍电激流吞噬湮灭。   墨乐乐穿行在九把雷剑的围攻之中,手中的斧戟急速乱舞将不断变动方位袭来的的攻击挡下。   揪准一个九把雷剑同时攻来的机会,她旋动身体抡动斧戟划出一圈斩光,击毁了九把雷剑中的八把,然后顺势把手中斧戟甩向正在应付第二波箭雨的雪麒麟。   最后的一把雷剑被她徒手接下。   她装备黑色战甲的手掌有如锋利的手爪,将它轻松捏碎。   彼端置身箭雨中的雪麒麟用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幕,自然也注意到回旋飞来的斧戟。她驱动界域交织成网抵御箭雨的攻击,回身连续劈出数道纵横交错的璀璨苍蓝色剑光迎击。   由纯粹灵气组成的剑光在完全被驱散前脱离球形的“禁制”区域,接二连三地轰然命中旋转而来的斧戟,产生的爆炸将之吹飞出去。   那柄斧戟在空中翻滚了数圈,突然曳出笔直的轨道回到已经逼近过来的主人手中,雪麒麟这才发觉斧戟和墨乐乐的手甲间有钢索一类的东西连结起来。   “喝──!”墨乐乐曳戟而至。   下一瞬间,戟剑交锋,苍电火花迸发。   金属碰撞声不断炸响,墨乐乐挥舞斧戟展开有如暴风雨的狂袭,转眼间不知道作出了多少次强击,手中只有一把长剑的雪麒麟被迫迎击。   武艺差劲的她实在有点难以承受,手腕一阵发麻,被震痛,差点把在斩击形成的骤雨中丢掉武器,只好驱使界域把自己的手掌和长剑紧密连系在一起。⑦   更要命的是,由于她分神应付墨乐乐之故,漏网之鱼也开始增多。e   不少成功穿透界域电网的箭矢在雪麒麟身上曳出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血痕,这些伤势虽轻,但也确实在削弱着女孩的体力。r   然而,祸不单行。⑶   恐怕是打算胜乘追击的打算,墨未央似乎确信墨乐乐的“性能”之优异,竟然不分敌我再次朝雪麒麟发动炮袭。邻   数颗炮弹在火舌吞吐间被抛向半空。斯   “糟透了!”就   冷汗自额际沿着雪麒麟的面孔滑落。气   她焦急地想要脱离当前的位置,然而墨乐乐的攻击却更加狂暴,似乎大有和她同归于尽之势。散   “别想逃!”(   未料仅仅是因为分神思考对策的空档,雪麒麟左手的手腕就被墨乐乐趁机攫住。四   那覆有铁甲的手指一根一根就像是利爪般尖锐,不费吹灰之力便陷入了女孩娇嫩的肌肤之中。)   “呜……”   雪麒麟的脸庞因痛楚而稍稍抽搐,但仍立即踹出左脚,直取对方的肚腹。对方不躲不闪,挺身受了这一击。   械鬼少女闷哼出声,没有放手。   炮弹随即命中目标。   轰然巨响中,半空中炸出瞩目惊心的灰尘团。   爆炸的威力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其中想必填充了大量火药,而并非先前所用的实心弹。   冲击与火焰肆无忌惮地漫散,最先被弹飞出尘团是身穿战甲的墨乐乐。她撞落在某座建筑之中,在其屋顶上撞出巨大的空洞。   紧接其后,身躯娇小的雪麒麟曳着烟丝、血和火焰,像块黑色的破布被粗暴的阵风驱散爆炸中心,飞落向与墨乐乐相反的方向。她身影幽幽,一袭鸟黑散乱的长发因急速堕落而反向飘起,抖出比月色更明亮的苍蓝色碎屑,细细地散在四周的黑暗中。   女孩似乎昏了过去,没有凭自力缓减速度的迹象。   眼见情况如此,藏身于围在战圈外观战的镇国卫、丐帮弟子和机关师人群里的白泽蹬步冲出,终于赶在女孩重重摔落在地上前,将她稳稳接在怀里。   然而,白泽不假思索地冲出时过份使劲,此刻想要停住冲势却没有稳住脚步,在一个踉跄后身体前倾,趴倒在地,连续滚出好几圈才终于停住身形。   期间她没有放开护在怀里的女孩,哪怕自己心爱的灯笼已然摔飞出去。   衣衫凌乱,身体多处擦伤,口腔里还充斥着泥土灰尘的味道。   白泽很久没有狼狈如此了。   但是,她顾不上捡回自己的灯笼仪仗和自己的情况,爬起身后第一时间去察看雪麒麟的情况。   怀中女孩身上的黑袍已经呈丝状、条状地碎裂,里面的衣服也多处破损和焦黑,因而露出的肌肤伤痕累累,原本清灵的容貌更是火头土脸,被血迹、灰尘、汗水和炭迹所污染。   尽管如此,雪麒麟却把自己的长剑紧抱在怀中。   就像白泽刚才接下女孩摔滚在地时也没有放开她一样,这个女孩正保护着她的长剑——准确来说,她是在保护着里面的那位器灵。   “雪麒麟,你还好吗?”   察觉到雪麒麟仍有呼吸而暂时松了口气,白泽拍了拍她柔软的脸颊,轻唤她一声。   意外地,雪麒麟一下子就睁开眼睛,迅速坐起身来。   她随即侧身横手一挥,苍色的电光就在两人旁边耸起,横徒交错织成网状。   白泽这才注意到己方两人已然暴露在一片箭雨之下。   难以计算的大量箭矢如扑火的飞鹅,不间断地撞在界域雷网上。   才刚醒过来的雪麒麟又强驱界域,连续咳出几口颜色得可怕的血,脸色苍白,但气息没有转弱的迹象。   看来伤势没我想象中严重,如此想着的白泽为她抚背顺气。   雪麒麟没有得呼吸平缓过来,便在一阵身形摇晃间,挺着小小的身躯站起,握紧里乾坤打算再度迎击。发丝被血所染红的她,更为庄严凛然。   “把你的灯捡回来。”她侧头对仍跪在地上的白泽说,“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看着嘴角挂有一道鲜血的她,白泽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几秒过后,她才撑起身体走过去把自己的“黄泉灯”捡起。   令人不解的是,墨未央的攻势仍然暂竭。位在另一端的他此时正在眺望远方天空——被染成一片火红的天空一角。   雪麒麟和白泽也跟着看了过去。   “……是金陵城。”雪麒麟瞇起眸子说,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白泽又无言地伸手为她抚背顺气,而雪麒麟只是呢喃着“怎么回事?”皱起了眉头。   这时,墨乐乐所落之处有一道黑影跃出。   再度现身的墨乐乐身上战甲有多处破损、脱落之处,手上的大戟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也是灰头土面的,情况之狼狈毫不逊色于雪麒麟,但真正累及体内的伤应该不多。   她一步一步地缓缓再度向雪麒麟走近,墨未央则在一阵失笑摇头后,把目光再度移回雪麒麟身上。   很明显,相较于金陵城的火灾,他们更注重除去雪麒麟的一事。   面对逐渐逼及过来的威胁,雪麒麟挺起胸膛,毫不退缩地回瞪两人。   只见墨未央身前的墨箱又相继飞出几块金属板块向雪麒麟包夹过来,后者挥袖荡出大量飞焰火矢试图将之击落,只有三片金属板块在闪避间不幸中招,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但是墨未央的墨箱很快又飞出新的两片板块替代。   就在白泽捡起黄泉灯回到雪麒麟身旁,八片板块快要完成合围,而墨乐乐也开始加速疾跑的那一刻——   某个奇异声响,宛如尖锐的哨声在下一个瞬间勾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庄园的一角,那一道火光拖着烟尾冲天而起,在黯淡的夜空中央爆开,散出无数花火星屑。   是星烟!第五春秋救出小雪了吗?   认出那是约定信号的瞬间,雪麒麟心里一喜。她毫不恋战转身,抓住白泽的手腕,丢下一个“走!”字,顿时向着约定集合之处拔空飞起。   几个起落间,女孩兔起鹄落。   墨未央没想过雪麒麟会逃得如此干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待墨乐乐询问性地唤了他一声“师匠?”他才回过神来。   庄园里的丐帮弟子在逐渐撤退。   “被‘爆弹’直击还能够活蹦乱跳,雪麒麟啊雪麒麟,汝究竟要吾惮忌到何种地步?”   爆弹。   填充在其弹心的并非是火药,而是极高浓度的压缩灵气,其在命中目标时产生的威力远超等量的火药数倍。   而遭到此直击的雪麒麟却保有活动能力。   墨未央知道那是因为在炮弹命中的一瞬间,雪麒麟以“雷法”抵销了大部分灵气的缘故。他可没有看漏那一阵白光的闪烁。   “追。”   黑色的界域缩回脚下消失不见,墨未央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墨乐乐二话不说地向雪麒麟逃离的方向追去,紧咬着对方的气息,也很快就消失在墨未央视线所及之处。   在失去夏雪这名诱饵,雪麒麟没有必要再作逗留的现在,墨未央所有布置可以说功亏一篑,也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墨家原本就擅长打阵地战、伏击战,而非追逐战或是游击战。   与此同时,墨未央还能够捕捉到两名天境迅速向雪麒麟的方向靠去,他们恐怕是贝小路和第五春秋两人。   而他的一方只有他和墨乐乐可堪一战。   在这种情况下作出追击可以说极其不智,然而——   “要去除心头大患,不免要以身涉险。与其止步不前,不如放手一博。”   像在咏颂诗句般,墨未央勾着嘴角如此鞭策自己。   接着,他也动身追向自己的械鬼。   *   树林里,雪麒麟急喘着。   “呼……呼……呼……”   渐强的虚弱感上涌,在短时间里大量动用天雷抵销刚才炮弹的直击,体里的灵气保有量急速下降,身体各处的伤势也在持续判弱着她的体力,此时还牵着白泽在急速飞驰,体力开始有点不支。   她真想就这样摊在地上沉沉睡去,可是背后却仍有死亡在追逐着。   又跑出一段距离,眼见和会合地点越来越近,她终于被某条可恨的榭根给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没等雪麒麟爬起身来,察觉到她情况不妙的白泽索性就将雪麒麟横抱起来。   “咦?咦,你干嘛啦!”雪麒麟脸色一下子红了。   “你走路都不稳了。”   白泽不容置疑地说,开始抱着女孩跑动起来。   竟然沦落到要白泽抱着落跑的处境,对方用的还是公主抱姿势,但是更要命的是自己身体在晃动间不受控制地碰到白泽胸前的柔软,雪麒麟只觉得害羞不已,索性扮演起鸵鸟来,把身体缩成一团。   雪麒麟听见背后有呼啸而来的声音,开始思考对策。   知道追兵在逐步追近的白泽越跑越快,可惜两人最终还是在一颗大树前被追到。 79、万年巨树亦会倾倒(8)   雪麒麟极其不耐烦地让白泽放下自己,晧腕一翻抖出大量灵符,洒向林中的角落藏好。   “待会你……”   雪麒麟垫起脚尖在白泽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计划,待白泽点头示意明白,退到林中阴暗处后,她才举目望向正围着自己算旋的八块金属板块。   没多久,墨乐乐便自天空急降,轰炸落在雪麒麟的面前。   挑起的尘土泥垢惹得雪麒麟一阵咳嗽,又咳出些许血沬来。雪麒麟烦闷地抹了抹嘴角,转即望向墨乐乐,脱口就是烦厌的骂声:   “烦不烦呀?你们究竟想怎样?”   “自然是你的命。”墨乐乐说。   身穿战甲的械鬼虽然没有手持武器,而雪麒麟仍掌有“里乾坤”这把利器,但是对方覆有战甲的身体,任何一处都可以成为致命的凶器。   更何况,墨未央也飘然而至。   他一着地,脚上又再次涌出黑色的阴影,侵蚀树林的地面。雪麒麟厌恶地后退几步,避免被阴影触及。   “雪姑娘,汝实在屡次让吾别眼相看啊……”貳   他是指炮弹一事吧?雪麒麟反感地呸了一声,哼声作出回应:⊙   “然后呢?你这一次又想我怎样再让你别眼相看呢?”吧   “再惊艳也是有限度的,惊艳多了就失去了味道,这次还是请雪姑娘乖乖地束手就擒吧。”武   “放你的狗屁,难道不是安然赴死?”雪麒麟极度不爽。玲   她又再后退几步,因为墨未央的界域已经蔓延过来了。⑼   “也可以这样说。”墨未央苦笑,“汝真是让吾极度头痛哪……”叄   他挥手,阴影里又再出现隆起。这次出现的并非是机关兵器,而是有如黑色棺材的墨箱。遛   这家伙又打算动用术式兵器?I   雪麒麟正警诫着,却看见墨乐乐走往墨箱。墨箱被主人打开后,冒出无数兵器的尖端,墨乐乐从中抽出一长一短的双把枪。显然又是一对机关兵器。X   “如果雪姑娘愿意死在这里,吾敢保证绝对将汝厚葬。”   墨未央诚恳地说道,还躬抱了抱拳。假如他不是让雪麒麟去死,雪麒麟真以为他纯粹只是在请求自己的帮助。   “不然呢?”   “循环利用才更具效率。”男人理所当然地说。   “也就是说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材料,制造出不人不鬼的东西来咯?”   如此冷声反问的同时,雪麒麟瞥向了墨乐乐,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墨乐乐没有被她所激,脸色平静如水。   “哼,连作为‘人’的尊严丢了吗?”雪麒麟的态度摆明不屑墨乐乐。   另一方面,她在不动声息地观察着那八片金属板块的距离,看见它们正在逐步收缩范围,开始紧绷了身体的线条。   “雪姑娘,何必对乐乐苦苦相逼呢?她只是小辈罢了。”   雪麒麟一直对自己徒弟恶言相向,墨未央像是很失望地摇起头来。   “苦苦相逼?我不认为你的械鬼是小辈,而且──”   雪麒麟觉得好笑,真的笑出声来。   “是谁在苦苦相逼?说实话,我理都不想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衰样,本姑娘可不喜欢你这种男人。”   “衰样?”墨未央对这两个字感到陌生。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双手一摊:“嘿,就是说你面目可憎咯。”   “休得对师匠无礼!”   再怎么相激也不生气的墨乐乐此时举枪指来,向雪麒麟高声宣泄不满。   似乎比起自己,墨乐乐更重视自己的师匠。   “嘴长在我身上,你能奈我何?”雪麒麟嘴角一歪。   突然,她挥剑曳出一道苍电斩光,射向墨未央。墨乐乐眉头一皱,闪身移到男人面前,替他挡下这一击。   “要开打就赶快咯!”雪麒麟举剑挑衅,“我回气可是很快的呢。”   话虽如此,被“禁制”所困的她根本无法汲取任何灵气以作补充。   “看来还是避免不了一场争斗。”   墨未央摇头叹息,彷佛都是雪麒麟逼他动手的样子,而墨乐乐早就如破弓之箭般冲出,长短双枪分为左右刺向娇小的女孩。   雪麒麟假装举剑抵挡,结果却忽然矮身旁边一滚。   八片金属块块随即追向她。   墨乐乐以为她又想逃,才刚转身,却低呼了一声。她的脚旁正闪烁着白色不定的光芒,那时一张灵符。   “乐乐,回来。”墨未央凝重地呼唤。   墨乐乐想也不想就退回墨未央身边,接着四下张望月费;:群';8'5'!766344.,2。   森林里,一张又一张灵符点亮,耀出白色的星辉。这些灵符错落有致地围拢着三人所在之地。   “术式可以是别人构建的,但发动的并非是本人呢。”   雪麒麟得意地歪起嘴角。   她终于在墨未央脸上捕捉到郁闷的色彩。   “……是那个武妖。”墨未央低声说,“大意了。”   闻言,墨乐乐立即调动浮游板块转向,赶往白泽的身边,阻止她发动未知的术式。但在那之前,雪麒麟挥袖荡出大量火矢将金属块板给击落了大半。   墨乐乐咬牙瞪向女孩。   “你们试过五雷轰顶的滋味吗?”   意味深远地笑着,雪麒麟抬指指向天空。   本来只是覆有薄云的天空现在乌云密布,密层间隐隐有雷光电孤在闪耀。嗯,毁灭的辉芒正在上空藴酿。   “──在天之轰鸣里灭飞烟灭吧。”雪麒麟垂着眼睛低吟。   响应着她的嗓音似的,天空轰然雷动,瞬间亮如白昼,无数雷电自云中狂吼落下,撕裂了夜幕。   墨乐乐只来得及反身护住墨未央,他们的身影随即被雷光怒涛吞噬。   雷电狂袭下掀起无数灰尘,折断无数树木,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波席卷开来。   为了不被波及,也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法术可以击杀两人,雪麒麟没有久留,头也不回地迅速赶向白泽所在的位置。   然后,事情发生了。   远离至一定距离,可以看见白泽的身影时,欲举手招呼对方的雪麒麟身前突然浮现出一点黑影。   “嗯?”突如其来的变异叫雪麒麟诧异万分。   “雪麒麟,给我去死!”   黑间急速扩大并如漩涡般旋动起来,夺命的利刃眨眼从中刺出。雪麒麟连忙挥剑迎击,眼珠几乎要被匕首尖端慑人心神的寒光给刺伤。   刚苦历过苦战的她反应慢了一拍,剑要赶上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把诡异的匕首刺穿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和肌肤,在上面点出一丁点刺目的红,然后──寸进不得,甚至被迫后退。   间不容发地,那朵花突然从她胸前破肤而出。   像是对袭击雪麒麟之人感到憎恨般,苍蓝色的鲜花怒而绽放,散出粒子状的辉芒,裹缠住匕首,将它推离了雪麒麟。   袭击者惊呼一声,似乎对此感到不可思议,雪麒麟却比她更为惊讶。   但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苍蓝色之花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发出极为凄厉的尖叫声。雪麒麟耳膜被刺得生痛,连忙捂住耳朵,彼端的白泽也有一样的动作。   袭击者被尖叫声吓退。   阴影的漩涡逆向流转,最终回归成黑色的一点,消失在虚空之中。   察知到敌人的退去,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那朵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成花蕾状,再次埋没在女孩的双胸之间。   “它救了我?”   侥幸逃过一劫的雪麒麟呆滞地盯住胸前呢喃着。   她的疑问自然没有人解答。   靠近过来的白泽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瞥视着那渐渐回归平静的苍蓝色印记一言不发。   但是,玉耀所种下的印记在刚才的刹那救了雪麒麟已是无容置疑的事实。   而这个事实对雪麒麟造成的震惊,尤甚于她之后得知夏家被烧毁的这一件事。 80、始后为终(1)   夏府陷在火海里整一个晚上。   可能是浇上了油或是其他助燃剂以及燃点,夏府的火势难以扑灭。   夏府的下人们连同金陵官府足足扑救了很长的时间,火势都没有任何减弱,唯有眼睁睁看着这座雄伟的府第一步一步地沦为废墟,直到雪麒麟赶了回来,在众人惊啕声里招手为云、挥手为雨,才总算解除了夏府的祝融之灾。   不过,那时夏府大部分地方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幸运的是,夏家的护院拚了命在那之前把夏雨和夏瑶救了出来。两人都变得灰头土脸,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需要别人搀扶和安慰,但勉强算得上是平安无事。   而剩下的、更为急切重要的问题是,夏家被焚烧的不仅是府第,还有在金陵众多的产   “去你娘的墨未央……”那时雪麒麟开口就是一串脏言秽语。   她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罪魁祸首似乎并非是墨未央,是自己怪错了人。   事实上,是夏飞找人──那个名为猴子的混混头子以及他的手下──放的火。不过她本来就恶恨墨未央多番与自己作对,所以骂了也就骂了,也不太在乎。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奔波于解决、扑救夏家被烧的产业。   她才刚在墨家的庄园大肆纵火,现在却又转为去扑救火灾,其中不免叫人深感“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是讽刺。   雪麒麟几乎走遍了整个金陵,一边骂骂咧咧地喊苦,一边救灭了无数火势,时至中午终于把火灾都灭得七七八八,获得喘息机会。   她当场立即大字形摊在地上,动也不动,甚至呼呼大睡,还是水云儿联同天玑把她抬到夏家金陵唯一幸免客栈的房间里安顿。   而她睡了足足一天一夜醒来时,睁开眸子就看到少女清丽的脸庞近在眼前。   那是张如水般柔和清新的俏脸,脸颊却不知怎的有些奇异的诡红,小巧的鼻子呼吸虽细碎但有些急促。   这张脸的主人此时正骑在雪麒麟身上,纤白的双手不轨地捏住了她的衣襟两边,似有把女孩的衣服给一口气脱下来之势。雪麒麟发现自己已经香肩、酥胸半露了。   “小云……你在干嘛?”雪麒麟没好气地问道,揉着眼睛。   要不是及时认出对方的真正身份,她就一脚把这个自己险些误以为是色鬼的少女给踢下床去了。   水云儿面色无异地松开了雪麒麟的衣服,挺直了纤柔的身子。   “小师父早呐。”她浅笑着。   “不早了吧。”   雪麒麟瞄了一眼天色。   已经是中午了,窗外阳光堪称猛烈。   接着,她脸色古怪地将目光移向自己胸前的春光,指着,用还带着睡意的漫散嗓音开口问:   “这是怎么回事呢?”I   “啊……我看小师父出了点汗呐。”水云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淋   手臂横撑在床上,雪麒麟探身一看,确实在床边看见盛有清水的木盆和毛巾,于是就“哦”了一声,不再追究。(   她不认为水云儿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一   嗯,她不知道。)   偷瞄了一眼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水云儿那撑在自己身旁的雪白大腿,默念了好几次“非礼勿视”后,雪麒麟干咳两声,让她从自己身上退开。⒎   “好哦。”水云儿依言照办。师   雪麒麟紧了紧衣服,整理妥当,随后便下了床。她一边将小脚丫套进鞋子里,一边打着呵欠问道:武   “我睡多久了?”就   “不到两个时辰。”⒋   “那就是刚过午饭咯。”雪麒麟叹了口气。韭   她早上太阳出来有一段时间后才睡的。V   其实两个时辰还不足以让她所消耗的体力恢复过来,但此时夏家几乎一团糟,担心夏雪的她自然也是睡不下去了。I   “有吃的吗?”雪麒麟有点饿了。I   “已经放在桌子上了。”刚穿好鞋子的水云儿笑着说,“有一些点心。”I   雪麒麟又以一个“哦”字回应,挠着睡得胡乱翘起的头发,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桌子上,拿起放在上面以木盆盛好的糕饼就往嘴里一顿乱失。   突然,女孩脸色憋得满脸通红,握掌成拳猛敲胸膛。   她噎到了。   嘴巴本来就不大,樱桃小嘴一个,在如此狼吞虎咽之下,她会噎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水云儿仍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小师父,你慢点呐……”   没多久,雪麒麟终于把东西吞咽下去,开始咳嗽起来,水云儿见状便嗔怪地如此劝道,同时松了口气。   她接着倒了杯水给雪麒麟,后者一口气别喝光了。   “不吃了不吃了。”   姑且算是有东西填了填肚子,雪麒麟有点不耐地把糕饼给推开了,坐到了椅子上。   “再多吃一点。”   水云儿捻起一块糕饼,凑到女孩的嘴唇边。   “不吃了不吃了。”   雪麒麟撇开了脑袋,结果水云儿便眉头一皱,摆出与以往温顺不同的强硬态度,不满地说出一句:   “你要是不吃,我什么问题都不回答你哦。”   未料对方会猜到自己正是因为担心夏家的事情,想尽快帮忙的打算,雪麒麟愣住。   一般而言,平时柔顺的人,一旦坚持己见时就会倔强如石头,水云儿也归属于这一样。   自知拗不过自己的徒弟,雪麒麟撇着嘴巴,探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糕饼。   “这样满意了咩?”   水云儿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又晃了晃手上的糕点,摆明是还没到心满意足的地步。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如此想着的雪麒麟苦着一张脸,张嘴把糕点一口吃下,在水云儿的指尖上留下了些许晶莹的唾液。   “小雪呢?”雪麒麟用因为咀嚼而显闷的声音问道。   水云儿没有回答,正盯住自己的手指发呆。   “小云?”   雪麒麟侧身,举手至对方眼前,扬动了几下。水云儿因而“呀!”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把双手藏到身后。   她在害羞什么咩?   雪麒麟满脸奇怪地盯住她瞧。   水云儿眼神出现短暂的闪躲,颇有转移话题的意味说出:“我来帮小师祖整理一下头发。”便起身绕到女孩身后。   挽起雪麒麟光泽出众、发质顺柔的散发,水云儿开始用木梳子梳理着。   “小师父刚才问我什么呢?”   总觉得她在遮掩什么,雪麒麟挑起了一边的眉头,但一听见水云儿的问题,注意力就被轻易转移。   “我在问你夏姐姐啦。”雪麒麟有点急切地问,“她人呢?夏家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清点夏家的损失呐。”   水云儿惆怅地叹出口气,帮雪麒麟梳头的动作凝住了片刻。   “听说损失挺惨重的。”   “那不是很糟糕吗?”   雪麒麟心情苦闷,整张脸都快扭皱成一团了。   本来就因为库房被盗光一事而受到各方压力,而现在大量产业和府第又遭到火灾,陷入半毁的状态,可谓是雪上加霜。   “夏家可能挨不能下去了。”   水云儿态度虽然慎重,不过话语有力,显然是打从心底如此坚信着。雪麒麟也有相同的想法,但不同的是,她还不想就此断定夏家的衰败。   “小雪怎么说啊……?”   动作很快的水云儿此刻已经梳好了雪麒麟的头发。   她俐落地将手中的长发挽成一束,用发绳圈好后,绕到雪麒麟的胸前去,同时回答说:   “夏姐姐说,先把欠下的还清,尽量不要连累他人。”   换言之,她也觉得夏家要挨不下去咯?雪麒麟略感惆怅,没想到屹立金陵多年的大富商仅仅是因为一个夏飞就沦落至此。   而水云儿又丢出更惊人的消息:   “听说宗老们都死了。”   “咦?”雪麒麟愕然眨眼,凝住刚抬起茶盏的手,“咋回事?”   回到原位坐下的水云儿脸庞蒙上一层乌云,口吻哀伤地回答:   “在路上遇害了。还不知道是谁人下的手。”   “影门?”雪麒麟眉头紧锁。   “不确定,但手段俐落。夏姐姐也是一样的意见。”   雪麒麟能够理解两人的考量。   归根究抵,那些夏家宗老手无缚鸡之力,要杀死他们实在是太过轻易,导致难以去到猜测是何人所为。不过无论行凶者是谁或是什么组织,几乎可以肯定都是受到夏飞主使的。   “那夏家家主的位置最后由谁来坐?”   雪麒麟如此思考着,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水云儿又是摇头,接着肯定地提出雪麒麟所关心的一点:   “夏姐姐没有那个打算。”   虽然夏雪早有言明,但没想到真的有奉行之打算,雪麒麟忽然有点心情复杂。   换成是自己,又该如何抉择呢?是天璇宫,抑或是家里呢?   这种两难问题往往是最难以取舍的,她发觉自己竟然没有答案,随即庆幸自己现在只有一个“天璇宫”。   “我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着,雪麒麟俐落地离座。   再坚强的人也需要能够依靠的事物,尤其是眼睁睁看着自家逐渐变得面目全非的夏雪,所以女孩想成为那个可供她依靠的人。   大概也是理解到她的心意,水云儿虽然有些遗憾雪麒麟不再多休息一下,但仍然不作任何反对,甚至主动将夏雪人在何处告诉雪麒麟,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结果才一出门,心情急切的她就险些撞上来访的贝小路。   “奶奶的,姑奶奶你赶着去投胎吗?”   闪避之间碰到手肘的贝小路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   “你才赶着投胎呢?”   雪麒麟不甘示弱地回嘴,接着才注意到贝小路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有一些饭菜。   “咦,这是给我吃的吗?”她随即诧异地问。   “滚蛋,那是老娘让店家给老娘准备的,老娘饿了!”   贝小路气呼呼地矢口否认,结果被水云儿窃笑着说出的一句:“刚才贝前辈才跟我一起用过膳哦。”给揭穿,一时憋得小脸通红。   “嘿嘿,小路还傲娇了呢。”雪麒麟嘴角一歪。   她一手抄起托盘上的鸡腿咬了一口,然后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   “谢了啦。”   原本打算发作的贝小路闻言顿时一呆。   “去你的,老娘又不是给你吃的。”   几秒后,回过神来的贝小路作势要夺回鸡腿,但也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雪麒麟越吃越滋味,差点忘了原来的目的。   惊觉到这一点,她“呀!”地猛地拍了拍额头,望着贝小路询问:   “我去找小雪,你走不走?”   “你当老娘是你的随从吗?怎么总觉得你以为你去哪,老娘都会陪你去的样子?”   “没有呀。”   看着傻眼地问着的贝小路,雪麒麟断然否定。   贝小路怀疑地抖着眉毛,打量了眼前的宗师女孩好几眼,最终说着“好吧!”释然过来。硫   “如果你想老娘陪你去也不是不行,先感谢老娘的大恩大德吧再说!”玲   如果贝小路看上去不是一个身高和雪麒麟差不多的小女孩,而是英明神武的其他人的话,这句话听起上来或许会挺有威势的。e   你还是留在这里好了!想着,雪麒麟朝一脸翻起白眼。r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水云儿打从心底觉得有趣地掩嘴轻笑了几声。⑵   “对了。”贝小路突然露出严肃的神色,“在这之前有件事得告诉你。”伞   “什么事?”?   “──夏飞死了。”贝小路掷地有声。逝   “嗯?”雪麒麟大吃一惊,“他死了?我还以为他被墨未央给带走了的呀!”坝   “老娘也是这么认为。”坝   贝小路附和一句,雪麒麟若有所思。I   “你发现的?”V   “是刚才老娘的弟子去查探庄园时发现的。”贝小路微蹙眉毛,义正词严地说,“那狗东西死得很惨,像是被虐待过。”   贝小路似乎是瞧不起对弱者施虐的行为,嗓音里透着露骨的反感,哪怕她把夏飞称为“狗东西”。   而这也算是一种对事不对人的态度。   或许是很讨厌夏飞的关系,雪麒麟倒是没有多大的感受。尽管如此,她还是“是啊……”地附和了一声。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随口赞同贝小路时,水云儿眸子里闪过的极度不安。   夏飞的死讯确实叫人大快人心,但既然人已经死了,雪麒麟也不会无良到拿他来鞭尸。   “消息告诉小雪没?”   一会儿,雪麒麟才问。   贝小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没有,老娘才收到的消息。你以为老娘能千里传音吗?”   “行啦行啦,没有没有。”   雪麒麟敷衍着,紧接着陷入沉思。   待会自己要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小雪呢?   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雪麒麟决定见机行事。   “走了!”   雪麒麟喊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沿着长廊往外面走去。   水云儿依然拿出一贯的乖巧态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贝小路呆滞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托盘,又看了看离去的两人,最后喊了一声“等等老娘!”将饭菜随手放在依着长廊边缘而建的椅子上,急匆匆地追上两人。 81、始后为终(2)   夏雪并不在水云儿所知道的地方。   夏家在金陵的产业众多,一夜烧毁了大半,产生的问题也一定很多,夏雪很可能已经转而去处理其他问题了。   雪麒麟一行人辗转了一半个金陵,最终在被烧毁的夏府里找到夏雪。   此时的夏雪就站在夏府正院大厅的位置前。   她好像正在进行某项文书工作,夏雪手上拿着毛笔与书薄,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旁边还站着一位状似夏家总管的老人。   “你怎么这么难找呀?”   雪麒麟快步靠近过去,劈头就是埋怨。   夏雪好像早就察觉她的到来,对于雪麒麟突然搭话没有一丝诧异,倒是那位老人大吃了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大概是知道雪麒麟的身份吧,他恭敬地向她行礼后,就朝夏雪提出告辞的请求。   “你去吧。”   夏雪欣然应允,又埋首在手上的工作之中。待老者走远后,她才稍微转脸瞥了雪麒麟一眼后,哂笑着勾起嘴角:   “你找我的方法多的是,你偏偏要用最蠢的方法,你倒好意思来怪我了。”   “呃……”   确实是这样子来着,雪麒麟挠了挠脑袋。   会用夏雪口中的蠢方法来行事,大概是因为她并不想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依靠法术的缘故吧。一旦过度依赖于某样事物,最终只会在失去它时,导致自己的崩溃,她不想这样子。   至于是不是自己胡乱埋怨、无理取闹,脸皮厚的她没有多在意。   她很快就把注意力从思绪里抽出,将之转移到夏雪手中的薄本上。她有些好奇。   “话说回来,你在写什么呀?”   问着,雪麒麟探头往薄本看去,发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差点看晕了自己。   “在你看来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顿了顿,夏雪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在计算损失。”   “夏姐姐,损失很惨重吗?”   站在雪麒麟半个身位后的水云儿首度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雪麒麟的心意,她的问题也恰恰是雪麒麟想问的。   她是我心里的虫吗?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哼,能不重吗?”   反问的是贝小路。   她气愤地抱起胸来,似乎有些不屑那些奢华行为似的。   “这夏家富到流油了,府第每一个地方的用料都极具考究,这一烧就是一大笔银子了吧。”   回想起刚才看见在夏雪薄上看见的那一串数额大得吓人的数字,雪麒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也是啊……”这般感叹着。   “毕竟是钱铸的府第。”   夏雪没有任何辨护的意思,口吻甚至有点自嘲。   雪麒麟真想打趣她一句“你的房间也是钱铸的呢!”但待话到嘴边时,她惊见夏雪眸子微垂的眸子里有惆怅在漏出,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如此一来,她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贝代帮主!”   突然地,有人自远处叫唤贝小路。   贝小路回头看去,发现叫唤自己的并非他人,正是丐帮弟子后,丢下一句“老娘去看看情况!”便迎了过去。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贝小路最后跟着那位丐帮弟子走了。   应该是去处理事情吧?雪麒麟忽然有感这次发生在金陵的一连串事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夏家突然产生财政危机,家主也在不久前身死,更事涉两位宗师和连同五大门派之二在内的几个门派,而幕后黑手竟然是夏飞、墨家以及影门,持续恶化的事态甚至还将金陵名流第五春秋卷入其中──这样子的事件,足以让无数人彻夜难眠,金陵城的人们更是首当其冲。   一边想着会产生的后果,雪麒麟一边扫视已然面目全非的夏府。   几人前方,本来雄伟奢华的建筑已经烧得只剩下丑陋的骨架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已无生息的残骸,成了一堆颓垣败瓦。   “烧得真干净啊……”   往日金壁辉煌之地在火中成为灰烬,有多少人能够梦到眼前夏家会沦落至此呢?   看着已成废墟的夏府,还有那些置身其中,在收拾、整理着东西的夏府下人们,雪麒麟唏嘘不已。   她长叹了口气,那声叹息稍稍显得有些悲凉。   彷佛受此影响,夏雪执笔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雪麒麟用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闪即逝的反应。   并非如表面上般不在乎吗?雪麒麟思索着。   然而,需要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女孩在半晌沉默后,用随口的语气说:   “夏飞死了。”   夏雪执笔的手又抖了抖,这次抖得更厉害一些,但她依然不作声,就像没有听见雪麒麟的声音一样。   最终,她只“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雪麒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丢出一个新的问题:   “接下来,你打算怎样办?你和那些民众──”   “雪麒麟,你当我是谁?”   夏雪有些激动地打断了雪麒麟看似随便的问题。   她“啪”的一声阖上了手中的书薄记录,愤而转脸怒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雪麒麟。   “我已经够烦了,你为什么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似,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我问题!”   面对夏雪的愠怒,雪麒麟很平静。   而女孩的眸子往往会在这种时间显得格外地明亮。   那明黄色的一对,就像是悬空半空的一对明灯,又像是一颗漂亮得惊人的水晶,像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什么都不是。”   对着气得胸脯一阵起伏的夏雪摇了摇头,雪麒麟不抑不扬,只是陈述:   “在我眼里,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你们都是。”   水云儿预测到雪麒麟接下来的话语般露出温暖的浅笑,而夏雪闻言只是呆住。   “所以,你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有烦恼,也会流下泪水。我说得有错吗?”   雪麒麟平静的眸子清楚地倒映出夏雪的身影,像是一面镜子般把最真实的她给勾勒得栩栩如生。   愤怒中夹杂着伤心和愁绪──这就是夏雪此时脸上的表情。   然后,正如那是如此地清晰,雪麒麟的眸子也把夏雪放弃挣扎般摇头的动作丝毫不差地倒映了出来。   “有时,我真的很讨厌你。”⑺   夏雪难看地笑了笑,但那未尝不是一个释然的笑容,也像是会心一笑。貳   雪麒麟也回以一个微笑。珊   在半晌对视沉默后,她像是有些害羞,也像是在回忆什么般,将持着脸上的笑容,半垂下了头。黑色的前、侧发宛如帐幕般,半遮住了她清灵精致的小脸,随风摇曳间,在上面勾勒出阵阵垂直的波纹,有如涟漪。淋   “我不是在逼你求我帮忙,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情况。如果你需要我,我自然会伸手;如果你需要他人,那我就去找他。”泗   女孩温言细语,说得很慢,声音很小,但一字一句都像是雕匠手中的刀般,刻进了夏雪的心里。韭   “如果对方不愿意呢?”柒   带着少许反抗心,夏雪反问。删   “他敢,我就揍他。”泗   抬起头来,雪麒麟恶狠狠地捞起袖子,挥了挥小巧的粉拳。像是嘲笑这个行为太过孩子气般,夏雪哂笑着说:   “还真是吓死人了呢。”   雪麒麟脸色一滞,然后一边小声嘀咕着:“总觉得你在损我。”一边把袖子放了下来,拉扯平顺   看着她的反应,水云儿窃笑了几声,而夏雪则把嘴角勾得更高一些。   这两个人……!自己明明是在坦露心声,她们怎么就喜欢作弄自己呢?雪麒麟有些气不过,正想开口抱怨时──   “我确实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夏雪以“要不要泡杯茶喝”般的随便语气,说出相当不得了的话。   “咦?”   雪麒麟换上茫然的表情,望着夏雪直眨眼睛。   绕着发梢的少女眼神有些闪烁,而且双靥微红。这些迹象都在诉说着她在羞赧一事。   因为正式而认真,所以才难以为情。   尽管在以前夏雪有时也会请雪麒麟帮忙,但那更像是使唤跑腿的感觉,像现在正式地请求雪麒麟帮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终于愿意依靠自己了呢?不再像一开始用借口诱使自己来金陵般,带着一种近乎利用的性质,而是真真正正地向自己提出请求?   嗯,一定是的。   自顾自地如此认定的雪麒麟,脸上禁不住地溢出了高兴的笑容。   “说吧,什么忙!”   理所当然地,雪麒麟爽快地答应,听也不听内容,还双手捏腰挺起胸脯,端出一副“全天下我最可靠”的姿态。   “那……”   在雪麒麟期待的目光下,夏雪的脸色倏地变得阴沉,冷笑了起来。   “你给我闭上你那张满嘴漂亮话的嘴巴。”   “啥……?”   雪麒麟傻眼了,以为自己听错。   没想到自己说了一番自以为足以感动他人的话,却只换来如此直接、强硬的拒绝。   她背后水云儿微愠地瞪向夏雪,呵斥间吐出叫人意外之语。   “夏姐姐,就算是开玩笑也未免有过份了!”   “玩笑?”   雪麒麟呆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对夏雪投以征求的视线,但果然会稍微闪躲,想象忐忑不安的猫一样。   夏雪的表情没有多变化,只是脸颊透出的些许讪色的红。   “呵,谁叫她说我什么都不是。”   夏雪明明还是端起惯常的态度,此刻却有些不自然起来。会是耳朵红了的关系吗?雪麒麟想着,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作弄的事实。   “该死的小雪!”   雪麒麟气恼地跳脚,挥拳表达出愤慨之意。   堪称罕见地,夏雪噗哧笑出声来,笑得很开怀的样子。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的雪麒麟好一阵子没有反应。   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关键时又意外地可靠的女孩总有一种近乎不讲道理,侵入人心的力量,而这或许就是她备受深爱的关键吧!夏雪敛目窥探着雪麒麟暗暗思忖。   而夏雪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沦陷其中的一天。   不过,大概心底早就清楚这一天的到来,夏雪惊觉自己并没有多少拒抗。嗯,她原本是个很抗拒这种“亲近”的人。   “过去那边坐一下吧。”   夏雪指着一旁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建筑──一座亭子。她只看着雪麒麟,表明她只在邀请雪麒麟。   雪麒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些为难地扭头望向水云儿,讷讷地说:   “那个……小云,你──”   “呀!”   水云儿突然猛拍双手,打断了雪麒麟的话。   “我想起有些事情还没有办妥,我先告辞一下哦。”   善解人意的水云儿早就察觉到情况,相当识趣地主动告辞。   这下子雪麒麟更不好意思了,但也只好对水云儿投以感激的眼神,目送她渐渐远去。   没有等待雪麒麟收回视线,夏雪便已径自走向亭子,雪麒麟喊了一声:“等等!”才急步跟了上去。   两人面对面在亭子里的桌子旁落座。   “十日之约的事,应该没有多大问。”   夏雪毫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   雪麒麟反应很快,立刻就问:   “钱够吗?”   “够,总会够的。”   夏雪不太肯定,但咬字很有力,应该有着相当的自信。   接着,她又把肘子撑在桌子上,托起腮来,胸前夸张的两团半挤架在桌面上。她百无聊赖地绕起发梢来,目光低垂,像是有点提不起劲,但也像羞于面对雪麒麟。   不坦率的少女,脸皮薄的夏雪,还特别爱倔强。   “虽然烧了大半,可是我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全卖出去总够把钱凑全还给百姓。第五春秋和丐帮也答应接手一部分,而剩下的则由闲逸庄买下了。”   “逸闲庄?”   意外的几个字。   夏雪意味深远地望向满脸讶异的女孩,嗤笑着说:   “也多亏了你平时在外沾花惹草吧!”   “等等,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雪麒麟对于这个指控感到一头雾水,“这里有我什么事咩?”   “──白泽。”   夏雪口中吐露出的这个名字叫雪麒麟目瞪口呆。   “听说是她的关系。‘书姬’出面,与书院一脉相承的闲逸庄自然也得听从号令。”   一边听着夏雪那带有调侃味道的说明,雪麒麟脑海里闪过那位羊角少女的容貌。   话说回来,她醒来至今仍然没有见过白泽来着──所以,那是因为她替自己奔波,寻求闲逸庄的协助的关系吗?   雪麒麟和白泽不算熟悉,只是在禁书库里有过一面之缘。   然而,白泽却在两人相识不长的时间里多次伸出援手,不仅在伪“生死印”发作时救了自己一命,甚至帮助自己闯进墨家庄园里救出夏雪。   下次见到她,必须要好好感谢她才行呢!雪麒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事情还是挺上心的。 82、始后为终(3)   就在雪麒麟思考着该如何感激白泽时,她忽然听见──   “──烧了也好。”   夏雪轻声嘀咕。   抬起头来,看见面容甜美的少女正侧首眺望着不远处的一片废土。   那本来奢华的府第已不复存在了,也逝去了不少人,但至少还有人终究是活了下来。明明仅是如此,就可以让夏家继续传承下去,而眼前这位最佳人选却说出“烧了也好”的话,暗示着自己不会肩负继后的重任。   那么,其中的原因是?雪麒麟既好奇又担心──好奇其中的原因,担心夏雪只是在闹别扭。她不想眼前的少女后悔。   “你真的不打算──”   雪麒麟忍不住开口问,结果还没问完,夏雪就抬手举掌制止她说下去。   “雪麒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夏雪自彼方拉回视线,笔直地凝视雪麒麟。那一对又大又圆,清澄如湖面的眸子,平静而毫不动摇。   “重要的并非是夏府,而是里面的人。夏承──”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改了口,“大哥已经死了,而二姐则早就外嫁出去。家里的人不论生死,都有了归处,既然如此,这个‘家’还需要再拘泥吗?雪麒麟。”   原来如此,雪麒麟缓缓点了头。   她能够明白夏雪的意思。   所谓的“家”其真正的意义并非是外在形式,而是里面的人。只要他们能幸福就足够了。   “而且,我有更重要的地方了。”   夏雪如此宣告时,嘴角洋溢的笑意充满着温存。   但是,她很快又将之隐去埋没,表情也在瞬间变得变得阴郁,倏地吐出烦闷的叹息:   “唯有夏瑶。”   那个一心向武的女孩。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惊讶会在此时听到这个名字。   “她怎么了吗?”   雪麒麟从来不认为那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能够很好地承受丧亲之痛,所以瞬间就联想到她是不是出了事的那方面去了。V   事实上,自从夏承业身死之后,夏瑶就失去了以前的活力,整天把自己困在小小的房间里。壹   灰暗而缺乏生气。祁   那是行尸走肉才该有的面貌,并非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该有的。吧   “老样子。”把   夏雪有点不耐烦,她确实不属于会哄孩子的类型。淋   “不吃也不喝,整天困在屋子里。昨天要不是洪护院硬把她从房间里给拖出来,她早就烧死了。”齐   “这样啊……”流   雪麒麟觉得可以理解,安慰说:医   “她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吧。早晚会好起来的。”   “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行。”夏雪摇了摇头,自嘲般、嘲弄般哂然说道,“雪麒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想象中那般坚强。”   “像你吗?”雪麒麟下意识反问一句。   听了,夏雪脸色凝滞。   雪麒麟意识到说错话了,正害怕对方会如何反击之际,却只听见又一声叹息自夏雪唇间泄出。   “我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什么?答案其实很清楚,雪麒麟没忍住,笑出声来。   夏雪不说话了,耳朵又红又烫。   雪麒麟自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并没有取笑她多久。   “你打算怎样安置她?”   当收敛好笑意后,雪麒麟随即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只能带她回天璇宫了。”   早阵子还坚拒对方,而现在却不得不如她所愿,夏雪大概为此有点感到难为情了吧,她刻意避开了雪麒麟的目光,但倒不至于整张脸都别开了。   雪麒麟也不取笑她,认真地问:   “你打算收她为徒吗?”   “她资质不错,比某位要好。”   总要损我一句吗?明明早阵子还说她入门太晚来着!雪麒麟赏了夏雪一记白眼。   “所以呢,你想拜托我的事是?”她没好气地问。   “我还得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像是不太愿意般,夏雪不悦地哼了一声。她换了只手托腮,停住了绕发梢的动作,既像揶揄又像是叹息般吐出口气。   “要处理的事还多着,堆积如山,而我们了不得的小师祖却帮不上什么忙,真是叫人为难呢。”   “虽然是事实,但也有分该说和不该说吧?”   雪麒麟黑着一张脸提出抗议。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能有。”夏雪悠悠地说。   “自你个大头呀自!”雪麒麟忍不住骂道,“答非所问。”   夏雪觉得很开心地歪起嘴角,想必是雪麒麟被自己作弄后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了。   “恶趣味。”雪麒麟小声嘲咕。   最让她气闷的是,她身边喜欢作弄她的人不仅仅只有夏雪一个。自己真的那么好欺负吗?雪麒麟感到些许沮丧,同时也觉得这未尝不算是一种情趣。   其实自己十分享受吧,雪麒麟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犯贱。   “快过年了。”夏雪眺望天空,呢喃着说。   今天的天气好得令人侧目。   无雨,微风吹拂,薄云半覆下的天幕一片澄蓝,彷佛一切不够美好的事物,都伴随着那一场燃亮金陵的大火被净化殆尽。   那么,夏雪的烦恼和忧愁也会否像这天一样,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一片“澄空”呢?   雪麒麟想着,不知不觉地迎上了夏雪的视线。   “你该回去了。”   夏雪口吻平静,突兀地提出。   “你答应了宫主妹妹会回去过年吧?”   已经临近一年的终末。   在出发前,雪麒麟曾答应过齐绮琪会回去过年。   “她可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你这一走那么多天,她说不定早就日思夜想了。”   总觉得这番出自夏雪嘴里的话很是暧昧,雪麒麟耸了耸肩膀,让她不要乱说话。要是这传到齐绮琪早中,那脸皮薄得像纸一样的少女可能又要恼羞成怒了。   “那你呢?”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夏雪有点无言地叹出口气:   “……你在问问题前想一想,你觉得我赶得上吗?”   夏雪眸子里闪过难以察觉的遗憾。   金陵确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夏雪处理,而她也不可能一走了之,或是说先过完年再处理。   毕竟,迎接新年的人不只有天璇宫,还有华朝的人们。   在金陵,有一群曾经信任夏家,而把钱存在夏家钱庄的人们正等待着夏雪承现她的“十天承诺”。那些人正等着银两过年。   “那我等你一起呗。”   明白到夏雪无法立刻离开金陵返回天璇宫,雪麒麟也不想留下她独自一人在金陵。   但是,夏雪拒绝了这份好意。   “不,有人在等你,不是吗?”   雪麒麟张嘴想说什么,察觉到这一点的夏雪像是要堵住她的嘴巴般,补充说:   “而且,我也不想瑶儿在这片伤心地多待了。”   说着这一句话的夏雪,脸上轻荡着少见的关心之色。尽管中说着“没所谓”,但有一些事情绝非如此。   不过,就算夏雪拿了夏瑶用作说服的理由,雪麒麟还是没有释怀,依然一脸犹豫。   “但是……”   “别有无谓的担心了,年后就回去。”   本来打算来安慰夏雪的雪麒麟,反而被对方安慰了。   “这段期间我会住在书院里,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写信通知你。如果我有事,你会马不停蹄地赶来吧?我的小师祖。”   夏雪露出了少见的甜美笑容,不带任何调侃,仅仅是浅笑着。   原来小雪还能露出如此纯粹简单的笑容啊……雪麒麟不禁感叹,并对于自己能看见这样子的笑容感到庆幸。   “当然呀!”但她仍不忘回答,答得肯定。   “那就够了。”   夏雪彷佛想强制结束这个话题般站起身。   她转身背对着雪麒麟,刚过下巴内翘的微卷头发堪堪遮住了她半张脸孔、半只眼睛,以及一半的感情。   “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如果你想我早点回去,就帮我安顿好夏瑶吧。”   “……好吧。”雪麒麟吐出叹息。   夏雪虽然愿意依靠自己,但她终究是她,有很多事情上她比齐绮琪还要倔强,堪比李婉婷。这样子的她心意改决,雪麒麟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和夏雪共同踏过这一年。   但往后一定会有更多机会吧!   一旦如此心想,雪麒麟就觉得容易接受得多。   “像是火烧过后要把灰烬清理干净才能在上面建起新的事物,有始方为终,这里的事由我来亲手划下句点。”   终后即为始,始后亦为终,周而复此,生生不息。   如此呢喃着的夏雪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她迈动了脚步,但在雪麒麟起身时却又停住,半侧过头来,催促着说:   “雪麒麟,你也快去吧。还有几天就新年了,天璇宫有人在等着你。”   “也在等着你。”雪麒麟温言细语。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夏雪像是在遮掩什么般猛地转脸向前,耳朵轻描淡写地红了。   “──我真的知道。”她的嗓音小且轻。   雪麒麟不知道夏雪此时脸上呈现着什么色彩。   但是,她确实看到了,那宛如月牙弯起的嘴唇角落里,有幸福在荡洋。   她于是笑了起来。   那也是个幸福的笑容。   而仅是如此,就已经是世界里最难得可贵的事了。 1、年后的决心(1)   时近元宵。   但是,这个早晨仍然残留着春节的气息。   一扫年前积累下来的阴霾和辛酸,初春的晨光像能洗净一切般,柔和地洒在焕然一新的朝雪楼,为它镀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薄辉。   风和日丽,难得没有细雨绵绵。   而明明是如此舒适的天气,雪麒麟却躺在自己房间二楼阳台里的罗汉床上苦苦呻吟。她的脑袋像是快要裂开似的被剧痛所缠,从深处一直痛到头皮,而且还晕眩不已。   ──因为宿醉。衣   她昨晚确实是喝了太多一些,原因无他,纯粹是节庆的气氛所致。I   尽管身为宗师,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驱除酒气醉意,但很多时候喝酒,就是为了酒后的体验。如果每次都把酒气给驱除干净,酒就跟水没有两样了,而喝酒这个行为也缺失了应有的意义。I   所以,雪麒麟可谓是自讨苦吃。龄   “哎哟哟哟哟……痛死我了,好晕咩……”散   雪麒麟觉得自己的思绪被痛楚拉扯着,都快要到四分五裂的地方了,太阳穴还突突地跳着,任由她如何按揉都没有好转。二   她痛得在罗汉床胡乱滚动,似乎那能够让她稍微轻松一些。玲   这个方法能不能奏效犹未可知,但在那之前,她的“枕头”率先有了意见。漆   “别乱动啦!动得我浑身都不自在了。”肆   红色的声音自上方如玻璃珠子般字字敲落。爸   凛然而又不失轻柔,干净透明的声音里彷佛缠有红莲花的香味,足以沁人心肺,稍稍舒缓雪麒麟的不适。   “……可我痛咩!”   雪麒麟弱弱地辩解着,总算停下不动,转脸望向声源之处。   顺柔、光泽出众的黑发搔得她鼻头发痒,铺散落在她小脸上,遮住了视野,雪麒麟气鼓鼓地将之拨开。   然后,那有如盛放夏花的娇颜便映入她的眼中。   精致得没有可以挑剔的余地,五官以最合适的位置落座在一张瓜子俏脸上,那鲜红的眸子像是无时无刻都在燃烧着般夺人耳目。   那是雪麒麟已经相当熟悉的容颜了,但每每看见时都会被其惊艳一番。   太美了。   美得暴力、美得纯粹、美得不像是人。   尽管现在这张容颜被此刻不满所渲染,但是那微蹙的秀眉反而更显风情,微微鼓起的双颊更为之添上了几分天真的纯洁。   数遍天璇宫,拥有如此动人心魄之娇容者,唯有齐绮琪。   嗯,此时雪麒麟正枕在齐绮琪的大腿上。   齐绮琪锻炼得恰到好处的双腿线条分明而且纤长,不瘦也不胖,弹性和柔软被固定在最合适的比例上,触感堪称一绝,而雪麒麟却是唯一能享受这种待遇的人。   其实齐绮琪一开始并没有答应雪麒麟的要求。   她只是抵不住雪麒麟的厚脸皮,才勉强答应下来。在雪麒麟刚把脑袋枕上去时,她脸颊就染上了一抹潮红,红到了耳根,好一会儿才消退下去。   “谁叫你喝那么多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真是太糟糕了,太不成体统啦!”   虽然口吐呵斥之语,却也遮掩不住那对红眸中流露出来的关爱之色,齐绮琪闷闷地拨开散在雪麒麟额前的头发。   *   “这不是高兴嘛……而且你也喝不少呀!”   齐绮琪的手指冰冰凉凉的,雪麒麟舒服得眯起眼睛,觉得头痛似乎好转了一些。   “哎哎,话说回来,你酒量为什么这么好呀?”   “你问我,我问谁啦。”   齐绮琪脸色红红的,似乎对自己酒量好一事感到难以为情。   毕竟是女生吗?雪麒麟暗自思忖。   “这不是挺好的咩……酒量好也可以避免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的诡计嘛!”   说到这里,雪麒麟口甜舌滑地挂上讨好的表情:   “毕竟咱们小七漂亮。”   “谁漂亮啦!”   脸皮薄的少女,双颊更红了一些,但嘴角泛起的小得意却表明她其实还是感到高兴。没有那个女生不喜欢被人夸赏容貌漂亮,齐绮琪也没有例外。   “哦──?”   阳台角落里传来了语气调侃的甜美嗓音。   那里,夏雪和宫天晴隔着一个小几相对而坐。几上放有棋盘,上面星罗密布的黑白两子证明两人正在进行一场“撕杀”。   因为处理夏家的事情而逗留在金陵的少女终于在初七回来了。   夏家的事情虽然不算圆满解决,但总算是有个七七八八,而剩下的事情她都委托给第五春秋代为处理,自己只以书信提出一些意见和想法。   其中,夏雪之所以会在完成最低限度的事情就赶着回来的原因,恐怕也是她自己有些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现代的归处吧。   “雪麒麟,那你昨天岂不是很危险?醉猫似的,你就不怕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把你给吃了吗?”   夏雪浅浅地蹙起了娟丽的眉,手执一枚白子举棋不定。   大概压根不在意输赢吧,明明看似陷入了困局,她仍有闲心调侃雪麒麟。   不过奇怪的是,她对面的宫天晴不自然地缩起身体,紧张兮兮的,满脸不安,也像是一副落在下风的样子。   只是雪麒麟知道,宫天晴从来没有在任何游戏对奕里真正地输过。   如果宫天晴输了,最大可能性就是她放水了,而此时真正落在下风的应该是夏雪,她会摆出这种胆怯的模样纯粹是缺乏自信和害怕得罪人的个性使然。   “总比一杯倒的你好。还有,你先管好你的白子咩!看你的样子都要输了。”   雪麒麟撇着嘴反击并对夏雪落井下石。   “好笑。”   夏雪回以一声冷笑,又犹豫了几秒,才终于落子。   “夏姐姐要输了。”   看见那枚白子的的位置,齐绮琪用只有雪麒麟能听见的声音如此宣告。   果不其然,宫天晴巍巍颤颤地捻起一枚黑子,想也不想就敲落在棋盘上时,夏雪的眉头瞬间挑得更高了。   夏雪自棋盒里掏出一枚白子,思考片刻却将之抛回棋盒中。   清脆的棋子碰撞声随之响起。   “我输了。”她没所谓地说。   然后,夏雪离座起身。   “是……是夏师伯承让了。”   宫天晴跌跌撞撞跟着起身,显得慌忙地拱手朝夏雪弯腰。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彷佛是怕自己的胜利会惹得夏雪不高兴。   换在以前,女孩或许早就会放水了。   但自从经过宫家一事后,她很少就会在无伤大雅的地方迁就人。   “晴儿,我不是你的小师祖,可不会这一丁点的气量都没有。”   挂起嘲弄笑容的夏雪不忘打击雪麒麟,还用食中两指比划着非常狭小的空间,气得雪麒麟头痛恶化。   宫天晴左看看雪麒麟右看看夏雪,害怕两人又会恶言相向。   她一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   “夏、夏师伯,那个……那个,小师祖也不是每次都会把棋子扫下地的……”   宫天晴越说越小声,但在场的几人都能一字不漏地听见雪麒麟的恶行。   “哎哟,不错啊!雪麒麟。”夏雪脸上的嘲弄更深刻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宫天晴连忙捂住嘴巴。   “对、对不起……”   女孩向雪麒麟一阵道歉,又弯腰点头的,急得都眼角泛泪了。   眼见如此,雪麒麟也只能闷闷不乐地原谅对方,让她不要在意,而且还要说上好几次,宫天晴才释然过来。   在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执拾好后,夏雪把目光投向拿着小说在读的齐绮琪。   “宫主妹妹,你要来‘教育’一下你的徒弟吗?”   “不、不了!”齐绮琪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夏雪的问题着实不怀好意。 2、年后的决心(2)   齐绮琪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输那些高门千金,棋艺相当的不错,不过一旦遇上宫天晴,她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下场。   在天璇宫里,唯独叶震和宁尘远可以和宫天晴一较高下。   可惜,随着时间流转,这两个人在宫天晴面前的胜率也在渐渐减少,倒是最近以为雪麒麟写传为名,进驻了藏书阁的白泽,能够让宫天晴败得一败涂地。   齐绮琪没有上当,不能看见别人丢脸的样子的夏雪心有不甘,把目标对准雪麒麟。   “那雪麒麟呢?”   “不下!”   早已洞悉夏雪的险恶用心,雪麒麟断然拒绝。   她棋艺本来就不怎么样,挑战宫天晴纯粹死路一条,她才不会蠢到给夏雪有可机可乘,取笑自己一番。   像是感到无劲般,夏雪又再绕起发梢来。她走到阳台的栏杆旁边往下看去。   院子里,一紫一橙的两名少女正在持剑交锋。   身穿紫色长裙的,自然就是齐绮琪的徒弟南宫冥冥,而与之对战一方却是个相对较新的面孔──身为夏雪唯一真传弟子和侄女的夏瑶。   刚经历丧失之痛,又无家可归的少女。   她初来乍到时,有好几天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足不出户,沉溺在悲伤之中不能自拔。   但是,对一种事情的热爱不会因而熄灭。   遑论把身心都投入到另一件事里,往往都是抚平伤痛的最佳途径。   为了让她可以踏出阴霾,自称“最会哄孩子”的雪麒麟奸笑着提出一个方法:“唆使”南宫冥冥和水云儿天天到夏瑶门外练剑,在潜移默化中重新激起她对武艺的热爱和响往。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确实有效   由最初的不问不闻,到最终忍不住拿起剑,出门向两人讨教,她只坚持短短的五天。   然后,她便全身都投入在武艺的修练上。⑵   正如夏雪评价她的资质不差一样,这个入门颇晚的少女进展也相当不错,现在已经可以在南宫冥冥手下坚持三十招了。〇   夏瑶也一步一步地开始往前走了,完全摆脱伤痛终究也只会是时间问题。把   对于雪麒麟推了夏瑶一把的事情,夏雪理所当然地心怀感激,但却没有表达出来。⒌   只能说,夏雪还是那个夏雪。O   而仅是能够偶尔窥见夏雪目睹夏瑶日渐好转时所露出的不经意笑容,雪麒麟就心满意足了。玖   想要观战得更舒服一些,夏雪前倾身体倚靠在阳台的木栏上,只手撑住横木托起腮来。I   身量不高的她刚好让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架在栏木上。I   不经意地注意到那叫人愤恨的一幕,齐绮琪发出一阵满怀怨念的嘀咕:I   “呜……这是故意的吗?糟糕透了啦……”⒍   齐绮琪沮丧地盯着自己贫瘠,但总的来说不算一马平川的胸部。雪麒麟有点可怜她,想起了“上天是公平的”这句话。鸠   “话说回来……”夏雪慢条斯里地抬起手指,指向院子的一角,“我们家的水妹妹,已经扫了一早上的地。”   角落里,水云儿手持扫帚在打扫。   尽管春天已近,天气不算热,但是她的额上像早已渗出了一层薄汗。这也难怪,她已经来来回回地清扫着那个角落整整一个早上了。   “对啊……”   齐绮琪也想起了这件事,不禁担心地询问正在自己腿上肆意磨蹭的雪麒麟。   “麒麟,你是不是责罚水妹妹了啦?”   “哼哼,你就有所不知了!”   雪麒麟忽地坐起身子,垂着头的齐绮琪差点闪避不及和她撞个正着。   “这是在锻炼啦!锻炼!”   挺起不小也不大的胸脯,女孩捏着腰,显得相当得意。   “锻炼?”   齐绮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先后望向宫天晴和夏雪,彷佛她们会知道雪麒麟所宣称的事是否真实一样。   很可惜,两人都以各自的反应都无法解开齐绮琪的疑惑。   “麒麟,你没有骗人吧?”她最终只能直接向雪麒麟提问。   “我干嘛骗你?”   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来,齐绮琪便把脑袋往旁边一歪,脸上的诧异掺入了些许好奇。   “你可不准骗我哦。这扫地也算是锻炼吗?”   夏雪和宫天晴也感到趣兴般对雪麒麟投以目光。   赚足视线的雪麒麟还有点不满意,故意一声不吭,直至齐绮琪用肘子捅了捅她,她才有所吐露:   “我让小云在扫帚上贯注灵气了。”   还是有点不明所以,齐绮琪等三人面面相覤。   “不要卖关子啦!赶快说呀!”最后由齐绮琪催促雪麒麟解释。   “等等啊……”   雪麒麟穿好鞋子下子地,模仿着拿扫帚在扫地的样子,开始解释说:   “扫帚不是兵器,木材比金属的灵容性要差上一些。”她侧脸瞥向齐绮琪,“小七,我问你哦,如果让你把灵气贯注在扫帚上不让其外散,你能维持多久?”   “不会很久。”齐绮琪想了想,补上了比较精准的答案,“大概一刻钟。”   “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导致灵气外泄咯?”   齐绮琪点了点头。   “那么好了。”雪麒麟又再做出扫地的动作,“灵气外泄时,你正好在扫地,那么会怎么样?刚扫在一起的东西又会被灵气吹散啦!”   似乎捕捉到什么般,正在倾听的三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小师祖,你不准水姐姐用簸箕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   宫天晴弱弱举手,在雪麒麟允许后,小声细气地提出自己的猜测。   “一语中呗!”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   “扫完这个院子,就算小云手脚再俐落至少也要两刻钟,那么她至少要控制好贯注在扫帚里的灵气不外泄两刻钟才可以完成任务,对吧?但是更难的地方在于还在后头!”   “是什么啦?”齐绮琪立即追问。   闻言,雪麒麟假装扫地的动作幅度变大了一点,也用力了许多。   “扫帚贯注灵气后,每一次扫动都会产生的力量也比较难控制,而我不准小云在扫地时有一粒尘飞起。”   “难怪水妹妹扫那么久了!”齐绮琪恍然大悟。   另外两人也明白过来了。   几秒后,她像是像替水云儿抱打不平般蹙起了眉头,语带斥责地说:   “麒麟,你不是在为难水妹妹吗?她才人境耶!我也只能控制一刻钟,她怎么可以完成呢?”   “小云学的是法术好不好!”   自己怎么可能虐待徒弟呢?雪麒麟大感委屈。   “法术对灵气的控制力远超‘气宗’,这也是我为什么天天重复灵气外放再收回的练习上千次的原因,剑宗对气的控制太不细致了啦!”   思考片刻,齐绮琪也想通确实是这个道理。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嘛。”她于是困窘地道了歉。   这可以说是欺负齐绮琪的绝佳机会,雪麒麟不想放弃,但不知道是不是稍微活动了身体的关系,她觉得头痛又恶化了一些,便一言不发地回到罗汉床上蜷缩身体。   倒转方向睡的她没有把脑袋枕回齐绮琪的腿上,而是睡在填充了羽毛的枕头上。   “要命……”她呻吟着,用力按压太阳穴。   “真是的,要不要我煮点解酒的茶给你喝?”   齐绮琪无奈地询问着,语气里透着关心。   “好……”   雪麒麟闷闷地答,抬眼仰望天上的那一片澄蓝,恰好看见一只鸟儿飞过。   “那你等一下。”   “师父姐姐,我、我去吧!”   齐绮琪把小说阖上放到罗汉床的角落,准备起身张罗时,宫天晴鼓着勇气如此说道,然后也不等自己师父反应便一溜烟小跑离开了。   齐绮琪喊了几声,但是没有获得回应,最终只好坐回原位上。   “有时看着你们总觉得莫名地郁闷。”   一边打趣着,夏雪挺直身子。   “我也走了,工作堆积如山呢。”厌烦跃上了夏雪的脸庞。 3、年后的决心(3)   “诶,不再多休息一天?”   才处理完夏家的事回来还没有几天,现在却又说要投身在派务之中,雪麒麟有点担心夏雪的身体会吃不消。   “我可不像某人那么懒惰,也不像她那么闲呢。”   预料中地,夏雪对雪麒麟恶言相向,挖苦了她一番。   “真气人……”雪麒麟皱起了鼻子,侧身背向夏雪。   闻着枕头上的味道,雪麒麟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是闲了一些。如此一来,那个念头就油然而生了。   或许可以找点工作?   想着想着,雪麒麟来了兴致。她兴奋地爬起身来,把小脸凑近齐绮琪,吓了后者一跳。   “干嘛凑那么近啦!”齐绮琪嗔怪地推开雪麒麟的小脸。   可是,雪麒麟死活不退开,反而用力把脸凑近了一些。   “小七,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份工作?”   “咦?”   此言一落,本来正对抗着雪麒麟的齐绮琪停住动作,瞪大了眼睛,而已经走到连通阳台和房间的门前的夏雪也停住了脚步。   她在说什么?两人脸上都有同样的疑问。   两人不可思议地对看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满脸期待的雪麒麟身上。   “你说……”齐绮琪欲言又止,缩起俏丽的下巴,“你要找份工作?”   “是呀!我这不是太闲吗?”   觉得自己的主意棒极了,雪麒麟得意地哼哼两声,盘腿坐直身子,颇为不可一世地抱起胸来,自顾自地说:   “找份工作可以赚点钱之余,也可以消磨一下时间,也免得你们再说我游手好闲!”   夏雪“呵”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个……”齐绮琪不知为何有点纠结,“那你想做些什么呢?去铸剑房,抑或是去内务房呢?”   “宫主妹妹,我可敬谢不敏哦。”   夏雪拒绝收留雪麒麟,显然是觉得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你求我,我也不去!”雪麒麟不甘示弱地回嘴,“我这么优秀的员工,别人都求之不得咩!你这个没眼光的家伙,我才不会帮你工作!”   话毕,雪麒麟不理会打算反击的夏雪,扭头望向齐绮琪。   “小七,我是指出去工作啦!不是在门派里。”   “出去工作?”齐绮琪大吃一惊,“你要去哪里工作?”   雪麒麟伸出食指抵唇,歪头想了想。   “……嗯……嘛……洛阳?”⑴   得到答案的齐绮琪和夏雪又再对望一眼。邻   “洛阳?”壹   夏雪哂笑出声,抱胸倚在门框上。气   “就你这个样子,有人会请你吗?”(   “别小瞧我!”雪麒麟气势稍稍有些不足,“端个碗子还是可以的!”四   女孩自认为自己能做的事还是很多的,问题她只是纯粹心血来潮,被问到具体的意愿,她一时间还是答不出来。)   话说自己能工作吗?巫   雪麒麟摩挲下巴开始思考起来,毕竟她外貌稚嫩又身形娇小,难免有些人会以貌取人地觉得她娇气,不堪重任。⒐   不过,在这个年代里大部人都很早出来工作,只要稍微努力一点,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就是了。师   在她思考期间,夏雪丢下一句“我就不凑合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韭   剩下来的齐绮琪小声嘀咕着:“夏姐姐真不讲义气。”扒   “麒麟,如果你想工作,大可以在宫里找点事情做呀?李姐姐说铸剑房有点缺人手,你不是有方面的知识吗?要不──”   大概是出于担心和忧虑吧,齐绮琪随即对雪麒麟如此说道,但话还没说完,雪麒麟就抛出一个“不!”字将之打断了。   “小七,我要是真在宫里工作,弟子们肯定都把我当小师宗供着呀!我做什么他们都抢着做,然后还给我好吃好喝的,让我休息什么的嘛。”   雪麒麟撇着嘴说,脑海里已经呈现出自己备受呵护的样子。   在天璇宫里,雪麒麟的地位最高,但是却表现得毫无架子之余,还会和弟子打成一片,所以很多认识她比较久的弟子们都不怕她,甚至有时还会把她当成孩子般呵护喜爱,她可以说是备受欢迎的人物。   身于这样子的处境,如果雪麒麟真跑去宫里某个地方工作,那些弟子们很可能不会将任何工作交给她,让她只坐着就好,还好吃好喝地招呼着。   齐绮琪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霎时间嘴含“这个……”这样子的迟疑之语。   “那……洛天镇也可以呀!”她让了步。   齐绮琪此刻就像是孩子突然对自己说要出去闯一闯的母亲,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不不不,镇上那么多弟子也不行啦!”雪麒麟摇了摇头否定这个意见,“要去就去个少人认识我的地方嘛!”   女孩接着拍了拍少女的手背。   “没事的啦,去几天也算是体验生活,我在这里真是闲得头顶都要长灵芝了!”   接着,像是要为自己打气般,雪麒麟俐落地跃下罗汉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振臂高呼说:   “好了!事不宜迟,赶快做准备咯!”   雪麒麟想起以前打工时的光景,有些怀疑,也因而开始有点迫不及待。   齐绮琪见她如此兴奋高涨,也不想扫她的兴,但终究放不下心来,还欲再说些什么希望雪麒麟可以改变主意。   但是,她还来不及开口,雪麒麟却突然把视线抛向朝雪楼的大门方向。她站起身来,走到阳台边缘。   “搞什么……那么急匆匆的。”   女孩两边眉毛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形,小声地嘟哝着。   “怎么了吗?”   齐绮琪也跟着起身,来到女孩身旁,把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不一会儿,那个跌跌撞撞地绕过转角,正往这边急跑来的狼狈身影便映了了那对鲜红的眸子里。   来人那一袭本应飘逸柔细的长发,此时在随着主人急奔的动作而乱舞于空中,嵌在俊秀脸庞上的一双清澈、毫无杂质的眸子满溢着焦急。   “宁师叔!”齐绮琪惊呼出声。   这个整天待在藏书阁里大户不出的男人不仅出现在朝雪楼,还在情急之下把水云儿刚扫成一堆的垃圾给踢散,惹得她眉头一皱,而一丝不苟的他却没有任何停下道歉的意思。   注意到齐绮琪就在二楼阳台上,宁尘远也不见礼,直接就纵身跃起,有如猛禽般气势冲冲地直扑过来。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齐绮琪连忙后退一步。   宁尘远在空中旋身径自落向阳台,最终以堪称奇异的方式跪着着地,借着惯性滑行到齐绮琪面前。   这一幕看得雪麒麟膛目结舌,齐绮琪微张着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历代祖宗在上,弟子不孝啊!”   他劈头就捶胸顿足,五体投地道歉,像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   很难想象这个书呆子,极其讲究礼仪的藏书阁长老会激动如此,雪麒麟只能和齐绮琪面面相覤,好半晌没有反应。   “呃……”齐绮琪不知所措地问,“宁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弯腰打算扶起宁尘远,可是对方像是被钉在地上般纹风不动。   “宫主,宁某失职!愧对宫主,愧对前宫主,愧对前前宫主,愧对天璇宫历代祖宗,更对不起小师祖啊!”   他竟放声哭了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齐绮琪好言相劝,但是宁尘远只顾着恨悔地道歉,一副恨不得马上撞墙自尽的样子,白费了少女的口舌。   束手无策的齐绮琪于是求助地看向雪麒麟,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毫不知情,便又瞪了她一眼,让她想想办法。   雪麒麟委屈地把嘴巴抿成倒三角形,但突然灵光一闪。   “宁尘远,你好大个胆子呀?你又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快,抬头看着你小师祖我,一一从实招来!这是命令!”   雪麒麟咬重了命令两个字。   有些人在做错字时往往首先想着的并非是获得别人的宽容,而是惩罚或是责骂。宁尘远也归属此类。他在雪麒麟如此呵斥后,终于挺直了身子抬起头来。   只是那被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的脸实在是太过不堪入目和滑稽了。   雪麒麟和齐绮琪首先吓了一跳,然后纷纷别开了脸强忍笑意,前更是忍得肩膀直颤。   结果,与之同流合污的齐绮琪竟不知廉耻地瞪向她。   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宁尘远仰着那张糊了的俊美脸庞,激动而悔恨。   “宁某不孝,不孝于历代先祖;宁某不忠,不忠于宫主;宁某不义,没能为天璇宫上下负责!”   宁尘远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匕首,吼着:“宁某以死谢罪!”就往自己的脖子扎去。   齐绮琪吓得花容失色。   “宁师叔!”她惊呼一声。   幸好,雪麒麟动作够快,只是随手弹响手指,那把快要吻及宁尘远脖子肌肤的匕首就弹飞出去,回旋着扎到一旁的木栏之中。   大概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水云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   在雪麒麟对于宁尘远自寻见的行为感到极度不满,准备大声责骂时,水云儿来到雪麒麟身旁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   接着,她走到宁尘远面前单滕跪下,柔声地劝说道:   “宁师叔,你这样子可解决不了问题呐……你不妨先告诉宫主姐姐和小师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再谈论自己的处置问题应该更为可以,你也不想问题变得更严重吧?你觉得有道理吗?”   宁尘远似乎认同了水云儿的说话,歉意地说着“是宁某的不是……”稍微平伏了下情绪,最终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相当精美的典籍。   典藉的封面上,苍劲有力地写着:“天璇剑典”几个大字。   垂下头来,他把典藉双手奉至齐绮琪面前,悔恨地大声说道:   “宁某无能,只能顾得剑典周全……其他……其他……已经尽丧于白泽姑娘的口中了!”   就像是夏夜里的蝉鸣突兀地同时戛然而止一样。   在场的几人闻言后同时噤声,残留下沉默在填充画面,其中唯有雪麒麟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糟、糟糕了!雪麒麟心感不妙。   白泽在进驻天璇宫藏书阁第一天就吞噬了好几十本里面的藏书,当时的齐绮琪在得到消息后一度晕倒,要知道藏书阁里面的书都是天璇宫长久积累下来,其中很多都珍贵无比。   尽管事后白泽宣称自己能把这些书默写出来,姑且解释说上了年月的书所积累的灵性更多,对自己有莫大的益处,而齐绮琪也大方──假装大方──原谅了她,但那天晚上还是朝雪麒麟撒了一顿闷气。   齐绮琪勒令雪麒麟去和白泽沟通,要求后者不要再“吃”藏书阁的书。   雪麒麟虽然感到委屈,但迫于齐绮琪那挥舞着的小粉拳之威胁,只好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隔天起床就把事情给忘了,导致悲剧再度发生。   第一次可以雪麒麟还可以说自己委屈,但这次她却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而齐绮琪开始颤抖的身体和通红的耳根,也意味着她正在蕴酿怒气,随时都有可能对雪麒麟加以倾泄。   有所察觉的水云儿朝雪麒麟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雪麒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始后退,在齐绮琪怒而回神过来,准备大声咆哮的那一刻,她转身就逃,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   “雪麒麟,你这个大混蛋!”   齐绮琪愤怒的娇声咆哮响彻了天璇宫中峰。   是日,天璇宫内门弟子的茶余饭后的话题,便是猜测自家的小祖宗又因为何事惹怒了他们的宫主。   **   离开朝雪楼的夏雪并没有往内务房的方向走去。   她拜访了朝阳楼的叶震书房。   结果,书房空无一人。   她原本还以为叶震这个工作狂会在书房里挥笔疾写,处理着各式各样的宫务,但是此刻看来却是估计错了。   “看来我也是太自以为是了。”夏雪自嘲地哼声。   她在朝雪楼里逛了一圈,最终在院子处看见赤裸着精壮上身在练剑的叶震。   这个衣服披身时显瘦的男人,身材修长,经过长久锻练的肉体棱角分明,相当精实,没有半点赘肉,宛如雕刻般,此刻更因为剧烈运动而汗如雨下,在阳光底下闪闪生辉。 4、年后的决心(4)   沐浴在夏雪的视线下,叶震自然立刻发现到她的到来,但只瞥了她一眼,之后便不感兴趣地继续锻炼。   他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着彷佛带着些许诗意。   夏雪感到些许佩服。   叶震尽管工作繁忙,但仍不疏于锻炼,武艺不缺乏进展,似乎已然迫及大天境的界线,仅是这一点就值得很多人学习。   夏雪没有打扰叶震,只是静候在一旁,观摩着他沉浸已久的剑法造诣。   渐渐地,她的表情有些陶醉了。   原因无他,纯粹是剑法的剑法使她入了迷,那是基于一种欣赏敬意,无关风月,也无关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不友好。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震剑势终于缓竭。②   他以灵气牵动搁在一旁石椅上的剑鞘,使它拔地而起飞至手中,伴随铿的一声,天煌剑还剑入鞘,尽敛慑人的辉芒。邻   然后,他运气震掉一身汗水,瞬间惊起满天水花。叁   夏雪拿起他准备好的衣服抛了过去,无言地笑着拍了拍掌。②   “夏师侄过奖了。”邻   一度惊讶于夏雪会赞许自己,接下衣服的叶震在短暂的呆滞后,才不苟言笑地回话。⑦   “叶师叔无时无刻不忘锻炼,确实应该受到佩服。”夏雪平淡地说。私   尽管态度仍然显得有些疏远,但比以往要好上许多,没有句句针锋相对,而这恐怕要得益于雪麒麟的出现。(   回想起以往,不禁唏嘘,叶震轻轻地吐出叹息。那饱含灵气的白色气息宛如冬日吐息般徐徐上升飘散。八   “夏师侄倒算是稀客。”)   叶震把手中衣服一翻,手臂穿过袖子,开始穿起衣服来。   “呵。”夏雪失笑,“稀客说不上,只是无事不登三宝典。”   “唔?”   正在单手逐个扣上衣服布钮的叶震眉头微微一抖。   “看来夏师侄并非是心血来溯来看看我这位师叔啊……”   说着,便已经穿好了衣服,叶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院子里唯一的石桌。   石桌上放有茶水和些许简扑的点心。   两人在石桌上相对而坐,叶震提壶给夏雪倒了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叶师叔给我倒的茶呢。”   夏雪用上了嘲讽的语气,但其中有难以磨灭的感慨混杂。   “意见不合仍是常事。”叶震简短地回答。   “你这样一说,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呢。”   夏雪老毛病发作,慢条里斯地如此说道,颇有一种在挑衅叶震的感觉。   “……”   叶震不置可否,将桌子上那盘糕点推到夏雪面前。   “这是弟子准备的糕点,我也不爱吃零嘴,正好你来了。”   这个不擅言辞的男人似乎正以某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夏雪的关爱。   “叶师叔是把我当成处理垃圾的吗?”   夏雪又是一句调侃。   但有一点值得说明,这并不代表夏雪心里也有这种说法。她随即伸手捻起一块糕点,小咬一口的动作说明了,她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似乎也是察觉到这一点,叶震微微勾起嘴角,有点生硬地笑了笑。   他棒起茶盏喝了口茶,补充流失的水份,然后在把茶盏放下之际,开门见山就问:   “夏师侄今天前来所为何事?……是夏家的事情遇到什么困难吗?”   经过半晌停顿后,他不自然地多问了一句。   没想到叶震会罕见地主动关心自己,夏雪凝住了动作片刻。   “不是。”她接着简短地回答。   又是一阵半晌的无言以对,夏雪绕着发梢想了想,补充说:   “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夏雪露出厌恶的目光,冷冷地哼了一声。   “愿意雪中送炭的人不多,一些愿意接受夏家产业的人,都只是看上我与天璇宫这一层关系,他们希望以低价买下东西之余,还想和天璇宫建立一定的贸易关系。我们铸的剑很抢手,不是吗?还有一些药品之类的……有些人还想希望能在顾佣天璇宫弟子作为护卫时得到更优惠的价格,真是人心不古,贪心不足蛇吞象。”   “不难想象。”   叶震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又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窥探着他无异的表情,夏雪判断不出他的立场。   她只好继续说下去:   “一些我觉得可以接受的、对两方都有利的,我都跟宫主商量过了,她大概觉得没有问题。”   “嗯。”   叶震点了点头,断定了夏雪的意图。   “你是来询问我的意见。”   “嘿,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其实从我一开口提到这个时就知道我的意思了吧?夏雪一阵气闷,而她对于叶震的反感正是源自此处。   叶震没有理会夏雪的挖苦,径自说道:   “说说看吧。”   虽然幼稚的反抗心顿生,但是想要尽早解决夏家的问题,以除后顾之忧的夏雪唯有克制。   接下来,她和齐绮琪商量好的事情仔细地告诉了叶震。   而叶震的答案是──   “无妨。”   他才刚听完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如此一来,夏雪倒是有些惊讶。   “咦?”   “尚算合理,而且宫主也同意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这个男人总是公私分明。   或许,他与夏雪的关系不好,很多看法上也有分歧,但从不在公事上夹杂私情,这也是为什么在雪麒麟出现前,齐绮琪能高坐在宫主之位上如此之久,没有遭到叶震武力威胁的原因。   这下子倒是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了,夏雪自嘲地闷笑。   她的手指沿着茶盏的边缘摩挲,喝茶时遗留在上面的樱色唇印是如此地清晰,像在嘲讽她不过是一名女子,肚量自然比不过叶震这种大丈夫一样。   夏雪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她曾经留有漂亮的长发,之所以会一气之下剪掉,全因为别人曾经对她有“头发长见识短”这一种偏见。   尽管如此,她此时还是默不作声。   谁叫事实摆在眼前,叶震的肚量确实比她要大得多了。   接着,她才意识到再想这种事情也于事无补,只会越来越令自己难受,于是便抬头凝望叶震,重新聚焦在当前的议题上。   “那这件事我就着手去处理了。”   话毕,夏雪突然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但脸上仍强装镇定,细若纹鸣地说:   “谢谢叶师叔。”   叶震瞬间呆住,以为自己听错,直至注意到对方耳朵已经红透了的光景,他才知道夏雪刚才确实向自己道谢了。   这个比齐绮琪更为不坦摔和别扭的少女竟然会向自己道谢?   叶震难以置信,但很快就体会到那应该是在金陵发生了某些事情后,所导致夏雪内里产生了某种变化之故。   所以,又是小师祖吗?   季节交替,又是新的一年,而迎来新气象的不仅是天璇宫的外来,更有里面的人和物。想到这里,叶震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会心一笑。   可能是自觉被取笑了,夏雪郁闷不已,就连那一声冷笑都气势全无。注意到了的叶震尴尬地干咳两声。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夏雪咀嚼糕点的小小声音在徘徊。   这个尴尬的情况持续到叶震意识到夏雪说完要事还没有起身告辞的打算,看起来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他商量为止。   “夏师侄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懒洋洋地支着手臂托腮的夏雪,叶震清清喉咙地咳了几声,主动如此询问。夏雪闻言便顿住动作,把咬了一半的糕点放下,似笑非笑地反问他说:   “噢,没事就不欢迎我了的意思吗?”   “自然不是。”叶震稳重地否定。   “好吧。”   调侃眼前没多少幽默感的男人太没趣了,夏雪遗憾地长吁了口气。傲人的胸脯移离桌子,她挺直身子,紧接着颇为突兀地摆出认真严肃的神色。   “在金陵,有个男人救了我。”   “嗯?”   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吗?叶震皱眉的神态带着这一番弦外之音。   “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眼见夏雪忽地犹豫起来,叶震觉得更奇怪了。   究竟她是见到谁才会有如此为难的反应呢?他对夏雪投以催促的眼神。   “是谁?”   夏雪持续沉默着,脸上徘徊着不信、苦恼、纠结以及难过等数种感情,像是在抗拒什么有害之物一般,让她甜美的脸庞看起来竟有几分黯淡和模糊。   这样子的她叫人久视而压抑。   最后,她轻轻地、轻轻地以嗓音编织出一个名字。   ──一个仅是听闻便叫人如遭重击的名字。   待那个“名字”自夏雪樱唇间泄出,就像羽毛轻盈于湖面却惊荡起巨大的涟漪般诡异,叶震旋即紧紧地僵住了身体。   像是响应般,一阵风自远处吹来。   它撩乱了叶震院子里的花草,撩乱了两人的头发,也撩乱了两人的心境,奏出沙沙的响声。   侧发倾曳摇晃间,叶震动摇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而说出这个名字的少女也是一脸茫然不解,彷佛会告诉叶震,是想自他口中得到否定似的。⑺   叶震没有否定。②   他只能惊疑不定地呢喃着“……怎么可能?”这一句话。③   足足过了整整一刻钟,叶震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愕之情,极其严肃地打破两人之间好像已然凝固的空气。淋   “这是你亲眼所见?”他沉声地问。师   夏雪幽幽地叹息一声,苦笑着回望叶震。韭   “我也希望不是。”起   “……”⑶   叶震又再失去言语,陷入某种沉思之中,嘴里却不断覆述呢喃着“不可能……”这个字眼。私   确实,夏雪也觉得不可能。   如非是她亲眼所见那个男人在夏飞的魔掌下救了自己,而是从他人口中听闻,她肯定只会一笑置之,觉得只是恶劣的玩笑。   “有其他证据吗?”   “没有。”夏雪能够理解叶震作出质疑的原因,“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就是他,抑或是另有他人──纯粹长得像他的武者。”   叶震点头示意明白。   “这件事我会调查的。”   接着,他严厉而不容置疑地叮咛夏雪说:   “夏师侄,你务必要再三噤声。事关重大,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声张,会做成多大的问题,你应该也清楚。”   “你当我是谁?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夏雪并非轻重不分之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在一句不满的反问后也端出了应有的严正态度。   “我会的。”   “很好。”叶震显得满意,“这件事我会尽快着手调查。”   “那就好。”   夏雪视线倏地往天上飘去,鲜明而橙色眸子里尽是深不见底的惆怅。   “毕竟,那个人不应该活着了。”   叶震也跟着仰望天空。   苍蓝色的深邃天空彼端角落里,有层层乌云在积累,犹如出现了缺口,渗出无尽的惆怅和忧愁。   “雷雨快来了。”   叶震静静地说,随后那一声叹息闷闷地响起。   “如果他还活着,洛师侄一定会很高兴吧。”   如果他还活着,会高兴到落泪的,肯定不只有洛师姐一个吧,夏雪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期盼,却也无法驱去深深地掺杂其中的不祥预感。   嗯,理应逝去者却仍然存活着,这未必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   这是个细雨绵绵不绝的夜。   像是一道镶嵌在雨幕中,栩栩如生的一团鲜明火云,又像一种盛开的娇花,齐绮琪撑着油伞、曳着红裙、提着灯笼来到了藏书阁附近。   不过,她的目的地并非是藏书阁。她的目的地并非是藏书阁。   为了让肩负看守藏书阁之责的藏书阁长老能够就近地、更好地履行职责,藏书阁旁边建有一座供之起居的小院子。   然而,与历代藏书阁长老不同,宁尘远爱书如命,索性直接住进了藏书阁之中,导致这座与藏书阁为伴,两者之间只隔了一个花园的院子长期空落,到了最近白泽以“就近写传”为名义来到了天璇宫扮演一位名不符实的客人,被安排住进其中后,它才再次发挥作用。   一般而言,身为“书师”的白泽纵然身份尊贵,但终究不是主人家的人,应该被安排住在西峰的贵宾客院才合乎常理。   但是,考虑到其等同于──甚至超过“宗师”的身份和地位,而且打算长住的院子,还有对书藉的喜爱,齐绮琪才破例将她安顿于这座占地面积不广的院子里。   而齐绮琪此刻正正就是想要拜访这位闻名天下的──“书师”。 5、年后的决心(5)   没路直通这座院子。   齐绮琪绕过藏书阁,穿过意味着春天已然来临,满是含苞待放花骨儿的花园,至此终于看见那小小地院子。   院门上挂着两盏火灯笼,在雨夜里倔强地绽放着幽幽的昏黄色火光。   门没有锁,齐绮琪探头往里面窥探一下,发现院墙里没有人影,只有唯一建筑物──那座民房的正厅透着比门外灯笼更昏暗的光芒。   应该还没就寝吧?   齐绮琪踏进院子,走到唯一有光的房间前,在片刻犹豫后抬手敲门。   敲门的闷响在夜里格外地响耳。   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没有应门,于是齐绮琪又是一阵犹豫,接着才敲响了第二次门。   她一共敲响了四次门,才终于获得回应。   “人之子,有事吗?”   “噫──!”   声音意料外自背后传来,齐绮琪吓了一跳。   她缩了缩肩膀,手忙脚乱地回头看去,然后呆住。   这座院子不远处的小林里有座小泉,白泽大概是刚好那里沐浴回来,看起来毛茸茸,数量惊人的白发湿漉漉的,略显苍白的肌肤透着些许红晕。   她并没有很好地抹干身体,比齐绮琪还要修长高挑的身材此刻在半湿的单簿素衣黏裹下,勾勒出由紧实的腰部和柔软浑圆的臀部形成的妖娆、姣好曲线,胸前的起伏更是惹人注目。   “嗯?”   似乎是对于齐绮琪呆呆地盯着自己看感到不满般,白泽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将黏在脸颊上的那一撮发丝拨绕到耳后,夹在了光泽紧硬的羊角和耳朵之间。   “呀!”齐绮琪如梦初醒,连忙移开视线,“对不起!”   她的语速相当快,脸颊也不自觉地羞红了一些。   她好歹也把身体抹干呀!   虽然同为女性,白泽平常的穿著就足够性感,但是毕竟还不够熟悉,而齐绮琪脸皮又薄,会为此感到羞怯也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如果是眼前的人是雪麒麟或者水云儿,她都不会如此拘束。   幸好,白泽也没有计较太多,问着:“你找我有事?”就把房门给推开了。   “有事就进来吧。”   往房间深处走去的白泽丢下这句话,语气全然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啊,好的……”   齐绮琪连忙跟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白泽走到柜子前,拿出雪麒麟最近研究捣弄出来的柔软毛巾,开始处理那仍在滴水的头发。   “你随便坐。”   眼见齐绮琪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前动也不动,白泽淡淡地说道。齐绮琪这才有了动作,拘谨地走到房里桌子旁坐下。   “哼,古人说,烦恼丝果然诚不欺我。”   一边烦厌地抱怨着,白泽在齐绮琪对面坐下,半侧着头好让头发垂落在空中,方便拭抹。   羊角少女的头发又多又长,确实是很难处理。   齐绮琪缩着下巴窥探白泽,眨了眨眼睛,险些提出“我来帮你吧。”这种唐突的建议,但最终还是因为两人不熟的原因而打消了念头。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只剩下白泽拭擦发丝的沙沙声。   “白前泽……你不怕风寒吗?”   找不到话题的齐绮琪最终只挤出这句话。   她先前的尴尬已经消退了不少,终于敢正眼看向白泽了。   “身体都没有抹干净哦。”   “我忘记带毛巾了。”白泽郁闷地歪着淡粉色的嘴唇。   “那个……如果下次想沐浴,我觉得还是在房里比较好吧?如果要热水,可以喊弟子帮你准备一下。听说你夏姐姐安排来侍候你的弟子给赶走了?”   如果下次她这副模样比路经的男弟子们看到,影响就大了!齐绮琪不无这种担心。   白泽从鼻子里轻轻发出“哼”声。   “我并非三岁小孩,无需他人照顾。”   “我不是这种意思。只是有很多事情上你也不方便吧?就算添床被子,白前辈你应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张罗吧?”   齐绮琪端庄大方地说,刚才的慌张和困窘已然荡然无力。瞥见这种变化,白泽像是理解了什么般移开了目光。   “我已经习惯了。”   羊角少女最后还是拒绝了齐绮琪的好意。   她像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般站起身来,走到房间角落,将毛巾丢进放在收集待洗衣物的桶子里。   “我已经在书院独自生活很久了。”   那一定是远超自己想象的长度吧,齐绮琪注意到浮在白泽侧脸上的淡淡惆怅。   而这样子的一个存在,竟然会因为雪麒麟踏出自己的世界,这也算是一次特别的邂逅了吧。   “你是为了藏书阁的书而来?”   白泽看来还是有些许自觉。   她披上了一件单薄的长摆大衣,遮住了身上外露的春光。   “是的。”   齐绮琪挺直身子端出庄严的姿态,只是胸前的贫瘠也因而更明显了。   眼前正往这边走回来的羊角少女胸前匀称丰满,对比之下她多多少少有点沮丧,但尽力克制住不让这种感情跃至脸上。   “存放越久的东西越有灵性,这些积存下来的‘灵性’能够满足我的需求,成为我体里的‘灵性’的一部分。”   白泽轻身在原位坐下。陆   “我记得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澪   “白前辈以‘书’为食的事我已经听麒──小师祖说过了。”(   觉得在这种场合直呼雪麒麟的名字于礼不合,齐绮琪在说话途中作出纠正。二   “哼,她胆小不小嘛,竟然这么说?”)   “咦?”齐绮琪有些尴尬,“不对吗?”二   “准确来说,我并非以‘书’为食,那种行为更接近你们的修练。”三   白泽意外地斤斤计较,不满雪麒麟的说法有失准确。师   “我明白的。”齐绮琪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误解。(   “也罢。”八   白泽懒得再说什么,作出了相应的承诺说:)   “我吃了的书,我会重新默写一遍。”八   说完,白泽朝房间角落里呶了呶嘴,齐绮琪不解地往那边看去,随即看见堆成柱子的崭新书藉。斯   那大概就是新抄写出来的书藉了。   没想到事仅几天就已经写了那么多本,齐绮琪难遮惊讶之色。只是她并非全然不相信白泽的能力和承诺,而是事关重大,她不得不慎重。   “白前辈,我明白──”   “叫我白泽就好。”   白泽用那种不带感情的恬静语气提出要求,齐绮琪便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白泽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藏书阁的书都是先祖们的心血,也有天璇宫历代的努力……就算你可以倒背如流,将之默写出来,意义上还是有些不同,况且并非是所有人都相信你的能力,认为你能够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我终究要向全天璇宫负责任,所以也不得不在这种时间拜访你。”   会是没想到惹来这么长篇大论的说教吗?白泽僵住了表情。   她矩形瞳孔微微扩大,出现动摇的晃动,骤眼一看就像是不知不觉间犯了事被告知时孩子会有的表情。   但是,羊角少女倒不至于慌张起来。   “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配以一声叹息,白泽罕见地感到歉意。   “谢谢白前辈的理解。”   齐绮琪也松了口气,展露淡淡的微笑。   坦白说,一开始下定决心要与白泽商量这件事时,她有点不安,毕竟白泽是书院的“书师”,身份尊贵,又是等同于宗师的人物,而且两人之间不算熟悉,她真的很怕白泽会横不讲理。   白泽是相当好沟通的人,齐绮琪觉得非常值得庆幸。   既然意思已经传达到并获得了理解,她顿时生起告辞之意,不想再打扰对方。   “白泽姐姐,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在可能的范围尽量满足你的。”   笑着如此说道,齐绮琪准备结束今次的拜访起身离开,但还没等她说出时间已经不久,自己该是时候离开,白泽竟然真的提出要求。   “我听雪麒麟说,你房间里也有藏书?”   意外的问题叫齐绮琪一时反应不过来。   “啊……是的。”她呆呆地答道。   “既然藏书阁的书要向天璇宫上下负责,那么齐宫主你的私人藏书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齐绮琪眨眨眼睛。   稍微花了些许时间,她才隐隐察觉到白泽这是盯上自己的书了,顿时慌张起来,脸色不争气地涨红了。   “不、不行啦!”   齐绮琪原形毕露,像个少女般胡乱地摆着手。   像是觉得她这种反应十分有趣和叫人意外般,白泽“嗯?”了一声,露出另眼相看的表情,而齐绮琪察觉到了,便更加难以为情了。   “呜……”   齐绮琪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太丢脸了,反应很戏剧化。   她不自觉缩起身子,咬着唇缓缓垂下头来。她的脑袋越垂越低,眼看就要埋首在桌子上时,却突然抱起头来一阵鬼叫。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齐绮琪书架上的书虽然都粉饰着各种奥妙的名字,实际上很大一部分都是名不符实,在书封下藏着一些世俗小说,其中很多都是谈情说爱的恋爱小说。   假如白泽真的盯上了她的书,跑进她的房间里想要“吃”掉它们的话,先不论书会不会被毁掉,单是有机会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喜好,她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你知道吗?齐宫主竟然喜欢爱那些狗血的爱情小说!”   齐绮琪的思绪跳跃到都能够想象到自己走在路上,弟子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她与身份不符喜好时的景象了。   讨厌讨厌讨厌,这太丢脸了啦!   绝对不能让白泽姐姐靠近自己的书房一步!   下定主意的齐绮琪,全然没有注意到白泽现在看她的目光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她迅速抬起头来,用认真而又严厉的目光瞪向白泽。   “绝、对、不、准!”她义正词严地加以声明。   然后,彷佛不允许白泽有任何意义般,齐绮琪立刻移开目光,假装才想到什么事般慌忙地说:   “对了,麒麟说要去打工,你会跟着一起去吗?”   眼神出现不自然闪烁的少女急得称呼都没有讲究了。   这一系列的变化足以用“精彩”来称之,白泽算是大开眼界了。   她维持奇怪的表情,无言地眯眼审视了齐绮琪好几遍,看得后者表情出现些许不自然的扭曲,额头冷汗直冒。   “打工?”   最终,白泽放弃深究下去,只发出这一句疑问。   “是的,是这样没错!”齐绮琪乐得如此,立即回答接话,“她说要去洛阳工作几天,还说是什么体验生活啦……真的是,真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她就不能让人放心一下吗?”   说着说着,就有些脱线了,齐绮琪叹息一声。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为此道了歉,眼珠朝上、缩着下巴窥看白泽。   “白泽姐姐是为了可以更近距离观察麒麟的一言一行,方便写传时能够更加直观,所以才来天璇宫的吧?”   “其中一个原因。”   白泽面不改色地回答说。   “另一个原因,仅仅是因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视野就会变得狭窄,该知道的事情也会因而错过的关系。”   换言之,就是想出来看看的意思吧?齐绮琪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白泽的意思。   白泽接着回答了问题:   “她去打工我没有必要跟去,让她回来告诉我就可以了。”   “你不怕她骗你吗?”   齐绮琪会有这个问题,纯粹只是脱口而出而已。   “有必要吗?”白泽直直地凝视齐绮琪,“我不认为她会向我撒谎。”   齐绮琪也月,:费;群:;85:"7,:66344,"2觉得不会。   雪麒麟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绝对不会糊弄。   然而,齐绮琪仍因为白泽对雪麒麟的信任感到些许意外。   她们明明没有认识多久,白泽却能断定雪麒麟不会欺骗她,其中与其说是信任使然,更有一种是她已然看透了女孩一部分本性并加以深信的感觉。   “说起雪麒麟,我有一件事得提醒你啊……”   白泽突然凝声丢出这一句话,在只有昏暗烛火轻曳的房间里重重回响。   “……什么事?”   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齐绮琪稍显迟疑。   于是,那一句让齐绮琪备受压抑的话语就从白泽的薄唇间应唤而出。   “──别再让她受伤了,那将会招致她的毁灭。”   话语于房里回响。   烛火强烈的晃动着,勾勒出扭曲不定的阴影。 6、药与少女(1)   雪麒麟姑且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在大事上绝不含糊就暂且不提,尽管在一些琐碎杂事上,她经常敷衍了事、蒙混过关,但是有时候视乎她心血来潮的冲动的强度,一些事情绝对不仅止于口头上的程度。   嗯,就像兼职一事。   费尽大牛二虎之力说服齐绮琪并与对方约法三章后,雪麒麟终于获准离开天璇宫前往洛阳,重新体验一下久违的工作生活。   急不及待的她几乎是翌日就收抬好行装,穿着一身崭新的便服,头顶一只黑猫,就在齐绮琪担忧的眼神目送下离开了天璇宫。   天璇宫与洛阳之间有一段挺为可观的距离。   每天自天璇宫出发前往工作地点基本上成为极浪费时间和不具效率的事,所以雪麒麟决定在洛阳找个地方暂住。   天璇宫在洛阳不缺产业,她并不苦恼于没有地方住。   但如果能够找到一份包吃住的工作,那就能够省掉很多功夫,更有一种工作在外的感觉。   脑子里满是美好的愿想,雪麒麟乘坐路上的顺风牛车抵达了洛阳城。   她经过城门盘查踏进洛阳的城门,来到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一边欣赏街道两边的热闹景色和林林种种新奇事物,走走停停,一边依着宫天晴所绘的地图,往她所提到过的、类似职业介绍所的职业“牙行”走去。   时值中午,春日稍显柔和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正中。   洛阳城总是生气洋溢。刚过春节没有多久,理应还在休息日,但是大部分店家都已经营业,贫苦百姓也想再多赚些钱而开始工作,整座城池已然开始运转起来。   “咦?”   舔舐着自街边摊贩买来的冰糖葫芦,雪麒麟信步走在闹市区,在某个转角处与一匹马擦身而过。   她站定脚步,差点被后来的人撞上,目光追逐着这匹骑和它的主人。巫   不知品种的高大骏马,每个步伐都浑厚有劲。医   骑乘者是一位挺直腰杆的男人,身上套了伴宛如一件破布的黑色长袍,脸容也隐藏在阴影之下。⒎   是位天境武者,不知何门何派。岜   雪麒麟倒不至于意外洛阳有天境武者的出现,毕竟那绝非稀奇之事。⑧   她之所以会多留意这个男人几眼,全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诡异,显得混沌而不净,像是聚数人的气息于一身般,而其中有部分是雪麒麟隐约觉得熟悉的。霖   但她还来不得深究,对方连人带马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看不见了。气   “麒麟麒麟,那边有团子卖呀!”⑥   趴在雪麒麟脑袋上的黑猫突然兴奋地惊呼。亦   附近的行人们随即投来疑惑的视线,心感不妙的雪麒麟立即将黑猫抱了下来,用冰糖葫芦堵住了她的嘴巴。   “笨蛋天玑,别作声啦好不好!”   怒瞪着抱着糖裹红果子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黑猫,雪麒麟一边左右张望着,一边压低音量作出警告。   黑猫乖巧地点了点头,继续黏着手中的甜食。   事实上,不想惹人注目的雪麒麟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身便已足够瞩目。   嗯,她长得太出落了一些。   早就有很多男性注意到这个头顶一只黑猫的可爱女孩了。仅是观看着那张满溢灵气的清新小脸,他们就足以一阵陶醉。   相对而言,女性们就更在意女孩身上与众不同的服饰。   连衣短裙配搭小外套,还有短短的宽筒袜和绣花鞋──这样子的配搭可能有些许过于清凉,但是无可否定把女孩映衬得更为可爱和娇俏。   察觉到越来越多视线投在自己的身上,雪麒麟一脸郁闷地加快脚步离开了现场。   没过多久,她便抵达一座位于城西,人来人往的建筑前。   再下核对过牌匾上确实刻有“牙行”这两个字,她才穿过大开的门走了进去。   这家牙行的格局像是一家饭店。   店面上放有好几组桌椅,但是相对普饭食馆饭店要疏落得多,坐在上面吃饭的人大多都是身穿粗衣麻布的男人,为数不多的女性里都上了年纪,其中有年轻的都是皮肤黝黑,长相平平无奇,穿着也相当破烂的。   嗯,像雪麒麟这种看似身娇肉贵,而且衣着光鲜的小姑娘就有只她一个。   她的到来一下子就引在无数人的目光,这些人的眸子里都饱含惊奇,似是在问:这小姑娘是来干嘛的?   没有考虑过来到这里也会引来大部分人的注意,雪麒麟皱了皱鼻子,决定速战速决。她抓住一名路过的戆厚少年,向他打听在这里找工作的具体流程。   “姑、姑娘你要找工作?那边、那边有块板子,上面都贴了……贴了一些工作招聘……姑娘……可以去看看……”   这人口吃吗?雪麒麟暗自郁闷。   少年看起来很害羞的样子,眼神忽左忽右,就是不敢正眼看向雪麒麟。   “谢啦!”   女孩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确实有一块告示板般的高大板子,周边水泄不通地围满了求职者。眼见如此,一向讨厌挤人群的雪麒麟便皱起了眉毛。她身形娇小,往往在人群里左挤右挤时都讨不了好。   答话的少年呆站在女孩旁边半晌没有动作。   他真想这可爱娇俏的女孩再多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再多绽放几朵笑容,所以当雪麒麟再度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时,他有一种爱宠若惊的幸福感。   “那个人很多咩。”雪麒麟指着板子的方向说,“有没有其他方法?”   “这个……”   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聪明,挠着脑袋想了一阵子才开口回答说:   “你可以试试找找掌柜的。”   “掌柜?”   “是的,这个牙行的小头目,就在柜台那边。”   他指向店面的深处。   雪麒麟沿着那边看了一眼,确认了柜台的存在后,又向少年笑了笑。   接着,她动身往柜台方向走去,留下一脸遗憾的少年。   少年口中的掌柜的,是个看似相当市侩的中年男人,尖嘴猴腮,脸上还长满了麻子,属于观感就足以惹人讨厌的类型。   他恰好眼着柜台在和另一名中年男人交谈着,没有注意到雪麒麟这个在店里算得上“异类”的人物靠近。   他对面貌似商人的男人大腹便便、肥胖浑圆,像个球似的,胖得惊人的脸孔上五官挤成一团,眼睛小如墨点,身穿典型的商人袍服,腰上挂着尚算名贵的玉佩。   不知道谈论着什么事情,商人露出“你我心照不宣”的猥琐表情,而掌柜也笑得相当下流,就差没有流下一道口水而已。   雪麒麟并不讨厌好色的男人,却讨厌猥琐的人。   她真不想和这个掌柜搭话,有了去挤板子的打算,结果没想到刚才那名戆厚的少年也跟了过来。   “掌柜的,这里有位姑娘想找工作。”   看见她转身就想走的样子,少年以为她不好意思打断两名男人的交谈,便自告奋勇地代她呼唤掌柜。   “谁呀?”   那名掌柜似乎很不满意谈话遭到打断,不耐烦地把视线转了过来。   先是那名开声的少年,然后他费了些许时间才注意到身材娇小的雪麒麟,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说是她要找工作?”   他惊疑不定,十有八九是不相信少年身旁小巧玲珑的女孩是来找工作的。也是一样的表情,慢上一点才把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的胖商人呆在了原地。   “这位姑娘确实是来找工作的!”   大部分男人都不想在漂亮女孩面前受挫。   遭到质疑的少年硬直着脖子,颇为激动地反驳了掌柜,于是掌柜便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雪麒麟一遍。   他还是一脸不信。   “姑娘,你确定……你是来找工作的?”   “有什么问题吗?”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已经超过十四岁,有手有脚,难道不可以工作咩?”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掌柜有点失措,无奈地与胖商人对望了一眼。   如果这姑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该不会是某座青楼逃出来的风尘女子吧?只是她的容貌太过无垢清灵,又没有风月女子的味道啊……   掌柜的千想万想也搞不清楚雪麒麟的意图,最终决定放弃追究。   “那……姑娘想找什么工作呢?”   “有没有包吃包住的?工资不用多,不要太辛苦,最好还能养猫的。”   掌柜的瞥了女孩怀中的黑猫一眼,未料那只黑猫竟然对他笑了笑,十分有灵性的反应吓了他一跳。   “喂,你有在听吗?”   掌柜一惊一乍的,又呆住了,雪麒麟不快地在他面前扬了扬小巧的手掌。   “呃……有、有的。”   “哦,说来听听?”   “呃……”   掌柜又呆住了。   他只是随口回答,还没想到任何符合要求的工作。看见雪麒麟小巧的鼻子皱子起来,掌柜连忙开始寻找记亿。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雪麒麟太言听计从过的古怪情况。   不经意地,掌柜的目光掠过了胖商人,灵光瞬间闪过。   “王老板,你家店里不是在招年轻貌美的姑娘吗?这位姑娘正好合适啊!”   “啊……”   话题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胖商人反应迟钝,回答前停顿了几秒。   “确实是有这回事。”   “你看这姑娘如何?”   经掌柜如此一问,王胖子终于完全回过神来,露出惊喜的目光,紧盯着雪麒麟不放。   “足够有余!”   雪麒麟瞅了对方一眼,把鼻头皱得更深刻了。   “我不卖身的,谢谢。”   “姑娘千万别误会,王某可不是经营青楼的,只是普通的茶坊而已。”   果然是久经商场的商人,相对掌柜的毕恭毕敬,王胖子就显得从容沉着得多了。   “普通的茶坊?就是那种只提供茶水的店?”   所谓的茶坊不提供主食,但有更多选择的茶种和零嘴,主要是供中、上流人士人休息、消遣和交际的地方,收费也相对比较贵,但一般不涉风月。   “那干嘛要招年轻貌美的姑娘?”   “我茶坊的客人的人大多都是喜欢附庸风雅之士……咳咳,这些人一般都风流嘛。姑娘对他们而言就像他们的字与画,而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像好字好画,总是赏心悦目的。”   也就是说,雇用一些长得漂亮的姑娘,好吸引更多客人的意思咯?没想到这胖子也挺有头脑的嘛!雪麒麟有点另眼相看。   “就是一个门面的意思咯?”   “姑娘聪慧。”   王胖子竖起大拇指,笑了起来。   不论是笑还是哭,他那张胖脸似乎还是会挤成一团,雪麒麟觉得有点好笑。   “姑娘,意下如何?”   眼见雪麒麟没有一开始的抗拒,王胖子立即打蛇随棍上,相当热情。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位娇小可爱的姑娘收入囊中,因为他知道这位姑娘足以让他的店增添大量人气和不菲的收入。⑵   “月钱五两,姑娘也可以长住在茶坊里,而且工作也不辛苦,只是端端茶水,陪客人们聊聊天,绝对没有风月猥亵之事。”鸠   听见月钱足足有五两时,雪麒麟的耳朵耸动了一下。O   要知道这个工资已经等于齐绮琪给她的月例钱了,而这放在华朝已经算得上高薪厚职,还包吃包住,这样的好工作,雪麒麟真不知道哪里找了。呜   果然有张漂亮脸蛋就是好办事!谁叫本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雪麒麟得意不已,嘴角歪了起来。衫   “好吧!”她于是答应了王胖子。V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I   王胖子乐开了花,彷佛自己日斗金进的日子就在眼前,连忙问道:I   “姑娘现在就能上工了吗?”I   “那么急?”⒎   雪麒麟傻眼了半晌,随即爽快地笑了起来。亿   “可以啊,放下东西就可以了。”雪麒麟侧身把身后的小包袱展示给王胖子瞧。删   “好的,我会命人把姑娘安排房间。”   王胖子答应连连,丢下一两银作为中介费给掌柜后,便催促雪麒麟赶快出发。   正沉溺在找到好工作之喜悦里的雪麒麟俐落地动了身,结果才踏出牙行,那名戆厚的少年却追上来叫住了她。   “姑娘,我会去你工作的地方喝茶的!”   少年脸色红红留下这句话,转身又一溜烟跑了。   “这家伙搞什么啊……”   不明所以的雪麒麟微歪脑袋,倒是站在她旁边的王胖子会心一笑。   “呵呵,看来姑娘颇受欢迎啊!”   ──什么跟什么啊?   雪麒麟看了看身旁的王胖子,又看了看少年跑走的方向,把脑袋歪得更为倾斜了。 7、药与少女(2)   “──天杀的家伙,你烫到我了!”   那一声凄厉的咆哮回响于已然被斜阳笼罩的洛阳城一角。   春天的晚上并不算得上温暖,归家的行人们紧着衣领行色匆匆,都想在夜幕完全降临前赶回自己的家,但待他们听见那喊声自那座茶坊里传出时,都不禁投以惊疑的视线。   这座位于城西的茶坊可以说是传近驰名。   环境和服务都可圆可点,人称黄胖子的掌柜也相当和谐可亲,里面的客人都是文人雅士,一般而言不应该传出如此叫闻者胆颤心惊的叫声。   情况相当罕见。   部分好奇于此的人们暂时驻足在茶坊门外的街道上观察情况。   “瞧你干的好事!”   一向和蔼的王胖子的呵斥声紧接传出。   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凑热闹的人们可以听见乱七八槽的碰撞声,女孩用清灵娇脆的抗议声,还有猫敌视的嘶叫声。   又是杂乱响声。   声音渐渐往房口处逼近。   先是一个包袱被抛丢出门口,然后是一只黑猫,最终那个女孩也被人从里面抛了出来,以屁股着地的方式摔坐在地上。   是个出落的女孩。   围观人们都吃惊于她充满灵气之容貌的美好。   “要不要这样咩!那只是意外!”   眼角噙着些许痛出来的泪光,女孩一股脑爬跳起身,目露不满地朝门内抗议,一边揉着屁股。   “意外?!”   王胖子也走出门外   他站在门前的楼梯上与半俯着视线和娇小的女孩遥遥对峙。   “一天打破十多个碗子,倒茶时走神还烫伤客人,那只猫还四处偷吃!这些都是意外?我看你是诚心来倒乱的吧!快说,你是谁派来的?是街尾的陈东吗!”   平时都笑面迎人的王胖子摆明被气得不轻了,都破口大了,骂得胸脯一阵起伏,脸色都涨红了。   “东你个大头呀东!谁认识他呀?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我不管!”   女孩的反驳让王胖子更气了。   他抬起肥胖浑圆的手,随手用力指向街头方向。   “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破坏多于建设,我们店不需要!”   茶坊老板冲气冲冲地吼出来的这句话都激动得走调了。   他很久没有如此生气过了,觉得胸口有点沉。原本以为会是个福星,没想到仅是一下午的工作,她就错漏连连,招致很多细碎却确实的损失,还惹起客人不满。   女孩身旁的猫咪紧绷身体,朝王胖子低吼出威胁的嘶叫声。   “哼,你到时别后悔!也不看看我就是干了一下午,你们店就多了那么多客人!”   女孩拍了拍裙上的灰尘,撇着嘴巴的模样显得很不屑。   “你……!”   被道出了事实和纠结之处,王胖子一时无言以对。   诚如女孩所言,今天下午的生意确实是好上不少,全因为这位新来姑娘之灵动和可爱惹得那些文人雅士一阵倾慕之故。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对这位女孩婉转告白了。   只是,她错漏百出。   如果对方好声好气和自己道歉,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她这是什么态度?王胖子吞不下这口气,震抖着手臂再次指向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方向大声怒吼:   “这个钱我不赚就是了。堵心钱!你给我滚!”   “滚就滚咩!咱们走着瞧,你到时可别后悔!”   不甘示弱的女孩气呼呼地龇牙咧嘴,说话呛人,噎得王胖子憋红了脸。   他那张圆脸像是个熟透的苹果般红得吓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女孩便捡起包袱,抱起黑猫放到头顶上,俐落地转身离开。   她走得太干脆了一些。   我根本不在意这份工作!她的言行都透着这样子的意思,害得王胖子更是气闷难抑,而对方更得寸进尺地在走了几步后,回身向他做了个鬼脸。   “气死我了!”   于是,王胖子像个疯子般大声咆哮的光景也映入到围观人们的眼中。   *3*   虽说让王胖子走着瞧,但那也仅仅是气话罢了。   雪麒麟自然没有报复的打算,她更介意今天晚上自己该睡哪儿的问题。   她还以为找到了份好工作,结果没到半天就被解雇。她并非没有尽心尽力,只是那班文人骚客满嘴“之乎者也”实在叫她烦厌。人厌烦,就自然会出错,出错多了,被解雇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知道责任更多在自己,雪麒麟也不会厚脸皮到恶人先告状,真的去报复王胖子,而刚才之所以与对方针锋相对,纯粹是拉不下面子而已。   难道自己真不适合工作?   在以前,她明明还干得不错的样子,只是自从变成这么一副身体后,就好像有点不同了……不只是性格,在很多方面都出现一种落差。尽管她不太在意,但有时为此而挫败时,总是不自觉会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雪麒麟抱着黑猫叹息连连,漫无目的在街上前行着。   她娇小的身影在在斜阳下曳出落寞沮丧的影子。   好几名路人注意到一脸愁绪的女孩,其中更有上前关照的,但通通都被雪麒麟给无视。   “麒麟,你还好吗?”   怀中的黑猫似是当贼边边左右张望,边关心自己的主人。   它没有忘记雪麒麟的吩咐,怕别人会听见自己的声音,声量压得很小很小。   “我在想咩……今天晚上是不是真要去打扰弟子们。”   她是指去天璇宫产业里过一晚上。   “呜……如果不去的话,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天玑弱弱地说。   “我知道啦!”雪麒麟烦闷地皱着鼻子,“只是才跟小七放话我一定会做好,结果第一天就要去住她安排的地方,传回到她的耳中,你让我颜面何存呀!”   街边的叫卖声喧嚣。   不少路边摊摆卖着叫人垂涎的各式食物,而工作了整个下午,已经觉得有点饿的雪麒麟却没有多少胃口。   然而,她怀里的天玑却不断探头探脑地窥向那些食物摊,一副饿坏了的模样。   雪麒麟叹了口气,本着总不能让天玑也不吃的想法,在街边摊贩里买了几个它想吃的馒头大包。   一人一猫边走边吃。   猫只顾着抱着大包在吃,而雪麒麟每咬一下就是叹息。   浑浑噩噩地又走了一段路,街道的一旁突然爆出紧凑的、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其中还有某人焦急的呼唤声。   怎么回事?好像是在喊“娘亲”来着?   雪麒麟往那一头望了过去,那里有大批路人所包围住一个摊子,暂时看不出端倪。   她改往朝骚动处靠近过去。   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凑凑热闹总是能排解苦闷的心情。   “发生什么事了呀?”   雪麒麟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墙外不得其门而入,垫高了脚也窥不见究竟,只好随便找人询问事态。   “好像有摊贩──是个大娘──她好像惹到官差了。”   “还有这种事?”I   雪麒麟瞪大眼睛,假装很好奇的样子。I   那答话的路人见女孩这副样子,便客气地把她让开了路,还呵斥前面其他人让路。澪   人墙里空了一圈,彷佛生人勿近。扒   路人口中的大娘年约四、五十,穿着一身粗衣麻裙,虽然上了年纪,但眉宇间仍残留着年轻时的美丽。此刻的她坐倒在圈里的中央,背靠着一名年轻的少年,捂住胸口痛苦地闷喊着。V   在她旁边站了两位官差打扮的男人。林   他们对妇人的痛苦表现漠不关心,甚至还有点厌恶的意思,旁边一些的路人小声在呢喃着诸如“欺人太甚!”“连女人都欺负,算什么好汉!”等愤慨之语,显然对两位官差的行径感到不满。I   然而,正所谓“好民不与官斗”他们都不敢大声声张。X   唯有将那位中年女性抱在怀里的少年对他们怒目而视。⑶   雪麒麟看清楚那位少年的容貌时,即刻“咦?”了一声,没想到他还是自己认识的人。陆   对方就刚才她在牙行遇到的那位戆厚少年。⒐   尽管从旁人的反应看来,那两位官差貌似“欺负”了那位摆摊的中年女性,但是群情汹涌不一定是基于对错,往往都可以是出于同情,所以雪麒麟无法辨清谁是谁非。   问题在于妇人看起来非常痛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患有隐疾,抑或是被人推搡下摔出了个问题来,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而且呼吸也相当不规律和急促。   对此,两名官差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任何同情心。   “别装蒜了,你未经允许就在这里摆摊是犯了皇法!都没有罚你银子了,还不赶紧起来把摊子收好,该去哪就去哪?别在这里碍眼了!”   较年长的一位官差开口呵斥,颇为不近人情。他还威胁地抖了抖手中的棍棒,似乎那名妇人再不起来,那根棍棒就要重重敲落在她的身上。   雪麒麟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不过,那位官差说自己没有罚款,雪麒麟心想他好歹还没有到铁石心肠的地步。   “我娘都这样子了!还怎么收抬?你们有没有点人性!”   少年既焦急又激动地大喊,控诉着官差们的冷血无情,围成人墙的百姓们跟着附和。   “你说什么!”较年轻的官差猛地瞪大眼睛,走前了一步,“老子都没有罚你们银子了,你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在这里耍赖不走是吧?”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棍棒还往那对母子挥落。   较年长的官差急唤一声“住手!”可惜已是覆水难收,少年举臂硬挡了那一记敲击,传出了令人不快的清脆声音。   那一棍打得很用力,少年痛呼一声。   他的手臂当即红肿起来,手骨也似乎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受损,众人立即因此一阵哗然。   那妇人见到自己儿子被打,吓了一跳。   未料她这一受到惊吓,便眼珠上翻地昏倒了。少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慌乱地连连叫唤妇人,可惜都没有得到回应。   “官差打人了!大家快来瞧瞧!”   “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天啊,大娘都晕了过去啦!   人们见状也不再顾虑会否因此得罪官差,纷纷出声指责,但就是没有敢上前阻止。两名官差手中的棍棒一旦落在自己身上还是会痛。   “你还装!”   那名年轻的官差更气了,像是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般。   他再次举起手中的棍棒,而他的同伴因为妇人突然晕倒一事而陷在诧异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再作阻止。   看到那棍棒就要落下,围观的人群又是惊呼,甚中不忍心的少女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们预想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电光火石间,那一道娇小的身影介入到双方之间,挡在少年身上,空手接下呼啸落下的棍棒。   带着不轻力道的棍棒在小巧白皙的手掌里惊不起一丝涟漪。   年轻官差瞪大了眼睛,身前娇小女孩的力道大得吓人,不仅轻易而举地接下了自己用上了七成力道的一棍,还牢牢地抓住,任由自己再如何抽动棍棒,棍棒都纹风不动。   “你……!”   下意识理解到自己可能惹到武者了,他丢脸地吞了吞口水。   他的同伴也是一脸惊色。   “喂,你过份了吧?”   雪麒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很是不满。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问了一句:“你没事吧?”那名打算再硬吃一棍的少年没想到会有人出手相助,而这个人更是自己看来一见倾心的姑娘,呆住了原处没有反应。   “笨木头。”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她再度正面眼前盛气凌人的官差。   “就算大娘犯了事,但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不懂得通融一下咩?哼,还打人,你们也是可以啊!”   “要你管?”   年轻官差死不悔改,但气势弱了许多。他还抽不动自己手中的棍子。   “哟哟哟,我就是要管,怎么着的?有种你也打我试试看,看你姑奶奶我把不把你打到屁滚尿流?”   这名官差可以说有些年轻气盛了。   他受不住雪麒麟的挑衅,松开棒棍打出一拳,也不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姑娘,毫不留情。   “咦?”   官差的拳头没落到雪麒麟身上。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雪麒麟迅速夺来的棍子往官差的右脚扫去,左掌同时顶在他的下巴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只觉得下巴突然一痛,视野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整个人就凌空往后翻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8、药与少女(3)   天空一片昏黄。   年轻官差盯着它发呆,而女孩气呼呼的小脸则占了视野的一角,直至自己的同伴谨慎地过来扶起自己,他才理解到自己当众丢了脸,被看似手无搏鸡之力的女孩轻易搁倒。   “你竟然敢打朝廷命官?”   年轻官差脸色涨红地叫嚣着。   “哇,现在一个小官差都敢自称朝廷命官?我没有听错吧?”   雪麒麟刻意把两只手圈在右耳,侧身朝对官差。   “我怎么记得谎称是朝廷命官是重罪来着咩?”   “你……!”   被戳中要害的年轻官差说不出话来,他的同伴立即劝说他不要再闹下去,会没有好果子吃,硬是扯住他离开。   年轻官差仍在叫嚣着,但还是在同伴的拖动下倒着往外走去。   “你尽快收拾好东西吧!”   临走前,年长的官差还是摆了些许姿态,但也仅此而已。   包围这里的人们为他们让出了路。   在数以十计的鄙夷目光注视下,他们像丧家之犬般快步离开了现场,转眼就消失在一群中。   人们随即爆出欢呼声,觉得很是解气。他们兴奋地同时拥护过去,围住雪麒麟就七嘴八舌地加以赞许。   “小姑娘不赖呀!”   “小姑娘是武者?师从何派呢?”   “太厉害了!我都看不清楚姑娘的动作,那个可恨的官差就倒了!”   雪麒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漂亮的樱红,但也同样地得意,不自觉就挺起了胸脯。   但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娘,你别吓我啊!娘!不用装了,他们都走了!娘,你醒醒!”   此起彼伏的吵杂人群声里,戆厚少年焦急的呼喊声略显微不足道,却仍能清晰地传到雪麒麟的耳中。   她想起那位妇人的情况还在痛苦之中,连忙就摆着手急喊:   “你们先让让,大娘还搁在那里呢!”   女孩的嗓音脆脆的、清清的,却也清晰有力。   接下来,就像平静的苍穹突然传来雷响般,人们相继惊醒,想起了那被他们一度遗忘的妇人。   他们既尴尬又愧疚自女孩身旁退开,改而关照那位妇人。   少年怀中的妇人仍然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虚弱,恐怕并非是在假装病倒博取同情的。   “快,赶紧找大夫呀!”   一名男子说道,身旁许多百姓跟着附和。   不过,妇人面色已经开始发紫了,说不定根本等不及大夫赶来就要一命鸣呼。   “让我看看。”   无奈之下,雪麒麟只能自告奋勇。   她懂得些许知识,尽管那只能算是鸡毛蒜皮,但是她可以用法术暂时镇住妇人的情况。   “小姑娘,你可以吗?”   其中一名围观的妇人提出质疑,目光里有些不信任。   这也很难怪,毕竟雪麒麟外貌相当年轻,又是女性,很难叫人相信她懂得医术。   “都什么时候了,我懂一点。”   雪麒麟暂且解释一句,就往妇人走去,人们只能为她让出一片空间。   “请问是不是有人发病了?我是大夫,请让让──请让让!”   突如其来地,另外一道女声在人墙外响起。   这时雪麒麟才刚在妇人身边诡下,安慰了那个曾帮助过自己的少年一句“没事的”。⒈   百姓们一听见有人自称大夫,下意识就为她让开了路。⊙   最终从中穿过的,是一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亿   她连声向群众道谢,急步小跑到婿人面前。这名少女很年轻,最多只有十六、七岁,或许更年长一点,但肯定不超过二十,一袭淡棕色的长发带着阵阵药香。齐   少女丢下一声“抱歉!”便推开了雪麒麟,倾身跪坐在妇人右边。@   雪麒麟一度为此感到不快,但是看见少女正在解下单肩背着的药箱,知道对方就算是半桶水也应该比自己要懂得更多,便本着“人命关天”的精神不予计较。(   “扶好她!”四   少女凝声吩咐少年,俐落地挽起妇人的袖子,将她的手臂移到自己的大腿上垫住,伸出食中两指开始诊脉,动作相当熟练。)   妇人的情况可能相当严重,少女秀丽的眉头渐渐皱起。五   这时,有群众认出了少女的来历,惊呼一声:“是冢大夫!”又引起众人一番新的议论。这名少女似乎还是个名人。(   把好脉后,少女又检查了妇人的舌头和眼睛。九   “你娘亲气血攻心,情况不太乐观。”)   少女一边向少年解释,一边转手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个用动物皮布裹住的小包。四   “我娘还有救吗?求求你!姑娘,你救救我娘。”究   少年听见“不太乐观”几个字,立即露出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般表情,慌慌忙忙地抓住少女的手腕,眼看就要五体投地,给她磕头。⑧   “我会努力的。”   少女不动声息地推开少年的手腕,然后四下张望,最终把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   “姑娘,你可以帮我捏一下大娘的人中吗?”   雪麒麟先是一呆,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头,直至那名少女点头示意没错后,她才反应过来。   “行!捏中人就好了吧?”   雪麒麟也跪了下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着手按压妇人的人中。   一旁的少女打开了小包,亮出闪烁着银芒的一列长针。这些针有粗有幼、有长有短,并排在一起显得格外地吓人。   她抽出其中几根,手法俐落地扎进妇人的数个穴位,然后依着某种顺序转动这些长针。   等她转动到第三根长针时,妇人身体突然一阵颤抖,猛地坐直了上身,吓得雪麒麟摔坐在地上。   只见妇人肚子一缩,吐出了一口瘀血。   那口血深沉如墨,落在地上糊成一团,还看见很多血块混杂其中。   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顺气!”   少女指挥少年替妇人抚背,继续转动剩下的长针。   妇人咳了好半晌,然后又再昏晕过去,但脸上的青紫之色已经消退了不少,恢复了些许血色。   看见自己娘亲有所好转,少年长吁了口气。   “姑娘,我娘怎么样了?”   “只是临急处理。”少女目不转睛地答,开始拔出扎在妇人身上的长针,“你娘亲久劳成疾,这下子又突然气血攻心受到刺激,身体还需要调养。   少女把长针一一抽回小包里包好,然后把小包放回药箱之中,阖上盖子。   “我的医馆就在不远处,你待会背着你娘跟我过去,我给你开药。几个时辰后还得针灸一次,看看有没有积血未清。一些比较顽固的积血,必须辅以用药才可以消除。”   少女温柔耐心地将妇人的情况清清楚楚地解释了一遍。   这姑娘可能不是半桶水呀!雪麒麟有些诧异,她原本还以为这名少女只是那位大夫的学徒,没想到竟然相当有能耐的样子。   听完少女的话,少年忽然迟疑起来,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怎么了吗?”少女问。   “我……我们……”   少年的脸色涨红得厉害,视线在少女清秀的脸庞,和自己娘亲仍然惨白脸色上来回了好几次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说:   “我们没有银子……”   少女顿时呆住,薄怒之色紧接着跃上她的脸上。   “糊涂!”她瞪大了一对凤眼,“你娘亲的情况必须就医,没钱可以先欠着,真的还不上大不了来帮我工作几天,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现在应当重视的,是你娘亲的情况!没有什么好犹豫!”   少女语气激昂,被如忘呵斥的少年愧疚地垂下头去。   附近的人们也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少年优先照顾娘亲的性命,少年最终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少年脸上尽是感激。   他也不再犹豫,用自己不着壮实的身躯背起自己娘亲,便请少女指路。   “这边走。”   少女率先迈开步伐,人们为她让开了路,而少年则背着自己娘亲跟在她后头。   两人快步远去。   “诶,等等我咩!”   雪麒麟连忙喊了一声,也小跑追了过去。   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因为少年曾经助过她。   少女察觉到雪麒麟的举动,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不过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他们在人们的目送下,没多久就消失在不远的转角处。   *   救了妇人的少女名为冢若幽。   她并非如雪麒麟想象中只是某位大夫的学徒,而是本身就是一位大夫,似乎还想当有名,还经营着小小的医馆,是名符其实的“大夫”。   雪麒麟起初相当讶异,还抱有些许不信。   在她的印像里,这个时代的医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冢若幽的医馆位于一条僻静巷子。   雪麒麟抵达那条巷子时,日轮已经完全没入到远方的地平线后面。初幕初临,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灯,而站在医馆所在巷口处往外窥探,只能看见一列烛火在轻轻摇曳,环境堪称幽暗但安静。   在冢若幽的引领下,雪麒麟和背着妇人的少年沿着巷子深入。   这种地方真的有医馆吗?不会是什么陷阱吧?巷子静得可怕,雪麒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然而──   “咦?冢姑娘,你今天出去看诊了吗?回来很晚啊……对了,有好几名病人来找你,不过你没在,你妹妹就让他们明天再来了。”   路过一间民房时,一名站在门前正在清扫的男人向少女搭话,间接证明了她的身份。   “好的,我知道了。”   冢若幽娴静地笑着回答,点头感谢了对方的提醒,然后又挂上嗔怪的表情说:   “王叔,你的腰疾还没好,切勿太劳累了。”   “行行行,俺都听你俺都听你!”   被称为王叔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但是嘴角挂着的笑意表明他其实很享受这种关怀。   冢若幽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朝王叔告辞。   又走了一距离,他们几人终于来到巷子的尽头,而冢若幽的医馆就位在此处。   有淡淡的药香飘来,雪麒麟半是呆然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   那是在这条由民房组成巷子里显得格外不同的小楼。小楼几乎都是木制的,两层高,窗户依然是纸糊的窗子,带着小小的独立院子,而围墙则是由简单的木板组成,同样木制的院门旁还挂着幽茗林几个字,上面则是一个木制的灯笼,在夜里透着幽幽的火光,衬得小楼相当雅致。   坦白说,雪麒麟觉得这医馆的名字更像是一座园林的名字。   “进来吧。”   冢若幽推门而入,回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两人。   跟在少年身后踏进院子,映入眼里是满目的花草。这些各式各样的植物应都是草药,雪麒麟认出了其中几种,还在院子角落里看见正在晒干的药材。   “姐姐,你回来了?”   来到小楼的门前,冢若幽抬手准备推门之际,楼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楼门的开启紧接在脚步声止竭之后。   那句带着些许兴奋的问句自门缝漏了出来。   前来迎门的是一位还不足以称为少女的女孩,小小的,比雪麒麟还要矮上不少,约莫只有十岁出头。   “若茗,女孩子可不能冒冒失失的。”   冢若幽似乎并不满意自己妹妹的迎接,凝声呵斥了她一句。   那位从门缝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冢若茗闻言缩起身体,接着又注意到站在自己姐姐身后的陌生人们,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姐姐,这是客人吗?”   迎着小脸窥探着雪麒麟和少年的女孩穿着粉色的衣裙,还带着稚气和婴儿肥的脸孔红通通的,头发分束成两右两个发鬟垂下,瞪着一对杏眼的动作相当讨喜可人。   这两姐妹意外地长得不像,仅仅是眉宇间有着一丝相似的轮廓细节。   “是病人。”   冢若幽予以纠正并让女孩让开身子,好让少年可以将妇人背推屋内。   “大娘晕倒了,快去准备床铺。”   听见自己姐姐的吩咐,目光刚好落到雪麒麟身上的冢若茗连忙应是,转身就去准备床铺,而少年则在冢若幽的指示下跟了过去。   雪麒麟担心大娘的情况,准备动身跟上去,却被冢若幽叫住。   “这位姑娘,可以过来帮帮我吗?” 9、药与少女(4)   被人拜托的雪麒麟反应有点迟钝。   虽说她本来就打算过来帮忙的,但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使唤自己。   注意到这名娇小的姑娘毫无反应,冢若幽抬手在她面前扬了扬,发出疑惑的“嗯?”声。⒉   “哦哦,好好好。”〇   雪麒麟回过神来。把   反正就来打算来帮忙的咩……她心想,将抱了很久的黑猫放在地上,扯着它的耳朵千叮万嘱它不要乱跑乱碰东西,给自己惹麻烦后,才重新望向冢若幽。(   “很有灵性的猫咪呢……”五   冢若幽看见黑猫点头回应它的主人,不禁遮嘴发出惊叹声。)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期盼,大概是想和黑猫稍微亲近一下,毕竟没有那个女孩能够抗拒猫的魅力。龄   但她最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玖   会是不好意思向雪麒麟提出抚摸黑猫的请求,抑或是她更在乎那位妇人的情况呢?答案不得而知,但是她随即引领雪麒麟往深处走去。散   小楼的第一层就是医馆的店面。V   最深处的墙壁前摆有落地的百子柜,柜高接近楼顶,有着上百个抽柜,可谓名符其实。I   柜的两旁分别有两扇以门帘遮挡住的出口,其中右边的一扇门应该是通向后堂,另一扇门则是通往上层的楼梯。雪麒麟会如此猜测,纯粹是基于刚才冢若茗领着少年穿过的,就是右边的那一扇门。那里后面应该有类似病房的东西。玖   “姑娘,你应该懂得些许医术?”   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冢若幽小声地问道。   那张桌子应该就是诊桌了,上面放有红色的把脉用垫枕,还有其他一些诊疗工作。   “嗄?”   她怎么觉得自己懂医术?正在四处打量的雪麒麟瞠目结舌。   “该不会是直觉咩?你为什么问这个呀?”   “刚才我让你捏大娘的人中时,你立即就精准认出穴位的所在,所以我就在猜你是不是也懂得一些知识。”   冢若幽笑着说完,毫无防范地伸了个大懒腰。   她似乎是属于穿衣服显瘦的类型,衣服紧绷间所勾勒出来的身体曲线意外地具有起伏。   雪麒麟接着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冢若幽的容貌也挺漂亮的。   标准的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典形江南人的容貌,虽不至齐绮琪般倾国倾城,惊艳得叫人动魄惊心,但也相当地耐看,是个小美人。   可能长期与药为伍的关系,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我学过武。”   一边窥探打量着冢若幽的外貌特点,雪麒麟胡乱地回答了问题。   跟了过来的黑猫对她投以鄙夷的视线,被雪麒麟一脚扫开,发出“呜……”的抗议声。   冢若幽没有察觉到一人一猫的小插曲。   “姑娘是武者?”她目露惊喜。   “不算啦不算啦!”雪麒麟摆着手否定,但看起来有些得意,“就只是学过一点点,所以略懂穴位,略懂穴位。”   原来如此,冢若幽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让雪麒麟继续跟着她往店面更深处走去。   “我以前也想过成为武者,想着学了武后就可以儆恶惩奸、锄强扶弱。”   走着说着,冢若幽打出几记直拳。雪麒麟略感意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婉约娴静的少女也有活泼的一面。   而且,她还意外地话多。   冢若幽好像察觉到雪麒麟的想法,尴尬地笑了笑,脸颊泛起漂亮的红晕。   “很奇怪,是吧?我娘说,女孩子家家,不要学武,因为动不动就动手动脚会显得粗鲁,有失仪态,但是小时候终归有个武者梦,可惜我没有多少资质,反而是若茗她学了几年,有些武学根底,但对比那天可以飞檐走壁的大武者来说,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那是偏见咩!”雪麒麟皱起了鼻头,“很多女性武者都谈不上粗鲁。”   小七除外!雪麒麟在心里暗暗补上这一句,所以当冢若幽接下来说出那一句话时,她一度惊疑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被看透或是自己不范秃地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就说比较近的,天璇宫你知道吗?天璇宫的齐宫主就是好例子,凛然端庄,而且又长得倾国倾城,怎么可能和粗鲁扯上关系呢?可惜,爹爹就是固执己见──咦,你怎么突然脸色白了?”   “没事没事!”   察觉到对方只是巧合提到齐绮琪,雪麒麟连忙摇着头。   坦白说,刚才她有几身钟真的很害怕齐绮琪会从哪里蹦出来,责怪自己说她的坏话。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说着自己儿时的梦想,冢若幽带着雪麒麟来到了百子柜面前。   “姑娘会认药材吗?上面都有标注。你能帮我取几样药材吗?旁边有梯子,我待会给你开张药方,用量就用那边的秤子丈量就好了。”   雪麒麟打量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百子柜,期间又看了看斜搁在柜子上的梯子以及百子柜前工作桌上的杆秤。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呢?”   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真的可以吗?雪麒麟的疑问里带着这个言外之意。冢若幽当即摆出尴尬的笑容。   “人手比较不足……”她说,“大娘那边的药要尽早煎好,有几味药材已经用光了,我需要去外面拿些刚晒好的处理一下,厨房那边也要准备。”   “那好吧。”雪麒麟耸了耸肩。   按照药方捡药这种事情她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就拜托姑娘你了。”   “我姓雪。”   “啊……那就拜托雪姑娘了。”   冢若幽手脚俐落,转身就走向自己的诊桌,拿起毛笔写了一张药方,标明了各自的用量和药材名,将之交到雪麒麟的手上。   “我待会还会覆查一次,所以雪姑娘不用担心会捡错药。”   “行。”   有她把关雪麒麟就放心了,她真的担心自己会捡错药害到别人。   “你速去速回咩!”   答应了一声,冢若幽转身往屋外走去。那所缺的几味药材,应该就在刚才雪麒麟进门时看到的药材里面。   冢若幽刚离开店面,黑猫就跃上百子柜前的工作桌上,眨着眼睛问道:   “麒麟麒麟,我们今天住这里吗?”   “哟哟哟,凭什么人家要收留我们?   “那你为什么又跟着来呀?……呜,再不找地方住,我们晚上就要流落街头了啦。”   “慌什么?再不济就住客栈咯!”   雪麒麟白眼直翻,接着想起了什么般盯着天玑瞧。   “你可别在人家面前别随便开口说话。”   “知道啦……”天玑可怜兮兮的抿嘴,“可是我已经一整天没有说过话了。”   “那你睡觉呗。”   懒得再理天玑,雪麒麟转身面向百子柜,开始依照药方捡药。 10、药与少女(5)   她首先确认了放有所需药材的抽屉位置。   百子柜很高,有些药材所在的抽柜几乎处于最高处,以雪麒麟的身高,基本上不去搬梯子就够不着它们,但是堂堂大宗师居然要依靠梯子,就未免太惹人发笑了。   “哼哼,瞧我的吧!”   在场的只有天玑,但它似乎不感兴趣。   它正站在诊桌上对的小果子盆栽垂涎欲滴。   对于没有人理会自己,无法满足表现欲,雪麒麟稍微皱了皱脸以示不满。   一阵微风四散。   她皓腕一翻,荡出的真气交织成数条无形的丝线同时缠上了多个目标抽柜,伴随着摊平右掌勾动手指的动作,那些抽柜便不约而同地弹出。   接着,她纵身跃起从第一个抽柜里随手抓了些许药材,落地后放到杆枰上丈量准确份量,便将之分开放在到用来包药的纸上,多余的则放回抽柜里。   往返复始,没多久她就把药给捡好抓齐了。   冢若幽还未回来,比雪麒麟预想之中去得还要久一些。   “那么久呀?”   雪麒麟扫拍着留在手上的药材渣,望向屋门的方向。她一个弹指响起,所有抽柜发出整齐的声响,被凭空推回了柜子之中。   这时天玑已经摘下摘下第三颗小果树盆栽的果子正往口里嘴去。   “别胡说吃东西咩!”   雪麒麟走了过去,“啪”一声打在它的猫爪子上。天玑吃痛地呼喊,咬了一半的果子从它的爪上掉落,却在落地前被雪麒麟眼明手快地接着。   “什么东西?”   雪麒麟捻着那颗果子凑到眼前端详了一番,看着很像小蕃茄,索性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道理掉进口中。   还未成熟的酸甜味道在口腔扩散,酸得雪麒麟禁不住满身发麻。   这样子也能吃?雪麒麟没好气地瞪了委屈的天玑一眼,接着望向连通后堂的门口处。   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   “诶,这位姐姐,你有看见我的姐姐吗?”   掀开门帘探出脑袋里的是冢若茗。   她环视了店面一周,没有看见自己的姐姐,所以便向雪麒麟提问,一点都不怕生。   不过,她提问的方式真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其实她是在问雪麒麟在哪里。   “在外面的样子。”   “喔,好的。”   得到回答的冢若茗举步往外走去。   这个女孩走起路来有种蹦蹦跳跳的感觉,由骨子里透着一阵活泼气息。她应该是那种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吧,雪麒麟想着,注意到对方其实持续在好奇地窥探自己。   还没有走到门前,冢若茗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雪麒麟一旁的黑猫之上,霎时呆住了。医   “好可爱的猫咪!”二   然后,她惊呼一声,转身跑了过来。〇   面对这个兴冲冲靠近,彷佛要将自己熊抱入懂的女孩,天玑大吃一惊,跃跳到雪麒麟肩上,缩着身体躲进了她的脖子和头发之间。珊   “……搞什么呀?”弍   雪麒麟埋怨着说,扭头瞪向黑猫。它刚才几乎是以撞上她脖子的方式着地的。龄   “姐姐,这是你的猫吗?”⑦   转回正面的雪麒麟看到冢若茗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用渴望的眼神盯住自己瞧。⒋   雪麒麟明白她的意思。扒   她半报复地拎住黑猫的后脖,将之递到冢若茗面前。   “喏,给你。”   “咦,可以吗?”   女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来回看着已经垮下脸来的黑猫,以及满脸不在乎的雪麒麟,显得迟疑。   但是,她最终还是禁不住可爱黑猫的诱惑,接下了黑猫抱在怀里。   天玑一阵挣扎,没有挣脱。   将黑猫的举动视作一种可爱的表现,冢若茗低头用脸磨蹭着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软软的脑袋触感舒服,女孩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呜……”   黑猫对自己主人投以可怜的视线,请求她解救自己,还发出一阵人性化的低鸣。只顾着享受黑猫的温暖和柔软,冢若茗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抗拒。   不过,天玑的苦难并没有持续太久。   “若茗,不要胡闹!”   准备好一切事宜的冢若幽不知不觉间回来了。   冢若幽刚走进屋内,便注意到冢若茗和她怀里的黑猫,目光宛如锥子般一下子扎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被吓到的冢若茗身体猛缩了一下。   冢若幽快步走至百子柜的桌子面前,将磨研好的药材放到由雪麒麟捡好的药材旁边上,然后回身从自己妹妹怀中解救了黑猫出来。   得以脱身的黑猫跃落在地,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等、等等!”   “诶,别跑!”   姐妹俩惊慌不已的声音先后响起,几乎重叠在一起,似是怕黑猫会走失般,但是黑猫已经不知所踪,两人即刻望向黑猫的主人。   果然是姐妹吗?雪麒麟心想。   她们看向雪麒麟的眼神是如此地相像,同样带着些许不安和愧疚,宛如一大一小的两只猫咪。   “没事啦没事啦!”雪麒麟大方的摆着手,“它饿了就自然会回来。”   “可是它迷路了怎么办?”   冢若幽无法释怀,她的妹妹丢下一句“我去找!”就沿着黑猫消失的方向跑去。   “给你添麻烦了。”   冢若幽低头致歉。   “哎哎哎,别这样!”   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啊!雪麒麟有点傻眼,连忙摆着手说没事。   不过,冢若幽似乎很在意,怎么样也不肯抬起头来,雪麒麟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说:   “对了,比起这个,药我捡好了咩!”   “捡好了?”   没料到雪麒麟手脚如此迅速,冢若幽终于抬起头来。   她当时眼里只有自己的妹妹和黑猫,压根没注意到雪麒麟捡的药是否齐全,待雪麒麟现在提起,才诧异地走过去检查一番。   “果然捡齐了……也太快了一些了吧……”   冢若幽呢喃,轻掩嘴巴,侧头窥向雪麒麟的眼神透着些许不可思议。   “哼哼,量应该也是准的。”雪麒麟得意地挺起胸脯。   冢若幽拿起杆秤,量了其中几味药材的份量,得到“份量准确”的结果。   “雪姑娘以前从事过相关的职业吗?”冢若幽只能如此猜测。   “没有没有,就是手脚快一些嘛。”   雪麒麟嘿嘿一笑。   真的?冢若幽有些怀疑,但两人并不算相熟,也不好多作追究。   “雪姑娘真能干呢。”   冢若幽将两份药材倒在一起,一边用药纸包好,一边望向窗外的天色。   “时间已经不早,雪姑娘不回家没有关系吗?”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容易惹人误会,少女便连忙补充说:“我并不是赶你的意思,只是雪姑娘也是女儿家,这么晚不回家,家人会担心的吧?”   “呃……”   雪麒麟尴尬地搔了搔脑袋,眼神闪缩地回答:   “实不相暪,我今天其实是进城找工作的……”   “找工作?”   冢若幽又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早就注意到雪麒麟衣着不凡。   短短的长袖外套衬得娇俏可爱,修饰着身形的连衣中裙将那意外地具有起伏的曲线勾勒得更为明显,光洁的膝盖和小腿暴露了出来,脚腕套在宽管袜之中,踩在一对小小的绣花鞋──这裙子款式虽有过于暴露之嫌,但是新颖、时尚的衣裙质料上乘,比她的裙子好上太多了。   而提到这样子款式独特的衣服,冢若幽就想到──   “你这衣服是在城东的‘雪绮华’的新品吧?”   那是在城东新开的成衣店,所贩卖衣服的款式都相当独特,有别与华朝常见的衣服,据说是天璇宫的产业。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雪绮华’?是谁的名字吗……跟我一样姓啊?”   雪麒麟呆头呆脑地偏首。   冢若幽半信半疑地端详着她那“我真的不知道”的表情,好一阵子才终于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家最近声名鹤起的成衣店。   “对不起,请当我没问过。”   这个女孩应该对自己没有什么危害,冢若幽决定不再细想思索雪麒麟的身份。   “嗯?”雪麒麟把头歪得更厉害了,小声嘀咕着,“你好奇怪耶!”   冢若幽被说得一阵尴尬脸红,好阵子欲言又止,结果雪麒麟却又跳到原本的话题上去:   “我本来已经找到工作了,不过只干了一个下午……哎,那胖子东主太可恶了!”   雪麒麟狠得牙痒痒,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彷佛王胖子就在她眼前一样。   “啊、这、这样吗?”   没想到雪麒麟会突然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冢若幽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随即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雪姑娘是住在城外?”   “我确实住在城外。”   无论是天璇宫和洛天镇都不在洛阳城里,那岂非就是城外嘛?雪麒麟暗自偷笑。   “现在都门禁了吧。回不去咯,打算待会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找份能包吃包住的工作咩。”   “确实令人困扰呢。”   冢若幽应着声,脸上莫名地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被自己遗忘的事情般,猛地“呀!”了一声。   “我得去煎药了,不介意的话,你来陪我一下?我平时并没有多少年纪相当的人可以说话,所以……”   少女尴尬地笑着。   雪麒麟又无事可做,没有拒绝之理,便答应了下来。   冢若幽拿起包好的药材抱在胸前,然后两人便肩并肩地离开了店面,揭开门帘往厨门方向走去。   两人沿着长廊走着,途经了妇人竭息的房间。   妇人被安顿在简扑的床上,那名戆厚少年就守在床边。   冢若幽进去观看了妇人的情况,然后知道了这两母子姓简,子随母姓。   大致上检查过妇人的情况后,冢若幽对少年说自己现在就去煮药,在少年感激的声音下结束短暂的逗留,继续和雪麒麟走向厨门。   小楼店面后的空间意外地大,厨房就位在最深处。   冢若幽首先客气地让雪麒麟帮忙清洗煎药用的瓦煲以及后续的工序,自己则不嫌肮脏和辛苦去搬抬柴枝塞进了炉灶之下,并蹲下身子开始生火。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一边工作,一边闲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尽管大部分时间都是雪麒麟在主导话题,冢若幽不时说上一两句,发表一些感想。   对于还不相熟的两人而言,闲话家常能进展下去想必要得益于雪麒麟天生的亲和力。只要对方不是以“惜字如金”为信条并坚守的人或是语无论次的怪胎,雪麒麟都有自信能够和对方交流下去。   期间冢若茗来了一次,但没有久留,很快就抱着再次陷入“魔掌”的天玑不知道哪里去了。   火星跃溅,柴火噼啪地响着。   “如果不嫌弃的话,雪姑娘今天不妨在这里住上一晚吧。”   蹲在烬灶前往里面扇风的冢若幽突然如此提议。   在她的身后,坐在桌子上摇着够不到地面的双腿的雪麒麟止住了动作,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似的。原本话题还围绕着最近洛阳的趣事,冢若幽的提议插在其中有点叫人无所适从。   “可以吗?”雪麒麟喜出望外。   她本来还为着今晚的住宿而烦恼,未料冢若幽突然雪中送炭。舞   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作出这样子的决定?仅仅是因为跟雪麒麟谈得来?不,更多应该是她本身的善良使然吧。仪   善良的人未必都是正确的,但雪麒麟并不讨厌,正如她从来都不会讨厌齐绮琪有时不顾大局,只顾贯彻善良的决定。柒   但是,雪麒麟觉得这也有可能是冢若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朋友的原因。岜   “房间还剩下许多。这么晚了,雪姑娘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在外面走动吧?”坝   冢若幽笑着转过头来,用袖子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曳出了长长的炭污。霖   当雪麒麟忍不住指出她的脸脏了后,她就难以情地又是一阵拭抹,没想到越抹越糟糕,最后脸颊上的炭迹都抹糊了,直教雪麒麟噗哧地笑出声出来。弃   “请别笑话我。”⒍   呆愣了一下才理解对方是在取笑自己,冢若幽恶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但眼神里更多的是难堪和羞涩。① 11、药与少女(6)   “好好好。”   凡是少女都有可爱的一面。   强忍着笑意,雪麒麟在嘴唇前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冢若幽不明所以,不知道那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却也大致猜到雪麒麟的意思。   她觉得这个女孩神秘极了,时不时嘴里会冒出一些新奇的字眼或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这些都叫她感到好奇,想再与女孩多说些话。   思及此处,冢若幽心里就有按捺不住的冲动倾渤而出,近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说:   “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帮我忙呢?”   话语离口的瞬间,冢若幽自己其实也相当讶异。这个提议太唐突了一些,哪怕对方正在找工作。   “噢,什么忙咩?”   雪麒麟没有理解那是想要聘请自己的意思,随口便反问。她以为冢若幽请求自己帮忙的,只是像刚才捡药一样的事情,她很乐意帮忙。   “如你所见,这家医馆只有我和家妹,人手有点不太足够。虽然我给不了多少薪水,不过……包吃包住还是可以的。”   事已至此,冢若幽只能硬着头皮说下来了。   她医馆本来就缺乏人手,但也同时经常入不敷支,用来聘请员工的资金过于微薄,一直都没有人愿意应征。   坦白说,她自认为自己能够付得起的工资不能够让人满意,甚至到了有压榨他人之嫌的地步,所以静候雪麒麟答复的此刻,她的脸红得发烫,紧张地抓紧了裙摆。   雪麒麟没有理解冢若幽的心思,但是她乐于在这里工作──基于对眼前少女的淡淡好感。   “工资的话,我没所谓哦。”   女孩不愁钱财之不足,会找工作纯粹是出于想要再度体验工作,所以她几乎毫不迟疑就间接答应了冢若幽。   “咦?”   答案大概是自己所期盼的,但是听到的瞬间冢若幽还是感到爱宠若惊。   望着蹲在地上仰着一张污脏脏的瓜子脸看向自己的少女,雪麒麟嘿哟一声跃下桌子,挂着恶作剧式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那我就打扰了咩?冢若幽大夫。”   显而易见地,冢若幽轻了一口气,在几秒无言地呆滞后笑了出来。   “嗯,欢迎。”   冢若幽撑着膝盖起身,视线恰好与雪麒麟的眸子维持在同一水平。   “我还未知道你的名字呢。”   “噢,确实如此呢!倒是我的失礼了咩!”   雪麒麟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像是奋力彰显自己的威严般。   “──雪麒麟。”   回答前,雪麒麟有一瞬间犹豫着要不要隐瞒真名。但是,她已经将冢若幽当成朋友处理,而她不喜欢在重要的事情上欺骗朋友。   况且,谁会联想到天璇宫小师祖的身上去呢?谁都不会相信那个名震八方的人物会来到小小的药店工作吧。   “跟天璇宫小师祖一样的名字呢。”冢若幽瞪着眼睛说。   “很多人都这样说。”   雪麒麟皱着鼻子地打趣自嘲,冢若幽便咯咯地笑出声来。   “雪姑娘,真有趣呢。”   “叫我麒麟吧!小幽。”   冢若幽又是半晌呆住,然后才笑着回答:“好。”   她忽然注意到女孩的那一对星眸是如此地漂亮。   像是一对明亮的珠子,在略显昏暗的这里缠附着淡淡辉芒──少女在女孩的眼里窥见了满布星辉的世界。   “唉……”   叹息声在书房里徘徊,桌上的油灯像是被她的吐息所吹动般,轻轻摇曳着。   齐绮琪无心工作,愁眉不展。   年假过后派务堆积如山,她打算在假期结束前提早处理一些以图后来之轻松,可是她坐在书桌前至今已经整整过去半天有多,初幕也已然降临,处理好的文件却依然屈指可数。   她本来还打算把书桌上右手旁的文件小山通通处理掉的。   自己静不下心来的原因,她很清楚,无非就是雪麒麟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挺无用的,明明那个女孩才离开天璇宫不到一天时间,却已满心牵挂,生怕她闹出什么妖蛾子──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在担心对方而已──食之无味,手上的毛笔也写写停停。   一个宗师能不会简单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掌有强大的力量,能够拒绝无数加害于身外。如此简单的道理,齐绮琪自然明白,但思念却往往难以自控,担心亲人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而与红色少女形成鲜明的对比,穿着一身单薄衣裙便服横坐在一旁塌上,赤裸着双腿在翻阅典藉的水云儿就显得平静多了。   散着一袭水白长发的她还有轻哼着曲调的心情。   齐绮琪抬头窥见水云儿不慌不忙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更没用了,又想到雪麒麟的情况未明,又是一声按压不住的叹息自她美好的樱唇间溢出。   “……也不知道麒麟会不会露宿街头呢。”   “齐姐姐,已经是第一百零二次了哟。”   水云儿自典藉里抬头,恶作剧般笑着望向齐绮琪。   两者的视线在半空互相咬上,齐绮琪脸颊旋即透出淡淡的樱色,又羞又气地率先别开了目光。   “真是的,你怎么还数着啦!”   齐绮琪气呼呼地说,表情完全不像是一派之主,仅仅是少女应有的娇俏表现。水云儿见状禁不住苦笑起来,阖上书搁在塌上的角落。   “小师父已经不是孩子了呐……没有需要如此担心吧?”   说着,水云儿下了塌,将柔美玲珑的脚掌套进了绣花鞋里,藏起了那些透着水色的晶莹指甲。   “怎么可能不担心啦?那个笨蛋……”   齐绮琪再也无心面对那堆黑字白纸,将毛笔搁在了笔架上。   她端起茶盏才发现已经空了,刚走过来的水云儿便二话不说提起茶壶,替她倒满了茶。   “谢啦。”   齐绮琪呷了口茶,然后长吁出口气。水云儿笑着说不客气。   “需要帮忙吗?”   放下茶壶,水云儿指着那还剩下大半的未处理派务文件小山说。齐绮琪的视线在两者之间巡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说:   “那就拜托你了。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知道了哦。”   水云儿抱起三分一叠文件绕过桌子,轻身在齐绮琪对面坐下。齐绮琪把墨砚之类的工具推到桌子中段,并把笔架上另一支毛笔递给了水云儿。   接下毛笔的水云儿立即投入工作之中。   她拎起放在最上方的文件,快速读了起来,然后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些意见。尽管没有实职,但是水云儿已经并非第一次帮忙处理派务了,可以说是轻车就熟──对于齐绮琪而言,水云儿很明显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是有关护卫任务的请求呐……”   处理到第五份文件时,水云儿突然地呢喃出声。   “咦,护卫任务?”   齐绮琪眨眼抬头,递出了手来,示意水云儿让她看看。后者便把文件递了给她。   “讨厌,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夏姐姐处理的啊……怎么就递上来了呢?是嫌我的工作还不够多吗?”   齐绮琪边阅读文件的内容边发着牢骚,一对柳眉渐渐地蹙了起来。   一般而言,天璇宫上下的事情并非事无大小都要经过齐绮琪之手,毕竟运营一个门派所需要处理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事事兼顾,齐绮琪肯定会吃不消,所以一些比较不重要的事情,都会由其他具有实职的长老们所分担,而这种护卫事务一向都是内务房主管的。   “大概是事关洛阳的帮派哟。”   水云儿半站起身,指出文件上的一行字:聘请人与洛阳帮派曾结下仇怨。   “确实是哪……不知道是哪个帮派呢?这份文件上面也没有写明白……这可得好好调查一番,文件就先放着吧。”   “好的。”   水云儿接下文件后,在上面写下“待调查”三个字,便放到独立的一个位置去,以区别出文件的分别。   洛阳城规模之大不输江都金陵或是帝都长安。   凡是这类大规模的城市里,总是有各种势力盘据,而且关系错综复杂,一些明面上只是小打小闹的帮派背后,不知道事涉那位高门大户的子弟或是组织势力。   也就是说,要先进行风险审查,然后齐绮琪再根据结果作出决定。   所以,在还未调查清楚聘请人与那个帮派有仇怨前,风险审查也就无从谈起,齐绮琪也只能暂缓批核了。   想着不能输给水云儿,齐绮琪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不再去胡思乱想。   就这样不知道工作了多长时间,她终于把今天预定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抬起头来,恰好看见水云儿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从“未处理”的位置移到“已处理”的位置上去。   水云儿搁下笔,整理了一下需要齐绮琪再度审核的少数文件,递给了她。文件数量并不多,齐绮琪打算放到沐浴后再处理。   “真是麻烦你啦。”   把文件放好,齐绮琪伸起懒腰来,紧绷的衣服随即勾勒出柔美而不失力量的绞好线条。胸脯贫瘠了一些,但也不至于真的一马平川。陸   “举手之劳,无需挂齿唷。”零   “真讨厌呢,我这不是没有客气吗?”⒉   齐绮琪也难得有开玩笑的心情。她撇着嘴的模样,莫名地有雪麒麟的神韵。二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房呐。”水云儿撑着桌面站起身来,把视线投往窗外,“天色不早,齐姐姐也早点休息哦。”珊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已经子时了。⑷   “嗯嗯,我得先洗个澡了呢。”捌   没有多加挽留,打算送水云儿出门的齐绮琪边说边站起身来。V   “那是想让我偷窥的意思吗?”I   水云儿遮嘴窃笑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I   “才不是啦!”I   齐绮琪娇喊了一声,抿起嘴巴来。司   似乎觉得她的反应真是有趣,水云儿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伸手拿起了外套披在身上。   “齐姐姐晚安了呐。”   “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水云儿一手搭上门,转头对齐绮琪说并得到了回应。   她又再笑了笑,伸手推开门扉。   外头已是繁星点缀,初春的天色有点冷,水云儿紧了紧衣领。她在关上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齐绮琪正望着窗外一阵出神,似乎结束工作后,这名红色少女又不自禁思念那个女孩的情况。   她们之间的连系大概比世间一切都要紧密吧?为什么最初遇到小师父的不是自己呢?水云儿感叹着,难免有些失落。   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她信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而就在她回到房间点亮了灯后,那道黑影也划破天际,无声无息地落在她房间的窗框上。   忽左忽右地歪着头,它鲜红的眼珠倒映着水云儿的身影。   那是一只暗鸦。   察觉到它的到来,水云儿撩动遮住了眼睛的前发,面无表情地迎了过去。   暗鸦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管,水云儿将之解下打开,抽出里面卷起来的纸条,读了起来。   “……在城西吗?”   读完后,水云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将纸条揉成一团,用台上的烛火燃点烧毁。那只暗鸦鲜红的眼睛清楚如镜,映着水云儿的一系列举动。   那真是一对叫人不快的眼睛,把自己的不堪照得一览无遗,水云儿差点没忍住一刀将之斩杀的冲动。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需要仗赖它的地方。   水云儿在床头的抽柜里拿出纸张,撕下一小部分,在上面写下继续两个字,然后将之卷起塞进暗鸦脚上的竹管里。   “飞吧。”   水色的眸子毫无涟漪泛起,水云儿拍了拍暗鸦的屁股。   黑色的羽毛散落,暗鸦无声地叫喊了一声,然后振翅高飞,转眼间就融入夜色之中,失去了形体。   目光失神地眺望着它离去的方向,水云儿久久没有动作。   “……南宫云遥,你也太不堪了一些呐。”   水云儿称呼着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名字,自唇间倾诉而出的一声叹息在短暂回荡后便如雾气般消散。   然后,像是月轮被乌云所覆般,水云儿的眸子突兀地丧失了神采。   “──她身边的人已经太多了。”   烛火随着如水的嗓音诡异地摆荡,不定光影勾勒出的前发阴影遮住了她半张脸。   那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也是扭曲的一句话。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呢?水云儿不太清楚,但也不在意。   自己失去过的事物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幸福,她绝对不容他人再度加以侵犯。 12、交织的思念或扭曲或深缠(1)   “真是够了啦……”   沐浴过后的湿漉漉长发大概就是与“三千烦恼丝”最相称的了。   坐在床沿用布巾拭擦着那一袭快要及地的散发,微微倾侧着头的雪麒麟不禁感到些许烦厌。她有考虑过剪短头发,但却又依依不舍,最终在持续了足足三天三夜的纠结挣扎过后打消了念头。   沿着头发凝聚而成的水珠沾湿了床铺。   为了招呼自己,冢若幽不仅下厨煮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尽管那是迟来的晚饭──特地给自己准备了热水供其沐浴更衣之用,更不辞劳苦整顿空房,甘之若饴,彷佛自己不是她的员工,而是她的客人一般。   有点好过头了吧?雪麒麟有点哭笑不得,但也识趣地接受。   冢若幽准备的布巾吸水能力不佳,雪麒麟的头发又长又多,这样拭擦下去可能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才能重获干爽。   没有多少耐性的她决定依赖法术之便。   她倏地弹响手指,指间耀出一阵苍蓝色星辉光屑。   宛如猫咪在甩动湿透的身体似的,她的头发炸出无数水珠,在空中汇聚成一团,伴随她往窗外撇动手指的动作飞出了窗外,落到地上炸出无数水花湿了一地。   黏附在上面的水份都被清除干脆,头发理所当然地干透了。   雪麒麟舒爽地甩动头发,在空中荡出宛如墨水般的痕迹,那感觉要说有多爽就有多爽。   然后,她将长发挽绑成一束绕到胸前。   “呜……麒麟,床不软……”   已经恢复人形──女孩身形──穿着与自己主人同款的睡衣,在床上辗转滚动了好一会儿的天玑于这时停下动作,可怜兮兮地抱怨着说。   雪麒麟回头撇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来。   “哟哟哟,笨蛋小玑,你以为这是天璇宫还是哪里的高级客栈咩?你又不是没有睡过这样子的床铺,更差的也有过吧?”   偶尔露宿在外时根本就没有“床”可言。   “可是……你这不是不知道住多久嘛……”   天玑弱弱地扁着一张小嘴。   接着,器灵女孩灵光一闪般瞪大了眼睛,突然从后扑向雪麒麟,害她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摔了落床。   “麒麟麒麟,我睡你好吗!”   她兴奋地说着,抱住自己主人直磨蹭着她的脸颊。   如果自己正在喝水,恐怕早就喷了出来啦!这家伙在胡说什么东西?雪麒麟差点跪下来了,天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话堪称惊吓。   “喂,你赶快给我下来啦!好重耶!你究竟是跟谁学的混帐话咩?什么叫‘睡我好吗’?!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开什么玩笑!”   雪麒麟激动地吐槽,有点手忙脚乱,都语无论次了。   “呜……我不要嘛!”   雪麒麟转身想抓住天玑把她拉下来,结果她却巧妙地跃起身子躲开了。   半空中,她身体透出一阵苍蓝色光芒,不断缩小,不断缩小,最终变成只有两巴掌并列大小的体形,飘浮着绕到雪麒麟的身前,霸占了她来雪白的大腿。   “暖暖的、软软的、滑滑的!”   袖珍女孩蜷缩着身体在雪麒麟的大腿间侧躺着,还很舒服地左右滚动起来,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要睡在这里一样。   雪麒麟本能地想拎着她的脖子将之提起,丢到床的角落里去。   “……算了。”   然而,她忽然想到天玑陪着自己这些年来也吃了许多苦头,最终决定网开一面。   天玑受宠若惊,喊着:“麒麟,你真好!”磨蹭着雪麒麟的大腿。   “别蹭啦!再蹭信不信我不准你睡了?””   那软软的头发蹭得雪麒麟肌肤麻痒,于是她便恶狠狠地呵斥对方。天玑回以“呜……”这样子的单音悲鸣,总算是安份下来了。   “真是的……”   雪麒麟叹了口气,扭头扫视打量房间。   无论是摆设、大小,抑或是家具的质量,这个房间的一切都远比不上雪麒麟在天璇宫的房间,只算较一般平民百姓所住的稍好一些,但也没有好上多少。   床自然没有铺设媲美天璇宫那些用料上乘的床褥,本身的用料也不怎么样,有点硬,躺上去稍微转动身体还会发出不稳的吱呀声。   不过,这已经是冢若幽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冢若幽家里似乎常常入不敷支,哪怕经营着病人不少的医馆。   究其原因,可能是在晚饭时冢若茗所抱怨过的,冢若幽经常看病不收费之故。而冢若幽说,很多比自己要穷要苦的人没钱治病,自己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吧。   雪麒麟想着,更感激冢若幽特地破费招呼自己,同时也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   她只能更尽力工作报答了。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思考着,雪麒麟随手拎起自己束起的辫子,用发丝末端轻搔鼻头,那搔痒感令她陶醉。   “诶,麒麟。”   像驼鸟般缩成一团的天玑突然转身趴在雪麒麟的大腿上,托着小小的脑袋,瞪大了滴溜溜的眼睛,望向自己的主人。   “话说没有看见两位冢姐姐的家人耶!”   天玑感到很好奇似的。   “估计是孤儿吧。”雪麒麟随口答道。   在这个时代里,从不缺孤儿或是双亲早逝的人们,而其中的理由也不一而足。   对于冢若幽姐妹的处境,雪麒麟不太清楚,但就算如自己所想般,她们真的是孤儿,自己除了感到些许许唏嘘外,或许也不会多做什么。   毕竟,冢若幽已经为她自己和冢若茗筑起了容身之所──也就是这间医馆。漆   她们还没有落魄到需要别人的同情。貳   “那冢姐姐还真是厉害呢,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妹妹了。”③   天玑不无佩服之意。〇   雪麒麟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哦──是咩?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照顾好自己?”四   “呜……”)   天玑又委屈又可怜地嘟起了嘴巴。鸠   雪麒麟窃笑几声,从欺负天玑的举动中感到些许满足。她伸手捏着天玑的腰身,将她提起,然后缩起双腿往床里面挪动屁股,整个人躺倒在床上。妻   她把一度以为自己会被丢出去的天玑安顿在脑袋旁边,拉开叠好的被子盖住了肚子。珊   *I   “睡了。”V   雪麒麟弹响手指,凭空吹灭了房里的烛火。   房间瞬间昏暗下来,只有柔和晈白的月色透过窗子散在雪麒麟的身上,为那一对纤幼的双足镀上一层银色薄辉,而她的眸子却比天上的月轮更为明亮一些。   “诶,麒麟。”   天玑显然还不想睡觉,拉了拉雪麒麟的头发。   “干嘛?”雪麒麟垮着一张脸侧头望向天玑,“你平时总是睡睡睡,现在我想睡了,你却精神百倍,这是什么意思?跟我作对咯?”   说完,雪麒麟侧过身去背向天玑。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而已!”   天玑不依不挠,动身爬越过雪麒麟的身体,走到她面前坐下。   雪麒麟不耐烦地扭起了皱头。   “什么事?”   天玑神神兮兮地左右张望,彷佛害怕在黑暗中会有幽灵出没一样,甚至紧张地僵直了身子。   “麒麟,你觉不觉得今天总有人在盯着我们瞧啊?”   “我现在就在盯着你瞧,随时会一口把你的小脑袋给咬下来!”   雪麒麟模仿着野兽般,沉着嗓音“哇”地喊了一声,还作势要嘶咬对方,露出了一对小巧的犬齿。   受到惊吓的天玑好一阵子上跳下窜,连滚带爬地退后了一段距离。   不过,她那只是本能反应,很快就平伏下来,拍着胸脯怨怼着指责说:   “呜……坏麒麟,你吓我!”她眼角还挂着泪光。   雪麒麟猛地捧腹大笑,笑得都蜷起身子,下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吵到冢若幽她们,才连忙噤声,但肩负的抖颤却是怎么样也无法平伏。   “呜……大坏蛋!”   眼见天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雪麒麟便适可而止地打住作弄对方的行为。   “好啦好啦。”   雪麒麟稍微安抚了天玑一下,接着便言归正传:   “你是指中午时有人在跟踪我们,对吧?”   “咦,你知道吗?”   天玑目瞪口呆地如此一问,雪麒麟便哼声应道:   “这不是废话吗?也不看看我是谁!都跟了一整天咯。不过,好歹现在没有了咩。”   “那你为什么不理啊?”天玑语气好奇。   “你不也没有告诉我吗?”   “呜,对不起,我现在才意识到嘛……”   这笨蛋原来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当时已经感知到有人在跟踪我们吗?这后知后觉也未免太过份了吧!雪麒麟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像是被人捏住鼻子般郁闷地耸了耸鼻头。   “那个人没有恶意,纯粹只是在观察我们而已。估计不是小七派来打探情况的弟子,就是小云不知道去哪里聘用的吧。”   “咦,齐姐姐和水姐姐?”   “嘿,可不是嘛!”雪麒麟哂笑着说,“她们一个两个都怕我走丢呢!”   天玑沉默地缩起下颚,眼珠朝上地偷觑着雪麒麟。   “没所谓吗?”她最终有些战战竞竞地问道。   “她们关心我,我有什么所谓,又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要是我不想让那些人跟着,他们搅尽脑汁也未必可以吊着我尾巴!她们显然都明白这一点,肯定吩咐过只要我有逃离的意思就不用再跟。既然如此,让她们知道我在干嘛,安安她们的心又有什么问题咩?”   或许这件事太超乎了想象一些,也很难以理解,天玑好一阵子只是呆住。   “……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嘿,这是默契啦──默契!”   雪麒麟故作高深地勾起嘴角回答,终结了这个话题。   ***   第二天,雪麒麟早早就醒来。   没有吵醒呼呼大睡,鼻孔吹着气泡的天玑,她轻巧地溜了下床。   “嘿,又不盖被子了咩。”   捏着腰望向大字形躺在枕头边,嘴角还吊着一串哈剌子的天玑,雪麒麟轻声挖苦。她径自帮自己的器灵拉好被子,换上出门的便服,最后才从桌子下拉出木盆准备打水梳洗。   “麒麟,早安。”   “哦,小幽,你也早。”   抱着木盆一走出门外,雪麒麟就看见已经穿载整齐的冢若幽往这边走来,挥手回应了她。   冢若幽应该是想要来喊醒女孩的。   “你起得很早,我还怕你不知道醒呢。”   “我可是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姑娘呀!”雪麒麟逗趣地回应。   冢若幽高兴地笑了几声。   “那你梳洗好了就到店面去吧。我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她指了指店面的方向,说完,手指又移向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水的话,后院有个井子,你可以去那里打水。”   “哦,知道了。”   雪麒麟点了点头,接着打了个呵欠。身体有点僵硬,女孩伸起顺势伸起懒腰来,那本就凸显身体线条的衣服一收紧,她身体的曲线就更加明显了。   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娇小的女孩身材会如此匀称吧,冢若幽半是呆滞地多看了几眼,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不妥,慌慌张张地连开了视线。   “……对了,麒麟,你的猫呢?”   原本只是情急之下找的话题,结果脱口而出后就真的在意起来,冢若幽透过还没关上的房门,往雪麒麟的房间里探头探脑。   “猫?”   雪麒麟歪起了脑袋,稍微思考了半晌,才明白到她指的是天玑。   “哦哦,还在睡咩。待会她醒了自然会来找我。”   “真懂事啊!”   冢若幽的眼里有光芒在闪,显然对黑猫形态的天玑喜爱极了。   “懂个屁啦!又贪吃又贪睡!”雪麒麟嫌弃地摆着手。   她有预感冢若幽对此感到怀疑,本能地去替天玑──可爱的黑猫──辩解,于是便抢在她开口前,抛出一个新的话题:   “话说回来,我该做些什么呀?”   一如刚才的雪麒麟,冢若幽眨了眨眼睛才恍然过来。   “先打扫店面,你能负责吗?”   “打扫吗?”   有点久没有打扫过了呢,雪麒麟感到些许怀念。   “就是扫扫地,抹一抹地方。”   冢若幽大概产生了某种误解,特地解释说。她面有难色,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为难了雪麒麟般,所以当雪麒麟说出“简单”两个字,她才松了口气。   真是一点老板的样子都没有咩!雪麒麟暗自偷笑。   接着,她告别了冢若幽,自个梳洗去了。 13、交织的思念或扭曲或深缠(2)   店面的打扫工作意外地繁重。   不仅是拖地和扫地,还要把所有家具设施都用抹布拭擦干净,接着就是清点、补充药材等一系列琐碎而重要的工作,冢若幽姐妹加上雪麒麟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勉强算是完成。   然而,她们还不能累瘫在地上。   “好了,打气精神来。”   冢若幽拍了拍手,鼓厉着初来乍到,还不是太适应的雪麒麟,而冢若茗则去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然后──那些人便涌了进来。   望着这些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的病人,雪麒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过这小小医馆竟然会有如此多人来看病。   三人随即投入工作。   冢若幽自然就是担任“大夫”一职,冢若茗则是负责捡药的工作。   在百子柜面前,比雪麒麟还矮上一点的冢若茗,实在很难叫人想象她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但待第一张药方下来后,她却像是某个戏班的杂耍般,靠着一张梯子上窜下跳,没多久就把药材给捡齐捡好,还具备着与年龄不符的耐心,将药材的使用方法和日用量一一详细地解释了给病人听,而且有问必答。   雪麒麟被安排坐在最靠近店面门口处的桌子旁,负责先行的问诊和登记工作。   简单来说,就像是以往那个时代的护士,她负责为病人登记,询问他们的症状,以及安排他们轮候看诊。艺   来看诊的病人各有问题。⊙   有的只是咳嗽,有的是一些身体有不知原因的痛楚,也有是来看跌打的──总言而之,几乎所有症状都有,而这仅仅是雪麒麟在这里工作的第一个上午。⑴   但更让人侧目的却是,这些在雪麒麟看来通通都是疑难杂症的问题,到了冢若幽手里后,大部分都能够得以轻易解决。(   要说都能够准确地对症下药,对于只有二十岁不到的冢若幽来说不太可能,但是她总会巨细靡遗地去查看每位病人的状况,尽可能地给出一些可行的治疗方案,而一些不确定的,她也只好让对方另请高明,从不轻易作出任何判断。七   雪麒麟觉得这种谨慎的态度正是医者该有的一种坚持。)   就这样不断重复着手上的工作,不知不觉间上午便过去了,天上的日轮也爬到了苍色天幕的正中央。肆   “累死我了!”呜   终于解决了上午最后一个病人,雪麒麟随手把毛笔一丢,瘫靠在椅背之上。韭   一个早上屁股都没有离开过椅子,身体有点僵硬,她揉着发酸的右腕,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写过那么多字。四   待那位病人拿着药离开,三人总算是迎来了午休时间。九   “接下来吃午饭吧。”爸   冢若幽一边捶着肩膀,一边笑着说。她似乎也有些累了。   听见自己的姐姐如此宣布,冢若茗留下一句:“我去准备!”便飞也似的跑进了后堂,消失在门帘之下。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活力咩!雪麒麟有点哭笑不得。   她虽然身为宗师,体能远超常人,但是会感到疲倦往往不只有身体,还有精神。仅仅是一个上午的工作,就让雪麒麟有点精神上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其中最让她疲于应付的,大概是那些看见她长得精致可爱,而热情地向她搭话的病人──尤其是那些家里有仍未娶妻的儿子,上了年纪的妇人们。   类似“姑娘可有婚配?”这样子询问她婚嫁情况的问题,雪麒麟今天已经听了不下五次。她一想到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这样子的问题,她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麒麟,你还习惯吗?”   伸着懒腰,冢若幽转移面向雪麒麟,关切地问道。   或许还在为无法付出相应的薪心而耿耿于怀吧,她眉眼里透露着一丝尴尬之色。   “还好还好,习惯就好了。”   雪麒麟“这没什么”地摆着手应声。她自然不会蠢到实话实说,不过这句话也不全是哄骗对方的谎言。   “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冢若幽老大不高兴地噘起嘴巴。   显然地,她看穿了那只是客气的说辞,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那你中年就煮顿好的给我吃呗!无良雇主。”   雪麒麟趴在桌子上,转脸看向少女,假装愤愤不平地如此说道,而冢若幽先是一呆,然后笑了。   “麒麟,真有趣呢!不过,我们中午可不煮饭哦,我──呀,是你的猫!”   冢若幽正说着,突然惊呼出声,指向后堂方向。   那里忽然有一道黑影自门帘下穿过,笔直地往雪麒麟跑了过来,在她身旁纵身跃起,最终落在她的肩膀上。   猫叫声随之响起。   自不用问,那个黑影的真身就是以黑猫姿态示人的天玑了。   黑猫亲近地蹭了蹭雪麒麟的脸颊,看得冢若幽一阵羡慕,但是当事人却嫌弃地垮下了一张脸来,原本瘫靠在椅上的上半身又往下滑了一点。   “笨蛋小玑,你重死了啦!”   雪麒麟挥手去赶霸占了自己肩膀的黑猫,结果却被对方一爪拍开。它还发出不满的叫声,对自家主人的驱赶提出抗议。   “猫咪起来了?”   恰逢此时,冢若茗端着碗筷回来了。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雪麒麟肩上的黑猫勾去,又圆又大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吓得天玑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天玑那宛如被猎人盯上的反应叫雪麒麟暗自发笑。   然而,冢若茗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她没有急于与黑猫亲近,而是先将碗筷布置妥当,才一阵小跑到雪麒麟的面前,揉搓着手支吾地询问:   “雪姐姐,我可以抱抱它吗?”   “噢。”   雪麒麟一瞥向天玑,后者立即使劲地摇头,一张猫脸上堆满了恳求。她对黑猫咧嘴笑了笑,让它以为能够免于一难。   但黑猫还来不及高兴,雪麒麟便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倏地转向冢若茗。   “当然可以!它也很高兴咩!”   “哇,谢谢雪姐姐!”   冢若茗高兴地喊了一声,然后便接出双手抱向黑猫。黑猫露出惨遭背叛的表情,惊叫着从雪麒麟肩上跃下往外面跑去。   “诶,你别跑啦!”   “若茗,不要在医馆里跑!”   冢若茗追了过去,也不理会冢若幽的喝止。   黑猫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越过门槛跑到外面去,却突然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像是冻结了一般。是雪麒麟用法术定住了它的身形。   “呜……”   黑猫艰难地回头,可怜巴巴地用眼神控诉雪麒麟所犯下的“恶行”。无论如何,它最终还是难逃“魔掌”,被冢若茗高兴地抱在怀中。   *   雪麒麟无视天玑的求助,重新面向冢若幽。   “不煮饭?那吃什么咩?”   如遭雷霆轰鸣,黑猫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相较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它更在乎自己的午饭,投向雪麒麟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焦急。   “如你所见,我们早上太忙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准备午饭。”   冢若幽苦涩地笑着解释。   确实如此,雪麒麟点了点头。   “那我们叫外卖还是出去吃呀?”   “外卖?”   陌生的词汇叫冢若幽疑惑。   “就是外食啦──店家煮好菜送过来的那种!”   “不是的不是的!”冢若茗将脑袋摇头泼浪鼓似的,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们可叫不起饭馆,他们卖的菜都好贵啊!简单就是抢劫了!”   难道是曾经发生过上馆子,看见菜单后倒抽口气的情况?雪麒麟似乎能想象到那幅光景。   同一时间,她也感到一丝唏嘘。   冢若幽医治好如此多人,却连上馆子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不过,冢若茗也相当地懂事,没有为此有任何怨言。   “我们一般午饭都不自己煮,我们都拜托──呀,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嗯?”   微笑地那般解释着的冢若幽视线倏地抬起,直直地望向店外。雪麒麟跟着看去,刚好看见一位妇人推开了木篱笆的门走了进来。   “冢家妹子,王姨来了!”   “哇!”   妇人的嗓门很嘹亮,刚开声就吓得雪麒麟险些自椅子上滑摔下来。   这位来客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头上绑着方巾,一身粗衣麻服,脸庞上的笑纹格外地深刻,想必是个爱笑的人。她现在还在笑着──爽朗地笑着。   “王姨,你来了。”   “王姨,可饿坏我了!”   冢家姐妹先后迎了过去──姐姐微笑地踏着小碎步,而妹妹则是兴高彩烈地一阵小跑。   被称为王姨的妇人分别抱了抱她们,眼神里尽是宠溺。会是亲戚之类吗?雪麒麟好奇地望着她们。   “哈哈哈,你们的王叔今天又犯病了,所以王姨也来晚了一点,这可不得了,都把你们饿瘦了啦!”   太夸张了吧?雪麒麟哭笑不得。   “王姨,你别听若茗胡说!”冢若幽尴尬地嗔道。   “好好好,王姨不说了王姨不说了。来,赶快把准备一下吧!”   王姨晃了晃挽在手上的食盒,里面所放的应该就是有医馆三人今天的午饭。   然后,三人一起走进店面。   “咦,这小娃儿是?”   王姨走向桌子前打算布置午饭,这才不意察觉到雪麒麟的存在,立即对她投以好奇的视线。   “呀。”   听到王姨的询问,冢若幽想起自己忘记介绍雪麒麟,连忙介绍说:   “王姨,这是我新雇的帮工,姓雪。”   “新雇的帮工?”   王姨很惊讶,上下打量着雪麒麟,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很出落的姑娘呀!”   “王姨好。”   脆生生地主动叫了对方一声,雪麒麟笑容可掬。   “小姑娘真有礼貌呢!”   王姨笑得更开怀了,伸手摸了摸雪麒麟的脑袋。她的手很粗糙,那是久经岁月和生活摧残的痕迹,但是雪麒麟并不讨厌这种触感。   “难怪昨天冢家妹子叫我多备几份饭菜,原来是有新帮手了啊?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还是个大胃王呢!”   “呃……大胃王?”e   雪麒麟无辜地瞥向冢若幽,自认为自己吃得不多。她又不是齐绮琪,怎么就成大胃王了呢?r   “王姨,你别胡说。”⑨   注意到雪麒麟的目光,冢若幽的脸又红了起来。〇   “里面还有位病人,饭菜是给她备的。她儿子昨天说中午会过来,我想着他应该也来不及吃饭,所以也让你再备多一些。”舞   “哎哟,我的阿幽真是善良咯。”三   王姨又爱不怜地说着,又抱了抱冢若月费群"8?5."766!344"2幽,惹得后者十分难以为情。八   雪麒麟并不讨厌老实人,觉得王姨是真性情,不仅没有调侃打趣冢若幽,反而看得有点心里温暖。漆   “王姨今天煮了什么呀?”冢若茗急不及待地问。壹   “陈老头今天捞到些河鱼,王姨我给买了过来,给你们蒸了吃。你瞧瞧你们的,都皮包骨了,要多补补。女孩子人家还是白白胖胖好生养!”叁   “好了,赶快来帮忙吧!”   王姨边招呼着,边将好几层的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饭菜的香气随即飘散开来,引得雪麒麟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王姨又爽朗地笑了几声,豪迈不输那些铁铮铮的男儿。   在她们合作下,饭菜很快就罗列在桌外上。这些饭菜算不上精致,但是仅凭香气,就可以断定味道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姨帮几人都盛了饭,又特地为在今早终于醒来的简姓妇人和恰巧到来,探望她的少年分出一份饭菜,还去看望了那位妇人,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教诲她的儿子要好好孝顺父母。   不过,王姨似乎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   在看见几人开始动筷下,她便心满而足地告辞离开,走得相当匆忙,那似乎是家里丈夫需要她照顾之故。   “麒麟你应该也见过王叔叔,就是昨天的那位。他患有很严重的风湿,虽然有吃药和针灸,但是他年轻当兵时的气血损耗太大了,一直没有多少好转,也付不出药费,所以作为代替,王姨每天就帮我们煮饭……”   每个时代里总有坚强地活着的人。   他们没有远大的梦想,也没有高贵的身份,彷佛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比其他人要来得卑贱。   因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为了撑过一次又一次的苦难,追求着幸福而活着的。 14、交织的思念或扭曲或深缠(3)   那个人是在雪麒麟她们饭过饱足时拜访了医馆的。   明明还没到下午的看诊时间,而这位访客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会来到这所位在城西平民区偏僻角落的小医馆看诊的人。   “冢妹妹,你唐哥哥又来了!”   但是,当这位年着光鲜,头戴王冠的翩翩公子昂首阔步进踏医馆前院时,摇晃着折扇说出的这句话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造访医馆了。   *   他身后还带着两位护卫般的人物,散发着人境武者的气息。   该不会是来捣乱的吧?端着茶盏凑到唇前,雪麒麟不动声息地窥探着这三人的组合,抖了抖眉毛,不满青年语气之轻佻。   “姐姐,唐艺又来了。”   冢若茗咬着自己姐姐的耳朵,眼神里透露反感,貌似不太喜欢这位青年般。   “好了,别说了。”   冢若幽制止自己妹妹多说,然后端正仪态起身迎接这位唐姓的公子,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显得无懈可击,活脱脱就是一位千金大小姐。   同时,她也把对方挡在了门外。   “唐公子。”   冢若幽盈盈对唐艺行礼,待后者虚扶她起来后,立即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公子今天拜访鄙医馆所为何事呢?”   “来医馆……”唐艺唰地合起折扇,锤了锤手掌,“自然是来看病的呢。”   鬼才信呢!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旁边的冢若茗也嘀咕着:“这唐艺一头半个月就要病上两三次,真是没点男子气慨。”   “难道冢姑娘不欢迎吗?”   唐艺脸上的愕然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假了。   “这……”冢若幽迟疑了一会儿,“我见唐公子气息面相俱佳,不像有什么病啊……况且你上次来看病,也确实健康得紧,不可能短短三天就突然病了吧?”   “胡闹!”唐艺板起脸来,“病是能只靠看就看出来的东西吗?”   “确实有道理。”   对冢若幽晓以医德还真是一条好用的缰绳。   雪麒麟选择静观其变,只顾着自己喝茶,也不说话。   她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也大概看得出来唐艺应该对冢若幽有意思。   眼睛是灵魂的窗户,尽管再怎么样以轻佻的态度加以遮掩,他每每望向冢若幽时双目里流转的眼光,都已经将他的心意尽显无遗。   冢若茗倒是不太高兴地噘起了嘴唇,恰好怀里有拥抱之物便不自觉地抱紧。   本来已经放弃挣扎的黑猫受到挤压,悲鸣一声,猛地扭动身体挣脱出来,就往外面跑去。   “诶,猫猫别跑!”冢若茗又追着黑猫跑出去了。   女孩冒冒失失地穿过门口时差点撞上唐艺,两名护卫见状蹙起了眉头,但还没有所行动便被唐艺以眼神制止,止住了摸向刀柄的手。   于是,雪麒麟也放下那对捏在手中的筷子。   这两名护卫会表现得如此在意,算是侧面证明了唐艺并非是普通人等。   “若茗,你撞到人了!不是说不准胡闹的吗!”   没有注意到发生在转瞬之间的凶险,冢若幽凝声喝斥了自己的妹妹,接着又朝唐艺弯身道歉。   “唐公子实在是抱歉,家妹冲撞到你了。”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唐艺大方地笑着摆手,“令妹活泼开朗,也是难得。”   “谢唐公子体谅。”   冢若幽苦笑地挺直身子,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公子既然是来看病的,那就劳烦公子进来稍坐片刻,好让我诊断清楚。”   唐艺回身朝护卫们打了个眼色,两人随即移动到门旁的两侧,宛如一对门神般守在了外面,而唐艺则穿过冢若幽让开的空位踏进门里。   “唉,冢妹妹,我们都认识都一个多月了,你还是如此见外,真叫我伤心啊。”   他一边轻车就熟地走向看诊桌病人的位置坐下,一边摇头叹息地说着。跟在他身后的冢若幽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嘿,有趣了,这人的脸皮真厚!”雪麒麟好笑地呢喃着。   先不论他们认识多久,单看冢若幽的态度,就可以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有多好,可能仅仅是认识的程度,连朋友也未必算是。   “嗯?”   说不定是听到女孩的揶揄,唐艺的视线出奇不意地转移到雪麒麟身上,迟来地注意到女孩的存在。   “冢妹妹,这美人胚子是谁?长得很精致呀!”   他对着这名黑发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眼里并没有让人厌恶的下流之色,纯粹在欣赏着她。   看来不是见色忘义之流咩!雪麒麟对他改观了些许。   “我是这里的员工。”她回答。   “员工?”   唐艺目瞪口呆地地转向刚在自己对面坐下的冢若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不过脸上的惊讶之情却没有任何减轻,反而加深了一些。   “冢妹妹,你的环境不太好吧?”他摆明知道冢若幽的家境,“怎么就请人了呢?我之前说派人来帮你,你还拒绝过来着?”   还有这种事?雪麒麟左看看冢若幽右看看唐艺,却不意地咬上了青年带着怀疑的审视目光。   “看这位姑娘的衣着,也不像是需要出门打工啊……”   他装作感叹,实际上就是在质疑雪麒麟的身份了。   “哟哟哟,你也不像是来看病咩。”雪麒麟令人错愕地回嘴。   屋外,那两名护卫闻声望了进来,似乎对于她的无礼很是不满。   雪麒麟也不怕他们,恶狠狠地反瞪回去。   鼓起一边脸颊的动作实在是可爱,却暗藏着一种有别于“无知天真者不惧”的态度。支撑着她反击的,更像是源于坚信对方无法伤害到自己的强烈自信,让看在眼里的护卫们很是不悦──他们感受不到压制他人的快感。   但是,没有唐艺的命令,他们也不能贸然出手教训女孩。他们也不至于丢人现眼到要与女孩计较。   “哈哈,有趣的小姑娘。”   经历了半晌呆滞,唐艺没有追究雪麒麟的失礼言行,堆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女孩不搭理他,撇了撇嘴巴。   两人没有真起冲突,冢若幽一度高悬的心得以放下。   “那么唐公子有何不适呢?”她接着问道。   “近来整天胸口发闷,郁郁寡欢,心情也特别烦闷……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冢妹妹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唐艺肘撑桌面托着脑袋,挂着轻佻又特别显傻的笑容陈述着自己的问题。他的眼里唯有冢若幽存在,清晰地倒映着她的一颦一笑。   不像是虚情假意咩……雪麒麟百无聊懒地看着他们。   “嗯……”冢若幽认真地偏头,“唐公子请把手伸出来,我为你诊诊脉。”   “好好好。”   唐艺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手碗,放到到桌面上去。冢若幽把纤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轻凝。   “不知道为什么……冢妹妹一碰到唐某,唐某就感觉到一阵脸红燥热、呼吸困难、心也跳得很快,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竟说出如此肉麻的话!雪麒麟猛地颤抖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   听见唐艺如此情深款款的话,正专注于诊脉的冢若幽也不禁一愣,相当诧异地抬首看他。   但紧接下来展现于她脸上的并非羞涩,而是凝重。   她不该会是相信了他的鬼话吧?雪麒麟有所怀疑,随即听见冢若幽“这么奇怪的病……”如此呢喃着,脑袋便应声猛地往下一垂。   所谓的“榆木脑袋”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医   明明看起来挺聪明的少女,为什么就不懂那些“雕虫小技”呢?雪麒麟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冢若幽在这方面的迟钝程度可以说是不下于李婉婷了──不,还是说她只是假装听不懂?I   “我想这个病只有冢姑娘才能治好了。”I   唐艺更进一步地说。邻   “谢谢你唐公子的信任,我尽力一试吧……”I   冢若幽只以字面上的意思理解,不太自信地说道,然后又让唐艺伸出舌头来。唐艺照办了。I   “请再伸出点。”I   于是,翩翩公子唐艺极力伸尽舌头的模样就呈现在几人眼前,那光景要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雪麒麟噗哧地笑出声来。貳   唐艺估计也有点自知之明,或多或少有点困窘,问题是他面前的冢若幽正聚精会神地在诊断着,很认真,他也不好辜负。龄   “唐公子好像有点肝火盛啊……”奇   冢若幽呢喃着说,不断改变角度去观察对方的舌头,就是不让他将之缩回嘴里。私   “啊啊……唔──!好痛!”⒏   舌头不好动弹的唐艺只能含糊地应着,结果却不小心咬到舌头。   雪麒麟笑得更欢了,开始猛拍桌子,一下子笑得趴倒在桌子上,一下子笑得靠近椅背。   另一方面,留在外面的两名护卫听见自己的主人喊痛,立即就转身冲了进来,但最终却被唐艺用眼神制止他们更进一步的行动,只好怀着无法释怀的表情退回去。   “不用看啦,我知道是什么病了咩。”   雪麒麟一边擦掉眼角笑挤出来的眼泪,一边受不了地如此说道。   “什么病?”   冢若幽投以惊奇的视线,她旁边的唐艺则不动声息地对雪麒麟摇了摇头。   “哼哼。”   不就是相思病咩!雪麒麟得意地扬起嘴角,双手抱胸,但没有把话说清楚。   她没有戳穿他人心思的兴趣,而且她也认为冢若幽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两人一个以各种方法表达心意但就是不明说,一个则明明察觉到却假装不知道──那会是一种情趣吗?无论如何,雪麒麟深感有趣。   “少爷,时间差不多了。”   正为雪麒麟的识趣而庆幸着,门口就传来了叫唤声,唐艺望了过去,其中一名护卫就站在门前。   唐艺不快地挑起眉头。   “已经到时间了?”   是的,那位护卫点了点头。   “唐公子有其他要事不妨请去,公子身体还是很健康,只是有点上火,平时注意饮食清淡就好了,也不需要吃什么药。”   冢若幽笑着起身,似有恭送客人的意思。在刚才,她确实不动声息地长出了口气,雪麒麟注意到了。   她果然是早就察觉到了嘛!雪麒麟窃笑几声。   “好吧。”   唐艺一脸败兴,撑着桌面离座,在冢若幽的陪同下往门口走去。   “最近那些闲人要在元宵搞个什么诗会,我也被邀请了,还无缘无故地成了主办人之人,一天得开三次会讨论,真是有够烦──对了!冢姑娘要来参加吗?”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好主意,于是便有了这个问题。   冢若幽面露难色。   “我还有病人──”   唐艺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要来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小员工和你妹妹也一起带来,我们无任欢迎,毕竟我是主办人,名单也就是我拿笔填个名字的事。”   “这个……”冢若幽更为难了,“我考虑考虑。”   她原本应该是想拒绝的吧。   她知道唐艺的心思,如果答应出席诗会未免就给人一种“有机会”的感觉,同时她也得运营医馆,无法轻易抽身,不过唐艺也不是蠢人,刻意拉扯上雪麒麟和冢若茗两人。   虽然不清楚冢若幽是怎么看待自己妹妹的,但是她屡屡都表现对雪麒麟感到愧疚,所以也不排除她的犹豫是想要借“带同雪麒麟出席诗会”一事稍作补偿。   “我们还打算邀请齐宫主。”   “咦?”   唐艺假装随口,实际上是极度刻意地提出了这一件事,而对此更到惊奇的不仅是发出了声音的冢若幽,还有呆住了的雪麒麟。   “你也知道,洛阳的那班公子哥儿有多喜欢齐宫主,一堆人大言不惭说要把她给追到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   他嗤之以鼻。   或许他实在说得有趣,冢若幽忍俊不禁,以袖子轻掩嘴巴,而雪麒麟则满脑子都是齐绮琪被一堆狂风浪蝶围住的各种情景,不自禁地磨起牙齿来。   “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唐艺突然站定在门前,回头看向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后了几步的冢若幽。   “什么事呢?”   “他要回来了。”唐艺眯着眼睛。   “……”   冢若幽愣住了,好一阵子无言以对。   ──紧张、不安以及愧疚。   她怎么了吗?雪麒麟能够捕捉到冢若幽身体的僵硬和那瞬间屏住呼吸的举动,并从中解读到这些信息。   “快要到他爹的忌辰了。”   唐艺露出既像嘲弄又像惆怅的表情。   “明明知道危险,还偏要回去。无论岁月如何流转,他还是对此耿耿于怀呢。”   唐艺轻浅一笑,重新迈开步伐离开了医馆。   而冢若幽只是望向在两名护卫拥护下的那道身影,目光却飘至遥远的彼端,就连站在院子里的冢若茗喊了她一声“姐姐”她也毫无反应。   “小茗,这唐艺是谁呀?”   看着动也不动的冢若幽,雪麒麟拉住已经抓到天玑,刚进门的冢若茗,小声在她的耳边问道。   “他啊……”冢若茗皱了皱小鼻头,“他可是洛阳知府的公子呢!”   “嘿!”   这并非是嘲笑,纯粹是惊讶。   雪麒麟知道洛阳的知府姓唐,但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唐艺就是他的儿子。   看来小幽的魅力不错呀!雪麒麟再度看向冢若幽,后者却仍然发呆,而原因显然就是唐艺在离开前说出的那一番话了。   ──“他”是谁?   雪麒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也不好深究,而冢若幽没有说明。   只是自那一刻开始,冢若幽不时就会陷入呆滞失神的状态,在脸上堆满了忧愁。 15、元宵的约定(1)   那之后的一天,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尽管冢若幽偶尔会走神外,医馆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情况,那位妇人也离开了医馆,被接回家中静养。   而有了第一天的经验,雪麒麟也算是适应了这一份琐碎但繁重的工作。   她学习东西一直都很快。   跟在天璇宫度过的悠闲日子有些许不同,待在冢若幽医馆里的日子虽然平凡,但是却不失充实,算得上一味好的生活调剂──至少雪麒麟也挺享受这种生活的。   理所当然地,她没有真的沉沦于此,也很清楚自己的容身之处并非这里。   另一方面,唐艺自从那天起就没有再拜访过医馆了。元宵就在明天,他大概正在忙所谓的诗会筹备工作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元宵将近的缘故,今天──来此工作的第三天──医馆特别地冷清,一个早上也只有零星几位病人,闲得雪麒麟已经快要把茶壶里的茶给喝光了。   冢若幽说,偶尔也会有这样子的情况。   忙里得闲自然是不错,但是一旦闲下来,雪麒麟又开始犯困了。   短短一刻钟,坐在椅子上的她就已经不知道打了几个呵欠、点了几次头了,直至现在终于撑不住趴到桌面去。   “麒麟,要是困了不妨小睡一下,距离王姨送饭来还有半个时辰。”   冢若幽开口提议,放下了不知道在薄本上写着什么的毛笔,彷佛遭到传染般打了个呵欠。   “现在睡了待会就不想吃饭了咩……呜……哈……”   雪麒麟应着声,又打了个呵欠。   百子柜前的桌子那边,冢若茗早就用手臂圈住了已然睡去的黑猫,脑袋枕在上面打着小盹儿。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亲近,这个变化天玑只花了短短的三天不到。   不过这也难怪,谁叫冢若茗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真是没有骨气的家伙!思及此处,雪麒麟心理就开始不平衡了。   “这样的话……不如就找点工作来做吧。”   冢若幽在短暂思考后,有了新的提议。   雪麒麟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什么工作呀?”   “嗯,是挺麻烦的工作。”   冢若幽起身离座,走到雪麒麟的桌子面前,侧斜身子探头观察着外面的天色。   “天气不太好啊……”   连续几天都是天气晴朗,今天却从早上起就乌云密布。难得的阴郁的天气,春雨似乎又要下了。   “所以,我就想着把药材都给收进来……麒麟,可以请你来帮忙吗?”   “好啊,反正也是闲着。”弃   雪麒麟答应下来,撑着被睡意所缠的身子起身。e   两人走到院子,手脚俐落地将用木架子架起,盛有药材的扁平箩筐一一收进屋里。r   而雪麒麟注意到那位形迹可疑的人物,则是在她将端起最后一个箩筐的时候。I   “哪里来的怪人……”雪麒麟挑起半边眉头嘟哝着。I   总的来说不像是心怀不轨的人。I   尽管对方整个身影都藏在了镶有毛边的红色披风里面,容貌也被兜帽所遮,只露出了俏丽尖俏的下巴,而且还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窥探,但技术差劲得很,还没有注意到雪麒麟早就对自己投以注视──她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在寻找什么,而不是抱着某种不好的意图在窥视。玲   “麒麟,怎么了吗?”I   见雪麒麟迟迟还没进屋,冢若幽疑惑地走了出来。V   或许是她的声音惹起了窥探者的注意,对方貌似大吃了一惊,身体猛地抖颤、缩起,目光也一下子就投了过来,在冢若幽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最终落到雪麒麟身上。韭   不知道怎的,对方竟显得张皇失措。⑦   哼,这个奇怪的家伙还隐藏气息呢!倒是这面容轮廓看着有点熟练呀……是女的吧?而且还一身大红的披风……谁那么骚呀?散   望着被发现的奇怪来访者一度有调头就走的冲动,但又纠结万分地止住脚步,不时用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视线窥探过来,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雪麒麟莫名地替她焦急。肆   就在打算前去询问对方是不是要来看大夫时,雪麒麟突然灵光一闪。   慢着……这家伙该不会是……?她脑海里浮现了那俏华的容颜,瞬间把她的思绪都给染红了。她瞪大眼睛,随即一阵哭笑不得。   “这位……姑娘?你是来看诊的吗?”   冢若幽也注意到在外面徘徊的少女。   但与雪麒麟不同,她没有多少戒备,直接走了过去开声询问。   显易而见的是,来访者又吓了一跳。   “是、是的。”她支吾地开声,把兜帽拉得更低一点。   这家伙……雪麒麟长出口气。   “既然是来看病,那就请进来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冢若幽尽可能地用温和的语气缓解对方的紧张──她以为对方是因为看诊一事而紧张的。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隐疾,她心想。   她打开了木篱笆那只有腰身高的门,来者又犹豫了片刻才抬步踏足医馆。   果然是女的,冢若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红莲花香气。   “那个……”   藏身于披风下的少女依然紧张万分。   她极具透明感的嗓音明显经过压抑,但技巧差劣,依然给雪麒麟一种熟悉得很的感觉。   “请先进来再说吧。”   不知情的冢若幽笑着说。   来者三度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在冢若幽的引领下走进了屋里。正在舒服地享受着午睡时光的冢若茗和天玑完全没有意识到有“病人”的到来。   “哎哎哎,不是那边咩!”   貌似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识破的少女,正想落于看诊桌的病人位置时,就被雪麒麟给叫住了,因而又吓了一跳。   “先来这边登记。”   雪麒麟指着靠近门边自己的办公桌,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见来者一惊一乍的,冢若幽相当体贴地说:   “麒麟,又没有其他病人,我直接问就是了。”   “不行不行。”雪麒麟把手摆得飞快,怀着恶作剧的心情偷看着红披风少女的反应,“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我家小七教我的。”   她特地咬重了“小七”这两个字。   果不其然,来者闻言顿时僵住了身体,哪怕冢若幽再三重申可以破例,她还是踏着战战竞竞的步伐,乖乖地在雪麒麟的办公桌前轻身坐下。   **   再缺乏底气和心虚,这位红披风少女的背梁依然挺得笔直。   有些许凛然气息散逸而出,雪麒麟又闻到了熟识的香气。她是凭什么断定自己认不出她来呢?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真是对付她的好方法呢!   雪麒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让它扬起。   眸子描绘着对方从兜帽阴影之下所露出来的半张脸的轮廓,雪麒麟端正态度,轻咳几声,提起已干掉的毛笔沾了沾墨水。   “有什么不舒服咩?”雪麒麟一本正经地问道,故意垂着目光不看对方。   “呃……”   对方一阵欲言又止,硬是说不出话来。站在她身后的冢若幽便安慰地说“不要紧张,直说就可以,我们会保密的”。   “让我猜猜吧!如果我说中,你就点头咩。”   有些自己羞于出口的话,当别人问及时点头承认往往比较轻易。   不过,雪麒麟这当然不是体贴之心顿起,潜藏在话语间的意思亦非好意。嗯,她是要恶作剧了。   可惜来者注定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因为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被识破。   “好、好的。”   红披风少女才答应下来,雪麒麟劈头就问:   “是不是又到了特别的几天呀?”   “咦……?”   “就是特别恼人的那几天啦!”   “我……”   “不要害羞,我们都有呀!然后呢,是不是还特别乏力、烦乱、忧郁、嗜睡,甚至伴有乳、房胀痛、小腹胀感、便秘、食欲不振、呕吐之类的症状?”   雪麒麟几乎是一口气就吐出如此长篇大论的,少女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无从否定的少女接着开始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跷蹊,想要仔细从女孩的表情上捕捉端倪时,雪麒麟又抢先说道:   “你这是月事不调啊!”   “麒麟,你胡说什么呢?人家什么都还没说呀!”冢若幽有点看不下去了。   “小幽,这种事可不能暪着呀!”   雪麒麟装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重新面向眼前的少女叹声继续说:   “你是不是平时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这可不好咩!你要多体贴别人,温柔一些,就算生气也不要计较太多。只要平时维持心平气和的心境,这些症状自然就会消失啦!”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着。   雪麒麟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断定对方只是陷入沉思之中,只是在思考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你这病啊……也不用吃什么药,调理为主吧!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不要再随便动手打人,那是很痛的,你知道咩!还有也不要事事斤斤计较……”   雪麒麟自顾自地说着,不小心掺入了一些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认为对方不会发现,却不知道对方越听,肩膀就抖震得越厉害,最后又平缓下来。   暴风雨的前歹总是平静。   “你笑了呢。”   红色声音自对方的樱唇间溢出。   尽管技巧再差劲,之前好歹也是有加以遮掩,但此时她已经不怕暴露地用上自己真正的嗓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对方已经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该不会是察觉到了吧!雪麒麟僵住身体,摸上自己的嘴角却才发现已经不经意地扬起了。她完全不敢抬头。   “我月事已经完了好几天,你应该知道的吧?”   少女的声音很平静,也同样地恐怖。   “哈哈,姑娘开玩笑,你我素未谋面,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这个大笨蛋!”   雪麒麟刚开口辩解,话还没说完整,自己手腕就被牢牢抓住。   “等──!”   女孩的视野就一阵天旋地转。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整个人飘了起来,越过了桌子。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雪麒麟被摔在地上,撞得头晕转向。   “好、好多星星啊……”   要说雪麒麟唯一没有任何胜算的对手,也唯有这位少女了。   “等等!这位姑娘,有事慢慢说,何需打人呢!”   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少女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冢若幽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挡在雪麒麟身前试图推开对方。   “谁知道!我不管,麒麟是个大笨蛋!”   少女相当激动,身体都绷紧了,脸颊红得像随时会滴出血来。   害怕她的粉拳随时从天而降,雪麒麟一骨碌地爬起身来,躲到了办公桌之后,只露出小小的脑袋窥探彼端的情况,怕得浑身颤抖。   “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咩!”她还嘴硬。   “你……”   红披风少女又握紧了拳头。   “姑娘,请等等!”   “如果姑娘再伤害麒麟,怒不招待了!──呀……”   冢若幽将雪麒麟完全挡在身后,难得拿出严肃的态度,声色俱厉地喝斥道。   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少女也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雪麒麟不禁呆住,而冢若茗和天玑也被这在屋内荡起回音的声音给吵醒了。   “怎、怎么回事!”   冢若茗问道,没有人回答她。   不过,她很快便看见正在剑拔弩张对峙着的冢若幽以及不知名的少女——不,准确来说是冢若幽单方面怒瞪着后者而已,后者只是呆站在原地——大致明白到当下的情况。   “笨死了!”e   愠怒的声音,带着一丝哭意。r   少女怒而转身,但或许是太急忙、太激动了,兜帽突然滑下,挥洒出一袭如墨的青丝。邻   那瞬间的光景就像是一幅华美的山水画。爸   然后,宛如蓦然在天空中绽放的花火,红色溢涌而出。⑤   待那精致得过份,像是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过的容颜在眼里一闪而逝,即使同为女性的冢若幽仍被惊艳至呆住,有动魄惊心的感觉,尤其是那像是有火焰在其中流转的鲜红眸子更是让她深刻。邻   冢若幽情不自禁地倒抽了口气,而冢若茗亦有类似的反应。⒐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容貌,少女立即将兜帽戴了回去,脸颊染满了羞涩的红,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玩大了啦!雪麒麟没有看漏挂在对方眼角上的泪光,以及拭擦眼睛的动作。三   一向脸皮薄的少女不仅被自己当众指鹿为马,说她月经不调,还让她在陌生人前如此无地自容,她想必委屈得要死了。)   思及此处,雪麒麟就屁颠颠地追了出去。溜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等等我咩!你可别投河自尽呀!”I   目赌女孩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就消失无踪,冢若幽好一阵子无法反应。X   “麒麟是真的学过武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出这句略显呆滞的叹息。 16、元宵的约定(2)   洛阳城里纵横交错着大量人工开凿的水道。   这些由经历几代知府才得完成的明渠接连着下水道,肩负着排水的功能并与护城河相连,形成洛阳独特的排水系统,而距冢若幽的医馆不远处就有一条水道流经。   水道旁种满了柳树,流水在这个缺乏阳光的下午仍略显得波光粼粼。   由于华朝还没有排污管道,所以水道仅仅用于雨天时排水之用,也承担着小运河的功能,所以水质虽不至能够清澄见底,但依然是一等一优秀,加之每条水道旁都种有绿植树木,一如小小的河川美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成为了人们悠闲和孩子玩乐的去处。   这条水道也不例外。   雪麒麟已经碰见好几批在水道旁玩乐的孩子,也看见一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沿着水道闲逛,但就是看不见她想找的人。   终于,在快要到达水道的尽头偏静处时,她捕捉到那抹红色的身影。   侥幸穿透厚云的日轮薄辉被随风摇曳柳树枝叶剪碎,像金黄色的碎屑般片片抖落在那红色的衣棠上。   站在这里远远看去,端坐在长木椅子上的少女就像是点缀着黄金的夏花。   ──静谧而不容他人忽视。   雪麒麟在想,自己无论再看多少次,也依然像是第一眼初见般被夺去心魄。有一种美──纯粹的美,就是有着此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当掌控着这种力量的少女眼角挂着晶萤的泪珠映着浮光时,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能够激发人们的保护欲,想要像珍惜最珍贵的东西般呵护她。   体认到这一点,雪麒麟莫名地感到烦躁。   那与其说是保护欲涌现上来所造成的影响,更像是独占欲在作怪。察觉到自己心情,雪麒麟真的吓一跳,慌忙地摇头甩去这种“不该”的想法。   “哎哟,这里有只在哭的猫咪呢!让姑奶奶瞧瞧是谁?”   雪麒麟嘴角噙笑,背起双手大踏步地走近齐绮琪,弯腰探头窥视着少女微垂的脸庞。   果然在赌气,齐绮琪脸都鼓起来了   “诶,这不是我家漂亮的小七吗!”雪麒麟假装很惊样的样子。   齐绮琪没有理会她,甚至撇开了脸,语气不善地重哼了一声。   雪麒麟使出死缠烂打的厚脸皮本领,继续将脸凑到对方的正面,对方立即又转脸往空无一人之处,女孩彷佛就要赖死在对方的视野里般,紧跟着移动自己的身体,而且还越凑越近,那对大大的明黄色眸子都已经将齐绮琪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地清晰地倒映出来了。   “你看够了没,讨厌死了!”   避无可避的齐绮琪绷紧了肩膀,狠狠地含泪怒瞪雪麒麟,倒是没有把雪麒麟的脸蛋推开。   “诶,是谁气哭我的小七呀?”   “才没有哭!”   一说她哭,她就连忙用袖子去擦拭眼角,事到如今还在逞强,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让雪麒麟觉得可爱,也哭笑不得。   “哟,那你抹什么呀?”雪麒麟忍不住调侃。   “我就说没有哭啦!”   一如所料,齐绮琪气得咬住不停颤抖的双唇,但同时有些羞涩的粉红浮于脸颊上。这种程度的反应也只算是家常便饭,雪麒麟还可以再逗弄她一下。   “咦,是吗?可是你的妆都糊了。”   “咦?有吗?糊了?是不是好丑呀?怎、怎么办?”   行走在外的女性都注重自己的仪态。   齐绮琪显然不是雪麒麟那种特例,慌慌张张就抚上了自己的脸,试图用触觉去感受自己现在此刻的面貌。   重点在于,她今天根本就是素颜朝天。   除了特别的场合外,齐绮琪都不化妆的,因为不需要,本身已经足够漂亮,而且妆容对她而言,有时会破坏了她本来的纯粹美。   看着她紧张又焦急的模样,雪麒麟再也不住笑了出来。   自然而然地,齐绮琪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的事实,再度狠狠地瞪向雪麒麟,不轻不动地打了她一拳。   “你讨厌死了!”   “好啦好啦,我逗逗你还不行咩?”雪麒麟推着双手,脸上挂有苦笑,“谁叫你来看我却要鬼鬼崇崇的呀!这可不怪我咩,你那副模样太可爱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可爱之故,齐绮琪脸颊又不中用地泛红了。   “谁、谁来看你了啦!”   齐绮琪高声反驳,但没有多少底气,雪麒麟随即揶揄地“哦──?”了一声表示怀疑。   “不准‘哦’!我很讨厌你这种语气!”   齐绮琪老大不高兴地噘起嘴巴,然后讷讷地说:   “刚刚明明还有别人在,你这样让我怎么见人了……还说……还说……”   齐绮琪越说越小声,眸子左右地晃动着,硬是无法把“月经失调”四个字说出嘴巴。   脸皮薄的家伙!雪麒麟暗暗地窃笑几声,坐到齐绮琪身旁。尽管脸上堆满了不愿意,齐绮琪还是为她让出了些许位置。   两人的肩膀轻轻地触碰,一切都是如此地自然,无论是对方的温暖和触感也已然成为了一种刻骨的习惯。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啊……”雪麒麟随口说道,伸了个懒腰,“快要下雨了吧。”   齐绮琪不搭话,还在生着闷气,不过总算是没有离开。   “所以,你怎么来了咩?”   “……”   “你不是来看病的吧?”雪麒麟见齐绮琪毫无反应,佯作惊讶地伸手遮住了嘴巴,“等等,我该不会都说中了吧?你真的是──”   “你还说?”   这下子齐绮琪终于有反应了,她又含怒瞪向雪麒麟,举起粉拳作势要打她。雪麒麟配合地缩了缩身子,装作很害怕的模样。   “好好好,那就不说了咯。我们说正经的。”   雪麒麟没所谓地摊了摊手,不过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又叫齐绮琪僵直了身体。   “所以就是来看我的咯?”   “嗯……”   齐绮琪支吾了半天,最后才细若蚊鸣发出闷闷的单音。她把一撮缎子般的侧发绕到耳后,却不知道如此一来倒让她通红的耳根尽显无遗。   雪麒麟没有取笑她,扬起大大的笑容说道:   “我很高兴啊!”   这句话真是充满了怜爱、喜悦以及疼爱。   *   “咦?”   听见这句话,齐绮琪就茫然地抬起头来,雪麒麟爽朗温和的笑容随即映进她的眸子之中。她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呢?答案不得而知。   “你不是来看我的嘛?一般来说,就是担心才来看我的咩!你又不是小雪,不会闲到来笑话我,不是吗?”   “不过……想、想我吗?”   齐绮琪又垂下脑袋来,避开了雪麒麟的目光,手指都绞起来了。   “谁……谁担心你啦……”她接着又小声地说,不忘虚张声势。   不能否定,那也是齐绮琪可爱之处。   爱逞强又不坦率,却有温柔体贴的一面──名为齐绮琪的少女不仅拥有耀眼光辉的容貌,也有着与之匹配的性格。   “随你怎么说,反定我认定了。”   “……讨厌死了。”   齐绮琪又迸出口头蝉,不过在那之前她默然了好一会儿。   在雪麒麟面前,她往往拙于遮掩自己的真实情感,就像此刻微微泛在她嘴角上的喜悦笑意。   微风倏地拂过,吹过树荫轻晃,枝叶沙沙作响。   而她的声音也轻轻地混在了其中。   “我想听。”   齐绮琪只吐出意味不明的三个字,但是雪麒麟却能在瞬间捕捉到里面的意思。   “没有什么好听的咩……”雪麒麟挠了挠脑袋,“我也才来了几天不到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听。”   齐绮琪闹起别扭来,把嘴唇抿成倒三角形。   “诶诶,我家的小七有时还真任性。好吧,我想想啊……”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开始回忆这几天发生过的事。   在那之后,两人肩并肩聊了好一会儿。镏   大部分时间都是雪麒麟在说,齐绮琪在听。后者很认真地听着女孩的每一句话,并在自己有兴趣的地方稍微插嘴几句。邻   在牙行发生的事和遇到的少年、只干了半天的工作和王胖子、突然晕倒了的妇人和再度偶遇少年的事、怎么去到冢若幽姐妹家打工……雪麒麟几乎把这几天发生过,值得一提的事都巨细靡遗地坦言告之。I   齐绮琪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渐渐地在嘴角挂上笑意,彷佛尽管都全是琐碎的事,只要是雪麒麟说的,她都爱听、都感兴趣一样。I   看见那样子的她,雪麒麟就会有一种被搔痒似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能够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直至永远。⑵   或许,那仅仅是因为坐在身旁的是齐绮琪罢了。叄   雪麒麟在想,如果换成是别人,自己还能耐心地诉说着这几天的事情吗?她想答案大概是不能。④   而在说到唐艺时,齐绮琪却有了比较大的反应。⒏   “唐艺?……麒麟,你口中的唐艺不会是洛阳知府的公子吧?”⒏   齐绮琪连眼皮都不眨,瞪大了鲜红的眸子。私   不像全是惊讶于唐艺会喜欢上一个小小医馆主人这件事,也多少有些唐艺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让她有此反应的感觉。   “是呀,他怎么了吗?”   刚问完,雪麒麟又想起唐艺曾经提及过要邀请齐绮琪出席元宵诗会的事情,于是便追加询问她是否收到了邀请。   齐绮琪轻凝眉毛把玩着红色的耳垂,想了想才回答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呢。”她不太肯定。   “哎哎,你不记得了吗?”   “这类的邀请太多了啦!有时真的很讨厌,邀请我去诗会也就算了,还有些要请我到府一叙什么的,也不说有什么事情……我跟他又不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邀请我。”   她真的不知道原因吗?雪麒麟认为未必,齐绮琪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她只是假装不明白那些人的意思,就像冢若幽在唐艺面前装傻充愣一样。   不同的,是齐绮琪似乎有些反感这些邀请,不仅是烦恼如此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齐绮琪正值青春年华,明明是最容易春心萌动的年纪,她难道真的没有对某位男性抱有好感吗?   雪麒麟莫名地想到这个方面去,心里有点闷闷的,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话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咦,麒麟,你好端端干嘛呆住了啦?”   齐绮琪见雪麒麟呆在旁边,便伸手在她面前扬了扬。   “没、没事!”   雪麒麟回过神来,将心里不该有的想法扫到角落里去,不过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还是难以自控地透着一股酸气。   “哟哟哟,瞧我们家的小七多受欢迎咩!”   “什么受欢迎嘛……”齐绮琪有点伤脑筋地抱怨着说,“我根本不想受欢迎啦!”   少女也相当地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雪麒麟刚才的不妥之处。   “最好是啦!”   雪麒麟有点不耐烦地摆手结束了这个有关于齐绮琪受不受欢迎的议论,然后才把唐艺邀请冢若幽,顺便也邀请了自己的事情告诉齐绮琪。   “嗯?还有这种事啊……”   齐绮琪有点意外。   “那你打算去咩?那个什么鬼诗会……”雪麒麟顺着话题抛出问句。   “嗯……我原本是没打算答应的……”   停顿了一会儿,齐绮琪突然咳了两声,端正姿势,挂上很认真的表情,但是目光却不知怎的奇怪地游移着。   “不过如果你想我陪你去,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啦!终究只是勉为其难哦!我原本真的不打算答应。”   都是瞧你的面子份上,我才会答应啦!雪麒麟能够解读到这一层意思,只是不明白齐绮琪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一番话,于是表情变得呆滞起来。   “嗄?……我什么时候有说想去了咩?”   一瞬间,齐绮琪顺柔的头发彷佛变得蓬松起来。   “你、你有!”齐绮琪摆出“我很清楚,你不要骗我”的表情,但视线与雪麒麟一丁点交汇都没有,“你在想什么我、我一看就知道了嘛。”   那你倒是说得顺畅一点呀!齐绮琪支支吾吾的模样实在太缺乏说服力了,雪麒麟差点就吐槽出声。   “总之约定了!那天你必须要出现,不能爽约呀!”   其实只是想和自己一起去诗会游玩吧?齐绮琪无理取闹的意图其实很明显,雪麒麟尽管无奈,但是也没有拒绝。   “好好好,我陪你去。”   “是我陪你去!”   “好好好,你陪我去。”   眼见雪麒麟鼻头皱成一团,齐绮琪噗哧地笑出声来。   本来就倾国倾城的少女此刻露出了打从心兴感到喜悦的笑容,简直就美得有如浮光掠影,带着一触即碎的虚幻感。   但,很实在。   因为少女就在眼前。 17、元宵的约定(3)   突然地,想起什么般,齐绮琪“呀!”地开声提醒道:   “不过,这唐艺风评有点不好……”   雪麒麟挑起半边眉毛询问:“嘿,这怎么说咩?”   她对唐艺的印象还不错,虽然身为知府之子,但是态度远说不上是倨傲,对冢若幽的感情也算是真挚。   “嗯……”   齐绮琪像是在思考该如何评价这个人般,歪起了脑袋。她那一袭锻子般的长发在她身上曳出了一丝又一丝的剪影。   “倒不是说作风啦……就是他以前有一位朋友落难了,他袖手旁观,然后那些上流公子就觉得这个人不讲道义。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刚好在调查另一件事时恰好注意到了,我对唐艺并没有什么兴趣哦。”   齐绮琪最后的那一句话颇有些害怕雪麒麟误会而特地补充的感觉。   “还有这种事呀?”   雪麒麟无法为这件事定性。   朋友落难时出手相助,但这并非理所当然的,端看对方遇到的态度和问题起因。   既然齐绮琪也不知道事件详情,雪麒麟也不多作猜测,她还没有多管闲事到去干涉唐艺和冢若幽之间的情事,倒是齐绮琪提到自己在调查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当她就此追问后,齐绮琪也没有多作隐瞒,以“是这样的……”这几个字作为开场白,开始说明:   “唐艺那位落难的朋友叫谢南风,是洛阳前知府之子……前知府大人……嗯,是个清官,也是个好官──公正严明。洛阳在他的治理下,一切都欣欣向荣,只是……他也同时得罪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洛阳里面很多帮派和组织。不仅是武者的帮派,也有商会和一些势力。当时谢知府很得宠,‘天之子’相当欣赏他的清正严明。有他在背后,谢知府自然躲过了很多的加害,只是后来他得病了,病死在塌上,剩下独子谢南风和妻子,所以……”   齐绮琪没有说明白,但是算点到即止,雪麒麟已经知道大概的意思了。   无非就是谢知府死后所留下来的孤儿寡母惨遭那些仇敌加害罢了。   这是不足稀奇之事,问题在于雪麒麟并不认同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俗话有言“祸不及妻儿”,雪麒麟深以为然。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调查他呀?”   “谢知府死后,他的妻子最先惨遭毒手,据说是青花帮所为啦──那个帮派只能算三流啦!但是经营有关青花瓷的业务有声有息,规模也相当大,连唐知府也要避忌几分……总之就是那种横行霸道的主儿啦!”   说到这里,齐绮琪莫名地、恶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似乎在说:“就像你一样!”雪麒麟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瞪视。   “那场仇杀中,谢南风幸运地逃过一劫,现在正于他母亲的娘家庇护下……谢知府的妻子娘家在开封颇有势力哦,所以洛阳这边的人不敢妄动。”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呗!”   正是如此,齐绮琪点了点头。   “问题在于,谢知府的忌日快到了,谢南风想要回来拜祭。”   “嘿,这就是所谓的‘羊咩咩自己跑进虎穴’了嘛!”雪麒麟嗤笑出声。   “我觉得这是孝顺!”   齐绮琪突然语气不快而且强硬。   会是想起自己死后尸骨全无的爹爹了吗?齐绮琪突然难过起来,接着说道:   “如果换成是我,我想我也会回来的。”   雪麒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齐绮琪没有沉溺在伤感中多久,很快就接续刚才的话题。当然,这也有着逞强的意味,但也未至于强颜欢笑。   “他也很清楚此行的危险性,他爹爹的仇敌并没有大度得放过他。那些人都不讲道义,也没有一丝宽容和正直,但是又不至于无恶不作。他们很清楚那个度如何把握,也明白‘那个人’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去庇护谢南风。”   齐绮琪脸上浮现露骨的反感之情。一向善良的她想必相当不屑于那些人的行径,甚至是深痛恶绝。   “所以,他需要护卫。”   这句话有点太跳跃了,不过雪麒麟仅花了一秒就恍然过来。   “你是指,他找上我们天璇宫了?”   齐绮琪叹了口气,静静地点了头。   “真是让人困扰了呢。”   “困扰?”雪麒麟不明所以,“你不打算答应吗?”   齐绮琪是个善良的人。   在刚才的来龙去脉听来,谢南风显然就是一位无辜之人,齐绮琪想必也不希望他横死街头才对。   “你总是问一些很让人烦闷的问题啦!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齐绮琪先抱怨了一句,然后苦笑着继续说: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我们和青花帮也有业务上的交流,如果答应护卫谢南风,或多或少都会影响这一层关系,夏师姐并不同意我接下这项护卫任务。”   完全可以想象,夏雪在很多时候都是特别理性的人。或许和她商人的性子有关,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她往往会丈量利害并根据结果作出决定。她不是那种为了维护所谓的正确,而轻易以身涉险的人。   不过,她也并非是眼里只有天秤存在,这从在夏家一事中就可以知道。   “小震呢?”雪麒麟想起了天璇宫的二把手,“他怎么说?”   “叶师叔说全由我作主。”   也就是说,他不赞同也不反对了。   雪麒麟觉得叶震有时也挺没有立场的,不过这大概是因为他其实抱持着反对意见,但事情又没到必须出面顶撞宫主的地步,所以才会保留态度吧。舞   “洛阳的势力错据盘根,得罪了青花帮,可能也会得罪他们身后的其他人,而且记恨于谢知府的人也不仅是青花帮。风险有点太大了呢……”衣   嫉恶如仇的齐绮琪肯定是想答应这项护卫任务的,否则声音也不至于会如此烦闷,但是事关重大,她要为大局和天璇宫整体利益考虑,自然也不可能一意孤行。起   嗯,上位者都是不自由的。罢   只是雪麒麟希望齐绮琪是个例外。爸   *⊙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对小青说过一句话。”起   说着,雪麒麟的视线便倏地飘向远方,像是被某种力量牵扯一样。而发现那个方向正是天璇宫北峰所在,则是在几秒之后。溜   “我说,重要的,并非是该不该和能不能,而是想不想。”⑴   齐绮琪轻轻地笑了,所有烦恼都一扫而空,而那仅仅只是因为雪麒麟的一句话。   几秒后,她重新端正坐姿,清了清嗓子,像是在奋力重拾自己的威严般。对雪麒麟而言,她这样子的举动实在是有趣。   “嗯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啦!”少女有点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听雪麒麟亲口说一次。   “我已经派人出去了呢。”   那之前的对话还有什么意义呢?雪麒麟傻眼地“嗄?”了一声   “我只是没有什么底气嘛……”   似乎也有些许自知之明,齐绮琪讷讷地移开视线解释说。   原来如此,作出了决定,但是缺乏自信到坐立不安,所以希望寻求他人的支持吗?雪麒麟抱起胸脯,单眼撇向旁边的少女。   “哦,这就是你找机会撒娇的理由?”   “我没有!”   像是迸出口头蝉般,齐绮琪立即予以否定。她像是不想在此纠缠下去般,紧接着又说:   “总而言之,我已经派人出去咯!”   “哦?派谁去了呀?”   “晴儿和……”齐绮琪突然缩起下巴,眼珠朝上地望向雪麒麟,“水妹妹。”   “哦哦,你派小晴和小云去了咩──等等!你怎么派小晴和小云去了?那不是很危险的差事吗?”   雪麒麟慢了一拍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当场吓得跳起身来,连声音都高了八度,甚至有点走调了。   她可没有忘记这个谢南风的命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去护卫这样子的一个人,也等同于置身于险境,而宫天晴和水云儿不过人境修为,恐怕会力有不逮。   “你干嘛那么大声啦?”   齐绮琪像是被凶了的孩子一样,不满地噘起嘴唇来。   “说危险是危险,但是那些人也不敢真把我们天璇宫不放在眼里,他们的高手也相当有限,而且我不是在这里了吗?”   小七出现在洛阳,不仅是因为想来看看我,也有在洛阳策应其余两人的意思?雪麒麟暗自思忖着,一名地境和两名人境的力量对于那些杂牌帮派而言,确实是不容小覤的力量了。   可是,她还是没能释然。   “凭你们三个──”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实力遭到质疑齐绮琪挑起眉头来,雪麒麟连忙改口解释说:   “我不是说你很弱鸡咩!就是……呃,你看两拳难敌四手啊,要是人家待会派过一百几十人,你要咋办咩?”   “随行的还有开封派来保护谢南风的人啦。是一间挺有名的镖局,有十来个人,加上我们应该足够了。”   总觉得止不住担心,雪麒麟的眉头皱成一团,但是齐绮琪确实已经充分考虑过了。也不是说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再挑就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嫌疑了,雪麒麟也只好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而且,这是水妹妹自己要求要去的。”   “小云她?”   雪麒麟这下子真的惊讶得不自己了。   接着,她为此陷入新一轮的沉思之中,思索着水云儿是出于什么理由自告奋勇。   “──嗯!我今天还没有地方睡啦。”   齐绮琪突然点了点头,以认真的神情提出这一件事。这就好像东拉西扯出一堆自己处境的可怜之处,最后等着善心的听众咬饵一样的感觉。   “嗄?”雪麒麟满脸呆然。   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呢?是真的无处可以安顿吗?天璇宫在洛阳有不少产业,齐绮琪爱睡哪就睡哪,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发生天璇宫宫主在洛阳流落街头的事情。   除非──   “你该不会……”   雪麒麟几乎是一脸古怪地抛出这几个字的。   “嗯,就是那个‘该不会’啦!就妥屈我们家小师祖今天晚上睡地板了咯。”   为什么人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脑海浮现出这个问题,雪麒麟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转身就跑走了。   “诶,麒麟!你去哪啦!”   齐绮琪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   雪麒麟没有搭理她,一对纤腿撒得快飞。她要回去锁上自己的房间,防火防盗防齐绮琪。   可惜,徒劳无功。   没办法,谁叫齐绮琪怕寂寞呢。   “──你给我睡地板啦!”   是日晚上雪麒麟房间里还是传出这样子的娇喝声,还响起一阵乱七八槽的打闹声,而雪麒麟只是对因而被惊扰到,前来察看情况的冢若幽解释说“家姐来寄住一天”并道了歉,勉强把整件事给搪塞过去。 18、谢南风(1)   乌云密布的晚上。   挂在院门上的陈旧灯笼伴随着虫鸣摇曳着火光。   宛如门神般,门前站着两位中年男人,借着幽暗的灯火四处眺望,却连连不远处破落民房的轮廓都难以分辩出来,环境相当昏暗。   这是位于洛阳十里外一条小村庄里的客栈。   村庄虽然距离洛阳城不远,但由于不靠近主要的官道,外人罕至,村里也只有唯一一间小客栈──说是客栈其实也不过是民房改造而成,在门外挂上某某客栈几个字的小客栈罢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空荡的状况,只是偶尔会有因为各种原因而造访村落的旅者、商人等入住,尽管它只坐拥寥寥数个房间。   而这些房间今天居然都迎来了客人。   站在门前的这一对中年男人就是其中两名客人──严格来说,客人只有一位,其他入住的人都是他的随从。   中年男人们都穿着绣有暗纹的同款绸衫,腰佩大刀,显然就是护卫之类的角色。   他们此时正在站岗,眼观六路,俨然尽忠职守的样子,但实际上除了偶尔飞过的恼人蚊虫外,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严哥儿,你说咱们为什么有大路不走,偏要走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呢?”   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岗,其中一名满面胡须的大汉有点疲倦地长出口气,将脑上的淡青色武士巾往后一推,侧望着自己的同伴开口抱怨说。   他不但长相威猛,而且声若洪声,但是说出的话未免就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   “自然是有不能走大路的理由,咱们这趟‘镖’可是有很多人在盯着啊……”   被称为严哥儿的瘦长汉子稍微活动了一下脚步,腰间的大刀一阵锵铿作响。他口中的镖并非是物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他们要拚死守护的人。   “你说这个谢南风究竟得罪了何等人物?竟然让老头子派出哥们儿这班他手下最精锐的镖师呢?严哥儿,不瞒你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一路上躲躲闪闪的──混帐!他妈的又来咬我了!”   彪形大汉正讷讷地说着,不知道从何处飘出一只蚊子嗡嗡地飞来。他眼明手快在它降落在自己手臂上后一秒,成功一掌将之毙命。   “天知道,反正都不是好鸟儿。”   瘦长汉子扬起冷笑,也挥手驱赶着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飞虫。   “你小子给我上心点,别丢了性命也不知道”   “想要老子的命,对方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身高近七尺的壮汉不屑地呲牙撇嘴,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大刀刀柄。他对自己的刀法颇有自信,大有现在就拔身出来虚晃一番的架势。   “你这小子……”他的同伴摇头叹息。   “不过,据说谢南风也向天璇宫寻求了帮助。”   瘦长汉子突如其来的说,原本就尖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啥意思?怎么又扯上那些怪物了?”   似乎在壮汉眼里,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的武者们都是怪物,就算他自己也是练武的,距离人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但花费了整整十年时间就是没能成功迈进那个门槛,他能确实感受到这其中的差距。   所以他尊重瘦长的汉子,因为他是一位人境武者。   “就是说天璇宫可能也会派人过来保护他。”   瘦长汉子回答得理所当然,彪形大汉就冷笑一声。   “嘿,这是信不过我们吗?”   “恐怕不是,老爷子可紧张着啊……”   瘦长汉子又是一声叹息,斜睨着比自己体形要大上一倍的同伴,沉下了声音。   “所以我才会再三提醒你这小子要上心点。和以往押的‘镖’都不同,今次可以说相当棘手,得睁大眼睛招呼着哪。”   “真有那么严重……?”   壮汉挠了挠脑袋,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   距离换更还有一段时间,壮汉也不想白白站着,那也太没趣了一点,于是又抛出新的话题:   “话说回来天璇宫就是那个五大门派之一吧。”   “废话。”他的同伴一个白眼瞪了过来。   换成别人敢对自己这样说话,壮汉早就拔刀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刀有多锋利,但在此时他只是尴尬地笑着。   “我倒是听说天璇宫上面美女如云啊……”   “瞧你的德性。”亿   瘦长汉子抱起胸来,鄙夷地瞄向同伴。二   “那里美女如云又如何,你是有能耐的就去追个回来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除非对方是瞎的,不然你凭什么?”霖   “话可不是这么说,很多事情都说不定啊。”伞   壮汉揉着手掌嘿嘿一笑,笑得有点猥琐。貳   “哎哟,就算真有这种情况,也是我先,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瘦长汉子说得壮汉无言以对,后者霎时僵住表情,但随即又想起一件事,伸出青筋隐现的大手往长满胡子的嘴边一抹。棋   “严哥,我可听说天璇宫宫主还是洛阳第一美人来着,也不知道美成怎么样子……”师   他的目光满载响往地倏地上飘,彷佛齐绮琪的人就在半空般。⒏   “不也是一个嘴巴、一对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双耳朵吗?”   对于不切实际的东西,瘦长汉子一向都不会多加妄想。   “话可不得这么说啊,你瞧我们也是五官齐全,可却称不上什么俊男美女,也不见有姑娘倒贴咧!”   壮汉又呲牙咧嘴,冲着自己的同伴鬼崇一笑。   “说起来,闲逸庄那些八卦上倒是有齐宫主的画象,但是那些画啊都不像,还说什么神似形似的乱七八槽,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别再说了。再说姑娘,这里可没有青楼呢!”   瘦长汉子被说得有点蠢蠢欲动,身下那话儿开始活跃起来,连忙终结这个话题。   忽然间,天空彼端有光芒斩落。   春雷的响声紧接而来,蕴酿已久的绵绵春雨终于落下。   雨很小,但又密又多,没多久就湿了两人的衣裳,而本就昏暗的环境此刻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真是见鬼了。”   瘦长汉子往后一退,缩进门檐之下。   这门檐早已破旧得千疮百孔,无法很好地遮风挡雨,偶尔滴下的水珠格外地清凉,叫他好一阵不满。   相较之下,壮汉就惨得多了。   他身形太壮实了一些,门檐不足以容下,几乎有一半身体暴露在雨水之下。   “押完这趟镖,爷我一定要好好爽一番。”   壮汉略为不耐烦地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   然后,他不经意地察觉到自己身旁的同伴脸上倏地沉了下来。   “严哥,你这是──”   “噤声!”   被称为严哥的瘦长汉子抬手制止壮汉说下去。   “有脚步声,可能是打‘点子’主意的来了。”   他小声地说着,手已经谨慎地摸上了自己佩刀的刀柄,准备随时抽出,而另一只手则以暗号敲响门板,里面的人随即动了起来,进入了警戒状态。   “脚步声……?我咋没听见?”   尽管一脸疑惑,但壮汉也握住了刀柄。   他手搭凉篷,凝目朝前一望,果不其然随随看见了两道正在往这里靠近的身影。分不清楚是男是女,昏暗的环境和雨水夺去了他大部分视野,但他不用知道对方是谁,只要知道有人正在靠近就已经足够。   “还是严哥你的耳朵灵光。”壮汉感叹了一句。   下一秒,他敛去脸上所有神色,活动了一下握住刀柄的手的手指,舔了舔了嘴唇。   “来者何人?”瘦长汉子率先喝叱询问。   来者没有回应,轮廓随着靠近的脚步渐渐清晰起来。   就在两人准备拔刀示意对方止步之际,那两名来者的身影也终于映入两人的眼中。   是两名少女。   不,或许说是一名少女和一名女孩比较适合。   ****   这一对组合在如此深夜里出现在人烟罕至的村庄客栈里,足以称为“奇特”。壮汉很快就注意到那一高一矮的姑娘都带着兵器,稍高的一位手握一把平平无奇的横刀,而另一位则把一对长剑抱在胸前。   或许是高度警戒的原因,壮汉直到两人靠近不到五米远处才注意到那两位姑娘的容貌,双眼倏地突出。   “妈啊,不会是鬼吧?这样子的小美人儿怎么出现在这里?”   较矮的一位姑娘仍稚气未脱。   她概只有十一、二岁左右,长相相当讨喜,又圆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有些闪缩的模样有如小动物一样,尤其是伴随脚步而铃响的铃当更是让她惹人怜爱。   而她身旁的少女却有些诡异。   是个相当漂亮的少女。   她有着清柔而不消瘦的轮廓,那张瓜小脸不会过于尖锐,刚好处在多一分就尖,小一分就钝的位置。头发是苍白色的,在夜里有如月光丝线,份外地显眼,逢连眼睫毛都是白色,衬着纤细的水色眸子而显得突出。   尽管有着如此夺目的特征,本身又长得足够出落,壮汉却没能最先注意到她,而其中原因大概就是少女缠绕着一种恬静自然的气质之故。   “是武者。”瘦长汉子有所察觉,“都是人境。”   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同伴们已经布置妥当,扼守着整座客栈的要地,而且距离恰当,哪怕任何一个地方发生冲突,其他人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不管来者是男是女,漂亮与否,他们要做的事情也清楚无比。   而且,有些时候美色都是致命的凶器,遑论两人还带着兵器,壮汉深知道不能掉以轻心,立即将注意力的聚焦拉远一些,不再只盯着水色少女的脸蛋瞧。   若非如此,对方假如拔刀攻击自己,他无法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眼见两人没有止步的意思,瘦长汉子以比较低调动作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个箭步走了上前,挡住了那两名少女的去路。   “两位朋友请止步,前面的客栈给我们包下了,如果两位是要来投宿,烦请稍移玉步到其他客栈吧。”   “嗯?”   水色少女的嗓音也如水般清柔。   她像是不明白瘦长汉子的意思般歪起了脑袋,一头白发如帘般晃动,但下一秒又露出恍然地表情,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也十分轻柔,整个人像是水做的一样,壮汉不禁多看了几眼。   奶奶的,这姑娘也太漂亮了一点吧!他暗自想着,不中用地吞了吞口水。   “倒是我失礼了吶。”   水色少女双手一拱,撑着的伞子稍微一歪。   “我们是应谢南风公子的邀请而来。”她从善如流地应道。   “谢公子的邀请?”   瘦长汉子突地一愣,然后如梦初醒,诧异地上下端详着两人。   “你们是天璇宫的人?”   怎么天璇宫就派了这两个黄毛丫头来?他的意思很明显。   少女仍笑着,像是没有察觉到瘦长汉子的冒犯,温和地自我介绍说:   “小女子乃天璇宫弟子水云儿。”她接着并指伸掌指向卜边的女孩,“这位则是同门的宫天晴,是齐宫主指派来担任谢南风公子护卫一职的吶。”   壮汉不知所措地侧望自己的同伴,只见对方把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任何动作,唯有自己上前拱手问道:   “两位姑娘可有凭证?”   “自然是有。”   穿着及膝裙装的少女转向身旁的女孩,叫唤了一声“宫妹妹”,后者便会意地点了点头,慌慌忙忙地把背后的包袱沿身体绕到前面,打开了小狭缝在翻找着。   最终,她拿出一封信递给旁边的少女,而少女又将之递到壮汉面前。   “这是谢南风公子亲笔所书,写给齐宫主的信,里面也有齐宫主阅后加写的内容和加盖的印鉴,烦请壮士转交给谢南风公子过目。”   可以看出信件确实有拆封过的痕迹。   “我去通传谢公子,你招呼她们吧。”   壮汉伸手想接下信件,但被同伴抢先。大概是看穿了他想与两位姑娘多亲近一番的期待,瘦长汉子留下这句话,便转身以暗号敲门走进院子。   真够兄弟!壮汉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   “两位姑娘先这边请,待谢公子确定了以后,我便替两位引见。”   这种文皱皱的说辞出于自己嘴里别扭得很,但是壮汉也想在两位女孩──主要是水色少女──的面前留下好印象,也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文质杉杉了。   水云儿点头应允,客气地道谢后便迈动了脚步。   两名镖师出来接替了站岗的任务。   在壮汉的引领下,水云儿和宫天晴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踏进这座破旧的客栈。   院里,其他镖师仍处于警戒状态,扼守着各处必要的位置。尽管两人出示了信件,但仍未确定真伪,所以那些镖师都纷纷用眼角余光盯紧着两名少女的一举一动,相当训练有素。   “壮士,你们真是完全没有丝毫懈怠呐!”   四下张望了一周的水云儿如此慨叹。   “这是自然的,我们可是老头子手底下最精锐的镖师啊!”   恐怕一直引以为豪吧,壮汉嘴角稍微扬起了些许,昂首阔步起来。   院子里有座小亭子,男人让水云儿和宫天晴落座在其中的石桌旁稍待片刻,忙前忙后地为两人倒了杯茶。   其他镖师仍用余光观察着两个人,刚收好油伞将之靠在桌边的水云儿注意到即使是靠在墙壁闭目养神的镖师都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看来这次任务会轻松许多,至少他们应该可以派上用场呐!水云儿一边端起茶盏呷了口凉水,一边如此思索着。   “两位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竟然已是人境,真是叫我情何以堪啊。”   壮汉爽朗地笑了,也在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他那满脸的胡子会随着笑容而一阵耸动,露出的嘴巴像是突然乍现的裂缝。   宫天晴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吓到对方,壮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头上的淡青色武士巾因而歪向一旁。 19、谢南风(2)一   幸好在这之后水云儿就回应了他,他才不致尴尬到无地自容。磷   “壮士莫要打趣我们,我们武者容颜老得比较慢一些,也不见得就是壮士的年纪比较大呐。”I   把自己的横刀侧放在桌子上,水云儿以袖遮嘴窃笑,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祁   “怎么会呢?”壮汉又挠起脑袋来,“我看姑娘就很年轻啊……”(   该说果然是武者吗?和一般的女性不同,这名为水云儿的少女表现得大方得体,而且谈吐有礼之余也不失有趣,柔柔弱弱的,但是却不至给人软弱无力的感觉,对自己这等粗人也予以应有的尊重,不会看不起自己──仅是这些,就足以让壮汉觉得她与众不同,独具魅力。四   嗯,他有点心动了。)   就算自知配不上对方,但是对一个人产生好感谈不上资格不资格的。巫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也不作过多的强求,奈何前去通报的瘦长汉子此时已经现身在院子之中。究   “请两位姑娘随我来。”司   他站定在两位少女面前,丢下这一句话。她们随即站起身来,自然是要去和谢南风打照面,或许还需要商议一些事情。就   “严哥,让我来吧!”壮汉连忙主动请缨。罢   “你……”   瘦长汉子瞥了自己这位身高七尺的同伴一眼,就知道他打着什么心思。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反正是谁引路无伤大雅,瘦长汉子也不介意卖他一个人情。壮汉禁不住笑了起来,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下次上楼子我请”便带着两位少女往谢南风所在的房间走去。   “水姐姐,那位先生好像对你……对你有意思……”   宫天晴敛着目光窥探着在前面探路的男人,支支吾吾地小声提醒。闻言,水云儿又轻笑了几声,惹得男人回头过来看了几眼,她便对他笑了笑,男人立即像是要逃开似重新面向正面。   “宫妹妹,有些事情不必说穿,也不用活得太聪明哟。”   水云儿这时才回答了宫天晴。   “嗯……”宫天晴似懂非懂地收回目光。   水云儿也是彻头彻尾的美人,自然不缺乏追求者。   事实上,天璇宫对她有意思的弟子并非少数,而大部分都碍于她的辈份和地位,还有那个平时和和善善,但一旦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便会变得凶巴巴,张牙舞爪的小师祖,他们对水云儿只敢远观,会真正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而那些少数无一都被水云儿拒绝了。   所以,水云儿也早已习惯不时投在自己身上,带着好感和爱慕的目光。   这座客栈房间数屈指可数,而谢南风所在的房间则在靠右的方向,旁边还有两个房间。   再往外则是昏暗的小树林。   这样子的安排恐怕是考虑到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可以尽快脱离这座客栈,依着小树林的昏暗环境逃去无踪吧。   “谢公子,两位天璇宫的姑娘带到了。”   壮汉敲响了房门,一长三短的,应该是某种暗号。   没多久,透着屋里火光的纸糊窗户便忽然一暗,前来应门的人稍微打开了门,借着门缝窥探了外面的几人一眼。   “是你这小子啊……老严呢?”   “严哥儿让我带两位姑娘过来啊!”壮汉回答说。   门这才完全打开。   现身于门后的是一位英武的老者,大概已经有五十岁左右,一身气息尽敛。那似乎是一位武者,有可能已臻地境,水云儿感受些许来自他的压力。   “两位姑娘是天璇宫的人?贵派的柳长老可好?”   他仍拦在门前,看似随口的问题透露着一种慎重。   “柳长老近年出门云游去,也不知道去向,但偶尔回来的信,看来仍然安好。卸下了执事长老一职,他也乐得清闲了呐。”   水云儿颇有技巧地回答,那开门的老者才褪去眼里的怀疑,说着“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让开了身子。   “两位姑娘,请。谢公子已经久候了。”   水云儿欣然地答应一声,便走进房间中。   房间果然没有多好,甚至比很多百姓的家还要破旧一些,不过没有漏水,也勉强算是能够遮风挡雨。   “两位自天璇宫赶来实在是辛苦了。”   正打量着房间布局的水云儿循声看去。   只见房里唯一的桌子后坐着一位长身鹤立的青年。   他面目颇为俊秀,脸生得白白净净的,两道眉毛又长又细,虽算不上美如冠玉,但至少在一群膀大腰圆的男人里,他长得非常出众。   不过,这样子的青年却穿着一身粗布劲装,看起来就是镖师的一员,只是没有佩刀罢了。   那大概是伪装吧?水云儿思索着。   就如水云儿会打量自己将要保护之人,谢南风的目光也在少女们身上扫了视了一圈。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却不自然地定在水云儿身上,眸子里闪过诧异。   不过,那只是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很快就敛去目瞪口呆的表情,如常地笑着起身朝两人拱了拱手。   “谢某久候了。”   “天璇宫水云儿见过谢公子。”   水云儿率先回礼,宫天晴也慌慌张张地照划葫芦。   谢南风笑了笑,先吩咐带她们前来的壮汉退出房间,然后便客气地引两人入座。   那壮汉有些不舍地瞄了水云儿一眼,才退了出去,而老者则自动自觉地退到房间的角落,抱胸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站着入定的样子。   “宫小姐,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谢南风一开口就是这句,吓了宫天晴一跳。   “你、你认识我?”   “呵呵,先父仍在世时曾拜访过宫大将军,随行的我也有幸见过宫小姐你,不过你当时仍只有这么高而已。”   谢南风端出恰如其分的态度,比划了一下宫天晴当时的身高。   嗯,和桌子差不多高。   “啊……对不起,我、我没有多少印象。”   宫天晴感到愧疚地垂下了脑袋,连抱在怀里的双剑都没有放下,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水云儿没有为两人的认识感到意外,像是早有所料般。   谢南风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接着又叹息一声:   “真是事过景迁啊……现在宫小姐都长得亭亭玉立了。”   “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用宫小姐来称呼我。”   换在从前,宫天晴肯定没有胆子去提出这种请求。   “嗯?”谢南风在片刻呆滞后欣然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谢某自是理应顺意,那谢某该如何称呼您呢?”   明明是自己首先提出的,宫天晴却没有任何主意,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给出一个可供选择的选项。   谢南风的性子温润如玉,见宫天晴不知所措便想也不想地温声提议说:   “那我称你为宫姑娘如何?”   谢南风的提议恰到好处,不会给人太过尊敬的感觉,也不会显得过于轻薄。   “……好、好的。”宫天晴如释重负地点了头。   “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请多关照了,宫姑娘。”   对于谢南风的客套话,宫天晴又以“好的”作为回答。   “那么……”谢南风转向水云儿,“这位姑娘,我就称之为水姑娘如何?”   “自然。”   水云儿得体地回答,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之色。谢南风眼里也有同样的色彩转瞬即逝。   “水姑娘……我们倒是第一次见哪。”   “是的……”   不知为何,谢南风的那句话总带着某种余韵,而水云儿的简短回答也同样。   宫天晴一下子看向谢南风,一下子又看向水云儿,捕捉到些许奇怪之处──两人眼里都透着某种混杂惆怅、慨叹和怀念的复杂情感。   她识趣地没有多问,也不懂其中的意思。   另一方面,谢南风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结束互相客套的时间,开门见山说:   “这次请两位姑娘前来,原因无他,正是谢某想求个平安罢了。谢某的情况你们也大概知道了吧?”   “派里长辈已经知会过了。”水云儿也恢复如初。   “如此甚好,谢某先父一向刚直严明,自然而然得罪了许多人,白道有之,黑道亦有。先父健在时,碍于皇威,他们不敢妄动,而先父死后这牌免死金牌就已然逝去,谢某在洛阳可是无处容身之辈,今次回来拜祭先父先母已是涉了险。为了再无后顾之忧,我这一次回来实际上是想要将他们的墓移到开封安葬,但逗留洛阳期间就烦请‘铁鹰镖局’的诸位以及两位姑娘护我周全了。”   简略地把情况再交代了一次,谢南风站起身子,尊敬诚恳地先后朝在角落里的老者和水云儿两人躬身致意。   几人分别回了礼。   接着,谢南风摊掌并指朝向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老者。   “这位是余翰池余老前辈,铁鹰镖局的副镖头,地境武者。”   “见过余前辈。”   水云儿和宫天晴又再起身,异口同声地向老者见礼。   在武林里,不同派别武者之间的辈份是按境界来排的,水云儿和宫天晴这一些余前辈,老者确实担当得起。   “两位姑娘客气了。”老者和谐地笑了笑,眼旁的鱼眉纹蔓延至额角,“如果我没记错,宫姑娘应该是天璇宫齐宫主的入室弟子。”   迎着老者的视线宫天晴点头应是。   “齐宫主可是人中龙凤啊!天资绝顶,数百年难得一见,祖上又是名震天下的豪杰,宫姑娘能够拜在她的门下实在是一等一的福份啊!”   余翰池感触万分地叹声说道,眼里闪烁着响往羡慕的目光。   如果能具备齐绮琪天资的一半,他就不会到了头发花白之年还仅仅是一位地境武者了,水云儿能够体会对方的心情。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子的心情并日夜为之叹息,直至遇到雪麒麟。   “余前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宫姑娘的祖父可是镇北大将军──宫靖宫将军啊!”⒉   听见谢南风的说明,余翰池又是一阵惊叹,连道“宫大将军镇守国门,世人敬仰”云云,还给身为后辈的宫天晴行了个大礼,直叫后者不知所措,而他则大笑出声。〇   “而这位姑娘……”扒   余翰池面有难色地把视线移向水云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⑸   “恕我孤陋寡闻……我曾听说过天璇宫尊祖,大宗师雪麒麟雪老前辈座下唯一的弟子乃姓水,而姑娘也恰好姓水,莫不是……”霖   “‘阴阳鲤’雪麒麟正是家师。”玖   水云儿认为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无伤大雅,就诚实地点头承认了。③   “果然如此!”硫   得到肯定的余翰池一脸赞叹,望向水云儿的目光多了几分尊重。九   “雪前辈老人家近来可谓时威震八方啊!不仅身为宗师之身,还手掌玄妙之法术,当属武林的外道奇人了。”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之紧密不下于父母,雪麒麟能够得到尊重和赞许,身为徒弟的水云儿自然能够共享殊荣。   水云儿并不拒抗这种连带尊重。   “小女子在此替家师谢过余前辈的敬重。”   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水云儿拱手回礼,然后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过余前辈最好不要再家师面前称呼她为老前辈,否则她会很不高兴,说不定还会作弄余前辈一顿哦。”   余翰池闻言愣住,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遭到斥责,待几秒后注意到水云儿眸子中的打趣之色,才恍然过来那纯粹只是掺着玩笑之意的提醒。   “余某日后若有幸得见雪老──雪前辈尊容,定当谨慎言行,断不以‘老’字相称。”   语毕,余翰池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好了,几位的客套话暂且先到此处如何?”   以这句话介入到几人之间,谢南风温和地笑着如此提议说:   “天色已经不早,两位姑娘连日赶来也怕是累了,余前辈不妨为两人安排房间好让她们先行安顿,我们再商谈其余要事,你看如何?”   “哈哈,这自然是听从谢公子的吩咐了。”   余翰池爽快地应声,水云儿和宫天晴则表示客随主便。   于是,老者打了开房门,唤来外面最靠近的一位镖师吩咐他带领天璇宫两人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间里安顿,并让他找店家替两人准备饭菜。那名镖师煞有其事地点头应下此事,然后便请在谢南风相送下来到门前的水云儿和宫天晴跟随自己到房间里去。 20、谢南风(3)   在客气地告辞后,她们便跟着那名镖师离开了房间。但是,她们还没走上几步,水云儿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谢公子,如果你还没竭息的话,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她回身说道。   不仅是谢南风本人,就连宫天晴也吃了一惊。   “水姐姐?”   “宫妹妹,我想起齐姐姐曾交代我要转告谢公子一件事。”水云儿微笑着回答,撇了余翰池一眼,“──单独地。”   她若有所指,而意思很明显。   有这种事吗?宫天晴茫然不已,但基于对水云儿的信任,并没有加以说穿。谢南风则歪头思考,似在思索水云儿的意图,而余翰池立即皱眉提出反对:   “这怕是不合规矩,我要时刻待在谢公子身旁,守护他的安全,以免贼人有机可乘。”   “就一会儿。我想,应该无伤大雅才对。”   水云儿仍然面挂浅浅的柔和笑容,嗓音也依然平静,却多了些许咄咄逼人之感。她很少会如此表现,叫一旁的宫天晴更加诧异。   “抑或说,余前辈认为我就是贼人?”她听似轻巧地质问。   “这……”余翰池霎时为难起来,“自然不是。”   老者望向谢南风,摆明就是要他拿主意了。   换成别人要求与自己的“镖”独处,余瀚池的态度会更加强硬,问题在于眼前的少女身份可不简单,背后站着一位大宗师,他不得不慎重其事。   而谢南风的回答来得比他想象中都要快。   “无妨。”   余瀚池还欲再说,却被谢南风抬手堵住。   “余前辈刚才的眼神不是在寻求我的决定吗?我心意已决。”谢南风语气缠着坚定。   余翰池默然半晌,又再打量了水云儿一眼,还是无法在她脸上捕捉到任何不轨的意思,便只好以一声叹息表示让步。   “好吧。”   余瀚池退到约莫五米外的地方,依着隔壁房间的墙壁而立。   “我就守在这里,谢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喊我吧。”   说完,他便抱着胸膛闭目养神,不也怕那毛毛细雨会沾湿自己的身体。   水云儿朝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接着,水云儿把自己的油伞交给了宫天晴,后者一阵推搪后还是抵不住水云儿的执拗,便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撑着伞跟随那位镖师离开。   在消失于水云儿的视野里前,她又望了水云儿一眼。   “水姑娘,这边请吧。”   谢南风客气地邀请水云儿再度进入自己暂住的房间。   水云儿颌首应允,便随他再度走进屋里,随手把门闭上,轻车就熟地在刚才坐过的位置上落座。   “──我是该称呼你为水姑娘,还是南宫姑娘呢?”   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谢南风在水云儿对面挽袍落座,眸子里含着一丝调笑之意。   “你果然认出我来了。”   水云儿掩嘴偷笑,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怀念。   “你的变化确实有点大啊……”   谢南风幽幽叹息,然后投以一笑。   “不过,我对你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像是看过海的人都不会忘记它的一望无际,而你的眼睛也有同样的魅力。”   “但是,也只有你了呐。”   水云儿语气平淡,微垂的眼眸里泛着一阵又一阵涟漪。   “见过你的人可不多,毕竟你可是被南宫丞相所深藏的宝物啊……”   如此诉说时,谢南风脸上有的是得意。   “你的意思是,你是曾经窥见过宝物的人咯?”   水云儿逗趣地问,谢南风也从善如流地端出相应的态度,爱宠若惊地拱起手来。   “那是我的荣幸。”   那实际上只是一次偶然。   而,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是一次偶然。   “不过,幸好我是先父的儿子,否则我恐怕难逃一死。”   “所以才会是‘偶然’哟。”   谢南风沉重地慨叹被水云儿一笑带过。   他从中领会到什么,苦笑着说“是我失礼了”,摇了摇头。   “真是事过景迁,曾几何时我们仍在彼处,而此时却沦落到此番境地──我成为了丧家之犬,而你则是投靠了天璇宫。”   他脸上尽是哀愁。   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这一切的水云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着启唇:   “宛如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是周而复始,有起则有伏,一旦到了谷底,总会迎来转机。”   谢南风闻言后一时愣住,但随即就露出哂笑。   “但是,你永远都不知道谷底会在哪里。”   “或许没错,但至少我已经看见一丝光明,而你也有所行动。”   不是吗?水云儿凝望着谢南风轻巧却不失慎重地如此问道。   迎着她如镜般的眼神,谢南风目光呆滞,渐渐地飘远。   “说不上行动。”他此刻的视线飘至天花板,“只是希望先父先母能够在死后安息罢了。”   “都一样的,你踏步前行,尽管明知前面已是险境。”   在这个夜里,少女的柔美的嗓音有如带着太阳暖意拂扫而来的一阵清风,明确而清晰,细微而确实。   “所以,我来了。”   “为了我?”   谢南风的视线瞬间重新凝焦,带着疲惫之意投落到水云儿脸上。   “不,大概只是纯粹为了我自己呐……”   两人的视线并未交会,这次是水云儿的目光飘远了,像是重复着谢南风刚才的举动般。   “我想看看,看看你能不能得偿所愿──舍弃了安稳,不惜重新投身于危险的你能不能获得所追求之物。”   “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某个答案?”   面对谢南风的问题,水云儿渐渐地拉回视线。   “我现在……太幸福了一些。”她回答的语速同样地缓慢。   “那不好吗?”   “我不知道呐。”   水云儿的笑容带着苦涩,彷佛是被迫听了他人的无聊故事似的。   “些许事情就能导致一切颠倒过来,所谓的万物流转就是因此才能成立。我现在也有些茫然了,我想要安于现状,可我却……却无法忘怀那一天晚上的血和火焰,还有尸体的焦臭味──那种味道真是叫人反感,叫人厌恶,叫人……无法忘怀。”   “但是,你现在已不是南宫云遥。”⑵   谢南风的这句话如针般尖锐,但水云儿回答的声音依然平静。久   平静得可怕。澪   “我从来都不只是南宫云遥,也不只是水云儿。”?   谢南风只是沉默。⑤   而这个时候的沉默往往意味着默认。叄   “水云儿想要的东西或许已然得到,但南宫云遥的心却在哀嚎。那整整十年的时间,我无法全然忘记。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忘记,既然无法忘记,那我就只能听从心意前行了。”疤   定义一个人的绝不仅是所谓的名字。旗   定义一个人的绝不仅是所谓的过去。医   能够定义一个人的,永远都只有自己。伞   于是,水云儿自己定义了自己。   她既是水云儿,亦是南宫云遥,那么她所需要成就的不仅是水云儿一个人,还有南宫云遥这个人。   ──不对,理应还有一个人才对。   唯有将之一一成就,她这个人才会得到真正的满足。   就像听了一个过于冗长的故事一样,谢南风精疲力竭般揉着额角。   “你和我的格局相差太远了,而你却想从我身上寻求答案,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我想,那大概是不重要。”   水云儿敛下目光,嘴角噙笑。   谢南风像是鼻头发痒地笑了出来。   “只要本质一样?”   看似柔弱的身体里其实充盈着力量,水云儿点头承认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明白了。”   谢南风直直地盯着水云儿瞧,水云儿回望他的眼神也相当有力。   就这样对视着,任由烛火摇曳、夜虫鸣叫,直至到谢南风率先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如此一来,我有件事得提醒你。”   “什么事呢?”   “天璇宫里据说有南宫家的人?”   南宫冥夜和南宫冥冥。   “是的。”   水云儿坦率地承认了,那并非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宫丞相遇害后,他的弟弟──即是你的叔父一直被软禁在徐州分家,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待水云儿点头说知道后,谢南风才继续说下去。   “受到软禁的绝不仅是你的叔父,南宫分家实际上也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顿住话语,谢南风本就直盯着水云儿的视线变得更加尖锐,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南宫姊弟还要冒着‘天之子’之不韪,拜入天璇宫吗?”   声音传进耳里的一瞬间,水云儿睁大了眼睛。   只有在窥探深渊时,才会对其黑暗有所体会。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原因仅仅因为他们姓南宫?不对,那大概是因为一旦加以深思,未经发现的黑暗就会一涌而出。   然而,留给她将之揭露的时间并不多。   那几乎是突然而来,有如弦动般的感觉,水云儿愕然地抬高因为沉思而垂下的视线,眺望窗的方向。   窗外细雨中,只有零星灯火在卖力地驱散黑暗。   “外面有人……”水云儿凝重了表情,摸上自己放在桌上的横刀。   “……有人?”   事发突然谢南风反应缓慢。   下一瞬间,房门被打破一道身影急掠进来。   水云儿下意识拔刀,漫天光华一闪,刀光宛如流转的星辰划出,哪知却又刹那凝住。   它散发出来劲气轻轻拂起来者的前发。   “漂亮的刀法!”   余瀚池盯住止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寸的刀锋,不禁惊叹出声。水云儿目露歉意,缓缓还刀入鞘。   “抱歉,余老前辈,晚辈还以为是──”   “无妨。”   余瀚池展现了一位长辈应有的大量,对水云儿摇了摇头。紧接着,他沉下脸色转向谢南风,凝住花白的眉毛宣布:   “谢公子,一群‘点子’进村了,直奔这里而来,看来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原本就没有打算能瞒多久。”   谢南风冷静地指出,同时背起自己的包袱,拿起对他而言装饰大于实用的长剑,在说出“只是……”两个字后,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他们连让我踏足洛阳的机会都不给。”   没有人接上这话。   余瀚池稍微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我想这应该只是试探,人数并不多,能够捕捉到气息的大概有十三个人左右,都不是高手。”   “正确来说是十七个人。”水云儿突然插嘴,“五个人境。”   对于她如此清楚来袭人数,余瀚池难免惊讶。   “水姑娘可有根据?”   “我在进村前,在村里布下结界,可以精准地探测到进村的人数。这种时间除了不速之客外,我想一般村民应该早已就寝了呐。”   “结界?”余瀚池对这个陌生的字眼感到疑惑。   “法术的一种。”   如果要详细解释何谓结界,恐怕就得花上许多时间,所以水云儿只用了最简短也最能说明的字眼回答对方。   “知道他们的配备吗?”余瀚池又问。   “请恕我学艺未精。”   也就是说,她也不清楚。   “嗯……”   余瀚池陷入沉思之中,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手轻抚着佩刀的刀柄。   “现在已经晚上,洛阳城门早已关闭,或许固守会是好选择吧……”   老者似乎有边思考边说出声来的习惯。   “余老前辈打算固守?”   “从气息判断他们高手不多,很可能只是在探门儿而已。既然水姑娘的结、结界能够查知到来者数量以及境界,我们不妨先迎战,待真的有高手戒入,我们再撤退也不晚,毕竟我们不知道在你我的探知范围外究竟有没有埋伏,贸然行事反而不妥。”   余瀚池颇有自信地解释了一番,水云儿在短暂思考后点头表示了同意。   既然对策已定,剩下来就是行动了。   余瀚池唤来最靠近的手下,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安排,那人立刻去代为转达,整个客栈里的镖师瞬间行动起来,按照一早备好的计划扼守自己的位置准备迎敌。   而宫天晴也察觉到异状,在余瀚池还没有交代完情况时便已经从房间赶了过来。她显然还没有竭息,怀里依然抱住那一对长剑。   这或许会是个没有安稳的漫长雨夜。 21、谢南风(4)   ──“中计了。”   这是雨夜过半时,余瀚池满是悔恨吐出的一句话。   那十七名所谓的江湖好手确实发起了袭击,却奇怪地一触即退,彷佛只是拔出兵器与敌人对碰哪怕一下就足以完成任务,很快就撤退无踪,连一滴血甚至是汗都没有留下。   那时候,水云儿就觉得奇怪了。   结果,她还来不及深思不妥之处,众人才松了口气,第二波为数二十人的袭击就紧接袭来,又一次上演刚刚有如儿戏般的戏码,叫慎重其事应对的镖师们和天璇宫二人觉得自己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我们被耍了!   这或许是他们的第一想法,但水云儿便已觉不妙。   “是疲兵之策……”   她呢喃地说着,旁边的余瀚池闻言后微微愣住,然后吐出了那一句缠满了悔意的话。   这样子的袭击直到破晓降临前一共有整整十次。   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但是众人却不得不每次都紧绷神经去到应对。毕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谁都预想不到那次不会再是这种小打小闹。   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在缺乏情报的境况下贸然行事,未免有鲁莽之嫌,而余瀚池是个慎重的人。水云儿也一度想过突围而出,但是洛阳城未开,他们无处可去,对方大可以吊着一行人的尾巴持续这种恼人的骚扰。   最终,余瀚唯有采用轮更制度,每次都只由一半人应对某次袭击,如果这一次是藏在“虚”之中的“实”才唤醒其他人全力应对。   可惜那并非是完善的计策。   仅是一个晚上过去,镖师们的精神却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像是经历过一场苦战似的。那种精神上的煎熬,即使是破晓的柔和薄辉和暖意也无法稍为安抚。   迎着东方的一片明黄,水云儿水色的眸子尽是沉重。   “余老前辈,对方没有在人最疲惫的时候发动真正的攻击,恐怕在路上会有埋伏,而以各位的情况……”   少女手上的横刀仍然洁白如新,没有染上一丝血迹,无垢得有如她那一头迎着风飞舞,泛着淡淡金黄色之光的白发。   院子里的大部分人也是一样,手上的兵器并未见血,唯一尝过血的那把大刀只是轻轻擦过了前来松扰的敌人的手指而已。榴   “可恨的贼子们!那些偷鸡摸狗之辈,竟然如此卑鄙!”淋   既为地境之身,余涩池没有因为一晚上彻夜未眠而显得憔悴。I   然而,任他面容再如何明朗,那些挤塞在他脸上皱纹间的悔恨依然难以被遮掩起来。I   兵不厌诈。I   水云儿不认为对方那是卑鄙,但也不会傻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I   “余老前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呐?”I   稍微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身旁抱着一对长剑,目露不安的宫天晴,水云儿转向余瀚池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I   现在洛阳城已经开门了。I   他们是暂时固守争取补充体力,抑或是直接往洛阳城赶去呢?思   “我明白你的担忧,只是固守也会受到骚扰,唯有尽快赶至洛阳城才是上策。他们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在朗朗乾坤下行凶。”岜   谁知道?水云儿心想,但她暂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大概是将她的沉默理解成默认,余瀚池随即转头吩咐队伍整理行装准备出发。八   他的手下们大部分都已是一面疲倦之色,但仍默默执行了这一道命令,令行禁止不下于军队。)   一行人很快就准备妥当离开了客栈。是   在店主夫妇两下惊恐的视线目送下消失在庄落之中。另一方面,这条村落的村民似乎察觉到昨晚的骚动,即使此刻已是起床工作的时间,但他们还躲在窗门紧闭的屋子里屏息等待这群瘟神离开。   自村庄骑马出发,距离洛阳最短的那条路线需要穿过一条林间小道。   水云儿指出那里将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提议绕路而行,却被余瀚池以绕路太费时为由给反驳了。   他解释说:   “水姑娘,吾等能想到,对方亦能想到。他们未必就会倾尽全力在林中埋伏。有言道,兵贵神速,只要我们行进速度足够快,就能在他们反应过来我们竟然兵行险着,并派人支援前穿过林道。”   在未知占据情报的大部分时,一切行动都变成了猜测和赌博。   水云儿无从否定余瀚池想法的正当性,只希望齐绮琪能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尽快赶来应策。她有不好的预感。对方肯定早已摸清楚这边的守备力量,也派出了相应、具针对性的力量才对。   这短短的十里路途注定有苦难在前头静候。   领头的是余瀚池,作镖师打扮的谢南风则被其中五名镖师拥护在中间,而水云儿和宫天晴则负责殿后。   他们都骑着马。   其中水云儿和宫天晴两人共乘一骑,而坐下之马却是其中一位镖师让出的。   在紧张的警惕和快速前行间中,队伍行走了没多久,终于抵达林中小道的路口。看着遮天蔽日的林木,水云儿和其他人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在加快速度的同时,也更加地慎动,仅是偶然自小道中出来的挑夫也能让他们如临大敌。   林间小道不长,只有短短数百米。   队伍要穿林而过并不会费上多少时间,队伍很快就看见到林间小道彼端的出口。   那一抹亮光宛如夜中的明珠。   眼见最危险的时间即将过去,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本能地有些松懈,而事情往往都会发生在黎明到来之前。   就像现在来──   距离出口不到二十米时,余瀚池突然勒马停下,还举手示意队伍停下。水云儿随即察觉到不妙,提醒旁边的宫天晴多加小心。   有风的声音。   风鸣响着穿行在枝叶间,荡起沙沙的磨擦声,声音却尖锐得有如幽魂厉鬼地啸叫哭泣。   那风绝非是普通的风。   “点子来了!”余瀚池大声高吼。   紧接在他的声音余韵中,那凄厉鸣鸣的声音也缠在那一根箭上划进众人的眸子里。   宛如闪电。   最先反应过来的理所当然是余瀚池。   他自马上跃起,月;费群;8".5"76,;6';3;4"42在空中介入到箭的前行轨迹上,大刀如荡起的飞雪般出鞘撩去,却没有俐落地将来袭之箭一刀两段。   ──碰!   箭撞上刀锋,震出的声音却又沉又实,如攻城槌撞在城门之上一样。那席卷四散的劲气,吹飞了沙尘和落叶,扫得人们的衣袖猎猎作响。   箭是普通的箭,但风却非普通的风。   那是灵气。   不足以称为磅礴,却足够沉实的灵气缠在了箭上,所以箭才能在那一击之下,只稍微偏转了射线,“噗!”地狠狠扎进了地面之中。   “是地境!”   双脚着地后,余瀚池回头大喊,脸上的神色阴沉得吓人。   是的,他又中计了。   “保护谢公子。”   “立盾!”   镖师们暴怒震惊地互相招呼着。   为了防止箭矢袭击而早已备好的五面大盾在这时派上用场。镙师中的三人立即下马,有点粗暴地将谢南风拉了下马后,用仅有的这几面盾牌围成盾阵,遮住了他的身影。   就在盾阵合拢的瞬间,无数箭矢自两旁林间抛射而出,如抖落的星辰急坠。钢铁的洪流,奏响持续不断的嗖嗖鸣声,彷佛死神的步伐声。   水云儿第一时间跃下马,拔足滑步后退远离盾阵,拔出横刀击开数根离群的箭矢。箭上带着的力道不大,摆明并非是刚才余瀚池所确定的地境武者射出的,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射出如此数量笼大的箭雨。   镖师们都快应迅速,退出了箭雨的范围,竟然无人中箭。但那些马匹则没有这种能力,纷纷中箭翻滚在地上悲鸣阵阵。   “宫妹妹,数量?”   水云儿简短地询问跟随自己退出箭矢所及范围的宫天晴。此刻女孩的一对长剑已然出鞘,击落的箭矢比水云儿还要多上一倍有多。   “四十。左右各二十。”   宫天晴对数字极其的敏锐,在短短一个转目的时间已经精准计算出箭矢的数量。   第二波箭矢袭来。   这一波箭雨的目标依然集中在盾阵之上,在一阵“咄咄咄咄──”的声音中,羽箭狠狠扎入简易的木盾中,但没有将之贯穿,敲响像是战鼓的沉闷响声却又密集更多。   箭矢的破空声、镖师们的吼叫声还有箭矢撞击兵器和盾牌的声音一瞬间充满了这本应幽静的林中小道,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   对方没有选择在林中小道其余路段动手,也没有选择在日出前动手,反而选择在众人快要通过最危险之地时动手──敌人盯准了己方最容易放松警诫心的此一刻。   最前头余瀚池手中大刀狂舞,片片刀光中削落一根又一根箭矢。   “盾阵冲出去!”他当机立断地作出指示,“我来开路!”   原本深陷地面的盾尖随即升起,露出里面人们的小许脚足,开始往出口极速冲去。   那短短的距离理应很快就能冲过。   但是,他们才动起来,箭雨却诡异地停竭。是箭不够了吗?水云儿觉得不是,而是有人代箭而来了。   有几秒,林中小道重归于平静。   小道两旁林中紧接着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数十名敌人自其中涌出了出来,那些穿着劲装的男人没有蒙面,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如在奔跑的狼群般冲来。   面对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那些镖师没有害怕,吼叫一声就上前迎敌。   鲜血奔溅而出。   镖师们果然训练有素,敌人却没有比乌合之众好上多少,双方一碰面,每名镖师的刀都染上了鲜血,竟然显得比对抗箭雨时显得更游刃有余。   其中以昨夜招待过的壮汉和瘦长汉子最为骁勇,仅是战意的比拼上镖师们领先一筹。   这种一时的优势在潜藏在林中敌人弓箭手展开有别于一开始的大范围火力覆盖抛射的精准点射后如泡影般消逝,很快就有一名镖师不慎中了暗箭,被敌人一刀重创,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原本就数量就小的镖师一减员,每个人承受的压力就要大上一分。   拥有最强的战力余瀚池在斩杀五、六名敌人后,再度被那名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地境武者用箭牵制住,根本无法发挥凭一人之力扭转战局的作用。   “宫妹妹,你左我右。”   水云儿见情势不妙立即和宫天晴加入战斗。   比起朝廷军队来说,这些埋伏者的实力逊色太多了,水云儿和宫天晴两名娇滴滴的女性几乎成为了扑进羊群中的猛虎。   即使敌人发现她们战力高强,而派出更多战力来针对她们,两人却以一敌人仍然不落下风,每刀每剑起落间都有人发出悲鸣失去战斗力。   在她们加入后,镖师一方很快就将来袭之势给压制住了。   他们逐渐控制住盾阵四周的阵地,并在因为突然受袭而各自为战的情况下渐渐组织起来,形成有序的阵形抗敌来袭敌人。   对方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水姐姐,小心!”宫天晴突然惊呼一声。   水云儿回身看去,那根缠住带着雷霆之势的劲箭就已逼近眼前。   察觉到这是地境武者的箭,水云儿立即侧头躲开,箭矢掠过她的脸颊,尽管两者没有触碰到,但箭上所缠的螺旋型灵气依然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刨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红印。   几缕白发随风飞散。   是打算逐个点杀吗?水云儿一下子就明白对方为何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这位不知藏在何处的地境武者手上的一张弓奈何不了余瀚池,但对付其他人却绰绰有余,只要首先排除其他人,凭借人数的优势和他自己的实力,余瀚池也不得不饮恨于此。   而余瀚池一死,谢南风成了任人宰割的兔子。   “水姑娘,你无事吗?”   因为对方不再针对自己而再度自由行动的余瀚池夺去几名敌人的性命后,来到水云儿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宫妹妹,右面!”   水云儿正想回答对方的关心,不经意地捕捉到那一抹划开视野的寒光瞬息不停往宫天晴奔去,立刻出声提醒。 22、谢南风(5)   宫天晴的反应很快,但是箭更快一些。   来不及躲开的她交错一对长剑抵挡,箭尖恰好撞在两剑交错的位置上,却有如重槌般将娇小的女孩击飞出去,摔落到足足五米远的地上,狼狈滚了好几圈,泥土染了她的一身。   ──地境的箭并非是区区人境的宫天晴可以挡下的。   第二支箭紧接向宫天晴射去,她却没能及时起身。琦   “宫妹妹!(   水云儿失声惊叫,在奔出驰援的同时,娇躯上浮现有如刺青水蓝色的纹样,翻手就是数根冰箭射出,成功在空中截击第二支来袭之箭。二   第三支箭被宫天晴在地上侧滚躲开。)   第四支箭则被及时赶到的水云儿所连续升起的三层水壁给挡下。伞   横手挡在宫天晴身前的水云儿被一圈水流圈住,结界术式“苍水之帘”已然发动。O   “水姐姐,三秒后那个人会去到我们的正东面。”私   抖着发麻的双手宫天晴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来,用不同往常满溢自信的语气如此断定。久   水云儿点头示意明白,默默计算了三秒后猛然挥袖,盘旋在她身边的水流立即急速旋动,往正东面甩射出十多道水矢。七   宫天晴的预测精准无比。彡   远处炸起迎战水矢的气息,那名每射箭便屏息隐去的地境武早终于被较长的捕捉到所在,余瀚池二话不说便往气息传来之处蹬地冲出,打算擒贼先擒王。私   他最先迎上的是,那一抹如梭如电的银影。   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之中如疾风穿林,下一刻就到了余瀚池的面前,破空的声音也不像以往尖细,反而沉重得有如雷鸣咆哮。   箭不快。   缠在上面的灵气直接绞碎了数尺范围里的落叶,卷缠着叶屑沙尘如狂龙般朝余瀚池咬去。   在水云儿的认知里,北冥有鱼的箭法变化万千,而仍未现身的这位不知名武者的箭却极为单一,仅是霸道沉重,每箭都有千钧之力。   “青花帮帮主!”   余瀚池终于认出敌人是谁,脸上带着没有料想到那个人会在一开始就亲自出马的诧异,在空中横刀斩出。   那道被曳出的刀光强横无比,一现便是风雷大作。   而当同样霸道事物互相交击后,散荡而出的灵气冲击卷起无数落叶沙石,余瀚池在空中飞退了好一段距离,甚至在着地后也拖出好长的一段痕迹才得以稳住。   至于,那强袭而来的利箭则被震成碎片,带着强劲的力道往四方八面散射而出。   这些大小不一的锋利碎片也成了致命的凶器,水云儿筑起一人高却长约数米的水墙加以抵挡,将最靠近自己的几位镖师也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剩下的镖师则没有如此幸运。   他们或多或少都被碎片给击伤,最倒霉的一名左眼中招,悲鸣着宣告自己从此失去了一半光明。   “可恶!”   余瀚池大喝一声,挥刀迎击青花帮帮主后继射来的几根箭矢,再度陷入分身乏术之境。   “宫妹妹,你能把对方的弓手都解决掉吗?”   水云儿一边驱动着苍水之帘抵挡敌人箭矢的攻击,一边询问身旁已经从刚才硬挡地境一击里缓和气来的宫天晴。   “我知道了。”   宫天晴没有回答可不可以,直接就答应下来。   “我会尽力的。”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纵身跃起,乱舞着一对长剑抵挡追逐而来的箭矢,落到一旁的林中消失了身影。余瀚池察觉到天璇宫两人的意思,吩咐昨天招呼过水云儿和宫天晴的壮汉和瘦长汉子予以协助。   或许是有些急了,那名地境武者的箭越来越密集。   不过,从它们与余瀚池手上那口大刀交击的威势看来,箭的力道没有减轻。   ──箭不是密了,而是飞行的距离短了。   箭越来越密,飘泼大雨般朝把手中钢刀舞成旋风的余瀚池倾泄,被击开的箭矢落了满地,顷刻间竟有数十枝之多。   尽管陷于苦战之中,双方的人马仍然不禁因为两人交锋的景象而屏住呼吸。   枝叶摩擦的窸窣声接着响起,并且追逐着箭矢不断逼近、不断逼近,最后那一道人影也在树上枝叶间水平跃出,旋身之际又甩射出好几根箭,瞬间捕捉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箭从天而降。   而那口钢刀则带着一往无回的决心刀锋急转,一刀接一刀地强横斩出,交织成刀网在一连串金戈之声斩落来袭之箭,然后那一道磅礴的刀光便在箭矢散落间毫无预兆地像逆流的瀑布般荡起,直斩向仍浮在空中的弓手。   那名弓手在空中无处借力,似乎避无可避。   眼看他就要被凌厉的刀光斩为两截,却陡然间往后射出一箭,反作用力推离刀光的斩轨,着落在余瀚池五米远处。   一张复合长弓配以五个斜并在背上的箭囊,那大量的箭矢的来源已昭然若揭。   这名地境武者弓法凌厉,穿着却非便于行动的劲装,而是典形书生所穿的长衫,不过衣服的颜色相当罕见,是近乎周围树干的棕色──那应该是一种保护色。   男人面容朗俊,身体看起来瘦弱无比,约莫三十有多,是个颇具书生气质的中年男人,很难想象如此霸道的箭竟然会是出自他的手中。   不过,他眼神相当锐利阴狠,鹰似的,也算是和他手上的弓相配。   见他堂堂登场,敌人率先停住了交锋后退一段距离,而镖师们也没有贸然追击扩大阵地──他们本来就人少。   “张碧落。”   余瀚池望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看着他空了的四个箭囊,抬起了手中的钢刀遥指对方。   “青花帮帮主竟然会亲自出马,看来我押的‘镖’也算是价值连城了。”   名为张碧落的男人扫了所场的镖师们一眼,视线停留在水云儿和宫天晴身上最久,然后悠然从袖子里掏出绸帕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少许汗水。   “你的‘镖’价值多少张某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志在必得了。”   “哈哈,志在必得?”余瀚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般大笑出声,“那你为什么要现身于我眼前?你最擅长偷鸡摸狗,藏在无法见光的地方才是上上之选啊!”   拥有同样疑问的还有水云儿──不,肯定不仅是她,只有稍微有些概念的人会生产这样子的疑问才是。   ?   略一沉默,张碧落才淡声回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远处我奈何不了你。”   “哦?你的意思是到了近处,你就奈何得了我吗?”   余瀚池失笑摇头,发出冷嘲热讽。   将弓挂在肩上,张碧落用绸帕拭抹手掌上的灰尘,看都不看余瀚池一眼。   “猎人身上可不是只有一张弓能堪大用的。你或许是老虎,但是猎人有一万种方法对付老虎,遑论你只是只小老虎。”   闻言,水云儿脑海里冒出三个字:激将法。   “好,好,好!”   一字一顿的余瀚池吹胡子瞪眼,看似愤怒不已,但没有真正行动起来,应该只是在蕴酿战意吧。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能耐治得住我这只小老虎了!”   余瀚池暴喝一声,蹬地冲出。地面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而下陷龟裂,他也因此获得爆发性的速度,气势威猛得有如虎飞扑。   五米完全是转瞬即逝的距离。   余瀚池注睛于对方的弓上,而水云儿却莫名地在意那最后一个箭囊──那个状似箭囊的东西。它比其他箭囊都要大上两倍有多,但里面放的不一定是箭,它可以是其他东西。   果不其然,张碧落摸上了最后一个箭囊,却直接将之解下拿在手里。   时至现在,水云儿才看见那个箭囊有个缺手,足以容纳一个人的手掌进入。所以当目睹张碧落将那个貌似箭囊的东西套进右手,指向余瀚池,她并不惊讶。   她惊讶的,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落雷了。   在震耳欲袭的声晌中,有火光迸发,夺目地闪耀。箭囊支离破碎地炸裂开来,皮革碎片乘着狂风、膨胀的硝烟四散,其中有数道火舌螺旋喷射而出,有如狂龙吐息咬向余瀚池。   “是火器!”水云儿大声惊呼。   少女的呼声在那弹丸命中目标所造成的惊天巨响面前太过渺小。   弹丸命中目标,地上的尘土猛然冲天然后奔散,炸开来的碎片堪比利箭,镖师们顾不得余瀚池的生死纷纷躲避,水云儿也再度升起水之障屏加以抵挡。   仍能活动的马匹受惊,狂乱地骚动,再也顾不得主人的安危逃离了现场。   乘着爆风席卷的白烟中,有一道身影被抛飞出来。   他划着漂亮的抛物线飞撞上插满羽箭的盾阵,固若金汤的盾阵承受不住冲击的力道迅速崩溃倒塌,首当其冲的一面盾牌更是四分五裂,化为一堆木屑。   水云儿才得以看清倒在盾牌碎片间的人物正是余瀚池。   他浑身是血、灰头土脸的,手中那柄钢刀断成两截,另外半截十有八九已在爆炸中被震碎。在被直击的前一刻,余瀚池将全身灵气灌注在自己的刀上,插进地面急停的同时,硬是将地面掀起一块,挡下了火器的直击,侥幸地存活下来。   对于镖师们来说,地境的余瀚池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而眼外他受到重创,尽管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但手中兵器已不堪大用,面色也苍白得吓人,显然已经不能再战。   老者猛地吐出一口血,单膝跪在地上。   “卑鄙小人,竟然动用火器……咳咳咳!”他捂住起伏不定的胸脯。   “余老前辈!”   在盾牌崩溃瞬间被撞倒在地的谢南风爬了起来,替余瀚池伸手拦下那些咳出来的血,另一只手则替他顺气。   原本架建维持盾牌的三名镖师紧密地护在两人四周,其他和敌人对峙着的镖师也开始往那边退去,想要集结力量作再后一博。   敌方所有人几乎都望向了的张碧落,等待他下一步的指令,但是那个男人却像察觉不到他们的视线般,正在慢悠悠地为右手上的火器装弹。   一粒又一粒。   他彷佛不是来战斗的,只是在清点货物数目一样。   那墨色的火器叫水云儿眉毛紧蹙。是谁制造的火器?水云儿脑海里有这个疑问浮现。   “张碧落……要宰要杀你给个痛快。”   余瀚池凌乱的气息稍微平伏下来,便狠狠地开声说道:   “你这是瞧不起咱们吗?你要杀谢公子,就只能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我对你们的命没多少兴趣。”   张碧落装入最后一粒弹丸──第五粒弹丸,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盯着余瀚池瞧。   “我有兴趣的只是谢南风而已。”   他瞄了谢南风一眼,然后又转向落了单的水云儿和宫天晴,相当客气地说道:   “我也无意与天璇宫为敌,但是那天弟弟被处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谢南风的命我要定了。”   水云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务   她以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决定。她和宫天晴对望一眼后走到了镖师们的最前面,彷佛是想用血肉之躯为他们挡下一切腥风血雨般。伊   “承诺便是承诺呐……”水云儿这时才叹着声开口,“张帮主,小女子不管你们之间有何瓜葛,但在小女子师门接下这项任务,并派我执行时,小女子就必须不惜一切保得谢公子周全。”(   谢南风望向水云儿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本就锐利的目光更显锐利。七   “就算是死?”)   “嗯……或许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吧。”吧   暧昧的回答。拔   回答前,水云儿认真地歪头想了想,之后不合时宜地浅笑起来,压根没有将张碧落手中威力强大的火器看在眼里。淋   即使那火器能够将己方一网打尽,她依然在浅浅地笑着。棋   “你是有退让之意?”琉   张碧落皱眉沉思半晌后只得出这个答案。⑴   “当然不是哦。”水云儿这次更是笑出声来,“我没有退让的意思,更没有死在这里的想法。”   “世间岂有两全之法?”张碧落嗤之以鼻。   水云儿的境界只有区区人境,但实力比一般人境都要强,但是对上手持火器的张碧落也绝无胜算。   “水姑娘、余老前辈,事已至此无谓与谢某赔葬,一路上感谢了。”   或许是见局势已定,谢南风不想牵连护卫自己至今的人们,毅然撑着多处擦伤的身子站起身来,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昂首走上前去,想必是打算凛然赴死了。   “谢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呢?”   余瀚池并不贪心怕死,护卫在则的镖师们也一脸坚毅的模样,但谢南风的坚决却不下于他们。   最终,是水云儿横手拦住了他的。 23、谢南风(6)   “水姑娘?”   谢南风不解地侧顾着自己身旁的少女。   林中,有沙尘、有硝烟、有落叶,少女的那一袭随风飞舞的白发纯粹无垢,一对眸子也澄蓝如苍穹。这样子的一对眸子倒映出谢南风此刻的面容,连那落魄但绝不屈服的表情也丝毫不差地给勾勒出来。   “谢公子,你的命不仅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忘记了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了吗?”   谢南风一愣,下一秒钟皱起眉来。   “既然如此,那你今天应该想方法活下去才是。”   张碧落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交谈,没有插嘴,没有任何动作。他想必是觉得无论他们再多说什么,也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吧。   “我答应了小师父要好好练习‘法术’的呢。”   略一沉默后,水云儿说出莫名其妙之语。   “那是什么?”谢南风问。   “还用说吗?”水云儿掩嘴浅笑,“我当然要好好活下去哟。”   接着,她才将视线迎向望张碧落,面色平静而自信地笑着说:   “张帮主,世间可能没有两全之法,但是你无论如何都杀不了我呐。”   张碧落“哼”地哂笑。   “你难道打算用你的水墙来挡我的‘雷虎炮’?”   “我就站在这里,张帮主想要知道是与不是,不妨试试。”   水云儿笑容依旧,字里行间却颇有挑衅之感。   “既然你要寻死,张某也不介意送你一个顺水人情。”   张碧落对自己手中的火器相当自信。   少女的法术或许玄妙,但是境界放在这里,根本没可能挡住贯有自己灵气的火器全力一击──他的表情诉说着这一番想法。   他认为对方只是故弄玄虚,好让自己投鼠忌器罢了。   “谢南风,就用你的命来给我弟弟填命吧!”   张碧落情绪首度有了很大的起伏。   他用吼的方式吐出这句话,再度抬起套住半臂的墨色金属火器,眼神渐渐染上狂色。   “水姑娘,让──!”   余瀚池见情势不妙,想要挺身而出,但才迈出一步,身体就在一阵晃动中倒下。   又是一阵撼动耳膜的巨响。   水云儿的眸子清晰地映出那火舌喷吐而出的火光──那强大而夺目的闪耀几乎要盲了她的双目。   那五颗弹丸组成火焰螺旋速度很夸张。   前一刻看见了火舌的喷吐,下一刻火芒就填满了视野。   然后,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   比火器的光芒更为夺目和强烈千万倍的苍蓝色光辉突然在少女身前乍现,急速膨胀成圆罩形,那火焰的螺旋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轰击在半透明的苍蓝色障壁上,在一阵轰炸巨响后掀起了火焰和硝烟沿着屏障漫开。   炮火直击下,屏障纹风不动,夺命的火焰也在转眼的时间里被驱散。   “什么?!”   在苍蓝色的半透明屏障后面水云儿与一众镖师全部安然无事。   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得雷声大雨点小的下场,张碧落目瞪口呆,脸上挂着“什么可能?”的表情,诧异到了极点。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几乎都对于威力强大的兵器竟然奈何不了一位只有区区人境境界的少女感到难以置信,只有宫天晴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碧落注意到女孩的怀里有着不知明的发光之物。   那是像符纸一样的东西,而发光之物正是刻在上面的复杂纹路。   “……这不是你的法术?”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般扭眉问道。   “我在你面前或许不足道矣,但你在宗师面前呢?”   水云儿淡淡地回答,不失自豪和骄傲。   她口中的宗师自然并非是指她自己,张碧落不作任何思考就明白到那位宗师所指的是何人。   ──“阴阳鲤”雪麒麟。   在事先得知道水云儿就是那位新宗师的徒弟时,张碧落也犹豫过该不该动手,但是只要一旦想到谢南风,他弟弟被秋后处斩的光景──脑袋像是垃圾般抛起,鲜血不要命地溅了一地的光景就在眼前浮现,他无法抑止夺去谢南风性命的心。   他以为那位宗师远在万里,哪怕他徒弟此刻陷在险境也无法作出支援。   但,他似乎猜错了。   她甚至没有现身,仅仅只是一张巴掌大的灵符就挡住了他的脚步、他的决心、他的一切。是的,在绝对的境界差面前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甘心,他沉默,不过男人──张碧落没有退去。   “水姐姐,这没、没问题吗?”   宫天晴半藏身在水云儿后方,不让张碧落窥见自己脸上的担忧。   相较于松了口气的镖师们和谢南风,她知道得更多。护界符生成的结界是非常有限的,它虽然能够抵挡强力的攻击,但本身维持结界,封存在灵符里的力量并不多。   一张小小的灵符能够封入多少灵气呢?   也就是说,这个挡住张碧落强大火器攻击的障壁结界并不能维持多久,很快就会因为耗尽其中的灵气而自焚至灰。   “宫妹妹,你身上也有一张‘护界符’吧?”   有的,宫天晴习惯性先回答问题,之后才是自己的想法:   “可是也只有一张而已……坚持不了多久的。”她指出。   “没关系,小师父已经知道了。”   护界符破碎时,也会向雪麒麟传达信号。雪麒麟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洛阳城内,只要稍微拖延一下时间,对方片刻就可以赶到。   尽管水云儿并不想麻烦到自己的师父,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真的……能赶到吗?”宫天晴有些自信不足。   彼端的张碧落暂时还没有动作,算是正中水云儿的下怀。   这时绝不可以没有任何表现,否则很容易会被人看穿自己只是在虚张声势。如此思忖着的水云儿便再度开口说:   “张帮主,你还要再作尝试吗?”   水云儿用平常略带开玩笑味道的口吻笑了起来。环罩着她的结界纹风不动,流淌着如水的光辉。   “要再试试‘阴阳鲤’所设下的结界的硬度吗?”   她尽可能地显得强势,表现自己的游刃有余,但这个如意算盘没有打响。*张碧落沉默地再次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弹丸装填进手上的火器里。   他没有回答水云儿的问题。   是水云儿太嫩了吗?是看穿了水云儿的意思了吗?大概都不是。那纯粹是张碧落太执着罢了。   “张帮主,冤冤相当何时了呐?”水云儿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何时了?”张碧落装入第四颗弹丸,面露嘲笑,“自然是永不了。”   他装进第五粒弹丸,无言地抬头望向水云儿。   “换成是你,你能不了了之吗?”   不可以。   所以,水云儿无言以对。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也不会认识雪麒麟了,也不会成为水云儿了。   张碧落手中的火器再次倾吐火焰。   “护界符”的结界二度受到直击,水云儿的身子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连爆炸产生的火焰也被强力的结界结驱散一空,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张碧落又掏出弹丸开始装弹,准备第三次攻击。   他没有选择等待守侯,而是连续攻击。水云儿不知道他备有的弹丸会不会在护界符失效前打光,但就算打光了,在余瀚池无法依靠的现在,张碧落还有一张弓──一张足以击杀己方所有人的弓。   小师父、齐姐姐,请快点。I   水云儿只能在心里祈求,希望远在彼方的两人能够加以响应。我果然还是无法独当一面啊……她同时感到悔恨和沮丧。⒉   林中小道里,敌我双方形成奇怪的对峙,张碧落在慢慢地装弹,而谢南风一方却待在结界里动弹不得。澪   两次火器攻击所掀起的弥漫沙尘仍未落下。伞   日轮已经随时间流转自东方密林之后稍露轮廓。⑵   待日轮之辉直接洒落这里林中小道上,映照了人们的半张脸庞,映亮了张碧落手上黯淡无光的火器时,有一抹暮色掺杂其中。澪   “嗯?”漆   刚抬起火器准备发射的张碧落不解地望向那抹着色之源。私   黄昏?不对……是小师父?岜   水云儿微微转头,这才终于看见自天际后端往这边急堕而来的诡红事物。流星?──不,不对。   背景是柔和而晴朗的苍穹,天空一角有比日轮更为夺目的赤焰在熊熊燃烧,彷佛一轮斜阳在往坠落   那是一团火焰,红得吓人的火焰。   真红的赤焰。   “往这边来了!”   余瀚池惊愕地望向那团来势汹汹的赤焰,招呼着众人原地伏下躲避。他忘了自己仍在护界符的保护之下,因为那团落焰比他见过的火焰都要深红。   那将会燃尽一切,他有这种预感。   张碧落好像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命令着自己的手下后退,原本正对峙的敌我之间随即空出很大一片空间。   数秒后,火焰就落在那里。   最先是灼人的热气狂暴席卷,接着有如红莲花瓣般的火屑乱散肆虐,水云儿不禁以袖遮脸,待发现那些一切来袭之物都被结界拒之门外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多此一举。   大地烧燃起来,白烟弥漫侵蚀。   有敌方的人们沾上了火焰,在地上翻滚哀嚎,试图缠附在衣服上的夺目之焰,甚至有些人直接被爆风给整个掀飞出去,周遭的树木更是被火舌吞噬。   “火炮……不对……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一片狼籍,张碧落瞥向自己右手上的火器,一度以为眼前的景象是它──从那个人手中买来的兵器──所引发的。   下一瞬间,事态再度激变。   毫无预兆地,彼端火焰中心处,大量火焰收缩凝聚成一道弧光斩出,凶残而狂暴地斩向张碧落。   “什么?”   张碧落连忙往后边跃去,但仍慢了一步,手中的火器被一刀两段掉落在地,断面兀自透着红光、冒出烟丝,而他的手则侥幸地逃过一劫。   火焰落下的中心有纸屑在纷飞。   水云儿认出那是灵符的残骇,顿时便知道那道火焰的来历。她一开始就该猜到了。除了自己那位小师父──雪麒麟──外,还有谁能散发出如此光辉?   不过,这火焰比雪麒麟过往的火焰都更要鲜红、更要霸道,彷佛能够燃尽一切。   水云儿疑惑地凝视往火焰的中心一看──   红莲在绽放。   赤红烈焰一瓣接着一瓣,宛如一朵复瓣红莲半包裹着那抹鲜红的身影。焰瓣间,隐约可见少女持剑而立的华美身姿,那一袭在空中撩乱的绸黑长发抖落着无数火屑,就像在熊熊燃烧着一般。   她的那对眸子也像是有火焰在其中流转着一样。   齐姐姐喜欢这种登场方式吗?这是水云儿的唯一想法。她不禁失笑,那是带着安心的笑容。   “是人!”   “真的耶!”   “不是恶鬼?”   在场其他人也慢了半拍地注意到火焰中屹立的少女,纷纷惊呼出声,无论敌我都被眼前这副光景吓倒,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了。己方的镖师们甚至退出了护界符的守护范围也不自知。   这样子的景色对他们来说史无前例,确实也过于超乎想象了一些。   唯有宫天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在原地瘫坐下来。   “宫姑娘,你还好吗?”   谢南风竟然还有上前关照宫天晴的闲心,不过回应他的只有低声的喃喃自语。   “是师父姐姐……”   她的声音传到了谢南风耳中,后者顿时就是一呆。   “是齐宫主?!”   数秒后,谢南风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望向身缠火焰的少女。缠在她身边的火焰已经消散了一大半,那惊天的容貌终于清晰地暴力地印入众人的眼里。   人们听见他的那声惊呼,都如出一辙地呆住,凝望着那像是浴火而生的少女无法言语。   “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彷佛永远,其实只是须臾,张碧落开声询问了至今还没有言语的少女。   谢南风一方的人马全部将视线投注在水云儿和宫天晴身上,怀着和张碧落一样的疑问,希望获得解答。   两人没有回答问题。   彼端火焰中,齐绮琪像是见晕般摇了摇头,柔顺的长发又甩抖出无数火焰纷飞。她嘴唇微动,像是还在嘀咕着什么,自水云儿的角度看去无法精准地用唇语解读出来。   不过紧接那之后,少女便端正了姿势。   她举起手中缠着火焰,刻有复杂术的长剑“天离”遥指张碧落。   “大胆狂徒,竟敢染指天璇宫所护之人?”   少女伫立在火屑纷飞间,一对鸽卵大的红宝石耳坠轻晃,微微蹙起了眉,俏丽的侧脸在火光映射下显得高贵凛然。 24、谢南风(7)   那对鲜红的眸子倒映中,张碧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也只有一步。   “我道是谁来了,竟然如此威势吓人,原来是齐宫主尊驾。”   张碧落深吸一口气后说,语气意外地平稳。他可能是觉得齐绮琪也只是地境罢了,自己还没有完全落败吧。   “堂堂青花帮帮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旁若无人地聚众行凶?这成何体统!”   鲜红的眸子用鲜红灼人的目光环扫张碧落的手下,凡是与那目光相触之人都被压得连连后退,眸子里的红色实在是鲜艳得过于夺目。   不是绝对的力量差,而是少女本身散发着一种能够焚毁一切的压倒性气息。那可能是因为她缠在身上的火焰之故,也可能不是,他们都不太能够肯定,只是本能地在害怕着。   “你们慌什么呢?对方不过是多了一个地境,只要张某还在,他们就讨不了好。”   张碧落鞭策着自己的手下止住脚步。   看见他们仍是一脸惊恐之色,显然是被齐绮琪登场的大阵仗吓得不轻,他就忍不住敲嘴,暗骂一声“饭桶!”了。他重拾自己一度抛弃的短弓,打算再战下去。   “张帮主,你以为凭着手中兵器之凶,就可以置我于无物了吗?”   齐绮琪将眉头皱得更紧一些,眸子的红色彷佛流转了起来,缠在长剑上的火焰变得更为凶悍。   “只要我──齐绮琪站在这里,你们谁都不准碰我身后之人一根毛发。”   声音有如敲响的钟情,齐绮琪如此宣称。   张碧落的手下闻言又再后退一步,他们都不想被那火焰缠上。死并不可怕,但有些死法实在叫人敬而远之。   比方说,被火焰烧得尸骨无存。   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张碧落的面颊开始出现些许抽搐。   他知道如果再战下去,自己很可能就要孤军对战。对于那些曾经发誓过不惜性命捍卫自己和帮派的帮众而言,不知道身在何处仍未现身的雪麒麟远没有眼前少女的火焰更值得动摇。   人们往往只着眼于可视之处。   “撤!”   于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一个字的。   无论是敌我一方,见到张碧落终于有所退让,都像是听见世间最动人的语句般如释重负。   “张帮主能够悬崖勒马真是太好了。”   齐绮琪稍微缓和了脸上的敌视,右手皓白手掌所紧握的长剑也轻巧地垂下。   “齐宫主,过奖了。”   张碧落冷冷地瞥了谢南风一眼,他身后的手下们正在有序地撤退。   “希望齐宫主可以无时无刻守候在谢公子身旁吧。”   重重地抛下这句听似是好意实则是在威胁的话,张碧落在齐绮琪忧虑和不悦交织而成的目光下挥袖转身离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齐绮琪长吁了口气,美好的唇间泄出水云儿曾经问过的一句话。张碧落当时的回答是──永不了。   “齐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哟。”   眼见齐绮琪心情沉重,水云儿解除了身上的护界符,说着调皮的话迎了上去。   齐绮琪瞥了虽然狼狈,但没有大碍的谢南风一眼,压着声音微嗔地责怪水云儿说:   “糟透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吗?”   才说完,她身体突然一阵摇晃,水云儿及时扶住了她。   “齐姐姐,你怎么了吗?”水云儿诧异地打量着齐绮琪。   “我没事……”   齐绮琪摆手示意自己可以,按压着太阳穴站稳了身体。水云儿见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才松开了扶住她的手。   “只是有点晕……都怪麒麟……”   “小师父?”   “你可别笑话我……是她送我过来的,但是方法也实在是太……太……”   齐绮琪说到一半忽然红了脸颊欲言又止起来。   “太?”水云儿不解地歪起脑袋,“小师父是怎么送你过来的?”②   “她那个混蛋用一堆灵符将我把成球似的,然后……然后……”零   像起了什么可恨的事般,齐绮琪直磨银牙。拔   “一脚把我踢过来的!”物   水云儿先是一呆,不自觉地去想象那个场景,然后很不再道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窃笑声。林   “我不是说不准笑话我的吗!”I   齐绮琪有点羞愧成怒了。她注意到谢南风已经在宫天晴的陪伴下正往这边走近,又在一阵手忙目乱里敛去那女儿家的姿态,堪称变脸般重拾端庄和凛然的神色。X   水云儿又窃笑了几声。衫   “师父姐姐,我……”流   来到齐绮琪面前的宫天晴绂着手指,不安地欲言又止。揪   她似乎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给齐绮琪添麻烦了。   齐绮琪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宫天晴一眼,察觉到她没有什么大碍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好啦好啦,没事就好了。”她展露不失威严的微笑。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肯定早就紧张不得了,围着宫天晴团团转了。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懂得自我克制得,维护身为宫主的仪态。   “齐姐姐,小师父呢?”   水云儿没看见自己挂念之人的身影,所以有了这个问题。   “她啊?”一提到那个女孩,齐绮琪就有点来气,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她说自己要上班了!没什么必要就不现身了!”   “这样啊……”   她们也算是一对冤家了呐……水云儿想着,有点羡慕。   “齐宫主,幸好你来得及时……”   带着劫后余生的神色站定在齐绮琪面前,谢南风拱拳致谢。他身后不远处的余瀚池也遥遥向这边拱拳道谢。老者伤势不重,但暂时还是无法自由动的样子。   齐绮琪客气地先后回礼,对谢南风说这是应该的。   “水姑娘曾说过洛阳城里有长辈策应,那位长辈原来是齐宫主啊……”   谢南风带着些许责备之意瞥向水云儿一眼,意思很明显: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谢公子,切勿怪责水妹妹,是我让她没必要的话就不用说的。”   齐绮琪歉意一笑,右边的单边浅浅酒窝可爱极了。   她笑起来真的如夏花盛放,谢南风微微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意识到自己在少女面前失态后,他尴尬且有礼地轻说抱歉。   “不过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也感觉受之有愧,没想到竟然要劳烦齐宫主尊驾……”   接下来,就是一阵客套话寒暄。   众所周知,齐绮琪并不喜欢这种交流,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得不搭上几句。水云儿认为谢南风其实也是一样的态度,只是两人都不明白对方的想法,不得不走一趟程序罢了。   换在平时水云儿可能在静静站在这里旁观两人尴尬的交流,并暗自偷笑以此作乐吧,但这时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我先失陪一下。”   齐绮琪轻嗯一声应答。   得到允许的水云儿朝谢南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她走到张碧落遗下的火器残骸旁边,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她在意至今的火器。   火器通体黯淡无光,呈深黑色,辨别不出是什么金属制成的——她本来就不熟悉这方面的知识。   她抱起火器的尾段,从手臂套进去的开口位置窥探其中,能看见里面塞有一些垫物以及类似机弩板机的结构。   由于这个火器被齐绮琪强而有力的攻击一刀两段,其中的结构几乎尽露于眼前,水云儿不是很懂这些结构的关系和功能,觉得十分复杂。   这并非是华朝现今任何军工厂有能力制造出来的。   其中的难点在于具备如此威力,却只有这种大小。究竟张碧落是从哪里入手这种火器的呢?水云儿想又想,也只有想到那个男人了。   “……可能是墨家的火器。”   她这句话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对已经结束与谢南风之间的寒暄,来到身后的齐绮琪说。   原本正打算询问水云儿在做什么的齐绮琪闻言愣住。   “墨家……火器?”   水云儿回望过去,只见齐绮琪已经皱起了眉头。她身后谢南风正与镖师们执拾散落了一地的行装,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   “我还以为是什么奇门兵器……”   齐绮琪也学着水云儿的模样挽裙蹲下身子,检查着这件样式独特的火器。   她当时并没有多留意,仅仅是本能地觉得眼下这黑漆漆的东西具有威胁就挥剑除去罢了,而现在事情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的确很像是机关术的产物。”她说,眉头越皱越紧。   “齐姐姐,你认为这次墨家有参与其中吗?”   水云儿直切问题的核心。   机关术不可怕,但是机关术制作的火器出现在张碧落手中背后所意味着的某种可能性,她认为必须慎重对待。   “不,我不认为墨家会参合到这件事的里面。”   稍微思索了片刻,齐绮琪最后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墨家没有动机,而谢南风只是个先朝廷命官的遗子,势力是有,但是没有多少。我想这个火器更多是某种交易的证明,会卷入这件事情里也只是巧合吧。”   水云儿点了点头,齐绮琪的想法和她大概一致。   她也不认为墨未央真的会想取谢南风性命,更倾向于张碧落只是从某种途径入手这件疑似墨家制作的火器。   不过——   “谨慎起见,还是调查一下好吶……”   困扰地叹了口气,水云儿起身如此提议,齐绮琪沉思了几秒,同意了她的建议。   “确实是该调查一下,只是……唉,总觉得墨家事事跟我们过不去似的。”   齐绮琪拿起放在地上已然入鞘的长剑,一边撑着膝盖起身一边大吐苦水。   水云儿明白地苦笑了一下。   “我想,可能是小师父的魅力太高了一些吶。”   “什么魅力啦……”齐绮琪不堪其扰般微噘嘴巴。   水云儿却诡异地微垂脑袋,上半张脸因为角度的关系而蒙上一层阴霾。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又有些像是过于注目于某样事物上而显得失神的感觉。   “如果小师父没有魅力的话,齐姐姐为什么又要偷偷摸摸去见她呢?”   顿了顿,水云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偷腥猫”三个字,齐绮琪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迟疑着去窥探着水云竹的表情时,却发现她的嘴唇正无声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水、水妹妹?”   好吓人!齐绮琪缩了缩肩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试着叫唤了对方一声。对方好像被吓醒的人般猛地抖了一下,就这样恢复了正常,像是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偶尔会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齐绮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仍然觉得特别地可怕。   “啊……对不起,我失神了吶。”   水云儿歉意地笑了笑,像是没有自觉到自己刚才的言行有多让人毛骨悚然。   齐绮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连忙摆手说没事,扭头看向宫天晴,假装有话要跟她说,看见她动也不动,傻傻呆呆地望着一旁的林子。   “晴儿?”   她怎么了吗?齐绮琪一头雾水地喊了她一声,还在她眼前晃了晃自己雪白的手掌。   宫天晴缓缓抬起的眸子一片火红。那是火焰的色彩。她抖着嗓子,指向林子方向的纤纤玉指也同样地抖动。   “火、火……”   齐绮琪和水云儿凝眉对望了一眼,接着望向宫天晴所指的方向。   原来林子的一处已经被熊熊烈火所包围了。是什么时间烧起来的?水云儿大感诧异,目光不自觉瞄向齐绮琪。   “糟糕了,怎么就烧起来了啦?这可是件大麻烦呀!”   齐绮琪既慌张又心虚地说着,踢了地上其中半截火器一脚。   这火不是它引起的吧?水云儿想着想着就苦笑出来,结果却又听见齐绮琪委屈地呢喃说:   “都怪麒麟啦!”   水云儿又想,这跟小师父也没有多大关系吧?   她却不知道藏身在一旁观察着情况的雪麒麟与此同时打了个大大喷嚏,还揉着鼻头在闷着声音说:   “都怪昨天小七让我睡地板啦!”   无论如何,如果这片森林烧起来,她们三人和谢南风也是责无旁贷,于是才死里逃生的他们只好又投身于扑灭祝融之灾的行动之中。   只能说,祸不单行了。 25、她,缠绕花的香气(1)   在水云儿的帮助下,谢南风一行人终于免了森林一场灾难。   待确认火势已然扑灭后,他们几乎都要累瘫在地上了,不过他们都身负重任,也顾不上休息的问题,只是稍微仓促地休息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就起程前往洛阳城了。   由于马匹损失惨重,又有人受伤,他们花了预计的一倍的时间才抵达洛阳城。   “谢兄,唐某真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他们才刚想排队接受进城盘查,一名翩翩公子就带着两名护卫迎了过来。这个青年和谢南风年纪相当,衣着光鲜,与灰头土脸的一行人形成明显的对比。   在与谢南风打着招呼的同时,那名青年还与齐绮琪等人见了礼。   “是现知府之子唐艺。”   笑着回了个礼后,肩并肩走在谢南风身边应酬着他的齐绮琪落后至水云儿旁边,侧头在她耳边抱怨着说:   “真是够了,他跑来干嘛?不会是来嘲弄谢公子的吧?”   齐绮琪的态度像是为谢南风抱打不平,实际上只是看不起那种落井下石的行为。她知道唐艺曾经对谢南风的求助袖手旁观,所以断定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我想唐公子应该不会无聊至此吶……”   水云儿有另一种想法。   或许她是对的,看见来者是唐艺时,谢南风眼神一亮,还主动上前迎接对方。I   “唐兄,实在是许久不见,你近来过得还好吗?”I   “嘿,谢兄,你瞧我不是胖胖白白的吗?”唐艺打趣地回应,挽起袖子露出底下还算结实的二头肌,“看,肌肉都给养没了!”玲   “那实在是太好了。”⑻   见唐艺和谢南风这两个公子一个衣着光鲜一个灰头土脸却有说有笑的,水云儿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屋   “这唐公子也挺有趣的哟。”水云儿朝齐绮琪眨了眨单只眼睛,“是齐姐姐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呢。”林   “这叫花言巧舌,跟麒麟一个德性。”韭   抱起贫瘠的胸脯,齐绮琪神色不善地撇起嘴巴。I   “那个……师父姐姐,唐公子和谢公子的关系其实不错……呃,就是那个……在谢公子出事前……我想唐公子不帮谢公子应该是有什么难、难言之隐……毕竟……”I   宫天晴越说越小声,最后可能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可能,便讷讷地止住了说话。I   最亲密的弟子和自己说话也鼓不起勇气,齐绮琪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她什么,要知道近年来她已经进步了许多,换在以前她肯定默不作声。六   只能一步一步来了吧?齐绮琪闷闷不乐地想着。⑼   唐艺和谢南风互相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前者突然提出:   “谢兄回来正好,最近有个元宵诗会,一些老朋友也会出席,谢兄不嫌弃的话就赏面来一趟吧。也当叙叙旧嘛。”   唐艺语气随性,但可以看出他早有这种想法。   “这个……”谢南风露出困扰的笑容,“我看不合适吧……谢某敌人众多,怕扫了大家的兴。”   “扫什么兴?”唐艺哼了一声,“你也不知道王华那器张的家伙也没有点自知之明,竟然放话要不请自来。他这种明合故犯的我还要给他面子,你的面子我怎么可以不给呢?他们要嫌弃也是嫌弃王华,什么时间轮到你?”   “王华还是老样子?”   谢南风有点怀念地问道,唐艺闭上一只眼睛斜视着他。   “你不也还是老样子吗?”   “谢某现在落魄得不成样子才是真的。”   谢南风的叹息刚落地,唐艺就不爽地挑起了单边眉毛说:   “扯谈,不还是那副样子?跟几年前没变啊,性格还是那样子,就是衣服破了点。”   唐艺说到最后自己就笑了出来,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谢南风也不吝笑容。   “我也邀靖了冢姑娘。”   笑了一会儿,唐艺倏地露出与他不太相称的严肃正色。   “你……”温和的谢南风皱起了眉头。   “你和她的事情也总该解决吧?”   唐艺没让谢南风说更多,就先声夺人地吐出这个质问,紧接着严声说道:   “你和她的事情谁都没错,总不可能拖着不理?放在谁的心头终究是一根刺,你也知道不关她的吧?”   “你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   谢南风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了,眉头挑头老高的。水云儿和齐绮琪对望一眼,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原本和和气气的,怎么突然就闹得不高兴。   话说回来,唐艺口中的冢姑娘就是麒麟的雇主吧?怎么麒麟走到哪都会被卷入一些事情的呢?齐绮琪也不太高兴了。   “我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冢姑娘。老子打从哇哇落地开始,就喜欢她一个,这个事情我就是要管了。我还是你的朋友,你说是不是多管闲事?”   唐艺有些激动,语气重了许多。   “这……”   谢南风被唐艺说得无言以对,好一阵欲言又止。   最终,他叹息摇头,苦笑着说:   “我考虑考虑吧。”   “你就好好考虑吧,那不是她的错。”   眼见谢南风为难如此,唐艺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明白和感情是两回事啊……”   “我看你挺理性的。”   “你……”   谢南风又被说得摇头失语。   “我什么我?反正你给我好好考虑。”   唐艺双手一摊,接着瞄了瞄齐绮琪的方向。   “我有事要跟齐宫主说,你先待在这里考虑一阵子吧。”   留下百般无奈的谢南风,唐艺自顾自地走向齐绮琪,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如影相随。   他找我有事?齐绮琪感到莫名其妙。她跟唐艺并不认识。   “齐姐姐,这唐公子可能也是小师父口中的狂风浪蝶的一员哟。”   水云儿逗弄齐绮琪说,换来了一个恶狠狠的瞪眼。与此同时,唐艺也来到了齐绮琪面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齐宫主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果然是油嘴舌滑嘛!齐绮琪感到一阵苦闷。   话虽如此,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只有赞许和欣赏,并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占有欲和所谓的一见钟情,让齐绮琪稍微有点刮目相看。   “唐公子的名声,小女子也有所耳闻。”   不让自己所思所想表现在脸上,齐绮琪端正仪态,回以端庄的笑容。她那对红宝石耳环随着她的动作稍稍晃动,让她看起来又娇俏几分。   没想到唐艺闻言却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摩挲着下巴呢喃着说:   “嗯嗯,小女子吗……”   “唐公子?”   齐绮琪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后者立即反应过来露齿爽朗地笑着摆起手来。   “啊,没事没事,我以为齐宫主会自称本宫呢。”   “呃……哈哈……唐公子真有趣呢”   这是麒麟式笑话吗?真冷耶……齐绮琪尴尬地陪笑。   “齐宫主,能借一步说话吗?”   唐艺唐突提议,瞥向谢南风,对方正在和余瀚池不知道在谈什么。   齐绮琪诧异地分别看了看两位青年,心想这唐艺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是不能让谢南风听见的,而水云儿也挂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齐宫主能不能赏面呢?”唐艺拉回视线二度问道。   齐绮琪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唐艺让自己护卫们留在原地别动,做出请的手势,引着齐绮琪远离城门盘查的队伍,来到了一旁只有一支小规模商队在整理货物的角落。   “唐公子,如果是诗会的事,我已经收到邀请了,会认真考虑的。”   齐绮琪率先开口。   “如果齐宫主能赏面就再好不过了,我们的诗会肯定会因为你的出席而蓬荜生辉。不过,我想跟齐宫主说的并非此事。”   “嗯?”齐绮琪不解地歪头,“哪是什么事呢?”   唐艺不答,只是看了远处的谢南风一眼。原来如此,齐绮琪能够大致理解他的用意。   “是谢公子的事?”   “正是。”   唐艺唰地甩展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我知道外边的流言是怎么评价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是事实,但时事实不代表真相,眼见耳听的也不一定为实──我说得有点离题了。”   齐绮琪还没有任何说话,他便突然失笑摇头止住了话语。这人怎么如此自说自话呢?她在心里发着牢骚。   “我想请齐宫主务必尽力保得谢兄在洛阳的周全。”   突然地,唐艺欠身施礼,郑重地如此请求说。   “唐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呢?”   没想到对方会行如此大礼,齐绮琪连忙伸手虚扶对方,不过对方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般,继续维持躬身的姿势。   “那个时候,我帮不了他;时至现代,我也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向齐宫主低头罢了……实在是太愧朋友这个名头啊……”   由于唐艺弯了身的缘故,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齐绮琪无从判断他此刻究竟带着什么表情说出这一番话   不过,他语气里带着的叹意,确实有悔恨满溢而出。   齐绮琪更注意到他已经握紧双拳,握得很用力,指节都发白了。只是要辨别那到底是真情抑或假意,她就无能为力了。   “世间没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从来都是笑话、扯谈!我为了不负父亲,只能负了谢某,但……我还是想略尽绵力。无他,只为自己心安罢了。”   他垂目笑着。   那是一个混杂着苦涩、叹息和自嘲色彩的模糊笑容,依稀消沉。   “……唐公子的话我明白了。”   齐绮琪微微窥探着唐艺的表情,慎重地答应说。   不知怎的,她能够明白唐艺的心情。大概是因为那纯粹是人之常情之故吧。人们总是为了能够安心,为了能够获得平静而不惜一切。   “齐宫主能够亲自出马,唐某也算是松了口气。”   话虽如此,唐艺严肃的神色却完全没有放松下来,似乎还在忧虑着什么。   “不过切勿低估谢兄的敌人……”唐艺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收起折扇轻敲手掌,“如你所见,张碧落应该动用了某样兵器,对吧?”   他怎么知道的?齐绮琪愣然抬头定定地呆瞪住唐艺瞧。   “果然啊……”唐艺长叹一声。   “你在套我话?”   齐绮琪略显不悦地挑起秀丽的纤长眉毛,光洁的眉心扭拧了起来。亦   “齐宫主千万不要误会,唐艺只是知道一些事情而已。”磷   唐艺从容不迫地回答,但视线却不敌齐绮琪的眼神般自她身上移开。那对红眸实在太鲜艳了,像是随时都会有火焰从中倾涌而出般。⒈   保持适当的距离火焰能为他人带来温暖,一旦过于靠近便会被灼伤,甚至烧成飞灰,唐艺觉得眼前的少女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祁   “什么事情呢?”齐绮琪紧绷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谢公子告诉小女子,这说不定关系到往后的判断。”四   “最近洛阳城有人在兜售杀伤力巨大的火器。都是黑市上的人,并非有头有面的大商家。齐宫主想必也知道火器可是军禁品,没有人敢堂而皇之贩卖,尽管大部分时候朝廷对很小规模的走私和私卖还是取容忍态度,但是那些自怜羽翼的大商人或是贵族们都视之为禁忌。”吴   “你说青花帮帮主张碧落从黑市入手了一批威力强大的火器?”韭   如果真是这样,齐绮琪觉得有必要重新去丈量青花帮的实力了──甚至是整件事的风险。肆   谢南风的敌人不仅是青花帮,还有很多商人或是官员。揪   唐艺之所以对谢南风袖手旁观,其中最大的原因想必就是害怕对谢南风伸出援手会得罪到某些人,因而牵连到自己的父亲。⒏   齐绮琪的眉毛越皱越紧。   “还不肯定,只是有相关的情报显示他们有接触,所以我才来提醒齐宫主。”   唐艺不敢轻易断定,正如所言只是纯粹来提醒齐绮琪。他接着颇为无力地笑了笑,又瞄了一眼谢南风。   那短暂一瞥间,还是有愧疚溢出。   谢南风这次好像注意到唐艺的眼神,倏地看了过来,后者始料未及地稍微恍神,最终回以咧嘴一笑。   “我能做的也暂时只有这么多了。”他边笑边说。   侧目瞥视眼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青年,齐绮琪顿觉唏嘘。人生在世有几人能随心所欲呢?唐艺是不自由的,同样不自由的还有她自己。   “我明白了。”   齐绮琪慎重其词,凛然而不容侵犯。   微风自远处轻拂而来,少女自然倾泄而下的长发在风中撩乱。她按着一边的头发禁止了它的躁动,眸子追逐着风的去向。   天空的彼端已经乌云密布。 26、她,缠绕花的香气(2)   时值黄昏。   最后一名病人拿着药,在冢若茗的相送下离开了医馆。不过,还没到休息的时间,雪麒麟手头上还有剩下的工作要处理。   “雪姐姐,我去找猫咪玩,行吗?”   “去吧去吧。”   瘫靠在椅子上的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冢若茗欢呼一声就往后堂方向跑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帘之后。   她总是活力十足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年青吧?   托着腮看着女孩的消失的方向,雪麒麟一时感触良多。   相比之下,冢若幽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正盯住自己已经没有病人的看诊桌发呆。   她今天总是失神。   起床清扫店面时,她失神摔破了一个花瓶;看病时,她失神差点扎错穴位;午饭时,她失神吞下鱼骨──仅仅是半天里,冢若幽便犯错不断,好像三魂丢了七魄一样,而当雪麒麟关心她时,她只用那副心事重重至无法遮掩的表情苦笑回答没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雪麒麟很清楚对方只是不想说而已。   她多少都知道问题的所在。   自从唐艺拜访医馆,告诉冢若幽“他”──某个人──回来了后,她就成了这副样子。   雪麒麟有点过不下去,但是冢若幽拒绝打开心扉,任由女孩如何询问,少女都不作回应。雪麒麟也算是束手无策了。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今天冢若幽看病时显得束手束脚的,谨慎至拘束,无论病者有何症状,她也总是问得无微不至。   虽然她本来就是这样子细心,但今天却严重了许多。   有些病人她实在判断不出具体的病症,她却没有给病人开任何缓和症状的药,只是让病人另寻高明。   换在以前的话,她多多少少都会开些药去缓和病人的痛苦。   可是今天,她却没有。   肯定有问题发生了,雪麒麟联想这几天所发生过的事情,唯独觉得唐艺口中提到的那个“他”会是一切的起因。   他究竟是谁?雪麒麟也有些烦闷了。   她决定先把剩余的工作搞定再说,执起笔就开始龙飞凤舞写着每天的病者记录。那东西类似病历,也是一种以后方便冢若幽看病时的参考。   就这样写了一阵子,本来铺有斜阳余辉的桌子上突然勾勒出长长的身影。有人来了。   “打烊了啦!如果不是急病的话,就明天请早吧。”   正在处理手头上剩余工作的雪麒麟头也不抬,不近人情地丢出这一句话。   来者沉默着不答,但没有走的意思。   这人难不成聋了?覆盖住自己的影子动也不动,雪麒麟终于没好气地抬起脑袋来。   “我说啊,如果你有急病就坐下来说说什么情况,如果不是,就明天请早,你傻呼呼地伫在这里,像根木头似的是什么意思咩?”   她劈头就大发牢骚。   结果,那站在自己桌前的青年却像是没有听见般,还是呆呆地站着,看向医馆的深处。他的目光落在了冢若幽身上,牢牢地、紧紧地盯住她不放,眸子里满是难以分辨的复杂情感。   难道是小幽的熟人?雪麒麟皱起眉头。   彼端的冢若幽压根没有意识到青年的存在,仍处于失神之中,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都算怎么回事咩?”   雪麒麟闷闷地叹了口气,挠了挠脑袋。她觉得如果自己再保持沉着,这两个人可能一个会继续站着,另一个继续在盯着桌面失神。   不过,雪麒麟并没有提醒任何一方。   她撇着小嘴搁下毛笔,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外,一手靠在门框上就问:   “所以,有人来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医馆的前院里,不知道何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他们大部分都是男人,都是一身轻衣便服的打扮,腰上挂着一把大刀。雪麒麟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就是所谓的镖师了。他们对突然走出来的女孩都感到疑惑。   而在其中,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般,有三名少女混在里面。   她们都是雪麒麟的熟人。   雪麒麟叹了口气,朝其中身穿红裙的俏丽少女勾了勾手指头。   “你,最漂亮的那个,过来回答我。”   镖师们见到眼前那个小女孩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敢使唤堂堂天璇宫宫主齐绮琪,都一阵哭笑不得。   他们此刻想必深切地体验到“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的意思了吧。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齐绮琪尽管不悦地皱起了眉毛,但还是乖巧得像只猫咪似的信步走向小女孩。   而当齐绮琪走到女孩面前时,女孩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扯,好让她与自己处在同一视平线上。看见这片光景,镖师们都把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一只鸡蛋。   “他谁咩?”   雪麒麟咬着齐绮琪的耳朵,闻着她身上的红莲花香气,眸子撇向还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青年问道。   “不会是谢南风吗?”   “你在别人面前就不能顾顾我的面子吗?”   齐绮琪瞥向身后的镖师们,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决定先抱怨雪麒麟一番再说。   “讨厌死了。”   “他们又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会当我是无知的小女孩咩。”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觉得齐绮琪太斤斤计较了。   “所以呢?他就是谢南风咯?”   雪麒麟的猜测有根有据。   不仅是齐绮琪,还有水云儿和宫天晴都跟随着这个男人到来。她们身上所肩负的任务,雪麒麟很清楚,所以青年的身份也可以说呼之欲出了。   齐绮琪轻哼一声应答。   “他干嘛跑来这里?”雪麒麟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天知道啦!谢公子说想要拜访一位故人,也没有说是谁。一开始我就只好跟着嘛……结果越跟就越觉得不对劲,心想不会吧,结果就真的跑来这里了。我也吓了一跳啦!”   弯着身子的齐绮琪嘟着嘴唇说,很委屈的样子。   有点可爱,雪麒麟好不容易才忍住捏捏她脸颊作弄她的冲动。   “呀,对了!”   齐绮琪像是有好点子般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她发现自己有些太大声了,又惹得众人面面相覤,水云儿甚至又在偷笑,便泛红着脸咳了几声,企图蒙混过关。   接着,她瞪着大大的红眸望向雪麒麟,又在压低声音说:   “麒麟,不如你去问问他?”   她的目光里也透着一丝好奇。   “不干不干。”雪麒麟嫌弃地拒绝,把脑袋摇头飞快,“麻烦!你瞧咩,他看小幽的眼神分明就在说他们之间有一段爱恨纠缠,这种事最麻烦了。”   齐绮琪往那里一看,发现确如雪麒麟所言一样。   “你问一问嘛……”齐绮琪讪讪地说,“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她不动声息地用肘子顶了顶雪麒麟的腰,朝医馆门外呶了呶嘴巴。   “人都要来看热闹了啦。”   十多位镖师挤在医馆面积不大的前院里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一些。   一些左邻右里发现到这边的情况,往这边探头探脑,再这样下去的话应该会引起闲言闲语,雪麒麟倒是没所谓,但对冢若幽来说这可能会是一种麻烦。   “好吧。”   雪麒麟无奈地垮下了肩膀。   她在齐绮琪得意的目光注视下,垂头丧气地转身走进医馆,来到了谢南风的身旁,故意地重重咳嗽一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谢南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竟然没有反应,给人一种他故意忽略了雪麒麟的感觉。他未必是故意的,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貳   这家伙!雪麒麟恨得牙痒痒的,无视齐绮琪警告的视线,抬起右腿打算往对方的脚掌踩去。九   ──意外发生了。林   “诶诶诶──!”⑸   谢南风像是有所察觉般突然走上一步,雪麒麟因而踩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上。散   见到她笨拙的举动,镖师们都笑了出来,齐绮琪则看不下去似的捂住了脸孔。但很快这一切都因为谢南风而凝住。⒏   “冢若幽,你还在经营你爹的医馆?”⑦   像是冬日在开窗时吹进来的那一袭寒风,谢南风的语气平静、冰冷而锐利,在医馆里轻荡回响。⒈   首当其冲的冢若幽受寒般猛地抖动了一下身体,终于回神。她慢慢地抬起视线,眸子里泛满动摇的涟漪。碰!她吓得弹起身来。删   “……谢南风?”   果然是认识的,冢若幽脱口而出就是谢南风的名字。   雪麒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覤。   对视中,冢若幽似乎愧于面对这个青年般,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她变得无比拘束,眼神闪烁不定,那表情简直就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一样,也显得格外地卑微。   小小店面的空气好像凝住了一样。   “这里还是没变。”   谢南风没有任何带来诡异气氛的自觉,在医馆里信步地走了一圈。他最终走到了冢若幽身前,拿起诊桌上的东西一一打量。   冢若幽不作声,把身体缩得又少了一圈。   “你也没变。”   谢南风把冢若幽的毛笔放下,幽幽地叹息一声。   “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我,和我的家人。”   “……对不起。”   冢若幽第一次出声,说出的却是这三个字。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谢南风失笑。   那单音节像极嘲笑,又像是冷笑。   “因为你的父亲医死了我的爹爹?”   冢若幽沉默。   她默认。   雪麒麟这才知道两人之间有着这一件隐秘的往事。她记得冢若幽的父亲也是大夫,所以谢南风的父亲──前洛阳知府其实是死于医疗事故?和她同样吃惊的,还有天璇宫的一行人。她们想必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不关你的事。”   谢南风静静地说,那不像是平静,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而伪装出来的样子。他的拳头确实是握紧了。   有时候,尽管明白也无法接受。   在青年的内心深处,一定有某个声音在咆哮,咆哮着眼前的少女就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雪麒麟不能完全理解那种心情,但多多少少也能体会。   而冢若幽方面,肯定也是为着自己父亲害死对方父亲一事而感到难以自处和愧疚,否则她也不会摆出如此卑微的表情了。   她的目光从不敢投放在谢南风手上,没有任何颜去面对他。   “……你过得还好吗?”   “好?”   谢南风笑了。   那是惨痛的笑容。   “好与不好,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他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冢若幽缩起肩膀。不过,青年随即意识到不妥,竭尽全力克制住跃上脸孔的激动情感。   “对不起,我过得不是很好。”   “……对不起。”冢若幽又再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谢南风眯起眼睛低语:   “我很明白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是无辜的……我明白,都明白,所以你不要再介意,不要再放在身上。”   那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劝说自己的一句话。   “可是──”   冢若幽抬头,声音有点激动,但被谢南风用更大的声音给盖过。   “你不懂!”   仅仅是三个字就叫冢若幽呆住。   她嘴唇微张,看着眼前俊秀的青年怒瞪自己。   “别再低头,你一低头我就觉得你是真的错了,你懂吗?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只要你能够放下这件事,能够不再我面对低头,对你和我来说,都是最好的救赎。如果连你都原谅不了自己,我又该如何原谅你呢?”   他越说越大声,蕴含的怒气也越来越多。   幸好,在怒气彻底爆发出来的前一刻,他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获得一喘息之机以平静怒火。   彷佛不想再多说什么般,谢南风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谢南风。   外面的人还处在状况外,不过见谢南风已经踏出院子,他们也唯有追上。天璇宫三人在离开前望了一眼雪麒麟,而雪麒麟只是对她们摇了摇头。   待外来之人都离开了后,雪麒麟听见了低低的饮泣声。   她回头一看,只看见泪水源源不绝自冢若幽的脸颊流下,汇聚成泪珠掉在地上摔了个支离碎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蹲在地上的少女掩住脸痛哭,嘴里欲覆述着显得模糊不清的这三个字。   为什么这种事总喜欢落在自己头上呢?抱着黑猫来到前堂的冢若茗只是咬着嘴唇在强忍哭意,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雪麒麟深深地长叹口气。   她走到任由液水滑下的少女面前蹲下身子。冢若幽像是毫无所觉。   “呃……你还好吗?”   作为安慰的开场白,雪麒麟自问这句话有点太过苍白而无力了。 27、她,缠绕花的香气(3)   心情往往需要时间平伏。   雪麒麟好几次开口询问都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应,对她伸出手,冢若幽都只是摇头,也不知道那是“别管我”还是“没事”的意思。   知道强迫没用,雪麒麟索性不管她。   由于冢若幽情况如此,晚饭自然没有着落,雪麒麟便自告奋勇肩负起下厨的重任。她将冢若茗也拉往厨房,放任冢若幽自己一个人安静。   晚餐的食材是中午时王姨买来的。   雪麒麟的厨艺并不算怎么好,有一段时间没有拿过菜刀,好几次差点割到手指,但在冢若茗并非一窍不通,两人分工合作忙活了一阵子,总算是煮出几个小菜来。   她们端着饭菜回到店面时,冢若幽似乎已经勉强收抬好心情,双手正抵着地面,摇晃着身体试图站起。   大概是哭累了吧,她身体有点使不上劲的样子,冢若茗连忙跑过来伸手扶她,半架半扶下将她安顿在椅子之上。   不管表现得再如何成熟,冢若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稚气。   雪麒麟叹声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她的面前。把眼睛哭肿的少女抽了几下鼻子,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难看地笑了起来。   “谢谢……”   “客什么气咩。”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喝点茶缓一缓吧。饭煮好了,我手艺不太好,将就着吃吧。”   好的,冢若幽苦笑着点了头,端起了茶一口气喝光。   “我们……吃饭吧。”   放下木制的茶杯,冢若幽叹声说:   “真是让你见笑了。”   “没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咩,反正互相取笑也是一种情趣。”   雪麒麟咧嘴一笑。   “事实上,你哭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请不要取笑我。”冢若幽脸一阵发红。   接着,她像是逃避似的,起身走到饭桌旁落座。   布置餐具的任务落在了冢若茗身上。   她见自己的姐姐神情已经大致恢复平静,她的沮丧也消散了许多,也终于重新挂上活泼的表情,只花了十多秒,就手脚俐落地分好了碗筷,还替所有人都盛好了饭。   “姐姐,吃饭。”   冢若幽笑着接下自己妹妹递来的筷子,赞许地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脑袋。女孩享受地眯起眼睛。   “真是慕煞旁人了咩。”   雪麒麟刻意地逗趣说,没想到冢若幽却当真了,那一双仍然泛红的眸子诧异地瞪了过来。   “麒麟也想摸摸脑袋吗?”她问。   还真是把自己当孩子呀?托着腮的雪麒麟闻言脑袋往下一跌。   “免了免了,家有恶姐。”   “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她可是个妹控──呃,就是对妹妹有很强独占欲的人,要是她知道你摸我的脑袋,她就要气得七孔生烟了啦。”   齐绮琪自然没有那么小气,雪麒麟纯粹是在蒙混过关罢了。   “这样吗……”冢若幽很惊讶。吾   “是呀是呀,就是这样。”雪麒麟点头连连,然后拍了几下掌招呼说:“来,吃饭吧吃饭吧。”⒈   女孩拿着筷子给冢若幽夹了几根青菜,希望堵住她的嘴巴。(   冢若幽也识趣了没有多说话,默默地吃起饭菜来,而冢若茗全副注意力则投在地上那只对着盆子里饭菜狼吞虎咽的黑猫身上,彷佛那是最好的“下饭菜”一样。七   这一顿饭意外地平静。)   原因自不然说就是因为冢若幽心情不住的缘故,雪麒麟试着丢出几个话题,但每一个都是一句起两句止。冢若茗很懂事地努力答话,自己姐姐却只是苦笑,她没有坚持多久就失去了兴致,闹得雪麒麟也大感无趣,最终决定闭上嘴巴吃完饭再说。⑧   冢若幽没有吃上几口饭就说已经饱了,起身回房,显然心情还相当低落。捌   冢若茗受此影响,胃口也没往常好,在她姐姐走后也很快停住了筷子,只管看着黑猫在地上大快朵颐。磷   看着她们两个,雪麒麟都想抱头大发牢骚了。祁   不过,满桌的饭菜还剩下不少,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她也放开手脚大吃特吃。总不得辜负自己的一番功夫吧?结果,她把自己肚子塞得像怀胎月一样。刘   “饱死我了……”艺   雪麒麟瘫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胀得吓人的肚子。   “雪姐姐,那我收抬东西了!”   冢若茗连忙说着站起身来,地上的黑猫也已经吃饱,懒洋洋地瘫在地上了。如此一看,这对主人和宠物还真有点像。嗯,一只大猫一只小猫。   “好好──哦唔!”   雪麒麟正应着声,突然脸色铁青。她只觉胃袋子里的东西一阵翻滚,灼热的洪流直往喉咙窜去,差点就要吐出来。   “诶,雪姐姐,你还好吗?”   冢若茗大惊失色,连忙替雪麒麟倒了杯茶替她抚背顺气。   清凉的茶水沿着喉咙汇入胃部,稍微中和了不舒服的感觉,雪麒麟觉得好多了,吐出一口带着苍色电孤碎屑的饱嗝。   站在她身后的冢若茗没有注意到,否则以对方小孩子的性格又会是一桩大麻烦。   约莫过了数十秒,雪麒麟连打几个饱嗝,腹胀感减轻了许多。见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冢若茗又重新投入到执拾碗筷的工作里,但是雪麒麟抓住她的袖子,阻止了她。   “雪姐姐?”   冢若茗不解地望向这个比自己高出没多少,身材娇小的姐姐。她忽然察觉到对方的眸子长得很漂亮,像是宝石水晶似的明亮。   “诶诶,先别忙。来,坐下坐下。”   真的把冢若茗当成了邻家小女孩看待,雪麒麟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惹得冢若茗瞪大眼睛眨呀眨,她才意识到不妥,轻咳两声,假装若无其事地改拍旁边的椅子。   她的脸皮厚着呢。   不过,像冢若茗这种年纪的女孩很好糊弄。   “什么事呀?雪姐姐。”   冢若茗乖巧地雪麒麟旁边坐下,晃着短短的光洁双腿,眨着一对大眼瞧向雪麒麟。   “雪姐姐的猫咪可爱吗?”   “可爱。”   “你喜欢咩?”   “喜欢!”   “雪姐姐很大方吧?将这样可爱的东西分享给你。”   “嗯!”冢若茗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小茗比小七更好糊弄呀!雪麒麟窃笑着,嘴角不自觉地歪起。   “你瞧啊,雪姐姐都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你了咯,你是不是也该回礼呢?”   “回、回礼?”冢若茗睁大眼睛,突然双手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双肩,“以、以身相许可不行!”   什么鬼?坐在椅子雪麒麟身体往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我不是要你以身相许啦!你又没几两肉,卖不到好价钱好吗?”   雪麒麟激动地吐槽一番,冢若茗似懂非懂地轻“哦”一声应声,但还是环抱着自己的肩。   “来,雪姐姐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呀?”冢若茗偏头,“很难的问题,我可不会哦。”   “不难不难。”   雪麒麟得意地摆着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正在哄骗无知女孩的人贩子。   “我就是想问问刚才弄哭你姐姐的可恶公子的事。”   “你要问谢公子的事?!”   冢若茗吓了一跳,当即猛地跳起身来。“不行不行,姐姐可不准我说呀!”她紧张兮兮地摆着手,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哎哎哎,你先坐下嘛。”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拉住冢若茗的袖子往下拉,后者迟疑了片刻,才半推半就地重新坐下。   “真的不行,姐姐会骂我的。”   冢若茗哭着丧脸说。   “你先别怕咩。”雪麒麟皱了皱鼻子,然后摆出诱惑的笑容,“你瞧咩……你姐姐现在不是在房间嘛?她又听不见我们的说话,你就算告诉了我,只要我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啦?放心,你雪姐姐的嘴巴可密了,绝对不会说漏。”   “不行不行。”   冢若茗还是摇头,态度很坚决。雪麒麟并不放弃,捂住胸脯装作备受打击的样子。   “小茗,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都把猫咪让给你照顾了……那可是雪姐姐最重要的东西啊!我只是让你回答一下问题嘛,这样也不愿意,看来你不喜欢雪姐姐,只喜欢雪姐姐的猫咪咩……”   呜呜……雪麒麟侧过脸去,开始假装在抹泪水。   “不、不是这样的……”冢若茗焦急地否定,“可、可是……呜……”   她抱起脑袋来,一副很烦恼的样子。   差不多了吧?雪麒麟窃笑着,对付这样子的小女孩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有如所料般,几秒后冢若茗像是吞下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般点了点头,不安地开口问道:   “真的不告诉姐姐?”   “当然呀!本姑娘一言既出,策马都难追!”   眼前纯粹天真的少女瞪着大大双眼如此询问,雪麒麟面挂笑容地作出保证。   “真的?”   “真的。”   “那……”冢若茗又一阵犹豫,心虚地四下张望,“我只告诉你哦。”   接着,是沉默。   大概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冢若茗歪着脑袋皱起了单薄的眉毛,但就在她准备开口的瞬间──   “若茗,你在做什么?”   在做着偷鸡摸狗的事时被人发现,也一定是如此光景吧。雪麒麟和冢若茗同时僵直了身体,从座位上陡然跃起,铁青着脸,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去。   通往后堂的门后,冢若幽正揭起门帘往这边看过来。她应该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脸上神色如常。   不过,雪麒麟还来不及松口气,她身旁的冢若茗便不打自招了:   “姐姐,对、对不起,我……我……我没有守到承诺,差点就把谢知府和爹爹的事情告诉雪姐姐了!”   冢若茗都快要哭出来了。   哎,这下麻烦了!雪麒麟伸手捂住脸颊,端出“饶了我吧!”的表情。   “咦?”   冢若幽的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没有马上理解冢若茗的意思,但也仅是短短几秒的沉默而已。那之后冢若茗的话便在她脑海中拼凑成形,她愠怒地瞪向自己的妹妹。   “若茗,我不是不准你说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呜……”   冢若茗吓得眼角冒出泪珠,身体猛缩成一团,垂下脑袋咬着唇,彷佛随时都会大声哭出来。   事而至此,雪麒麟也不好沉默。   她还没有厚颜无耻到将一切责任都推给年纪尚小的冢若茗。   “诶,小幽,你别骂小茗了咩!”她困窘地搔着后脑勺,“是我哄她说的。我知道打探别人的私事不太好,不过我就是有点好奇,对不起啦。”   不擅长道歉的女孩脸颊泛起了漂亮的樱色红晕。   “麒麟,你──”   冢若幽饱含怒气的视线一下子就移到雪麒麟身上。这位几乎可以独步天下的天璇宫小师祖,竟然吓得胆怯地缩起肩膀。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冢若幽将满腔怒火化为一声叹息吐出,脸上的气焰迅速消退。   “若茗,赶快收拾东西吧。”   自己的姐姐竟然没有责骂自己,冢若茗呆若木鸡,但旋即又如蒙大赦地开始收拾东西。   “麒麟,你跟我来吧。”   冢若幽将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后者尴尬地苦笑。   “不、不用了吧?”   “你不是想知道那件事吗?”冢若幽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来,我就告诉你。”   说完,也不管雪麒麟是否愿意,就松开抓住的门帘,消失在那后面。   “……怎么这样?”   雪麒麟哭丧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垮下圆润小巧的肩膀欲哭无泪。   但事已至此,她避无可避。   看着雪麒麟垂头丧气地走向后堂方向,掀开帘子消失在门后,正在收拾碗饭的冢若茗终于真正地松了口气。   *⒍   “顺便坐。”澪   冢若幽指着自己房间里的桌子旁让雪麒麟坐下。②   “哦……”⒉   雪麒麟弱声弱气地给出一个单音以作回应,拘谨地在桌子旁坐下。珊   她还是第一次来冢若幽的房间。这房间给人的印象相当简扑但又不失精致之处,布置得相当小幽小雅,窗边种了几盆不知品种的小果子,摆了些许可爱的手工艺品。是   不过,果然是大夫吗?雪麒麟环视间,看见了那个放满了医书的书架了,其中有部分她曾经在天璇宫的藏书阁见过,属于比较普及的类型,有一些她则见所未见、闻所末闻。坝   “麒麟,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兮兮……搞得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V   冢若幽见到雪麒麟就连打量自己的房间也畏手畏缩,全然没有以往的朝气,不禁苦笑了起来。I 28、她,缠绕花的香气(4)I   “我刚才确实有点生气。”I   “……你的意思是指,现在就不生气咯?”雪麒麟缩着下巴问。司   “谁知道呢。”   冢若幽撇开了脸,雪麒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分不清真假。总之先道歉吧,雪麒麟暗自叹息。   “对不起,我不该多打听的。”   “喝茶吗?”   冢若幽开口询问与当下话题无关的问题。   “呃……好呀。”雪麒麟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于是,冢若幽再次转过脸来,提起茶壶给雪麒麟倒了杯茶。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便只好提起茶壶就喝。   沉默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儿。   终于,就像是突然吹来的风一样,在雪麒麟喝下第三杯茶时,冢若幽看似随口地开声说:   “我爹爹是位很了不起的大夫。”   能够听出里面有很多压抑着的感情,这句话并不平稳,轻微地发抖。尽管来得突然,雪麒麟很不可思议地却能够立即理解情况,知道冢若幽是真的打算把那不为人知的过去告诉她。   “……没关系吗?”她问。   凡是人都有着不想他人知悉的秘密,总是想隐瞒住。雪麒麟在想,接下来她要告诉自己的那件事一定也归属于此。   “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我想,麒麟你不像是那种贸然打探他人过去的人。你只是担心我对吧?”   雪麒麟不置可否。   担心冢若幽或许占去一部分,但更多是因为谢南风现在与她最重要的人们关系紧密,她不得不去探究一下其中的来龙去脉是否会牵连到齐绮琪她们。   无可否定的是,她也有一些好奇。   冢若幽颇为一厢情愿地把雪麒麟的沉默当成是默认的意思。   “我爹爹是位很了不起的大夫。”她重复了刚才的说话,但紧接着补上了一句:“我以为是,但他不是。”   她落寂地笑了笑,而雪麒麟想了想还是没有作声。   “他救过很多病人,不计名利、不计贵贱,只要有人生病了、受伤了,他就治。自我懂事开始,他就是这样子。他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   医者父母心。   一个以病人优先的大夫算得上好大夫吗?冢若幽的父亲或许就是一位好大夫。   ──冢若幽却说他不是。   是因为谢南风父亲的事吗?雪麒麟直觉地联想到这件事。她为此没有开声询问问,冢若幽却已经开口说:   “谢知府是中毒的。”   “中毒?”   雪麒麟还以为谢知府是病死的,没想到是被下毒了。后面恐怕又要牵扯出一堆纠葛了,思及此处她莫名地就有点烦躁。她最讨厌这种阴谋诡计和权力斗争了。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毒。”冢若幽不太高兴地皱眉,目光斜斜地从下至上瞥向雪麒麟,“药谷,你知道吗?那是一个比较神秘的……门派?”   冢若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最终用上了“门派”两个字。   “我知道。”   以雪麒麟的身份和地位,很多江湖隐秘已经不算是隐秘,而是──常识。   药谷比较接近一个研究组织,他们专门研究药物并贩卖,这些药品质量高端,在华朝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价格自然,却很少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准备位置,神秘程度不下于影门。   “哦哦……你知道呢。”   冢若幽目光里带着些许惊讶,而原因显然是雪麒麟竟然知道“药谷”一事吧。不过她也没有多作追究。   “我爹爹说,那是‘药谷’的毒。”   冢若幽稍稍低下脸,看向身前的茶盏。她略厚的前浏海如帘般垂下,半埋在阴影中的脸孔表情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般。   “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但是幸运的是,谢知府毒发时还算是比较早的时候。这种毒好像只有到达某种剂量才会发生效果,灵活性相当高,每次小量投毒可以当成慢性毒,一次性大量投毒则可以当成烈性毒使用,而谢知府应该是属于前者,毒发时的情况并不严重,但问题是这种毒无药可解,也不能自然排出体内,会积在五脏六腑中……慢慢夺去人们的性命。”   “而你爹爹,有办法治?”   雪麒麟顺理成章地提问。   冢若幽像是要甩去什么般摇了摇头,但之后又点了点头,表现得相当暧昧。   “找上我爹爹时,谢知府已经看遍了洛阳城大部分大夫了。我爹爹的名气不算大,也只是个平民大夫,如果不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找他为知府大人治病。”   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冢若幽困扰地笑了。   “现在我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没找上爹爹就好了。”她低语。   如果当时没有找上冢若幽的父亲,事情就不会进展至此,不幸也不会降临。然而,正如冢若幽自己说的一样,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而命中注定的事情避无可避。   雪麒麟感触良多,霎时想起很多事情。她不认为命运可以掌控一切,人是可以胜过天的,但偶尔……偶尔也觉得一切都有着自己的轨迹,自己也身处其中。   女孩下意识拿起木制的茶杯,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冢若幽有所察觉,便提起茶壶给她注满,一边说道:   “我爹爹诊断完知府大人后,说知府大人这是中毒了,这种毒会慢慢夺去性命,得到其他几位大夫的附和,但当知府大人问他们有没有治疗的办法时,大部分人都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唯有我爹爹沉默。”   “他有方法,是吧?”   呷了口茶,雪麒麟转动灵动的眸子,抛出这个问题。   “有。”   冢若幽点了点头,提着茶壶也给自己倒茶,但期间突然愣住,直至茶水差不多要溢出时,才连忙放下茶壶。   “但那根本称不上是方法。”   不算方法的方法?她的意思是指达不到目的方法不算方法吗?雪麒麟对这个凌模两可的说法感到头痛。   “诶,你能说清楚点嘛?故弄玄虚可不是好习惯呀!”   “啊,好的……”   冢若幽一脸困窘。她接着摆出正经的神色。   “我们医家历来有‘以毒攻毒’的说法。”   “确实是有。”雪麒麟自然听过。   “很多病,或是邪毒都可以用毒药去到医治,但当然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极度危险。而爹爹也是提出以毒攻毒,去治知府大人的病。”   言及此处,雪麒麟已经可以得知那最后的结果了。   “结果,毒死了知府大人?”   女孩吁了口气,覤眼作出试探。   在点头说是前,冢若幽有一段数十秒的沉默。那期间涌上她眉宇的,是哀愁和愧疚。   “……会不会只是没有治好而已?”   问出口后,雪麒麟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白痴。   冢若幽也一定考虑过这个可能性,而且得出了答案才会如此断定。在坏的方面,谁都不会轻易断定自己重要之人会是如此。   “不可能!”   果不其然,雪麒麟的猜测遭到否定。   但让她意外的是,冢若幽回答自己的语气十分激动,声音高了八度不止,震慑得她怔住。   “知府大人毒发时的情况并不严重,如先前所言他是慢性中毒,只要不再摄取毒品,如无意外应该可以活上半年以上!”   冢若幽重重地抛出这一番论调,很生气的样子,眼角却冒出了泪光。   “可是……可是,在吃了我爹的药后,知府大人只活了三天!第三天就吐血而亡。脸色发黑,七窍出血,喉咙灼伤!这都是典型的急性中毒!”   不知不觉间,冢若幽已经握紧了拳头。很用力,指节都发白了,指甲深深地陷进皮肤之中,随时都会将之戳破。   雪麒麟没有阻止对方。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如果伸手轻覆上对方的手背,跟她说这可能另有隐情,或许就太不负责任了。   不清楚其中的详情,再多作评论也是自说自话。   事到如今,还用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安慰冢若幽,一定会惹人厌恶和唾弃。   至关重要的是,冢若幽不是齐绮琪,雪麒麟无法倾尽一切为自己对她说的话负责任。   “药是他亲自煎的,药是他买的,药是亲自喂知府大人喝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握治好知府大人。麒麟,你教我,教我该怎么去相信另有隐情?我宁何不懂得这些。”   她一定强烈地期盼过自己并不懂得医术吧。   只要不懂得医术,就无法亲自断定知府大人是吃了自己父亲的药而死,就能够有借口说出“我不相信”的几个字。   雪麒麟能够体会那种心情,也曾经如此期盼过。如果当年她没有任何法术知识,她就不会因为自己侄女的情况而绝望了。   另一方面,她不明白。   雪麒麟不明白为什么冢若幽的父亲要自寻死路。毒死一名知府,那可是谋害朝廷命官的重罪,遑论知府并不是九品芝麻官,而是确确实实的朝廷要员。   “他被人收买了……官府在他书房找到一大叠银票,和不知道谁通的书信……”   像是看透了雪麒麟的疑惑般,冢若幽下一句话便解答了的疑问。   但是,一个不计较名利的大夫,真的会被人轻易收卖,去毒杀一名备受爱戴的知府大人?e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是真的,他难道就不怕祸及家人?r   冢若幽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邻   雪麒麟心里浮现更多的疑问,但这种事情冢若幽应该知道答案才是。既然她知道,还是断言自己父亲就是毒死知府大人的凶手,雪麒麟现在再问及也是枉然。芭   “是我爹把知府大人毒死的。”武   冢若幽语气确实,满是起伏。邻   然后,泪水再度滑落,映着昏暗的火光。她惨痛地哭了出来,捂住了脸孔。酒   她肯定是不想承认的那是真的,但不得不承认,正因为如此,她比谁都要难过。⒊   那就像是自己坚信多年的信仰全盘崩溃瓦解一样,一定是很痛很痛的事情,叫人苦闷,叫人无所适从,叫人想就此死去。陸   “他不是个好大夫,他夺去了知府大人的半年性命……”究   冢若幽声音闷闷地,夹杂着哭声,像极混入了砂砾的潮水声。   “他……是个杀人凶手……”   她的话音在房里轻轻地徘徊,却晃动了烛火。   “……为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的呢?”   那明暗不定的阴影彷佛在轻声附和着少女,冢若幽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   咖啡的香气缠绕扭曲。   那白色的雾气徐徐升起,模糊了窗外晴朗的夜空。   这样刚好。   墨未央不喜欢窗外的景色,因为每每透过窗户看出去,都是一番新的景象。他不喜欢这样子的新鲜感,那会衬得自己更为陈旧腐朽。   但是,他喜欢坐在窗边。   被困在黑暗的地方已经足够久了,他讨厌密封的地方,所以他总是坐在窗边,那会让他觉得踏实。   我真是枉为神匠了……他摇了摇头,甩去不必要的思绪,然后端起放在手旁茶几上的咖啡呷了一口。   有点苦了。   他于是打开了盛有糖的瓦罐,用西域传来的银勺子舀了几勺糖加进那深褐色的饮料之中,又拔开装满羊奶的水袋,倒了些许进去咖啡里面。咖啡的色一下子就淡了许多。   结束这一系统举动后,他才又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这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舌头舔去上面的残渣。   “乐乐,汝喝咖啡吗?”   放下茶杯后,墨未央提起茶几上的西域瓷壶询问。   角落里,少女正在处理文件,一袭绑成麻花辫的玛瑙红长发随着动作摇曳生姿。她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色裙装,显然干练俐落。   “敬谢不敏了,师匠。”   墨乐乐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冰冰冷冷的,透着遮掩不住的排斥感。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名为咖啡的饮料,也不懂自己的师匠为什么会如此喜欢。   “真可惜,这东西的味道就像吾等之人生啊……”   墨未央一脸“你真不会欣赏!”的表情,摇头。他又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跟我们的人生有什么关系呢?”墨乐乐依然不抬头。   “苦中带甜。”墨未央盯着咖啡瞧,“人生总是苦难多于幸福,但也正因为苦难才会衬得那幸福尤其珍贵,汝说呢?”   “师匠,道理或许是这样没错……但你的咖啡应该甜味多于苦味了吧?”   墨乐乐受不了地吐槽一句,她可没看漏自己师匠猛往咖啡里加糖又加奶的情景。 29、她,缠绕花的香气(5)   闻言,墨未央面色一僵,最后大叹口气:   “真是谢谢乐乐了,汝难道不知道大煞风景几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   “那还真是多谢了哪……”   听着墨未央的抱怨,墨乐乐终于抬起头来。她眉头轻蹙,既不满又疑惑。   “咖啡的事暂且不提,师匠,我们是不是该谈正事了呢?我们待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每天就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很匪夷所思,师匠不是经常把‘效率’两个字挂在嘴边吗?那么,这算什么回事呢?我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具有‘效率’呢。”   他们到来了这间位在洛阳城内偏僻处的客栈已经足足三天了。   别说是每天都过着悠闲度日的生活,更没是足不出户,放在一旁的大量工作也没有怎么处理。   这简直就是在度假了,墨乐乐想。   她倒不是不喜欢这种生活,悠闲也有悠闲的乐趣,但目前并非是这种时候。凡事都要看场合,她是这样认为的。   “那依乐乐之见,乐乐认为──”   “师匠,我不能接受一句话里面连喊我两次乐乐。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明明是吾给你取的名字啊……面对墨乐乐的抗议,墨未央如此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才语带叹息地问道:   “好吧,那么吾之徒啊……汝可有高见?”   “嗯……最先还是青花帮帮主的请求吧,师匠打算如何答复?已经拖了一天……对方说的是,希望我们尽快答复。”   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待办事务真的堆积如山。被墨未央问及,墨乐乐稍微思考片刻,便说出了急切自己师匠作出决定的事情来。   话说回来,她歪起脑袋思考时的举动还是挺可爱的,墨未央心想。   “是什么事情来着?”   墨未央刻意假装忘记以此逗弄对方,墨乐乐便傻眼似的瞪着他。   “师匠,你难道患上了失魂症?还没几天,就把事情给忘记了?麻烦你可以把事情牢牢记住吗?”   “嘴真毒啊……”   墨未央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摆出严肃的表情切入正题:   “早阵子不是才把火器卖给他了?这次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威力更强的。”墨乐乐简短地答道。   “哦──?”   墨未央似是疑非地挑起眉头,乍看之下像是不满,实际却是深感兴趣。   “吾记得……这是汝接的头对不对?”   墨未央这个问题并非抛向墨乐乐。他询问时,所望向的地方是房间阴暗的角落。   “是这样没错。”   角落里传来模糊,但仍可以分辨出说话者是年轻女性的微冷嗓音。   “张碧落是出于什么理由向吾等购买火器来着?顺带一提,汝在房间里大可不必藏身于黑暗之中。别瞧乐乐一副冷冷冰冰的模样,实际上很怕鬼怪之说,她可是偶尔会被汝吓到。”   “师匠,麻烦可以不要胡说八道吗?”   墨乐乐淡定地回答说,但是墨未央依然从中看出些许破绽,字里行间也有些焦急。   “……是这样吗?”   稍微沉默一下后,藏身角落里的第三人便随伴着一阵黑暗扭曲现身。她看起来跟墨乐乐差不多年纪,发形也有些类似,但相较之下她看起来有朝气得多。   “请不要听师匠胡言乱语。”   月费群85?'7..6!;63'!4?42“嗯……”   影子轻声应答,不置可否。她歪起脑袋打量了墨乐乐一遍,包裹着娇躯由金属骨架和羽毛组成的漆黑翅膀稍微抖动了一下。   后者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地紧绷了脸。   “算了。”   影子最终放弃追究,转而回答墨未央刚才的话题。   “他是拿来对付一个人的……我想想,好像是前知府之子。”   “原来如此……”墨未央点头一下,“然后呢?这位前知府之子是何等境界。”   “无境界。”   “哦,那就是请了保镖一类人物了吧?既然要动用火器对付,那就意味着张碧落也没有胜算,而现在他又来求购威力更强的火器,就证明他失败了?”   “如你所言,他确实失败了。”影子眯起眼睛,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是天璇宫那班好管闲事之徒介入了。”   “嘿!”   墨未央发出混杂着诧异和嘲弄之意的单音。   “那吾倒是得好好考虑了。”   他意味深远地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又望向角落里的影子。   “诶,你要喝吗?”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   影子不近人情地拒绝了。   她跟墨乐乐一样,不喜欢那苦涩的饮料。   相较之下,洛阳城新开张专卖果汁的“那家店”所售卖的饮料就讨喜得多。影子光顾过好几次,比较喜欢里面卖的半熟橘子汁,酸酸甜甜十分解渴。尽管听说那是天璇宫的产业,也不妨碍她再度光顾。   “乐乐和汝都是这样,汝等未免太欺负吾了啊……”   “师匠,你一个男人说自己被欺负,会不会有点太恶心了呢?”   墨乐乐受不了地插嘴,影子也是同样意见,用像看垃圾的眼神望向墨未央。   “吾真命苦……”   墨未央假装拭擦眼泪。   “既然他想要,就卖给他吧。”   他接着颇为突兀地作出决定,转目望向影子微笑着问:   “这件事能交给‘小影’吗?”漆   “……墨未央,我和你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被你用这种亲昵的小名来称呼,谢谢。”⑵   影子反感地拜托墨未央,后者神色一僵。I   “咳咳……总之事情就拜托你了。”I   “包在我身上。”I   也不计较刚才的事情,影子耸了耸肩。澪   处理完一件事,墨未央有点讨好地把目光移到自己的徒弟身上。师   “乐乐,可还满意师匠的安排啊?”就   “师匠决定就可以了。”柒   看来墨乐乐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当然,如果有意见的话,她回答的用字可能还是一样,但表情绝不会像现在那么平静。叄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司   墨乐乐想要喝茶,但是刚提起茶壶要给自己倒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她拿着茶壶走到房间,叫住刚巧路过的店伙计,吩咐他装茶。待店伙计说出:“客人请稍等片刻!”拿着茶壶急匆匆地走后,她返回原位坐下,并丢出这句话。   “还有啊……”   墨未央有点不胜其烦地垮下脸来。   他从来都不适合处理这些杂务,这些事情一向都是墨乐乐负责的,不过有时候事关重要,墨未央也责无旁贷就是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自然是‘他’的事,这不是我们来到洛阳的契机吗?”   这件事原本应该早就解决,结果自己的师匠却只是整天待在客栈里足不出户,墨乐乐可以说是相当不满了。   不过,另一位女孩──影子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情。   谁叫她满脑子都是向雪麒麟复仇呢?墨乐乐曾几何时还在期待影子可以减轻自己的负担,为鞭策整天异想天开的师匠出一份力。   现在看来她是白期待了。   “应该将‘他’回收才是。”   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其他事情,墨乐乐认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说了多少次,而每次墨未央的回答都是──   “可是汝口中之人可不听吾等的号令哪……吾也没有──”   “师匠,你打算放任不管?”墨乐乐用显得强硬的语气打断了他,“手段强硬点也无妨,有时只要男人就该强硬起来,不然其他人不会信服他。”   “总觉得汝这句话别有意味呢……”   墨未央摩挲下巴,啧啧啧地砸了几下嘴巴。“小影觉得呢?”他望向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本书在读着的影子,寻求结为同盟。   “墨未央,你思想污秽。”   影子瞄了墨未央一向,抛出这四个字。她脸色有点泛红,未经人事的她对于这种下俗的笑话承受力比较低。   “……请师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墨乐乐语气平板到让人感受不到感情。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两个一点情趣都没有的家伙。”   墨未央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败兴的表情。一个一板一眼的好奇宝宝墨乐乐已经有够他受了,现在还多出一个叛逆期的影子,他心想自己可能有一天会忍受不住两人而撞墙自尽。   他觉得雪麒麟比她们要可爱得多了,至少那种性格真的很合他口味,问题在于她是敌人,墨未央只觉得遗憾。   不过,如果能够杀死他,做成械鬼让她离不开自己的话……乐乐的话大可以让度给影子呢!   墨未央灵机一触,开始沉思起来。   如果墨乐乐知道他现在的所思所想,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墨乐乐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匠正陷在事关风花雪月的沉思之中。她只看见自己师匠走神了,并为此感到相当的不快。   “师匠,能请你专心点吗?”   墨乐乐起身离开堆满文件的桌子,走到自己师匠面前,敲响了他旁边的茶几。墨未央这才回过神来。   “好好好,汝说汝说。”   墨乐乐居高临下地指责说:   “追根究柢,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师匠你的责任。”   墨未央此刻的处境颇为滑稽。   他身材很高,坐着和站起来的墨乐乐也没有多大差距,只是墨乐乐此刻正一手撑住茶几,身体前倾,逼得他缩起身体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接触。   “你原本就不应该将那个神棍提供的术式刻进‘他’的灵性回路之中,去试图重现‘他’生前的某些记亿和意识。他失控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师匠。”   “是是是,乐乐所言甚是。”   墨未央被墨乐乐认真的眼神盯得浑身不对劲。他能够从她平淡的嗓音里听出强烈的责怪之意。事实也正如她所言,问题十有八九出自玉耀提供的术式之上。   “师匠,是只好回答一声就好了,多了就没份量了,对不对?”   “对对──呃,对的。”   墨未央正想敷衍了事,却被墨乐乐瞪了一眼,连忙改口说。   看着这对关系奇特的师徒,躲在角落里的影子无奈地觉得他们的身份应该对调才合情合理。   “现在,必须尽快将‘他’回收才是。”   墨乐乐字字分明地指出,墨未央却一改刚才卑微的姿态,长长地叹出口气。   “乐乐,或许事态有些失控了,但是这并非毫无意义了啊……”   你是在故弄玄虚吗?墨乐乐的表情是彷佛如此询问着。   “汝慢慢就会懂了。”   墨未央含糊其词,但是目光却无比认真。   “那就放任不管?”   墨乐乐似乎无法接受这种解释,而墨未央的回答却显得别具深意。   “不是不管,只是还没有到时机罢了。”他勾着嘴角说。   “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呢?”   “乐乐啊,时机在到来前,谁都不知道它会在何时到来啊……”   打哑迷似的回答,他偶尔会说出这种似是疑非的话。   “那不就等于放任不管了吗?”墨乐乐把眉头皱得更紧,不知怎的少见地烦躁起来,“说真的,师匠,我完全无法接受。要是里面的技术泄漏出去怎么办?”   墨未央回以“你太杞人忧天了了。”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指出: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里面所运用的技术啊……”   “雪麒麟呢?”墨乐乐寸步不让,“如果是她,说不定就能够察觉到里面的秘密!”   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墨未央没想过墨乐乐会如此激动。   不过,他很快就从那张满是责任之色的脸孔下捕捉到其他掺杂其中,却不太明显的色彩──那是不安和小许畏惧。   “乐乐。”   墨未央挺直身体,脸上同时浮现的严厉表情逼得墨乐乐后退了两步。他微微眯起来的眸子眼神十分锐利,针似的,直直地扎进墨乐乐的双眼深处。   “……什么事?”   师匠是在审视自己!墨乐乐直觉地认知到这一点,略略别开了视线。她显得心虚。影子也注意到她的反应,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汝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沉默半晌后,墨未央一针见血地问道。墨乐乐回答得略带艰难之感,脸孔微妙地紧绷:   “……害怕什么?”   “──雪麒麟。”   墨未央看似轻巧地咬响字字分明的三个字。   “我……”   墨乐乐怔怔地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地低下了脸,任由阴影遮住自己的双眸,陷入一阵沉默之中没有反应。   那大概是默认的意思了吧?   墨未央暗叹口气,知道几次与雪麒麟的战斗,残留在墨乐乐身上的不仅是表面的伤势,还有其他更难以磨灭的痕迹。   这下麻烦了,墨未央挠了挠脑袋,这次是真的叹气出声。   但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开解墨乐乐前一刻,他突兀地凝住了全身的动作,像是遭到冻结般。   “……”   他无言地转目向窗外。   “怎么了吗?”   看见墨未央的诡异举动,影子最先开声询问。垂着眸子的墨乐乐闻言也抬头不解地望向男人。   窗外,夜色已浓。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星光,异常地寂静深邃,与墨未央那墨黑的眸子相映成趣,彷佛后者是从前者里割裂出来一样。   “──又多了只怪物。”   好一阵子,墨未央摇头失笑,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她难道来是种花的吗?洛阳城要热闹了。”   墨乐乐与影子不明所以地对望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个“他是不是又在故弄玄虚了呢?”的疑问。 30、她,缠绕花的香气(6)   “咦,来了啊?”   刚回到房间,推开了门,雪麒麟便看见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是齐绮琪。   早在目视确定前便已经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所以女孩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   冢若幽医馆的房间狭窄,甚至放不下一张桌子,这位不请自来的少女只能委身坐社那张只有稍微动作便会发出吱呀声的木床上。   齐绮琪虽然身为武林中人,但也算是出身高贵,而她并没有嫌弃这间破旧房间的原因,恐怕在于长期在武林走动的经历吧。可能还有些本性使然也说不定。吴   “你这是什么反应啦?总觉得好冷淡嘛……”I   如此抱怨着齐绮琪似乎把这间雪麒麟借住的房间当成是自己的房间。企   她侧坐在床上,鞋子脱了下来,那对被长袜包裹起来的双腿线条分明,小腿肚勾勒出美好而煽情的弧度。雪麒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这是大概是自己见过腿型最好的一双了。⑧   “哟哟哟,什么冷淡呀?我这是习惯了啦!习惯了,懂不懂?”坝   雪麒麟摆着手说,走到窗边柜子里掏出一条布巾开始拭擦披散在背上,湿漉漉的乌黑长发。零   “习惯?”注意到雪麒麟的情况,齐绮琪眨眨眼询问,“刚洗完澡吗?”妻   “是啊……”硫   雪麒麟敷衍回答,这不是很明显吗?衣   刚到子时不久。   工作了一整天,又听完冢若幽的故事后,雪麒麟已经有就寝的打算,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洗个澡,好稍微减退积累了一整天的劳累。   由于她借住的房间,放不下澡盆,而医馆有提供予病人洗澡用的特别房间,雪麒麟刚才就是自那洗完澡回来。   “你的团子。”   稍微抱怨了几句雪麒麟的态度一点都不热情,齐绮琪气鼓鼓地指向床旁的茶几。   那上面放有用花绳子绑成礼盒状的盒子。那贴在盒面的招纸写有“花小团”几个大字,字迹相当可爱。   “哦哦!”雪麒麟眼睛一亮,“真买来了咩!”   事源于雪麒麟早阵子对齐绮琪撒娇说了一句:“下次再来给我买团子嘛!很久没吃了。”于是齐绮琪这次到访就真的把她所好之物给带来了。   “天玑呢?”   齐绮琪环视房间,又望了望雪麒麟的身边,都没发现那器灵的身影,于是便如此问道。   “不知道,可能在小茗房间吧?”   一边擦着头发,雪麒麟恼火地皱着鼻子说:   “你听我说哦,这只死小玑真是贪新忘旧,小茗只是给她买了好吃的,竟然就忘了主人。真是令人发指!”   “啊……我想这都是因为你平时总是欺负她的原因啦。”   “这叫‘转移’!”   谁叫你们经常欺负我,那我只能欺负她来平衡一下心理咯!这后半句话,雪麒麟自然没有说出声,齐绮琪也因而不明所以。   “我不是很懂啦。”她说。   “谢南风那边如何──稍微让让。”   雪麒麟换了个话题,走到床边让齐绮琪挪动一下位置,爬上床去,从枕头下掏出自己那绣有一对黑白鲤鱼的荷包抛给了齐绮琪。   齐绮琪很自然地接过荷包打开,从里面拿走几枚铜钱。   那是购买团子的钱。   “嗯……我想还好吧。”齐绮琪将荷包塞回去雪麒麟的枕头下面,“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哦。”   雪麒麟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大兴趣深究下去。   “帮我擦头发。”她随手便将手上的布巾递给齐绮琪。   “你都多大的人了耶!讨厌死了。”   尽管嘴上不满,齐绮琪还是接下了毛巾,让雪麒麟在床边坐好。她绕到雪麒麟的身后跪着,用布巾开始帮她擦拭头发。   “你不是可以用‘法术’弄干吗?”   “不能总依靠这些咩……”雪麒麟淡淡地说,把弄着自己的侧发,“要是有一天失去了,我岂不是寸步难行?”   “……你偶尔也会说些很有道理的话嘛……不过没关系吗?依靠我……”   齐绮琪敛着眸子的侧面透着些许期待,可惜雪麒麟是背对着她的,完全没有注意到。   “小云也可以吧。”雪麒麟随口答道。   背后齐绮琪听到这个回答,马上气愤地给了她一记粉拳直击。   “你干嘛打我呀?家庭暴力是一切家庭悲剧的──”   后背受袭而稍微前倾身体,差点摔下床去的雪麒麟不明所以地回头,却被少女恶人先告状般怒瞪了一眼,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你是笨蛋。”   齐绮琪轻哼一声,伸手按住雪麒麟的双颊,硬是将她的脑袋扭回正面。   “给我好好看前面啦,你还要不要擦头发!”   “等、等等!要断啦要断啦!我脖子那么纤细,别那么用力呀!”   望着身前大呼小叫的的女孩,齐绮琪暗暗地叹了口气,喃喃地吐出“呆头鹅”三个字。   她闷闷地继续手头上擦头发的工作,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乖乖地坐在自己前面,那身材娇小的女孩穿着单簿的绸质短裤和短袄,因为刚沐浴过后而显得樱红、水嫩的脸颊,整个人都比平常显得娇俏了许多,加上那气鼓鼓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抱怨齐绮琪刚才粗鲁举动的模样,看得齐绮琪心里有一种将她拥抱入怀的冲动油然而生。   不过,齐绮琪克制住了。   过了几秒,雪麒麟突然半侧过脸来,轻启玉唇说:   “小七,跟你说一件事。”   “呀!”   齐绮琪像是被电到般慌张地跪着跳起。她以为自己刚才的念头被看穿,而理解这纯粹是误会则是在之后。   “……搞什么啊?”   不知道缘由的雪麒麟傻眼了。   “没、没事。”   齐绮琪争骂自己的不争气,尽可能平伏脸上的慌张,不过耳根的红晕却无法在短时间抹去。   “嗯──?”   雪麒麟有时很敏锐。   像是此刻,她目露怀疑在上下打量齐绮琪,似乎随时都要看穿她慌张的真正理由。   见状,齐绮琪便连忙把话题引回正轨:   “你、你说有件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呢?”   “总觉得好可疑咩……”   雪麒麟噘着嘴巴发表自己的感想,但随即很识趣地没有追究,顺应了齐绮琪的话题:   “是谢知府的事──呃,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啦。”   齐绮琪顿住了擦拭头发的动作,讶异地歪起脑袋来。   “咦,谢知府?怎么突然说这个?”   “哦,我也是刚才听说的咩。”   眉头有点发痒,雪麒麟伸手拨去几缕黏在额上的发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把刚才冢若幽告诉自己有关她父亲和谢知府中毒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转告了齐绮琪。   或许有泄露她的隐私之嫌,但对方又没有让雪麒麟保守秘密,而且齐绮琪又不是大嘴巴,不会到处乱说,雪麒麟考虑到这可能对于护卫谢南风一事有帮助和提醒作用才作出这样子的决定。   听着雪麒麟的声音,齐绮琪渐渐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手中的动作也慢了起来。待告一段落后,她面露小许意外,沉吟着说:   “谢知府的死我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没想过里面竟然还有这种秘闻啦……不过也太巧合了吧?感觉麒麟你总是会遇到状况哪……你不会是故意的吗?”   齐绮琪将手上的布巾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轻声说出“好了”,然后坐到雪麒麟旁边。雪麒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确实已经干了不少,便将之挽成一束,用绸带绑好绕到胸前。   “谁喜欢惹麻烦呀?”雪麒麟撇着嘴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合咩……”   自己心血来潮来打工,天璇宫又恰好接下护卫任务,却发现自己的雇主和天璇宫所护卫的人物有关不容忽视的关系和过去──这岂止巧合?已经是命运弄人的程度了吧!   雪麒麟无奈地想着,又翻起白眼来。   “不过,如果是慢性投毒的话……”   齐绮琪似乎对这件事感到些许兴趣,可能是正义感在作怪吧。   “肯定有人是谋害谢知府呗。”   雪麒麟理所当然地应声,摊了摊手掌。   “他不是树敌颇多的吗?你瞧,他死都死透了,那些人连他无辜的儿子也不放过,他们有多憎恨他就可见一斑了咩!”   “真可恶了,这些人都不讲理!”   齐绮琪反感、不屑雪麒麟口中那些人的行径,细致的瓜子小脸皱成一团。   这种人性的黑暗面不算得什么稀奇事,齐绮琪应该也见怪不怪了。   雪麒麟知道她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她只是有自己的坚持而已,所以女孩也不去特地去揭示人性的肮脏了。   “我估摸着咩……如果谢知府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可能还会对谢南风动手。你多留个心眼呗!”   “知道啦。”   觉得雪麒麟小瞧自己,齐绮琪不太高兴地抿嘴──抿成倒三角形。   雪麒麟踢掉木屐拖鞋,抬腿伸直以屁股为轴心九十度转身,把自己的腿“晾”到齐绮琪的大腿上。   “帮我揉揉腿。”   她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还晃了晃小巧圆润的脚趾。   “你自己揉啦!”   齐绮琪气得直翻白眼,搬起雪麒麟的腿移开,结果雪麒麟却不依不挠又把腿足移到她的大腿上。   “我累了!我腿酸了!”   她的表现近乎撒娇。   整天都坐在桌子上办公,腿又怎么会酸呢?雪麒麟纯粹是在逗弄齐绮琪罢了。   齐绮琪自然也明白雪麒麟又再胡搅蛮缠了,一边把她的腿推开,一边想要开口斥责她几句,但话到喉头时,对方却有了异样的表现。①   ──像是丢了魂般。e   雪麒麟脸色的表情突然褪去。r   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更是变深了许多,表面镀上了一层幽幽的浮光,毫无涟漪泛起。O   “麒麟?”伞   齐绮琪顾不得生气,往前探头斜向回望雪麒麟的表情,唤了她一声。⒉   雪麒麟没有应声。玲   她自顾自地穿好鞋子下了床,将半掩的窗户完全推开,抬目眺望天空的彼端。器   “麒麟,怎么了吗?”泗   齐绮琪也来到了窗边,视线在雪麒麟脸孔和她视线所朝的方向上来回,端正的五官尽被茫然不解所缠。把   “──是玉耀。”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齐绮琪目瞪口呆。   “玉耀?”   雪麒麟点头,脸上还是表情全无。不知道是不是窗外吹来的风害得烛火摇曳的关系,她的侧脸明暗不定的,诡异的阴影在上面扭曲耸动着。   “……你是指‘张天师’?”齐绮琪露出紧迫的表情,“她来了洛阳城?”   齐绮琪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那大概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   雪麒麟还是点头,但表情总算是有了变化,只见她挑起了眉毛,不悦地喃喃自语说:   “……她,这是在挑衅我吗?”   毫不压抑气息踏进洛阳城──单是这一点,雪麒麟就足够将之视为某种挑衅了。   女孩拉回视线,望向齐绮琪,正色地说:   “小七,我去瞧瞧这位大神棍是来干嘛的,我正好有些问题要问她。”   ──伪生死印的事。   对于雪麒麟作出的决定,齐绮琪难遮惊讶和不安。   “等、等等!麒麟,你不要贸然行动呀!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不准去!”   慌忙之间,齐绮琪尽力摆出强硬的神色,不准雪麒麟独自行动,抓住了她的衣袖。   雪麒麟能够解读出她藏在字里行间中的担心和忧虑。   “好啦好啦,没事的。”   雪麒麟哄着她说,拍了拍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掌。   “要是真有那个意思,早晚也得打起来,逃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嘛!”   “可是……”   齐绮琪还是无法释然。   她反对不了雪麒麟的说法,只能把她的袖子抓得更紧一些,表达自己的心情,像个害怕父母抛弃自己的孩子。   雪麒麟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忽然想要拥有更坚强的力量,可以让齐绮琪不再为自己的安危而操心。   “我保证不打起来,如果她要打我,我就逃。”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真想顺应齐绮琪的意思。问题在于那个自己胸前的印记,她不得为之质问玉耀的企图。   那东西一天不除,总是个计时炸弹。   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同一个地方,齐绮琪目光落到雪麒麟的胸前。她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那个印记所在的位置。   雪麒麟觉得肌肤一阵麻痒的。   “……对不起,我任性了。”   齐绮琪难看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间满溢着叹息。   然后,她抬起鲜红的眸子,认真而坚定地望向雪麒麟。那瞬间,雪麒麟觉得她的眼里真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速去速回……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   雪麒麟强而有力的回答继而响起。 31、她,缠绕花的香气(7)   “啦──啦啦……”   那个地方有哼歌的声音。   飞舞的花辫如云似雾,勾勒出少女如梦似幻的身姿。   她翩翩起舞于花色撩乱的舞台上,如绸如丝的长发墨水般缠绕,沐浴在月色银辉下的身姿浮动着光华。   ──绚烂而诡秘。   这里原本只是洛阳城为数众多的人工水道河川之一,此刻却铺上了林林种种的鲜花,飘散着的香气缠绕着神秘,似是镶嵌在这座繁华城市中的一片世外乐土。   而置身于这片侵蚀了河道的花海上,紧闭双目的少女轻盈地回旋着。   没有人知道永远有多远,但是少女却彷佛能够孤独地起舞至世界毁灭一样。她像是游离于世外,就像满天的星辰可视而不可触,神圣得不可侵犯。   但那终究只是一种感觉──或许还是错觉。   在舞的少女如梦初醒般蓦然顿住动作。   那一声“嗯”像是山谷的回音自她唇间流泄而出,一袭黑发有如高空飘落的丝绸般缓缓落下,最终在在脸颊上形成诡谲的阴影。   她用像是眺望着天空一般的表情──哪怕她依然双目紧闭,望向河道右边的阴影角落。   那里正抖落如碎屑的苍蓝色的星辉。   她恬静地等着,如同处子。   没多久,那些苍蓝色的亮点就凝聚起来,勾勒出那道娇小的身影。那个女孩缠绕着光辉而至,拖曳着有如从黑暗中割裂出来的亮丽墨发,明黄色的眸子比天空的月色更为明亮夺耀。   那对眸子里,藏着一整个世界。   那个女孩穿着绸质的短裤和短祆,踢着一双木屐拖鞋,像极晚上无法入眠,出去信步行走的邻家女孩。   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孩。   ──她们都不是。   那些人潜藏在黑暗中,监视那片花海和少女已久的人们知道两人都是超乎想象的存在,而此刻两人即将接触,他们再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于是,那个身穿黑袍,脸孔隐藏在金色明皇面具之后的男人便被迫现身。   他自某栋建筑的阴影处“剥离”出来,恭恭敬敬地拦到正往花海靠近的女孩面前,恰好挡在两位少女和女孩之间,像是一堵会移动的墙壁。   对于他的出现,女孩脸上没有一丝意外。   她早就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了。   “雪前辈。”   男人声音沉闷,朝女孩拱手行礼。   雪麒麟神色平静,没有因为被拦路而有任何不快,还相当随和地停住脚步。   “噢,晚上好咩。”   雪麒麟扬了扬手跟面前的男人打招呼,尽管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身份其实很明显,那种打扮也唯有镇国卫了。   自不用说,他之所以出现在的原因,显然就是在警诫他背后毫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的玉耀了。   世界上有很多潜规则。   身为宗师级别的存在,随时都可以凭一己之力颠覆一个城市,他们如果不敛去气息,就踏足一座繁华重城,会惹来监视也无可厚非。这也是为什么玉耀会让洛阳的镇国卫们如临大敌,而雪麒麟在这里待了几天于相安无事的原因。   “雪前辈,您也晚上好。在下乃为洛阳城镇国卫统领,名为萧宇。”   男人率先自我介绍。   他拥有着天境的境界,应该不算得泛泛之辈,但在宗师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只能端出恭敬尊重的态度,哪怕眼前的女孩在情报上不太讲究这些高低之分和礼仪。   “哦,小宇啊……”   雪麒麟随口应声,对他的身份不太感兴趣。   “大晚上的,出来巡夜咩?”女孩嘴角一歪,环视四周,“带不了不少人嘛。”   “有贵客到访洛阳,身为东道主的在下不得不慎重。”   贵客?是指玉耀吧?雪麒麟窃笑几声,很能理解他们如临大敌背后的理由。而彼端的玉耀则无言地面向这边,一言不发。   “看来知府大人得给你发个勤工奖咯。”   雪麒麟嘿嘿地笑着说,还伸手拍了拍萧宇的肩膀权作慰问。由于女孩的身高比较矮,几乎是垫着脚尖才能比较轻易够着萧宇的肩膀。   如果她不是一位宗师,萧宇或许会觉得她举动可爱吧。   她的手掌看似小巧,但只要有心,一掌就足以将萧宇置之死地了,所以萧宇不敢觉得她可爱,怕冒犯了这个女孩。   “好了,你有话要跟我说吧?赶快说说吧,别跟木头似的站在这里了。”   拍完男人的肩膀,女孩单手捏腰主动地询问。   萧宇乐得雪麒麟如此直接,再度拱手就用严肃而不失恭敬的口吻说:   “雪前辈理应是明事理之人,洛阳城乃是一等一的重城,住了数以十万计的平民百姓,求雪前辈念着天下苍生,勿因女儿私情而冲动行事。”   说着说着,他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已经不是在提醒而是在请求雪麒麟不自贸然行动。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希望雪麒麟和玉耀不要在洛阳城里大打出手,以免牵连无辜的平民百姓,和对洛阳城造成破坏。   还真是把我当成灾星了呀!   尽管这番话听起来相当郁闷,雪麒麟还是可以体谅对方的处境。   她对镇国卫这种朝廷的走狗没有多少好感,但或许是罗轰的原因吧,她倒不至于反感至与对方针锋相对。   “行,我有分寸的。”雪麒麟看似轻巧,但是声音里透着认真,“毕竟你都说我是明事理了咯。我也没有多少兴趣搞破坏就是了啦。”   “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了。”易   萧宇自然不是真的放心下来。零   他为雪麒麟让开路,重新退到阴影处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的手下也一样,摆明就是要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I   如果战斗真的无可避免地发生,而且有祸及百姓和洛阳城的倾向,他们大概明知只是飞蛾扑火,也要拚上性命去履行职责吧。祁   单是这一点,雪麒麟就无法真正讨厌镇国卫这个存在了。I   还真是讽刺呀!V   雪麒麟失笑地摇了摇脑袋,几秒后便继续走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道家‘张天师’。务   她最终站停在岸边,没有跃下那片花海之上。她可没有兴趣尝试一下那片花海究竟有没有攻击性,也不想一头裁进底下的水道里。久   “喂,神棍玉耀,你知道大晚上扰人清梦可不好。”④   站在岸边,雪麒麟捏住腰,劈头就是这句透着无奈的话。⒐   “──你来了呢。”把   玉耀抬头仰望着女孩,扬起再遇久未相见故人般的浅浅笑容。   她依然双目紧闭,不过雪麒麟可以感受到那背后的视线穿透了眼帘,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   “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果然是见我的?雪麒麟眉头一挑。   “我可不记得我们有这么熟呢。”   “我的相遇、邂逅,是星辰注定的命运。”   玉耀说话落寞地叹了口气,抬头仰望满天繁星。她的眼帘露出小小的狭缝,透出些许青色的光辉。   “命你个大头命……所以说神棍就是神棍。明明就是你刻意引我出来的,不是吗?大摇大摆地在这里种花,也不怕扰民?”   雪麒麟受不了似的大叹口气,指了指自己悠闲的居家打扮。面对女孩的冷嘲热讽,拉回投于天幕之视线的玉耀笑容如故。   “看雪姑娘这一身打扮,恐怕也是被扰清梦的一员?”   一片花瓣落在玉耀如玉般的手掌中。   “它们是如此之美丽,你不觉得吗?”   总觉得构不成对话啊……雪麒麟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不再绕圈子。   “你来这里干嘛?总不可能是来旅行的吧?”   雪麒麟开门见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我只是遵循天上星辰的指引而来。”   玉耀温言细语,像是在歌颂一般。   这算什么回答?雪麒麟眼角抽搐,决定换个问题。   “──你,刻在我身上的印记,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麒麟指着自己的胸口,沉声问道。   “原来如此。”玉耀笑着敲出这几个清脆的字。   下一瞬间,玉耀原地转了一圈,曳地的大袖刮起一阵轻柔的风,荡起无数花瓣。   雪麒麟只觉得一阵诡秘的幽香扑鼻而来,视野里尽是撩乱的花色,几片花瓣轻轻飘过她的脸庞。   “──那是希望的种子。”   如歌般的声音在花间响起。   “……希望?”雪麒麟的明黄色眸子透着意外。   “是的,那是希望。”   玉耀又再仰望天空,秀丽的侧面镀有一层月色,点缀着凄美。   “承载着流转了千万年的祈愿、悲伤和失去,那是人们的希望,亦是永远的起始和开端,终止生生不息之循环的利刃。”   字句如珠盘玉落地一字一字敲下,玉耀的声音缠绕着一种诗意、一种悠古的气息、一种惆怅的哀伤感。   ──宛如从很遥远过去传来的一首诗。   雪麒麟不懂。   她压根就不懂玉耀在说些什么,但在冥冥中,她隐约觉得那番话并非毫无意义,只是自己没能理解而已。   “‘阴阳鲤’,掌控雷法的以及森罗万象的神巫啊……你,可曾想过,踏足神明的领域呢?”   轻巧地如此询问的玉耀笑得甜美、笑得温柔。   “……你说什么?”   雪麒麟微愣,然后幡然醒悟。   踏足神明的领域这种说法一般是指成为飞仙之境。   同一时间,它也意味着一些不可冒犯的大禁忌──起死回生、制造生命、自身成为法术……这些只要是人就不容亵渎的领域。   玉耀所指的是前者抑或是后者呢?她没有言明,但雪麒麟觉得一定是后者。   “……你想要触犯禁忌?”她眯眼问道。   玉耀不置可否,尽是喜悦地笑了笑,轻盈地拽袖转身侧向雪麒麟。她迈出步伐,踏在一朵又一朵鲜花之上,在水面上制造出一轮又一轮涟漪。   “我们……一定都曾经想过夺回自己所爱的一切──自这个世界手中。不论贵贱、不论男女,都一定曾经如此祈愿过,而那真的无法实现吗?”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玉耀既然赋予这种术式类近于‘生死印’的形态。她说不定在追求真正的‘生死印’,而生与死是世间最大的因果,也是世间最沉重的存在。”   脑海里浮现白泽曾经说过的话。   听着玉耀越行越远的足音,雪麒麟略感微寒地噤声不语。   “──‘阴阳鲤’,你应该也曾想过吧?”   玉耀停住了脚步,侧身望了过来。   她已经张开了眼睛   燃着青色光辉的玉目之瞳,像是从黑暗中窥探光明一般幽幽地摇曳着,而作为其视线终点的雪麒麟茫然不语。   那扑鼻而来的花香诡异地香甜,玉耀又再哼起歌来了。   **   玉耀走了。   雪麒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为着玉耀所提问之问题而失神了不知道多久的女孩终于回过神来时,那缠着花的香气的少女就已经消失了踪影,留下那片诡异的花海随着水流飘荡起伏。   雪麒麟由始至终都没能理解玉耀出现的理由。   “……跟个傻似的。”雪麒麟自嘲地叹了口气。   隐潜在黑暗之中监视着两人的镇国卫也因为玉耀的离开而解除了诫备,已经散去。   这个地方只剩下雪麒麟娇小的身影。   她也没有在此多只逗留,转身就往冢若幽医馆的方向走去。   夜已深了。   洛阳城已经陷入了沉睡,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雪麒麟唯一遇上的就只有打更人,城内一片死寂。   在这种环境里,人总喜欢胡思乱想。   自己究竟有没有想过触犯那些禁忌呢?雪麒麟在思考着玉耀刚才询问自己的问题。   答案其实很清楚。   凡是驱使灵气,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之人,肯定都想过触犯禁忌。那就像甜美的果实般引人采摘,尽管深知道那是有毒的,仍因为抵不住诱惑而加以亵渎。   只是想归想,真正付诸行动的、有能力实现那些禁忌的人由古至今都屈指可数。   雪麒麟想过──洛青死时她就想过了,但最终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尝试,因为那是天理不容,破坏世界循环的事。   作为触犯禁忌的后果,往往都是人们难以承受的。   然而,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齐绮琪靠在床头睡着的身姿时,雪麒麟在想如果有一天只有触犯禁忌才可以捍卫齐绮琪,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吧。   嗯,雪麒麟此刻好像有些明白了──   ──在过去,那些不惜毁源自身也要试图触犯禁忌的人的心情。 32、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们   少女哼着歌,沿着水道信步徐缓前进。   所踏足之处不断有鲜花自水中茁壮而生,为她铺就道路。她彷佛是想让洛阳城的所有水道,甚至整个世界都开满鲜花而一直前行。   直至──她遇上了那墨色的男人。   夜色浓重前路不清,那个男人明明穿着一身黑衣,却诡异地清晰,像是不屑于与黑暗为伍一样。   “汝就不能低调一些吗?”   站在岸边负手而立的墨未央发出厚重的叹息。   玉耀抬起紧闭的双目,将无形的视线投到男人身上,欢声笑语地盈盈一礼:   “夜安,墨家的遗孤。”   “同安。”墨未央苦涩地应声。   玉耀笑了笑,紧目的双目一度瞥向天空。   “在这里相遇,也一定是星辰的指引呢。”   “……观星术。”墨未央呢喃。   那是传说中能够看透“运势”的奇术。   唯有拥有道家秘法“玉目之瞳”才能驱使的奇术。   “汝之双目还是一如既往叫人不快呐……”   “那真是遗憾呢。”溜   玉耀神色突然黯淡,相当失落沮丧地垂下脸来。像是反应着少女的心情般,她脚下的花海诡异地失去了活力,逐渐枯萎。磷   “真叫人烦恼啊……”墨未央挠了挠那头乱发,“害得像是吾在欺负汝一样。”I   他看起来有点尴尬。I   “要让所有人都喜欢,那一定是很难的事。”弍   玉耀却像是要为自己打气般如此说道,然后就自顾自地恢复心情,那些一度枯萎的花又再次绽放。衫   墨未央长吁口气,“汝真是让人捉莫不透啊……”斯   “每样事物都必定有迹可循,或许只是墨先生仍没有找到罢了。”爸   像是安慰墨未央般,玉耀双手交握在身前作祈祷状,浅笑着她的真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扒   “──星辰定会指引你。”司   “原来如此。”墨未央明了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观星之神巫’能否指引吾找回遗失之物哪?”   “嗯?”玉耀歪起脑袋,“遗失之物?”   “汝应当清楚才是。”   墨未央一改刚才的态度,端出严肃的神色提出质疑。   果不其然,玉耀明白了墨未央所指之物,悲哀地低下头来。   “那可悲的亡灵,承载着吾等期盼而生的……不祥存在。”   “……不祥吗?”   玉耀又再点头。   “我正是追寻它而来。”她接着说出这句稍显突兀的话。   “哦──?”墨未央真的惊讶了,“汝在寻它?”   “尽管目的不一致,但是它却能够加以体现我们不同的愿望,我应该注目于它。”   玉耀的语气平淡得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知的事实。   “是这样吗?”墨未央闭上眼睛好几秒。   “星辰已指引出它的方向。”   玉耀睁眼凝望天空繁星点缀。   燃着青光彷佛能够穿透一切的眸子,比一切都要耀眼得多。   “我一直都在追寻着,追寻着──那弥补遗憾的唯一神迹,尽管已经千年,岁月流转,我仍在追寻着。”   站在岸边俯视着仰望着天空的少女侧脸,那晕开月色的身影看起来像极行走在漫天飞雪里的一位孤独行者。   “无论路有多远多长,我亦不惜一切,就像你一样。人,本来就是为了在痛苦中不断追寻而存在的……愚笨之徒。”   “可,吾等都已经不算是人了。”   墨末央自嘲地笑了起来,也学着玉耀抬头看向星空。   倒映在他们眼中的满天繁星截然不同,他们看见了不同的景象,但那一片天空依然是那一片天空,根源从来都没有改变。   “你说人的本质是在痛苦中不断追求,而不惜舍弃人身,却仍在追求着那虚无飘渺愿景的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诚然如此。”   玉耀哀伤地闭上眼睛,眼角闪烁着泪光。   “──躯壳再如何陈旧和不祥,承载的仍是人心。所以,我们仍在黑暗中追寻着唯一的光明。”   ***   男人正在黑暗中前行着。   时已至深夜,四周的建筑只剩下门前的灯笼在燃着火光,这条道路的尽头遥不可见,但男人依然走着走着。   他知道在那尽头有他所追寻、所应该捍卫的事物存在。   “……等我。”   他口中不断覆述着这两个字。   那是在说给自己听,也是在鞭策着自己前行。事到如今,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他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思念了。   所以,任何阻挡他前路的东西,他都会不吝啬地使用自己的剑将之斩除。   就像现在──   “我说啊,大晚上就别说这些奇怪的故事了吧?这个镇子武者都不多一个,哪里会有那些鬼怪呢?”   “新来的,你可别不信!别看这镇子没有什么特色,但几年前这可是因为靠近天璇宫而成为过战场,当时死了很多人,几乎都尸横遍野了。”   “真的假的呀?不过,听说早阵子帝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耶……”   “噤声!这可不是我们能谈论的事情!”   “可你也不在说几年前的事情吗?”   突然地,连接另一条街道的转角处传来了闲聊的交谈声,身穿黑袍的男人却像恍若未闻般继续前进,有如行尸走肉。   “唔──!”   “哇啊──!”   已经是宵禁的时间,大概是出来巡视的吧。   那两个官差打扮的男人挑着灯笼从转角处出现,不察地撞上黑袍男人。   后者的身材高大,不算壮实,却坚实如墙似的,两名官差在撞上他后,因为反冲的力道而双双摔坐在地上。   “那个不长眼的东西?!”   被人撞到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中一名官差扶了扶歪掉的黑色官帽,正想举起手中灯笼照亮眼前时,惊觉自己它落在了怀里已经燃着。   “妈的!”   他连忙将灯笼扫落在地,拍灭身上的火苗,然后夺来同伴的灯笼往前一照,同时跳起身来,想要和撞倒自己的罪魁祸首算胀。   火光不偏不倚地投射在黑袍男人的脸上。   这个男人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孔轮廓分明堪称俊朗,却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诡异,眸子都没神采,像极了死人失焦的眼睛。   手提灯笼的官差吓得屏住呼吸。他的同伴刚爬起身来,恰好看见黑袍男人的脸孔。   “鬼、鬼呀!”   他受惊地往后一跳。   “哪里来这么多鬼!慌、慌什么慌!”   官差强装镇定,回头喝斥了同伴一声。他的同伴咀嚼着“可是……”这句话,一副相当没出息的样子。   新来就是新来的!官差嘟哝着,再次提起灯笼打量眼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还没有从冲击之中恢复过来,维持着被撞后微弯身体的姿势,要说多古怪就多古怪。   官差注意到男人手上握住一把剑。   大半夜拿把剑,打扮还这么古怪,十有八九是武者了!他作出这样子的判断,强压下满腔怒火,用勉强算是客气的口吻奉劝:   “喂,已经很晚了,你别出来吓人啊!赶快找家客栈投宿吧?还是说已经租了客栈?不管如何,你要注意一下影响。”   “就是啊……”另一位官差轻声附和着。   “你们……也是来加害我的吗?也是来杀我的吗?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男人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充血的眼中落下豆大的泪珠。   他莫名其妙就哭了。   他的问题给人一种自问自答的感觉,像是早已有了答案,在这个深夜里,身穿黑袍的他显得相当诡异古怪,真的就像是刚才提到的亡灵似的。   不会吧……官差喉咙艰难地动了动,身体里涌现颤栗的情绪和反感。   “你们都得死!”   震天的咆哮声将官差的意识强硬地拉了回来。   他抬眼一瞧,视野就被一道慑人心神的寒光一分为二。   “咦?”   视野天旋地转,一切都颠倒过来。   随着一声落地闷响,官差瞧见自己还立着的身体,脖子上原本理应存在的东西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激喷而出的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   视野渐渐被洒落的血雨所染红,他花了些许时间理解了自己的状况,露出了惨痛的表情。   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同伴遭遇了和自己一样的下场,而凶手自不用说就是眼前的黑袍男人。   “凡是挡我者都该死!”   满载恨意的一句话。   沐浴在腥风血雨中,黑袍男人如是宣称,手上的剑却仍然光洁如新。他的剑太快了,快到沾不上一丝血迹。   男人不再理会倒下的两名官差。   他把剑插回鞘里,继续往前行步,直接踩过了两人的尸体。   ……真倒霉。   官差心想,然后黑暗就埋葬了他的意识。 33、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1)   这座位于洛阳城中的酒楼几乎挤满了人。   所谓的诗会说白了就是公子哥儿和千金大小姐玩闹的聚会,不过唐艺这名知府公子看来具有超乎想象的号召力,而这一点从今晚应邀出席这场诗会人数就可见一斑。   不可否定的是,有传言指出天璇宫宫主齐绮琪应邀出席这次诗会也是出席人数众多的原因之一。   齐绮琪的名声在外,挂着“洛阳第一美人”的头衔,想要一睹她的倾城风姿者绝不在少数,无论男女都好奇着这位传言已久的美人儿究竟长得何等漂亮。I   只是,齐绮琪还没有现身。I   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们在失望之余,不忘将注意力投于在场其他的姑娘们身上。疚   有见及此,水云儿陷入了被一群洛阳名流公子包围的困境之中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龄   “水姑娘是天璇宫的高徒?不知道师从于哪位呢?”吾   “是啊,水姑娘至今的事迹还真想请教一番呢……”三   “水姑娘如此气质清雅,为什么要投身于武道呢?如果水姑娘不嫌弃的吧,还请日后赏面与在下共进晚膳啊!”扒   “水姑娘可有婚配?”V   此刻的水云儿不仅清丽的脸孔点缀淡妆,更换上一身盛装长裙,一头泛着淡淡水色的白发也盘了起来,用玉钗固定住。I   出席诗会的女性都精心打扮过。I   如果还穿着那一身轻便裙装,拿着横刀就未免太惹人注目了。考虑到这一点,在谢南风的提议下,水云儿和宫天晴都特别打扮过。(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很引人注目就是了……水云儿暗叹口气。一   光是不要让笑容显得僵硬就已经耗尽力气,水云儿应着话,不意地捕捉到一旁礼貌地与几位姑娘谈话的谢南风投来的调侃目光,便明白他是刻意诱使自己精心打扮的。)   并非是恶作剧。珊   他的动机大概是想水云儿也能稍微享受一下诗会的乐趣。这或许是出于一种好意,但坦白说水云儿真的敬谢不敏。   话虽如此,她却不能怪责谢南风多管闲事。   那归根究底是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的原因,所以才会导致此刻的困境出现,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大意失策了。   站在不远处的宫天晴也遇到同样问题。   本来就不擅长应付陌生人的女孩现在更是一脸慌张失措,在那群相较年轻的少年围拢下像只小宠物般低着脑袋支吾以对。   “水姑娘也是受唐艺那小子邀请出席的?你应该是跟齐宫主一起前来的吧?怎么看不见齐宫主呢?”   其中一名青年突然左右张望地提出这个问题。   “宫主,她可能另有要事呐……或许她稍后就会出现了哦。”   尽管内心仍因为自己的失策而感到郁闷,水云儿仍然展现淡雅的微笑自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位青年显然对素未谋面的齐绮琪有更大兴趣。   不过,单从他不时往水云儿投来的欣慕视线看来,水云儿具备的女性魅力还是相当地吸引他,而其他人大抵和他有着差不多的心态。   水云儿并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待自己,但一旦被人用来与齐绮琪比较时,她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舒服。   因为在这些比较中,她极大可能会成为逊色的一方。   ──好比现在一样。   我也是幼稚呐……水云儿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稍微出现了破绽。   “……水姑娘?”   某名目光敏锐的青年捕捉到那微不足道的变化,困惑地出声唤道。   “啊,我没事的──可能是有点乏了呐……”   水云儿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各位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她朝青年们盈盈一礼,然后便在他们表示没关系的声音中离开,走向宫天晴。   那群围住宫天晴七嘴八舌地提问的少年们察觉到她的靠近,非常有风度地为她让出了路,而宫天晴注意到来者是水云儿,立刻对她投以求救的眼神。   “各位,不介意我借用一下宫妹妹吗?我们有些女儿家的秘密要谈哦。”   水云儿笑着开声,还调皮地向人们眨了眨眼睛。   “自然自然。”   其中一名年轻人大方地如此表示,其他人则开声附和。   他们都家教良好真是叫人松口气呐……水云儿向他们点头致意,同时说了一声失陪后,便牵起宫天晴的手,往角落里快步走去。   **   她们回到守在一旁的镖师们身边。   “谢谢水姐姐了……”   宫天晴有点疲倦地向水云儿道谢。她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整个人显得有些许虚脱的样子。   “只是举手之劳哦。”水云儿笑着说。   看见两人这副模样,余瀚池朗声大笑。   “哈哈,辛苦两位姑娘了啊!”   有此发言的他想必已经把两人刚才的困窘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吩咐手下跑去放有食物饮料为水云儿和宫天晴分别倒了点酒水。   “谢谢余老前辈了。”   水云儿苦笑作出道谢,接过了酒一口气喝光。   旁边的宫天晴也一样。   “呼……”   刚才应付那班公子哥儿几乎要费尽了水云儿的唇舌,喉咙已然干涩,现在酒水入口的清凉让她享受地吁了口气。   “有时候,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呐……”   才松口气,水云儿便看见有好些年轻人正往这边靠近过来。   她一旁的宫天晴也注意到了,因而紧绷身体。   想必是看见水云儿和宫天晴终于落了单吧,那些刚才没有机会与她们亲近的公子们纷纷想要作出尝试。   “确实啊……”   余瀚池体贴地对自己手下们打了个眼色,两位镖师很快就拦住了那群年轻人,用勉强算得上客气的说辞请他们不要骚扰两人的休息。   那些人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乖乖地离开。   予人花花公子印象的唐艺,他人格似乎并不差。毕竟“物以类聚”,今晚诗会的出席者都是那些家教品格都相当不俗,水云儿还没有看见那种横不讲理、骄扬拔扈的名流子弟。   “说起来,两位姑娘今晚打扮得还真是漂亮啊……”   余瀚池啧啧几声,用调侃的眼神上下打量水云儿。倒映在他眼里的身姿确实美不胜收。   “余老前辈就别取笑我们了呐……”   水云儿瞄了瞄身旁的宫天晴,后者已经脸颊泛红地垂下脑袋了。余瀚池愣住半晌,理解到她话中的深意,又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两位姑娘不喜欢吗?”他接着笑问,“被人拥护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人注目哦,余老前辈喜欢走在街上都被无数盯住吗?”   水云儿如此反问,余瀚池沉思数秒──大概是在想象那种光景──最终敬谢不敏地失笑出声。   “确实,感觉不太舒服。不过两位应该也经历不少吧?”   “……感觉怪怪的。”   会是不吐不快吗?宫天晴怯怯地搭嘴。   “是呐……”   水云儿能够明白宫天晴的意思。   这些人家教良好,以礼相待,说话喜欢兜兜转转的。   在他们眼里未必就是真的想结交你这个人,或许只是看中你背后的势力,也有可能只是以此为乐。他们满脑子都是某种利益得失。   那种存在于诗中、小说中的美好爱情,这个世界上并不多。   倒是不至于反感这些带着不纯粹念头亲近自己的人,她也能理解这些人的生存之道,但水云儿实在不喜欢。   像小师父那样直率的人,真的不多了……水云儿又想起那位平时傻呼呼,面对困难时却意外地可靠的女孩。   “话说回来,齐宫主呢?”   余瀚池抱着胸紧盯着谢南风的情况,随口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   水云儿也不太清楚齐绮琪的去向。   她原本以为齐绮琪也会出席诗会的,但早在弓行人出发前,齐绮琪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那个……”宫天晴突然插嘴。   “咦?”   水云儿眨了眨眼睛,看向欲言又止的宫天晴,顿时便意识到什么。   “宫妹妹是不是知道齐姐姐的去向呐?”   宫天晴点了点头。   “师父姐姐说有点不太舒服……所以说去看一趟大夫,诗会就不出席了……”   看大夫?水云儿回想了之前的情景,找不到任何迹象证明齐绮琪身体不适。嗯,那听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借口。   “齐姐姐,她……看哪位大夫呀?”   “啊……”   面对水云儿的追问,宫天晴只是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尽管如此,聪慧的水云儿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她歪起脑袋,侧发在她的脸上曳出明暗不定的阴影。   “……她是不是又偷跑了呐?”   水云儿笑意盈盈,眼里却没有透出任何笑意。   “水、水姐姐?”   宫天晴吓得花容失色,试着喊了水云儿一声,但少女毫无反应。   余瀚池对于水云儿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惊奇,目瞪口呆地上下端详着她。接着,他想到什么似的,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   “是在争男人吧。”(   余瀚池促狭地笑了起来,摩挲着满是胡渣的下巴如此低声断言。一   那一瞬间,宫天晴的表情古怪起来。)   她很想告诉余瀚池,这两个人在争的并不是男人,而是一位跟自己体形差不多的女孩。貳   然而,如果说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闲言杂语。林   宫天晴于是维持沉默,战战兢兢地听水云儿着了魔似的不断重复着“偷腥猫”几个字。删   ──自己刚才真不应该多嘴的。弍   宫天晴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哭了。〇 34、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2)齐   街道上,一望无际都是张灯结彩的光景,宛如星光勾勒出来的道路。斯   置身其中,能听见的都是欢声笑语。八   元宵节又称为灯节,是全年最热闹的日子。无论是深闰大小姐,抑或是穷苦的孩子,都会走到街上猜灯谜、看杂耍、赏花灯,享受灯节的一系列节庆活动。   尤其是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女们。   她们早早便已换上盛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结伴走到街上嬉戏玩耍。显而易见地,站街角处某个摊贩旁边的雪麒麟也是其中一员。   “小姑娘,约了小恋人吗?打扮得真漂亮啊。”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注意到雪麒麟站在自己摊子隔壁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终于忍不住向她搭话,而这大概是出于好奇,无关风与月。   “才不是啦!”雪麒麟皱皱鼻子回答。   她确实是打扮过了。   尽管她不喜欢打扮,但是仍在约会对象挥舞着拳头的威迫下屈服,   一袭秀丽的黑发则梳成可爱的发髻,以随着主人动作而叮铃作响的玉制步摇固定住,她穿着裙摆刚好及膝的高腰襦裙,让光洁纤幼的小腿完全露了出来,踩着一双绣花鞋,整个人显得娇俏不己。   她本来就长得精致可爱,现在稍为打扮一下就更加惹人注目。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位年轻人鼓起勇气向她搭讪了,但都被她张牙舞爪地拒绝。   “原来不是啊……”摊主苦笑地挠了挠脑袋,“我还想说姑娘的小恋人真不可靠,竟然让你在这里等了快两刻钟。所以姑娘是在等谁呢?”   等谁?雪麒麟自然是在等齐绮琪了。   然而,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刻钟,雪麒麟再如何踮脚眺望四周都不看不见那红色的身影。   “我在等姐姐啦。”   雪麒麟又用那个借口蒙混过去。她总不可能说自己在等后辈吧?   “这样啊……我还想说你跟我家闰女一样跑去跟野小子约会呢。”   父亲这一类人总是如此。   他们彷佛是自己女儿上辈子的情人,凡是靠近自己女儿的男人都会予以敌视,而这个摊主也是咬牙切齿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   “大叔,你有女儿啊?”   不知道齐绮琪什么时候出现,雪麒麟也闲着无事,便随和地跟摊主聊了起来,以此消磨时间。   “是啊,比你年长一点吧……”   摊主才说完就用困惑的视线再次打量雪麒麟。   “奇怪,姑娘你究竟多大了?我看你就像十来岁出头,但是看久了又觉得你已经不年轻了啊……”   “呃……错觉吧。”   雪麒麟诧异于这位摊主的目光锐利,一时有点支吾。   她的容貌本来就很暧昧。   骤眼一看会觉得她只有十来岁出头,但只要仔细端详片刻,又会有一种她已经成熟的错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确实是长得漂亮可爱。   “说起来大叔,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很焦急咩?对女性的年龄妄加讨论真的好吗?”   摊主先是愣住,继而高兴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指着自己摊子,上面的木架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这些面具似乎都是他手工制作的。   “好吧,见姑娘长得如此出落,我又失言了,送你一个面具吧。姑娘喜欢哪个?”   “咦,没关系吗?”雪麒麟转了转大大的眸子。   摊主没所谓地摆着手,相当大方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生意好着呢!亏不了亏不了,普天同庆嘛!”   嘿,我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嘛!雪麒麟忽然有些自恋,觉得对方的好是因为自己长得可爱的关系。   有言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嘛!   “等我看看!”   雪麒麟负着双手,不可一世地走到摊前。   她这样子的举动看在摊主眼里,活像个小大人似的,惹得他一阵哭笑不得。   对此,女孩恍然未觉。   她像个在欣赏书法的人,认真地打量着摊主的面具,最终定睛在一对相邻的面具之上。   那是模彷佛教明皇的面具。   有点像镇国卫的面具,是远和“可爱”两个字拉不上关系的一类。   不过,这个面具刚才是一对的,一黑一白。   “大叔,这样吧。”   雪麒麟脸皮还没有厚到让摊主把两个面具都送自己,于是便提议说:   “我跟你买一个面具,你再送我一个,算买一送一吧!这种节日普天同庆嘛,我也不好尽占你便宜咩!”   “既然小姑娘这样说,那就这样吧。”   摊主也是个爽快人,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雪麒麟便掏出自己的荷包,付了一个面具的钱。她最近有在打工,零花钱还算足够。   “谢谢小姑娘了!”   雪麒麟接过摊主递出那一对面具,把黑色的那个斜斜地挂在自己脑袋上,结果不小心弄歪了发髻,她便又皱起鼻子作出调整。   待她把发髻移好,再次抬起脑袋来时,背后便传来了颇具透明感如铃般声音。   “麒麟,你在买什么呀?”   雪麒麟不用回头。   眼前摊主目瞪口呆的模样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她。在摊主满溢着惊艳的眸子里,她看见了夺人心魄的红。   雪麒麟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精心打扮过的齐绮琪就出现在眼前。   光泽出众迷人的柔顺长发挽成半坠的云髻,露出大部分白皙的颈项,也化了淡妆,娇嫩的脸孔透着淡淡的红晕,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一如盛开的娇花,美得惊心动魄。   尽管是眼前的雪麒麟仍觉得久看而晕眩,更何况是街上的行人们呢?他们早就因为少女之绝美而呆愣在原地了。   “等很久了吗?”   因笑容而显现那右边浅浅的酒窝烘托着美好的唇形。   负着双手微微前倾身体的齐绮琪相当可爱。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笑得非常纯粹。   太美了。   于是,周围的人又因为她的笑容而一阵神魂颠倒。   “都快睡着了啦。”   雪麒麟尽量维持自己的步调,没多少情趣地回答说。齐绮琪似乎不满于她的回答,因而稍微噘起了嘴巴。   “你应该说才到嘛。讨厌死了。”   “我又不是那些你振臂一呼就恨不得为你去死的狂风浪蝶。”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齐绮琪把嘴巴嘟得更高。   “你这种说法很惹人厌耶!”   “哟哟哟,明明是你约的我!你迟到还那么多话说吗?──哦,这东西给你。”   正抱怨着,雪麒麟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上的另一个面具,便递给了齐绮琪。   身姿俏华的少女很自然地接过面具,嘀咕着“真不可爱!”也不知道是针对面具还是雪麒麟,但最后还是嘴角泛着些许笑意地,学着雪麒麟的方式把面具斜戴在脑袋上。   “那个……小姑娘,这是你姐姐吗?长得太美了吧?”   摊主终于回过神来。   他弯腰凑到雪麒麟耳边,但维持着一段“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惊讶不己地如此问道。   “……又是姐姐吗。”   不知怎的,齐绮琪突然发起牢骚来。   摊主没想到自己已经尽力压低声量,还是让齐绮琪给听到,好不尴尬地笑了起来。   “大叔,你不用介意,她就喜欢闹小脾气啦!”   雪麒麟安慰了摊主一句,毕竟他送了一个面具给自己,也算是礼尚往来。   “总之,谢啦!”她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面具。   “喔,没事!玩得高兴点吧。”   明白她的意思,摊主爽快地摆起手来。   雪麒麟咧嘴一笑以作回应,然后转向还在生着闷气的齐绮琪。   “还走不走咩?”她刻意用上捉弄的口吻。I   齐绮琪把双颊鼓得更高了。I   “你讨厌死了。”〇   说完,她自顾自就迈开脚步,气冲冲地往前走去。疤   雪麒麟对摊主投以“这下你懂了吗?”的目光,后者似有所懂,最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⑤   紧接着,雪麒麟一阵小跑追上齐绮琪。磷 35、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3)⑼   “话嗦龟来……木甘鸡嘛?”叄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琉   一边咀嚼着刚买来的三色团子,雪麒麟口齿不清地问道。韭   闻言,兴致勃勃地左右张望着街道上一切的齐绮琪没好气地转脸过来瞪了她一眼。   “你先吃完再说好不好?”   雪麒麟哦了一声,嘴巴一阵快速咀嚼,把团子给吞下肚子去。   “我问你,没关系吗?”她重新问。   “抱歉,这样问太模糊了,我不太明白呢。”   齐绮琪心不在焉地应着,注意力仍然投在街道两旁的人与物上。   “我认真的呀。”   雪麒麟不满地拉了拉少女的手臂,后者这才把视线拉回去,气鼓鼓地询问:“怎么啦?”   “今天不是诗会咩?”   “是啊……”   应着,齐绮琪的注意力被一处书画摊勾住。   雪麒麟望了过去,发觉那显得落魄的书生──摊主──所写的字还没有齐绮琪好看。她完全不明白齐绮琪为什么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谢南风也会出席诗会吧?你昨天说的来着。”   “是啊……”   齐绮琪将视线从书画上移到稍远处的卖艺人上。那几个艺人似乎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围住一群在大声叫好的人。   “然后呢?你不是要保护他的吗?你不去没有关系咩?”   尽管齐绮琪邀请自己一起逛街,雪麒麟不得不承认是有点高兴,但是如果因此坏了正事就成美中不足了,甚至有些本末倒置。   “唉,事到如今才问这个干嘛啦?”   齐绮琪噘嘴借此表达心中的不满。   撇开她的身份不提,她就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而已,此刻还摆出这种女儿家的神态,着得是惹人怜爱。附近的人早就因此而神魂颠倒了。   “因为很重要呀,对不对?”   雪麒麟勉强稳住自己的心,没有因为对方的娇态而作罢。   “你有时真的很讨厌耶!”齐绮琪半是哀怨半是不快地给了雪麒麟肩膀一拳──当然是轻的,“搞得好像我做错事了一样。”   “……喂喂喂,你不是偷走出来的吗?”   无奈跃上脸孔,雪麒麟可没有忘记齐绮琪今天早上说过的话。   她当时挥舞着粉拳,“我可是偷偷过来的,你可别爽约,不然我们走着瞧!”这般威胁着雪麒麟。   “都事到如今了啦。”齐绮琪有些心虚地说。   确实,她人都来了,现在才提这件事好像有点“马后炮”了。雪麒麟思忖着,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看见她困窘的样子,齐绮琪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真是的……没关系啦。”   “怎么说呀?”   齐绮琪终于回答自己的问题,雪麒麟加以追问。   “那个诗会都是一群名流,我想那些人也没有胆大包天到在诗会里下手啦……除非他们疯了,要是一不小心殃及其他人,事情就要严重了哦。他们又不傻,当天张碧落还懂得进退,没有真的与我为敌就可以证明他还不至于不顾一切呀。”   如此分晰着的齐绮琪侧脸还是气鼓鼓的,但那对鲜明的眸子里却有光辉在闪烁。她从来都不是蠢材。一个蠢材可撑不起偌大的五大门派之一。   只是,雪麒麟觉得有一种在踩钢线的危险意味。   她是不是松懈了呢?这种想法油然而生,雪麒麟斜望着齐绮琪的眼神不免透出担忧。   “干嘛啦?”   齐绮琪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   她注意到雪麒麟的眼神了。   想必也是意识到问题,她接着像是要加以遮掩般解释说:   “而且唐公子也跟镇国卫打过招呼,诗会会场的安保力量也相当足够,不必太过担心啦!”   齐绮琪的眼神有点闪缩。   雪麒麟觉得道理是有的,问题在于换在以前齐绮琪绝不会因私废公才是。原因会是她更希望和自己逛灯会吗?女孩一时之间没找到很好的言辞去作表达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沉默。   而齐绮琪好像是把她的沉默解读成默许之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好啦,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她颇为僵硬地强行转移话题,“如果有什么事,晴儿会用‘星烟’通知我的了。这里离诗会举办的地点不远,一下子就可以赶过去了啦。”   据说更远的东街会热闹一些。   雪麒麟还以为齐绮琪会提议去那边看看,结果一直围在这边瞎转,就是因为一旦发生意外,她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的原因。   总感觉她在勉强自己呢……雪麒麟有点不太舒服。   那就像是对方明明工作已经足够忙碌,却硬是要抽时间来陪自己一样。   雪麒麟缩着下巴偷覤着走在一旁的齐绮琪。她又将目光投放在周边的事物上,彷佛也受到节庆气氛影响般,整个人都焕发着与众不同的光采,还拽着雪麒麟的手臂指着不同的地方,并对其加以评价。   那个模样就像是初到此地,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孩子般。   “小七啊,你是不是……特别有兴致?感觉你很开心的样子呀?”   雪麒麟故作纳闷地问道,此时齐绮琪正拽着她的手臂往并个卖小吃的摊子走去。   听见这个问题,齐绮琪脚步稍微一顿,但没有回答问题。她向摊主买了些许糕点,率先试吃了一块,发出“好吃!”的评价,然后又有点强硬地让雪麒麟也尝试。   雪麒麟无可奈何只能顺她意随手捻起一块丢进嘴里。   是绿豆糕。   味道就像齐绮琪说的一样。   “对吧?”   见到雪麒麟眼睛亮了起来,又伸手去拿第二块,齐绮琪展颜一笑。然而在几秒后,她的脸色却突然由明转暗,一片沮丧。   “呃,你好端端怎么了啦?”雪麒麟诧异地问。   “我……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呢?”   如此突兀地询问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啊……?”雪麒麟眨眨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   齐绮琪不答,反而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不过目光已经没有落在旁边。她看着前方──一个远超视线可及的地方。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哦。”   走了一段路,齐绮琪才终于启唇。   “我知道,我不应该丢下谢公子不管的,但是……”   齐绮琪微微侧过脸来,堆出了哀伤的笑容。这种表情真不适合她呢……这是雪麒麟的第一个感想。   “我已经很久没有逛过灯会了。”   早一年的元宵节因为洛青之死,所以称不上是团圆,所以也就没有参加洛阳灯会。   正因如此,这次是雪麒麟第一次和齐绮琪一起逛灯会的。   “诶,麒麟,这是个团圆的节日吧?对,是个团圆的节日……以前我爹爹每年都会带我出来逛洛阳灯会……”   她环顾四周,带着茫然。   “还是一样的景色。那个摊子已经摆了很久,每年生意都很好哦!再走一段距离有个老奶奶卖汤圆,不知道今年还在不在呢?她的汤圆可好吃了……”   齐绮琪的视线像是不知道何去何从般,又返回到那遥远的“前方”。   “明明都是一样,可是自己的身边却又不一样了。”她的笑容几乎要糊成一团了。   该如何安慰这个怕寂寞的少女呢?雪麒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手却已经先有了动作。   那几乎是本能性的,她牵着了齐绮琪的手──略显冰凉的手。   “我说啊,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吗?”   雪麒麟刻意摆出不满的表情,齐绮琪呆呆地看着她,连走路都忘了,就这样停在街上。后面的人差点撞上了她,还是雪麒麟拉了她一把才得以避免冲撞。   “是呢,今年有你。”   齐绮琪的笑容稍微恢复了些许明亮,紧紧地反握着雪麒麟的手。   两人再次往前走去。   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止步不前。   “不过咩,你也不算是孤零零吧?不是还有小晴、小雪她们咩……”   “感觉不一样。”   齐绮琪有点晦涩地回答。   如果雪麒麟追问她哪里不一样,她一定回答不上来吧。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你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咩?只要你稍微招招手,开个金口,全洛阳城的世家公子都会蜂拥而至吧?他们恨不得都给你上刀山下油锅了咩!”易   雪麒麟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了,像是那些世家公子和她有什么血海深恨一样。她把这种反应归纳为父亲看见女儿被人追求时应有的反应。玲   “你这个说法真讨厌呢!”①   齐绮琪不满地抿嘴,给了雪麒麟一个肘子。妻   “那些人呀,都不怀好意。他们根本就不熟识我,对吧?他们只是垂涎人家的美、美色啦!再不然就是盯上了天璇宫的势力……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的。想想都觉得恶心啦。”似   那怎么才算真心呢?雪麒麟差点就要脱口问出这个问题。⑸   难道喜欢一个人的容貌就不算是喜欢了吗?就   或许是肤浅一些,但也不能说这样子的喜欢不算是喜欢。而齐绮琪敢如此否定就意味着,她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外在而喜欢上某个人吧。逝   话说回来,刚才说到“垂涎人家的美色”时,齐绮琪脸色泛红并且支吾了一瞬间,果然是因为羞于出口吗?这小七还是一如既往脸皮薄呀!雪麒麟边想边偷笑。⒐   然而──吧   “诶,小七,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咩?哦,我是指男生。   雪麒麟会问出这个问题,纯粹是好奇心使然。   齐绮琪再怎么说也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也较其他年龄段更为容易。   “你……咦?嗯?”   齐绮琪的反应相当可爱。   她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不断眨着鲜红的眼睛,像是不明白雪麒麟在说什么一样。   “好、好端端你说什么啦?”   仅仅几秒过去,齐绮琪的耳根就红透了。雪麒麟联想到她脑袋上冒出白色烟丝的画面,差点就笑出声来。   如果就此继续下去,雪麒麟大概会得不到任何答案吧。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咩!就是你就没有其他想跟他一起逛灯会的人?哦,我是指男生。”   雪麒麟表现得太随意了,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慌张显得很傻,反而能够稍微镇定下来。   “唉,麒麟,你这样问……和之前有什么分别呀?”她没气好地嘟哝着。   “要说有也是有啦,说没有也没有。”   齐绮琪迟疑了片刻,最终给出了棱模两可的答案。   “这算是什么回答呀?”雪麒麟一脸古怪。   “你烦死了,这就是事实啦!我还能怎么回答呀?”   “有,还是没有?”   “不是那种关系啦!”   齐绮琪恼羞成怒了。   不过,这句话也给出了答案。   得到答案的雪麒麟的心像是被堵塞了一样,闷闷的,像是有口气卡在喉咙却怎么样也吐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哟哟哟,对方是什么人呀?”   雪麒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富含醋味。   “儿时的玩伴啦,已经很久没见……对方父亲是爹爹的朋友,所以……”   话题又绕回去齐绮琪的父亲身上,她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变得失落。   这一次她眼角甚至渗出泪光了。   招架不住齐绮琪的泪水,雪麒麟暗骂自己没事找事,连忙寻找说辞想要哄齐绮琪开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聪明劲突然消失无踪,慌慌张张地摆着手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   结果,就在齐绮琪泪水快要流出时,雪麒麟不意地捕捉到一旁某个摊位围住了很多人,看起来相当热闹的样子。   “诶诶诶,小七,你看那边!围住好些人呢!也不知道有什么热闹好看?走,我们去瞧瞧!”   “哎哎哎,麒麟,你等、等等啦!”   不等齐绮琪反应过来,雪麒麟就半拉半拽地拉着她往远处的人群走去。   那是一个挂卖着精致的灯笼的摊子。   这些灯笼和白泽那盛不同,大多都以动物造型示人,相当地巧妙可爱,属于讨好能够讨好女孩子的类型。   “哇,好可爱呀。”   好不容易挤到最靠近处,齐绮琪喜形于色地打量着那些灯笼,显然是被吸引了。   她一直很少表现出对这一类可爱事物感到兴趣。   那大概是身份的缘故吧,她需要维持所谓的宫主仪态,所以就算真的喜欢,也不太会在大庭广众表现出来,而今天她似乎并没有顾虑得那么多。   对于此刻来说,这样子的她或许是最合适的吧。 36、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4)   “老先生,这个灯笼多少钱呀?”   挑选了一会儿,齐绮琪看上其中一个猫咪造型的灯笼。那灯笼确实相当可爱,有种和风狐狸面具的风格。   正应付着其他客人的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不像是一般工匠,更有一种书生的风气,充满书卷沉淀的味道,应该是一名读书人吧。   “姑娘,老朽的灯笼可是非卖品哪。”   “咦?”   齐绮琪眨眨眼睛,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老者和蔼地笑着应答后,这时才把视线转了过来。待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齐绮琪身上,尽管已经上了年纪,还是难免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哎呀,来了位漂亮的姑娘呢!”他敲出赞叹之声。   围在摊子前的客人们应声齐唰唰地将视线扫到齐绮琪身上。   接下来的光景显而易见,他们都目瞪口呆了。无论男女都倾倒在齐绮琪的美色之下──至少,此刻是这样。   但是,老者并没有沉醉其中。   “姑娘,老朽的灯笼只能用赢的。”   饱经风霜的他相当老练,这一番话别具意味。他浅浅勾起的嘴角,有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赢?”雪麒麟好奇地问,“怎么玩呢?”   “嗯──?”   像是才注意到雪麒麟一样,老者诧异地看向她。   “原来还有位漂亮的小姑娘呢。”   下一瞬间,发现了什么般,老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脸上的诧异之色越来越浓,到最后甚至皱起了眉头。   “姑娘你……”老者与雪麒麟对视着,“……不是普通人吧?”   他怎么知道?雪麒麟呆住,而齐绮琪的反应也大同小异。   女孩首先怀疑对方是一位境界高强的武者,但是却捕捉不到一丝相应的迹象。看来只是普通人,但他又是怎么看出端倪的呢?   “哈哈哈,抱歉,是老朽冒犯了。”   眼见雪麒麟蹙起了眉头,老者敛去脸上的惊讶,拱手朝雪麒麟道歉。周围人的不明所以,齐绮琪则颇为担忧地望向雪麒麟。   雪麒麟知道对方只是脱口而出,也不再深究下去。她不认为这个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意──那更像是一种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某种罕见事物的反应。   “老人家,你快说说怎么要怎么赢呀!”她从善如流地问道。   “老朽的灯笼每个都有对应的一个灯谜,只要猜对了就可以拿走──噢,当然是免费的。”   原来如此,雪麒麟点了点头。   经老者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这些围在摊位四周的大部分客人确实都是一脸苦恼的样子。那些灯笼旁边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黑墨写有一行行小字,应该就是老者所设的灯谜。   不过,还真是个老顽童呢。   刚才老者解释的时候,还眨了眨眼睛,害雪麒麟曾点就笑了出来,骂他一句为老不尊。   “老人家,我能猜这个灯笼的灯谜吗?”   齐绮琪瞪着一双秀目,直盯着那只猫咪灯笼瞧。果然,没有多少女性可以抵抗猫的魅力,最终沦为猫奴的不知几许。   “呵呵,自然可以。”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姑娘请。”   他拿下灯笼旁边的红纸,礼貌地递了给齐绮琪。雪麒麟饶有兴趣地凑过脑袋去一看。   红字上面写着:东海有鱼,无头亦无尾,也无脊梁骨。   “嘿,这个简单呀!”雪麒麟脱口就是一句。   齐绮琪才看完灯谜,还没有开始思考,却听见女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对她投以惊奇的眼色。   “麒麟,你知道答案?”   “姑娘才是颇为敏捷呢。”老者赞许地说,“不知道答案是?”   “出东海入西山,写时圆画时方,冬天短夏天长,对吗?”   雪麒麟得意地用另一个同样答案的灯谜回答说。   老早愣住了几秒,最终高兴地笑了出来,重重地敲出“没错!”两字。   坦白说,这个灯谜确实简单,答案就是一个“日”字,齐绮琪也有自信回答出来。   然而,雪麒麟几乎是瞧一眼就知道答案,甚至还以谜答谜,齐绮琪就做不到了。   “麒麟,你其实很聪明吧?平时都是装出来的?”   接过老者递来的奖品后,齐绮琪鼓着一边脸颊,对雪麒麟平时那副傻呼呼的模样深表怀疑。   “……呃。”   雪麒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对方。   她难道要告诉对方,这种灯谜自己已经听过上百次了吗?旗   “算了。”I   齐绮琪见雪麒麟伤脑筋地抓头挠脑,也识趣地不再追究下去。她知道身边这个女孩的秘密绝不止于她告诉自己的那些──尽管那些事已经足够超乎想象,但是自己却也意外地轻易接受。I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过去吧?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计较太多了吧。叄   齐绮琪边想边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灯笼,不意地笑了出来。邻   “走了!”四   齐绮琪丢下呆头呆脑地望向自己的雪麒麟,笑嘻嘻地离开了这个摊子。她走了几步,意识到雪麒麟还没有追上来,便止步负着手转身过来。(   “我们去下个地方吧!麒麟。”九   以两旁灯笼的火光为衬托之物,她的笑容耀眼如同那早就埋没在远方的日轮。)   ──太耀眼了。齐   那一瞬间,雪麒麟在想,想自己就算倾尽一切都要保护这个笑容。叁   ──倾尽一切都要守护着。④   ***   上元夜没有宵禁。   灯会持续到深夜仍未结束,但是唐艺举办的诗会则不然,因此齐绮琪没能和雪麒麟玩闹到天明。   在子时过后,她便与雪麒麟道别了。   正如她先前所言,在来往诗会的路上谢南风最容易被盯上,齐绮琪必须在诗会结束前,前往和水云儿她们会合的路上,确保谢南风回程路上的安全。   她很清楚,自己其实不应该缺席诗会的。   尽管给了自己众多的借口说服自己,但是谢南风在诗会里亦非万无一失,可是那种那种心情却难以自控。   独自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齐绮琪形单影只。   明明才分别没多久,她就已经感到寂寞。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的呢?她深知道答案,但是却不想承认。如果一旦承认了的话,彷佛那个自己现在倍加珍视的女孩就会成为了自己的弱点。   她不喜欢这样子。   或许有些任性吧,但是这个世界不会狭窄到不容她那小小的任性才是。   齐绮琪一厢情愿地如此认为并加以相信,最后……   她大概是搞砸了。   而意识到这一点时,往往都已经太迟了── 37、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5)   “……这是怎么回事?”   齐绮琪刚抵达诗会,就被人请到某个房间里去。   在里面,她看见了满身鲜血的谢南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而站在床旁的几位熟悉面孔都是一脸悔恨。   空气意外地压抑,齐绮琪的声音没有传出多远就消散在沉默之中。   她走到床旁,映入眼里是谢南风苍白的脸孔。他的气息很微弱,像是风雨中摇摇欲灭的灯火。他半裸的肚腹上缠住重重白布,渗透着一丝如墨般深色的血迹。   “是刺杀。”   回答的是余瀚池。   齐绮琪呆呆地转脸向他,看见他握紧了拳头,面容狰狞得可怕,但眼里透出的更多是愧疚。   “伪装成世家公子接近,假装不小心碰上,而当我们发现时,谢公子已经中刀了。”   其中一名师镖比较冷静地开始说明当时的情况。   “是我们大意了!”   余瀚池重喝一声,愤恨地大拳打在墙上,敲出好一的大声闷响。   怎么会这样?齐绮琪揉了揉太阳穴,可以眼前的光景是如此真实清晰。她避无可避,只觉得脑袋沉重而晕眩。   曾几何时,她再三向雪麒麟保证不会有问题,事实却残酷地告诉自己有多么天真。   我该如何面对谢公子和麒麟呢?又该如何面对水妹妹和晴儿呢?又该如何在余老前辈和他的手下面前立足呢?齐绮琪悔不初当,愧疚和悔恨促使她咬紧下唇。   咬得很用力,唇一下子就咬了。   于是,她的舌头尝到了血的味道──悔恨的味道。   她满脑子都是“如果自己没有擅离职守,说不定就能够阻止事情的发生”这个念头。   彷佛是有所感受,坐在床旁的水云儿恍惚地说:   “太迟了。”   齐绮琪循声望了过去,水云儿恰好抬起视线,两人的视线就此交会。   “齐姐姐,已经太迟了。”   水云儿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水色的眸子表面平静,却暗藏着罕见的责怪之意,还有些许克制不住的怒气溢出。   “我……”   齐绮琪无言以对,动摇地晃动了一下身体。   那个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不过并没有人出言安慰。   愧疚是一种很可怕的感情,会慢慢侵蚀一个人的内心。就算谁都无法确保齐绮琪在的话,事情就不会发生,但至少机会要少一点。   正因为存在这种可能性,齐绮琪无法以此为理由去到原谅自己。   不,就算找到足够份量的理由,她也不可能以此为借口去到逃避责任。毕竟,她是齐绮琪,是天璇宫的一宫之主。   谁都可以逃避责任,但是她不可以,因为她后面有着一整个门派。   “齐宫主,切勿……怪责自己,这原本就是谢某的……不情之请……贵派原本没任何理由接受我的请求……”   气若游虚的声音。   谢南风似乎并没有昏死过去。他艰难地扭转苍白的脸孔──一张难以想象他早一阵子还是健康的脸孔──成为了第一个安慰齐绮琪的人。   “不对……”   瞪大了鲜红的眸子,齐绮琪呆滞地摇了摇头。   他对齐绮琪说没有关系,这原本就是他的不情之请,但是既然答应了,那么责任便已负上,齐绮琪责无旁贷。   ──对的,责无旁贷。   齐绮琪惊觉现在并非是后悔的时候,那无助于现在的事情。   “找大夫了吗?”   深吸口气以净空思绪,她把注意力投注于解决当前的问题上。   奇怪的是,在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没有人回答齐绮琪的问题,她因而产生情况不妙之感。   最终,唐艺阻止了想要开口解释的水云儿。   “他就是全洛阳最好的大夫了。”   他指向坐在角落里那满头花白的老者。待齐绮琪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时,后者只是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老朽无能为力。”   彷佛是想堵住齐绮琪所有退路般,老者无力地开了口。   “这……”   齐绮琪后退了一步,霎时间有种想从这里逃离的冲动。她好不容易止住脚步,将视线固定在水云儿身上。   “水妹妹,是致命伤吗?如果是的话……或许麒麟有办法也说不定。”   越说越小声,齐绮琪觉得无地自容。   “不是致命伤,没有伤及内脏……”   水云儿敛着眼睛,眸子上浮动着随时会化为泪水滴出的浮光。   “是毒,药谷的毒,无药可解。”   “跟谢知府中的毒一样。”   那位被称为洛阳最好的大夫加以补充。   余瀚池随即怒吼出声,又是两拳打在旁边的墙上。   “真是卑鄙!竟然用毒!可恶!”   无药可救?齐绮琪又再按压突然剧痛的太阳穴。   这一瞬间,眼前一切都像隔着了一层薄雾般摇曳不定、模糊不清,扭曲着、重叠着,并逐渐飘远,像是要从此消失无踪一样。   “……怎么会这样?”   她觉得一阵窒息。   是自己害死谢南风的,这个念头像把利刃般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心头。最让她痛恨的是,她差点要抱着侥幸的心态说出“应该还有什么办法才是!”这句话。   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仍然在寻求可以最大限度减轻自己罪恶感的心态。   但或许正正是这种心态在促使着,促使着她下意识去到思考,所以她才能注意到刚才那句话。   ──“跟谢知府中的毒一样。”   那位大夫确实是这样说了。   “老先生,你刚才说……和前知府大人中的毒一样?”   齐绮琪克制着还未得到答案便已经跃上心头的一丝喜悦,慎重地向老者提问。   “是同一种毒,但是这次是大剂量投放,毒性很猛烈,谢公子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老朽之前……”   老者那之后还说了什么,齐绮琪没有听清楚。   得到了肯定的她已经开始回忆起昨天雪麒麟曾经提到过的事:冢若幽的父亲曾经扬言自己有把握为谢知府解毒。尽管事情最后以失败告终,冢大夫也被秋后处斩了,但仍然不失是一个希望。   ──“我觉得啊,小幽的爹爹不像是个会为名利和金钱去到妄视病人的人。”   齐绮琪还记得雪麒麟曾经说过这样子的感想。无   “……我知道有人可以救谢公子。”一   意识过来时,话已经出口。祁   齐绮琪能够感受到房间里所有视线都在沉默里投注到自己的身上。巴   那些视线彷佛带着热度,齐绮琪有快要被灼伤的感觉,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作逃避。%   “冢若幽大夫或许知道该怎么解毒。”拔   齐绮琪的话语在房间里徘徊了好半晌。邻   而谢南风在听见她言及的希望所在之处后,表情变得好复杂好复杂,几乎都糊成一团了。琦   “月!费群?85;'7,,6."634"42去找她吧。”(   最终,他还是在叹息中作出了决定。六   ***)   袭击发生在他们刚离开诗会还没走远的街道上。⒈   尽管这条街道算是今天最不热闹的地方之一,但齐绮琪来时还是可以看见几个路人,此刻却深幽僻静得诡异,丝毫看不见人影。   有埋伏!   齐绮琪直觉地如此认为,但感知不到任何气息,对方恐怕是有备而来。领头的她摆手叫停正在急步直进的一行人。   “……齐宫主?”   唐艺不明所以地上前喊了她一声。   齐绮琪凝重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开声回答问题,反而在那之后把视线投到位于队伍中段的余瀚池身上。   两人四目相交。   经验老到的余瀚池已经察觉不到妥之虚,慎重严肃地点头回应。   “点子来了。”   他回头对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声,十多位镖师随即改变了阵形,拥护在背着谢南风的那名镖师的身边,不约而同地拔刀警诫四周,而余瀚池则退到队伍的最后方。   “水妹妹、晴儿,你们去护着队伍的两边。”   齐绮琪也对天璇宫的两名弟子作出指示。   水云儿和宫天晴二话不说地听从了,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便移师到队伍的两边,手中的兵器同时离鞘。   整支队伍已经进入战斗姿态。   眼见情况如此,唐艺便明白到当前情况危急。他身边那两名护卫横手拦在他身前,护着他不让他轻举妄动。   “齐宫主,我们走吧。”   余瀚池沉声提议。   齐绮琪点了点头,朝水云儿和宫天晴打了个眼色让她们小心,然后便继续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队伍没有走出多远便又再停下了。   曳着一身青衫,青花帮帮主张碧落突然从街道彼端的阴影里现身,隔着老远就拱手朝齐绮琪作揖一礼。   “齐宫主,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在诡异地静的巷子里还是足够清晰。   碰咚──!   一阵沉闷的响声回荡。   张碧落自背后卸下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不知道放有什么,大小跟一个成年人的体形差不多。由于箱子是黑色的齐绮琪最初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张帮主,夜已经深了。”   眼角余光持续注视着那个箱子,齐绮琪表情凝重地皱眉应话。她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里泄露出太多焦急之意。   “你不好好休息,拦路在此是意欲何为呢?”   齐绮琪拔剑遥指张碧落,眸子里红色彷佛流转了起来,在这个幽静的夜里耀出夺目的鲜红。   “张帮主,这可是洛阳城里。”她若有所指地说。   洛阳城是一座重城,绝非武者们可以恣意行事的地方。齐绮琪这是在提醒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招惹上一身麻烦。   张碧落自然听出她的话中有话了。   “还真是让齐宫主费了好大的苦心啊……”他失笑摇头。   应着他的声音,齐绮琪回头一瞥,发现来路也被人给封锁了。是青花帮的弟子吧,他们都手执兵刃,晃着一阵又一阵的寒光。   两旁的屋顶也冒出一群身穿黑衣的人。   齐绮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额头渗出些许冷汗。   她认为那些在屋顶上的黑衣人并非是青花帮的弟子。既然后面的青花帮弟子没有任何伪装,假如屋顶上的人也是青花帮的人,他们根本没有需要蒙脸。   是刺客吧。   齐绮琪如此判断,然后“影门”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在她脑海里浮现。   嗯,那个沉寂已久的五大门派之一。   所以,谢南风被暗杀一事也是影门下的手吗?齐绮琪心想青花帮应该没有那种擅长刺杀的高手才是──或许有,但要瞒过余瀚池并非那种半桶水可以办到的。   “……张帮主,看来你真的狠下心要在这里取谢公子的性命吗?竟然连影门的刺客都请来了。”   齐绮琪慎重其事地扫视那些刺客。   他们的威胁不下于张碧落脚旁的箱子,而更要命的是这群人屏敛气息的功夫都快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她无法准确估算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   张碧落突然大笑出声。   那明朗的笑声彷佛是遇到什么大快人心的事般,在街道上回响着。齐绮琪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凝住一张精致的小脸望向他。   “你笑什么?”余瀚池没有沉住气,率先大声喝骂。   “我笑你们天真。”   止住笑声,张碧落嘲讽地勾出冷笑。   “你觉得我会在意吗?唐艺就在这里,如果我会在意洛阳官府和镇国卫,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对,我根本就在不意。齐宫主,你还没有发现吗?镇国卫根本就没有出现。”   他最后露出了猖狂的表情。   齐绮琪强压着心中的震惊,回首望向旁边的唐艺,只见对方正微垂着脸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表情相当阴沉。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寂。   唐艺倏地拨开横手拦住自己的护卫们,走到最前头与齐绮琪肩并肩站着,丝毫不惧地抛出这个问题:   “张碧落,你跟我爹爹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交易?”   “唐公子──”   唐艺那番话无异于在质疑自己的父亲和青花帮帮主狼狈为奸了。   明白其中利害的齐绮琪面色微惊地想要提醒对方,但是唐艺却摆手示意她先不要作声。   “张碧落,你给我爹许了什么好处?”   “前知府之子远没有洛阳城的平稳重要。唐公子,你难道不清楚青花帮在洛阳城里拥有多少产业和业务吗?”   对于当权者而言,所有决定的准则都非是对与错,而是多与少。   牺牲少数成就多数──顾全大局永远是他们的首要考虑。   假如青花帮动用自己的势力加以相逼,洛阳知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了吧,毕竟对于整座洛阳城的稳定而言,谢南风的性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谢南风在开封的娘家或许有些势力,但他们的力量肯定是触及不了洛阳,否则谢南风也不需要躲到开封去了。   “唐公子还是先行暂避吧!张某还没有丧心疯狂到向你动手,但是接下来情况混乱,如果伤到你的话,事情可就不美了。”   张碧落眯着眼睛劝着──威胁着唐艺说,但是眼中仍有几分忌讳。他应该事先并没有预想到唐艺竟然也会身随行吧。   失策了。   齐绮琪彷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视线不经意瞄向唐艺。   如果以他为威胁,是否可以让张碧落投鼠忌器暂且退去呢?齐绮琪并非害怕己方敌不过对方,她害怕的是──时间。   谢南风身中剧毒,时间无多。   眼见他越来越虚弱,齐绮琪也越来越焦急。追根究柢,谢南风会中毒,她或多或少都要负上一些责任。   但假如为此而胁持唐艺,她的良心又过不去。   更重要的是,她是天璇宫的颜面。堂堂天璇宫宫主胁持现知府之子,不仅会败坏累积起来的门派名声,后面说不定还会招惹一系列的麻烦。   只好硬闯过去了吗?   齐绮琪思索着,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情况下犹豫着。太不像话了,她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的丢人,但却还是无法轻易作出决定。   如果不是对谢南风抱有愧疚之情,她很可能也不会犹豫至此。   最终,张碧落为这样的她作出了决定── 38、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6)   像是不想再多说废话般,他高高举起握拳的左手。   那是某种信号。   能够感受到四方八面的气息紧绷了起来,齐绮琪立即转头扬声高喊:   “要来了!”   在她的喊声回响中,彼端高举的手猛然落下。   一度重归于沉静的街道上,瞬间响起大量、密集的脚步声,那群埋伏已久的青花帮弟子分别自街道上的不同出入口涌出,一下子就填满众人的视野。   “杀啊!”   “帮主说夺得谢南风人头的赏十两黄金!”   “千万别伤到知府公子了!”   这些人互相招呼着,悍不惧死地往齐绮琪他们冲去。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金十两足以一个普通家庭无忧一辈子、一个人挥霍很长的时间,所以他们愿意为此拼上性命,尽管只是乌合之众,一时之间却能够展现出有如军队的威势。磷   会死?(   他们肯定已经置之度外了。二   “不要再靠近!”齐绮琪猛喝一声。)   她手中的“天离”迸涌出火焰,在身前拖曳出一道冲天而起的焰墙。焰屑和热风往周遭席卷而去,无数火花溅风开来,如陨星一般炸裂疾驰。弍   尽管还不擅长操纵法术,但是她的火焰威力极其纯粹霸道。I   而人对火焰的畏惧是天生的。I   冲锋过来的青花帮弟子们被赤红的焰光震慑,都像是被寒风冻结了般顿住脚足的动作。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人收掣不及直接撞倒前面的同伴,发出怒骂和闷喊的声音。I   面对火焰,他们不知所措。肆   真是乌合之众,齐绮琪暗啐一声。坝   无论张碧落还是这一群人都肯定疯了,前者眼中只有谢南风,而后者们的眼中则只有那黄金十两。吧   他们都不命了。斯   思及此处,齐绮琪莫名地烦躁。   然而,第一把刀仍然劈了过来。那个男人几乎是舍生忘死地冲过焰墙,靠近到齐绮琪身前,用尽全力劈出这一刀的。   利刃高高抛起。   “呃……?”   齐绮琪只是轻轻一撩长剑,男人手中的大刀就不听话地大幅度偏向一旁,最终脱手而出。   眼看对方轻易而举就解除了自己的武装,男人思绪凝滞。   趁着这个空档,齐绮琪切入他大开的中门,一顶记肘送出打在他的肚腹上。   一声沉重闷声敲响。   齐绮琪的力道又沉又猛,男人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整个人被击飞出去,连续撞倒好几名后继而来的同伴,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几乎是同时地,四八方面的战斗打响了。   “哇──!”   “快、快,来帮忙!”   “别怕,那只是小娘们儿呀!”   “那你倒是上啊!”   仅仅是碰面的瞬间,青花帮弟子就大量倒下。他们所面对的不仅是开封著名镖局的精英,还有天璇宫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弟子。   齐绮琪手中的长剑忽左忽右,抖出大量焰屑纷飞。   一个眨眼她就放倒了三名青花帮弟子。   她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但是事态刻不容缓,见血还是难免的。她的几缕侧发被鲜血染污,衬得那对鲜红的眸子更为鲜红,凛然不已。   “我来开路!”   齐绮琪咬着下唇,向着前方敌阵跨出第一步。   火焰源源不绝地从手中的剑涌出,缠住了少女的周身,不时往四周飞散。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踏火焚风的恶鬼。她那对鲜红的眸子实在是太刺目了。   “不要害怕!”   张碧落高呼一声。   “他们人数有限,我们几倍于他们,你们怕什么?”   他解下背上的长弓,撑成漂亮的半月状,连接就是三箭射出。有如破空的闪电直扑齐绮琪而去。   “哦哦!”   青花帮弟子们见自己帮主亲自出马,瞬间士气大振。其中几名胆大的最先克制恐惧,驱使被钉在地上的双足,举刀摆阵朝曳火前行的少女攻去。   张碧落射出的第一支箭被火焰吞噬。   第二支箭成功穿透火焰的障壁,但被齐绮琪一剑斜切进中段,被轻易而举地一刀两段,而第三支箭则被齐绮琪侧头躲开。   “哦──?”张碧落喜出望外地眯眼,又射出数箭,“我还以前齐宫主美名在外,也就是花瓶一个,现在看来是张某失礼了。”   借由挑衅引起对方出错是战斗中的基本招数。   被戏称为“花瓶”齐绮琪多少有些不满,但是她很清楚对方的险恶用心,一边举剑迎击袭来之利箭,一边蹙眉反嘲说:   “就算是花瓶,敲在你脑袋上也是会痛的。张帮主,可别头破血流了!”   齐绮琪的视线再次落到张碧落脚旁的箱子上。   她对那箱子的惮忌从没有减少过。里面很可能放着墨家的兵器!她有这种预感,决定先下手为强。   “余老前辈,交给你了!”   齐绮琪凝目于张碧落,蹬地飞掠而出。   看起来就像是绣花鞋的红色突然剥落般,她脚下一阵火焰荡发,整个人曳着火、曳着风,化为火焰的洪流咬向张碧落。   “交给我吧!”余瀚池大笑一声,击出的重拳陷进某名不幸的青花帮弟子胸中,“女子如此,身为大丈夫岂能退缩?”   说话间又重创几名敌人,他纵身一跃转移到队伍的最前头,补足齐绮琪的空缺。另外几名镖师马上收拢阵形,把阵型的空隙闭上。   “擒贼先擒王吗?齐绮琪,你也太小看我了!”   张碧落七箭惊鸿射出,水云儿余光瞥见情况,立刻就高声提醒齐绮琪小心。   “和北冥前辈比起来,你的箭太慢了!”   火舌从天离剑里喷薄而出。   齐绮琪右足轻点地,整个人突然斜侧过来,然后──   “天旋刹!”   ──急速旋动。   齐绮琪化身为火焰的巨轮,凶猛而狂暴地辗向张碧落,旋荡而出的火焰把袭来的剑尽数蒸发干净。   霸道而美丽的齐绮琪,霸道而美丽的火焰。   最终,所有一切凝聚成一剑挥落。   电光火石间,张碧落往后急跃而去。“唔──!”灼热的火屑擦过他的鼻子,他强忍着灼热之痛,挽弓倾注大量箭矢。   然而,那对齐绮琪的火焰根本不起作用。   看着那由面烈火织成的护盾将靠近的箭矢尽数烧成飞灰铁水,张碧落大喝一样“这样如何!”旋身间把弓撑成漂亮的满月形。   碰!   紧绷至极限的弦在松弛的瞬间炸响沉闷的响声。   那一支箭的末端绽放出一圈强劲的冲击,夹带怒雷之势般轰落齐绮琪。焰盾被轻易贯穿,被火屑沾上的劲箭瞬息不停地与齐绮琪横扫而来的剑激撞上。   “呜……”   那一瞬间,齐绮琪像是被重槌顶中般,整个人飞速往后抛飞出去。   张碧落面色一冷,趁胜追击。   七箭转瞬间就惊鸿射出,齐绮琪咬紧牙关抖出璀璨的剑花,精准地将之一一挑拨开来。   然后,又是劲强如雷的暴怒一箭。   先前的七箭恐怕只是诱饵。   这箭来得又快又急,紧接着先前的七箭逼近至齐绮琪眼前。齐绮琪剑锋回转,长剑从上至下猛劈而下,切进了箭的尖端,在一阵刺耳的声响中将之一剑两段。   着地后,齐绮琪吐出夹带着火屑的一口浊气。   刚才的交锋虽然短暂,但却极其激烈,无论是齐绮琪和张碧落都需要喘息以缓一口气。   此刻战况胶着。   青花帮的人数占优,尽管一再有人倒下,却很快就人补出。   事已至此已经无关“黄金十两”,他们只是杀红了眼睛而已。而齐绮琪一方一虽然勉强在前行着,但那速度却无异于逆着强风前行的小舟,既缓慢又不稳,随时都有倾翻之险。   这样下去的话……齐绮琪心里焦急。   她本来打算擒贼先擒王的意图,希望借由以最短时间里击败张碧落逼使青花帮撤退,奈何张碧落亦非省油之灯。   可恶,怎么办呢?   为了寻求可行之法,齐绮琪紧绷着脸扫视战场。正如张碧落先前所言般,这边闹得那么大镇国卫却纹风不动,甚至没有现身。   然后,她才注意到两旁屋顶上的影门刺客已不见踪影。   糟糕了!   她知道影门刺客已经行动──他们最擅长在混乱中取得胜机。她连忙搜索战场,最终看见好几道黑影正在以诡异的身法在战场里穿梭,从左右阵形最薄弱处切入靠近谢南风所在之处。   “影门刺客!”   齐绮琪用最简短的语句高声提醒。   己方所有人都明白到他的意思,很快都发现那几道诡魅的身影。水云儿和宫天晴身先士率迎了去上。她们都知道镖师们未必是这群刺客的对手。   宫天晴对上了两名影门刺客。   她一改平时的软弱,沉着面色应对刺客刁钻而诡谲的攻击。她的剑法只能用精准来形容,一左一右的对剑稳固地防御着两名刺客。   水云儿那边也不落下风,有法术的辅助,她甚至一度与自己对敌的刺客反压回去。   问题在于刺客远不止三人之数。   其中一名保镖脖子被刺客从以匕首贯穿,咳着血捂住伤口,不甘地倒在地上,一命鸣呼。他的尸体随即被不要命地冲过来的青花帮弟子重重践踏,被埋住了。   “不准你们任意妄为!”   齐绮琪想要回援,但是祸不单行。   又是几箭袭来。   齐绮琪被迫止住往回走的脚步,反身迎击。   “上呀!她只有一个人!”V   见到齐绮琪一方展现出来的劣势,让青花帮弟子信心大增。他们围住了齐绮琪,乱刀就砍。齐绮琪虽然勉强格挡住大量刀剑的重击,却无法挪动哪怕是一步。I   “呜……”I   她越来越急了。②   彼方的张碧落借着弟子牵制着齐绮琪的空档,回到了那个备受她忌讳的箱子旁边。叄   他猛力一脚踩在箱子上,那墨色的箱子瞬间层层龟裂碎开。〇   箱子所容纳之物于此时展现真姿。泗   那是立起来足足有半人高的长方形体,前端有类似炮口的空洞,闪烁着不祥的光芒。⒐   一如所料般的答案,那很可能是墨家的机关兵器。气   那肯定跟先前的火器不可同日而语,齐绮琪不是雪麒麟,深知道不能让它对己方倾吐炮火,她无力抵挡那种凶猛的攻击。③   “让开!”泗   必须要阻止他动用这兵器!   齐绮琪旋身荡出一圈火焰迫退了身边的人,往前平举长剑,缓缓地以火焰为墨划出一个精准的圆型,并在其中填充复杂的线条。   能成功吗?齐绮琪不肯定,但时态已不容她多想。   “先天之三,后天之六,以火为身,以龙为形——”   一段奇妙的文字组合自她的嘴巴流泄而出,语气充满透明感和贯穿力。应着她的咏唱,无数火屑凭空如伞般在她的身旁团团绽放。   火屑被无形的力量搅动。   它们在未完成的法阵面前卷起焰流漩涡,最终勾勒出龙的形体。   对于眼前不可思议而又令人心生敬畏之意的光景,无论敌我双方都一时止住了动作。   张碧落丝毫不敢大意。   他抬起了沉重的火器,将炮口对准齐绮琪。   “──吞噬咆哮吧!轰雷焰龙之七!”   法阵已然完成,基圆绽放出璀璨刺目的红光。齐绮琪提剑往最中央处猛力一刺,巨大的火龙便像是被鞭策的烈马般呼啸冲出。   它刨去土地,所到之处皆化为飞灰。   “唔──!”   火龙未至,热风已经灼痛张碧落的皮肤,烧焦了他的衣服。   但是,他不退。   他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不知名的火器所倾吐出诡异的辉芒,曳着残缺不堪的光之轨迹咬向焰龙。   那不是火光,而是毁灭。   巨大的响声震得人们双耳发痛,荡出的那一圈冲击甚至震得四周的建筑摇摇欲垂,而张碧落整个人甚至巨大的反冲之力往后弹飞出去,撞落在街道彼端。   飞沙走石惊扰了整个战场,白与红在敌我之间如约撞上。   焰龙在白色里像化开的墨水般消散。   狂暴的红色被白色反扑吞噬,爆开一阵火屑飞散。那白色的洪流势不可挡,来势既凶而急,还未射至便荡起了齐绮琪的头发和衣袖,几乎要盲了齐绮琪瞪大的一对秀目。   “齐姐姐!”   水云儿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宫天晴也望了过来。   齐绮琪自然知道自己应该退去,但是她没有。她必须要在这里挡下对方的攻击,否则后面的人一定会全部遭殃。   所以,她不退反进。 39、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7)   自己要死了吗?   要死在这里了吗?   自己练习多时的法术却敌不过那买来的火器吗?明明自己已经把事情搞砸过一次了!一瞬间,无数念头涌上了脑海,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怎么能输──!”   响应着主人的意志,天离剑狂喷出凶悍的火焰。   卷缠着火焰的齐绮琪就像自身化作烈火般,像是一朵盛放的红莲之花,举剑斩向那白色的辉芒洪流。   白色的辉芒像是撞上石头的激流般一分为二。   齐绮琪就像摇曳在狂风间的一朵小小火焰般,彷佛随时熄灭,但却又意外地坚强。   小小的剑,小小的少女。   她忍着被溅射的光芒在划破肌肤和衣服,曳出血痕的痛楚,凛然不退地挡在了队伍的最前列,凛然地面对了毁灭的光芒。   持剑的右手臂上涌出了鲜血,染红了连衣裙的袖子。挡在最前面的爱剑不断抖动,握住它的手掌剧痛不已。脚步也止不住地反退,随时都会稳不住身形。   已经快要握不住剑了,但怎么能放弃呢?   齐绮琪咬牙坚持,哪怕缠在自己身旁的火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她也不放弃。   她就是这样子一路走来的,往后也要一路这样子走下去。   ──麒麟、太爷爷、爹爹,你们有在看吗?   我有好好在努力了,所以……所以,请给我更多的力量──请给我足够坚强的心!   背负着一切的她怎么可以倒在这里?   那双如同寄宿着火焰一般的双瞳在一片白色里越来越鲜艳。   或许是一瞬间或许已是千年过去,那白色的洪流终于止竭。突然消失的冲击和造访的静默让置身在烟雾弥漫间的齐绮琪身体摇晃。   但,她没有倒下。   尽管已经是伤痕累累,她还是没有倒下。   她的心没有碎。   齐绮琪摇摇晃晃举起天离。   “因为我可是齐归元的太孙女,齐一心的女儿,雪麒麟的徒孙呀──!”   一刹那,火焰的洪流从天空斩落,熊熊烧燃着洛阳城的一角。那点火光看来一些人眼里就像一点星光般微弱,但星火却往往足以燎原。   **   不远处的街道上,那一缕焰芒在白色的风雨中摇摇欲垂。   雪麒麟将那里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默默看着。而现在情况危急,稍有不慎那少女都会消失在光芒之中,可是雪麒麟还是没有动作。   她身旁的天玑急得团团转。   “麒麟、麒麟,你怎么不去帮齐姐姐呀?”   此刻以女孩姿态见人的天玑焦急得手足无措,猛拽雪麒麟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街道上如此询问。   是的,她不理。   她不懂为什么雪麒麟只是袖手旁观,无言冷酷得像是这个乌云密布的晚空,不去解救齐绮琪她们于危难。   “……”   雪麒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望着自己主人眯眼睛的侧脸,天玑忽然间觉得很陌生很陌生。她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拳头握得有多紧,身体紧绷到那种程度。   “麒麟不去,我去!”   她难以置信地高喊一声,就要迈出第一步,但雪麒麟喝止了她。这是女孩抵达此处旁观已久的第一次开口。   “笨蛋小玑,你要去哪?”   雪麒麟的目光还是没有半点移动,固定在那抹红色的身影上。   “我去救齐姐姐!”   “不准去,给我坐好。”   雪麒麟严声禁止天玑擅自行动。   “可是,齐姐姐她──!”   “没事的。”   天玑激动地想要反驳,但是被雪麒麟淡淡地给打断了。   “她能撑过去的。”   雪麒麟如此说道,说得相当有力。那纯粹是一种信任吧。   天玑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彼端发生的战斗又有了新的变化。她本能地把目光重新投注在那边,恰好看见那白色辉芒消散的一刻。   红色的火焰正在绽放。   齐绮琪看起来并无大碍,天玑稍稍放下心来。   “……你努力了呢。”雪麒麟浅笑出声。   那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终于有所长进的慰然表情。   “走了咩,小玑。”   她招呼了天玑一声后,自顾自往回走去。   “麒、麒麟,你等等啦!”   天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远处冲天而起的火焰,再看了看雪麒麟的背影,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了自己的主人。   她还是无法释然。   但是,她却觉得雪麒麟有着自己的考虑,脚步便不受控制地挪动了。   “……过度保护可不是好事呢。”   刚来到自己的主人身旁,变回黑猫状态爬到她的肩上后,天玑便听到这温言细语。   “咦?”疑问的声音。e   “无论是谁都不能无时无刻地陪在一个人的身边啊……”r   雪麒麟叹息一声,眸子里浮荡着惆怅。她放缓脚步,轻抚着黑猫柔软的毛发,望着前方的黑暗。龄   “总会有必须独自面对困难的时候。”拔   是的,她小声呢喃:无   “你也好,我也罢,都一样呢。所以,我们必须坚强──足够地坚强,否则总有一天会迷失于黑暗之中。嗯,总有一天。”林   “麒麟,你……”究   天玑不太懂雪麒麟话里的意思,但她能够体会到主人的悲伤。她伸出长有肉垫的爪子,抚上雪麒麟的眼角。叁   “呜……麒麟,你好像好伤心的样子呢。”黑猫的声音透着担心。柳   或许是毛发骚痒了鼻头,雪麒麟皱起鼻子,轻嚷“痒”,把黑猫的爪子移开。久   “伤心倒不至于啦。”   雪麒麟看似随口地应道,但天玑却觉得相当压抑。那是毫无由来的感觉,也仅仅如此。   “我只是在说无可奈何的情况咩,你这脑子总喜欢胡思乱想吗?”   雪麒麟揉了揉天玑的脑袋,咧嘴笑了笑。接着,她的笑意渐渐褪去,维持着残留的一丝痕迹,抬头望向天际的深处。   “可以的话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待在这里直至死亡。”   雪麒麟的侧脸显得比往常还要纤弱。   天玑无声地蹭了蹭雪麒麟的脖子,于是后者又皱起了鼻子。   “痒啦。”   天玑像是想起什么般又说:   “麒麟,说起来那个谢南风好像情况不妙了呢。”   “关我什么事?”雪麒麟淡淡地反问。   “嗯,确实不关我们的事呢。”   一阵沉默。   “麒麟,你真的不担心齐姐姐她们吗?”   天玑的问题又绕回原点。   这大概也是无可厚非的吧,毕竟雪麒麟今天的表现得太反常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主人会不顾一切现身,把那些鸟合之众通通打趴下才是。   “在她撑不住我再出手还不晚,而她撑住了。”   雪麒麟的回答很简单。   但紧接着,是一声叹息的响起。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只是她努力了。当你看见她努力时,我又怎么忍心去让它失去意义呢?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也是会赌气的。她赌气的时候,很可怕啊……”   “咦?”   天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一双猫眼,尾巴晃呀晃。雪麒麟嫌麻似的要求它别要摇。   “可是,齐姐姐都受伤了。”   “一点小伤,心痛一下就好了。可是自尊心一旦碎了,又该如何去补救呢?小玑。”   “我还是不懂。”   天玑还是摇头,于是雪麒麟调侃地哼了一声。   “不懂不要紧,因为你根本没有尊严,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用好吃的把你拐走。”   “咦……麒麟,你这是在骂我笨吗?”   “你说呢?”   “呜……你好坏啊!”   一人一猫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笼罩的小巷里。   ***   齐绮琪的火焰辟出了道路。   在余瀚池的指挥下,趁着青花帮一方仍被火焰震慑在原地的空档,一行人穿过对方乱了的阵形空隙离开,很快就转进小巷之中消失不见。   “你们还愣住什么?刚才那一击齐绮琪消耗不少,她坚持不了多久,还不快追?”   刚从瓦砾堆中爬出,张碧落便怒声喝道。他的手下们一时没有反应。   “一群饭桶。”   张碧落敲了敲嘴,望向谢南风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是我小瞧了她。”   墨家提供的火器威力十足,刚才其喷吐的一击已经可以匹敌天境了,却依然被齐绮琪硬抗下来。   思忖至此,张碧落不甘地握拳猛打墙壁。   然而,他的视野里仍然残留着刚才那一片光景所刻下的幻影。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霸道的火焰,宛如从天下落下的瀑布般凶涌而狂暴,几乎能够烧毁一切的火焰。   他望向火焰灼烧地面的痕迹。   那被火焰刨去的地面部分,边缘处仍然通红冒出烟丝,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可怕的怪物。”   这是他收回视线后所呢喃着的一句话。   与此同时,一片火屑落在他的鼻头,灼得他的鼻头发痒。   *   夜深人静,只有己方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回响。   沿着前行的巷子既深且狭窄,一股凛冬遗下的寒意侵袭进齐绮琪的单衣里。   “呼……呼……呼……”   急喘着的红衣少女浑身发软靠在水云儿身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刚才冲散对方阵仗的“天刀流”几乎压尽了她的所有力量,现在仅是跟上队伍的速度前行就已经费进全身的力气。   “呜……”   “唔。”   突然间,她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连带着水云儿一同摔倒在地上。两人双双发出吃痛的声音。   “师父姐姐、水姐姐!”   宫天晴惊见两人突然从自己身旁消失,立刻停步回头关照两人。其他人闻声也停下了脚步。   水云儿最先爬起身来,而齐绮琪则有点使不上劲,需要她和宫天晴的帮忙。   “拖累大家了……”   在两人搀扶下起身的齐绮琪立即向所有人道歉。   她觉得自己的右肘一阵灼热。那里正流着血,也不知道是刚才跌倒时擦伤的,抑或是更早的战斗里所造成的伤口。水云儿用贴身手帕熟练地帮她简易地包扎一番。   “齐宫主,您这是哪里的话呢?如果不是您,我们还身陷重围呢!”   其中一名镖师严声说道。   他正背着自己在刚才战斗中不幸丧生的同伴。   这名镖师的发言获得在埸所有人的认同,他们纷纷点头附和,望向齐绮琪的眼光里透露着尊敬和感激。   “嗯……”   齐绮琪低头回避着他们热切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受之有愧,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因为一己之息而擅离职守,事情或许就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彼端传来了追击的脚步声。   “真是死缠烂打。”   余瀚池眉头一皱,望向声源之处,然后又把目光移到齐绮琪身上。   “齐宫主,此地不宜久留,你还可以走吗?”   “……请不必顾虑我。”   齐绮琪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包袱。   “好,那我们继续吧。”   余瀚池说完后,又对齐绮琪点了点头,便再次引领一行人继续前进。他已经熟记了整个洛阳城的道路,这似乎是身为一个镖师应有的素质。在他的领行下,一行人正快速往冢若幽的医馆所在之处前进。   *   冢若幽已经脱下外衣准备就寝了。   然而,她吹灭了油灯,才刚走到床上去,还来不及躺下,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是麒麟吗?”   看着门外被月影勾勒在糊纸上的娇小人影,冢若幽毫不怀疑地喊出来者的名字。   她的妹妹进来自己房间从不敲门,而且睡得很早,所以她能够想到的人也只有雪麒麟了。   “哎,小幽真聪明咩。”   门外传来雪麒麟一贯空灵的嗓音。   冢若幽隔空喊了一声“等待”把刚脱下的外衣重新套上,便穿上室内鞋前去应门。   门开后,映进眼里的雪麒麟还是一身盛装打扮。   她今天似乎和自己的姐姐去逛诗会了,从她还没有沐浴更衣的情况看来,她大概是才回来的吧,冢若幽一边思索着无关要紧的事情,一边询问眼前的女孩说:   “麒麟,那么晚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向和善的少女没有多少反感,还邀请雪麒麟先进房坐下,不过却被后者给拒绝了。   “小幽,你赶紧换衣服吧。”弍   “咦、咦,为什么呀?”零   雪麒麟的话很没头没脑,冢若幽不太能反应过来,眨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岜   不知怎的,雪麒麟似乎很不耐烦──或许说很焦急的样子,见冢若幽反应迟钝,便索性直接动手。污   雪麒麟抓住冢若幽的手臂,硬是把她转了一圈推着她进房间,之后又自顾自跑到房间的衣柜前,随手找出一套衣服塞了给她。零   “赶紧换了!”就   “等、等,究竟发生什么事呀?”三   冢若幽岂止一头雾水,她甚至觉得雪麒麟是不是脑袋出了毛病。大半晚过来叫自己换衣服,还不说明理由。⑹   可惜,雪麒麟还是没有解释的打算,头也不回地往房外走去。咎   “换好衣服就到店面来,我去准备外伤的药。”她刚走出房门又突然停下脚步,“哦,好像还有人中毒了。”   “……中、中毒?外伤?”   突如其来的消息叫冢若幽消化不过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过后才逐渐理解了事态之严重,而此时雪麒麟早已没有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呀?”   冢若幽蹙起了眉头。   她的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不过她随即便关上房门开始更换衣服。   “真是的,突然跑进来就告诉我有人中毒,不是开玩笑吧……”   少女无法不去怀疑,整个事情太叫人摸不头脑了。她心里莫名地烦躁,但更换衣服的动作却不慢。   尽管无法肯定,但仅仅是有人需要她去救,作为一名大夫,她就不得不慎重。   嗯,冢若幽是一名大夫。 40、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8)   依据记忆不断前行着。   刚转进冢若幽医馆所在的深幽小巷,齐绮琪远远就看见那等在门前的娇小身影。   尽管对方几乎要被周围的黑暗中吞噬,但那对明黄色的眸子在灯笼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却诡异地耀眼,一如浮在空中的两颗明亮的珠子。   “那个女孩……”   余瀚池的目光也落到女孩之上。   意识到什么般,这名老者挑起了花白的眉头,一边维持往前走的脚步,一边端详着女孩。   那个女孩的眼睛最吸引他的注目。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彷佛能够在里面看见一整个世界。   她是谁?   余瀚池记得齐绮琪好像认识这个女孩,便用带着这个问题的眼神望向了天璇宫宫主,而齐绮琪只是回以“不需要在意她”的眼神。   走到近处,人们才注意到女孩的脚旁有一只黑猫。   然后,在队伍靠到约莫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米处的时候,那个女孩蓦然动了。   挂在医馆门前的灯笼柔和地勾勒着她的轮廓,她越走越快,在队伍旁边走过,来到了齐绮琪的面前。   女孩的视线依序扫过齐绮琪、水云儿和宫天晴三人。   “……还好吗?”   宝石般润泽的嘴唇动了起来。   女孩的声音有如黄莺初啼,满溢着清澄的灵气。如果不是字里行间含着心痛和悲伤,她的嗓音一定更加叫人享受。   作为回应女孩的问题,齐绮琪摇了摇头。另外两人也用各自的方式回答没事。   余瀚池能够注意到到自从见到这个女孩后,她们三人都明显放松了许多,像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   “真的?”   女孩不放心地问道,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她见到齐绮琪衣服已经破破烂烂,露出了不少雪白肌肤和触目惊心的血痕,表情便变得更加痛心了。   “快,进去吧。我帮你们包扎一下。”   女孩抓住齐绮琪的手腕,强硬地拉住她往医馆里走去。水云儿和宫天晴紧随在两人左右。   余瀚池吩咐了背着谢南风的那位镖师也跟着进去。   “剩下的人跟我守在这里,为了镖局的名声,我们──”   “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有声音打断了余瀚池。   他疑惑地看向声音的来处,看见那个女孩正止立在院子里看了过来。她白嫩的皮肤在深深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苍蓝色的光辉。   ***   揭开门帘走到店面时,那群人刚好穿过雪麒麟打开的门急步走了进来。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外伤,应该也是被雪麒麟叫醒的冢若茗正在忙前忙后帮他们处理。   冢若幽这才明白要预先准备伤药的原因。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冢若幽尽管心里疑惑不解,仍不作二话地上前想替这些人诊断伤势,但一名老者突然离队迎了过来挡住她。   “这位可是冢若幽大夫?在下余瀚池,我们上次见过面的。”   他有礼地作揖,似乎是这群人之中类似头领的角色。   冢若幽快速打量了他一眼,没见到严重的外伤,倒是有像是还未痊愈的久伤。她以为对方想让自己优先替他治疗,想斥责对方耽误了其他人时,便听见对方声称自己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确实对眼前的老者有些印像。   他好像是……谢南风的随从?认出老者的冢若幽蓦然一惊。她多多少少知道谢南风的处境,曾经惊讶他敢回到洛阳来,而现在眼前这班谢南风的随从都带着伤,她立即联想到谢南风可能是受袭了。   她视线快速扫视了在埸的所有人,惊见雪麒麟的姐姐也在场,而且受伤不轻,不过雪麒麟已经在帮她处理伤势。冢若幽还注意到那位少女所在的椅子旁边放有一把冒出阵阵烟丝的剑。   雪麒麟咬着下唇的模样看起来很心痛极了。   她的旁边还有两位姑娘在帮忙。她们身上也有点伤,但比起红裙少女而言轻得太多了。   最后,冢若幽在店面角落看见那个自己不敢面对的身影。他就躺在了那张供行动不便之病人使用的罗汉床上。   “骗人的吧……”   眼见脸色苍白得有如白蜡的谢南风生死不知,昏死了过去,冢若幽脑海一片混乱,本能地掩上嘴巴。   “冢大夫,我们的伤势不要紧,可是谢公子身中剧毒,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余瀚池无暇体会冢若幽的心情,直接就道出了情况。   “中、中毒?”   冢若幽慌慌张张地回应一声,视线不断在余瀚池和谢南风身上来回。没有任何原因,她隐隐觉得情况有点熟悉。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只是呆呆地凝视谢南风。其中的原因无他,就是需要她拯救的人是她难以面对的人这一点而已。   谢南风所在的床依靠墙壁,而墙壁上有一扇窗。   正因为冢若幽注目于谢南风,她才能够用眼角余光察觉到──透过窗户看见到那一抹诡白。   “……那是?”冢若幽眯眼细看。   初时只是有如星光的一点。   很快地,那白色就扭曲了黑夜。满天繁星像是湿透的纸张般柔软地扭曲、模糊起来。那是有如流星的强烈光柱,它正从天空的彼端往这边急坠而来。   “趴下!”   冢若幽已经来不到追究是谁在大声警告。   她被人从旁扑倒。   视野急速转换间,她隐约看见了有白色的龙飞腾而起,然后──   冲击袭来。   整座医馆剧烈摇晃起来,那是漫长到让人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剧震。结果,仅仅数秒过去,寂静便重重地笼罩下来。   冢若幽抬头一看,窗户外已经重归于黑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麒麟。”   突然地,她听见了哀求的声音。   楚楚可怜的对雪麒麟作出哀求的是她的姐姐──那个尽管浑身是伤,却仍然漂亮如昔的少女。   “好好好。”   雪麒麟不耐烦地应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尽管表现得极度不满,女孩仍一边不知道嘟哝着怨言,一边往屋外走去。   “麒麟?”   冢若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却无法克制地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所以想要喊住雪麒麟。   “没事的啦。”   雪麒麟站住脚步,神色不快地看向这边。   “有小贼来了,我去赶贼……虽然很麻烦就是了咩。”   丢下这句话,她就踏出了医馆,还顺带把门给关上。“等、等等!”冢若幽无法释然,想要追出去一探究竟,但在那之前──   “冢大夫。”   雪麒麟的姐姐拖住摇晃的身体走到她的面前。   “麒麟的话请不用担心,她没事的。谢公子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还请你尽快为他诊治。”   少女的口吻相当客气,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气势。   “我……”伊   冢若幽被她的气势压倒,脖子不由自主地转动,目光再次落在谢南风身上。谢南风大概是毒发了,突然地痛苦地呻吟出声,揪住自己的衣袖咳出好几口血。⒉   那些血里混杂着一些黑紫之色。霖   如果自己不救他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死。I   冢若幽一瞬间就理解到这一点,然后身体便本能地有所动作。待意识过来之际,她已经走到了谢南风身旁了。I   **I   那是其极不可思议的光景。⒉   自远处划破天际强袭而来的光芒在医馆边缘剧烈地摆动、扭曲着。淋   它像是撞上坚不可摧的墙壁一般,变得弯弯曲曲,左右晃动,像是一堵不断前行的蛇般,却硬是寸进不得,最终无力地化为雪般的光点散去。弃   而挡住它去路的,仅仅是一把约莫一人高的大剑。I   在黑暗之中那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墓碑似的,深沉黯淡,但存在感又是压倒性的。那把大剑飘浮在半空,勾勒着一轮苍蓝色的光芒,彷佛在宣告此路不通。V   “……这是什么东西?”吧   已经围堵住过来的青花帮弟子们屏住了呼吸。   在他们眼里,刚才有如天神怒雷的一击被轻易挡下的情况还历历在目,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张碧落。   那个站在一旁建筑屋顶的男人──张碧落表情狰狞。   他怒瞪着飘浮在掌空的大剑瞧,那副模样已经被仇恨和愤怒扭曲得不成人形。   “可恨,太可恨了……”他呢喃着。   接二连三受挫,最终还有如此荒谬的东西──一把状似无主之剑──挡住自己的去路,这样子的事实叫张碧落怎么接受呢?他接受不了。   此刻此刻,唯有自己弟弟被处斩时,那脑袋高高抛起的光景在不断重复上演着,以及随之而生的冲动──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   不合理的现实持续在辗压他的理性。   只是,他的所思所想都极尽卑微。   因为真正挡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把剑,而是──   “哦哦哦,好大的阵仗咩。”   黑暗中,有惊奇的空灵声音传来。   那个女孩在众人的注视下自医馆里走了出来,还相当有责任感地把门给关好,接着才单手捏腰,用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扫视周遭。   凡是都讲究“合适”。   这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身材娇小,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像是刚逛完灯会回来的女孩,究竟凭什么站在一名地境武者面前加以阻拦?   人们正疑惑着,那把浮在半空的大剑却欢快地下落,停住在女孩的身旁。   拍了拍大剑剑身的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个守墓人。   “所以呢,你们来这里是要看大夫吗?不好意思咩,今天打烊了。要看诊的话,明天请早吧!嗯嗯,就是这样咯。怎么样?还是说你们要──”   “废话少讲!”   大概是懒得多说了吧,张碧落厉声大断女孩的喋喋不休,并且抬起了火器。那漆黑而沉重的兵器喷吐出数个光团射向状似手无寸铁的女孩──她身旁有把剑,但所有人都不认为那是她可以驾驭的武器。   “嘿,真凶咩。”   女孩从容地应了一声,果然没有伸手去握住那把大得吓人的剑。   尽管如此,张碧落的攻击却像撞进水里的石块般,在女孩面前突然扭曲消散。而女孩没有任何动作。   人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们都知道原因肯定是出于女孩身上。   而一个能够轻易而举化解地境武者攻击的女孩绝不会是普通的女孩。   “……你是谁?”   张碧落沉声问道,而话才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其实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但是却本能地不想承认那个可能性。因为一旦承认,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问我的名字吗?”   女孩指着自己的鼻头,歪起了脑袋。   那模样就像是小猫般可爱,但这种可爱在此时此地反而显得十分诡异。她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明亮得可怕。颜色独特的眸子在华朝虽然罕见,但不算得上稀世珍宝,但明亮到这种程度的却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够了。”   女孩受不似的幽幽一叹,伸手握住大剑的剑把。   “张碧落,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询问本座的名字呀!”   大剑被轻易而举地举起,猛地扎进地板里。   碰!一阵骇人的冲击荡开。   所有人都满脸惊色,没想到那个女孩真的能够把大剑挥使自如。他们都本能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唯有张碧落勉强维持身形。   “算了。”   女孩绕到大剑前面,抱胸依靠在大剑之上。   “硬要说的话,我就是在这医馆打工的吧。”   “打工?”张碧落的表情混杂着不屑和不信。没有人注意到他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一个打工的,能够轻易挡下我的攻击?你觉得我相信吗?”   女孩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帮病人登记一下资料,早上还负责打扫什么的咩……当然,也负责驱赶一下你们这些不速之客。”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色,环境忽然昏暗起来。女孩平静地的目光被黑暗烘托得既深且远。   “凡事都有代价,如果你们不措性命,尽管试试──试试踏足这家医馆。”   女孩如此宣称,口吻像是陈述着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般随意平静。   嗯,随意平静得叫人心生寒意。   不知为何,在埸所有人都有一种只要自己真的试着闯进医馆,就会身死于此地强烈预感。   所以,他们都没有动。 41、被埋藏之物终会重见天日(9)   “怎、怎么办?”   在半晌的对峙和沉默后,某名青花帮弟子出声。他望向身边的同伴,好像他会知道答案似的。   “管这么多干嘛?动手吧!那可是黄金十两啊!”另一名青花帮弟子高呼。   “那这娘们怎么办?”   最先询问的那名青花帮弟子追问。   “打倒就是了!”刚才高呼的回答说,他自己却没有动作。   “你先上?”   “不,你先上!”   “咦,为什么是我?你先上!你刚才喊得最大声耶!”   “那大家一起上吧!区区一个小娘们你们怕什么呢?上吧!”   “上就上!”   一群蠢材!看着互相推搡的弟子们,张碧落嘴角一阵抽搐。他知道女孩未知的实力震慑了他们,同时提醒了他们想要得到“黄金十两”也得先保住性命的现实。   “一群废物!”   张碧落怒骂一声,忍无可忍。   眼见女孩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看着他们在上演的闹剧,怒火便沿着食道上涌,灼烧着他的思绪。   最终,他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大概是认为墨家的兵器奈何不了对方──那东西太耗费灵气了──他将之卸下放在地上,然后解下背在身后的长弓,从侍奉在旁的那名弟子手上要来箭囊挂到背上。   雪麒麟爱理不理地观看着,没有阻止对方更换装备。   “那就让张某见识见识姑娘的功夫了。”   准备妥当后,张碧落拱拳冷声说道。   “哦,随便你吧。”   雪麒麟没所谓地耸了耸肩。   被人轻视至此,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貌似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张碧落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   他哼了一声,挽弓就是一口呵成地连续四箭射出。   咻咻咻咻──!   四箭几乎首尾相衔如长蛇般袭向女孩。   它们又快又急,一下子就奔至女孩的眼前。然而,就在“箭蛇”快要击中目标时,它突然爆炸般散开,划着漂亮的弧线从四个角度周时吻向女孩。   青花帮弟子都被这没有预兆的变化惊在原地,而女孩却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   下一瞬间,这四支箭尽数被击落。   那一闪即逝的苍蓝色辉芒精准地击毁张碧落的箭,在黑暗中留下一阵流光残影。女孩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啧!”   张碧落用力咋舌,再次撑出漂亮的满弓,瞬息不停地射出大量箭矢。   眨眼间,整个天空就被箭矢所铺满。   密集的破风声不绝于耳,箭雨洒向女孩。   面对这种数量的箭矢,女孩理应只有躲避一途,但最后出演的一幕却与刚才大同小异。   飞箭好似碰壁了似的。   它们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就在被一阵苍蓝色的光芒所击落弹飞,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医馆的院子,唯有女孩所在之处完整无损。(   女孩的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二   “射不穿吧?”女孩笑了起来。)   眼见情况如此,任谁能够明白落于下风的是张碧落。就   张碧落不甘心,手腕再次伸向斜挂在背后的箭囊,却摸了个空。原来箭都在刚才全部射出去了。⊙   “箭!”无   他朝身旁的弟子伸手,后者却呆若木鸡。衫   “废物!”巴   烦躁不已的张碧落怒吼一声,直接把自己的爱弓丢在一旁,再次架起墨家的兵器。旗   然后,光芒喷吐。艺   巨大的光柱有如缺堤的洪流,自那黑漆漆的兵器炮口倾泄而出,宛如巨兽般张嘴朝女孩一口咬下。⒊   女孩终于有了动作。   她挑了挑眉毛,手掌摊展在嘴巴前。一团火焰随即在她掌心燃起,在少女轻轻吐气的吹动下,化为火焰的激流冲天射日,有如巨人喷出的血柱。   白色的光辉和火焰在空中激烈相撞,爆荡出阵阵冲击,如狂风般吹得人们衣袖猎猎翻飞,建筑摇摇作响。   那道火焰虽然不如齐绮琪的霸道,但威力却极其巨大,不费吹灰之力就吹灭了白色的光芒,轰雷般撞向张碧落所在之处。   “唔──!”   眸子被火焰染红的张碧落在千钓一发间往旁跃出,及时躲避了火焰的直击,但是右手的衣袖被擦身而过的焰流烧成飞灰。他撞落在旁边民房的仓库里,掀起一阵灰尘。   失去目标的火焰激流擦过张碧落所在的建筑屋顶,洞穿了铺在天幕的沉厚乌云。   看着自云层空洞间露出的那一轮孤月,看着满天火屑纷飞,那一刻青花帮弟子终于理解到,自己的帮主根本就不是女孩的对手,两人根本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里。   “透镜的原理吗?纯粹的灵气放射,这已经是术式兵器了吧……该死的墨未央,竟然搞出这么恐怖的玩意。那已经有着与天境等同的威力了吧……”   而令人畏惧的女孩却呢喃着奇怪的句子,完全不在意张碧落的生死。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把这名地境男人当作一回事。   从她口中听见她对其他事物给出“恐怖”的评价,叫人颇有几分嘲讽之感。   忽然,一阵翻找东西的杂乱声音响起。   张碧落爬出混杂着砖块和杂物的瓦砾堆中爬出,撑着身体站起身来。女孩的目光紧接着投注落在他脚旁的墨家兵器上。   “这种东西还是毁了比较好吧。”   她嫌恶地哼了一声,一弹手指。   伴随着一阵苍色蓝的电芒闪过,那墨家的兵器就被俐落地斜切成两截,断面还透着通红的光芒,在闪烁着电弧的同时冒着阵阵烟丝。   没有人能够具体看见事情的发生。   待他们意识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怪物……”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受此鼓动,某名青花帮弟子转身连滚带爬地转身逃去。有一便有二,霎时间在场数十名的青花帮弟子都心生退意,不约而同地转身,想要紧跟那名弟子的脚步逃离此处。   仅仅是几秒过去,他们就通通消失在巷子的彼端,再也看不见了。   “呃,逃得挺快的嘛……”   女孩不禁目瞪口呆,傻眼地如此说道。   张碧落也没想到他们会逃得这般干脆,一时呆在原地没有动作,直至女孩又把视线射在他身上为止。   “张碧落,现在该跟你算算帐了。”   女孩语气平淡。   毫无起伏,也不带任何感情,却使张碧落心里一寒,僵住了身体。他正欲张嘴回话之际,女孩突然从视野里消失,只在原处逗留模糊的残影。   然后,薄荷般清香便扑鼻而来。   雪麒麟转瞬之间就逼近到他的极近处。   张碧落的眸子倒映出那一袭发丝有如拨墨般纷飞撩乱的画面,其中那一对近在眼前的两珠明黄色深不见底。   “坦白说,你们的爱恨情仇、小打小闹我不想管,不过……   “你……”   “刚才打伤我的小七的,是那一只手呢?”   精致的小脸渐渐扭曲,眸子深处点缀着一点腥红。女孩歪起脑袋来,飘落的侧丝如帘般遮住了她半张脸。   本能在大声警告着,张碧落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阴阳鲤’……雪麒麟……”   “你啊,问非所答呢。”   雪麒麟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那副模样天真澜漫极了。可是,张碧落的眼角余光却注意到她手上正握住那把沉重的大剑。   “算了,随便剁掉一只吧。”   随口说出这句话的雪麒麟似乎很满意般得意地频频点头。   紧接其后──   张碧落看见鲜血如花般在空中绽放。   而那痛不欲生的悲鸣声,则是在几秒过后响彻天际。   ***   外面传来难以想象的响声。   冢若幽将这些声音都听在耳里,却无暇细想。   她仅仅是要分辨清楚谢南风所中的毒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估计是在千钓一发之间谢南风本能地作出回避的原因吧,谢南风腹部所受的刺伤并不深,也没有命中要害,只要作出清创处理,再上金创药包袱好问题就不大了,而冢若茗已经接手相关的工作。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这个伤口边缘明显腐烂发紫,深紫近黑,是典型的中毒迹象,而且毒素已经开始侵蚀四周,自伤口渗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这究竟是……什么毒……?”   一边指使自己妹妹清去中毒的腐肉,冢若幽的眉头深深蹙起。想要解毒就必须要搞清楚所中之毒的类型,可是她却判断不出所以然来。   看来像是砒霜中毒。   但是,冢若幽已经用银针试过。   结果是银针没有变黑,证明不是砒霜毒。   “那个……老先生,你有什么线索吗?谢公子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冢若幽察觉谢南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里一阵焦急。她转脸朝向站在自己稍后处观察这边的余瀚池,希望开始获得些许线索。   “这个……”   余瀚池把目光转向身旁的红衣少女。早前,他因为沉溺在悔恨和愤怒之中,几乎没有听清楚先前那位大夫说过什么。   “冢姑娘,先令尊应该治过谢知府吧?”   齐绮琪也不再推搡责任,稍微迟疑了一下后,便婉转地以这个问题切入。   冢若幽听到这个问题,瞬间就呆住了。她嘴巴好几次开合,最终才无比艰难地挤出“是”这个字。   然后,她便若有所觉般瞪眼抬头。   “……难道?”   “是的,谢公子所中之毒似乎和谢知府一样。是药谷的某种奇毒。”   一刹那,冢若幽猛地转头望向已经奄奄一息的谢南风,同时她掩住嘴巴后退了几步,呆滞地轻喃着“怎么会……”这几个字。   她看起来动摇极了。   齐绮琪曾经从雪麒麟口中知悉冢若幽父亲和前知府大人之间所发生的那一件事,能够多少明白冢若幽当下的心情。   所谓的命运弄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齐绮琪心想,幽幽地深了口气。   可是,人命关天。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冢若幽去整理心情了,齐绮琪尽管于心不忍,但还是再度开口说:   “冢大夫,先令尊曾经说过自己有办法解毒,对吧?”   “可是……这……不对……”   冢若幽摇着头,语无论次。她的表情相当混乱纠结,数种表情混杂在其中糊成一团。   “姐姐?”   冢若茗担心地喊了自己姐姐一声,后者呆呆地望了她一眼,又是一阵欲言又止。   “齐姐姐,这是……”   刚在宫天晴帮助下包扎好手臂伤口的水云儿靠近过来。她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向齐绮琪提出疑问。   齐绮琪侧头凑到她的耳边,简略地把要点告诉了她。   “这样啊……”   水云儿小声叹息,望向冢若幽的眼神多了些许未明的神色。她走上前去,轻轻拍冢若幽的肩膀一下。   冢若幽满脸混乱地回过头来。   “冢大夫你好,我叫水云儿。”水云儿笑意盈盈地自我介绍。   她温顺清柔的笑容与此时此地的沉重气氛有点格格不入。“水妹妹?”齐绮琪不明白水云儿的意思,试着喊唤了她一声。   水云儿回头报以一笑,然后又重新面向冢若幽。   “谢南风──谢公子是我的朋友,我能请冢大夫救救他吗?”   “我……”冢若幽垂头咬着下唇,声音突然变得,“这种毒……无药可救。”   “是呐。”   水云儿的笑容染上苦涩,一度逗留在谢南风脸上的神色略显惆怅。   “但是,如果你不救他,他一定活不下去的哦,对吗?”⑸   说毕,她那对水色的眸子又再清晰地倒映出冢若幽呆住的表情──她正动摇不己地瞪大眸子。不知道是不是冢若幽眼皮本来就薄,眼窝就深之故,她眼睛相当地迷离,像是度上了层水雾般。依   “所以,能请你尽力救救他吗?”⒎   沉默。扒   突然降临的沉默,静得叫人嗡嗡作响的沉默。(   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冢若幽垂着脑袋,任由前发勾勒出的阴影遮住自己上半张脸。那一层阴霾里,她的眼睛黯淡得几近不可见。八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一定是很残酷的吧。)   病者既是父亲所害之人的儿子,所中的毒还是同样的毒。磷   这就像是有一个冷血无情的挖墓者,拿着铲子,去把那名为“过去”,不堪入目的尸体给赤裸裸地挖掘出来一般。起   对此,人该如何自处呢?不想面对的事情被硬生生塞到面前。⒍ 42、在一起,是为了一同承受痛苦(1)⑴   “……我说过……这种毒无药可解。”   终于,冢若幽细若蚊鸣地如此回答。但也仅仅是这句话罢了,紧接在那之后,她猛然抬头,瞪着一双眼睛大声吼道:   “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呀!你懂吗?那可是无药可救的毒!谢知府也是死于这种无名的毒,连洛阳城最好的大夫们都救不了他,你们为什么要带着他来找我呢?”   冢若幽大声控诉着,力竭声嘶的。   很难想象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可以发出这种声量,水云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不只是她。   齐绮琪和冢若茗也一样。   突然地,外面传来凄厉的悲鸣声。   那声音就像是亡灵们在索命一样,那股寒意因此油然而生并流窜全身,冢若幽环抱自己抓住了双肩,抓得很用力,泪水更是源源不绝自脸颊滑下。   那绝非是伤心。   泪水里闪烁着的是害怕、不安、愧疚和动摇。   好一阵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知情者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不知情者则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但,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冢姑娘,你要眼睁睁看着谢公子死去吗?”   说话的是齐绮琪。   她脸上的表情有难以遮掩的焦躁,说话也因而显得有些大声,还用上了质问的语气。   嗯,是的,鄙微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的失败害死谢南风。   “我……”   冢若幽无言以对。   她缓缓拾头,对上眼前那一对鲜红的眸子,清楚地看见倒映在其中的自己是有多么的脸色苍白、多么的难以入目。   “冢大夫,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救谢公子呀!”   齐绮琪冲动地抓住了冢若幽的双肩就是一阵摇晃,彷佛这样就可以让对方如自己所愿般行动。   太肤浅了!她意识到这一点,但强烈的冲动却在左右着她。   “呜……”   或许是齐绮琪太用力了,冢若幽吃痛地呻吟出声。   “师、师父姐姐,您冷静点!”   宫天晴上前拉住了齐绮琪的袖子。同一时间,她以目光向水云儿求救,却发现这个总是会充当和事佬的少女只是在冷眼看着一切发生。   “那可是人命呀!你这个笨蛋!”   齐绮琪喝斥着。   但是,冢若幽也不甘示弱。她高喊一声“放开我!”啪地甩开了齐绮琪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最终瘫坐在地上。   “我……救不了他。”她摇头,“我救不了他──真的救不了他。”   她不断覆述着“我救不了他”几个字。   几乎可以说濒临崩溃,她掩住了脸啜泣着。冢若茗跪在自己姐姐的身旁,试图以拥抱去安抚她身体的颤抖。   “你不要对我姐姐动手!”冢若茗瞪着齐绮琪瞧。   “我……”   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去强迫他人……齐绮琪,你也太丢脸了!   如此暗斥着自己,她张开了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幽幽叹息,收回了一度伸出的手。她望向水云儿,结果后者面无表情,平静得吓人。   “齐宫主,这样下去的话……”   看着失魂落魄只顾哭泣的冢若幽,来到齐绮琪旁边的余瀚池既焦急又忧心。   “……这种奇毒无药可解,恐怕全洛阳城都无人能解……若非如此当年谢知府就不会死了,而且现在去找其他大夫也已经来不及了。”   齐绮琪揉了揉太阳穴,用勉强算得上平静的口吻回答。那落在冢若幽身上的目光充满失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依靠冢大夫了。”水云儿苦笑着附和。   “该死的!”   觉得已经陷入绝境,余瀚池狠狠地敲嘴。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是已经处理完外面的事,雪麒麟推门走了回来。   她一边扫拍双手,一边环视屋里。   能够感受到空气相当沉重,她“嗯?”地蹙起了眉头,尽量压轻脚步走到齐绮琪身旁。   “……情况怎样了?”   齐绮琪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雪麒麟叹声应道,看向了冢若幽。   女孩想了想,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不过在她真正付诸行动之前,沉默至今的那名青年终于挺身而出。唐艺推开了正替自己包扎的护卫,稳步走了过来。   “太丢脸了,冢若幽。”   他劈头就说,声音在沉默的店面里回响,被烘托得格外刺耳。   冢若幽身体缩了一下,但是没有理他。   “让其他人先去后面休息一下吧。”   雪麒麟瞥了一眼那些尴尬不己的镖师,对齐绮琪如此提议说。齐绮琪轻“嗯……”应声,转头就将女孩的意思转达予余瀚池。   余瀚池先是一呆,继而望了一眼冢若幽,大概明白到两人的意思,便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在雪麒麟的指引下走进后堂休息。   齐绮琪让宫天晴也跟着过去,唐艺也向自己的护卫作出指示,而水云儿则表示要留在这里。   刹那间,医馆的店面就只剩下唐艺、冢若幽姐妹、齐绮琪、水云儿以及雪麒麟几人。   雪麒麟带着水云儿和齐绮琪几人退到店面的角落,还拉上了不情不愿的冢若茗。   为了安抚这个担心自己姐姐而不愿离开她身旁的女孩,雪麒麟冷血无情地将已经恢复成黑猫状态的天玑塞给了冢若茗,并说希望她帮忙照顾一下。   唐艺感激地朝几位女性点头以示感激,然后重新着眼于冢若幽。她仍在垂头哭泣,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位好大夫。”   唐艺在冢若幽面前单膝跪下,缓缓地环顾医馆。   “就算父亲背负着毒杀知府的罪名而死,留下了一个摊烂子……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来着?就是那些人来逼迫你把店卖给他们的时候。”   冢若幽不答,唐艺便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下去:   “……你说,我要经营下去,只要有需要大夫的病人,你就要经营下去──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你也要逼我吗?”   冢若幽终于说话了。   颤抖不己的一哭话,那想必不仅是因为哭泣之故。   “是,我是在逼你。”   没想到唐艺直接承认,冢若幽的身体又因而猛地一震。   “事后你恨我也好,但我不想再后悔了。上一次,我受逼于爹爹,没有向谢兄伸出援手……我很后悔。那时,我在想,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落难,我为什么还要袖手旁观,整整一个都在自责。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啊……都快要愁死人了。甚至到了现在,我还在自责。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谢兄死去,所以逼不得已只能想方设法让你去治他了。”   “我说过……我治不了,那种毒无药可解。”   唐艺的真心没有换来他所期待的回应,冢若幽依然是摇着头拒绝。她此刻彷佛成为了只会摇头的人偶。   见到她这副样子,雪麒麟莫名地有点火大,更别说是唐艺了。他加重语气质问说:   “你不是大夫吗?你怎么不作尝试就妄下定论?你这样还算一个称职的大夫吗?”   “我不想杀人。”   冢若幽回应来得意外地要快。她几乎是速答的,那大概就是她的真心话。   “不想杀人?你见死不救跟杀死他有什么分别?”   唐艺顿了顿,稍微放缓语气:   “冢若幽,你只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也步上你爹爹的后尘,所以你一直都很谨慎,问诊都很仔细,下药也要有八、九成把握,你其实只是在害怕自己成为‘杀人犯’而已。”   唐艺的言语有如刀般锋利,狠狠地割在了冢若幽的心头。或者是因为这种痛楚,冢若幽的反应相当激烈──   “是!”   抬起那张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清秀脸孔,冢若幽大声吼出这个字,但是随即又垂下脑袋,像在蕴酿什么般陷入沉默。   经接近一分钟的沉默后,冢若幽才终于以虫儿振翅般的语气呢喃说:   “我是……那又怎么样?谁会想成为杀人犯?我只是不想成为杀人犯而已……我是大夫,我是要救人的,而不是杀人……这样有错吗?”   原来如此,雪麒麟蓦然惊醒。   在这里工作的时日,她早就对冢若幽的过于谨慎和细心抱有疑问了。吆   作为人而言,冢若幽的想法绝对称不上是“错误”。龄   然而,她是一名大夫。如果一个大夫因为没有把握治好一个人就放弃治疗,那等同于舍去他人的生命。亦   世界原本就是不合理的。齐   在很多人眼里,大夫治好人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一个不慎有病人在自己治疗期间去世,人们就会加以唾骂。④   嗯,很不合理,大夫又不是万能的,总不可能将病人全部治好。物   假如任何病痛都可以轻易地妙手回春,那么生命一定会变得相当廉价。疚   正因为生命的脆弱,所以活着才会无比珍贵。(   而一个不敢背负“救不活病人”这种风险的大夫,肯定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夫,雪麒麟是如此认为的。四   “可是,你不救他,他就会死,你一样会成为杀人犯。既然如此,不什么不尝试努力一下呢?”)   “那不一样。”玖   “哪里不一样了?”扒   “至少,他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冢若幽脱下自己的鞋子抓在手里,然后举起,看起来有全力丢了出去的势头。她想必是想对唐艺表示拒绝之意,也有气愤的成份掺在其中,但是鞋子最终只是掉落在地。   她没能丢出去。   那是因为──   “你──!”   唐艺揪住冢若幽的衣襟,将之提起来的那个举动肯定是出自本能反应吧。因此,在他那一巴掌打下去前,有极为短暂的迟缓。   借着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得以察觉冢若幽脸上的表情。   那是困扰以及凄惨揉成一团的表情,其中悲伤宛如奔流一般突然倾泄而出。很难看。但也同样地叫人心痛。   唐艺不禁松开了手,冢若幽无力地重新摔坐在地上。   这个少女从来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高尚,她只是在钻牛角尖而已,唐艺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并对擅自对她予以期望的自己感到悔恨。   “小幽啊……”   说出掺杂叹息的话,在唐艺身旁跪了下来的女孩是雪麒麟。   她用从齐绮琪手中借来的手帕替冢若幽拭去泪水,像是不明白什么般歪着脑袋,平静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索性放弃?不当‘大夫’,你所害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当大夫呢?”   “我……”   冢若幽露出心脏被人直接重击的表情。   她动摇地瞪着眼睛盯着雪麒麟瞧,倒映出一对彷佛能够洞悉世界真相的漂亮眼睛。   “我想啊,你大概是很害怕,但也不想放弃‘救人’对不对?所以才会继承这间医馆,和你爹爹的理念继续去‘救人’。”   雪麒麟笑着说。   “有一点我要纠正,就是‘救不活’和‘杀人’是两回事哦。或许结果是一样的,但其中的含意绝非一样。你在医治他人时,一定是由始至终都是抱着‘想要救他’、‘想要治好他’的心意吧。那是很美好,很难能可贵的一种心意哦,我想!界定一个人的好坏,肯定不是结果,而是他的所思所想,不是吗?”   “但是,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呀!那种毒根本就解不了!”   冢若幽大声喊道,但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在什么都还没有做的时候,为什么就能断定不行呢?唯有倾尽全力尝试过、努力过,才有资格去到讨论这个问题。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   彷佛要堵住冢若幽的反驳般,雪麒麟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   “而且,真的没有任何希望吗?”   “……咦?”   冢若幽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你不想去试着证明吗?你爹爹究竟是一个杀人犯,还是个医术高超的人。”   “……难不成?”   冢若幽大惊失色,语气踌躇,而雪麒麟却似是在谋划恶作剧般露出奸诈的笑容。   “你爹爹留下来的药方,应该还在吧?”   那个冢若幽父亲宣称能解除前知府大人身中之毒的药方。   雪麒麟不肯定那个药方还在不在,以及冢若幽知不知道那个药方的详情,但是她相信冢若幽一定有钻研过那张药方才是。   没有人会轻易让支撑着自己的信仰瓦解,她是这么相信的。而冢若幽的失措的反应很好地证明了她的猜测,只见她语无论次地说着不明所以的词语:   “那个……那张药方……我……” 43、在一起,是为了一同承受痛苦(2)   “有在的!”   回答的是冢若茗。   这个女孩决定推她姐姐一把。她抱着黑猫飞也似的往后堂跑去,带着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帘之后。   “若茗……”冢若幽望着自己妹妹消失之处一阵失神。   她没有想到女孩会如此行动。   在冢若茗去拿药方的期间,人们都没有再对冢若幽加以劝说或是安慰,只留下寂静的环境让她沉淀情绪以及思考。   而这确实有效果,冢若幽的表情平静了许多。   冢若茗的动作很快,没费上多少时间,她就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跑了回来。黑猫转而跟在她的脚边。   “姐姐,药方。”   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刚撑着地面,摇摇晃晃起身的冢若幽。她的眼神坚定,彷佛是要成为自己姐姐的力量一样。   坚强而又懂事的孩子,雪麒麟窝心地笑了笑。   “若茗……”   面对自己妹妹递出来的盒子,冢若幽还是迟疑不决。   那盒子里面估计就是放着她们父亲所开的药方。之所以会用盒子好好地装起来,就足以证明冢若幽并不如先前所宣称般讨厌、反感他的父亲。   硬要说的话,雪麒麟认为大概会是“又爱又恨”吧。   在众人鼓厉的目光驱使下,冢若幽的手缓缓朝盒子伸去,但停在了最后的咫尺之距。   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去打开这个盒子。   事到如今,话也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却还优柔寡断,雪麒麟不禁烦躁气恼,正想要采取比较强硬的行动时──   “……冢若幽……我不想死。”   躺在床上的那位青年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   如果不仔细倾听一定就不见他的话──或者说,心意,但冢若幽听到了。可能这样来形容不太适合,但是他的那一句呼喊确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他不想死。   很简单的几个字,但是却令人动容。里面所饱含的欲望──求生之念远比千言万语都来得有力,绝不苍白。   “谢南风……”   冢若幽怔怔地将视线移到谢南风脸上。   彷佛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谢南风撑起已被一圈黑色所围困住的眼睛。那眼睛相当空洞无神,但是依然坚定而清晰地映出了冢若幽的面容。   “……”   谢南风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了,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不见内容。不过,雪麒麟听见了。   ──“救救我。”   他确实这样说了。   近在他身旁的冢若幽大概也听见了,因为她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接下来,青年再没有说话,只是强撑着眼帘凝望冢若幽。冢若幽像是要避开他的视线般,撇开了脸。   但也仅仅维持了几秒钟。   待幽幽地吐出长长的叹息,伸手接过那放有药方的木盒时,她所露出的是“真拿你们没有办法”的无奈笑容。   掺有苦涩和为难,有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味道,但确实是一个笑容。   “……我试试。”   她说得很小声很小声,但也很用力很用力。   几乎是同时地,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露出坚定的表情说:   “谢南风,你的命就交给我了。”   谢南风勾起嘴角浅笑,慢慢地点了头。   ****   待一切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   距离日夜交替大概只剩下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刻,雪麒麟来到医馆的院子处稍作竭息。   她从店里搬来两张椅子,瘫坐有靠背的一张上面,脱下鞋子的腿足则用另一张较矮承托住。   冢若幽最终还是依照父亲所留下的药方给谢南风用了药。   那些药材并不稀有,只在医馆里就能够凑齐。   然而,有其中一两味药材并不常用,普通大夫一般都不会预备,必要时才会去药店购买,而冢若幽的医馆的却不一样,而据冢若茗透露,那是她姐姐曾经为了试验那张药方而准备的,给谢南风用的则是剩下来的部份。   所以,就是又爱又恨嘛……雪麒麟勾起嘴角。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也不一味尽信。   她是想要证明自己父亲是无罪的,所以才会想要试验那张药方。   无何奈可的是,谢氏父子所中的毒是药谷所产的一种无名奇毒,冢若幽的试验应该最后以没有人可供试验体而搁置告终吧。   话又说回来,就算有试验体,依冢若幽的性格也应该狠不下心才是,毕竟刚才说服她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和唇舌呢。   “麒麟,你在想什么呢?”⑵   “呜哇哇──!”邻   正仰望着星空胡思乱想,突然间有一张精致的小脸倒着闯进自己的视野,雪麒麟吓了一跳,身体猛地挺起,额头就与来者进行了一次亲密而热烈的接触。爸   咚的一声闷响!⑸   雪麒麟和来者同时捂住额头。玲   不同的是,前者在椅上蜷缩着身体,后者则蹲在地上。玖   “笨麒麟,你撞痛我了!你是故意的吗?讨厌死了,你干嘛那么大反应,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叁   经过极短暂的各自喊痛时段,蹲在地上的少女一边揉着额上被撞得通红之处,一边气恼地恶人先告状。雪麒麟有点气不过,于是也张嘴还击:⒍   “哟哟哟,明明是你吓我先的咩!谁叫你恶作剧了!你这是活该!”(   “我怎么就恶作剧了啦!我只是在见你想得入神,一时好奇才打算喊喊你!你真是个大笨蛋!”九   齐绮琪不甘示弱地回嘴,头上又冒出了那根“7”字形的呆毛。)   可能是真的有点生气──不,那更像在渲泄闷气的样子──齐绮琪说话有些大声。   不过才说完,她气焰就迅速消退,弱弱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雪麒麟觉得她变脸比羲和翻书──她看书一目十行──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对方已经道歉,她也不打算追究什么。   “诶,麒麟,椅子给我坐一下嘛。”   齐绮琪指着雪麒麟用在“晾”脚的小矮椅说。   “才不要,你自己去搬咩!我凭实力搬的椅子,为什么要让给你坐。”   雪麒麟仍然有些气闷。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气闷是源自于那里,反正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齐绮琪在灯会时说自己有青梅竹马,而且颇有好感的事情。   我这是怎么了呢?雪麒麟一脸郁闷。   “你怎么这么小气啦?”   齐绮琪自然没有捕捉到雪麒麟心情的复杂。   此时此刻没有戴上宫主面具的她一把就从雪麒麟脚下抢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一下子失去托脚之物,雪麒麟的一对赤足就踏到地上去。   那椅子有点矮,她索性往前伸直一对修长的腿足。   刚才经历的苦战在她裙子上遗留下很多破洞,露出了底下皎美而细腻的肌肤。雪麒麟一边抱怨着:“堂堂天璇宫宫主强抢椅子……”一边按捺不住多瞧了几眼。   那种若隐若现比任何情况都叫人难以自拔。   咳咳,这小妮子的腿长得真好看……雪麒麟暗暗地啧啧两声。   “你在看什么?”   齐绮琪突然用颇为严肃的语气问道。   她耳根红红的,显然是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了。   自以为隐密的偷窥被发现,雪麒麟吓得花容失色。她赶忙把脑袋摇头泼浪鼓似的,并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真的?”齐绮琪眯着眼睛深表怀疑。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况实在是惹人想入非非,她索性把长裙往上挽起,借由布匹的重叠遮住那些破洞。今天她没穿袜子,光洁而线条分明的小腿因而完全坦露出来。   更进一步地,她还像是要纾解脚掌长期套在鞋子里的不适而脱下了鞋子,伸展着一根一根漂亮的脚趾。   “凉凉的呢。”   学着雪麒麟般赤足踩在地板上,齐绮琪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如此感叹。   “麒麟,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她接着显得突兀地问。   “什么问题呀?”雪麒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齐绮琪的脚足,强作镇定地回答说,“问你就问呗。”   “你……刚才在场的吧?”   问出问题前,齐绮琪稍有踌躇。   “嗯?”   “别装傻啦,我是指我和张碧落打起上来的时候──你在场的吧?”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雪麒麟自认为把屏蔽气息的工作做得很好了,没想到齐绮琪还是发现到她的存在。   眼见雪麒麟傻傻地眨着眼睛的模样,齐绮琪从中察觉到雪麒麟的疑问。只见她抱起双腿,把脑袋埋了一半进去双膝之间,闷声地主动解释说:   “嗯……嘛……算是直觉吧。”   “这样啊……”雪麒麟挠了挠脑袋。   “所以呢?是在还是不在呀?”   侧着头向着雪麒麟,齐绮琪追问。   “在啦。”雪麒麟无奈地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早就察觉到他们的埋伏,所以一开始就在了。”   “所以都看见了哦?”齐绮琪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右边浅浅的单边酒窝看起来相当可爱,“你好过份耶!都不出手帮我。”   “你身上不是有护界符嘛。”   雪麒麟略显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去。她有点羞于开口。   “我可能有点太依靠你了。”   埋首在双膝之间的齐绮琪声音闷闷的。   “当然,我不会说完全不依靠你,但是也有‘应不应该’。我知道的,我不能事无大小都想着最后有你在,总会能够解决。我自己也要努力才行。这次的事是我搞砸了,你要骂就骂吧。”   原来她有所自觉……不过,最后自暴自弃地让自己责骂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抖M吗?雪麒麟觉得齐绮琪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真的可以骂?”雪麒麟调侃地笑着问。   “可以啦。”   齐绮琪放下双腿,撇开了脸。   “但是不能太过分,如果太过分的话,我可是会──”   说完,齐绮琪猛地转头过来挥了挥小粉拳,表示自己是会恼羞成怒的人。雪麒麟赏了对方一个白眼。   “要命,自说自话到你这个程度的也独此一家了。”   “什么嘛……说得人家好像横不讲理一样。”   “不是好像,你就是。”   “你好过分耶!”   齐绮琪怒瞪着雪麒麟,轻轻地给了她一拳。雪麒麟耸了耸肩。   “那个谢什么的情况如何?”   “用了药算是撑过了最危险的几个时辰……但不知道这药有没有效……而且那也是剧毒,谢公子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受得住……冢姑娘在照顾他。她说,要过了十二时辰后才知道结果……因为谢知府也是一度好转后中毒而亡的。”   “等吗?”雪麒麟视线倏地飘向天空,“等的时候往往最漫长啊……辛苦小幽了呢。”   眼角余光见到齐绮琪挑起好看的眉头,雪麒麟屁颠颠地连忙补上一句:   “当然,也辛苦你了咩。”   雪麒麟讨好地嘿嘿笑着,齐绮琪重重地叹了口气。   “辛苦什么的……只能算是补救吧。”   齐绮琪又抱起腿来,埋首其中。   “话说回来,你拿张帮主怎么样了?”   这个姿势也太不舒服了,齐绮琪才问完便又放下了脚。   “张帮主?”   齐绮琪的问题有点突然,雪麒麟没有好好地反应过来。   “张碧落啦!笨!”齐绮琪于是补充。   “哦哦。”   雪麒麟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口便回答说:   “也没有怎么样,就是剁了他一只手,其他人也没有伤着。”   她语气平静,彷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然而,对于武者而言,失去一只手绝对不算得上是微不足道。   “这……”齐绮琪一愣,“……有点太过了吧?”   “太过了?”雪麒麟高高挑起眉头,理所当然地说,“他打伤你二耶。”   “那你为什么不早早出来帮我呢?”   雪麒麟显得狼狈地咳了几声,然后尽量端出认真的表情说:   “你可不能怪我咩……一件事归一件事,这可得分开说,不能相提并论呀!”   齐绮琪脸上浮现“真拿你没有办法”的神色,又是一口叹息吐出。雪麒麟怕她会继续说教下去,抢在她再次开口之前说:   “话说回来,我刚才自称本座耶!帅不帅?小鱼以前曾经用过这个自称,我一直都想试试!哇,当时我喊出来后,简单满足到要原地爆炸了!”   原本只是用作转移话题的说话,说到最后雪麒麟真的得意地抱起胸来,还撇着鼻刺哼哼两声。   “本座”这个自称就像“朕”一样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其中所讲求的不外乎就是够不够资格而已,雪麒麟身为宗师之境,屹立在无数武者的顶端,自然有足够资格自称本座了。 44、在一起,是为了一同承受痛苦(3)   “少臭美啦你。”   瞧见她不可一世的样子,齐绮琪又是一拳过去。这次也没有用力。   “麒麟,你说以后张碧落还会不会找谢公子的麻烦呢?”   “会吧,我想。”柳   雪麒麟盯着自己的脚尖,活动了一下脚趾。零   “不过,接下来就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了。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吧?他又不是我们的谁。要不然我去杀了张碧落?”貳   “不要了吧。”②   齐绮琪沉默半晌后说,“他也只是可怜人。”彡   “我们都是可怜人啊……”司   雪麒麟垂着眼应声。疤   齐绮琪撑着自己的膝盖,前倾身体扭头望向雪麒麟侧脸。那里满是惆怅。她不知道那种感情是从何而来──或者说,是怎样积累起来的。疤   自己得说些什么才行。I   这个念头驱使齐绮琪撑起身躯。V   “正因为世界是如此残酷,所以人才会爱上另一个人。在一起,大概不仅是为了幸福,也是为了能够共同承受痛苦吧。”   一边细声温言地说着,齐绮琪赤裸着脚掌往前走了几步。   她以月轮为背景负着双手转过身来。柔和的月色勾勒着少女柔美而不纤弱的轮廓,晕在她那一袭随风飘扬的黑发上。   雪麒麟怔怔地凝视着她,心里像是开满了花一样。那是只在夜里盛放的花朵,满是柔和和轻灵,既飘渺但又清晰实在。   “不是吗?麒麟。”   少女浅浅地笑着。   女孩垂下双目,也轻柔地笑了起来。   “是呢。”   只有风声在摇曳。   挂在门前的灯笼火光轻轻晃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层浮光般不真实。   “不过呀,没想过我们嘴笨的小七也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呢。”   在几秒的沉默后,雪麒麟不合时宜地发出挖苦之语。她尽量不想让自己透露出太多悲伤和感触,因为在晚夜那总会叫人情不自禁地想喝酒,而现在她没酒可喝。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嘛……”齐绮琪有些闹别扭地捏起腰来,“虽然这句话是太爷爷说的,不过说我嘴笨就太可恶了啦!”   原!,全網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僅,供个人学習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內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盜?: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歡迎.加.:入来是齐归元说的?   齐归元为老不尊的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雪麒麟实在难以想象他能够说出如此具有哲理的话。   不过,有道理。   雪麒麟不能否定这一番话相当有道理。   幸福和痛苦永远是共存的,也正是因为互相映衬彼此,它们才得以存在,就有如光明与黑暗一样,只要缺了其中一面,另一面也会失去意义。   真庆幸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想着想着,雪麒麟就笑了起来。和她对视的齐绮琪也彷佛被感染了一般微笑。   这一瞬间大概是拥有她们珍惜的价值。   不过,大部分这种渗着淡淡幸福的时光都会戛然而止。   就像现在──   “麒麟?”   冢若幽打开门走了出来。   一度哭红的眼睛红肿仍未完全消退,她先朝齐绮琪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呢。”她苦笑着说。   “噢,小幽来了咩。”   雪麒麟朝她咧嘴一笑。   不知怎的,齐绮琪似乎很不满她的举动,朝她瞪了一眼。雪麒麟有点委屈地缩起身子,嘀咕着“女人心海底针”这样子的话。   冢若幽没有看漏两人之间的互动,半是诧异半是理所当然地说:   “两位的关系真好呢。”月";费;群85''76,63,442   雪麒麟和齐绮琪闻言,只是对视一眼也不回答。只是那个举动已经饱含了千言万语。   冢若幽又再笑了笑。   “我是来向两位道谢的。”她接着开门见山。   十有八九是刚才的事。   “麒麟,谢谢你推了我一把。”   冢若幽先诚恳地向雪麒麟一个鞠躬叫她一阵不知所措,接着又转向齐绮琪。   “也谢谢麒麟的姐姐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齐绮琪都会挂上“宫主”的面具。   “没关系。”   她得体地回应,相当无懈可击。   “看见谢公子的情况平稳下来,我真的松了口气。我不知道药有没有用,他最终会不会获救,但是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开心。我想,我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记了这种充实感了。”   冢若幽再次朝两人鞠躬,但这比之前的都要更深更真切。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真的会对他见死不救……如此一来,我往后一定再也想不起这种感觉了。”   “没关系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雪麒麟摆着手回应,齐绮琪也点头附和。   冢若幽先是一愣,继而才说着“是呢……”展露释然和自责的笑容。她恐怕是在这件事获得了某种救赎。   “另外,还有一件事。”   她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道谢而来。   而另外一件事好像是针对雪麒麟的,因为冢若幽定睛在她的身上。她用上了混杂着几分怪责、几分祈求的眼神。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你真正的身份。”   刚才雪麒麟单枪匹马驱赶了大量武者的事情足够引起冢若幽的怀疑。   她不是傻子,多多少少都知道谢南风的情况。   在他们一行人刚到来的时候都浑身带伤的情况看来,他们显然是和某些人起了冲突,而且后来有人大量人马突袭医馆最后被雪麒麟驱赶一事,她也隐隐察觉到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就证明了雪麒麟比起那些保镖以及她姐姐都要强,所以会对雪麒麟真正的身份感到怀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还有一点就是,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听说过“雪麒麟”这个名字。   “好吧,是该告诉你啦。”   意识到再隐瞒下去就有违友情之道,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决定据实以告了。   “小幽,你说过你挺想见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一面,是吧?”   “啊……”   大概是这个问题太跳跃了,冢若幽反应有点迟钝。   雪麒麟也不管她是否还需要时间去转动思绪,随手就往齐绮琪一指。冢若幽的目光就像追逐着逗猫棒的猫咪一样,移到齐绮琪身上。   “她就是了。”   雪麒麟的口吻太过平淡了。   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般,冢若幽整整花了多十秒在眨巴眼睛上。接着,一切才渐渐在她脑海组成明确的意思。   “什、什么?!”   预料中地,她吓得都捂住了嘴巴。   冢若幽惊疑不定的视线不断在雪麒麟和齐绮琪脸上来回,而齐绮琪只是苦笑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雪麒麟的话。   “冢大夫,真是对不起。一直暪住你了,我的确就是齐绮琪。”   “骗、骗人的吧……”   冢若幽目瞪口呆地后退了几步。   齐绮琪名声在外,又和自己同年。尽管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但是冢若幽多多少少都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肩负起一个偌大门派的少女感到敬佩,想要见她一面。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竟然会活生生地来到自己眼前──她真的一如传言般漂亮。   思绪几乎烧成一团浆糊,冢若幽像是还没睡醒般揉揉眼睛,只是眼前的所有都并非是幻像,并不会轻易消散。   然后,她想到了。   想到了在那里听过“雪麒麟”的名字。她在一次带着冢若茗到酒楼吃饭,隔壁桌的几位武者在谈论某位宗师时听他们提到过。   “……麒麟,你是宗师吗?”她好不容易才问出口。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雪麒麟嘿地跳起身来,咧嘴笑着回答。   真相已经浮现。   冢若幽眼前一黑,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宗师会隐瞒身份来到自己店里打工,还和自己朋友相称,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麒麟,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待意识到的时,这一句评价便已脱口而出。   噗哧──!   齐绮琪忍不住笑出声来。   尽管她及时掩住嘴巴撇开了脸,但那笑得发抖的肩膀还是将她出卖。而望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冢若幽,雪麒麟一阵欲哭无泪,垮下了肩膀。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咩……”弍   于是,不尽相同但同样悦耳的银铃笑声就回响在医馆之中。⑨ 45、在一起,是为了一同承受痛苦(4)O   又到了赤红的时刻。武   天空彼端像是渗出大量鲜血般一大片赤红。已完全埋没在远处山脉之后的日轮余辉穿透了纸糊的窗户,晕开了床上青年的轮廓。衫   “嗯……”扒   可能是太过刺眼了吧。七   昏睡了一天一夜的青年终于在略显痛苦的呻声中悠悠转醒。撑开沉重得吓人的眼皮,首先映入眼里的有既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陈旧木制天花板。亿   一些木板已经发霉了。衫   身体有点不听使唤,谢南风决定先依从本能转睛环视房间,一时没有认出这里是哪里,直至瞧见坐在自己的床旁,以不同姿势靠着椅背在打瞌睡的两人之际,昏迷之前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现。   那是一男一女,并肩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男的抱胸,女的则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都垂着头。他们大概是累了已经睡着。   侧头看着他们,谢南风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头有点晕有些痛,总觉得晕头转向的,但记忆却清晰无比。   ──自己在诗会里遇刺情况危急,是齐宫主和余老前辈合力将自己搬运到这里──冢若幽的医馆,最终获得她的救治。   他大概能够理清情况。   问题在于,他醒来了。   毒没有夺去他的性命,仅仅是腹部伤口处隐隐作痛。这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但同时也宣告那个一度被认定的“某个事实”出了问题。   ──从一开始就没有原谅不原谅啊……   谢南风暗自思忖着,觉得脑袋更痛了。他强撑身体起床,盖在身体上的薄被往地上滑落,他下意识去捡,却身体一阵不稳落到床头,发出一阵闷响。   声音吵醒了唐艺。   “嗯?”   唐艺一下子睁开眼睛,刚好看见谢南风快要摔落床的景象,吓得弹跳起身,赶忙及时稳住他。   “喂喂喂……你搞什么啊?”   “被子掉了。”   面对友人没好气的询问,谢南风苦笑地答道,还指了指地面。   唐艺往下一看,确实见到被子,便将之捡了起来。他一边说着“你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躺好吧,我的大爷。”让他重新躺好,一边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盖回对方的身上。   “麻烦唐兄了。”   谢南风的声音意外地沙哑,看来对抗剧毒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唐艺受不了似的翻了翻白眼。   “我睡多久了?”谢南风接着问。   “没多久,一天一夜。”   问着,唐艺伸手抚上谢南风的额,蹙起了眉头。   “……你热还没退全,好歹给我在意点。”   “哈哈哈……唐兄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娘一样罗嗦的?”   谢南风无伤大雅地开了个玩笑,而唐艺又是一个白眼回敬对方。在这个当下,两人角色彷佛已然互调了一般。   “冢姑娘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不珍惜一些能对得起对方吗?”   唐艺难得严肃起来。   “冢姑娘吗……”   谢南风闻言一脸复杂,目光不自觉地移到唐艺身旁的少女身上。他还记得是这个少女──这个杀父仇人的女儿──救了自己的。   不过,那真的是“杀父仇人”吗?   这个女孩仍未醒来──没有因为自己和唐艺的动静而醒来──那眉毛紧蹙的样子像是有所烦忧一样。会是担心自己吗?思及此处,谢南风就觉得有点无地自容了。   他一直都知道这位少女是无辜的。   但是,在以前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是无可避免地、人之常情地将她视为杀父仇人的女儿,是导致自己沦落至此,如遭人唾弃之犬般无法在洛阳立足的原凶的女儿。   “你昨天的情况很不乐观。”   以这句话为开端,唐艺稍微说明白了昏迷时的情况。   为了可以及时应对突发情况,冢若幽几乎是一夜未眠地待在谢南风身边照顾他的,甚至翌日连医馆都没有开门营业,只接受急诊。   谢南风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平稳,尽管已经撑过那位洛阳最好大夫所宣称的死亡时间,但仍未度过危险期,在昏迷期间更是高热不退。   而唐艺则是作为朋友陪在了床旁。   “一个人的话,等候的时间总是难以度过,两个人的话或多或少对彼此来说都会轻松许多吧。”他说。   那种说法就像是不想承认全部为了谢南风一样,有一部分是为了陪冢若幽。   “嗯……”   谢南风的回应有点姗姗来迟。   “我的命算是捡回来了呢。”他说,目光明暗不定。   “是啊,是她捡回来的。”   唐艺交叠起二郎腿,撑着脑袋托着腮,面露浅地侧头望向冢若幽。那少女似无所觉般,持续在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他伸手,夹带迟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开一缕黏在对方颊上的秀发。他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长长地吐出口气。   将这个小插曲看在眼里的谢南风哭笑不得地说:   “唐公子,你这样不合适吧。”   “你想说我‘趁人之危’是吧?”唐艺不以为然地说,“我也不算是占便宜,也只有她睡着了,我才可以小小的满足啊。我好歹也算是你小小小小小半个救命恩人,别太严苛了。”   谢南风一时语塞。   有愧于人的立场让他无法多说什么。   为了撇除自身的尴尬,他再次四下张望,才发现自己置身于某间狭窄的房间里。他曾听说冢若幽的医馆有供病人留宿,方便观察处理的地方,这房间想必就是那个地方了。   “齐宫主、余前辈他们呢?”   “都在。在外面。才晚饭过去没多久都在休息了呢。”   唐艺仍在凝望冢若幽,眼也不看谢南风一眼。   “这医馆也没有多大,他们偏偏都要留下来等你醒。我说替他们订客栈,让他们好好休息,他们宁愿睡地板也不愿意承我的好意。谢兄,你找的人真是尽忠职守呢。”   “是啊……”谢南风长叹口气,“真是辛苦他们了,陪我耍了一场任性。”   “嘿。”   唐艺发出既像嘲弄又像在冷笑的暧昧声音,然后语带调侃地开了口:   “话说回来,你也算得挺准,要是你再多睡一天,就要错过父亲的忌日了。”   谢南风一愣。   经唐艺提及,他才想起明天就是自己父亲的忌日,立刻感到非常庆幸。也多亏冢若幽自己才没有错过。他想要将自己父亲的尸骨也移到开封处,让他可以和母亲合葬到一起,也算是一种“团圆”,尽管青年再也吃不到母亲手制的元宵汤圆了。   “对了,你还记得在医馆打工的小女孩吗?”   “有印象。”   那位身材娇小的女孩长得相当出落标致,表面上去很孩子气,有种装老成的感觉,但那对眸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谢南风还能清楚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轮廓。   他总觉得她缠住一层神秘而灵动的气质,就像比西域更西端的传说里,那些精灵一样。   只是,为什么唐兄突然提到她呢?谢南风有所不解,视线中掺有疑惑。   而唐艺注意到了。他莫名其妙地窃笑出声,还挤眉弄眼的。   “那女孩可不是普通人哦。”   接着,他把昨天那个女孩单枪匹马将张碧落赶走了的事情告诉了谢南风。那时谢南风的意识不算清楚,但多多少少都有些记忆。   “说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谢南风蹙起眉头,也开始有些好奇女孩的身份了。   “你也很奇怪吧?我也很奇怪,我问冢姑娘,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有所隐瞒。后来我威迫利诱茗儿,我才知道那位姑娘姓雪,叫雪麒麟耶。”   期待着谢南风的反应,唐艺闭起一只眼睛看向他,嘴角噙着一阵恶作剧的笑意。而谢南风的反应相当无趣,甚至是呆滞。   “你说,她叫雪麒麟?”   “是啊,是不是觉得很耳熟?”   谢南风又再思考了几秒钟,最终眼睛猛地睁大,整个人坐了起床。   “什么?天璇宫的雪麒麟?那位宗师?”   “正是。”   唐艺弹了下响指。   “是不是很意外?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现在看见你的反应,我心理就平衡得多了。”   “不不不,这已经不是惊不惊讶的问题了……太匪夷所思了。”   活生生的传说竟然出现在眼前,甚至还帮了自己的忙,谢南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脑袋又有点发胀了。   见自己的朋友一脸无措,唐艺没心没肺地大笑出声,以此来取笑他。   不过,他们都似乎忘记了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过于肆无惮忌的声量终究还是吵醒了她。   难道是作恶梦了吗?冢若幽醒来时伴随着细微的呜咽声。   她睡眼朦胧地环视四周,最先对上了谢南风的视线。她像是不理解当下的情况般,微微歪起了脑袋,就这样维持了十秒钟之久,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谢、谢公子,你醒了?”   在惊叫的同时,冢若幽赶忙整理自己的仪容。这似乎已经是本能的反应了。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惹得唐艺又笑出声来,而谢南风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对、对不起,我睡着了。”   她脸色红红的道歉。   接着,她端出了大夫的架子,说着“谢公子,你现在身体还虚弱,不能坐起身来。”就按住谢南风的双肩,有点强硬地让他重新躺好。   她又在谢南风苦笑着说出“真严厉啊……”时,注意到他声音沙哑,又连忙去把他倒了杯水。吆   “谢谢冢姑娘了。”貳   谢南风道谢一声,在唐艺的帮助下再次起身,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杯子喝干了里面的水,然后还是在冢若幽的眼神催促下躺回床上。磷   “谢兄,你现在觉得谁才更像你娘亲?”衫   唐艺打趣地问道,惹得谢南风苦笑摇头。(   刚醒来的冢若幽不明所以地左看看右看看,那姿容和表情配搭上来,散发着少女独有的可爱。二   两位男性抱着不同的心情观望了一阵子。)   然后──磷   “──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起   唐艺颇为突兀地提出这一点。是   这个话题实在来得突然,但是谢南风看见唐艺不像是偶然想起来的样子,怀疑他其实有心故意吵醒冢若幽,目的就是为了提出这个话题。吧   同一时间,他开始思索着对方所指之事的具体情况,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隐隐知道那个问题指的是什么,但实在难以在言语上承认。   大概也是有类似的感觉,冢若幽无言。   唐艺不打算让沉默一直继续下去。   “你醒了来,谢兄。”   唐艺表情严肃,意味深远地吐出一个既定的事实。而这个事实背后带着一系列的质疑和问题。   “如此一来,证明冢大夫的药方确实有效。你爹爹的死或许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谢南风面色瞬间复杂起来。不仅是他,还有冢若幽也一样。   是的,就像唐艺所言般。   在谢南风用药后醒来的情况看来,冢若幽父亲所开具对抗药谷奇毒的药确实是有效。   因此,当初谢南风父亲之死就出现了疑点。   药方没有问题,可是前知府大人却死了,其中或许有其他原因的存在,而冢若幽父亲也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那些贿赂的钱?   裁赃嫁祸可是常见的手段。   “你们有什么打算?”   唐艺的这个问题叫两人难以回答。   事情太过突然了,不论是谢南风还是冢若幽显然也需要一些时间去到消化、沉淀。   某些既定的东西往往会因为微小的契机而完全颠倒。   而面对其中巨大的落差,他们会有所所迟疑和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唐艺似乎并不体谅两人的苦处。   “你们打算查清楚吗?”他接着问,“这可能是一桩冤案。”   冤案。   假如能够翻案的话,就能还世间一个真相,将凶手绳之于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逝去之物能够重回掌心,也不意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就会有所改变。   放在那个时候,谢南风和冢若幽都想必能够毫不迟疑地要求翻案并为此行动,可是已经事过景迁,有时追究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不追究呢?   仅是想到凶手可能仍在法外逍遥,大部人都未必能够咽下那一口闷气。   “如果你们确定想翻案,我建议你们不要报官──至少,不要报洛阳的官。”   两人的举棋不定引来了意想不到的说话。   “咦?”   “嗯?”   谢南风和冢若幽几乎是同时把视线投到唐艺身上的。他们都能察觉到唐艺话里有话,而唐艺只是苦笑着挠起脑袋来。   “当时最大的得益者一个是我爹,另一个就是张碧落了吧。”   谢南风和冢若幽对望一眼,最终由谢南风点头示意。   “说来惭愧,当年谢知府中毒后,负责依照冢大夫药方筹备药材的,似乎就是我的爹呀。”   唐艺的爹。   现洛阳知府。   一瞬间就明白到这一点,谢南风和冢若幽都瞪大了眼睛,只剩下唐艺在苦涩地笑着。 46、在一起,是为了一同承受痛苦(5)   时间流转,前知府大人的忌日如约而至。   一天的时间不足以让谢南风状态恢复。药谷的毒对他做成的伤害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仍需要以药物加以调理。   尽管如此,他仍然一意孤行要拜祭自己的父亲。   ──被毒害而死的父亲。   所以,他今天早早就起了床,要求余瀚池作出城的准备,也不听其他人的劝告,硬是下了床。有见于青年的体力不好,最后苦劝无功的余瀚池只好让人找来背椅,准备全程背着谢南风出行。   对此,谢南风虽然心怀歉意,却无法作出让步。   那毕竟才是他重返洛阳的真正目的。   另一方面,天璇宫需要负责谢南风在洛阳的安危,而冢若幽也担心谢南风的身体状况,最终也决定随行。   至于雪麒麟……   既然医馆都不开,留下来也是无聊,她自然也不介意走一趟了。   或许有些不尊重死者,但她确实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居多。她在想,好歹也是前知府埋骨之处,风水铁定不错。风水不错的地方风景往往都不会差。   于是,浩浩荡荡近二十人的队伍就组洛阳南门出城了。   ──到达的地方与雪麒麟想象中不一样。   “不是吧……”   相当煞风景的地方,僻静得像时间都停止了一样。   荒无人烟已是基本。   这个山头称不上是“光秃秃”的,但也离那个不远了。入目之处都是杂草──丛生的杂草。难得看见的几朵花鲜花夹杂在乱草间,也是无名的路边野菊。   谢知府的墓碑就屹立在这样子的山头上。   生前既为知府,已是人上人,但死后的墓碑所在就未免太悲哀了一些。或许,能够远远眺望生前治理过的洛阳城是对他来说的唯一安慰。   清廉为官、苛正严明就剩是这个下场吗?   雪麒麟顿感唏嘘,不经意那声叹息就自樱唇间泄出。   彷佛是感受到她的所思所想,分别站在她旁边的两名少女齐绮琪和水云儿也默不作声,跟在她们后面的宫天晴则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突然就下起细雨来,会是对这位称职知府的一种哀悼吗?斜斜撑着伞的雪麒麟伸出手,雨落在她的掌心里有点凉。   她的袖子被湿淋。   旁边的齐绮琪便蹙眉把她的手拉了回来,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瞧,都湿了。”看见她们就像姐妹般的互动,水云儿掩嘴窃笑了几声,但很快就敛去。   这的确不是适合笑的场合。   站在稍远处──墓碑前──的谢南风沐浴在雨中。   墓碑上长满了杂草,显然久久没人打理。他于是拿着工具蹲下身子就开始清理,唐艺说着:“我来帮你!”也跟着动手,而冢若幽则为两个人打伞。   拜祭用品由余瀚池准备的。   这位老者似乎经历过许多了,懂得相当多的知识、习俗。拜此所赐,省下了一行人大部分功夫。   由于准备时间不足,之后还需要进行墓的转移,所以仪式基本上是一切从简。   在墓前放上一个花瓶,插上供奉用的鲜花。谢南风轻抚墓碑,温言细语地对已然逝去的父亲倾诉着不知道什么。   凭着雪麒麟的耳力自然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却没有这么做,毕竟那么做很不尊重人也很没有礼貌。   她撑着伞再稍微后退一些,退到某棵大树的阴影下,滑落的雨水滴呀滴,预兆着时间的流转,也意味着身边的一切正在迈向“逝去”。   齐绮琪她们大概能够领会其中的用意也跟着照做。   在这里她们都算得上是局外人了,就像那些守在更远处的镖师们一样。   作为哀悼,她们持续保持沉默。   拜祭仪式并没有费上多少时间,约莫只花了两刻钟左右,接下来便是交给谢南风所聘请而来的人们去开墓,把知府的尸骨挖出来了。   但在那之前,还要经过一系列的仪式。   基于对死者的尊重,冢若幽、唐艺和余瀚池也退了出来,独留谢南风以及那些负责挖墓的人在墓前。前者守望,后者工作。   “麒麟,你打算怎么办呀?”   气氛有点过于压抑,齐绮琪终于打开持续至今的沉默,轻轻地朝身旁的雪麒麟丢出这个问题。   雪麒麟“嗯?”地抬头,苍蓝色的油伞往后再倾侧些许,大量雨水沿着斜度滑落在地,粉碎。   “你指什么呀?”   “张碧落,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吧?”齐绮琪鼓起一边脸颊说,“真是的,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嘛。”   雪麒麟眸子转了一圈,“我想也是吧。”   “那么冢姑娘就有点危险了呐。”水云儿也加入话题。   听见她的言论,趴在雪麒麟肩上的黑猫就“咦咦咦──?”地叫了起来。   “冢姐姐她们怎么就危险了呀?”它不明所以地问。   “我……我想,师父姐姐是在担心张帮主可能会迁怒于冢大夫她们吧……”   宫天晴弱弱地回答了天玑的问题,畏畏缩缩的眉宇间不乏担心。齐绮琪轻嗯一声,确定了宫天晴说法的正确。   “有点麻烦了啦。我虽然可以给弟子们打打招呼,让他们多关注冢姑娘一下,但毕竟青花帮是洛阳城的地头蛇耶!要是有个万一的话……”   齐绮琪的意思很明显。   天璇宫贵为五大门派之一,又靠近洛阳城,势力自然是有的。问题在于,自从“天之子”针对五大门派后,天璇宫已经主动将势力范围收缩了许多,一方面是避嫌,一方面是想要保存力量。漆   如此一来,在洛阳城里可以动用的力量就不多了。二   尽管天璇宫与洛阳城相距不远,但在事情发生才展开行动,往往都会太迟。三   “也是啊……”雪麒麟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碍眼的小石子。霖   她不关心谢南风的生死,但事涉冢若幽姐妹,她就不得不在意了。当然,那仅是止于朋友的情谊上。丝   “仇恨总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酒   雪麒麟闷闷不乐地说,视线不经意瞄了水云儿一眼。不知道有后者有没有注意到,她正凝望前方的景色默不作声。奇   “我不反对仇恨──不,倒不说是宽恕别人才难以理解,毕竟那可是血海深仇啊……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许是这样,但是种下‘因’的是别人,我为什么要去承担他们的过错呢?只是,祸不及妻儿。这种迁怒也是最可怕的。能够理解,但不能认同,就是这么一回事吧。”I   “嗯……可是张碧落已经没剩下多少理智了。”I   齐绮琪忧心忡忡地说,雪麒麟能够理解。I   那个时候,其实张碧落应该也很明白雪麒麟的身份了,却偏偏不愿意后退,一意孤行地要与之为敌,最终落得断臂的下场。思   在现阶段,雪麒麟没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她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   “齐姐姐,我们天璇宫有药房的呐,那里还有空缺吗?”   观望前方至今的水云儿拉回视线,侧过头来望向齐绮琪。她的侧发被雨水所沾,比往常都要来得轻柔清新几分。   “如果冢姑娘愿意的话,不妨让她进入药房工作哦。”她调皮朝雪麒麟眨眨眼睛,“而且我听说,小冢姑娘好像对练武有点兴趣?”   “空缺不空缺倒是问题不大。弟子们经常受伤,药房的工作量也大,再加一个人问题不大,就是……我总觉得冢姑娘不会答应。”   齐绮琪目露迟疑。   雪麒麟随即点着头,开声附和说:   “我也觉得她不会答应咩。如果她真的有心,也不会待在那僻静的医馆了。而且仅凭那能解药谷的药方,就能得到多少我们同道的追棒呢?她……大概这种跟小七一样善良过头的人就喜欢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而我们家应该不算得上是吧?”   “这样吗……”水云儿苦笑起来,“我不是太了解冢姑娘这个人。”   “不过也好,就怕她答应了……”她接着近乎无声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雪麒麟听得不太清,便追问道:   “咦,你刚说什么?”   水云儿笑而不答。   不过,另一边的齐绮琪却不知为何往旁边挪动了几步,与其说是远离雪麒麟,更像是在远离水云儿。   “可伯,留在洛阳不是会很危险吗?我不懂,麒麟。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呀?”   黑猫的问题里透着不理解。   “大概是有的……”   站在几人后方的宫天晴下意识地作出了回答,几人便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了,顿时就慌张地摆着手连说几次没有。   “确实是有呐……”   水云儿率先将视线移向冢若幽的方向。   在场的人恐怕都明白“世间上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的道理,但在自我牺牲方面,并借此成就他人这个方面而言,没有人能比宫天晴理解得更为深刻。   “算了,我们在这里怎么讨论也得不出结果,我去问问吧。”   雪麒麟决定展开行动。   女孩留下齐绮琪她们,独自撑着伞走上前去。鞋子踩在湿透的泥地上,发出了闷闷的足音,她来到了冢若幽的身旁。   冢若幽一直凝视着前方的仪式,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靠近。   “小幽啊。”雪麒麟于是喊了她一声。   “嗯?”   冢若幽这才回过神来,察觉来者是雪麒麟。   “麒麟?怎么了吗?”   身旁与冢若幽并肩而站的冢若茗睁着一对杏眼望了过来。   雪麒麟眼睛转了一圈,花了些许时间组拼言辞,然后便将自己刚才与齐绮琪她们讨论的事情尽量简略转达了冢若幽。   “你瞧啊……你已经被卷进来了,张碧落很可能也会盯上你吧。毕竟如果不是你救了谢南风,他十有八九就英年早逝了咩。你间接阻止了张碧落的计划,她会盯上你也不算是什么奇事,所以……你懂吧?就是你留在洛阳城会很危险,正好天璇宫也需要药师,你看……?”   冢若幽静静地听完了雪麒麟的担心,表情很是平静。雪麒麟看不出她有任何倾向,不过最终的答案还是不出所料。   “我不去。”   “王叔的腰痛还没有治好。如果我走了,下次他旧疾发作时该去找谁呢?还有陈姨的手痛,还有……”   冢若幽摇了摇头,列举了很多相熟病人的长期病痛。   为了缓解他们的病痛之苦,可是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我不能一走了之──她的意思大概是如此吧。   “如果你死了,最后的结果也一样。”   雪麒麟微眯眼睛,眸子倏地明亮。   “死、死?──姐姐!”   冢若茗吓了一跳,赶忙扯了扯自己姐姐的袖子以示担心。冢若幽没有任何反驳,她想必也理解到其中的利害。   但是反驳不了,并不意味着她有所动摇。   同时地,那并非必她不可,还有其他人可以帮助冢若幽口中那些人,而且亲疏有别,雪麒麟更在意冢若幽的生死。   “那,你妹妹呢?”   雪麒麟从来不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她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既自私又不伟大,所以她这番话几乎有点不近人情了。   “你要为了一己之私,将她置身于险地吗?还是说,你要将她寄托于别处,和她分开呢?如果你没所谓的话,小茗可以交给天璇宫照顾,反正我是辈份最大,我说了算。不过,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忍心吗?”   “这……”   冢若幽这下子可以说是完全无言以对了。   冢若茗瞪大眼睛凝望自己的姐姐。于她而言,应该是不想和姐姐分开才对,只是这个懂事的孩子不想因为自己的意愿而左右姐姐的选择,所以选择了沉默。   “如果天璇宫不合适的话,洛天镇也是很好的选择。如果在那里,至少天璇宫可以提供庇护。再说,那里也有需要你帮助的人吧?”   “是这样没错……”   听见雪麒麟的说法,冢若幽皱起了眉头。她大概还是无法放下那些曾经帮过助的人吧。   “我想,如果你真的死于非命,他们也一定会伤心吧。”   冢若幽稍微愣住,过了几秒才苦笑着吐出:   “真是狡猾的论调呢……”她语带责备。   雪麒麟摊了摊手,“我才不管呢。”   面对女孩透着无赖气息的回答,冢若幽露出“真拿你没有办法”的表情,然后重重地叹息。   “……让我考虑一下。”   冢若幽移开目光,重新注视前方。她在望向比谢南风所在之处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充满了迷雾。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嗯?……我懂了。”   雪麒麟稍微呆住,但很快就恍然过来。那应该也包括昨晚唐艺所揭示的那个可能性。   “话说,你有什么打算?要翻案吗?”   意识到自己非常在意的时候,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了。雪麒麟有点尴尬地别开目光,毕竟偷听可算不上光采的事。   “你听见了啊……”   冢若幽没有多作计较,在默然片刻后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她仍在眺望不知在何处,名为“未来”的远方。   “我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冢若幽最终还是摇头。   “所以,才需要时间呢。”   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延续话题。事已至此,彷佛已经多说无用。冢若幽说了需要时间考虑,如果雪麒麟还纠缠不休,就变成是在威迫她了。   现在就先这样吧。   雪麒麟吁了口气,暗暗决定再多留几日观看情况。她可不想自己前脚刚走,冢若幽后腿就出事了。   前方的仪式似乎已经完结。   但是,这一天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依然会十分漫长,雪麒麟是如此认为的。 1、玄色之莲的意志   繁星铺满了天空。   夜空被切割成棋盘状,看起来非常狭窄而且充满压迫感。在这样子的一个晚上天璇宫的剑冢开满了鲜花。   那少女哼着歌踏着小小的步伐穿过狭窄的走道,就像是游散信步至此。   两边被人工削出来的壁峭壁久经年月依然光洁如新,透散着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一剑开山辟石的锐利剑气,但未免也太荒凉了一点。   所以,玉耀让它开满了鲜花,让花的色彩点缀它,让花的香气充斥了整条走道。   诡异的花、远古的花。   那满溢而出尽是神秘的幽香,彷佛让人连心间都开满了鲜花。   少女偶尔停下来像舞动般旋转一围;偶尔停下来蹲下欣赏刚破土而出绽放的花朵;偶尔躺下来睡在花海之中凝望天空。   她走走停停,带着歌和花,终于走至“界线”。   “嗯──”   那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半空中突然凭空而生无数剑之虚影。这些剑影尽是敌意,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吼,不断如蜂翅般抖动,警告着来者前路不通。   “杀阵。”   玉耀止步,悲伤地垂下了脑袋。如丝的长发在流泄间,荡出青色的流光。I   “岁月流转已千年之久,而失落的知识仍在守护着这片地方。当时的人们究竟在这里寄托了多重的思念呢?啊,剑之灵的归处,守护主人的亡灵直至永远。”邻   慨叹着,在无数剑之虚影前的少女显得弱不襟风。伊   如果她再前进的话,那些剑影肯定会毫不迟疑贯穿她的身体,赋予她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吧。*   有些地方从来都不容他人亵渎。(   可是──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少女低语地向剑影倾诉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事   “我并有我之所求。我只是个愚者,不惜一切也在追寻那唯一的‘逆转’,就和你们甘于孤独、凄惨地镇守这里一样。所以,我不得不来冒犯你们,真的很对不起。”无   然后,她踏出了一步。九   ──仅仅是一步。泗   所守护之地遭不速之客冒犯,剑影的愤怒可想而知。它们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朝玉耀飞射而出,缠带着将之置于死地的锐利气势。⒐   面对倾泄而来的剑雨,玉耀动也不动。疤   她甚至翩翩起舞。   就像是凭空凝现一样,剑雨的散去也是蓦然发生的。   它们在靠近到玉耀眼前时,由剑尖开始沿剑把处龟裂,最终在碰上少女肌肤的瞬间寸寸粉碎,化为漫天的花瓣。   “啦、啦──”   曲调凄美的哼唱声在花瓣撩乱间如诗似梦。   玉耀再次迈动步伐,曳着花瓣组成轨迹一步一步地前行,迎来了狭道出口的一点光明。   然后,剑就填满了她的视野。   大量的剑。   剑的墓地。   堪比繁星之数的长剑依看似零散无序地屹立在这个四面由峭壁围住的凹陷之地,沐浴于月色之下闪烁着黯淡却不会熄灭的锋芒剑光。   远处有个木屋,木屋旁有座小湖。   那座小湖大概就是灵泉了,它所溢出的灵气在维持着守护着这个地方的杀阵,也在蕴酿着漫出遍野的长剑们。   “──在星辰的指引下,我们与此相遇。‘御花之神巫’在此仅为你们的忠诚献上鲜花。”   像是唱颂着某个久远的故事般,玉耀合十双手的模样透着一股神圣的气息。   以她的双脚之下为中心扩散开来,不同色彩的花朵一圈又一圈地如水波般拔地而出,很快就充满了整座剑冢。那些花的根茎缠上了尽管年月久远,但仍然锋利的剑身,用花的香气冲淡了那锋利的剑意。   摇身一变成为花海的剑冢看起来不再荒凉。   置身其中的玉耀在花瓣随风撩乱间,缓缓睁开双目。那如玉的眸子燃起了青色之焰,幽幽地闪烁不定。她又再哼起不知名的曲调。   她的视线在剑冢里环视了一周,最终定睛于其中一把剑之上。   那是把漆黑的剑,像是从黑暗中切割出来的剑,是曾经被称为“舞墨剑鬼”的那个男人的剑。   其名为──   “天玄。”   少女轻唱出剑的名字。   她走上前去,来到剑之前。   “命定之剑啊……你已被选上,你愿意再为你的主人效力吗?”   剑没有作声。   但是,剑身却有光芒一闪而过,少女彷佛听见了“我愿意”三个字,感受到强烈的思念。   为主人而生的剑,终身只随一人。   如果那一度逝去之人再度回归,身为他的剑几乎不用选择,因为它就是他的一部分,就是他的剑,就是他的盾,只要是他的所思所想,皆会加以成就。   “是吗……”   玉耀像是感受到它的意志,燃着青焰的眸子摇曳不定。她脚下的花海开始收缩,凝聚于“天玄”所在之处。   花朵化为点,根茎则为线。   它们缠上了墨黑色的长剑,在它的表面勾勒出极为复杂的纹路,其中有璀璨的光芒在流转,而剑则鸣响不止,彷佛随时都要拔土而起。   “请你醒来,在这片黑暗中再次醒来。”   少女敛着流露着悲伤的眸子,在满天繁星之下呼唤着。   响应着她飘渺的嗓音,“天玄”剑表面上的纹路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如同碎片般从表面剥落,往剑把之上的虚空中飘去。   它们凝聚勾勒出一道俏华的身影。   这纯白身影渐渐有了颜色,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名身穿黑裙的少女身姿。那俏华的脸孔精致无比,如墨般的长发光泽出众,而紧闭的眸子上长长的睫毛在微晃抖动。   她睁开了眸子。   鲜红夺目的眸子。   墨中透赤为“玄”,而那她的眸子就是那“玄”中之赤。   “你是……?”   她缓缓低下视线,无神地凝望着在花海里少女。唇间,那充满透明感的嗓音溢出。   玉耀浅笑起来。   “汝之名‘天玄’。汝可曾记得那一度与你为伴,赋予你生命的命定之人?”   “……我记得。”少女的回答几乎毫不犹豫。   “星辰已经预兆着他的到来,在他所想前往的地方,你的陪伴定不可缺少。”   天玄的眸子渐渐染了上光采。   她转脸眺望天际的彼端,彷佛一直所等候之人就在那里的尽头处。   “只要是他的所思所想,只要他再需要我,我就会再次成为他手中的剑,为他斩除他想斩尽的一切,因为那是我存在的意义。”   少女拉回视线,静静地再次望向玉耀,经过虽短暂但却又叫人感觉冗长的沉默,才再度启唇:   “──那也是剑的意志、玄色之莲的意志。” 2、约定之花仍未绽放(1)   天空一片灰暗,云层厚重。   零零散散的雪花自天上飘落,彷佛是要宣泄累积已久的悲哀。   白色的悲哀。   ──这雪怎么就下个不停呢?   尚且年幼的女孩伸手拦住了一片雪花,长长地吐了口气。那白色的吐息没飘多远就消散,一如那片水晶似的雪花,在掌心中迅速消融一样。   她的体温一向比较高。   那是天生的,父亲说那是她五行属火的关系。也因此,飘至她身上的雪往往很快就会融解,仅是稍微自廊檐里伸手出去的短时间里,袖子便已湿了些许。   但是,她不讨厌下雪天。   原因在于只要她在严寒里撒娇喊冷,忙碌的父亲就总会抽空时间来陪她,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捂住自己小小的手心。   他的手真的好温暖啊,女孩往空闲的左手“哈”了口气。她穿过了长廊来到朝雪楼的后园处。   园子里,一道萧瑟的背影矗立其中。少女知道那背影的主人就是她的父亲。   女孩独自一人走进园子之中,走到父亲身旁,挽起了他的手。没她想象中温暖,而男人正正仰着满天飞雪在眺望苍穹的彼端。   那里灰白得吓人,就像堆了起来的炉火灰烬一样。   “爹爹,你为什么不进屋呀?”   “琪儿来了啊……”   男人的声音有点嘶哑,就像是风寒未愈一般,但却有种异样的威严。   女孩察觉到他的手掌比自己还要冰凉,于是便伸出双手捂住了它,使劲地搓揉着,希望可以稍微温暖那一只长满了厚茧的手掌。   忽然,女孩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视线聚焦于男人的肩上。   她绕到父亲面前,边用贴身手帕为他扫去肩上的积雪,边埋怨道:   “爹爹,您站在这里多久了?真是的,都快变成雪人了!就不怕因此得病吗?”   父亲苦笑地看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略有感叹地说:   “琪儿越来越像你娘了。”   “真的吗?”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沮丧地说:   “可是他们都说我除了长得像娘亲外,其他地方都不太像……他们说娘亲可比我温柔多了。”   “那只是他们眼拙,没能发现琪儿的温柔之处罢了。”   男人故作嗤之以鼻,女孩那鲜红的眸子因而又再明亮,彷佛有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一样。   “真的?”   “爹爹可不会骗琪儿啊!当然是真的了,而且琪儿长大后一定比娘亲更漂亮更坚强,也更温柔。你可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希望。”   脸皮薄的女孩听得又羞又高兴,刚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视线就被那硕大而温厚的手掌所遮,滑嫩的脸颊也一股脑儿地埋入满是皱折的掌心。那触感痒痒的,但却不会让人感到过于粗糙。   “琪儿不是。”   女孩的声音闷响着。   “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才是我们天璇宫的骄傲。太爷爷说了,爹爹是最有机会超越他的人──就是说爹爹也快要晋身宗师了,是吧?”   男人逐渐笑了开来,但是笑容中含着一丝苦涩。   “宗师之境如远若近,讲究的是机缘。那个距离很暧昧,不是轻易就能捕捉得到的,爹爹也不知道还有多远,就像不知道永远是多远一样。”   “我不太明白。”(   女孩像鸟儿般歪起脑袋来,尽管还透着浓厚的稚气,但那端正的眉宇已经透出了压倒一切的俏华艳丽。五   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相信着她长大成人后一定是个足以倾国的大美人,甚至会比她那位有着“华朝第一美人”的娘亲更要夺人心神。)   ──那该是宛如红莲般叫人不能移开目光的美丽。依   刚满十二岁的女孩已是人境的天眷之子,独一无二的女孩。妻   “你早晚会懂的。”⑧   男人笑了笑,揉了揉女孩小巧的脑袋。扒   “不过,就算是宗师又如何?”他接着叹声说出这一句话。霖   “宗师是天地间最强的存在呀!”棋   “强也只是强而已,也有力所不及的事,在生与死面前和其他人一样渺小。”留   女孩不太明白父亲所说的一切。她还小,所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但是这不妨碍她看出盘据在父亲脸上的疲倦吆   “爹爹,不要太过操劳啊……你得注意休息才是。爹爹可是天璇宫的宫主,不能随便病倒呢!”   望见自己父亲头发多了些许花白之色,女孩有点难过地劝着说。   父亲有点讶异,愣住了半晌。   最后,他摇了摇头,昂首向天,有点惆怅地问道:   “琪儿啊,你知道这天在下的是什么吗?”   虽然女孩察觉到他父亲是另有所指,但是却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偏着头,出言试探:   “雪……吗?”   父亲摇了摇头。   “这是灰烬啊……”他的语气惆怅极了。   “灰烬……吗?”   对于这个答案,女孩感到莫名其妙,但仔细在心里反刍几次后,却让她想起了一件事来。这件事让她的表情变得僵硬。   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询问:   “爹爹是指朝廷针对五大门派的事?”   父亲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得到答案的女孩表情也变得黯淡起来,她很多相熟的长辈也已经死在了这场祸乱之中。“帝”被刺的愤怒似乎要毁掉她熟知的一切。   “战乱已起,‘天之子’已经容不下我们了。而这雪……就是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被毁掉之物被战火焚烧而成的灰烬。你瞧,满天都是了。”   女孩想要说些什么以好好安慰眼前的父亲,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吐出口的却是这四个字:   “会没事的……”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说不出什么安慰父亲的话。   “不,不会好的。”   父亲说得淡然无比,那像是从纠结、犹如之中获得解脱后的平静。   这让女孩的心猛然的跳动了两下。她有不好的预感,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你太爷爷和二爷爷两个人支撑住整个天璇宫,正因为在他的庇护下本应首当其冲的天璇宫才能苟延残喘至今,我身为宫主不能再坐以待毙。其他三派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灵月谷有北冥前辈在,情况尚好。道一教的那位大宗师已经在三天前战死了,剩下他的师妹在苦战,而丐帮仗持人多势众还可以支撑得住,但毕竟武者并不擅长协同作战,在朝廷的精兵面前,败退也是早晚的时间。影门这群唯利是图之辈能依据自己来去无踪的优势一直避战,情况已经克不容缓。要是其他三派倒了,天璇宫也没可能独善其身,最终肯定也会招致覆灭之途。五大门派一倒,其他门派就危险了。所以,爹爹决定要放手一博。” 3、约定之花仍未绽放(2)   “……放手一博?”   “尽管会有可能会留下千古骂名,但是逼宫已是无奈之举。”   “逼、逼宫?”女孩惊呼出声。   见父亲并没有表示否定,少女有点难以置信,也有些无急地拽住男人的袖子。   “爹爹,太爷爷曾经说过皇宫是最可怕的地方,爹爹要杀进皇宫?我不要啊,要是爹爹有什么不测,琪儿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女孩已是语带哭腔。   “如果可以爹爹也不想这么做啊……”   男人的表情很难过,难过极了。   “可是天不如人愿,‘天之子’一意孤行。如果让战乱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虚耗华朝的国力,到时北国和西域就有机可乘了。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不和,但是一旦有利可图,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在场内乱一定要尽快结束,不能让它烧得更广──将整个华朝烧为灰烬。”   男人的这句满有着一丝绝然,他的拳头已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他的表情混杂了无数情绪,不甘心、无奈、苦涩,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悲凉。   他脸上无数交织的表情化作一道难看的苦笑,小声呢喃:   “──这也是身为天璇宫宫主的责任。”   那声音小得几近不可耳闻,少女却听得字字清晰。   女孩想说些什么阻止父亲,但懂事的她又知道这种任性只会让已经作出决定的父亲更为难受,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最终沉默,眸子一下子就黯淡下去。   男人在女孩面前蹲下,拭去了女孩眼角不知何时源源不绝地流出的泪水。女孩咬着下唇不作声。   “琪儿,爹爹送你一样东西。”   男人笑着说,笑得温柔。   他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和脸颊,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石桌前面。那里放有一个早已湿了铺满了积雪的锦盒。   “你打开看看。”   男人扫去上面的积雪,把绵盒递给了女孩。   “我不要。”女孩没有接下。   “乖,琪儿,你打开看看。”   男人再次说道,笑得更温柔一些。女孩捕捉到揉在里面的难过,心一阵揪紧,下意识就把锦盒接了过来。那盒子有些过大,她只能吃力地抱住。   “打开它。”   虽然有点疑惑,少女还是依言而办,把盒子打开。过程中女孩显得很是艰辛,但是男人出手帮忙,证明了这必须由女孩亲自打开才具有意义。   然后,映入眼里的是──   “花……?”   少女迟疑地抬眼望向男人。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爹爹托北冥前辈从武妖之境深处找来的灵花。它叫‘焰灼华’是非常稀有的花,传说中它会开出‘赤焰之花’。嗯,就是人们所说的‘红莲’。”   红莲。   浴火而生的不屈之花。   意味着不惜一切都要坚持的意志和信仰,是世间上最高洁的花。那这传说中的花,此刻就在女孩手中的绵盒之中含苞待放。   “琪儿,当这‘焰灼华’花开之际,爹爹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它。”   男人作出承诺,眸子里泛着不知名的涟漪。   “真的?”   “嗯,和琪儿约定了,骗人的要吃千根针。”   男人出右手,尾指呈勾状。女孩的视线在父亲脸上和他的尾指上来回了好几次,最终才带着无法释然的犹豫和一丝期待勾住了那手指。   ──承诺已然约定。   而女孩知道这种“灼华散”并非每朵都会绽放,有史而来所记载的唯一一次绽放已是千年以前。   嗯,那是永不会绽放的花。   那是永不会兑现的承诺。   那是一个充满了花香、爱怜和悲哀的天大的谎言。   自女孩最后一次看见父亲和他的笑容,至今已经踏进了第七个年头,她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只留下这一朵还未绽放“灼华散”在女孩的房间窗前摇曳。   ***   上方是熟识的红莲绣花绸罗帐顶。   黑的帐子,红的莲花。   把前臂横置在额上,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齐绮琪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挑选订制的图案默默无言。   ──有一种纠缠叫过去。   只是,齐绮琪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记忆仍然如此地犹新鲜明,彷佛昨天才经历过一样。   人们说,时间可以冲淡伤心的回忆。   不过,这所需要的时间意外地长啊……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她认为这是一种软弱,齐绮琪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时已至此了,还是会作这个梦呢……齐绮琪,你争气一点啊……”   黑发如瀑般倾泄滑下,少女从床上坐起身,像是要为自己打起精神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接着,她扭头看向窗外。   夜色浓厚,繁星点缀,有清风自远端拂来。又是新的一年,寒风的余韵已经完全逝去,取而代之是春天独有带着湿气的暖和气息。   而放在窗前的那一株赤红的花骨儿仍未绽放。   “大骗子,这花根本就不会开。”   少女恍惚地盯着那株花瞧,眸子里的红色越来越浓烈,彷佛随时都会溢出。   窗外的月色柔和而富有穿透力,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她,美好的身体曲线几乎被完整地勾勒出来,阐释着完美的线段。   娇柔纤细、线条分明,又不失力量感和弹性。   这或许有天赋的原因,却也不可以否定她后天所作出过的努力。嗯,她的努力并不比其他人来得要差。   但是,任凭她再如何悉心照辉,再如何无微不至,那株花都不会怜悯她。   可能是它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只能盛放一次,而放盛之后便是凋零,所以才迟迟不愿绽放,希望再多存在一段时间吧。   少女再次叹息,立起双腿抱住,埋首于膝盖之中。自裙摆间露出的大腿肌肤透散着她唯一可以汲取的暖意。   “看来是睡不着了。”⑦   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有睡好,每天晚上总会做梦──有关于过去的梦。她并不觉得这是某种预兆,因为每当那个女孩不在的时候,她都是如此。一直如此。貳   她太害怕寂寞了。三   “麒麟明天会回来吗?”霖   得不到任何答案的问题。是   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在乎那个女孩,齐绮琪的脸颊一下子就泛红了。九   自从知道了雪麒麟的事情后,她总是控制不住去胡思乱想。旗   就像现在──伞   如果……对方是女的话或多或少都会惹来闲言,但她曾经是……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师   “我在想什么呢?不行不行。”   少女连忙摇头甩去思念,随手拿起枕头放在圆润膝盖上,一股脑把精致的小脸埋了进去。   她连耳根都红了。   放任自己闲着,思绪总是难以自控,齐绮琪决定挑灯处理派务。她把枕头随手一丢,掀开被子下了床,把自己小巧的脚丫套进了木屐之中。   披上外褂,稍微把散着的一袭秀发束起绕胸前,然后便蹬蹬蹬地绕过屏风,往一楼的外间走去。   她打了个响指,食指就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尽管法术还处于依靠着刻在“天离”上的纹术,才能大规模施展的阶段,但点燃灯火的程度还是轻松可以办到。   她用指尖上的星火点亮了书桌上的油灯,开始借由处理工作来到度过漫长而又孤独的晚上。   摇曳不定之灯火勾勒出来少女的轮廓,那看起来比往常都要纤弱得多。   少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提起毛笔就开始处理那堆积如山,彷佛怎么都处理不完的工作。   要运营一座门派──尤其是五大门派的大门派──绝非简单的易事。   尽管有长老们和副宫主为自己分担,但是身为宫主她依然几乎要兼顾各个方面──财务、对外关系等领域的众多决策,还要时刻注意作为天璇宫代表的自己的仪态言行举止,也不能落下自己的武艺和境界。这对于还不到二十的少女来说,显然会是一个大负担,但她已经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走了好几年了。   一开始纯粹只是不想丢了双亲的脸,为的仅仅是一口气,但随着年月逝去,她渐渐地习惯了这样子的生活,也因此失去了许多许多。   她从来没有为此埋怨。   然而,总有累了的时候。   所以她最庆幸的是,遇见了那个女孩。   尽管经常没个正形,为人又懒散,还时常气自己,但是只要自己累了,她的笑容、她的肩膀、她的存在却往往能为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嗯,她仅仅是存在,对于齐绮琪而言大概就已经是救赎了。   想着想着,不经意就笑了出来。齐绮琪最初没有察觉到,直至自己伸手抚上嘴角。   很多事物都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重要。   “麒麟明天会回来吗?”她托着腮,眺望着窗外的光景,二度脱口而出。   她知道自己又发呆了。   不过,偶尔自暴自弃也是无伤大雅的吧,她索性趴着放空脑袋,毛笔也放回笔架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透出模糊幽暗的亮光。   “嗯?”   眼角余光捕捉到门外的动静,齐绮琪直起身体来,也听见对方靠近的脚步声。感受不到气息的波动,很微弱,她分辨不出来者何人。   “……谁这么晚呢?”   察觉到对方停在了自己的房门前,齐绮琪小声地抱怨。对方甚至没有敲门,似乎知道自己还没睡着,并且会注意到有人到来一样。   “是谁呀?”   本来应该用有更礼貌的语句,但是会在这个时间造访的人应该不是陌生人,所以齐绮琪也不怎么讲究用词了。   结果──   她失策了。   上前迎门的她开门后,看见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白、白泽前辈?”   齐绮琪惊呼出声,意识到这个举动有点失礼的她捂住了嘴巴。   来人身着西域舞娘前的服饰,身材相当高挑出众,数量相当惊人的白发看起来毛茸茸的,最显眼的特征则莫过于是那一对有着矩形瞳孔的眸子,以及那对往前卷曲弯去的非人之角。   只是这位浑身散发着绵绵奶香的“书姬”怎么会来找自己的呢?   再怎么正眼于少女,也无法忽视眼角处那盏古扑的灯笼。齐绮琪慎重而尽量不让语气透出太多诧异和紧张地开口问:   “白泽前辈,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嗯……嘛……深夜?”   白泽睡眼惺忪,有种软绵绵的慵懒感,很容易引起他人抱住她的冲动。这时的她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意识还有点模糊。   听到齐绮琪提到“深夜”后,她才动作缓慢地四处张望。   “哼,还真是深夜了。”   白泽翘了翘高挺的鼻子,老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那好像是她习惯性的动作,但是齐绮琪依然有点害怕是自己让她不高兴了。   她本来就肌色就白,在月色的描绘下彷佛透着一轮薄辉。   “齐宫主,我有些事要问你。”   白泽像是在宣告一件事般,不待齐绮琪答应,就绕过了她,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   “等、等等……”   齐绮琪叫了一声,白泽没有理她。   尽管有些不满,但基于辈份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泽前辈还真是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呢……依麒麟的说法,就是“她眼里只有书”咯?齐绮琪暗暗地叹息一声,紧了紧滑下来些许的外褂,重新遮住右边的香肩。   在桌子旁坐下,白泽翘起了腿。她手中的灯笼则靠放在桌边。那裙摆根本遮不住那对白皙的大腿,暴露出一大片春光,但私密之处好歹是遮住了。   “白、白泽前辈,你、你喝点什么吗?”   忽然注意到白泽不知为何定定地盯着自己书柜瞧,齐绮琪的脸色瞬间青了。她连忙挡到两者之间,慌张地问道。   “嗯,你在害怕什么?”   白泽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齐绮琪。后者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说没有,首次能够体会平时雪麒麟心虚时的感觉。   “也罢。”白泽不作计较,“有什么喝的吗?”   “呃……茶?”   齐绮琪的反应有些滑稽。   白泽的话题转换也太自然了一些,她的脑袋有点跟不上。   “既然没有选择,这个问题就是多余的了。”白泽挑了挑花白的眉毛,重重地叹了口气,“茶也好。有酒吗?烈点的。” 4、约定之花仍未绽放(3)   “酒、酒吗?”齐绮琪眨眨眼睛,“白泽前辈喜欢喝酒吗?”   “不,加点进茶里混着喝。”   “加、加进茶里?”   齐绮琪瞪大了眼睛,她从未听说过这种喝法。   “有问题吗?”   “……没有。”   齐绮琪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苦笑着。   “对不起,白泽前辈,我这里没酒呢──”她忽然如梦初醒,拍了拍手掌,“呀,等等!麒麟的床下暗格里藏了一壶‘龙舌酒’,还用术式冰住了!”   “嗯──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白泽眸子透着对此感到浓厚兴趣的色彩。   “啊……这是因为……偶尔看到的啦。”   齐绮琪才不会承认自己喜欢无事就往雪麒麟房间跑并翻找她有没有藏着什么的兴趣。嗯,她绝不承认,以免眼前的“书姬”将这件事也写进雪麒麟的“传”里。   另一方面,齐绮琪有种不该有的怀疑,怀疑对方是不是雪麒麟口中的“三姑六婆”──喜欢“八卦”。   “不过……龙舌酒吗?是北冥有鱼那小姑娘送来的吧。”   “咦?”   齐绮琪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白泽则不以为然地回应说: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真的什么都知道?齐绮琪不敢肯定,但是她觉得世界上并没有人无所不知。   话说回来,能将北冥有鱼称为小姑娘的人,整个华朝绝无仅有,白泽应该算是有资格的吧。凭着武妖天生的寿命优势,她在书院的禁书库里度过了悠久的年月,她的年龄恐怕比北冥有鱼还要年长许多许多。   现在已知的宗师──或是相应的其他存在──里最年轻的一位,就要数雪麒麟了。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一样,她甚至要比贝小路都来得年轻,说不定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师之一。   其中“受天眷顾般的气运”是成就她的最大因素。   一边想着无关痛痒的事情,齐绮琪斜斜地窥探着白泽的侧脸,不恭不卑地说:   “白泽前辈,请你稍等一下,我把酒拿来。”   “嗯,去吧。”   得到应允后,齐绮琪便推门离开了房间。在把门关上时,她朝白泽点了点头示意,礼仪端正得无懈可击。   尽管有言道“不问自取视为贼也”,但是齐绮琪不想怠慢白泽这位声望无人能比的大前辈,也就只好屈委一下雪麒麟了。   齐绮琪知道雪麒麟回来后一旦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酒不见了,一定会闹上好一阵子。但在此同时,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稍微哄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嗯,齐绮琪已经掌握了对付那个女孩的技巧了。而值得一提的,是水云儿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超任何一个人这一件事。   走进空荡荡的房间,齐绮琪轻车就熟地上了二楼,趴下身子爬进雪麒麟的床子下面,用暗劲拍开了暗格上的木板。   一阵苍蓝色的光辉涌出,随伴而来的还有如雾似的寒气。二   暗格里四面都刻着复杂的术式,那是用来保持暗格温度的冰系法术,只依凭天地间的灵气在运作。玲   而放在暗格里的那个壶子更是由上好的白玉雕成。⒏   雪麒麟是全华朝最贫穷的宗师,自然没有钱去买这堪称珍宝的酒壶。壶子是北冥有鱼连同酒一起送过来的,上面雕着漂亮的花纹。⒌   这壶龙舌酒本身就是无价之宝,加上这壶子更是价值连城。O   “对不起,麒麟,我真的不擅长应付白泽前辈啦!”(   齐绮琪合起双手,朝不在场的雪麒麟道歉,然后有些心虚地左顾右盼,确认那个女孩不会突然跳出来哇哇大叫后,才把那壶酒抱了出来。九   所谓的作贼心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不过,只喝一点点的话……齐绮琪自我安慰着,不过也不至于自欺欺人。她深呼吸,做出被雪麒麟提出无理要求的心理准备,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泽似乎是个爱书如命的人。三   单是齐绮琪去取酒的功夫,竟然也捧出了一本书来读。不过,她读的书好像是在齐绮琪的书架取的。那是一本最近很流行的恋爱小说。)   本来想和白泽打招呼的齐绮琪一察觉到自己的爱好很可能被发现,然后记载到雪麒麟或是自己往后的“传”里,顿时慌了神。镏   “等、等等!”她失声高喊。酒   少女跑了过去,也不顾礼貌不礼貌,把那壶龙舌酒“咚!”地放到桌子上后,一把夺下白泽正读得津津有味的小说。   “哼,齐宫主该不会有打扰别人读书的爱好吧?”   白泽将持着捧书的手势,不悦地挑起了眉毛。   这人真的恶人先告状耶!齐绮琪很想驳斥是她擅自动自己的东西在先,不过考虑到辈分的问题,她只能闷在心里。   如此一来,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齐绮琪叹了口气,正当想开口道歉时,白泽却说了句“算了”,显然不再多作计较。   可惜,齐绮琪还来不得松了口气,便又再目瞪口呆了。   白泽动作相当自然地提起了那壶龙舌酒,对着壶口直接喝──她竟然用灌的,彷佛那烈度惊人的酒只是水一样,齐绮琪甚至没有回神。   她仍为眼前的光景在惊讶。   等到白泽舒畅地长吁了口气,把壶子放下的时候,雪麒麟平时只舍得偶尔喝上一口的龙舌酒早就见底了。   “怎、怎么这样……”   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齐绮琪欲哭无泪,差点直接就跪在地上。她情不自禁地去想象,雪麒麟发现自己珍藏的酒被喝光后,那副失落又生气的模样。   “嗯?”白泽毫无自觉,“齐宫主,你怎么了呢?”   有一瞬间,齐绮琪真的有想动手的冲动。   但她忍了下来,以超然惊人的肚量忍了下来。   “没事呢。”她露出颇为僵硬的笑容,戴在脸上的面具差点崩溃。   白泽“哦”了一声,然后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口满含灵气的吐息。   “嗯哼,龙舌酒还真是世间最好喝的酒,托齐宫主的福了。”   完全感受不到诚意。   虽然雪麒麟平时没个正形也很气人,但是此刻的白泽更叫人莫名地恼火,齐绮琪如此心想。   “对了,谈正事吧。”   白泽朝自己对面呶了呶嘴,示意齐绮琪坐下。齐绮琪再不满,也只能照办。   “请问是什么事呢?”她还要客客气气地询问对方,简直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主要是有两件事想拜托齐宫主。”   白泽竖起两根手指,刚落座的齐绮琪便追问:   “哪两件事呢?”   “我想写封信给北冥有鱼邀她叙叙旧,想托齐宫主帮忙送达灵月谷。”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那只是举手之劳,齐绮琪觉得无伤大雅。白泽点了点头,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件事,我有些问题想请问齐宫主,希望齐宫主可以如实回答。”   齐绮琪正欲开口回答“在可以的范围里,一定知无不言”这句话时,白泽抢在之前补充说:“是有关贵派前代宫主的事情”叫她顿时凝住了动作。   “你是指太爷爷,抑或是……?”   有种窒息的感觉,齐绮琪迟疑着问道。   “自然不是暂代宫主的齐归元。齐绮琪,我想知道的,是有关你父亲──齐一心──的事啊……”   白泽深深地凝望齐绮琪,眸子倒映出少女呆愣的脸容。   “被冠以‘超越齐归元之剑者’的称号,有史以来最强的剑客,同样境界再无敌手,也是我所知道的人物里,最短命的宗师。”   “……最短命的宗师?”   齐绮琪恍神了数秒,目光中渐渐透出疑惑不解。   “对,宗师。”   白泽又再点头,咬字很用力,以示强调之意。齐绮琪仍然目光呆滞。   “你爹爹死前一度晋身为宗师之境,成为了除去雪麒麟这个异样存在,世间最年轻的宗师,也是最短命的宗师。”   房里流动着静谧的沉默。   白泽的话语却持续不断地徘徊在齐绮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没听说过,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自己爹爹曾经成为了宗师的事情。   那该是值得齐绮琪骄傲的事情。   然而,此刻堆满她内心的,只有悲哀和难过。   好不容易才成为宗师,却没有名震天下,甚至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就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那实在是……实在是太叫人难过了。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从齐绮琪脸上满溢而出,沿着她绞好的脸颊线条滑下,最终掉落在地上,如玻璃般粉碎。   齐绮琪任由泪水流淌了好一段时间。   白泽静默无言,没有取笑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无论那是不是“书姬”的温柔和体谅,齐绮琪也都满怀感激。   “让你见笑了。”   齐绮琪没有哭上许多,更没有放声大哭,拭去泪水后只是眼眸有些红肿。   “可以谈谈吗?”   白泽简单地问道,齐绮琪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关心之意,哪怕只有些许。   “我想知道……”齐绮琪的神情大致上已经恢复平静,问出了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询问我爹爹的事?”   “你的父亲以剑术上的极高造诣和超然的天资,得以在成为‘书院’为数不多的特例,可以在晋身宗师前立‘传’,但那并不完美,我想去补充──想尽力去如实记载。他是‘宗师’,尽管只如同昙花一现,但世人也应该当知晓……华朝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宗师,足以载入史册中的史册,被传颂千年的天之骄子。你说呢?齐绮琪。”   凡是宗师都有立传的资格。   无论他当了多久的宗师,是一刻钟,抑或一百年都没有关系,也是应当被载入史册的人物。   齐绮琪能够感受到白泽的严谨,也可以感觉到她的敬意。而这对于她已然逝去的父亲而言,想必也是不可多得的一件事。如此一来,身为他的女儿,齐绮琪也应当回应白泽的诉求才是。   所以──   “好的,白泽前辈请问吧。”   “很好。”白泽满意地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她们聊了一整个晚上。   白泽几乎巨细无遗地问到齐一心的各方各面,齐绮琪知无不言。奇怪的是,白泽并没有做任何笔记,据她所说,她已经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齐绮琪心想,那真是惊人的记忆力。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了解自己的父亲,很多问题都答不上,尤其是白泽问及他自创的剑法时,齐绮琪更是哑口无言。   不过,那倒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那剑法才成形没多久,齐一心便投身于战场之中一去不返,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知道的人也寥寥可数。   等到白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日轮已经从东方爬起。   柔和的破晓之辉自窗户外透入,映亮了房间的一角,沐浴其中的白泽轮廓稍微变得模糊。   “我已经没有问题了。”   白泽边说,边往后挪动椅子起身。   “那我就不打扰了。”   “啊,好的……”   她真的来得突然,走得也相当随性呢……齐绮琪暗自思忖着,向白泽道了再见,送了她出门口。   望着对方彷佛仍然逗留在深夜里,挑着灯笼的背影,齐绮琪满脑子都是有关于父亲的回忆。   大骗子。   她又想起那株不会开的花。   白泽的足音在镀上一层金黄色辉芒的廊庭中渐行渐远,然后──   突然停下。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了。”   白泽微微侧过头来,齐绮琪随即发出疑问的声音。   “嗯?”   “天璇宫北峰应该是剑冢的所在吧?你们门派的禁地。”   “是的,正如白泽前辈所言。”   虽然事关剑冢要地,但是白泽所问的问题人尽皆知,齐绮琪判断出照实回答也没有关系。   “哦,昨天晚上──”   不知为何,白泽稍作停竭。陆   “准确来说,在我拜访你之前,那里有些奇怪的动静。你最好派人去探查一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我只是个旁观者,本来不应该多说的。”零   留下这句令人诧异的话,白泽便再次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弍   而齐绮琪只是瞪大了眼睛。⑵   剑冢有动静?有人闯剑冢?她脑子有点混乱,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待她反应过来想要追问详情时,白泽的背影早就消失不见。③   忽然地,她明白了一件事:逝   “书姬”白泽虽然并非敌人,但同时也绝非可靠的同伴。扒 5、约定之花仍未绽放(4)芭   剑冢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荒凉。泗   这里作为禁地,也作为墓地,只有剑的存在,没有墓碑,更没有那些瞩目惊心的死亡痕迹,唯有沉静。   齐绮琪环视一把又一把屹立着的剑。   失去主人,只能以这种方式终结余生。如果它们也是具有意识的,像天玑一样,那么这样子的结末也未免太过残酷、凄惨了一些。   然而,无论形态怎么改变,天璇宫的武者终其一生也只用一把剑。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互相尊重和互相依赖吧。   想着,日轮刚好爬过了剑冢四面的峭壁,阳光因而一如满溢而出的水般倾泄了进来,映在无数的剑锋上闪烁出一阵耀眼的辉芒。   “嗯……”   辉芒几乎要盲了双目。   齐绮琪单手横置在额前遮阴并眯起了眼睛,唇间泄出轻声的低吟声。   忽然间,她惊觉有人在驻目于自己,脑袋与此同时变得沉重。她甚至隐隐地闻到花的香气,那香气叫她目眩。   是谁?   齐绮琪捂住额头,本能地扭头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视线的主人,只看见两位陪同自己前来的男人身影。   他们都没有在看自己。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察觉到少女的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他约莫四十岁左右,轮廓刚正的脸孔看起来,英武不凡。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劲装便服,外面罩有无袖的大褂,手上还握住一把长剑,留有不长不短但相当浓密的胡子。   “琪儿?”   瞧见齐绮琪一脸恍惚,男人走了过来关照少女,喊了她一声。他的声音相当沉实,像座山似的。   齐绮琪抬头看向自己这位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师叔,歉意地摇了摇头并谢罪说:   “叶师叔,我没事。可能只是一夜未眠,有些精神不振而已。”   她强颜欢笑,脑袋的晕眩感正在快速消逝。   叶震用“怎么都不像没事啊……”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齐绮琪一遍,那漆黑而深沉的眸子里只映出面色苍白的俏丽少女面貌。   不过,他没有多作追究。   “没事就好。”   能够看出男人并没有真的释然。齐绮琪笑了笑,回答了句“谢谢关心”。   “情况怎么样?”她接着切入正题,声音像是有波度似的。   “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叶震摇了摇头,放眼整个剑冢。   “至少,我是判断不了是不是有人闯进来过。”   “至少吗……”齐绮琪凝起眉头,捏住俏美的下巴说,“我不觉得白泽前辈会开这种玩笑……”   “有道理。”叶震简短地回答。   接下来,他看向仍在巡视剑冢的护冢长老张鸣。那个老者正仔细地查探任何一个地方,履行自己的责任。   叶震不想打扰他,便自己走了过去。齐绮琪跟在他身后。   “宫主、副宫主。”   注意到两人的靠近,张鸣尊敬地朝两人一一见礼。这名老者守护剑冢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也乐得如此清闲,但是也绝不掉以轻心。   所以,当齐绮琪和叶震联袂来到他的驻守之处,告诉他可能有人闯进剑冢时,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与两人来探查剑冢了。   而数遍全天璇宫,最熟识剑冢的人也非他莫属。   “张长老,情况怎么样?”这次换成叶震发问。   “我已经仔细地查探过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剑的数量也跟记录一样,没有任何丢失,不像有人闯进来过……”   叶震沉重地“嗯。”了一声,扭头望向身旁的齐绮琪。后者拧紧了眉心,一副了备受困扰的表情,随风摇晃地前发在她脸上拖曳出明暗不定的阴影。   她并不认为白泽会无中生有。   可是,现阶段他们都没有在剑冢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师叔,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对方闯了进来,但还没有来得及行动?”   齐绮琪迟疑着问,目光斜斜地从下至上瞥向了叶震。   “嗯……”叶震不置可否,大概是无法断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贼人可能还藏身在剑冢之中。”   张鸣慎重地说着,目光像是被勾住了似的移到了不远处那间陈旧的木屋上。   木屋旁有一个小湖,正是灵泉薄喷而出之处。灵泉所饱含的浓厚灵气能够干涉武者们的感知。如果真有人躲藏在剑冢里,那间木屋十有八九就是他的首选。   再者,剑冢几乎一望无际,四处又是峭壁,可以躲藏之处十分有限。   奈何那是属于齐归元的遗物,就算是叶震和张鸣两位保有剑冢进入权的人也不好贸然搜查木屋。   他们都用视线征求齐归元唯一直系的齐绮琪的意见。   一般而言,齐绮琪没有任何不允许之理,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他们的无声提议。那里收藏着雪麒麟的某个秘密,她不想引起两人的怀疑。   “可能是白泽前辈搞错了吧。”   刚才还如此坚持,齐绮琪这时的态度改变不禁令人生疑。   张鸣望向了叶震,但后者默不作声。   “好吧,我明白了。”   最终,叶震叹声说出这句话。   齐绮琪知道他察觉了什么,而他没有多作追究的原因,大概因为那是他的体贴。   **   “咦?”   刚走出剑冢就看见那道似乎等候已久的身影。   为了方便就近守护剑冢,张鸣的住处──那间小巧的院子──就建在处往剑冢的狭道出入口处,而作为平时悠闲度日的方式,他在院子外摆了张桌子,颇有种官道上小驿站的气氛。   而夏雪就坐在了这张桌子的旁边,喝着张鸣每天都会准备的茶水。   她看似悠闲极了。   齐绮琪和叶震对望了一眼。   他们都明白夏雪不会真的闲到来张鸣这里打扰。她应该是有要事才会特定来到这里,至于这件事情是有关于他们三人中的哪位就不得而知了。   齐绮琪正想靠近过去,询问她的来意时,对方却率先站起身来。短发少女那含着笑意的目光定睛在齐绮琪身上,显然是有事情要找她商量了。   “叶师叔。”   夏雪不情不愿地先朝叶震打了招呼,后者也冷淡地轻嗯一声回应。这两个人纵然关系有所缓和,但长久积累下来对立所衍生的一种相斥感依然存在。   “琪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叶震丢下这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了现场,颇有一种是想逃离这里的感觉。   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大概无需要在夏雪面前示弱,但他很清楚自己和对方之间很容易发生冲突,他的离开正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不必要的冲突。   不过,他还没有走几步,夏雪便开声挽留了他:   “叶师叔,这件事和你也有关,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抽些时间加入。”   叶震停下脚步,无言地扭过头来。   夏雪瞥了他一眼。   男人想了想便转身往回走,但没有走过来,反而转向桌子旁边,靠在一棵大树树干上闭目养神。   眼见情况尴尬,已经不管派里事务的张鸣也在朝齐绮琪点头示意后,便逃也似的走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左看看张鸣,右看看叶震,齐绮琪最终叹了口气。   “夏姐姐,你和叶师叔能不能不要一直这样子啊……真是的,你们也得为弟子们考虑一下,他们看见你们整天不和的样子,会怎么样想呢?”   天璇宫的二把手和天璇宫的三把手每次见面都表现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态度,身为天璇宫宫主的齐绮琪无论于公于私都不乐见。   一来会影响处事、合作的效率,二来个人感情上也想他们可以和谐相处。   “嘿,我家的宫主妹妹还是那样子死板呢。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哦,你这样子没有情趣的女人很可能会嫁不出去。”   夏雪以调侃的语句回应了齐绮琪的抱怨,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她心不在焉地绕着发丝,彷佛在说:“和尚念经我不听。”叫齐绮琪有点恼火。   “轮不到你说啦!”她作出反击。   夏雪年长齐绮琪两倍有多,可依然是雪麒麟口中的“单身贵族”,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到评论齐绮琪的婚姻大事。   “哼。”夏雪想必也明白这一点,并对此嗤之以鼻。   然后,她勾起了嘴角,意味深远地说:   “我和叶震是本性上的不合,强扭的瓜不甜。和你们完全不同,是两种概念。”   “‘你们’?”   “不就是你和我们的笨蛋小师祖嘛。”   “……你胡说什么啦?讨厌死了。”   对于夏雪的揶揄,齐绮琪不满地蹙起眉头。⒉   “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哦,我个人是不反对那种禁忌的恋爱,但是你要小心姓水的,那家伙心儿可黑着呢。平时笑意盈盈,但你永远不知道那笑容后面是多深的坏水。”O   夏雪加深嘴角的笑意,斜睨著作出形式上的告诫。齐绮琪只听了前面的半句话,脸色就泛起漂亮的红晕,又羞又气地大喊一声:⑻   “夏姐姐!”吾   又圆又大的眼睛转了一圈,夏雪没有任何悔意,自顾自地坐点原位,绕起了圆润的大腿,晃起鞋子来。龄   跟着在夏雪对面坐下的齐绮琪忽然有种无力感。咎   不仅是叶震不擅长应付夏雪,她也不擅长,而整个天璇宫上下,能够从容地面对夏雪,甚至压制她的大概只有粗线条的李婉婷和滴水不漏的水云儿。三   这两位堪称是她的天敌。⒍   话说回来,齐绮琪至今好像还没有发现水云儿应付不了的人物,顿时觉得这个少女有点可怕。酒   倒至于“绵花里藏针”,但是她似乎有一种渗透性,可以渗透进任何的地方,并在无声无息下压倒对方。   不过,目前并非胡思乱想的时间。   “夏姐姐,你这是有事找我吗?”   不想夏雪再戏弄自己,齐绮琪明智地切入正题。夏雪点了点头,却又扭头瞄向叶震。   “我们英明神武的副宫主真是好有闲情逸致呀……你站这么远,是想我说得多大声?难道搞得事情人尽皆知是你的兴趣?”   她似乎对于叶震躲开自己的举动感到不满。   叶震眉头一蹙,摆明有些不悦了。但这个男人的肚量并不少,也没有任向反击的意向,只是无言地走过来坐下,顺应了夏雪的意思。   夏雪这才满意。   事实上,她这样子的举动很奇怪──不对,岂止奇怪,简直就是一反常态了。换在以前,夏雪肯定不会作声,她恨不得叶震有多远走多远,但今天却主动地让叶震过来,哪怕她言辞不善。   齐绮琪在想,这或许是某种善意的释出。   夏雪的动机是什么,她不太清楚,但这种变化应该是夏雪从金陵回来后开始出现的。   ──所以,麒麟又干了些什么吗?   齐绮琪只能单方面去认为,夏雪的小改变是因为雪麒麟了。   彷佛看穿了齐绮琪的想法一样,夏雪冷笑着敲响了桌子,迫使她看向自己。   “宫主妹妹,你最好别胡思乱想,闹出什么误会可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齐绮琪想要驳斥几句,但是叶震却抢先责怪说:   “夏长老,注意你的措辞。”   挨骂的夏雪又是一声冷笑,瞪了叶震一眼。   害怕两人又会争吵起来,齐绮琪立即微微前倾身体挡在两人之间。她望向夏雪的一方。   “夏姐姐,所以呢?说正事吧。”她尽量自然地提出。   夏雪撇了她一眼,她的小心思大概已经被看穿了。短发少女继而在胸前交叉双手,内翘的及肩微曲短发晃垂,嗓音透着甜度般开口:   “李师姐今天一早来到内务房,提了一大笔银子,超过了铸剑房每个月的预算。或许你们不知道,为了让收支平衡,我是花了多少功夫。你们知道雪麒麟那混──我们的小师祖每个月捣弄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究竟花了多少钱吗?呵,她说那是研究之用,这笔钱究竟是谁批准的?”   夏雪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但随着说话渐渐敛去,到最后都有些怒气混杂在声音之中了。   她左看看叶震,右看看齐绮琪,不满至极。   要运营偌大的一座天璇宫,各方面的花费和收入都是庞大的数目。   身为执事长老的夏雪兼管库房,要让收支井井有条绝非易事,而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用度计划突然被李婉婷给打乱,任谁都会生气吧。   边想着,齐绮琪慢了一半拍才想起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呀!”她惊叫一声,有些不好意地说,“那是我批准的……” 6、约定之花仍未绽放(5)   “我想也是,换成是叶师叔肯定不会只是口头上批准。李师姐可是连表都没有递一张呢。说起来,她也真的可以,我什么还没说,就叫弟子去搬银子了。”   大概是想起当时的情况,夏雪恼火不已。李婉婷绝对是行动派,并且一根筋,这也是夏雪不擅长应付她的原因,遑论李婉婷还是她的师姐。   所以,她不只是来抱怨,还是来追责的吧……齐绮琪暗地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应该事先知会你一声的。”   总之先道歉吧,接着才是解释。   “这其实事出有因啦,并非是李师姐的任意妄为。如果是,我也不会批准了是吧?”   “嘿,这可是很难说的呢。”夏雪转而托腮,“谁不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   “夏姐姐!”   齐绮琪出声打断她继续说下去,夏雪耸了耸肩,总算把话题导回正轨。   “所以,原因呢?”   真是的,齐绮琪疲倦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嗯,洛阳城里出现了墨家制作的火器,麒麟想要研究个明白其中的原理──那威大可大得吓人了,几乎都达到天境的程度,而使用者仅仅是地境哦。这种程度的威力,确实需要谨慎对待,而李姐姐提这笔银子就是用在研究这种兵器之上。”   齐绮琪低眼窥探着夏雪的表情,后者一脸平静。事情本就是她的不对,所以不自觉就有点心虚了。   “研究都是很花银子的耶……我已经让李姐姐尽量压缩用度了。”   “算是必须的支出。”叶震点头附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墨家对我等五大门派绝不友好,必要时能掌握克敌之理方是正道。”   大概是觉得叶震的发言有些碍耳,夏雪蹙起了眉头,撇了他一眼。   “洛阳的张碧落吗?”她接着问。   是的,齐绮琪点头,沉吟着启唇说:   “他获得的兵器有两种,一种是实体的火器,威力虽然非同寻常,但还是在范围之内。”她眸子透露着忧心,“第二种则有些……嗯……离谱?那已经是近乎天境的全力一击了。我对抗过,我想这应该多少有些说服力。麒麟说,那是术式兵器,就跟我的‘天离’差不多。”   刻上了灵性回路的兵器。   其存在的本身在某种程度等同于“灵者”,只要输入足够的灵气就能够发动内置术式,在能够省去大量繁琐步骤的同时,也有单一的局限性。   但是,速度快、轻便易用这两种优势得天独厚。   “一个境界的跨越。”   夏雪作出总结,眼神也稍微凝重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是足够恐怖呢。这东西一旦量产……嘿,整体格局得大变样了吧?”   她最后还是端出了往常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语气。   “所以,雪麒麟还是挺有危机感的呢。”她不忘打趣不在场的小师祖。   有别于夏雪的态度,叶震对这件事相当上心。他严肃地问:   “琪儿,知道那些兵器的流通路径吗?”   “已经让弟子留意了,现阶段还不清楚。李姐姐已经在着手研究这东西的量产难道和弱点,希望可以尽快得出结果。”   顿了顿,期间齐绮琪幽幽地叹了口气:   “尽管现在受迫于北国的压力,朝廷暂时将目光从我们身上移开,但是‘天之子’对于武家的惮忌已经不再是桌子下的事,我们也得多作准备了。”   “──准备谋反吗?”   夏雪随口抛出大逆不道的惊人字眼,惹得齐绮琪动摇地睁大了眼睛。自古至今那两个字都是人们忌讳至深的,叶震因而立即重喝出声:   “夏长老,慎言!”   他定定地盯着夏雪瞧,沉声说道:   “小心隔墙有耳。”   夏雪自觉失言,撇开了脸不再说话。   诚如叶震所言,天璇宫弟子众多,并不能排除有朝廷的耳目存在。在座的人都很清楚屈打成招是有多么叫人害怕。   齐绮琪仍然沉溺在夏雪失言之语中,觉得备受震撼。她从来都没有将抵抗的举动和谋反一词拉上关系,尽管再者的本质相当类似,但她认为里面一定有不同之处。   “提到李长老,有一件事我们也得多加注意。”   叶震突然提出新的话题。顺理成章地。   夏雪闻言斜目看了过去,而齐绮琪也暂时放下脑海里的茫然,抬起头来。   “李长老,太沉迷了。”   叶震讲得相当简单,也十分地有力。   齐绮琪一瞬间就明白到其中的意思。   自从──大概是从墨家秘殿一事之后,李婉婷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投身于机关术之中。她不仅大门不出,整天缩在工房里研究各式各样的机关兵器,有时甚至缺席长老会,齐绮琪去探望她偶尔也会遭到回绝。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不知怎的,齐绮琪隐隐觉得李婉婷──这位她亲密的师姐──是在有意地躲开自己,躲开所有人,自我封闭在工房之中,日以继夜研究机关兵器并以此作为某种依靠。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深刻。   齐绮琪早就看不下去,现在叶震提起此事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应该有哪里出了问题,而她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我会去找她谈谈的。”   天璇宫里与李婉婷关系最好的莫过于齐绮琪了。   两人情同姐妹,由她出面去谈也实在是无可挑衅和无可厚非的。而令齐绮琪悔恨的是,她近年来似乎有点忽视李婉婷了。那恐怕是因为自己把重心转移至雪麒麟身上之故。   自己真是可耻,明明以前是如此依赖李姐姐的……她心里充满了悔恨。   她低首,浏海在上半张脸覆上一层黑影,好不沮丧的样子。   但是,这样的心情也促使了她的行动。她没过几秒就重新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好!”算是给自己打气。   “我现在就去找李姐姐谈谈。”   事不宜迟。   齐绮琪拍了拍自己脸颊,意图令自己坚定决心,然后便站起身来,一阵风般快步离去,留下叶震和夏雪两位不对头的家伙在茫然地左顾右盼。   他们一度对望,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不过,那仅仅是一次巧合,他们随即又再别开眼睛,分别往两个方向离去。   “唉,都是问题儿啊……”②   在他们都离开后,张鸣负着双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⑨   ──他吐出满载唏嘘的感叹,飘出稍微一段距离就融进了空气之中。磷   远处的山头上,那把屹立的青剑像是回应那感叹之声般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表现上有极为复杂的纹路印记一闪即逝。午   旁边,有一抹青色柔美的倩影亭亭玉立。(   模糊的脸容、模糊的身姿,但却确实存在着。她脚下,开满了不知名的诡秘鲜花,飘散着幽幽的芳香。三   ***)   “请问李长老在吗?”八   炉火的灼热、木炭的焦味,还有敲钟似的高亢声响。V   每次来到铸剑房,齐绮琪都会为着这个昏暗而狭窄却充满热度的空间震叹。工作在第一线,从事铸剑工作的弟子们本身就精悍得千锤百炼,他们专注的神情虽然枯燥,但却充满了诗意。I   她旁边的火炉旁,两名弟子正在锻造着崭新的剑胚。I   一个人使用钳子固定着长条形的铁块,持续地用手锤不断敲打,另一个人手中的长柄铁锤则不时加入其中。一锤方落,除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外,还有数量惊人的铁屑火花飞溅。⒈   她面前那个正在看着图纸眉头扭皱成苦恼模样的弟子头也不抬地回答:彡   “师父今天还没有过来。”   这个专注于工作的男人甚至没有察觉到来者就是自家的宫主。   铸剑房的人们都彷佛是倒模出来的,和李婉婷一个样子,一旦投身工作便废寝忘餐。正因如此,铸剑房出品的东西才会有着优异的质量,并为天璇宫带来巨大的收入。   所以,齐绮琪也就没有立场去计较对方的失礼。   “咦,还没有过来吗?她一般都不是挺早过来的吗?”   “……没有。”   回答前有半晌的滞溜。   他似乎是遇到什么难为的事情般,眉头深深地蹙起。齐绮琪探头看了看,却被图纸上的复杂标示弄得头晕转向。   男人换了个姿势,挺直身体抱起胸来,不过目光仍然落在图纸之上。   “好几个月来,师父变得比较少来了。她好像正忙于手中的研究──就是机关术的研究,整天埋首在自己的院子里,只会偶尔过来看一下……铸剑房的事务几乎都交给了大师兄处理了。”   “这样啊……”   齐绮琪不自觉地拧紧眉心,低着视线沉思了一会儿。   接着,她向这名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自己问题的铸剑房弟子道谢,离开了铸剑房,踏上前往李婉婷院子的路途。   看来就像叶师叔所说般,李姐姐有点太沉迷了呢……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有多关心铸剑房的事啊……   她不免忧心也有点愧疚。   齐绮琪对天璇宫的路已经熟悉无比,一边思考着李婉婷的问题,还是可以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没多久,她就抵达李婉婷的院子前面。   “李姐姐?”   院门呈半开的状况,她探头进去窥视院子。   没看见李婉婷,她应该在屋里,齐绮琪于是推门进去。正厅的门也呈现紧闭的状态,齐绮琪顺路先去房间看了看,门还是没开。   她之后才走到工房的位置,敲响了门。   “李姐姐,你在吗?我是琪儿呀!”   齐绮琪等了一阵子没有人应门,但可以听见里面捕捉到些许动静。   等不下去的齐绮琪直接将内有钢板夹层的厚重木门推开。   工房里面相当昏暗,那大概是因为窗户没有开的关系。   由于放满了各式各样杂物、零件以及原材料的关系,这个原本宽阔的空间变得相当狭窄,齐绮琪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绊到自己的东西往里面深入。   来到了李婉婷平时工作的桌子前,她却依然没有看见人影。   “李姐姐,你在吗?”齐绮琪又再喊了一声。   深处的房间里终于在一阵奇怪的声响后传出一句话:   “咦,是谁呀?”   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会是睡着了吗?齐绮琪一边猜测着,一边往声源之处走去,但在那之前少女便揭开了门帘出来露面。   炉火红的头发四处乱翘,衣服上满是黑色的污垢,叫人怀疑她到底有多少天没有沐浴更衣过,看得齐绮琪眉头蹙起。   “嗯?原来是琪儿啊……”   红发少女打了个呵欠,挠着脑袋问道。   尽管一副才睡醒样子,她仍然让人感觉生气勃勃的,那大概是前期活跃于第一线所累积起来的气质吧。   脚前有不知名的大形机关结构物在妨碍,李婉婷二话不说直接踢开。   “李姐姐才睡醒?”   齐绮琪瞥了那可怜的结构物一眼。   “啊……是呢,昨天太忘我了,才睡没有多久。”   李婉婷咧嘴的笑了起来,先卷起袖子,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了绳子,俐落地将一袭乱发束成马尾。   束好后,她稍微甩动头发,发出枝叶随风乱舞般的沙沙声响。   “喝茶吗?”   李婉婷随手拿起晾在椅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孔。齐绮琪说了一声:“我来吧。”便主动担起烧水泡茶的任务。   趁这段时间,李婉婷去了梳洗。   等到水烧到的时候,她便换上一身尚算崭新洁净的衣服回来。   “李姐姐,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去铸剑房露面了呢……是真的吗?”   齐绮琪将刚烧开的水注入茶壶里,在热水的浸泡下,茶香渐渐溢出,中和了工房独有的金属味道。   李婉婷没有回答问题,反而用两指并拢粗的机关小盒上的开孔点燃起火苗,将工屋里的油灯都点着。那大概是某种生火工具,运用机关技术制成。   “啊,确实是这样……最近有些新的想法,想要验证一下。”   李婉婷将点火用的小盒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坐到齐绮琪的对面来。后者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她回以“谢谢”,端起茶杯就喝。   “早阵子,小师祖让你带回来的机关兵器也需要花时间去钻研。琪儿,你知道吗?那东西实在是太精妙了。”   李婉婷口气里有抑不住的兴奋,双眼也渐渐亮了起来。对于机关术的热爱,整个世界大概也无出其右了。 7、约定之花仍未绽放(6)   “里面的‘灵性回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有着什么作用,需要小师祖回来研究一番。不过,仅是结构就已经超出我所掌有的技术了。说真的,我还差点以为这是什么奇迹呢!”   说到这里,她表情由晴转黯。   “如果墨未央不是敌人,我还真想好好向他讨教一番……”   “这个……”   齐绮琪一时语塞。   她虽然想要稍微安慰一下李婉婷,但在此同时,她更担心自己这位视机关术如命的李姐姐会不会因此而投敌。   “放心,那‘界线’我还是很清楚的。”   李婉婷偶尔敏锐得可怕,就像月"费群!:85!?76::63;:4!'42是现在看穿了齐绮琪的想法一样。   对于自己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师姐的立场,齐绮琪不禁面红耳赤,弱弱地道了个歉。   “哎呀,我的琪儿干嘛突然见外起来啦?”   李婉婷毫不在意地露出爽快地笑容,揉乱了齐绮琪的发形。红眸少女立即抗议地喊出声来,按住自己的头顶以作保护,惹得她笑得更欢了。   然后──   “哎,琪儿,你说这样子的技术真的不应该存在吗?”   笑容突然僵住,李婉婷抛出了这个问题。   “咦?”齐绮琪眨眨眼睛,眸里映出李婉婷有点茫然的眼神,“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李婉婷脸上浮现有些戏谵的笑容,其中也混杂着一丝疲倦。   “墨家制作的机关兵器威力太大了……你应该也亲身体会过了吧?我没有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有多大的威力,但仅仅是看了里面的构造,我就不寒而颤了。我竟然在想,这东西不应该存在的。”   一个热爱机关术的人竟然会在机关兵器面前感到寒颤。   其中的感情矛盾和纠结,齐绮琪自认为无法有所体会,但却也能想象中那绝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   “我想,工具的好坏全在人的身上。一把剑是无法杀人的,只有人才可以杀人。”   齐绮琪花了些许时间凑拚措辞,尝试稍微开解对方,结果李婉婷听完却摇了摇头:   “但是,一把剑从桌子上掉落,还是可以伤到人的。”   “这个……”齐绮琪支吾了半晌,“那只能是意外啊……”   “问题是机关兵器不是剑,它发生意外时,会造成的破坏也会大得多。”   面对李婉婷尖锐的说法,齐绮琪沉默了。   “对…”   李婉婷轻抚着自己的左胸,揪紧了覆在表面的衣服布料,脸上是有些自嘲又难看的模糊笑容,揉合着悲伤、质疑、悔恨和苦涩。   “可能是不应该存在的……”   总是能够在自己路上勇往直前,却突然茫然驻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前行,也不知道自己一路走在的道路是否正确。   李婉婷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在诉说着这样子的一件事。   叫人难过的事情。   气氛渐渐变得压抑,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齐绮琪却在一阵欲言又止后,还是挤不出任何安慰之语。好几次张开了唇,她都吐不出一个字。   随便对别人前行的道路加以评价是其极不负责任的事。   齐绮琪不知道在路的尽头有没有李婉婷所寻求之物,如果告诉对方:“你走错了!”使到对方与之错过,这样子的责任她负担不起。易   此时此刻,她只能深深地暗骂着自己的嘴笨,没有像雪麒麟一样的伶牙俐齿,没有可以开解李婉婷的智慧。磷   “琪儿,如果在一张白纸上,有一滴墨迹,我们还能将之称为白纸吗?同样道理,我们的左右手就算可以完美地重叠在一起,但是它们真的一模一样吗?”易   李婉婷抛出叫人难以理解的问题,齐绮琪感到一头雾水。她有一瞬间以为对方是在作弄自己,但她在投射过来的视线里只捕捉到认真。⒎   “……或许是不一样的。”齐绮琪艰难地回答说。似   李婉婷大概是想笑的吧,但那个笑容真的太像哭泣时的表情了。污   “──如果有一部分不再是人,那这个人看来也无法称之为人了。”九   慎重而深刻的一句话。似   齐绮琪久久都无法言语,心里沉重万分,一如有某种沉甸甸的东西突然重压在那上面一样。韭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婉婷会言及这些莫名奇妙的话题。坝   而等她意识到必须问清楚的时候,李婉婷却已经离座,说着“好,今天也要好好工作了!”走出了工房。   她离开的背影透露着不想再多谈的意思。   嗯,齐绮琪错过了机会。   红眸少女像是要埋进椅子中般紧靠椅背,在空无一人的工房里疲倦地吐出一口叹息。   ***   那个晚上齐绮琪又梦见了父亲。   她在距离破晓还有一段不短时间时醒来,眼角挂住晶莹的泪珠。不知怎的,理应已经沉寂下来的感情和思念,在这几天又再冒出来扰攘着她的悲伤。   齐绮琪有点心神不宁,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真的不中用至此,没有麒麟连拥抱一个平稳的晚上也做不到?她有些烦躁地自床上坐起身来,深恨着自己的不争气。   脑袋越来越沉。   她下床推开半阖窗户,夜风从外吹拂进来。她按着因而撩乱的侧发,视野尽头出现了被云层所缠的北峰──剑冢所在之处。   ──“那里有些奇怪的动静。”   昨天白泽的提醒又再跃出。   就算经过昨天的查探,得到了“没有任何异常的结果”,齐绮琪心里的某个角落仍然无法释然。具体原因尚且不清楚,仅仅是一种感觉。   齐绮琪知道这很可能只是自己杞人忧天。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都是鬼使神差的──或许说,顺理成章。她回到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都没能重新入睡,索性起床坐着,视线不意地再度望向窗外。   “──琪儿。”   恍惚间,那一声呼喊被风送了进来。   谁的声音?齐绮琪瞪大了眼睛,四顾茫然。她没有看见呼喊自己之人,但残留在耳中的余谱是如此地不容忽视。   而且,那是她熟悉的声音,是深刻在灵魂里的呼唤。   “……在哪里?”   齐绮琪的视线像是被勾住似的落到了剑冢。她冥冥中觉得声音就是从哪里传来的,尽管那不太可能,她却无法移开视线。   是谁?   是谁在呼唤我?   是谁在以如此熟悉而难忘的嗓音在呼唤我?   脑海里堆满了疑问,又昏又沉,思绪一片混乱,齐绮琪用力按住太阳穴,却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   她彷佛闻到了神秘的花香。   不知不觉地,她已经换上了衣服、罩上了披风、带起了长剑,就此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归处,朝着北方迈进。   等到茫然的思绪稍微清醒过来时,通往剑冢的狭道口已经填满了视野。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了腿,踏出第一步。   身为天璇宫宫主,熟知剑冢的唯一道路,她绝不会触发守护剑冢的剑阵,很快视野就开阔了起来。   她首先看见了鲜花。   “这是……什么?”   瞪大的红眸里,倒映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它们在月色之下盛放着,镀有一层淡淡的银辉,随风摇曳的姿态一如浮光掠影。   ──剑冢的荒凉在这个晚上已然不再。   不该是这样子的模样……齐绮琪骇然无比,终于能够亲眼确定白泽所言不虚,剑冢确实有奇怪的异变发生。   那是似乎只会在夜里发生的某种诡异变化。   望着眼前的一片花海有花瓣在乘风起舞,齐绮琪无法反应。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眼前的光景。   又是一阵强风袭来。   它吹飞了无数花瓣,斑斓的色彩乱了视野。齐绮琪举起手臂以袖遮脸,等待强风的消逝。   而待一切重新拥抱平静,那位少女的身姿映进了齐绮琪的眼中。   “你……是谁?”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在不远处,那少女飘浮在一把漆黑的剑上。   那剑的剑身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纹路,骤看之下和雪麒麟的术式有些类似,齐绮琪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父亲的剑。   ──“天玄”。   这个字眼掠过她的脑海。   但是真正冻结了齐绮琪思绪的罪魁祸首,却并非是剑的本身,而是凌空立于剑柄之上的少女。   实在是太像了。   这是齐绮琪的唯一感想。   少女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几近完美的脸容散发出压倒性的存在感,纯粹地美丽,美丽得暴力,彷佛可以辗压一切。   她有着一双鲜红的眸子。   ──就像齐绮琪一样。   不仅是眸子,眉宇的相似程度,甚至连体形都相差无几,那种程度已经不是“相像”可以形容的了,齐绮琪差点以为自己其实是看见了一块镜子,对方只是镜子里自己的倒映。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齐绮琪本人而是其他人的话,那个人十之八九都会将对方错认成为齐绮琪吧。   只是,齐绮琪就在这里。   除非是疯子,否则没有多少人会把他人错认成自己,齐绮琪知道眼前的少女并非是自己,而是一个与自己在外貌上极其相似的某个存在。   会是她在呼唤自己吗?不对……那并非女性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时,少女也恰好抬起视线首次朝向齐绮琪。   她空洞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   鲜红得刺目。   但是,那视线只停留在齐绮琪身上短短几秒,接着就不感兴趣般移开,越过了她投往她身后。   “您终于来了。”   浮在剑上的少女笑了起来,一如夏花盛放。   “……”   齐绮琪直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存在。   回头间,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就与自己擦肩而过,鬼魅般缓缓向前迈步。齐绮琪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残留在空气里的气息却是如此真实,对方黑袍磨擦自己肌肤的触感是如此地不容磨灭。   她无暇追究真与假。   她只看见那个身影不断朝自己父亲的遗剑不断靠近──不断靠近。他的手已经伸出,快要握住剑的把柄。   那时候她心里所衍生的感情是愤怒。   “贼子,别碰那把剑!”   几乎是本能地,齐绮琪举起手中的天离,遥指那个背影作出威吓。火焰自天离剑的剑身迸发而出,转眼之间就熊熊燃烧,如燎原星火般映亮剑冢。   无数的剑被火焰染成了薄暮之色。   紧盯着黑影的少女深深地蹙起了眉头,倩丽而凛然的身姿不容忽视。   男人只是稍微凝住了动作,最终还是握紧着长剑,在剑上的少女凝望下,缓缓地、慢慢地,却像是履行某种约定般拔出了剑。   剑上的少女如烟般消散不见。   一切都极为自然。   自然得齐绮琪难以置信。   齐绮琪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无声无息地闯进剑冢的,只在乎对方身上散发着不断左右着自己心绪的强烈气息。   他是谁?齐绮琪的心跳得很快很快,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蓦地,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朝齐绮琪伸出了宽厚的手掌,而她父亲的剑则乖巧地躺在他的手里。   兜帽下的阴影浓重,齐绮琪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容。在黑暗中,唯有那一对被火光映红的漆黑眸子依然清晰。   仅是如此,齐绮琪就屏住了呼吸。   她认得那对眼睛。   于是,火焰熄灭了。   剑也在那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落地了。   齐绮琪顾不上自己的爱剑,只是双掌交叠在嘴前,瞪着晃动不己的眸子,不断地后退。   “怎么会……太荒谬了……”   那喃喃自语有如呻吟,少女脸上尽是茫然失措。   “琪儿,过来。”物   黑袍披身的男人开声了。(   那是足以直击灵魂,迫使眼泪流出,令人怀疑无比的嗓音。齐绮琪至死也不可能忘记的嗓音。一   微风轻拂。)   兜帽晃动不定,自那下面所露出的面容无可抗拒地刻进齐绮琪的眼底,避无可避。七   齐绮琪又再后退一步,因为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但是,她再也后退不了,而男人则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她完全抵抗不了他的靠近,脑海一片空间,只有泪水绵绵不断地滑下,湿了她眼前的一切。八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再后退,而是往前走步。)   她缓缓抬起伸出的手正渴望着对方手心的紧缠。拔   ──那渴望胜过了她所拥有的一切。林 8、约定之花仍未绽放(7)企   “──琪儿,退开!”榴   那声喝斥如惊雷般突然震落,凝住了即将相触的两人。⑴   只见声源之处,有璀璨的剑光急袭而来。   身前的男人收回了手,猛地往后一跃,剑光斩落在他原本的所在位置,挖出深刻的斩痕。   齐绮琪回头看去,看见另一道身影自剑冢狭道口飞掠而来。   来者落在她的身后,在她脑袋还没有跟上状况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拽到自己身后横手护住。   “琪儿,你没事吗?”   大概是察觉到剑冢的异常而赶来,男人边警诫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边关心齐绮琪的情况。   “叶师叔……”   齐绮琪迟缓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叶震从上至下仔细地打量了齐绮琪一眼,没在她身上看见明显的伤势,才终于松了口气。齐绮琪愣愣地看着他。   “没事的。”   叶震先安慰了齐绮琪一声,这对于不擅言辞的男人来说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吧。在那之后,他露出如针般锐利的目光,抬剑朝向擅闯剑冢的不速之客,沉声警告说:   “贼子,此乃天璇宫禁地。”   叶震眯起眼睛,手中的剑鸣动不止,彷佛随时都要为主人刺穿敌人一般。他再度加重语气,展示出坚定的意志:   “不仅擅闯此地,还妄图对我等之宫主施以毒手,无论原因为何都罪该万死。你可有承受天璇宫上下愤怒之觉悟?”   “叶师叔……”   齐绮琪想说些什么,但是脑海一片空白。叶震瞥了她一眼,举起手掌示意她暂且不要说话。   而黑袍男人则维持沉默。   他的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渗着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某种不容他人妨碍的坚定。   “……你也要妨碍我吗?你也要加害于我们吗?”   黑袍男人沙沙哑哑地挤出了莫名其妙的话语。   “嗯?”叶震孤疑地蹙起眉头。   他似乎也对那嗓音有些许印象,此刻应该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对方。而黑袍男人不容他多想,突然一个踏步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此缩减为零。   ──好快!   对于男人一个眨眼就逼近自己眼前,叶震产生出这个感想。   黑袍男人举起刚从剑冢里拔出的“天玄”,朝叶震当头劈下。他挥剑的速度也很快,叶震在千钓一发间沉着作出应对,横剑接住了迎面劈下的墨色之剑,持剑之手一阵酸麻,脚下的地面也因为承受不住剑锋相撞的力道而龟裂开来。   苍白的手,墨黑的剑就近在叶震眼前。   剑与剑僵持不下,不断发出“叽──”的刺耳磨擦声,叶震首先注意到男人满布血丝的眸子满藏着力竭声嘶的强烈感情,那目光几乎将他刺穿。   “唔──!”   对方的腕力远超想象,剑与剑磨擦间不断迸发出火花,看着自己的剑慢慢被压制回来,叶震咬牙拔出陷进地面里的脚足,加重力道尝试反推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保护她──我唯一的女儿呀?你们为什么都要加害于我们?”   男人像野兽般吐出低沉的吼声,模糊不清地不断控诉着,粗重的呼吸直接喷落在叶震的脸颊上。   他充血的双眼更是泪流不止,可谓诡异至极,令人心寒。   “唯一的女儿……?”   叶震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话,心猛地一跳,自见到男人便产生的微妙熟悉感像是找到了归处般变得清晰起来。   他凝目细细端详近在眼前的黑袍男人的面容。   下一瞬间,就像刚才的光景重现般,叶震也屏住了呼吸──不,他倒抽了一口气。   “……师兄?”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不该存在的人。   然而,交锋的触感还残留着,任叶震心里某个声音再如何咆哮“不可能!”也无法将已然清晰起来的事实加以否定。   “……你究竟是谁?”   叶震无比艰难从喉间挤出这一句话,凝聚起来的战意正在迅速消散。如果敌人是其他的话,他都有信心竭尽全力将之歼灭,可是──   他究竟是谁?难道……不,不可能……他应该死了才是……叶震还没有天真到轻易相信这个“事实”,尽管那个男人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不要拦我!”   男人没有解答叶震的疑惑。   他不愿再僵持下去,抽开了剑连连进犯,暴力而狂乱地不断挥舞着长剑,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下比一下沉重地“敲”在叶震的剑上。   那已经不再是“剑”应有的攻击方式,而是纯粹的破坏。   ──是充满杀意,要将敌人毁灭得体无完肤的纯粹愤怒。   在猛烈的狂乱攻击下,叶震苦苦支撑,光是联想到男人有机会是自己的师兄,就无法很好地作出反击,身体像是不听使唤般似的。   他终究还是个人,无法对至亲密的人剑锋相向。   剑与剑的交击不断撼动着叶震的身体,刺耳的撞击声震荡不止。直至退无可退之际,叶震本能地挥动手中的剑作出反击。   那个斩击欠缺应有的力道。   因为叶震在反击的同时,下意识手下留情了。   在战场上轻敌往往都是致命的,男人不费灰吹之力地接下了这一剑,接下来的动作一反之前毫无理智而言的攻击,剑尖简单地划了个圈就将叶震的剑挑飞。   精妙到极点的一击。   “……”   全身僵住的叶震顿觉不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逐着自己的剑往旁边飞去,一头扎进了那里的地面。   剑梢颤抖不已,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僵住的瞬间成了致命的空隙,男人已经挥出了第二剑。剑尖俐落地在他胸前划出长长的血痕,斜斜地曳出血色的涟漪。   血飞溅,落了满地。   “呜……”   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叶震单膝跪下,混乱的脑袋因为剧痛而稍微清晰了些许。他在男人的阴影下抬头,直直地盯着无情地俯视自己的男人瞧,想着至少要保护好自己身后的少女。   他并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何种地步。   “叶震,你在搞什么?!”   又有一道身影落在剑冢之中。   是夏雪。   察觉到剑冢有不寻常的动静而赶来,却在刚到步看见叶震受伤跪地,夏雪吓得脸色铁青,连忙往这边跑来,却被他大声喝住:   “别过来!”   “叶师叔,你……”   夏雪惊讶止步。   “我没事,别过来。”   深吸一口气后,叶震又再覆述了一次。他眼前的伤口源源不绝地流出鲜血,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夏雪无法释然。   “齐绮琪,你在干什么,你还不赶快捡起你的剑……”   夏雪没有忽视敌人的存在,举剑摆出架势准备迎战。她一边如此怒目斥责齐绮琪的不作为,却只换来对方的呆滞的眼神,一边将凝重的视线移到黑袍男人身上。   待眼睛映出男人面容的刹那,她像是遭到冻结般凝住了全身的动作。   曾几何时,她才见过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此刻又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   夏雪说不出话来,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一口气抽离了一样。她差点连剑都没有拿稳,终于明白到叶震败得如此轻易、齐绮琪无法作出反应的原因。   毕竟,她仅仅是维持着自己不瘫坐在地上就已经拼上了全身的力气。   “你也要拦我吗……?”   男人满是执念的目光投了过来,夏雪难堪地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满意于夏雪的示弱,挥剑划出一道漆黑如墨的凶悍剑光斩向夏雪。   “呀──!”   夏雪能够挡下那一击完全是得益于本能反应。   电光火石间,横剑挡住攻击的她没能承受得住剑光爆散的力道,整个人往后弹飞出去,横身连续撞倒好几把剑才终于止住去势。   冲击在体内肆虐游走,身体被爆散的灵气曳出好几道伤痕,超过极限的痛楚让夏雪有一瞬间完全失去知觉,她只觉得嘴巴里充斥铁的味道。   等到她爬起身来时,立即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便是大口喘息。   不再理会连自己一招都没能承受得住的少女──他认为她构不成威胁,男人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墨剑。   叶震就置身于斩轨之下,那将会是夺命的一剑。   “不、不要!”壹   齐绮琪终于有了反应,扑向旁边最近的剑。⒉   然而,来不及了。龄   剑将会率先落下。珊   就算面对死亡,也绝不能示弱,叶震挺起胸膛直面着那把墨色的剑,望着那剑破风斩落,也望着它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住。(   剑止住半空。二   它停在了那青色的身影之前。)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叶震不知道,刚拿起了剑的齐绮琪和准备强忍住伤势飞身救援的夏雪也不知道。霖   填满他们心间的唯有愕然。⑦   在沉默流动的昏暗剑冢中,伸展双手保护着叶震的柔美身影让他们哑口无言。尽管不甚清楚,乃至于模糊,但是他们都不可能会认错。I   “洛师侄……?”V   叶震怔怔地喊出对方的名字。拔   那抹青色的幻影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呼声,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叶震身前。   她朝黑袍男人摇了摇头。   “青儿,你也要妨碍我吗……?”   男人的回应显得失落。   但与之前面对叶震时不同,他只是露出了很难过很难过的伤感表情,却没有对幻影举起手中的剑。   少女嘴唇动了动,无言地说了些什么。男人一声不吭,像是无言以对般。   不过,男人有所行动。   他静静地绕过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虚影,自叶震旁边走过,来到了齐绮琪面前,再度伸出了手掌。   “琪儿,跟我走……”   “我……”   齐绮琪双手紧握着天离,脸上尽是混乱之色。男人似乎并没有等候对方梳理清楚的耐性,伸出的手掌握成拳头。   然后──   “呜……”   齐绮琪唇间泄出闷哼,低头看去时,只看见男人的拳头深深地陷进自己的肚子之中,把体内的所有空气都逼了出去。   “爹……”   齐绮琪早已被泪水沾满的眸子渐渐失去光采。   随着铿的一声,少女手中的剑再次掉落在地,她就这样娇柔无力地倒在男人的怀中,晕死了过去。   被扔在一旁的叶震看见齐绮琪被男人抱起,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但他伤势不轻,身体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等等!”   叶震试图喝止男人踏出脚步,同时向夏雪投以“赶紧阻止他”的视线。   夏雪仍然呆愣地坐在地上。   那青色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动作,仅用相当哀伤的表情注视着一切。   “……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充满着破坏欲望的男人,脸上首次展露温柔的笑意,就像黑暗中初露的光明。   他的眼里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艰难地撑起身体的叶震只踏出了一步,就因为伤势带来的虚弱再次单膝跪地,夏雪虽然已经回过神来,脚步却不听使唤,无法朝那个男人举剑。   于是,拥抱着自己唯一的“眷恋”,男人举目前方离开了剑冢,足音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那道青色的身影随之消散于虚空之中。   唯有沉默剩下。   良久,叶震悔恨地握拳,用力打在地面上。一拳接一拳,打得拳头血肉模糊,彷佛是在惩罚自己刚才的动摇和无能为力。   “这叫叶某如何向小师祖交代啊!”   夏雪望着自暴自弃的他,无论安慰或是嘲讽都说不出口来。然而,叶震又再次撑起了身体。   “不对……不能必须要阻止他。”   他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   明明仅是走向自己的剑,将之拔出就已经足够吃力,但是叶震却依然踏上男人离开的道路。   他的身形摇晃,随时都会倒下。   顾不上沿著自己嘴角流下的那一抹鲜红,看不下去的夏雪拦在他面前,鼓起一度被击碎的气焰,使尽全力虚张声势瞪视叶震。   “叶震,你这样子的身体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   叶震深吸口气,转睛瞪向夏雪。然后,他吐出的气息化为了大声斥喝:   “当然是捍卫天璇宫啊!”   夏雪瞪大眼睛怔住,像是受到巨大的冲击般。   叶震推开了她,推得她发下夹著的耳坠叮铃作响。纵然已经气喘累累,胸前也是鲜血淋漓,男人仍继续拖著受到重创的身体往剑冢外面走去。   “……这算什么?去送死?”   夏雪低首咬唇,恼火不已。   同时地,她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比性命来得要轻。所以,她捡起了自己落在地上的剑,追上叶震。   正值日与夜交替的时刻。   他们决定为了捍卫天璇宫而不惜生死,而曾几何时宣称不让他们受到恶意伤害的女孩仍未归来。 9、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1)   那天女孩在院子里找到他的父亲。   日轮下,男人赤裸着的上半身修长而精壮,锻练得有如钢铁般紧实,丝毫没有多余的赘肉,流出的汗液闪烁着熠熠金辉。   他挥剑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   每一剑都带着一种山水般的美感,饱含着无数岁月里所付出努力升华而成的醇厚,就连懵懂无知的女孩也不禁为之陶醉,忘了初衷,傻了般站在原地守候着。   爹爹真是好厉害啊……她心里尽是自豪和响往。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剑法也会终告结束。   不过,当男人剑锋回鞘,吁出一口浊气时,女孩仍然沉醉着刚才的光与影、剑与轨迹之中无法自拔,直至他发现了女孩的存在,将视线投了过来为止。   “琪儿,你怎么来了啊?”   面挂高兴笑容的男人把自己的剑搁在一旁,蹲下身体张开双手。明白他的意思,女孩边喊着“爹爹!”边欢快地跑了过去。   来到男人面前的她被单手抱起,享受著这理所当然的温存。   “哎呀!”   突然地,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尴尬地望向环着自己脖子的女孩。   “你瞧爹爹都忘了自己一身大汗呢,弄脏我们可爱的琪儿了啊……”   他弯身想放下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她却抱得更紧了一些,摇了摇小巧的脑袋,气鼓鼓地说不要。   “爹爹不脏,爹爹是全世界最帅气的男人!”   女孩自信满满地扬言,男人听了便露出欣慰的笑容,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我家琪儿真懂事,都要把爹爹的心给甜化了。”   “我讨厌爹爹满嘴花言巧语!娘亲说,油嘴滑舌的男人都很喜欢骗人,尤其是骗女孩子,所以爹爹你是大骗子吗?”   女孩皱起鼻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男人连忙苦笑地举手投降,真想抱怨自己的妻子又向女儿灌输不必要的知识。   “好好好,爹爹会注意的了。”他爱怜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都听琪儿的。”   这才满意的女孩重新挂上笑容,把自己细嫩的脸颊贴在自己父亲的脸上。他的胡子刮得她皮肤痒痒的。   “爹爹,为什么你每天都练剑呀?”她蹭了蹭父亲的脸。   “那是因为爹爹想保护好琪儿和你娘亲啊。”   男人坚定地说道,架着女孩的双腋将之举高。女孩咯咯地笑了几声,俯视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脆声问道:   “爹爹要保护我和娘亲?”   “是啊。”   男人将女儿放回地上,自己也单膝跪下,一边为女儿整理乱了的前发,一边温言细语:   “爹爹的剑──是为了在一切危难、恶意中守护你们而存在的。”   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刚毅面容,女孩并不明白话中所蕴含的思念和意志。   ──剑乃为守护而存。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其中的意思。   女孩只想著,想著自己终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强大的武者,好好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   从那一天开始,男人就成为了女孩的信仰。   ***   这是个乌云密布的拂晓时刻。   沿着官道前行,往往都会在两访发现那些供路人休憩地方的存在,这约莫座落于连接洛阳城和洛天镇官道中间的茶水小栈也归属此类。   由于仍未度过年节以及元宵返乡的高峰期,茶水小栈也因而呈现出一片火爆的热闹景象,坐满了身份不同的人在稍作竭息,为接下来的路途补充体力。   在此相遇或许也算是某种缘份。   茶水小栈里,因为座位有限而聚在一起的人们放下身份和立场,交头接耳地随意谈论着工作、流行、八卦,或是朝廷动向之类的话题。   经营着茶水小栈的中年夫妇们则忙碌于欢迎着客人们,在简陋的棚子里来来去去,脸上却挂乎不亦乐乎的表情。亦   在这样子热火朝天的氛围里,有四位女孩子坐在了角落里。②   她们恰好一人占据了桌子的一边,无声地拒绝着所有想要搭讪的人们,但是却止不住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零   在风气颇为开放的华朝里,人潮往来频繁,不乏一些年轻姑娘以各种原因外出。尽管如此,这四位少女的组合仍然相当引人注目。叁   她们虽然各有千秋,但也堪称“出落”的容貌无可否定地是一个重要的因素。②   不过,特别引起他们注意的原因,是其中两名女孩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年幼了──大概只有十岁出头吧,遑论那一位正在对着满桌子食品大快朵颐的女孩有着极其罕见的浅金色头发。龄   “笨蛋天玑,你小心噎死咩!狼吞虎咽的,像只饿死鬼一样!”⑺   百般无奈地呵斥着那名发色罕见女孩的,是女孩子们里面长得最标致的一位。四   天气仍未完全回暖,身材娇小的她却穿着单薄的衣裙,还露出半截圆润的大腿,线条分明的光洁小腿更是坦露无遗。八   被侧发勾勒得更为小巧的脸孔很难单独用可爱或是来漂亮来形容,像是二者完美结合的产物,诉说着灵动的气质。   那一对明黄色的眸子,更是有如一望无际的澄空般深邃。   女孩的嗓音甜美,又不失清新,还带着恰到好处的脆意,就算是口吐恶言,也叫人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呜……麒麟,你不是说吃多少都可以的吗?”   被唤作天玑的女孩委屈地嘟起嘴巴,可是手却又伸向刚刚端上,仍在冒着热气的馒头。   “吃你个大头呀吃!我是说过吃多少都可以,但那不是对你说的,你吃那么多还不是要在我身上汲取灵气?你这个死吃货,就退一万步,你就不能吃慢点咩?”   “咩”似乎是那拥有明黄色眸子的女孩的语癖,那大概是南方的某种方言吧。   “呜……麒麟欺负人……”   天玑把嘴巴抿成倒三角形,一副被欺负哭的模样。   “别装可怜,这方法对小七也不奏效了,更何况是对聪明绝顶的本姑娘?我告诉你咩,没门!还拿──”   雪麒麟正口沫横飞地呵斥着落座于自己对面的剑灵,一旁的冢若茗则瞪着滴溜溜的大眼,拽了拽她的袖子。   “雪姐姐,你不要欺负小玑好不好?她看起来好可怜哦……”   雪麒麟垮下一张脸,苦口婆心地说:   “小茗啊,这你就不懂了……这个笨蛋是一天不打,就会上房揭瓦的类型!二哈,你知道吗?没错,她就是华朝版的二哈呀!”   “雪姐姐又说奇怪的话了……”   冢若茗伤脑筋地偏起脑袋来,雪麒麟说话里有好个字眼她都不懂意思。这时,四名少女里身材最高挑的那位清秀姑娘挑起了单眉,微愠地怒瞪向冢若茗。   “小茗,你说话太失礼了。就算真的很奇怪,也有分该说和不该说的,你这样子说话会伤害到麒麟的,不是吗?”   “这个……”   遭到自己的姐姐责斥,冢若茗也露出跟天玑大同小异的表情。不过,她更多是愧疚,而后者则是委屈居多。   “我倒觉得小幽你的说话更打击人一些就是了啦……”雪麒麟碎碎念着。   冢若幽没有听见,也没有自觉,不好意思地朝雪麒麟笑了笑。   “麒麟,对不起啊,小茗又胡说八道了。其实呢……呃,你说的话也不是奇怪,就是比较……嗯……神秘?对的,就是神秘了一点。”   冢若幽大概是想安慰一下雪麒麟,殊不知道自己这种说辞只会适得其反。雪麒麟听得都想哭了,觉得越糊越黑。   经过上一次的事件,很可能被盯上的冢若幽最终还是决定迁居。   由于整理行装和各种准备耗费了不少时间,她一再推迟出发的时间,到了昨天才完成所有准备,今天一早就在等了好几天的雪麒麟陪伴下出发前往洛天镇。   冢家两姐妹的整副家当此刻就放在茶水小栈里停驻的那辆租来之马车上。   “麒麟,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麻烦你了哪……还有齐宫主,我们姐妹俩实在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麻烦到天璇宫的地方还有许多,冢若幽就惭愧起来。欠下太多恩情,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摆着手。   “房子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天璇宫已经在洛天镇为冢家姐妹购置安居之处,而且还考虑得相当周到,那座房子的格局似乎还可以作经营医馆之用。   “没事没事,钱又不是我出的。”   雪麒麟摆着手说着,右边眉头突然高高挑起。天气一旦回暖,各种飞虫又会出来肆虐。她刚才就遭到一只不识好歹的飞虫袭击,手背上被叮出个红点。   “咦?”   冢若幽还以为房子的钱是天璇宫垫付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雪麒麟一边咬牙寻找着那可恶的飞虫,一边随意地回答说:   “唐艺和谢南风早把钱给了。”   同时,她终于找到那飞虫的踪影,弹指间闪出一道苍电,将之狠狠地击落。觉得相当解恨的她兴奋地挥了挥手臂。   “他俩付了?”   望着那只被电焦的飞虫往自己碗里掉落,冢若幽无声无息地移开了自己的碗子。   “说是医药费来着。”   雪麒麟抓了抓被叮红的位置,为了堵住冢若幽接下来的话,抢先说道:   “哎,你就安心承他们的好意就是了。毕竟,你要搬家,追根究柢就是被他们连累了咩。”   “可是……”   “而且这样也好。”雪麒麟抱起胸来,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然依我们小七的德性,她肯定又要抱着被子心疼七七四十九天了咩。”   “咦,齐宫主吗?”冢若幽意外地眨眨眼睛。   “是啊,她就是活脱脱的守财奴咩……你知道吗?我一个月只有十两例钱耶!十两耶!以前还只有五两呢!要是给小辈们知道,我这位堂堂大宗师竟然过着如此拮据的日子,说不定会躲在哪里偷笑呢!笑掉大牙的那一种……”   “嗄……”   望着满嘴牢骚的女孩,冢若幽无法很好反应。她觉得齐绮琪在心目中的形象正在遭到破坏。   “麒麟,你又说齐姐姐的坏话,我要告诉齐──哇鸣!你打我!”   “‘不作死就不会死’你听说过吗?”   雪麒麟得意地哼哼两声,收回打在天玑脑袋上的拳头。天玑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个厚颜无耻的主人,只能单手捂住被打痛的位置,闷着一肚子气,继续吃她的早饭。   “老板大叔!”   雪麒麟扬了扬手,把正在收拾碗筷的中年店主叫了过来。男人先把执拾好的东西交给自己的妻子,接着才一边在围裙上抹手,一边来到雪麒麟的旁边。   “雪姑娘,你又出门了?”   店老板瞥了这群女孩子一眼,视线定在雪麒麟身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刚才接待雪麒麟她们的是茶水小栈里的伙计帮工,忙得不可开交的店老板压根没有注意到熟客的到来。   “是啊是啊,大叔你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爆呢。”   雪麒麟贼笑着,给了店老板一个肘子,惹得后者尴尬地直挠脑袋。欺负老实人真有趣,她想着,竖起了两根葱管似的手指。   “大叔,再来两份三色团子。”   男人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好咧!”便去张罗了。   “雪姐姐,你真的很喜欢吃团子呢……”   冢若茗有点傻眼地盯着雪麒麟面前的五个空碟瞧,她已经吃了十五串了!   “是啊,很好吃咩……不是吗?”雪麒麟咧嘴一笑。   “麒麟,你跟店家很熟吗?”   冢若幽好奇地问道,雪麒麟“嗯嗯”地颔首肯定。她吃完最后一串团子,摇着竹签解释说:   “每次去往返洛阳和天璇宫都会途经这里嘛……哎,总之就是一次生,两次熟,三次肉贴肉啦!”   面对雪麒麟颇显下流的这段话,相对比较年长的冢若幽脸颊通红。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宗师之一。”她小声嘲咕。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雪麒麟像个和蔼而动作迟缓的爷爷般没所谓地摆了摆手。   “真的是……我觉得自己才是笨蛋呢……”   冢若幽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   她原本以为那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宗师们都是孤高不已的存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话虽如此,雪麒麟能够如此平易近人,她个人而言是觉得松了口气的。 10、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2)   此时,店老板将追加点单的三色团子端了上来。   “哦哦,来了呀!”   雪麒麟兴奋地击掌,二话不说就伸出了魔掌,要去大饱口福。冢若幽苦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   “嗯?”   女孩的手忽然停住。   雪麒麟耸动小巧的耳朵,听见了马的嘶叫声。她扭头看去,只见到彼端有马匹在高速飞奔,掀起一阵如尾流般的尘土。   在官道上马匹并不常见,但是那马匹奔驰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而且还在向这边靠近。   ──而且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   它要撞上来了!雪麒麟挑起了单眉,茶水小栈的人们也陆逐注意到这个情况而慌乱起来。   如无意外,首当其冲的就是雪麒麟这一桌。   女孩想也不想,一脚踹在对面的冢若幽椅子上。   “呀──!”   冢若幽对始料未及地惊呼,整个人以巧妙的角度沿着走道往后平移出好一段距离。与此同时,天玑和冢若茗也不自然地连人带椅往后退开。   雪麒麟则从容地闪到一旁,手上还端着那几碟三色团子。   下一瞬间,那匹快马在雪麒麟身前跑过,一头撞进了她们的桌子上。   它继续奔跑了一段距离后,才在一阵混乱的响声中以扫倒其他客人和桌子的方式摔在茶水小栈的地板里。   弥漫的沙尘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其中某处传来了紧张的喊声。   “──有位小姑娘!”柒   意外再加上“小姑娘”这个字眼,直让不寻常的紧张感一下子就填满了茶水小栈。I   雪麒麟原本还以为是那位鲁莽之辈策马飞奔才遇到交通意外来着。I   她止住到了喉间的“活该”两个字,眨着眼睛看向倒地的马匹。那匹受惊的马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而在它跟前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着身体。珊   纤弱的手脚和身体,最多就十岁出头,衣服多处破损,染上了斑斑血迹。林   刚才的冲击似乎没有让她晕倒,现在她正巍巍颤颤地要爬起身来。似   好几个茶水小栈的客人见状,就想要上前去帮忙,但是她身边有一匹因为焦躁和危机感而发狂,乱踹着地面的壮马。(   于是,他们因为畏惧那匹受惊的马而止步。九   再这样下去,那个女孩很可能会被踢死。)   “麒麟,快去救人!”冢若幽连忙喊道。起   “知道啦知道啦。”叄   雪麒麟撤了撤嘴巴,弹响手指。⑷   她的指间闪出一阵苍蓝色的光芒,直直打在马匹的背上。马匹悲鸣一声,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很快就口吐白沫地晕了过去。   “哦哦哦!”   人们发出赞叹地喊声。   感受到他们投来的赞许眼神,雪麒麟得意地扫拍双手,捏腰挺胸哼哼两声。   同一时刻,冢若幽急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她是大夫,要做些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她的妹妹也在几秒后跟上。   两人跑到勉强用双手支着身体,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身旁。刚才冲击造成的伤害似乎并不轻,她至今仍无法直起上半身。   “你没事吗?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痛?你先别动,你骨头可能断了……”   冢若幽检视着女孩的情况,要求让她先不要胡乱动作以免牵动身上的伤口。她发现那女孩所受的伤势不像是摔伤,其中最重是手臂上一处长得吓人的剑痕。   这个女孩像是被人追杀,情急之下撞上这里的。   不过,冢若幽没有搞清楚的打算。她指使自己的妹妹去放有行李的马车上拿药箱,然后撕下了自己的袖子,就地取材地要替对方包袱。   结果,那个女孩却按住了冢若幽的手。   “你……”   女孩像是说了些什么,但却因为痛楚而模糊不清,冢若幽理所当然地听不清楚,只觉得那嗓音有点熟识。   “你说什么?”   “叫……叫小师祖来!”   在大喊的同时,女孩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来,被乱发遮住的脸孔终于暴露于人前。   冢若幽怔愣在原地。   那不是被女孩的声量吓到,而是她认得眼前的人。   “麒、麒麟!”   根本不用冢若幽喊叫。   在女孩开声的那一刻,雪麒麟就已经认出女孩的真正身份,以接近瞬移的极速来到两人的身旁,在女孩身前跪下。   一开始因为女孩狼狈的模样而没有注意到。   但是,在乱发之下那副童颜,雪麒麟不可能会认错的。   那是宫天晴。   “小晴,你……”   雪麒麟睁大眼睛,脸上尽是混乱。   原本畏畏缩缩的圆脸此刻被焦急所染满,不知道受到何种遭遇的宫天晴一看见雪麒麟,便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以既像扑又像倒的方式撞进雪麒麟的怀里。   “小、小……师祖,终、终于找到你了。”   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宫天晴也无法完整地说完了。她哭了出来,泪水轻易就湿了雪麒麟的满怀。   “你先别说话。”   雪麒麟脑海一片混乱,但不忘宫天晴身上的伤。   她也看见那触目惊心的剑伤了。   幸好,那并非是致命伤,而宫天晴此刻的处弱除了伤势之故,更多是一种身心俱疲的后遗证。嗯,看起来她像是经过苦战,呼吸沉重而凌乱。   难道……天璇宫出事?这是雪麒麟的第一个想法。   她先扶住宫天晴的双肩,翻转了她的身体,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躺平。   “小幽,重伤我交给我,其他地方就交给你了。”   “这……我知道了。”   冢若幽想问雪麒麟要怎么治,但是觉得此时不应该耽误时间便先答应下来。   她的妹妹此时也抱着药箱跑回来了。   冢若茗认出宫天晴也相当惊讶,天玑则不知所措地在一旁走来走去,但也懂事地没有打扰雪麒麟。   “小晴,忍住点。”   雪麒麟双手按在宫天晴右臂的剑伤之上,手掌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青绿色光芒。   在法术的治疗下,那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像是一种纯粹的转移般,女孩的脸色变得苍白得多。   由于治疗术是一种挤逼生命力快速令重伤之处愈合的应急措施,所以雪麒麟必须掌握着一个“限度”,以免造成沉重的后果。   冢若幽看得一阵发呆,没想到雪麒麟还有这种能耐,但手脚不停。她用布料扎紧宫天晴大腿间的伤口,后者因为剧痛而闷哼出声。   “小……师祖……我不要紧……快,快去……天璇宫……出事了……”   浑身都在发出悲鸣,宫天晴只觉得自己快死了。尽管如此,她仍然驱使着自己的手抓住雪麒麟的手腕。   雪麒麟白皙的手腕沾上了血迹。   天璇宫出事?尽管已经有所料及,但当获得宫天晴的确定后,雪麒麟仍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般晕头转向。   宫天晴哭得更厉害了。   “师父姐姐……师父姐姐她……”   勉强还能保持冷静的雪麒麟闻言,脑海里的某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瞬间断掉。   理智被名为焦躁的火焰灼烧着,圆睁着明黄色眸子的她不顾宫天晴身上的伤势,用力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张嘴就是好几条问题连续抛出:   “小七?小七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吗?她──”   “麒麟,你冷静点!”   冢若幽喝止雪麒麟的行为。   像是被人从头浇了盆冷水般,雪麒麟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注意到宫天晴已经因为自己的原因痛苦地扭曲了脸庞。   我这是在做什么?愧疚和悔恨自心底里涌出,雪麒麟放开了宫天晴,颓然地坐在地上,丢魂落魄。   哪怕身为宗师,仍然有某些存在可以轻易搅动她的内心。   齐绮琪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存在。   更别说,她所珍视的人都在天璇宫。在天璇宫不知道遭遇到何种袭击,而宫天晴更是浑身是伤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时候,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满脑子都是不好的联想,就连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麒麟,宫姑娘只是体力透支,身体的伤都不致命。”   凝重着脸色,专注地处理着宫天晴的伤势,冢若幽稳重地说道:   “你快去吧,宫姑娘交给我就好了。我会尽全力治好她的。”   “可是……”   雪麒麟目光呆滞。   像是受不了似的,冢若幽终于扭头,微愠地瞪视着雪麒麟。   “快去!你不是‘阴阳鲤’吗?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雪麒麟一愣。   一阵怒骂──不对,那是鼓舞。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她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觉得自己太不中用、太丢人现眼了。   再问一次,自己在这里做些什么?   答案很清楚。   对,现在不是瘫坐在这里的时候,那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明明天璇宫受到袭击,而自己却像个怕事的孩子般躲在这里,那和袖手旁观有什么分别?自己是个眼见到所爱之人受到加害,而默不作声的人吗?   雪麒麟啊,你可是发过誓要好好保护他们的!   所以──必须要回去!   雪麒麟的眸子明亮起来,气势逼人地站起身来,一袭头发随风起舞。她眺望着远方天璇宫的所在,那里有需要她的人们。   重振精神的雪麒麟发间有雷光闪烁,吓得周遭的人们后退并拉开好一段距离。觉得无比沉重的身体彷佛羽毛般轻盈,一度模糊的视野也重夺清晰。   “小玑,保护好她们。”   “啊──是!”   天玑屏住了呼吸,不过也明白事情的利害,立即答应下来。就算她只是剑灵,存有大量灵气的她,仍然可以发挥出不下于大天境的战力。   “小幽,小晴就交给你了。”   雪麒麟拜托冢若幽,并获得后者认真的点头回应。她说,一定会尽力。   “就拜托你了……”   缓缓地吁出口气后,雪麒麟扭曲脸庞。   如果此刻的心情无法压抑,那就将之都燃点成怒火。   彷佛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周遭的雷光盛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背上有苍蓝色的纹路往天空爬出、延伸,有如一对光之翅膀。e   下一瞬间,一阵狂风卷起。r   在地面被踹得龟裂的瞬间,有一道雷光冲天而起。淋   缠着雷光的女孩以不可阻挡之势飞至高空并转折,在雷闪轰鸣中往天璇宫的方向激射而出,乌云密布的天幕下曳出长长的苍蓝色轨迹,留下一圈有如云雾般的冲击波向外扩散。拔   望着远去的苍蓝色辉芒,宫天晴终于安心地浅露微笑。无   她在冢若幽的怀里筋疲力竭地晕了过去。零   ***玖   天璇宫中峰广场陷于混乱之中。衫   入目处尽是灾祸肆虐后残留的疮痍痕迹──被战火焚烧过的痕迹。柳   建筑被削去一角,有些直接倒塌,成为一堆颓垣败瓦。正殿甚至像是被巨兽咬去部分般,左边部分被刨挖去一部分,石板地布满大小不一的坑洞,显然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而造成。只有朝雪楼完好无损这一点倒也算得上是奇迹了。玖   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天璇宫的弟子。   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十人以上,他们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正痛苦地悲鸣着。   熟悉医术的杨岳宁带着一班药房的弟子游走在其中。这位老好人长老也受伤了,额头包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但仍带伤上阵处理着弟子们的伤势。   而在角落里,则有以白布盖住,并列在一起摆放的复数尸体。那是在战斗中阵亡的天璇宫弟子,总数为二十。   钱多多心想,与天璇宫中峰的损坏程度相比,那点牺牲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知道这种想法说出来肯定会遭到责骂,但是他的真打从心底感到庆幸。   ——造成如此惨状的人物实在是太可怕了。   敌人只有一个,身穿黑袍。   他不仅闯进剑冢盗走了前宫天的佩剑,更打晕了齐宫主,妄图将之带走,惊动了天璇宫上下。   长老们悉数参战,还有为数不多的地境内门弟子。   哪怕如此,敌人还是仅只用单手,就将他们通通击退——那个黑袍披身的男人随手一剑就将厚实的墙壁一刀两段,仅是踏地,地面便承受不住力道而龟裂凹陷,并以快得难以捕捉的速度,接二连三闪过蕴酿已久的剑阵夹击并将之瓦解。   那个黑色的身影宛如传说中的鬼神般无法抵挡。   就连副宫主叶震都无法拖延他的脚步,天璇宫上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尊严——齐绮琪——被男人从容带走。   太让人不甘心了。   直至现在,钱多多仍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郁闷,想着想着就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   很痛。   但比起在心间积累起来的不甘、无力和遗恨而言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11、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3)   旁边一个奔跑着搬运器材的弟子摔倒了,钱多多马上将自己的纠结搁到一边,问着:“你没事吧?”过去扶起了他。这名弟子应该忙碌了许久,容貌悴憔。   “谢谢钱师兄。”   道谢过后,那名弟子便急匆匆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钱多多心想现在并非自我斥责的时候,打算再次投入善后的工作之中。   他快步走向广场角落,某棵大树的林荫下。   那里,昨天才经历过艰辛战斗的叶震正在打坐调息。他身披外衣,坦露着的上半身包了好几层白布,渗着已经浓深近黑的赤红血迹,脸色苍白得有如纸一样。   除去不幸丧生的人们,就以他的伤势最重,也因为境界最高的关系,他勉强还可以支持得住。   事实上,杨岳宁已经三番四次劝说他先去休息。   不过,他都不为所动,坚持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齐绮琪不在,夏雪又和水云儿一起出去追纵敌人的踪迹,天璇宫已经是群龙无首。   在这个情况下,叶震自然也不能安心疗伤了。   另一方面,长老们对待那个敌人的态度相当奇怪,无一不在初次看见敌人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一边回忆着这些事情,钱多多也终于来到叶震跟前。察觉到他的到来,叶震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副宫主,已经大概计算清楚损失了。”   钱多多递出手中的统计表。叶震“嗯”了一声,动作迟缓地伸手接过,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损失尚在可容纳范围里。”   叶震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但是他紧蹙的眉头,证明情况并没有他所言般乐观。但身为现在天璇宫的最高领导人,他也不可能给人一种情况不妙的态度。   当然,他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游刃有余。   其中那个“度”的掌控并不是易事,必须拿捏适中,去到平衡其他弟子们的心态,不能让他们不安,也不能让他们错以为事情不严重。   “宁长老那边情况如何?”   “已经在安排不幸丧生的弟子们的后事了。”钱多多答道。   “很好,待会你务必提醒他要再加上心。”   叶震满意地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伤处,他一度痛苦地扭曲了眉头。钱多多立即关心地问他有没有事,他只是摇头回应。   “杨长老呢?”   “嗯……药物还尚足够,但也只够应急用,之后要去补充。他让我转告副宫主您,尽快采购药物以备后用。”   叶震捏着下巴想了想。   “嗯……我待会就写批条。另外,大殿和广场的维修也是首要之务,这是天璇宫的门面……这件事你能负责吗?”   “这个……弟子只是普通的内门弟子,怕是不合适吧?”   没想到会把这项任务交给自己,钱多多一时愣住。叶震严肃地摆了摆手,盯视着钱多多说:   “没什么合不合适,非常时期再循规蹈矩就太不知变通了。现在人手不足,就你负责吧,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信心,其他不必再提。”   “是,弟子遵命。”   话说到这个地步,钱多多再拒绝就不仅是尊重叶震,也是一种有愧于自己的行为。他只能答应下来,并在心里暗自责令自己务必尽力。   “很好……”   叶震像是心头大石落下般,吁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让你司徒师兄慎重行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务必要注意近几天的山中各要地的守备情况,如果有什么闪失,让他自己去思过崖吧。”   “是,弟子必定如实转告。”   钱多多鞠身回应,心里却对肩负着如此重担的司徒木头感到同情。   “如果夏长老有什么消息回传,第一时间来通知我,宫主的行踪此刻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要在小师祖回来前有所掌握,否则……”   不知怎的,叶震额上冒出了冷汗。   从来没见过这位不苟言笑的副宫主露出如此表情,钱多多先是呆住,继而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因由。   他们的小师祖有多么重视齐绮琪,天璇宫上下或多或少都知道。   在她暂离天璇宫期间,齐绮琪就被不知名的敌人抓去,天璇宫上下都负有责任,钱多多不难想象雪麒麟回来后,得知齐绮琪被拐的消息,会有多么的愤怒。   话说回来,与其说是叶震在害怕雪麒麟的怪责,倒不如说是他觉得无颜面对她更合适一些。   他想要尽快掌握消息,大概也是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   “白泽前辈呢?”   叶震忽然想起那位“书姬”,咳了几声后问:   “她有什么动静?”   “还待在‘藏书阁’里没有动静。不过据宁长老所说,她似乎在调查某些东西的样子。”   “调查东西?”   叶震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思考下去。他叮咛说:   “钱多多,你务必记住,我们宫里永远只有一位宗师。白泽前辈有自己的目的,她并不可靠,你要注意这一点,也要提醒其他弟子不要心存侥幸。”   “弟子明白。”   钱多多慎重地答应,开始思考该如何界定白泽的立场。   那位“书姬”有着等同于宗师的境界,虽然知道她并没有相应的战斗力,但是也远非其他普通武者可比,如果昨晚她能参与战斗,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可事实就是她没有,只是袖手旁观。   “那就好,去吧。”   叶震摆了摆手,让钱多多离开好完成自己所交代的事情。   “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钱多多回过神来,在告辞后点头转身,结果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天幕彼端传来的一阵雷响给凝住脚步。   要下雨了?   钱多多孤疑地抬目,只见天空被一道苍蓝色的光辉划成两半。   那道光辉如线般从天空彼端往这边延伸快速过来,然后在中峰上空不自然地九十度转折,在钱多多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往自己所在之处轰落。   “什么?”   钱多多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双臂护住脑袋往后退去。   ──只见光辉耀眼,把世界染成一片苍蓝。   预料中的冲击没有到来,反而有人从后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钱多多睁眼一看,那被苍电所缠的女孩就刻入眼底,同时也惹来广场上众人的目光。   “小、小师祖?”   你终于回来了?钱多多差点控制不住要大喊出声,一颗无所依靠的心终于稍微安心下来。   他吁出一口长气,然后才发现手搭自己肩膀的是叶震。   苍电渐渐淡去消失在虚空之中,女孩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   她才刚想开口,钱多多背后的叶震就驱使着伤势不轻的身体单膝跪下,尊敬地向女孩作揖见礼。   “徒孙叶震拜──”   “拜什么狗屎呀拜?我还没有死,赶紧给我起来。”起   果然是生气了吧,雪麒麟劈头就破口大骂。那好听的嗓音满是怒气,但已经有尽力在克制的迹象。二   她大概也只是焦急天璇宫的情况吧。散   “你有空在这里摆弄那些屁都不是的繁文缛节,倒不给赶紧给老娘讲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澪   “徒孙知道了。”似   叶震平淡地应道,彷佛早就预料到雪麒麟的反应般。玖   接着,他先让钱多多先行一步,后者愣了一愣便向雪麒麟告辞离开,而他们的这位小师祖一言不发,但也表现出默认的态度。祁   钱多多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事,便不再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散   叶震恭敬地把雪麒麟请往正殿的偏厅。逝   跟在他身后的雪麒麟蹙着眉头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路上默默无言,脸上不时露出痛心和悔恨的表情。   叶震瞥见到了,理解她的焦躁,不禁地叹了口气。   “说吧,什么情况?损失如何?小云呢?小七呢?其他人呢?”   才刚在罗汉床落座,雪麒麟马上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但都围绕着同一个重点。   比起死物,她更关心人。   尽管知道雪麒麟着急的心情,但是叶震却没有及时回答问题。   他先向雪麒麟询问能不能坐下,得到可以的回答后,才拉来一张椅子,无力地瘫坐在上面,显得相当疲倦。   把自己的剑靠在椅子旁边,男人透了好大的一口气,揉着胀痛的额角,胸口上的伤势仍在阵阵发痛,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   虚弱感正在侵蚀着他。   能够坚持到现在仍没倒下,已经算是毅力过人了。   “让小师祖见笑了。”   如此说道的叶震脸上满是叹意。   雪麒麟沉默下来,这才开始打量叶震的情况。她的视线定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动也不动。饶是叶震也不禁被瞧得老脸一红。   “……你受伤了?”雪麒麟叹声问道。   她焦急的情绪因为体谅叶震的情况而减去不少。他对此感到感激。   “嗯……我没有反应过来。”   叶震没有加以隐瞒,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对方太强了。   “是谁?”雪麒麟压抑着语气问道。   叶震开了口,但是没有挤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上可以看见迟疑不定。   男人肯定知道凶手是谁,否则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了,如果不知道就直接回答不知道好了,而且这个凶手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毕竟他有所犹豫了。   一边从叶震的反应里捕捉线索,雪麒麟生起追问之意,却在话到喉间时堵住,挑起了单眉。   她看见叶震的伤口再次渗血了。   真是的……看着男人倔强地强撑着,却不是在逞强,只是因为职责和义务所在,雪麒麟忽然就觉得自己太恶劣了。   明明没有负上应有的责任是自己才对……雪麒麟一阵火大,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红了的脸颊。   面对她出奇不意的举动,叶震霎时傻眼。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径自起身走到叶震面前。后者目光一直追逐着她,看见她伸出双手悬停在自己胸前。   “会有点痒,你忍忍吧。”   雪麒麟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等到叶震看见那小小的手掌透出柔和的青绿色光芒时,他才明白女孩是要为自己疗伤。   “谢谢。”叶震口吻郑重。   “见外了吧。”雪麒麟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太多感情,“你不要说什么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小心本姑娘一巴掌拍死你。”   “这……”   叶震不知道如何应嘴。   诚如雪麒麟刚才的提醒,伤口在绿色光芒照耀下一阵发痒,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之下爬来爬去一样,不过叶震知道那是自己的伤口在快速愈合的副作用。   他能够感受到伤口处的痛楚在消退,缠附在上面的灼热感也缓减了许多。   “外伤可以用治疗术治好,但是体力之类就要靠休息了,毕竟法术也不是万能咩……”   雪麒麟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般随口解释,神情相当专注。她瞥了叶震一眼,没有任何预兆地收回了手掌。   “伤我就不治全了,以免消耗你太多体力,待会还有得你忙,对吧?”   叶震沉默半晌,最终展露苦笑。   “全听小师祖就好了。”   “嗯,这才乖。”   雪麒麟满意地点着头,弹响手指。当以长辈自居的模样,配搭着雪麒麟娇小的身体和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外观,着实是有种滑稽感。   但是,叶震知道自己这位小师祖其实并非表面上般不可靠。   他其实是相当佩服她的,只是一直没有用言语等明确方式表达出来罢了。   “好了,说说情况吧。”   雪麒麟回到罗汉床落座,翘起好看的腿足,抱着胸朝叶震扬了扬下巴。   “是谁干的?”   女孩自认已经给了叶震一定时间整理心情。   就算那或许还不足够,但是她的耐性已经不允许自己继续沉默了。她必须现在、此刻就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她没有在天璇宫范围里捕捉到齐绮琪、水云儿的气息,否则她早就去找人了。   对女孩而言,确定她们的安全才是首要任务。   “今天早上──准确来说,是临近清晨半个时辰前──有人闯进剑冢了。”   叶震把天璇宫遭遇击袭的事情尽可能精简,但不失重点地给说了出来。   在听见剑冢连续两天有不寻常的动静,第一天的剑冢里所发异常动静天璇宫里无人察觉,而第二次的动静则是惊动了天璇宫的高手后,雪麒麟顿时满腹疑惑地蹙起眉毛。 12、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4)   “……你是说白泽第一次是白泽察觉的,她来提醒你们。你们听了就去探查过剑冢,但是没有任何发现……是这样吗?”   “是的,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雪麒麟把眉毛皱得更紧了。   她觉得白泽没有理由欺骗天璇宫众人,所以第一次剑冢里传来的动静很可能是只有宗师才能捕捉得到,极为微小的动静。   与此同时,她有不好的感觉,因为叶震在提及齐绮琪时一直有种避重就轻的感觉。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琪儿最先到场的。”   叶震不自然地顿了顿,稍显艰难地开口。   “那个人盗走了师兄的剑,我没能拦住。实力在我之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宗师……”   宗师?雪麒麟眉心紧紧地拧起,脑海里闪过现在已知的宗师们的名字。   珈蓝和苍凛远在千里之外,也没有有关她们进入华朝境里的传言,基本可以排除。北冥有鱼和自己关系不错,不可能会是她。   剩下的,就只有玉耀和墨未央两个人,他们都有能力闯进剑冢,但是动机是什么……还是说另有其人?大供奉?   ──不对,现在凶手是谁并不重要。   雪麒麟连忙甩去这些接连冒出的想法和疑问,深深地吸了口气。   “……小七,她人呢?”   “琪儿她……”   叶震状似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雪麒麟没有看漏对方眼里的悔恨,心顿时重重地往下一沉。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色彩,被苍白渐渐侵染,呼吸也变得困难沉重。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就此倒下。   叶震目露忧心,但是雪麒麟相当勉强地用视线催促他说下去。   “……她被抓走了。”   经过不知道长短的沉默后,叶震最终异常谨慎但清晰地如此宣告。   “小七……被抓走了?”   尽管早有所料,也自认为做了相应的心应准备,但事实对自己造成的冲击还是比想象中大得多,雪麒麟几乎是呆住当场。   而这一段向叶震确认的话纯粹是下意识地说出来而已。   “是的……”   叶震艰难地点了点头,眼里尽是苦涩。   那一瞬间,有种像是心被挖空的强烈窒息感自胃底上涌,紧紧地捏住心脏,雪麒麟眼前一黑,差点昏晕过去。   嗡嗡嗡──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耳鸣声自远处传来,烦人地缠附在耳边,加剧了她的晕眩感。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清楚了,像是倒映在湖面上的影象般浮浮沉沉。   叶震见状似乎紧迫地说了些什么。   雪麒麟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哪怕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也没有任何回应。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小七呢?老天爷,你能别对我这么残酷吗?雪麒麟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强烈的丧失感很快就演化为黑暗的火焰,将她脑海里的思绪烧成灰烬。六   ──唯有愤怒和悔恨剩下。)   受此所累,她的脸容渐渐里曲,眉宇火热且沉重,胃里滚烫烫一片。磷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貳   着了魔般不断覆述着这四个字的雪麒麟身旁迸发出狂暴的苍雷电涟,狂乱地、暴走地轰向四方八面,击碎了家具和屋顶,甚至是门扇,也贯穿了自己座下的罗汉床,甚至有些不讲理地袭向叶震。貳   “小师祖!”删   叶震大惊失色,强行驱使自己的虚弱不已身体往旁边闪躲,但又有雷电接二连三往他呼啸而去。逝   他单是闪避就已经费尽全身的力气,连呼醒雪麒麟的机会都难以觅见。(   这一切她都看见了,但也仅此是“看见”。八   意识拒绝认知眼前的光景。)   尽管身体幸存下来的“冷静”部分发出“不可以”的呼声,但是她压抑不住体里不断冒出来的怒火,狂乱的情感已经夺去了她身体的控制权。V   她此刻就像是个乱发脾气──比那更甚──的孩子,任凭毁灭的冲动为所欲为。I   ──为什么?I   “……为什么要如此残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I   呻吟般的声音,却有如呐喊般叫人心颤。丝   然后,有光──   有光在如星芒般绽放,那最初只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光明般微弱,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它像是心藏般在鼓动,掀起一阵涟漪。   是谁的光?   雪麒麟抬头寻去,却在恍惚间听见了她的声音。   “──因为痛苦总是与幸福相随。”   青色的声音。   青色的身影轻轻摇曳,在狂风暴雨般的苍电里前行,带着柔和以及笑容,将雪麒麟拥抱入怀。   那是个温暖的拥抱。   由心底涌出的暖意足以融化所有的事物。   本应朦胧的视野里,少女抓住女孩的手,抓住了女孩的灵魂,轻声吐息间驱散了黑暗。   一切不可思议的沉静下来,身前的触感是如此地令人怀念。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缓缓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只手却抢先一步抹去她眼角不知道何时渗出的泪珠。   “……小青?”   倒映在眸子里的面容,雪麒麟曾发誓绝不会忘记。   少女松开了女孩,挺直身体往后退去,一步又一步,直接退到就算怎么伸尽手臂都不够到的距离。她负着双手浅笑着,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那是道别的笑容。   “等、等等!”   察觉到的时候,身体已经作出了行动。雪麒麟往前扑出,试图抓住那抹青色的泡影。   她穿过了逐渐透明的身影。   她什么都没有抓住,扑倒在地上。撑起身回头看去时,她眼睁睁看见那抹身影如支离破碎般的玻璃般,瓦解成一堆光点消失在虚空之中。   唯有──   “请你擦干眼泪,去往她的身边,一如从前。也请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父亲。”   声音、思念以及话语残留下来,刻在了女孩的思绪之中。   呆呆地凝望着那少女消失的地方,雪麒麟温柔地敛下眼睛。   “……去往她的身边吗?”   沉默中,轻声细语的她抹去剩下的泪光,抬头眺望天际至深处。   “对,无论是以往抑或是未来,自己都必须如此,以死亡为终点。”   缓缓地吟唱的一句祷文。   那定是雪麒麟必定要放在心里的星点灯火。   ***   ──再一次。   雪麒麟再一次来到来到那孤立的黑色墓碑前。   墓旁,长满了含苞待放的鲜花,像是要拥护着、哀悼着被埋葬的少女一样,其中那把剑经历岁月──尽管仍不长──仍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你啊,真是大笨蛋。果然一直在看着,没有移开过目光呢,你不累的吗?”   雪麒麟不熟悉鲜花。   她只是将生长在天璇宫里,自认为最漂亮的漂花都摘下一朵,笨拙地织成花圈并注入敬意和思念挂在墓前之剑的剑把上。   在法术的信仰里,凡是圆环的东西都有着生生不息地“循环”的意思,而花园更是寄托着“希望能够再度相会”的纯粹思念。   “给你看见难堪的一面了啊……”   一边苦笑地在墓前蹲下身体,雪麒麟轻抚墓碑。那“洛青”两字让她指尖一阵发麻,让她沉默,也让她有点想哭。   她忍住没哭。   她叹了口气:   “不过,你也真是大笨蛋呢……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不走’呢?到头来,你真的要履行自己的承诺,在这里守望天璇宫一辈子吗?”   那是一份纯粹的思念。   那是不惜以自己的死亡,来成就的思念。   ──唯一而纯粹的思念。   雪麒麟半转头,视线落在洛青的遗剑上。剑身彷佛是在回应她般,闪过一丝青色的光芒。   “我能够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或许都是托了玉耀的福吧……尽管我不知道她的动机,但能够再见你一面,已经是小小的奇迹了。”   是的,那肯定就是奇迹了呢,雪麒麟恍惚间听见了洛青的回答。   追根究柢,还是无法割舍。   重要之人即使逝去,雪麒麟仍然偶尔受之束缚,止不住地去到思念。这就是所谓的哀悼、怀念吧。   有些事情再短暂,再如何微不足道,但在经历无尽的岁月依然难以忘怀。雪麒麟在想,在想自己和洛青的邂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事情了吧。   “……小师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鞋子的尖端闯进了视野。   雪麒麟抬起视线,看见叶震就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他的目光里透露着不解。   “……你也跟来了呀。”   雪麒麟歪头苦笑,站起身来,重新面向墓碑。叶震的目光也跟着移动,落向了同一地方。   “洛师侄她……一直都在?”   雪麒麟摇了摇头。   “已经不在了,死亡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终点。”   “那……”   我看见的是什么?叶震的表情诉说着这个问题。不过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才能不涉及那段悲伤的往事,他好一阵子欲言又止。   这个笨拙的男人,雪麒麟叹了口气。   “是思念。”她笑着吐出了回答。   “……思念?”   叶震不解地蹙眉。   “不对。”雪麒麟再次摇头,“应该说是执念、眷恋比较正确吧。”   “小震,你知道幽灵咩──呀,就是鬼啊、亡灵啊之类的东西啦。那其实是在指我们最纯粹的灵性部分。在人们死后,它们会重归于万物之源,融进灵脉之中,环循于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再度衍生出新的生命。”   雪麒麟望向若有所思的叶震,展露轻巧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轮回哦。”   轮回。   这是多么充满有望的字眼,那意味被死亡所分离的人们,终有一天能够在遥远的彼方再度相遇。   “所以,我们都会供奉花圈,希望能够借由‘圆环’所意味着的循环之意,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挂在剑上的花圈首尾相接,没有任何断接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是啊……”   雪麒麟的视线越过墓碑,眸子里倒映出不知名的遥远之乡。   “因为那是我家乡的说法呢。”   或许是听到雪麒麟罕见地吐露自己的过去,叶震静默无声。在这个时候,他愿意担任一个倾听者。   “人在死后,也会留下自己的心绪。那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如果足够强烈,逝去者的‘灵性’就能存在更长的时间。但,那是不完整的,是残缺不堪的。”   有风自远方吹来,带起雪麒麟如墨般的黑发。   “她对天璇宫的眷恋还徘徊在这里,念念不忘地不愿离去。”她指着洛青的遗剑,“我们看见的,大概就是那份思念所化身的幻影。”   雪麒麟静静地望向叶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个时候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恕徒孙愚钝。”伍   雪麒麟拨开撩乱视野的侧发,将之绕到耳后。夹挂在耳朵上的耳坠清铃摇晃,映着幽幽的微光。亿   “我在想啊,如果我们足够地坚强,她是不是就不用为我们继续操心,可以安心地离去呢……”企   迎着雪麒麟苦涩的目光和笑容,叶震呆滞地呢喃:@   “我们都让她操心了啊……”八   瞬间,气氛变得有点沉重。)   雪麒麟心想着不能再让洛青看见他们难过的表情,自己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彷佛连空气都能冻结的沉默,便装作随意地返回之前的话题:芭   “哎,不过我们能够看见她,大概是玉耀做的手脚。一般而言,思念终归是思念,无法拥有‘形体’,我们也认知不到。”零   “为什么小师祖如此肯定是玉耀的所为?”企   “只有‘玉目之瞳’才能感受到这些残存的思念,也有只‘天师府’的玉耀有能耐赋予这些思念形体。”遛   雪麒麟意味深远地勾起嘴角,视线斜睨着墓碑旁边长满的花骨儿。壹   “而且,这些花可不是普通的花呢。”   “对吧,吃书的羊?”   雪麒麟忽然看向山峰的角落。   叶震微愣了一下,发现白泽不知何时就站在某棵大树的阴影下,静静地凝望着这一边。她手上有那柄片刻不离手的灯笼,在透着极其黯淡的光芒。   女孩和她四目相对。 13、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5)   沉默由雪麒麟率先打破:   “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那视乎你在指什么事情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只属于正常音量,但就算相距稍远,在这个只有风声吵耳的地方,也勉强可以听清楚。   “……”   白泽巧妙地避过质问,雪麒麟便不悦地眯起眼睛。   “玉耀的事。你早就注意到是她吧?”   尽管白泽不具备宗师级的超然战斗力,但是感知力却绝不会逊色多少,甚至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雪麒麟断定她应该早就察觉到才是。   “雪麒麟,我只是个旁观者。”   白泽的回应相当轻巧,却使到雪麒麟一阵哑口无言。   我只是个旁观者,我不会干涉在任何事情之中──至少不会干涉在太多事情之中。   “……这就是我一回来,你就跟在我后面的原因?”   雪麒麟不甘于主动权被抢夺,换上了嘲弄的口吻作出反击:   “明明就没有跟我去洛阳城来着。”   “格局。”   白泽并没有不高兴,字字分明地说:   “格局不同,重要性也不同。”   但才说完,她就换上跟雪麒麟如出一辙的语气,浅浅地扬起了嘴角。   “多亏了你,我才想起宗师终究还是人,也会因为丢失重要事物而被左右感情。”   “……还真是有点气人呢。”   雪麒麟嘴角一抽。   与此同时,她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后悔。   她总是很轻易把一些人划归到同伴一列,并认为他们愿意帮助自己,也帮助自己所重视的人。   嗯,很天真的想法。   所以,等到她听见白泽真的就袖手旁观时,她其实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齐宫主待我不薄,我确实有些不厚道了。”   如此说道的白泽没有任何歉意。这只臭羊!雪麒麟暗骂一声。   “嘿,会不会太晚了一些呢?”   “哼,真令人不快。”   白泽面露不悦,转身就要先走一步。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吧。”   忽然想起什么般,白泽止住脚步,转脸投过来的视线落在叶震身上。   “贵宫的副宫主不好开口吧,这件苦差我就代劳了”   眼角瞥见叶震复杂的表情,雪麒麟慎重地问道:   “你要告诉我什么?”   “掳走齐宫主的并非旁人,正正是她的父亲。”   一时之间,雪麒麟不明白白泽在说什么。她能够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背后所意味着的事物,她的本能在拒绝明白。   彷佛是察觉到女孩的矛盾,白泽自顾自地点头,又再度迈开步伐。   “齐一心就是你即将要面对的敌人。”   “书姬”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她的话缠带着冲击,重重地撞上了内心,雪麒麟只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一路无言。   那冲击的事实,她需要时间去到消化。她从来没想过掳走齐绮琪,击伤天璇宫众人的凶手会是一个本该已然逝去,齐绮琪最亲的人。   齐一心。   雪麒麟已经多次在天璇宫等人的谈论中听过他的名字,但是她并没有深入了解过,所以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只是──   小七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雪麒麟对此满腹疑惑。同时地,虽然没有确切、直接的证据,她隐隐觉得玉耀牵涉其中。   不,牵涉其中的可能有更多人──那些足以与她为敌的人。   如此一来,齐一心究竟是出于本意,还是受制于他人才去掳走齐绮琪的呢?雪麒麟思考着,却只是徒劳无功。   等到远远看见中峰的朝雪楼时,雪麒麟突然停下步伐。   她发现叶震已经落后了不少,而原因大概是自己不知不觉间地加快了脚步的原因。   “那是真的吗?”   雪麒麟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再度向叶震询问。   “嗯?”叶震一愣。   “我是指掳走小七、打伤你,把我家弄得一塌糊涂的人,真的是齐一心,小七的爹爹,你的师兄吗?很奇怪耶,他不是……”   雪麒麟眉心扭皱,低着眼睛斟酌了一下用词。她怕自己问得太直接会挑起不好的回忆,但左思右想却没有更好的替代。   “他不是‘死’了吗?”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些字眼,那个“死”字咬得很重。   “……是的。”叶震艰难地点头,“样貌一模一样,而且剑法也一模一样。”   样貌可以易容伪造,剑法要模彷得如出一辙却绝非易事。   按照叶震的说法,雪麒麟认为他大概有七、八成把握肯定对方就是齐一心,再加上白泽的佐证,基本上已是八九不离十。   ──“请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父亲。”   所以那句话是这种意思吗?女孩想起了洛青对自己说过的话,她那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句透露着许多信息的话。   洛青是齐一心救下的孤儿,于情于理后者都算是前者的养父,完全贴合“父亲”的字眼。   不过,一旦认知到这一点,雪麒麟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方既是齐绮琪的父亲,也是洛青的养父,雪麒麟难道真的要向他刀剑相向吗?她不敢想象自己真的对齐一心拔剑时,齐绮琪会露出何等惨痛的表情。   问题在于,这个不知真假的齐一心来者不善。   他对天璇宫挥剑了,也夺去了不少生命。事已至此,雪麒麟对能够和平解决事件并不抱有很大的希望。   她不知道齐一心的动机,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事实上,她现在相当迷惘。   雪麒麟唯独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必须尽快找到齐绮琪,确保了她的自由后再谈之后的事情。   嗯,齐绮琪才是重中之重。   “小师祖打算怎么办?”   叶震像是看穿了雪麒麟的说法般抛砖引玉。   “总之,先把小七抢回来再说。”   雪麒麟回答相当坚定。   从一开始的茫然失措,到现在能够认清目标,恐怕都是全靠洛青。她不想让洛青失望,自然就不能一直陷于负面的情绪之中浪费时间。   “对了,你对……呃,那个……就是对你师兄的动机,有没有什么头绪?他怎么就袭击你们了呢?”   不知道,如此回答的叶震摇头。两人重开步伐。   “我们都以为他早就去了遥远的地方。”   是死了的意思吧?雪麒麟暗自思忖,觉得对自己珍重的人用上一个“死”字无论如何都是困难的。   “其中的原因现在我们再怎么想也没用啦。”   雪麒麟尽可能表现得乐观一些,展露透着强颜欢笑之感的笑容。就算如此,堆积在叶震脸上的沉重也稍稍退却了些许。   “确实。”叶震沉声附和。艺   大概是出于安慰,男人在稍微沉默后开声说:O   “琪儿的安危应该没有问题。”仪   “是没有问题。”雪麒麟叹了口气,“毕竟护界符还建在。”齐   护界符作为非常强力的防护形灵符,会在配戴者遭遇致命的危险时自动发动,同时会向雪麒麟发出信息,而齐绮琪身上的护界符仍然沉默,意味着齐绮琪并未遭遇致命的危机。这也是雪麒麟能够暂时放下焦躁情感的原因。I   再说,如果齐一心真要对齐绮琪不利,也不会采取掳走她的行动。但说到他的动机,还是处于未明的状况,其中的来龙去脉应该相当复杂。V   “天璇宫的事情能够拜托你吗?”五   雪麒麟挠着脸颊,有点愧疚地这般问道。九   “自然可以,这也是叶某的职责所在。”事   “不好意思啊,你明明都受伤了,不过……”I   我懂的,叶震予以理解。X   “琪儿还是最重要,小师祖但去无妨。”V   然后,他严肃地说:I   “不幸牺牲的弟子们后事已经交给宁长老负责……张长老也不幸牺牲了。”I   “……张呜吗?”I   雪麒麟颇为难过地垂下眸子。   她跟张鸣不熟,坦白说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终究非是一面之缘的关系,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惆怅。   “是的,事后我们在剑冢的狭道口角落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应该是奋战过了吧?”   “我想是的。”   嗯……雪麒麟稍作沉吟。   “我记得长老们的后事一般都是由宫主负责,小七现在不在,这个责任也要落在你肩上了啊……”   身材娇小的雪麒麟垫起脚尖,轻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叶震肩膀以示鼓厉。后者显得不太适应,神情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带着转移话题的感觉说明:   “夏长老和水师……侄已经在追踪琪儿的去向。”   中间有不自然的停顿,想必是因为一向严谨的叶震还没能很好地适应水云儿复杂的辈份吧。   “哦哦,难怪不见小云了咩。”   换在平时,她一直已经出现在眼前安慰自己才是。雪麒麟苦笑着,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有点依赖水云儿了。   嗯,有些本末倒置了。   至于两人的安危问题……   尽管齐一心实力高强,但无论是夏雪和水云儿身上都有护界符这道“保命符”,所以雪麒麟也不担心她们遭遇横祸,更重要的是夏雪经验十足,应该不会轻易涉险才是。   不过──   “小震,你有联系她们的手段吧?”   还是尽快和她们会合比较好,雪麒麟不想再有“万一”。   “有暗鸦,方便联系告知行踪。”叶震沉稳地回答。   “你通知她们原地待命,我尽快和她们会合吧。”   “我知道了。”   叶震先应答一声,接着才不解地问道:   “小师祖不怕追丢琪儿?”   “就算是小雪也没有把握跟上吧?而且……小七身上有护界符,我可以透过法术感应到她的位置。”   那是夏家一事后,雪麒麟在她们护界符身上新增的术式效果。   当然,她并没有据实以告,几个身怀护界符的人并不知情,毕竟那等同于在怀里揣了个“追踪器”,很容易会惹人反感。   叶震的眼神有点古怪,大概也是觉得这样子的行为不太妥当。   “这样啊……”   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雪麒麟干咳一声弥消尴尬的气氛,然后单眼瞥向叶震,试探地提出:   “小震。我也给你一张护界符吧,毕竟现在的时世啊……”   可能是顾及面子的关系,叶震面露迟疑。他好歹也是天境之身,还需要自家长辈的照顾确实有些丢面子。他意外地是个会注重面子的人。   除此之外,应该也有些护界符太过珍贵的因素。   那种强力的灵符可不是能够量产的东西。   由于封在灵符里用作发动术式的灵气会随时间推移自然散逸,而“护界符”这种强力结界术式要完全摆脱术者的灵气供应自行发动,对灵符所封存灵气的需求自然不少,所以对于制作材料的要求非常苛刻。   事实上,一张护界符的价值已经抵得上一把优秀的剑了。   “那我就承了小师祖的好意了。”   经过再三考虑,叶震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他想必也明白现在华朝暗流涌动,已经不是顾及尊严的时候。多一项保命措施绝不是坏事,而且天璇宫还不能失去他。   “你也不算是倔到家嘛。”   雪麒麟调侃地嘴角一歪,抱着胸径自点头。   “我待会就把护界符拿给你。”   “麻烦小师祖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派位弟子去接应一下小晴和小玑。小晴身上有伤。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对姓冢的姐妹。”   雪麒麟眼睛转了一圈,询问道:   “小七应该有跟你提过吧?”   “有提过。”   “那就好,先把她们也接上山来。她们也精通医术,估计可以帮上忙。小玑回来后,让她尽快赶来和我会……还是不要了,让她留在这里坐镇。你现在身上有伤,有她在比较好一点。”   “小师祖岂不没有兵器可用?”   叶震蹙起眉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正殿的附近,但由于话还没有谈完,他们颇有默契地停在殿门前。   “我剑法那么差劲,有剑和没剑差不多咩。”   眼见叶震一脸无法释怀,雪麒麟便补充说:   “我待会去小婷哪里便随拿一把兵器防身就好了。”   闻言,叶震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真是爱操心呢!雪麒麟暗暗地撇了撇嘴巴,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来。   “剑冢的剑阵可能要改动一下,毕竟已经有迹像表明不可靠了。两次的入侵都没有触发,对吧?你先帮我记下,等找回小七后,我再来布置一下。”   “我记住了。”   叶震简短而郑重地回答。 14、只为寻见那红莲之影(6)   雪麒麟用食指戳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觉得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她拍了拍手掌,暗示着交谈结束。   “好了,就这样吧。”她再度看向叶震,“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叶震摇头示意没有,然后躬身作揖,凝重地说道:   “祝小师祖武运昌隆。”   雪麒麟哭笑不得。   “别吧,我又不是上战场。”   “……”叶震不知道怎么回应。   “那我走咯。”   雪麒麟摆了摆手向他道别,往朝雪楼走去。她要回房准备一下,然后就立即出发追上先行一步的夏雪和水云儿。   “难为小师祖了……”   叶震目送着她的离开,幽幽地长吁口气。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身走进正殿,继续善后的工作。   ***   “……”   才离开朝雪楼就看见白泽背着包袱等在门前,雪麒麟百般无奈地望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   阖起手上翻阅着的书本放回包袱里,白泽目中无人地反问了一句,拿起靠在门旁墙上的长柄灯笼。   “我还以为刚才生气了呢。”   雪麒麟是指在洛青墓前,白泽貌似相当不高兴地离开的事情。   白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哼声说道:   “真是狭隘的想法啊。”   她讲话有时真的很让人生气耶!雪麒麟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所以呢?你其实是回去收拾行李?”   雪麒麟望向白泽背后的包袱。她的包袱跟雪麒麟的差不多大小,看起来里面只放有必须的东西。白泽似乎并不同于一般女性,喜欢塞一堆有的没的进去包袱。   “我说过,我必须就近观察你,如实记载在‘传’之中。”   雪麒麟用尾指挖了挖耳朵:“我听过很多次了。”(   虽然觉得带着个拖油瓶会行动不便,但是如果不让她跟着,她铁定不会同意。白泽这个人意外地倔强。而且雪麒麟可不想她在自己的‘传’上以胡说八道的方式报复自己。二   “总之随便你吧。”)   雪麒麟懒得计较了,白泽不置可否地沉默。就   “我得先去把‘护界符’交给小震,然后再去铸剑房一趟。你呢?你也要跟来?”O   雪麒麟才问完,白泽便不快地“啧”了一声。⒌   “我还没有不中用到几步路都走不了。”三   总觉得这家伙有微妙的误解呀!雪麒麟暗叹口气。吧   “那就走吧。”⑺   姑且招呼一声,雪麒麟也不再理会白泽,自顾自地就走了月;!费!群85?7:?66:3'442。⒈   她先去中峰广场大殿那边找到叶震,把护界符交给了他,亲眼看着他收进怀里,并叮咛直到自己回来前都要时刻配戴,并得到他郑重地答应后,才始告罢休,转往铸剑房走去。⑶   “天师府的术式。”   离开正殿,白泽突然开口:   “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天师府有什么关系?雪麒麟。”   想了想,才意识到白泽所说那一句“天师府的术式”是指护界符,雪麒麟有点困扰地挠起脑袋来。   “嗯……很复杂的关系吧。”她含糊其词地回答说。   白泽对此感到些许不满,但也没有多问,用那对如猫般慵懒的眸子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   负着双手屹立着的墨未央面有难色地眺望着远处的天璇宫。   “如此一来,事情好像闹大了啊……”   这是位于洛天镇郊外的一处小林边缘。   靠近一条小溪,四周不算开阔,但勉强能够将天璇山的北峰纳入眼里,如果目力过人,甚至可以看见剑冢部分的轮廓。   在他身后,有残留下来的营火遗骸。   墨乐乐坐在横亘在营火旁边的半截树干上。   那树干的断面看起来相当崭新,渗出的树汁还未完干透,显然是刚被砍下来没多久,而将之砍断的,恐怕是那一柄横倒在女孩并列大腿上的巨大斧戟。   一些瓶瓶罐罐整齐地摆放在旁边的树干空位上,用来收纳的武器,棺材似的墨箱则是竖立在女孩的背后,兼作了椅背的功能。   女孩似乎正在保养着自己惯用的、爱用的机关兵器。   斧戟的部分外装已经卸去,坦露出里面复杂而精妙的灵性回路和金属结构,她拿起其中一瓶东西,滴了些许油似的液体进去,然后拿金属小棍涂抹均匀。   这把斧戟用了大量墨色重金制成,斧戟的刃面部分尤其坚固,尽管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锋刃处仍然闪动着夺目的寒芒,看不见一丝缺口。   “唉,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师匠。”   墨乐乐叹了口气,用布抹抵自己手指上的残留油污,瞥向背朝自己的男人。   “乐乐啊,吾现在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斥责或牢骚啊……”   垮下肩膀与脸孔,墨未央颇为憔悴地揉了揉额角。   他心力交疲的原因并非源自那个男人胡乱行动,不听指挥的原因,也绝不是玉耀行动莫名,而是纯粹露宿在外,他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之故。   有些事情无论再多久都是习惯不了。   另一方面,他的身体基本都是由机关支撑。   这副身体的强度比同等的其他存在要高,但同时也需要更多的灵气以作支撑。   这种等价交换几乎是不可以忽视的,遑论他还要支撑着身为械鬼的墨乐乐大部分所需。   “我早就提醒过师匠你,不要跟那神神兮兮的疯婆子合作对不对?”   墨乐乐冷冷地斥责着墨未央的不是,目光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双手也只顾着进行武器的保养工作。   套裹着她肥瘦得宜双腿的红色过膝袜衬得那柄斧戟更黑更沉。   “你没听,一意孤行,不仅耗费大量了资金,最终出来的东西还打伤了不少弟子偷走出来,现在更是闹得一团糟,这难道不是您的责任吗?”   面对自己弟子的指责,墨未央哑口无言。   确实如她所言般,一切都源于玉耀找上门提出的那一次合作。   他当时就知道这件事本身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作为第一次的尝试,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成功,最后会制作出什么样的怪物。   就结果而言,这次试验只算成功了一半。   他们还是没能完全成功,制作出残缺的亡灵,而这个亡灵更是仅仅凭着生前的遗憾和执念擅自、胡乱行动,脱离了墨未央的掌握。   “吾可是机关师啊,乐乐……在一个肌饿的人面前放上食物,谁又能将之推开呢?”   尽管早就有承受如此沉重恶果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这将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创举。   他明白复兴墨家机关术才是重中之重。   问题在于他本身还是一名机关师,追求机关术的更高境界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借由机关术和法术使逝去的人们起死回生。   身为机关师的他根本就抗拒不了这种诱惑,而墨乐乐大概也是可以理解这个关键。   “不过,敢叫玉耀做疯婆子的,乐乐也很大胆了啊……”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墨乐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全然没有任何玉耀会向自己计较的忌讳。   紧接着,她叹了口气:   “这个暂且放在一旁不提,但是师匠不觉得奇怪吗?他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齐一心被重重束缚着特制的牢笼之中,深藏在墨家暂时根据地的深处,又有大量机关师严加看管,可以说是插翅难飞才是。   然而,那个男人却依然挣脱了枷锁,重创了他们的根据地。   他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墨乐乐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大概是玉耀干的好事吧。”   墨未央随口应道,用上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口吻。墨乐乐听了无法维持表情的平静,几乎把眼睛瞪得斗般大。   “什么?那个神棍?”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之前,她好几次询问过墨未央相同的问题,但每次都只得到顾左右而言他的答案。她觉得自己师匠对此有所保留,但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子。   “是啊。”   墨未央平稳地答道,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师匠,你这是没所谓的意思吗?我们这次损失相当惨重。你知道我们究竟投入了多少资金吗?”   墨乐乐接着沉声说了一个数字──一个天文数字。   “吾自然心疼,但是汝也说‘事到如今’了,吾再继续纠结在意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未央颇为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问题仍未解决的现在追究责任也是于事无补,重要的是该如何解决当下的问题,如此理解的墨乐乐一时无言以对。   把自己的麻花辫绕到胸前,墨乐乐皱起了眉头。   “我不懂。”   “有什么不好懂的地方吗……”   墨未央看似很无奈,半侧头望过来。   “我是指玉耀的动机,我不明白她这个人的行动准则──可以说是完全搞不懂。她把实验体放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吾记得,汝评价玉耀为‘神棍’,觉得她神神兮兮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觉得这会是一个陷阱,墨乐乐警诫地盯着男人瞧。果不其然,墨未央是用嘲弄的语气说出这一句话:   “既然如此,吾怎么会知道她的动机呢?”   对这个回答感到不满,墨乐乐把眉头皱得更深了。墨未央却似无所觉般再次把视线扭向正面,从墨乐乐的身上移开。   “本来玉耀看的世界,和吾等就有根本性的不同。”   墨未央已非第一次提到过这一点。   然而,墨乐乐仍无法很好地理解其中的意味,她不明白玉耀所看见的事物和自己的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异。   在那名为“玉目之瞳”的眼里,能够看见不仅止于灵气的流向。   但那真的等同于预视未来的意思吗?墨乐乐思考半晌,没有得到任何结论。   “其实想太多也是枉然。对于玉耀而言,这样子的行动必定有其意义。可能把那个男人放走了,会导致某些必然的结果,而这种结果是对吾等──不,对她是有利的,是她所期望的。”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啊,墨未央补上一声叹息。   “但不一定对我们有利,是吗?”   “按照现阶段的情况,吾与汝除了四处奔波外,得到了什么的益处了吗?”   “没有。”墨乐乐神色厌烦。   这桩意外几乎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话说回来,如果墨未央所言属实,墨乐乐又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了。   “既然师匠知道放任他在外面胡来是不利大局的,为什么迟迟不作出行动?”   追踪逃脱的实验体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两人却只抱持观望的态度,墨未央并不下令墨乐乐抓回对方。   墨未央勾起嘴角,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吾也想知道最后会招致何种恶果。”   看见墨乐乐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墨未央无奈一笑。   “吾跟汝一样好奇,好奇玉耀的动机。就算这不具备应有的‘效率’,但是如果能够就此搞清楚玉耀的想法。如此一来,吾等在之后就能更好地去应付她、揣测她,这会为吾等省去很多的麻烦。”旗   墨乐乐想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师匠所说的并无没有道理。e   玉耀一直游离于几大势力之外,既不归属武家,与皇家也只是合作关系,立场暧昧不清,所以一旦搞清楚她的目的,接下来己方的行动就能有所顾及,以免不必要的冲突发生。r   “师匠,如果是这样我们不应该先跟上去吗?我们还留在这里一直看,其实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乐乐真敏锐啊……”三   墨未央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赞许墨乐乐的诚意。)   “影子不是跟了上去了吗?彼女的追踪能力堪称天下之最了,吾等不必担心跟丢。”林   他眯起眼睛来,焦点一下子变得锐利。司   “吾此刻更重视雪麒麟的反应。”鸠   “师匠总是喜欢招惹雪前辈,这是为什么呢?”墨乐乐脸上染满了不解之色,“我们这次的目的并不在雪前辈身上才对,我认为并没有必要观察她的反应才是。”旗   “确实是这样。”③   墨未央坦然承认,但随即又竖起一根手指:师   “但是,汝却忽略了一点,雪麒麟已经被牵扯进来了。哪怕这并非吾等所愿,但是玉耀或许早就有所预料,说不定她的目的正是放在了雪麒麟身上也不为奇。既然如此,吾等也不妨混水摸鱼一番。”   墨乐乐眨了眨眼睛,几秒后才恢复焦点。   “师匠希望借此机会算计雪麒麟一番?”她的声音里透着敬佩。   “正是如此。”   墨未央露出奸诈的笑容。   像是已经没有疑问般,墨乐乐不再言语,反而若有所思地止住手中保养斧戟的动作。   墨未央继续眺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天璇宫。   如此这般过了大概一刻钟,墨乐乐才回神过来,熟练地把斧戟的外装结构装嵌回去。紧接下来,她将斧戟收回墨箱之中,起身走到小溪边缘,脱下袜子和鞋子,赤裸双足浸了进去。   两圈波纹扩散。   溪水凉凉的,墨乐乐无言地凝视着倒映在水镜上的自己。   “师匠,为什么人总是抵受不住起死回生的诱惑呢?”   “嗯?”   墨未央诧异地侧头俯视少女。   “……汝问的问题总是很尖锐啊。”   墨乐乐拨动溪水,泛起的涟漪扭曲了她的倒映,而长长的麻花辫则因为主人的动作而滑落,末端浮在水面之上一阵起伏。   “我只是不明白而已。”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情是绝不能忘记的,只想要一心将之紧紧地握在手里。”   墨乐乐思考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最后还是没有搞懂。   不过,她想如果自己的师匠有朝一天离开自己,而自己又手握唤回他的方法,自己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吧。   就在墨乐乐为着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而惊讶之际,墨未央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双眼倏地亮了起来。   “──看来吾应该也给那位写封信了。”   他口中的“那位”是谁呢?墨乐乐一如既往地搞不懂自己的师匠。   但是,这次她没有开口询问究竟,继续拨弄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感受着时间的流转。 15、就此凋零的紅蓮(1)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女孩的眼瞳天生呈鲜红之色,罕见而俏丽,像是有火焰在其中流转般引人注目,但同时也给人一种靠至近处,会遭到其眸中火焰灼伤的错觉。   身世傲人,祖上好几辈都是鼎鼎大名的大武者,而她又是天璇宫的少宫主,本身又容貌出落——她只是太完美而已。   虽然尚且年幼,但早早就懂事的她早就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会招惹来一些孩子们,甚至是武者们的羡慕和妒忌,在和她交往的过程中有所顾虑。   所以,女孩鲜有同年的朋友。   她的童年就像站在起舞的人群之外,不能其门而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的欢笑和玩乐。   她不羡慕。   因为她还有宠爱自己的亲人。   然而,等到那个男孩来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一切都只是自己以为而是。   她其实很渴望名为朋友的存在。   那段日子确实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女孩和男孩交上了朋友,觉得自己发现崭新的世界。   他们一起玩耍、一起练武、一起冒险,也一起欢笑。   尽管冒险的地方仅限于熟悉的天璇山之上,他们仍然甘之如饴,每隔几天就深入天璇山不同的地方,带着剑,有朋友陪伴。   那天,也是一样。   但相约冒险的两人,他们的目的地已不再是天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山下的洛天镇。他们偶尔在天璇宫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论中得知道,洛天镇有一座废弃的宅子,里面似乎有鬼怪出没,闹得人心惶惶。   富有正义感的两人决定为民除害,去那宅子一探究竟。   约好的那一天乌云密布,明明昨天还是阳光普照的日子。   不过,他们可不会认为这是不好的预兆,任何小小的阻碍都无法动摇他们的决心。   到了约定的时间,女孩瞒住自己的父母,偷偷地带着自己的剑,从窗户溜出了房间。   他们约定在山下那块刻有天璇宫几个大字的石头旁边会合,所以女孩一边加快步伐离开朝雪楼——但不失蹑手蹑脚的轻巧——躲避着天璇宫弟子们的目光,往下山的梯级前进。   这像是捉迷藏的行动让女孩心跳不己,同时也感到兴奋无比。   踩着对于焦急的女孩而言有些过于冗长的下山梯级,女孩恨不得施展轻功,转眼间就来到约定之地。   她仅是张望了一眼,就看见准备妥当的男孩躲在旁边的某棵大树旁在避雨。   “小琪,你来了!”   男孩也看见女孩了,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他也带着武器,不过那是一把短枪。这个男孩也算是天资出众了,但相较齐绮琪而言还是逊色得多。   没心没肺的男孩并不在乎。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和齐绮琪交上朋友。   “你等很久了啦?”   齐绮琪尽量端正仪态,哪怕她现在其实也相当高兴。她可是少宫主,以后成为天璇宫宫主的人物,不能有任何会招致他人轻视的表现。   她必须要表现得足够成熟。   “刚到刚到。”   男孩笑嘻嘻地应道。   早知道齐绮琪只是在假装成熟的孩子心里暗自发笑,不过他才不会揭穿女孩的面具,因为那样比较有趣。   对于男孩的坏心思,女孩毫不知情。   “都准备好了吗?待会可能会遇到山贼之类哦。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女孩有点气愤不平地说道。   “准备好了,待会我们就把他们打过落花流水吧。”   男孩挥舞着自己的短枪,气宇轩昂地答道,摆出的架式倒是有模有趣。   女孩满意地点头,发施号令说:   “那就走吧!”   他们的目的地位于洛天镇的偏僻处,是座荒废多年的大宅子。宅子的主人并没有将之卖掉,所以一直处于无人使用的状态,那主人也不管,多年来已经破旧不堪。   不仅墙壁爬满了藤蔓,多处有白漆剥落露出底下的砖块,宅子屋顶远远看去也能看见为数不少的穿洞,显得相当阴森。   “哇,还真像有鬼怪出没的屋子啊!”   站在宅子的门前,男孩四处张望,发出如此的感叹。他旁边的女孩没有作声,男孩“嗯?”地望向她,只见女孩眸子里透出了畏惧之色。   “小琪,你该不会是害怕妖怪吧?”   男孩诧异地脱口而出,女孩立即佯装镇定。   “谁、谁说的!天地有正气,朗朗乾坤之下哪里来那么多鬼怪!讨厌死了。”   如此说着的女孩眼神有不自然地闪缩。   男孩自然注意到了,想了想便说:   “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为、为什么呀?”女孩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呃……”   男孩露出“你真爱逞强啊……”的无奈表情。女孩见状就气呼呼地鼓起双颊,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我才没有害怕!”   “可是你腿都在抖了哦?”   “才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女孩深吸口气走上石制的阶级。   门被大锁给锁上了。   那锁头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女孩推了好几下都没有推动。   原本就因为揭穿自己害怕鬼怪而感到羞愧,此时这个大锁又跟自己作对,气不过的女孩拔剑打算将之砍断。   “等、等等!”   男孩挡在女孩面前,按住她拔剑的手。   “不能砍啊!这是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砍断呢?”   “呀!”(   女孩如梦初醒,羞愧地低下头来。眼见女孩的手已经自剑把上移开,男孩落下心头大石。二   “我们翻墙进去吧!”男孩提议。)   “没办法,这次就听你的。”淋   女孩振作精神,打量了一下墙的高度。那墙远比年幼的他们要高,但他们都是武者,可以轻易翻越。扒   两人正对墙壁往后退开一段距离。舞   “一会儿我喊一、二、三,我就们就冲咯!”男孩说。邻   女孩点了点头。疚   “准备好咯!一、一、三──”I   两人同时往前跑去,在墙前纵身跃起。他们脚一蹬墙中部,一口气挺起了身子,手刚好够到墙顶。他们抓住瓦片,利落地翻越过墙壁,进了院里。I   长满杂草的荒无院子。I   他们着地时,踩在横生的杂草上,引起一阵沙沙的响声。柳   “还真是很久没有住过的样子啊……”酒   男孩边挠脑袋边环视四周,发出这样子的感叹声。   “别说是妖魔鬼怪了,这里更像是什么都没有啊……妖怪也不会住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吧。   女孩也默默地附和,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或许它们就是想出人意料呢!我们可不能单看表面,爹爹说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我倒是觉得两者有点微妙的不同呢。”   男孩苦笑地小声吐槽。   女孩没有听见,径自往宅子走去,但是她又倏地猛颤身体,小跳起来的同时尖叫出声。   “怎、怎么了吗?”   男孩大吃一惊,连忙就问。   女孩重重地呼出口气,拿着自己的剑捂住左胸。刚才有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了她的鼻头,那突如其来的触感吓了她一跳。   “好像要下雨了……”   女孩伸出左手,仰望天际,很快就有雨水落在她的掌心。   这场雨来得突然,而且在转眼之间变强,成了滂沱大雨。   “我们先进屋里吧!”男孩喊了一声。   两人唯恐避之不及,往宅子跑去。   跑进屋檐后,两人的衣服已经湿了不少,而姗姗来迟的雷声也在此时响起,一阵雷光划破天际,闪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雨势大得惊人。   雷响不断,简直是撞在耳垂上。   看着被大雨所模糊的视野,男孩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下子想走都走不了。”   他可不想成了落汤鸡,而旁边的女孩似乎深有同感。   “这不是刚好吗?”女孩理所当然地说,“反正我们要进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呃,说得也是……”   男孩其实已经忘记己方的目的。   他只是想陪着女孩而已,毕竟对方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当然,女孩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意,而男孩也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慕之情。   “我们进去吧。”   女孩招呼着,绕到宅子大厅的门前。   她打算从这里开始探索宅子。   大厅的门不堪重用,女孩才把手按上去,门板就往后倒去,敲响“碰!”的一声。本来还想犹疑推不推昨门的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用力。   “……小琪,你的力量真大啊。”   男孩有所误会,傻眼地盯着倒地的门板瞧。   “才不是啦!”女孩脸颊通红,耳根也不例外。   然后,她再也不管男孩,一马当先走进屋里。   果不其然,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看起来还是相当之新,明显是近期留下的。   “果然是有人在搞鬼!”   女孩当即顾视四周寻找罪魁祸首,但这里早已楼去人空。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男孩便开口说:   “看来我们是晚了一步啦。”   暗地里,他松了口气。   本来就不知道宅子里有什么,两人的武艺不算高超,完全有应付不来的可能性。   男孩不讨厌为民除害,但是送羊入虎口他可敬谢不敏,而现在宅子空无一人,他只觉庆幸。   “可——”   女孩有些不满,但雷响打断了她的宣泄。   不知怎的,天空的闪电像是环绕着这座宅子般,一声接一声地落下,一声比一声沉重。   女孩忽然有些害怕了。   “……我们在这里避避雨吧。”   男孩察觉到女孩的心情,于是有了这个提议。   女孩恨不得如此。   他们往角落起步,打算蜷缩在那里静候雷雨结束,那一阵雷响忽然贯穿耳根,撼动了整个世界。   强光填满了门口。   雷光轰落在院子的一棵树上,火花如柳絮纷飞。遭到直击的树木被纵向一分为二,两左右边燃烧着往不同方向倒去,院子里的杂草也一下子被灸热的烈火所点燃,旺盛地烧了起来。   火势蔓延得很快。   两人还来不得回神,院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怎、怎么办?烧起来了?”   男孩惶恐不安,年幼的他还没有面对过如此困境。女孩勉强能够保持冷静,正想呵责对方的不争气时,雷响率先替女孩作出回应。   第三道怒雷的咆哮紧接其后。   它不长眼地击中了宅子,屋顶的瓦片炸裂开来,混在雨水之中向两人大片洒落。女孩本能地抱头缩起身体,吓得闭上眼睛,但在那之前却发现男孩竟然在危机中失神。   “小心!”   女孩想也不想拔剑挡在男孩之前。   面对如骤雨般倾泄而来的砖瓦碎片,女孩手持长剑抖出一阵剑花,将这些来袭之物拨开。   密集的交击声响起。   然而,以女孩那时的能力,仅靠一把剑根本无法将瓦片尽数挡下。那些漏网之鱼擦过、击中了她的身体,曳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痛楚比她预料之中要强烈,女孩咬唇忍住。   等到瓦片全都落地时,女孩已经满身是伤,但那鲜红的眸子却依然光采夺目。男孩呆呆看着她,首次感受到和她之间的差距。   “……呼、呼、呼。”   女孩大口喘着气,回头望向男孩。   “你没事吗?”她问。   回答她的,是某种奇怪的木头磨擦声。   或许是刚才雷击的关系,屋顶已经烧了起来。破旧不堪的横梁最先承受不住,已经摇摇欲垂,眼看就要摔落。   女孩意识到不妙。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想起了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剑乃为守护而存。”同时,她知道自己远比男孩要强壮得多,她已经是人境武者了。   这一切驱使她的身体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有了动作。   她扑向男孩将之推离原位。   男孩摔坐在地,痛呼出声。   火屑擦过了他的鼻头。   下一瞬间,横梁终于重重地摔落,取代他了站在那里的女孩走避不及被压倒在地。那强烈的冲击让女孩浑身悲鸣,她吐出了肺里所有空气,痛感促成的惨叫只能以气音的形式闷闷地泄出,听起来像是被压扁了青蛙。   女孩吐出一口血。 16、就此凋零的紅蓮(2)   “小琪!”   男孩吓得血色全无,连忙起身跑向女孩想要救她出来。   “别过来!”女孩喝止他。   男孩诧异地止步,看着她用纤幼的手臂撑着身体,想要仅靠己力推开压在背上的横梁。   她没有成功。   失去了横梁的屋顶有一部分无情地崩离瓦解,大量瓦片木块塌下,洒向避无可避的女孩。   背后有一阵疯狂的疼痛感袭来。   那就像是无数箭矢从天而降,狠狠地扎进她的身体造就而成的一种万箭穿心地剧痛感。   视野瞬间染成鲜红之色,比自己的眸子还要红。   自己要死了吗?   女孩后悔了,想要痛哭出声,眼睁睁看见男孩的身影被无数瓦片所吞噬——她知道真正被埋在瓦砾之下是自己。武   好痛。伊   好黑。企   好难受。坝   但是,至少可以救下男孩,可以履行自己的信念。把   爹爹会称赞我吗?尘埃让女孩咳嗽出声,咳出了血来。她隐约听见男孩在外面不断呼唤自己,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林   她不知道自己脸颊上的温暖究竟是泪水抑或是自己流出的血,但无论何者一旦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就会渐渐失去温度。弃   女孩的生命正在消逝,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了。琉   “琪儿!”①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时,在恍惚间听见了自己父亲的喊声。   那是几乎惨叫的狼狈喊声。   是爹爹来了吗?   女孩听见自己背后有挖掘土声音传来,视野也渐渐出现光明。她最后被抱入温暖的怀里,看见了自己父亲庆幸的眼神。那彷佛就是历经地狱后回来的神情。   “……爹……爹?”   女孩用上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   “是,是我。”   男人连忙答道,倒映在他眸子里的女孩已经奄奄一息,满脸都是血。   “已经没事了,爹爹带你去看大夫,千万不能睡。”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那个动作显得十分艰难。渐强的虚弱感正在嘶咬着她的意识,她觉得眼皮好沉好沉,好想闭上眼睛让它获得解放。   “……小望呢?”   没想到自己女儿直到此时竟然还在担心别人,男人顿时愣住。   “他没事。爹爹已经把他带到外面去了。”   男人抱起自己的女儿,露出难看的笑容。他的上方屋顶仍在熊熊燃烧,但落下的一切都被护着男人的无形气墙给拒之门外。   “是琪儿救了他的吧?”   “……他很……没用,都不会躲……”   女孩气若游虚地应着,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   “琪儿,做得很好。全靠你望儿才能逃过一劫。”   那就好,女孩牵动嘴角笑了笑。   “对不起,爹爹没有保护好你。”   面对男人的自责,女孩只是摇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痛,浑身都在痛,都在悲鸣。   “琪儿很坚强,能够奋不顾身去救人。”   “爹爹说过……我们的剑……是为了守护他人而存在的……”   女孩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一句话,自从那一天之后。   闻言的男人一瞬间露出相当复杂的神色,但最终都尽然成为了欣慰。男人的脸上满是怜爱之色,几乎都要倾涌而出了。   “琪儿,你永远都是爹爹心中无法磨灭的光芒。”   能够获得这句话,女孩觉得身体的痛楚都变得微不足道。她费尽力气,终于笑了起来。   ——那是个幸福的笑容。   *   “明明应该是这样子的……”   回忆着往事,齐绮琪轻声的呢喃短暂飘荡后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软绵无力地紧靠着破旧的墙壁,少女半敛着的鲜红眸子黯淡,失去了往昔的光采。   意识相当模糊,茫然不已,思绪几乎不可转动。   有种反胃的恶心感觉,每次呼吸都使到骨髓发冷。   这座位于郊外遭到废弃的破庙湿气相当之重,却混杂着积存已久的灰尘,充满黏稠感,叫人很不舒服。   眼角边缘的位置,营火啪啪啪地熊熊燃烧着。   火光另一端,那名有着刚毅容貌的男人沉默地拨弄着柴枝,摇曳的火芒映得他的脸孔忽明忽暗。   他本应是齐绮琪梦寐以求都想要再见的男人,可是少女现在只觉得陌生。   明明说过那种话……为什么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齐绮琪心想。她脑海里满是自己父亲──有着与自己父亲同样容貌、同样声音的男人──对叶震和夏雪刀剑相向,打伤了他们的画面。   他的父亲──齐一心──本应该是个会露出温和笑脸的人。   齐绮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瓦解,从屋顶的破洞往天上看去,只见今天是个无星之夜,外面幽暗不已,也没有任何声音。   “琪、琪儿,可以吃了。”   齐一心拿起在营火上烤熟的鱼,往齐绮琪这边走了过来。那些鱼是他刚才出去捕获的,这里附近似乎就有河川之类的地理环境。   齐绮琪呆呆地望着他的靠近,身体下意识往后一缩。男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女儿稍露的抗拒,径自把用削尖木枝串好的烤鱼递出。   “已经晚上了,你还没有吃过东西,赶快吃吧。”   男人的语气有些缺乏感情,眸子也深幽幽的,相当空洞。但是,齐绮琪却莫名地感觉到他那藏在字里行间的关心和宠溺。   “……”   在他的目光凝视下,齐绮琪目露迟疑,看了看那递至自己面前的烤鱼,再看看男人那熟悉的面容,最终说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为什么爹……你要伤害叶师叔和夏师姐?”   不经意地差点喊对方爹爹,齐绮琪及时予以纠正。她在强迫自己不能轻易接受眼前的男人,刻意用上了冷淡的口吻,却不够坚定。   少女眸子里的鲜红在颤抖。   男人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倒映着少女的身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彷佛她就是他的唯一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了。”   他的回应略显姗姗来迟。   令人惊讶的,是男人身上那股狂气已然退去,而随之展露出来的气质正在向齐绮琪记忆之中的“父亲”靠近。   不过,他的眼睛仍然缺乏人类应有的光辉。   他就像是徘徊于世,执着于眷恋前行着的亡灵。   齐绮琪沉默了很久,心中有炽热的情绪在翻滚。她没能坚持视线的交汇,惊觉对方的面容有瓦解自己心防的某种能力,她怕继续对视下去,自己就会倾身在对方怀里不再思考、不再怀疑。   少女有时软弱,但有时也坚强得可怕。   因为,她永远都是她父亲心中的光。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最终说。   “这个世界的人都想加害我和你。”   “可那是叶师叔!是你的师弟呀!那是夏师姐,是你的师侄呀!他们怎么会加害于你呢?”   齐绮琪激动起来,握紧了拳头。颤抖动摇的拳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要伤害那两个人,如果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她一定就很轻易能够接受男人了吧。   是的,她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在乎叶震和夏雪被伤一事本身居多,抑或是她不喜欢由此而产生,对男人的抗拒感。   少女此刻心乱如麻,而男人持续沉默。   “……我不认识。”   “什么?”   没想到最终会得到这种回答,齐绮琪震惊地睁大眼睛。难道他失忆了?但是,他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呢?少女更混乱了。   像是没有察觉少女的思绪已经糊成一团,男人再次递出拿在手中的烤鱼。   “琪儿,快吃,趁热吃。”   齐绮琪怔怔地望着男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接下了那串烤鱼。   “琪儿真乖。”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走回营火那边盘坐下来。   他拿起一串烤鱼静静地吃着,齐绮琪无言地盯着手中的烤鱼瞧,等到口腔里充满了令人怀念的味道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小咬了一口。   一切都是如此地自然,自然到她都察觉不了。   然后,她掩住漂亮的樱唇哭了。   泪水绵绵不住地滑落,少女没有哭出声来。   “……是爹爹的味道。”   那烤鱼的味道是如此地熟悉,如此叫人心生温暖。她的父亲烤鱼就是这种味道,他总是忘记下调料,而且又不会看火侯,烤出来的鱼肉质都特别干涩,带着一股焦味。   他真的是爹爹吗?   齐绮琪无声呜咽,禁不住地想如果他真的是爹爹,那实在是太好了。   自己已经期盼了多久?在夜里哭过多少次呢?齐绮琪已经回想不起来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她曾几何时都在渴望着男人的归来,再喊自己一声“琪儿”。   “琪儿,你怎么哭了?”   齐一心僵住脸孔询问,他自然注意到齐绮琪的泪水。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那笨拙的模样也和以往如出一辙。。   “……没有。”   齐绮琪心用袖子拭去泪水。   “我才没有哭啦,真是的,太糟糕了。这都什么事啦……”   大概是坐在地上的关系,袖子染上了灰尘,因此在脸上时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男人见到便无言地走过来,用自己宽厚的手掌替她拭抹干净。   触感有些不一样。   齐绮琪本能地将之归类为过久没有感受过而产生的错觉。留   “我不想你哭。”他默默地说。霖   “咦……?”(   她愣住。二   齐绮琪在男人的脸上看见转瞬即逝的温柔笑容,那是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笑容,和记忆之中的父亲重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赶快吃吧。”I   齐一心指着少女只咬了一小口的烤鱼。I   齐绮琪顺从地点了点头,最初的抗拒已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对男人的怀疑也和风细雨般一点一点地瓦解。男人的每个举动、每句说话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动着深刻于血脉里的羁绊。珊   接下来是沉默的进餐时间。⑷   齐一心烤了很多鱼,略粗一算大概有二十之多。他把大部分都让给了齐绮琪。齐绮琪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但是男人却像是怎么都不满意,要看见她全部吃完才放心般,齐绮琪也只好叹了口气,全部都塞进肚子里。扒   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的大胃王属性就是他父亲给养出来的。扒   饭饱过后,齐一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铁壶,注入从附近河片取来的河水,最后挂到营火上开始加热。(   ──这是要烧水吗?四   齐绮琪眨眨眼睛,心想明明直接喝也没有关系,但随即又看见男人伸手进袖子里一阵翻找。)   袖子里响起奇怪的杂物碰撞声,也不知道放有什么。   喜欢在袖子里放东西的这一点,齐一心跟齐绮琪一模一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父女吧。   “茶叶没了。”   齐一心挑起眉头,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咦,茶叶吗?”   原来是想烧水泡茶啊……齐绮琪一脸郁闷。   “我来吧。”   她起身走到齐一心旁边坐下,从自己袖子里掏出装有茶叶的瓷瓶,捻出一些丢进他事先准备好的茶杯之中,再将热水注入后,淡淡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你的。”   齐绮琪将其中一杯茶递给了父亲,自己则小心地注意不被烫伤,缓缓啜了一口茶。可能是生天体温偏高的缘故,她的舌头莫地怕热。   清澄嫩绿的茶水散发着神秘的芳香。   这种齐绮琪随身携带的茶也是北冥有鱼托人运来,将自武妖之境深处采摘的“龙舌花”花瓣晒干制成。它不像一般茶带点甘味,几乎都是甜味,但对冲泡没有多少要求,非常便于在野外露宿时饮用。   “……好喝。”   齐一心吐出一口热气,白色的吐息饱含茶香。他空洞的眼神刹时失去了焦点。   “我好像在哪里喝过……”男人呢喃着,“却想不起来了……都想不起来了。”   蓦地,男人痛苦地捂住额头,脸色病态地白。他貌似头痛欲裂的样子,不断拍打着额头。   “爹爹?!”   齐绮琪受到惊吓,心底涌起一种不知缘由的恐惧。她惊慌不已地绕到男人身后帮他按压太阳穴,希望可以缓解他的痛苦。   那大概取得了不俗的效果,男人紧绷的眉宇有所缓和。 17、就此凋零的紅蓮(3)   “有比较好吗?”   一会儿后,齐绮琪担心地询问说。   齐一心慢慢点了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半拖半拽到身前。   “再叫一次。”   “咦?”   “你刚才喊我爹爹了……再叫一次。”   经他这么一说,齐绮琪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确脱口而出叫男人“爹爹”了,然后陷入了一阵纠结之中。   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自己失踪已久的父亲。   有太多的问题存在了,她还没办法很好地理清,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哪怕自己作梦都希望再见他一面。   只是──   对方看她的眼神是如此地温柔,像泛着波光的湖面一样。也只有在她的面前,男人才表现得像个人,而不是那只有毁灭欲望的行尸走肉。   “……爹爹。”   待意识过来时,话已经离唇了。   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但她的确是喊出口了。   这样就好了吧?齐绮琪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思念之情。如果男人真的只会在自己面前恢复理智,不再红了眼睛,那么这将会成为某种契机。   真正唤回男人,让他恢复的契机。   “再喊一次。”   齐一心像个孩子撒娇般再次要求。   “……爹爹。”齐绮琪于是又喊了一次。   彷佛是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般,这次男人高兴得神采飞扬。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轻抚着少女的脑袋。   那样子的动作叫齐绮琪怀念不已。   似乎什么都没有所谓地,就算这是个梦,她也想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也罢,瓜欺欺人也好,她真的……真的太想他了。   “你真的是爹爹吗?”   齐绮琪抓住了男人的手掌,将之由头顶移到自己的面前紧紧地握住。她鲜红的眸子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有不安也有期待渗杂在里面。   她露出了有些软弱的表情。   “我不会再离开琪儿了。”   男人回握着少女的手,用上了不轻的力道,让人感到被深深地重视。他的目光渐渐飘远,飘得很远很远,彷佛落到了一个如何也不可以抵达的地方。   “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那是一度履行过的承诺。   同时,也是本应无法继续履行下去的承诺。   “……嗯。”   齐绮琪好一阵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化为言语,向男人寻求答案。她只是顺从地、乖巧地,像个孩子般倒靠在男人的怀中,感受着那久违的、曾经失去过的温暖。   那是只属于她的温暖。   这样就好了吧?齐绮琪脑海里有个声音对她如此询问,但是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能够在父亲的怀瑞安稳入眠。   ──是真是假的,或许真的不重要了。   静谧的空气在流转,男人斜靠在墙上的剑泛起黑红混杂而成的微光,模糊的虚影在剑上显现,无言地凝视着这一对父女。   ***   唯独时间流逝不止。   伴随着夜色转浓,齐绮琪眼皮渐渐变沉,一个没留神便睡着了。她发出规律的酣睡声,脸深深地埋在男人的怀里,浅勾笑容。   这一份温存让她无比安祥,不再惧怕深夜和严寒。   然而,还是有一种空虚的不踏实感,所以她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衣服,抓得很紧很紧,生怕他会再次自眼前消失一样。   她没有睡上很久。   是齐一心唤醒了她,“琪儿、琪儿”地喊着,就像很久以前少女懒床时一样。   “……爹爹?”   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自己父亲,齐绮琪脸上有笑容绽放。她揉了揉惺忪迷糊的眸子,等到鲜红重夺耀眼之姿时,忽地意识到自己几乎是以要将身体揉进男人怀里的姿势睡着了。   “我我我我我……这……”   齐绮琪羞得耳根都红透了。   她用力地推开男人,离开了他的怀抱,还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那纯粹是基于女儿长大,意识到男女之别后,就算对方是父亲也难免会因为亲密行为而有所羞涩的人之常情而已。   但男人似乎没有理解这种女儿家心态。   “琪儿?”   如此挨了一记闷棍似的,想必就会露出齐一心现在的表情。受到打击的他看似有些低落,即使的他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与其说是看见,那更像是齐绮琪的一种直觉吧。   “不、不是这样的!”   齐绮琪摆着手否定,告诉父亲他误会了。   “误会?”   “我长大了嘛……男女授受不亲对不对?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啦……嗯,就是这样。”   说着说着,就有一种自圆其说的感觉。   齐绮琪将一撮头发绕到耳后,耳根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   “这样啊……”   齐一心摸不着头脑,就像是个懵懂的小孩一样。看见他这副样子,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很蠢,那声叹息也因而自唇间吐出。   “总之就没有事啦,那不是讨讨讨讨……厌的意思哦。”   还是没能避免因为慌张而出现的期艾情况。   “那就好。”男人淡淡地回应。   接下来,只剩下火在烧燃的声音。   营火还烧得相当旺盛,齐一心应该一直都有添柴,让它维持不灭。   齐绮琪透过庙顶的破洞,简单分辨出现在距离早上还有一段时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唤醒自己。   “那个……爹爹是有什么事吗?”易   她还不太习惯唤男人作爹爹,毕竟已经许久没有喊过了。玲   “你喊醒我,是有什么事吗?”亦   “嗯。”妻   齐一心发出肯定的单音节。他同时起身,高大俊武的身姿遮住了大片火光。似   “天玄。”他随即扭头,无感情地喊了自己的剑一声。污   “是的,主人。”I   传来了透明感十足的嗓音。X   天玄剑剑身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灵气之光在其中流转闪烁,剑身像是融解般耀出光点在空中凝聚,最终栩栩如生描绘出少女的身姿。斯   ──和齐绮琪有七、八分相似的女性。韭   “……器灵?”⑻   齐绮琪初见她之时,因为诧异对方与自己的相像而没有细看。此时稍为平静下来的她终于可以来细细地端详这貌似和天玑类同的存在。   神色稳重且不失柔和,少了几分凛然,多了几分优雅和成熟,缓缓睁开鲜红的眼瞳并不如齐绮琪的夺目,但同时也少了几分压迫力。   齐绮琪有一种“在哪里见过她”的感觉挥之不去。   等到齐绮琪的目光来到对方的眼角之下,看见那一颗泪痣时,思绪如潮般上涌,灵光刹那间闪过。   ──是娘亲!   齐绮琪容貌继承自曾经的华朝第一美人──她的母亲,而这位疑似天玄剑灵的女性压根就不是像她。   天玄的容貌几乎跟她的娘亲一样。   那相似的程度就有如倒模制作的量产制式剑般,齐绮琪都分辨不出有任何不同之处。   然而,她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   第一时间能够分辨出一个人,往往都是因为其身上的某种标志性的特征。可能是因为她娘亲体弱多病,脸色总是苍白,而眼前这位少女脸色红润之故吧,齐绮琪没能立即认出对方来。   奇怪的是,跟父亲的情况不一样,齐绮琪并没有对天玄产生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密感,这大概也是没有在最初将对方和母亲联想在一起的原因吧。   她不是自己的娘亲,齐绮琪直觉地如此认为。   在齐绮琪暗自思忖着这些事情期间,齐一心对天玄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旁。   结束思考的齐绮琪一抬眼就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的光景,刹那间眼角就有泪水止不于溢出,那是她期盼已久的光景。   纵然心底里有某个部分在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仍然止不住……止不住心绪的激动和喜悦。   她没有喜极而泣,因为觉得那会破坏这一份小小的温存。   齐一心和天玄小声地交头接耳,像是在商量某些事情。他们很快就得出结论终止了隔绝齐绮琪在外的悄悄话,齐一心朝齐绮琪招了招手:   “琪儿,过来。”   “呀!好的。”   齐绮琪还没有起步,齐一心却自顾自地往庙外走去,天玄则跟紧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嗯?什么啦……”   她看了看两人的背影,一头雾水地偏起脑袋,接着跟了出去。   离开有营火照耀的破庙,踏进枝叶密集的树林,齐绮琪视野瞬间一暗。   由于今晚乌云密布,天色相当昏暗,室外和室内形成强大的亮度差,她花了些许时间才适应过来。   齐绮琪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但估计不会距离天璇宫很远。   麒麟……大概会追上来吧?走在还没到蝉鸣季节的林间,齐绮琪忽然想到这一件事,然后有些害怕。   届时,她该如何处理呢?   基于仍然不明的原因,她的父亲似乎已经忘记了天璇宫的人和事,而且很有可能对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抱有敌意。事实上,他已经攻击过叶震和夏雪了。   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齐绮琪越来越烦躁。   她没有很好的方法,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问题永远不会发生。   走着走着,渐渐地,耳边断续传来微弱的流水声音。   齐绮琪往前看去,没多久便看见波光粼粼的浮光在沉浮。那是条小溪,十有八九就是刚才齐一心捕鱼的那一条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齐绮琪越发狐疑。   齐一心好像还没有解释用意的打算。他左右张望一下,走到某棵树下捡起一枝稍长的断枝。他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琪儿,过来。”   男人严肃地往齐绮琪招了招手。   “爹爹,你要做什么呢?”   走到男人面前,齐绮琪不解地问道。   “琪儿,你还记得吗?爹爹独创的剑法。”   男人的眸子直盯着齐绮琪,后者微愣片刻。   “那‘无名’的剑法?”   至少,齐绮琪是不知道剑法的名字。她还记得白泽问及时,自己哑口无言的窘境。   男人摇头否定。   吹袭而来的阵风荡起他们的头发,随着溪水起伏。   “名字我已经取了。”   “咦?”   齐绮琪惊呆在原地。   那是齐一心在“灭武之祸”之前没多久所建立,有别于天璇剑典里所有记载的任何现有剑法的独创剑法。   这套剑法据闻威力惊人,按理来说应该载入天璇剑典之中,拥有不下于齐归元所创的剑招“全一”之地位。   令人扼腕的是,齐一心还没来得及完善这剑法成为一套体系便因为“灭武之祸”而不知所踪,甚至还没有为剑法命名,也因此被认为已经失传,一如闪过的璀璨落星。   “──其名为‘重莲散华’。”   “重莲……散华……?”   齐绮琪怔呆地反刍着这独一无二的剑法之名,脑海里瞬间浮现重莲飘散的光景。   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莲花的香气。   那一度被认为失传的剑法算是在此重见天日吗?齐绮琪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而更让她惊讶的还在这之后──   “我要将它教给你。”   背着对偶尔透露出来的月色,齐一心作出宣言。   “要教给我?”   自己要继承这剑法?齐绮琪难以置信。   “薪火相传是人们能够在流转中活下去的唯一方法。这是我一生的心血,自然不能让它就此覆亡于时间之流里面,所以传承是必须的。”   无论正邪好恶,只要存在就必定具有价值。   没有价值之物、失去意义的传承,它们也必定会消逝于时间的流动之中,所以要让自己的剑法获得价值和存在意义,它就必须传承下去。   ──唯有种下种子,花才会盛开绽放。   而齐一心选择──理所当然地将这一颗种子种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希望齐绮琪继承自己的剑法,并以她为一个开端传承下去,生生不息。   尽管女儿继承父母的遗产已是无可厚非,但是始料未及的齐绮琪不知道该如何去到接受这沉重的寄托。   “我已经死过一次。”   原来男人有自知之明。   “我现在只是残缺的存在,所以……”   屹立在小溪边缘,在流水声缠附下的男人萦绕落寞。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齐绮琪却觉得与他之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存在,永远都无法跨越。她知道那非是物理上的距离,亦非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而是更本质、更根源性的生与死。   嗯,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也终有一天会去往遥远彼端的旅者。   尽管如此,旅者也可以在所到之地留下自己的足迹,也可以思念着曾经停留过的任何地方之中的任何事与物。 18、就此凋零的紅蓮(4)   “我要善用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齐一心缺乏起伏的语气蕴含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是坚定、是忧郁、是焦急,抑或是不安呢?大概都有吧,齐绮琪不是很懂,视线无法从男人身上移开。   齐一心自遥远之地拉回视线,深深地、稳稳地望向齐绮琪。   他无神的眼瞳至深处,若隐若现着淡淡的一点星光。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纯粹是一个人,一个父亲而已。   “我无法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但是至少……至少倾尽可能让你拥有更坚强的心、更强大的力量,能够捍卫好自己。其他人的生命已经没所谓了,唯独你──琪儿,你必须好好活下去。”   那满是爱意的视线透进心底,齐绮琪顿觉呼吸困难。   她心里绽放着光辉。   她能够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父亲的爱意。   “所以,你愿意学吗?”   这饱含父爱和寄托的剑法,齐绮琪愿意学吗?无需犹豫,齐绮琪不带任何困惑,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学。”   她咬重了这两个字。   太好了,齐一心边喃喃自语,边举起右手的树枝。那可能是剑的替代品吧,不过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剑呢?   “武器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本身。”   敏锐地看穿了齐绮琪的疑惑,齐一心淡然地解释说。   “……人的本身?”衣   “琪儿书法很好吧。”貳   齐一心说出毫无关连的问题。澪   “……尚可啦,也没有到不错的程度。”I   齐绮琪有些难以为情,脸皮薄的她无法很好接受亲近之人的赞许。I   “不用害羞,琪儿付出的努力,爹爹都知道。”I   齐一心说得齐绮琪更尴尬了,后者的视线往左边飘去。齐一心没有理会她,径自开口说:I   “书法和剑法有类同之处,笔可走游龙,剑亦可以。世间万物的道理到头来还是可以合而为一,所谓的殊途同归也正是此意。所以,拾笔乃可为剑,就算是爹爹手中的枯枝断木,也可以发挥出很强大的威力。就像这样──”I   齐一心目光骤冷,手中的木枝纵划而出,轻巧而完美。林   轰──!齐   那一剑荡出的气劲横切过小溪,抽刀断水般荡起两片水幕,看得齐绮琪目瞪口呆。师   让她惊讶如此的,是齐一心手中的树枝竟然还是完好无缺。八   拥有一把质量上乘的神兵利器,是武者们梦寐以求的。   那是因为只有足够坚韧的武器才能在争斗对抗中助自己获得优势,同时也能够承受更强力、更大量的灵气灌注,而后一点尤其重要。   雪麒麟曾经倾尽全力使出天飞流,天之乾坤的外装没能承受得住那种力量而损坏,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仅仅是随手捡起的树枝,却能发挥出如此之大的威力,就足以证明齐一心用劲的巧妙了。   齐绮琪大概也可以办到同样的事情,但是那枯枝肯定会支离破碎。   “不要在乎形体,重要的是寄缩于心中的剑意。”   “……剑意?”   “徒具形体,也只是空有躯壳罢了。”   齐一心再度挥舞树枝。   尖端曳出玄色的独特剑迹,像是大片墨水泼洒在空中一样,在短暂地凝聚后,化为一片又一片花瓣般碎屑。   “剑气如华散落,故日‘散华’。”   齐绮琪彷佛看见重瓣之莲花瓣片片散落的光景。   男人叙述的口吻是多么古老、多么遥远而不可及,而少女则明白到那与其说是剑法,更像是一种剑意。   原来如此,聪明的齐绮琪有所明悟。   那并非剑招,而是更本源性的事物。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独特的灵气运用方式,使其产生与众不同的性质。从根本而言,那和法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人的剑气更为锐利,有人的剑气更具渗透性。   这是基于心法导致的灵气性质差异,而齐一心的“重莲散华”似乎有改变这种性质的功效,齐绮琪是如此理解的。   正因为有雪麒麟所教授的法术知识,她才能理解得如此透彻。   “爹爹,具体要怎么办呢?”她问。   “很简单。”   齐一心轻描淡写地说。   然后,他走到齐绮琪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轻靠着少女的额头。   “爹爹?!”   齐绮琪因为男人这意外的举动吃了一大惊,疑惑和慌张的情绪伴随着身体的微颤传达了出去。   “听我说。”   男人不容置疑地说。   他的声音具有某种能够让齐绮琪镇定下来的力量。   “你必须放弃自我的概念?”   齐绮琪眼珠朝上,看着父亲的眉宇。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最可怕的是自我界定,自我束缚。唯有摒弃‘自己’的概念,才能获得无限的可能性。我们确实是人,但也不仅仅是人。决定人是不是人的,不是形体,而是内心,所以不能只拘谨于人的‘形体’。”   “不能只拘谨于人的‘形体’……?”   齐绮琪覆述着,若有所思。她似乎捕捉到什么很重要的事物,   “琪儿,你是盛开于黑暗中那一朵红莲。”   男人放开齐绮琪,往后退至原处。   他丢弃手中的枯枝,像是想要握紧什么般、呼唤什么般极力地伸尽右手。默默地注视两人至今的天玄领会到主人的意图,温顺地走到他的身边牵着了那只手。   下一个瞬间,世间万物都被玄色所染。   少女化身为剑,持于男人的手中。而男人羽衣加身,那玄色之辉芒就像墨水所描绘的衣服一样缠附在男人身上,不断扭曲、跃动着,抖出片片如花瓣的碎屑。   那每一片碎屑都是剑气,充满锐利之气和侵略性。   “——此身既为重瓣之莲,便有散华之姿。”   此刻的男人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玄色之莲,深深地印进齐绮琪的眼底。   最重要的理念已经传授予自己,剩下的便是自我琢磨和升华。   齐一心所贯彻始终的,是点到即止。   他只告诉了齐绮琪最重要的部分,便离开了小溪不知去向,只剩下齐绮琪一个人仍怔愣在原处理解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此身既为重瓣之莲,便有散华之姿。”   那是再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只是齐绮琪是人,而不是一朵莲花,按理而言是不具备所为的“散华”之姿。   她自己如何成为莲花呢?这正是重心的所在。   耳畔唯有流水声和早熟的虫子鸣叫声徘徊,齐绮琪思索着这个问题,在时间流逝中一动也不动,宛如鬼斧神工所雕出来的像。   那时候的齐绮琪完全没有想过离开。   ***   齐一心离开小溪以后并没有返回破庙。   他拿着天玄剑,漫无目的在林中信步而行就像在散步似的。在他的背后,有一道诡魅不定的阴影在暗中追随。   那道黑影就像是一道扭曲的影子,近乎完全地融进夜色之中,只有偶尔出现轮廓摇曳扭曲了虚空,人们才有极小可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黑影的真身正是受托于墨未央,跟踪着齐一心──墨未央口中的实验品──的影子。受益于墨未央特制的翅膀,仅是地境的她拥有了独步天下的藏匿能力,而在身体内置的机关结构,更是大大增强了她的力量。   尽管灵气的上限没有变化,但身体变得更坚韧、纯粹的力量也更为强大。   现在的影子就算面对天境也有一战之力。   她不得不慨叹,机关术之所以受到武者忌讳并非没有原因。   不过,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变强,只要可以为自己父亲报复,她愿意付出一切。   “这个男人……究竟要去哪里?”   潜藏在黑暗中,驻目于前方与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那个男人,影子不耐烦地挑起眉头。   她跟踪对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原本就是枯燥的任务,影子本来就不喜欢跟踪。单就这点而言,她并非是很称职的刺客,但就算会有所埋怨,一旦交托到自己身上的任务,她便会尽力完成。   她可不能沾污“影子”之名。   又跟了一段路程,那个男人还是徘徊在林中走走停停。那种行为简直就是在引某些人上钓一样,以他自己就是饵的本身。   影子不认为他发现了自己。   她自问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而她已经跟踪了男人好几天,如果他真的发现自己也不会事到如今才展开行动。   而等到她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是在五秒后──   男人忽然止步,在原地消失无踪。   “嗯?”   影子一愣,停止前行,与黑暗相融轮廓因此出现不自然的扭曲。   “人呢?”   她立即四处环视,心生不妙之感。   有破风之声骤起。   声响源于背后,影子当机立断往旁边跃去。   那是本能驱使下完成的动作。   彼端,宛如由大堆花瓣组成的一片墨迹,一道古怪的剑气斩过她原本的位置,然后爆开。   无数片屑状的剑气朝四方八面劲射。   仍未跃跳动作而在空中的影子立即展开自腰间延伸而出的机关翅膀,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以翅膀的来抵挡这一波箭雨般的剑气攻击。   “呜……”   剑气的攻击又急又密,影子能够感受它们切割在翅膀之上。   幸好翅膀足够坚固,没有遭到贯穿,而攻击也没有持续很久。等到一切平静后,不忘在受袭中后退拉开距离的影子张展翅膀,往前拍动。   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影子急速往后飞退。   而男人更快。   他凭空出现在影子的面前,斩出自己手中的长剑。千钧一发间,影子拔出两把切首,交叉在身前接住迎面劈下的玄色之剑。   铿──!火花飞溅。   重锤撞来般的一击,影子咬下忍受透过匕首传来的骇人力道,身体如脱线的风筝向后方弹飞。   男人没有放过影子,紧跟了上去。   “可恨的人们!”   齐一心深恶痛绝地吐出震天咆哮,眼里布满血丝,就像看见猎物的野兽一般。明明在齐绮琪面前,他是表现得如此正常的。⑵   他的剑连连进迫,又快又准。⑼   影子本来就不是招式精湛的类型,只能迫于防守,甚至连翅膀都用上,但身体还是被划出了不少伤势。单是守护要害之处,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邻   “这个……怪物……!”⒌   光是在那双狂暴的眸子逼视下,影子就生不起一丝战意。(   因为,她所面对的是一只充满破坏欲望的怪物。他要破坏一切试图加害于他唯一重要之物的存在。三   不能和他纠缠,自己会输的!)   在手臂被砍伤的那一刻,影子找准机会用翅膀挡下紧接而来的第二剑,整个人凭着巧妙的身法借力横飞出去。⒏   男人理所当然地紧追不放。器   不过,就像是刚才一幕的重复,影子突然消失于虚空中,闪现至稍远处的阴影处。她的身影如漩涡般往一点钻去,瞬间遁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衣   “……移影换形。”删   独留下来的齐一心呢喃出那影门秘法之名。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然后──   “还有两个……”   男人眺望附近一个村落的方向,话语中满溢而出的尽是憎恨。   ──有如黑暗泥泞的憎恨。   ***   洛阳城以北一个位于边缘位置的村落。   由于位置偏僻,除了经商到访的商人外,村落很少会有旅者之类的来客到访,所以寻遍整个村落也只有唯一一家简陋的旅店客栈。   另一方面,村落盛产的农作物还没有到收成的季节,还不是商人前来收购的时间,那家客栈因此格外地空落,今天只租出了两个房间。   其中之一由两位年轻的少女租下。   也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这两人到达客栈时风尘仆仆,甚至还身上带伤。她们看起来都是武者,手上都拿着武器。   客栈的店主认为她们可能招惹了什么麻烦,比方说江湖仇杀之类的,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狼狈,一开始并不想予以招待,直至那位身材虽然娇小,但是却不失蔓妙,而且“波涛汹涌”的短发姑娘摔出一大块银锭银为止。   也不能说是见钱开眼,只是恰奉淡季,很多地方都入不敷支。   只能说是为生活所迫吧,店主最终还是为客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并在她们的请求下,客串了一趟跑腿,购置了一些伤药。 19、就此凋零的紅蓮(5)   被交代的药物只是一般外伤用药,店主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村中的药店买齐全。   到厨房拿上妻子刚煮好的饭菜,店主带着刚买来的药物,敲响了那两位姑娘的房间。   那是他客栈最好的房间。   “是店主吗?”   房里传来应答的声音,店主回答了一声:“是的。”门便打开了。   前来应门是那位清柔温顺的姑娘。   微开门探出头来的她,眸子呈罕见的水蓝色,头发也是泛着淡淡水蓝的白色,叫人印象深刻,而且长得相当出落。那因为往后梳去的前发,而露出的光洁额头也颇有特色。   “呀,真的麻烦老先生了吶。”   看见店主手中的油纸包裹,少女温和地笑了起来。道谢时,她与店主对视,让人感到尊重。   “姑娘太客气了。”   上了年纪店主回以一笑,“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们已经付了钱,这是应该的。”   他的目光接着不经意地落到少女的右臂上,她柔若无骨般的手臂包住好几层白布,渗着明显的血迹。   “倒是姑娘你伤势没有大碍吗?真的不用我替你到镇上找大夫?”   “让老先生你操心了吶。”   少女不失大体地笑着,待人接物相当优雅。店主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没什么大碍那就好了。”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大碍,但是店主也不打算干涉过多,以免被卷入更深的麻烦之中。   “这里有些饭菜,是我让婆——咳!妻子准备的。”   觉得在这位少女面前口吐粗言不太妥当,店主连忙改了口。   “两位应该还没有吃过饭吧?”他问。   “老先生考虑真周到呢。”   看向店主端着的托盘,水云儿喜出望外地轻合双手。她们可没有要求店主准备饭菜,那是他“自作主张”准备的。   “另一位姑娘付的费用还有剩下。我虽然是粗人一个,但也知道生意要做得‘物有所值’的道理。”   “老先生看得真明白呢。”   虽然少女仍然一脸笑容,但是再打扰下去就有点过,店主于是有了告辞的打算。   “姑娘交代的药我都买全了。”   他把手中的托盘和油纸包住的药物递出。少女边说着:“真是麻烦你了。”边悉数收下。   “两位还有什么需要吗?”   少女稳重地点了点头,示意还有事情要拜托店主的。   “有一件事还想麻烦老先生你的。”   “什么事?”   “如果待会有位……”   少女偏头思索了一下,冷不防摆出歉意的笑容,让店主稍等一下。她走回房里,几秒后才再度露面。   刚刚她是去放东西了,现在已经双手空空。   “如果待会有一位姑娘……嗯……”少女比划了一下自己上唇的高度,“大概这么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的姑娘来找我们的话,请你带她过来。”   这种举手之劳,店主自然满口答应。   结果,少女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说:   “她应该快到了,店主可以再准备多一份饭菜吗?尽量是那种可以……我想想……类似糕点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比较好。”   “糕点吗……我知道了。”   店主答应了少女的请求。   少女回了声:“麻烦你了”便再无其他需求,于是店主便告辞离开了。   ***   “嘿,还是一如既往滴水不漏呢?姓水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刚关上门,这句调侃之语便遮盖了店主离去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水云儿无奈一笑。   “夏姐姐,你别取笑我吶。”   她往房间里走,发现夏雪已经坐到桌子旁在夹菜,享受着这一顿迟来的午和晚饭。   追踪了一整天,她们都已经快要筋疲力竭了。   坦白说,店主擅自准备的饭菜真的来得相当及时。如果可以的话,水云儿还想洗上一个热水澡,把自己身体浸没在温度合适的水中。   今天她单是要跟上目标的脚程,她就已经倾尽全力了。两匹马也早就疲累不堪,估计已在马廊处沉沉入睡了吧。   “我这是在称赞你。”   慢条里斯地回应后,夏雪用筷子指着放在自己对面,盛满白饭的碗子。   “你再不吃的话,可能就吃不上了。”她嘴角一歪,撇了窗外一眼,“雪麒麟那家伙估计快到了呢。你都特地为她准备糕点了,真周到。”   收到待机的通知已经有一个时辰。   水云儿和夏雪租下这家客栈稍作休息,静候雪麒麟和己方会合,而她们所追踪的目标就在村外不远处的破?之中。   “身为徒弟,这是应该的。”   “你讲话的方式和刚才的老板很像呢。客套、见外。你很好相处,给谁都很容易拉近距离的感觉。”   夏雪像是随口提及般,边说边为自己夹了些青菜。   “不过,那只是那些一厢情愿的笨蛋的错觉。”她止住筷子,终于正眼看向水云儿,“我说得没错吧?”   意味深远的问题,而水云儿笑而不答,但她笑容带着的那一丝僵硬之感,夏雪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心里其实谁都没有,雪麒麟或许算一个,但是还有更多的吗?”   “你们”这两个字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啊……水云儿暗自叹了口气。   或许夏雪并不擅长应付她,但是水云儿对她也并非游刃有余,尤其是经过夏家一事,夏雪偶尔不再对很多事情爱理不理。   “夏姐姐说笑了。”   承不承认则是另一回事,水云儿维持脸上的笑容不变。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在夏雪对面落座。   “倒是夏姐姐有点变了,你平时并没有过问这种事情哟。”   “人会变月会圆。”夏雪嗤笑着,“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稍微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和饭吃下青菜后,她视线稍微停下在水云儿拿起筷子的手掌上,蓦地吁了口气。   “……老实说,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她罕见地示弱。   刚把一团饭夹进嘴里细细咀嚼的水云儿微凝动作。   “你是指齐先生的事?”水色少女谨慎地问。   叶震在两人出发前,告诉了她来袭者的真正身份,水云儿尽管心里讶异这位天璇宫前宫主竟然会成为敌人,还掳走了齐绮琪,知道其中应该很复杂的原因,但是仍然没有多问便追了上来。   “你看起来一些迷惘都没有。”(   如此评论时,夏雪大概是在脸上勾勒冷笑,但那个笑容似是疑非,苦涩多于嘲弄和不屑的感觉。七   夏雪完全停止了吃饭的动作,把筷子横置在碗上,摆明已经没有多少胃口了。水云儿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会复杂、纠结至此的原因。)   “……那是因为我不认识他呐。”I   面对水云儿夹杂着安慰之意的回答,夏雪倔强地摇了摇头。I   “不一样,如果那个人是雪麒麟,你肯定毫不犹豫地追随着她吧。”③   对吧?夏雪定定地望向水云儿。澪   “我现在也和夏姐姐紧追那个男人不放哦。”司   深知道对方并非此意,不过有些事情果然无法轻易在人前承认,水云儿刻意曲解了对方的意思。咎   暗地里,她已经揪紧了裙摆。漆   夏雪没有注意到水云儿的动作,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咄咄逼人地再说:⒊   “我说的‘追随’不是这个意思,还是说你很喜欢玩弄文字游戏?”泗   她甚至责难水云儿试图蒙混过关的举动。   ──但也仅此而已。   这可难办了呐……就在水云儿困扰地思索着应对的措辞之际,夏雪已缓和了语气再度开口:   “不过,我并不是只针对你。”   “夏姐姐是指……?”   稍微恍神后,水云儿若有所觉。   “对,还有琪儿。”   夏雪绕着发梢,在指节着缠了好几圈。   原来如此,水云儿终于明白夏雪在担心什么了。   如果那个人真是齐绮琪的父亲,那么最为迷惘、困惑和不知所措一定是齐绮琪本人。   最让人忧虑的是,当不能和平解决,矛盾和冲突已是不可避免时,齐绮琪的立场。一面是她的亲人,另一面则是她珍视的人,她肯定会左右为难,但也必须选择一个立场。   假如齐姐姐选择站到己方的对立面……   思及此处,水云儿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我不是喜欢看见别人苦恼就会乐在其中的人,但你要知道,你已经卷了进来。我不知道我们在你心里有多重,或许加起来也没有雪麒麟一个人重要,但是你要知道,雪麒麟不一样。”   夏雪淡淡地说完,接着是一声叹息顿起:   “雪麒麟心里,放着的不只是一个人。不只有你、不只齐绮琪,也不只有天璇宫。”   那大概是谁都无法独占那个女孩的意思吧,水云儿垂下眸子。夏雪逐渐笑了开来,似是嘲笑水云儿也像是自我嘲弄般。   “让人又爱又恨,不是吗?”   水云儿苦笑着点头,同时也意味着这个话题告终。   两人之间开始溢出沉重的气氛。   刚才的话题真不适合在饭前谈论,水云儿也像夏雪一样失去了胃口,眼睁睁望着一桌子饭菜渐凉。   但任由空气凝滞也只会让气氛越加沉闷。   水云儿决定暂时把这些烦不胜烦的问题先推到一旁,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药包,再看了看一脸没趣地在拨弄着碗中的白饭,却没有再吃上一口的夏雪。   “夏姐姐,我们再继续担心也是白费功夫呐。既然如此,不如先放在一边,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水云儿振作精神,浅笑着提议。不知怎的,闻言的夏雪神色一僵。   “……我伤势不算重。”   “至少比我重呐。”   像是已经把夏雪的回应预料到,水云儿不假思索便有了对应之词。看了一眼水云儿手臂上的伤,夏雪哑口无言。   因为水云儿只受了些许外伤,而自己则确确实实受到内伤。   只差一点了吧。水云儿在心里窃笑,趁胜追击:   “夏姐姐也不想成为包袱吧?我觉得还是先处理一下为好呐。其实已经痛得不行了吧?”   面对水云儿柔和稳重的笑容,夏雪几乎是一脸郁闷的。   “……我真的不喜欢你。”她说。   但这也是夏雪让步的一个信号。   她起身,往床铺走去。   水云儿明白了她的意思,把房间里那两扇窗户都紧紧关上,接着才走回桌子上,拿起那包药材和预先让店家备好,盛满清水的小木桶。木桶的边缘晾有一条毛巾。   以鸭子坐姿势坐在床上的夏雪正在背向房间宽衣解带。   由于赶路了一整天而颇显肮脏的衣服沿着如绸般顺滑的肌肤滑落,露出底下彷佛由一块上好美玉雕成的玉背,紧实腰部和半露的浑圆臀部描绘出柔美的曲线,而那一对琵琶骨形成绞好的突起。   唯一的瑕疵,就是腰背上那一大片渗血的瘀青。   “别打什么歪主意。”   双手遮住胸前的“波涛汹涌”之处,夏雪对水云儿作出警告。她知道这位表面温顺的水色少女,偶尔很喜欢恶作剧。   “夏姐姐开玩笑了,就算是我也会分场合的哦。”   水云儿有些委屈地说,夏雪随即翻了翻白眼。   “太会分场合也很让我担心就是了。”   说完,夏雪缩起双腿,在床上背朝天躺了下来。水云儿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把药包放在腿上解开。   “可能会有点痛呐。”   水云儿一边将毛巾沾湿,一边提醒说。夏雪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当我是谁?”   有时逞强确实能让自己和他人都轻松一些。   水云儿笑了笑,把毛巾里的多余水份拧干,轻轻地拭抹夏雪的伤处。虽然她已经尽量放轻手脚,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夏雪仍然吃痛地闷哼一声。   “很痛吗?”   “你可以被踹一脚试试。”   嗯,夏雪的伤是被齐一心一脚踹伤的。   幸好当时有叶震在牵扯着以及护界符的存在,否则夏雪的背骨恐怕早就折断,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让伤处充分湿润和清洁后,水云儿将油纸盛住的药粉倒了一半在夏雪的伤处上。这些药粉一遇到水就变成半糊状的黏稠物。   夏雪看不见背上的情况,但是那触感仍让她不快地拧起眉心。 20、就此凋零的紅蓮(6)   “夏姐姐,请忍耐一下。”   水云儿再度提醒,然后不等夏雪的回应便用右手重按下去,压得夏雪倒抽口气,用力地紧抓床单。   “疼!你就不能轻一点吗?怎么样?是故意报复我刚才揭穿你吗?”   夏雪眼角冒出泪水来,破口大骂。水云儿苦笑一下,也不解释,直接将半糊状的药涂抹拭擦均匀。   为了揉散瘀血和让药力渗透,她用劲并不少。   上药的过程并不算漫长,但是由于痛楚的关系,夏雪度日如年。不过她除了最开始的一声喊痛外,之后都是咬牙默默忍耐,任由自己甜美的脸蛋扭曲。   值得庆幸的是,水云儿的手掌稍显冰凉,能够稍微缓解伤口的灼烧感。   然后,痛苦也终会迎来结束。   “结束了哦。辛苦夏姐姐了呐。”   约莫一刻钟过去,水云儿笑着宣布完事,夏雪随即松了口气。   水云儿用木桶剩下的水洗干净手掌,开始处理余下的药粉。   而夏雪则半裸着上半身坐起身来,把衣服穿了回去。上药残留的痛楚仍未完全散去,她眉头深皱,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不少。   “如果小师父在,夏姐姐就不可以松轻不少了呐。”   “敬谢不敏了。”   夏雪用鼻子哼了一声。   “要是依靠她,她又不知道得露出多么神气的表情了。她的那副样子,我一看见就讨厌了。”   “确实会呢……”   水云儿深有体会地苦笑,将侧发绕到耳后。   等到东西都处理妥当,已经凉了的饭菜也让客栈伙计收走后,店主就拿着刚才水云儿吩咐的糕点来访。   水云儿感激地接过,目送了店主离开。   “夏姐姐,我们要不要再去村外再观察一下情况?”   将糕点放到桌子上,水云儿转脸望向在床上盘坐调息的夏雪。   “叶震让我们待机,说雪麒麟就办法,我们就不要再冒险了。”   夏雪微睁眼睛,与水云儿视线交汇。   她目光严厉。   “你以为他没有发现我们吗?我们可以骑着马跟了他们一路。他只是没有理会我们而已,不然我和你──”   夏雪突然顿住说话,视线倏地往上看去。水云儿“嗯?”地发出单音,正想询问究竟时──   意外发生了。   水云儿身体突然不受控地往后飞去,只遗下意识残留在原处。   等到她意识到是夏雪推开自己时,脆声闷响也随之袭来。屋顶被撞穿了,仍未落地,倒飞着的水云儿看见那一道黑影极速落下,而夏雪还维持着推开自己的姿势。   时间象是被冻结了般出现短暂停顿。   男人落在夏雪身后,不知道呢喃着什么举起了手中的玄色之剑,只来得及回头看去的夏雪眼瞳里满是惊愕。⒌   “唔──!”医   撞上墙壁,发出“碰”的重音。⒎   水云儿不顾游走全身的钝痛,立即抬头看向夏雪的所在──坝   能够避开那突如其来的一剑,想必只是侥幸,她间不容发地在空中灵巧地扭转身体。长剑擦过她的鼻头,削破了她的衣袖,带走了她几缕发丝,瞬息不停地轰落在地。V   地板惨遭残害,飞浅的石块如劲矢般散射。I   夏雪缩起身体交叉双手在身前挡下这一阵“狂风暴雨”,唇间泄出一阵痛苦的悲鸣,水云儿迅速展开水之屏障抵挡流矢,扑向自己放在一旁的横刀。I   “可恨的叛徒,你们也要像那时候一样……背叛、暗算我吗?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I   男人发疯了似胡言乱语,眼眸一片血般腥红,彷佛还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O   夏雪撞烂了床架,陷于木块碎片之中,无法在灰尘飞扬间支起身体。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原本放在床上的那一柄剑──天舞剑也因为床的倒塌而落在夏雪手边。她二话不说把手伸向它。柒   “给我去死!”瘤   男人向她猛跃过去,悍然劈出手中的凶器。亿   剑夹宛如轰雷般斩落。   “……”   没有时间拔剑,夏雪直接连剑带鞘横在脸前抵挡斩击。   两者理所当然产生激烈碰撞,剑鞘一下子就被粉碎炸开,坐倒在地的夏雪使不上劲,底下的地板承受不住男人斩击的力道凹陷龟裂,撞进夏雪体里的暗劲冲击,逼得她猛地吐出口血。   那抹鲜红如花绽放。   “夏姐姐!”   水云儿奋不顾身地猛扑而出。   她没有考虑太多,纯粹是本能反应。   男人自然察觉到水云儿的动静,那一剑也紧接着横斩了过来,吞噬了她眼前的整个世界。   水云儿本能地举臂抵挡。   苍蓝色的星辉闪烁,火星飞溅。   少女怀中急剧膨胀的光芒形成圆罩形的结界屏障,替少女抵挡一切敌意的加害。男人的剑再凶悍也无法击穿“护界符”,剑身反遭弹快出去,一阵清铃锐响同时鸣震。   眼见被护界符牢牢地守护着的水云儿快要撞上自己,男人并没有往旁闪躲,在极短距离间连斩出数十剑,在空中残留着一片墨色的痕迹。   这些墨色的灵气呈片屑状,每一片都是锐利无比的剑气。   它们象是雨点般打在结界之上,在其半透明的表面荡出无数涟漪波动,而剑锋所落之处更是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意味着护界得正在承受巨大的冲击。   蓝光激烈地随剑光炸开,宛如漫天雪花渗进那一片墨屑之中。   水云儿同时将与男人的距离缩减为零,撞进男人的怀中,将之从夏雪面前推离,但她自己也无法稳住身形,扑倒在地上,就倒在男人的跟前。   尽管舍命一博取得成功,但是水云儿仍然失算了。   她低估了男人的实力,护界符没能如预期般承受住所有攻击,导致在穿过那一片墨屑剑气时,浑身都被曳出无数伤痕,有一些甚至深深地扎进皮肤之中。   流出的大量鲜血将她染得像个血人似的。   如果不是护界符之后还有一层“苍水之帘”,她说不定就成了扑火的飞蛾一命鸣呼了。   ──但还未是松一口气的时候。   “头上!”   旁边传来了夏雪的惊呼。   水云儿想也不想便撑起上半身往旁边一跃,惊险地避过当头而来的剑气直劈。沿着斩轨延伸出去的一直线上的所有事物,无一不被锋利无匹的剑气一分为二,地面被斩出一条数公尺深的裂痕。   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水云儿仍被剑压吹飞出去。   “唔──!呜……”   水云儿后背撞穿了墙壁,摔落到走廊之上。   “姑娘?”   大概是前来察看情况的吧,老店主站在走廊的彼端看着这边愣住。而跟了出来的齐一心也将视线投向老店主,血色的视线中透露着憎恨和杀意。   “欺骗我……利用我的宵小之辈……通通都得死。”   “这……”   店主脑袋跟不上状况,只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两位姑娘的仇家果然追上门了。   “老先生,快……咳咳咳。”   水云儿提出警告,老者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   他的反应已经迅速了,但齐一心手中的剑也不慢,劈出的剑气直追店主而去。   “不要!”   水云儿袍袖急振,身体浮现水色的纹路,体里的灵气急速运转,凭空凝出数十根水之枪刃射出,对袭向店主的剑气展开拦截。   一连数声爆响。   水之枪尽然被毁,但是它们每一柄都成功让剑气偏离原定轨道些许,剑气最终在店主身旁擦过,轰倒了一旁的墙壁。   店主走避不及,被墙壁压倒在地。   不过,水云儿已经无暇去确认店主的生死。   硬是以带伤之躯驱使法术迎击齐一心的那一道剑气,水云儿几乎透支了身体的大部分体力,现在已经连站立都相当勉强。   呼吸开始凌乱,身体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   肚腹位置的伤口快要止不住血了。   身体的情况可以说相当不妙,但是更要命的却是──   她被盯上了。   尽管齐一心最初就是针对两人而来的,但是此刻他的视线却变得更加锐利和狂暴,而且紧紧地盯着水云儿不放。   “可恨……可恨的天师府……”   男人脸容被憎恶所扭曲,呢喃着的语句里透着浓稠的恨意。   “……”   心底涌出恐惧,水云儿捂住肚腹的伤口后退一步,因为齐一心向她进逼了一步。但是,她很快就退无可退,背面抵上了一堵墙壁。   在护界符已被击穿的现在,水云儿已经没有任何有效抵抗的手段。   她脑海里闪过了雪麒麟的容貌。   尽管生死已在一线间,她仍然坚信那个女孩会赶上。   就在齐一心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举剑劈落,要将少女一刀两段时,一阵震耳的刀刃交击声响起。   铿──!   夏雪抓住微小的狭缝介入到两者之间,千钧一发间横剑抵挡住那一把玄色之剑的进犯。   “可恨的敌人。”   男人没有加重力道下压,反而迅速收剑,回转的剑锋从下而上撩至。   “——!”   夏雪勉强压剑抵挡,但仍被其中的巨大力道撞得连人带剑直飞出去,背后的水云儿也遭了殃,两人迭在一起连续撞穿好几堵墙壁,直至撞上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树干,才终于止住后飞之势。   巨大的钝痛游走全身,夏雪和水云儿都已经显得力有不逮了。   坦白说,她们能在齐一心面前坚持如此之久其实已经算是奇迹了。除去护界符的功劳,或许齐一心神智不清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她们剩下的唯一保命手段恐怕就是夏雪身上那张仍未发动的“护界符”,而齐一心下一剑以她们的情况难以避开,护界符的发动几乎可以预料。   等到“护界符”的结界被击碎,她们难逃一死。   尽管到了如此绝望的境地,两人也没有放弃。她们对看了一眼,互相搀扶着对方不稳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依靠着树干站起身来。   树叶因为两人的撞击而飘落。   在树叶纷飞间,水云儿和夏雪的一刀一剑同时斜向前方。彼端,齐一心横举长剑,步步分明地从她们撞的缺口走出了客栈。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所有人……只有这样琪儿才能得救……才能得救啊!”   伴随这句说话响起,男人的身形突然散抹开来,化为一道黑色闪电迎面冲向少女们。夏雪和水云儿瞬间交错刀剑,合力架挡住那从天而降的斩击。   交击的火花四溅。   齐一心的力道远大于两人,她们只能咬牙支撑,浑身骨头都咯咯地悲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却在下个瞬间变招,剑尖一收一刺一挑,竟从下方撩飞了两人的武器。   “死──!”   男人紧接着就是一剑。   又快又迅速的,有如雷霆轰落,曳着大量黑色剑气的一剑。剑的寒芒扎痛了少女们的眸子,她们只能弓着身子闭上眼睛迎接死亡来临。   然后,雷鸣轰然处震动了整个世界。   苍蓝色的光芒自天际深处急袭而来,如陨星一般炸裂疾驰。一共八道苍雷紧二连三地精准地轰击在少女们身前,迫使男人一再后退,退出一段不短的距离。   察觉到激变发生,水云儿睁开眼睛,只看见敌我之间多出了八块奇特的剑形铁片,每一片上面都缠绕着苍蓝色的电光雷芒。   “总算是来了……这家伙真会挑时间登场呢!”   嘲弄地如此说着的夏雪松了口气,不顾场合瘫软在地。那是因为“紧绷的弦”被安心感解放的原因。   齐一心似乎惮忌着这几块剑形铁片般没有进击。   他反而眺望剑片之源处,眸子里映出那道“苍雷”划破黑夜,在空中荡出数圈苍蓝色涟漪往这边疾速冲来的画面。   下一瞬间,苍雷轰落在少女们和男人之间的位置。   一圈苍电激流向四方八面蔓去,尘土弥漫间出现夺目耀眼的苍蓝色光芒,大量由光构成的奇异线段自其中延伸而出,不断往空中爬升,有如巨大的翅膀。   追溯一切异象的源头──   “齐一心,就算你是琪儿的父亲,也不意味着你可以试图挑战我的底线。”仪   那个女孩缠着苍电自尘雾中现身,微张的眸子眼神一片冰冷。龄 21、就此凋零的紅蓮(7)衣   或许是不遗余力赶路过来的原因,女孩微喘着,每一下吐息都泄出饱含灵气、夹苍雷电屑的白色雾气,那是女孩体力的灵气全力运转时的特征。旗   而更为明显的是,那染成金黄之色的眼瞳。它在尘埃弥漫间幽幽发光,瞳孔收缩成竖线状。丝   ──“火眼金睛”已然发动。舞   “……小师父。”I   水云儿松了口气,也学着夏雪瘫坐在地上。X   她已经连横刀都快要握不住了。四   眼前女孩身影虽然娇小,但依然叫人感觉可靠,那个男人也不再可怕,她大概也不需要再手持兵器,拚死抵抗了吧。I   “可恨……的敌人。”X   齐一心止住脚步,但没有退去的意思。他可能已经无法去理清情况,也无法判断出与雪麒麟的境界差距。扒   他眼里只要歼灭眼前所有生命的欲望。   “疯子。”   雪麒麟轻吐出这两个字,呼吸渐趋平稳。   落在敌我之间的八块剑形铁片受到雷霆界域的牵动,纷纷腾空而起飞向女孩。它们所抵达之处是女孩手中那把奇怪的剑。   该说是像被压平的伞子,还是像倒转折扇的一把剑呢?   水云儿觉得都像,但只是骨架的形态。   长剑以剑尖为轴,剑刃往两边斜向展开,呈空心的扇形,直至回归的八块大小不一的薄铁片重新嵌进基架,作为“扇片”填充其中后,它真的像极一把倒转的折扇。   然后,折扇阖起,重新展现剑的身姿。   “齐一心,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疯,但是你可以试试──试试杀我。”   雪麒麟用纤幼的手臂举起从铸剑房借来的机关长剑,遥指静立不动的男人,语气挑衅地开了口。   有克制过的痕迹,但字里行间所透出的愠怒仍然相当明显。   “杀──杀了你──!”   疯狂地咆哮一声,男人蹬地飞掠而出。   他的速度很快,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就闪身冲到女孩的眼前,手中的长剑迸发着如墨的诡异剑气,轮廓不定地怒斩而下。   纯粹比拼剑法,女孩的速度跟不上男人。   由男人逼近至眼前,挥出手中长剑的极短时间里,她的剑只抬起了一点,不过利刃并没能触及女孩。   利刃被隔空挡下。   “唔!”   凭空薄喷而出的苍蓝电光紧紧地缠住了天玄剑,让齐一心和他的剑都寸进不得。这不需要任何术式支持,界域只凭意识就可以驱动,所以几乎可以瞬间发动。   齐一心试图拔剑,但雪麒麟的剑会先于他剑锋回防,吻上他的身体。   他激发出贯注、缠附于剑身之上的灵气,一大片墨色的灵气像是在天空炸开的水般大片洒落,从上罩向女孩。   雪麒麟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那墨色之中的前一刻──   苍雷也剧烈地迸发而出,交织成球网状一口气膨胀,驱散了墨色剑气的侵袭,然后炸开,将对手连人带剑弹飞出去。   雪麒麟从容抬起的剑也到达预定位置。   “天落岩!”   她踏步追击,仅凭纯粹的力量将手中的剑猛砍而出。   那是讲究纯粹破坏力的剑招,哪怕只是天璇剑法里比较平平无奇的剑式,但在宗师的手上威力依然有如轰雷。   ──更何况雪麒麟的剑真是曳电带雷。   齐一心的应对相当及时。   他立即在空中稳住身形,回转剑锋挡住这暗藏杀机的斩击,甚至反推回去,荡出一道剑气反击,展现极为精湛的技法。   虽然以巧妙的技术卸去渗透过来的大部分力道,剩下的部分仍将他击飞出去。   他反击的剑气也被闪耀于女孩周身的苍电挡下,而雪麒麟挥袖射出的大量火矢转瞬即至,大片地罩向男人。   “喝呀──!月费:!群"8,;57?.66::3!,442”   火屑纷飞,剑光交错。   齐一心手中的剑快到极致,将“飞焰”一一瓦解击碎,并与趁机追近的雪麒麟刀剑互击数十次。   雪麒麟曳着一大幅由后背延伸出去的几何线段,借着雷霆界域的存在,竟然在近战与齐一心打了个平分秋色。   ──不,真正令人诧异的,是齐一心竟然能够承受住宗师的进击。   “雷霆之一!”   借着雷霆界域加速的爆发性剑招。   那速度或许已远超齐一心所料。   但是,他靠着本能侧斜天玄剑,在卸去那巨大的力道同时,立即往旁边打滚,躲开这一道突袭斩击。   苍雷在空中残留着支离破碎的光耀轨迹。   雪麒麟大袖急振,回转身体,如曳电的车轮辗向齐一心。后者瞬间蹬地急退,下一秒就有赤焰洪流迎面袭来,一度染红了他的视野。   “……法术。”   他呢喃着这个字眼,眼中的狂气更甚,在侧身的同时剑刃横砍,直切进呼啸冲来的火焰巨龙上下颚之间,笔直地将它一刀两段。   但还未结束。   “破军之三!”   女孩单手结印,背后的图腾快速重组。   响应着“灵墨”的描绘,被击散的焰龙碎片在空中重新会合,形成数道火焰旋涡,最终凝聚成数把焰之长枪朝位于中心处的齐一心急速射去。   齐一心已被围堵。   他身体迸发出黯淡的大量墨色灵气,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一连斩出数十剑,击散了无数焰枪,残留下一道有如慢了半拍的影子在舞剑,而他本人在瓦解那一波焰枪攻势的瞬间,已经神速绕到雪麒麟的身后。   “是齐师伯独创的剑法!”   原本已经放下心来的夏雪又将一颗心悬到嗓子上去。   “哎,缠人!”   不善近战的劣势被大幅揭露出来。   雪麒麟也没想到齐一心会强悍如斯,竟然用极为诡异、捉摸不透的剑法与自己抗衡至此。   最叫她奇怪的是,她摸不着齐一心的究竟是什么境界。   ──应该不到宗师境,但是近战能力上已经不比宗师差。   但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雪麒麟按动剑柄上的机关,手中的长剑呈斜形展开,那八块剑片瞬间弹射而出,从四方八面绞向齐一心,她同时把剩下的剑架丢出。   齐一心回剑拨开丢来的剑架,在后退的同时迎击那八块灵活至极,单薄而锋利的剑片。   这个男人仅靠一人一剑就已经化解了雪麒麟数次的强攻。   水云儿看得目瞪口呆,连肚腹的伤口都顾不及伤理。他明明在之前的战斗里就没有发挥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所谓遇强越强也不过如此了吧。 22、就此凋零的紅蓮(8)   “哼,是器灵吗?”   耳畔传来了说话声。   声音很近,却不是夏雪的声音,水云儿大吃一惊,立即回头,最先映入她眼里是数量惊人的毛茸茸白发。   有着矩形瞳孔的灰眸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手握长柄的灯笼在观战。她穿着舞娘似的单簿裙装,病态般苍白的肌肤在幽暗的环境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白泽前辈?”   她是什么时候到的?水云儿喊了她一声。   “嗯,认不出我来了?”   白泽只瞥了水云儿一眼,然后便不感兴趣地将视线移开,继续袖手旁观于不远处的激烈战斗。   突然,一块剑形铁片被齐一心挑开,不偏不倚地弹向这边。   水云儿提醒夏雪小心。   两人同时弓起身子准备闪躲,但在真正有所行动之前,白泽轻身挡在两人身前,手中灯笼在黑暗中曳出幽暗的轨迹,挡下了这不长眼的流矢。   剑形铁片在一声闷响后扎进白泽的脚边。   “雪麒麟,能麻烦你瞄准一点吗?当然,如果你不珍惜她们的性命,就当我没说吧。”   白泽事不关己般开口挖苦。   “废话!”   雪麒麟破口大骂,迎向直面冲来的齐一心。   苍电闪烁,刀剑火花瞬间闪烁数十次。两人错身而过,齐一心手臂上被苍电击中,炸出一片血花,雪麒麟的袖子也被利刃划破,里在藏面的灵符散落一地。   “杀──!”   齐一心在空中急速旋转驱体,裹着厚厚墨色灵气的剑诡异地扭曲,随着主人着地后突然倒转伸长,有如喷薄而出的水柱般射刺向身后的雪麒麟。   雪麒麟转身踏碎地面,巨大的岩壁拔地而起,挡住剑气的冲击。   与此同时,岩壁之后有火矢散逸而出,连群结队地袭向齐一心。男人不退反进,身体迸出漆黑的灵气,有如重莲般将之包裹,如鬼魅般绕到女孩身后。   雪麒麟身边界域不断闪动,手中长剑偶尔斩出,持续抵挡来自黑暗中的阴狠剑击,竟然一度落入下风。   “雪麒麟,你再手下留情,死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旁观的白泽发出冷言冷语,眼睛不悦地眯起。   水云儿也失去了从容之色,紧紧地看着战况的眼睛透出忧虑,她肚腹流出的鲜向血越流越多,但是她没有作声,害怕会害雪麒麟分神。   而一直注视战况默不作声的的夏雪也没有注意到水云儿的脸色逐渐苍白。留   “用不着你说!”邻   雪麒麟砸了砸嘴巴,极不耐烦地回骂一声。白泽露出“随便你”的表情,就闭上嘴巴不再说话。e   “喝──!”r   天玄剑从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至,雪麒麟以剑抵挡,却在两者交触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力透来。弍   是暗劲。叄   她的剑和持剑的手臂被大幅往后弹去,中门大开。④   男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举剑直刺,但下一瞬间却看见雪麒麟双唇间绽放出刺目的红芒,他想也不想就收招后退,成功避开女孩吐出的火焰洪流。(   忽然,一块剑形铁片在身后死角朝他飞刺过去。八   这是雪麒麟筹划已久的一击,却被齐一心难以置信的直觉收剑偏开。失准的剑形铁片射向自己的主人,最终打在雷网之上无力地落下。)   “这家伙……”捌   雪麒麟对于齐一心不可思议的坚韧性感到不耐烦,早先打定的“先把他打倒绑回天璇宫”这个决定开始有所动摇。斯   她指挥八块剑片再次围攻齐一心,后者在空中急蹬数下,斜斜地切入建筑后面的阴影处,一度消失了身影。   他连气息都收敛起来。   失去目标的八块剑片不知所措地徘徊在空中,雪麒麟锐利的目光巡视四周,寻找着潜行于黑暗中的剑客。   她脑海的角落开始分析战况。   从战斗开始直至现在,她借着机关剑、法术以及界域试图压制齐一心,但都没有取得成效。其中有她手下留情的原因,但是齐一心的表现仍然远超想象,她同时还要注意齐一心不会突然改变目标,袭击水云儿她们。   不过,她真正困扰的地方是她摸不透齐一心的境界。   无法准确作出判断的话,她无法很好地丈量自己该拿出多少力量进行压抑。要是判断失误,一击下去对方可能就会一命鸣呼了,这是她不期望发生的。   ──毕竟他是齐绮琪的父亲。   只能试着更强硬一点了吗?雪麒麟思索着,打定主意,背后的“灵墨印”再度向空中展开,描绘新的法阵。   大概是这一番变化引起了齐一心的警觉,雪麒麟听见一阵破风声从后袭来,回身劈出一道剑气击开来袭之物。   最终被弹开的是天玄剑。   ──但也只有剑。   齐一心并不在那里,雪麒麟惊愕地瞪大眼睛,知道自己很可能中计了。   在哪里?当她左右环顾寻找敌人时,男人忽地无声自上空死角窜出,手中凝聚出一把墨色的灵气剑。   “在上面──!”   雪麒麟驱使八块剑片先后驰援。   齐一心手中的气剑如雾散开,片缕片缕地当着女孩的脑袋洒落。那并非是普通的灵气片屑,而是能够轻易贯穿石头的锋利剑气。   “别妄想了!”   雪麒麟猛地跺地,脚底喷射出无数苍电激流击散剑气碎片,但同时也因为弥漫开来的墨色灵气而丢失大部分视野。   就在此时,齐一心穿过墨色的灵气雾,撞进女孩的怀中。   “你──!”   雪麒麟吃惊于齐一心的奇袭,但是后者只是双眼通红地直盯着她,猛地打出一掌印向女孩娇小的身体。   然而,他所面对的是驾御森罗万象的“阴阳鲤”。   他的手掌凝在半空,停于女孩的胸前动弹不得。那是因为从地上冒出的树木根茎紧缠住手腕的关系。   “真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啊!”   被男人撞得身形不稳的雪麒麟才站稳,旋即冷笑出声。她弹响手指,地面应声冒出无数根茎将齐一心重重绑住。   “唔……”   齐一心不断挣扎。   那些根茎相当坚韧,无论他怎么拉扯都纹风不动。   眼见尘埃落定,旁观的水云儿和夏雪都不约而同地放下心头大石。雪麒麟也长吁了口气,单手捏腰看着已经被绑在地上的齐一心瞧。   “齐一心,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疯,也不想听你解释。你有什么话说,就回去天璇宫跟你伤了的人说吧。”   “可恨的敌人……我不会让你伤害琪儿的……”   男人愤恨地咆哮着,手臂的肌肉高高隆起,竟把困绑住他的根茎扯得紧绷作响。雪麒麟眉头一皱,为了保险起见打算走上前去将他击晕。   “胡说八道,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小七的,就算有也只会是你。”   齐一心目光悲愤而凄凉,狠狠地怒瞪雪麒麟。   雪麒麟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坏人一样,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的手快要够着齐一心的后颈了。   “──不要碰他!”   “身后!”   这两道力竭声嘶的呐喊同时响起。   它们分别源自不同的方向,雪麒麟面露愕然,感受到身后有新的威胁──或许说从起初就存在的威胁──袭来。   剑光从后斩向女孩,轻易地割烈苍电交织而成的网。   雪麒麟心下一凛,无暇细顾来袭之人,头也不回地跃向旁边,着地后立即抬目看去。身穿玄色长裙娇柔少女手持天玄剑的半透明身影,诡异地飘浮在男人的身旁。   “你……”   红的眸,黑的发,还有那精致的脸容。   实在是太像齐绮琪了,雪麒麟惊叫出声,神色狼狈。她发现那少女并非是齐绮琪,而是容貌与之相像的另一存在则是在凝目端详了对方一圈之后。   害怕真的是齐绮琪来阻止自己的雪麒麟暗自松了一口气。   “……剑灵吗?”   女孩呢喃出声,道出对方的真正身份。   ──剑灵,剑器之灵。   看见那名少女现身,水云儿脑海里立即回想起白泽最开始的那一句话。“书姬”比在场任何的一个人更早发现剑灵的存在。   剑灵少女连斩数剑,砍断了束缚住齐一心的根茎藤蔓。   “想都别想!”   雪麒麟没有放任齐一心重获自由的打算,数不清的青色藤蔓依附着地面,沿着她的脚下往外卷窜,抬起尖端往齐一心两人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灵少女急斩数十剑,将藤蔓砍得段段断裂,剑气同时轰在地面上惊起漫天的灰尘。   袖子溢出灵气,随着雪麒麟挥舞的动作,荡散了飞扬的灰尘。   那里无人伫立。   逃了吗?   雪麒麟凝目往外扩展感知领域,没费多少功夫就捕捉到仍未远离的两道气息。她已经记下齐一心的气息波动。   “别想逃!”   “等等──!”   雪麒麟正欲动身追去,旁边却传来夏雪的喝止声。她转头看去时,只看见夏雪怀里正抱着水云儿。水云儿脸色苍白,血色全无,似乎已经昏晕过去。   “小云?!”   雪麒麟吓得花容失色,一颗心七上八下。   将手中的剑抛开,任由它插进地面之中,她急忙跑了过去,跪在水云儿身旁检查她全身凄惨的血泊创口。数不清的锐利伤痕,大部分都是那种诡异的剑气所造成,更有很多直接刺穿皮肤,透进体里,最瞩目惊心的大抵就是肚腹上的那一处扁平创口,有数寸之深,哪怕夏雪已经用力按住,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   刚才只顾着抓住齐一心,雪麒麟根本没有注意到水云儿身上的伤势,只注意到她仍然清醒就安心下来。   她刚才恐怕只是在强撑着   太丢脸了雪麒麟!   雪麒麟暗自呵斥自己的粗心大意,看着水云儿渐弱的呼吸,心一阵绞痛。她咬唇尽量不让自己眼角冒出的泪珠流下,二话不说地抱起比自己还要高的水云儿。   “小雪,我的包袱里有伤药,在白泽身上。”   用哭腔丢下这句话,雪麒麟便抱着水云儿往被刚才战斗波及,已经倒塌了一角的客栈飞奔而去。   白泽无言地跟在两人后方,还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可以看见她的脚步其实有在加快,她可能并非如表现般无情冷酷。   被留下的夏雪愣了一会,烦躁地破口大骂:   “真是的差劲透了!”   她把几人的武器都捡起后,才抱着它们追上几人。不过,她身上也有伤,脚步十分蹒跚。   不意地,她注意到躲在某个城间里窥看这边的店主夫妻。   他们满眼都是恐惧,显然受惊不轻,而且赖以为生的客栈也被圈进战斗之中受损不小。这对老夫妻完全就是被卷进来的无辜之人了。   “……真是差劲透了。”夏雪再次轻啐。   一边思索着善后的良策,夏雪跑进雪麒麟随便选中的房间。   水云儿已经被安置在床上,上衣也被雪麒麟俐落地解开。那原本理应完美无瑕的娇躯此刻实在惨不忍睹,夏雪不忍直视。   “小云,你醒醒!”   雪麒麟双手掌悬空在水云儿肚腹上的复数伤口,那些都是齐一心奇异的剑气所伤的。女孩的手掌缓缓透出一阵绿色的光芒,在其照耀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口。   水云儿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治疗术并非万能,它本质是一种透支生命力去到快速愈口伤口的应急手段。   “断了四根肋骨,真是命大了,如果──”   检查着水云儿身上的伤势,白泽不看场合地说出风凉话。雪麒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者才不太高兴地闭上嘴巴。   “小雪,赶紧过来帮忙!”   雪麒麟急躁地喊了一声,似乎有斥责夏雪隔岸观火的意思。   夏雪不悦地皱起眉头,但是她并没有忘记水云儿舍身救下自己的情景,于是便强忍不满地走了过去,从白泽手中接下雪麒麟的包袱。   那里面有预先准备好的伤药。e   夏雪利用这些伤药开始处理水云儿身上较轻的伤口,然而所受的伤也着实不轻,指尖不断颤抖,好几次都把药粉抖得满床都是,就是没有命中伤口。r   雪麒麟见了想开口斥责她的不是,不过及时察觉到夏雪身上有伤,所以最终还是愧疚地闭上了嘴巴。澪 23、就此凋零的紅蓮(9)罢   “你们这样下去,她就要撑不住了。”无   白泽突然淡淡地如此指出。O   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子的话,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雪麒麟怒不可遏地转手,一只手揪住了白泽胸前的布匹。揪   “你给我闭嘴!”叄   “哼,我只是陈述事实。这并非是我的责任,而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还是说,你喜欢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镏   白泽目露鄙夷,说得雪麒麟哑口无言。韭   “你……”   虽然夏雪心底有部分明白白泽所言不虚,但是这个女人竟然比自己还不会察言观色──不对,她压根就是目中无人而已──她不禁为此感到不快。   但在她反嘲对方之前,白泽却拨开了雪麒麟的手,说出叫人始料未及的话:   “──我来吧。”   白泽不顾两人的惊讶,将自己手中的灯笼斜靠在房间边缘,自夏雪手中接过处理工具,代替她处理水云儿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熟练,不像是久居于书院深处安全要地的人。   不消一会儿,白泽完成了对水云儿较轻伤处的处理。后者最严重的肚腹伤口也在雪麒麟的治疗下愈口。   血是止住了,但是水云儿的脸色仍然苍白,气息微弱。   外伤并不是最致命的问题,而是生命力的透支。对于这一点,雪麒麟一脸惆怅,并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靠水云儿渐渐恢复过来。   ──本应是这样的。   “雪麒麟,你欠我一个人情。”   白泽突然如此说道,轻身跪到床上去。在雪麒麟和夏雪迟钝的目光下,她将垂落的侧发绕到耳后,弯身逐渐靠近水云儿苍白的嘴唇。   “等──!”   率先反应过来的雪麒麟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想要阻止白泽的行动。她并不认为白泽是要对水云儿不利,但就是想下意识阻止自己所预期的一幕出现。   她预料的事情没有发生。   白泽止在水云儿的嘴唇前,双唇的距离只剩咫尺之距。无论她们的谁,只要稍微往前靠去一丁点,嘴唇必定会相触在一起。   就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白泽长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那如雾的吐息彷佛具有生命力般,自水云儿的唇间钻了进去。   雪麒麟隐隐察觉到白泽的意图,但不敢肯定,直至听见水云儿轻声呻吟,看见她脸颊渗出红润色彩后才敢断定。   她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是难以置信的色彩。一旁的夏雪则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头。   “白泽,你把生命力分给小云了?”   那似乎和当初安抚雪麒麟胸前奇怪印记时一样,白泽以强盛的生命力贯注进水云儿体里去填补她的缺失。生命的转移原本需要依靠极为复杂的仪式才能完成,放到白泽身上却只如呼吸般轻易而举。   白泽没有回答雪麒麟的问题。   她像是遭到冻结般,挺起上半身一动也不动。   察觉到异常的情况,雪麒麟想要上前查看究竟时,白泽的身体突然倒塌,“噗”地倒压在水云儿身上。受压的水云儿轻轻皱眉,呢喃着:“不是小师父……”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喂──!”   雪麒麟心里一惊,上前将白泽的身体翻到水云儿旁边后,随即听见了规律的酣睡声。   “……这家伙。”   雪麒麟顿时满额黑线,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只羊是在演哪一出?”   夏雪仍然处于状况外。   幸好白泽已然沉睡,否则她听见夏雪戏称自己为“羊”肯定又要露出那种不愉快的表情了。   “只是睡着了啦。”   雪麒麟摆了摆手,转身往房间横倒桌子走去。她把桌子和周边的椅子扶了起来,指着其中一桌说道:   “小雪,过来坐。你的伤还没处理吧?”   “呵──你还记得我带伤?”   夏雪没有忘记刚才雪麒麟想吼自己的事情,后者闻言神色一僵,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辨解。   “……对不起啦。”   她最后面红耳赤地道了歉。   夏雪这才放缓了不满的神色,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走到桌子旁的椅子坐下,像先前一样宽衣解带,露出本应雪白无暇的背部。   她的举动突然,雪麒麟一时跟不上状况而呆住。   “……你怎么就脱了呀?”   “你说话真好笑耶,我不脱你怎么帮我处理伤口?”   夏雪的反击来得很快。   雪麒麟暗道一声见鬼,尽量不去注意对方胸前的丰满,但当目光落到对方身上时,仍然很没出息地晃了晃郎,猛咽一口口水。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夏雪的背。   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鼻血,雪麒麟开始沉下心思着手处理对方身上的伤口。那背部的一大片瘀青似乎才上过药没多久,隐隐还有些药香。   “疼吗?”   她的手指忍不住落在那渗着血的地方,葱根儿似的手指上没有一点老茧,但仍然令夏雪倒抽了口气。   “你说呢?你该不是故意的吧?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果然诚不欺我!”   “我才不是妇人咩!”   尽管不甘示弱地作出反击,但是雪麒麟还是因为自己不妥的行为而感到些许自责。她撇了撇嘴巴,弯身往那片瘀青“呼呼”,吹了几口气,彷佛自己的吐息是什么灵丹妙药般。   “这样不痛了吧?”   “你是哪里来的孩子吗?”夏雪按住抽搐的眼角。   “我这不是缓解一下气氛咩?”   雪麒麟摊了摊手。   不论是对雪麒麟还是夏雪来说,的确都需要稍微缓解一下气氛的沉重。夏雪大概也明白女孩的用意并不坏,所以也难得没有出言继续嘲讽。   “忍着点咩。”   雪麒麟拿起还剩下一小半的金创药药瓶,开始往夏雪身上的创口上药。她已经尽量放轻手脚,但是夏雪脸容仍然因为灼痛感而扭曲。   天璇宫的金创药药效上佳,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刺激伤口了。   “……对不起,都是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赶到的。”   雪麒麟不无自责之意。   “你倒有自知之明。”   夏雪也不客气。   她从来都不是会温柔地安慰他人的性子。   雪麒麟默不作声,一脸愧疚。   不过,越是看见夏雪背上的伤口,就会想起水云儿刚才凄惨的模样,雪麒麟的心底就越是无法平静。   刚才因为紧张于水云儿的伤势而无暇的上涌愤怒积累至今终于找到了缺口。那强烈的怒火缺堤般倾涌而出,雪麒麟几乎无法克制得住。   她无法容忍齐一心如此伤害水云儿和夏雪,哪怕他是齐绮琪的父亲。   那股愤怒无声地灼烧着五脏六腑,她的神色渐渐地冷了下来,最终愤恨地咬牙切齿。   “好一个齐一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   夏雪像是被那股寒意冻到般,身体猛地一抖,这才回过头去。只见雪麒麟的脸容不再灵动,反而充斥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深处有某种黑色情感在蕴酿。   夏雪回过头去,表情莫名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   终于,她抛出直切核心的问题。   如是询问的她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相当平静,反倒是雪麒麟呆立当场,一副被问倒了的样子。   “杀了他倒不至于吧……”   脸上的憎恶迅速消退,由迟疑取而代之。   一切的矛盾点在于男人的身份。   雪麒麟不喜杀戮,必要时也不惜杀戳,然而对方却是齐绮琪的父亲,叫她左右为难。她也不知道当矛盾不可调和时该如何自处。   而夏雪预先把她内心的迷茫给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大概是想希望女孩能够早日找到解决之道吧──或许,是要让她有伤害齐绮琪的心理准备。   只是,有些事情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正确解决方法。   ──从来都没有。   深知道这一点的雪麒麟,唯有幽幽地叹出口气。   ***   “不对……这样只是徒有其形而已……”   白色的灵气花瓣落在溪水之上,如玻璃般粉碎,耀出粉状的光点。睁眼凝视着这样子的画面,齐绮琪轻声呢喃。   在父亲离开后,她经过多番尝试都没能掌握“重莲散华”的皮毛。   她成功将灵气塑造成花瓣的片屑状,但那只是徒具其形之物,根本没有剑气应该有的锋利锐气。I   齐绮琪的天资和悟性不容置疑,能够在短时间里模彷出形态的雏形已经足以惊为天人了。I   齐一心所传授的纯粹是一种核心思想,并没有详细解释具体的方法或是要诀。I   只有经过自己思考和摸索才能产生最深的理解,也唯有如此他人的“东西”才会成为自己的“东西”,这种“演绎”在武道上至为重要,否则只会沦为千篇一律的单纯模彷,所以齐一心才会点到即止吧。X   齐绮琪还需要时间去到摸索。澪   “先休息一下吧。”五   太过急进未必是好事,凡事都需要时间沉淀,齐绮琪决定暂时停下,长吁了口气,继而环顾四周。叁   “爹爹人呢……”坝   小溪边只剩下齐绮琪一人。V   溪水清澄而潺潺流淌的声音悦耳。低头看着那流水,齐绮琪忽然生起沐浴的念头。她已经一整天没有洗过澡了。I   但思及到齐一心可能随时回来,她便只好打消念头。I   即使已经几乎可以断定那个男人就是父亲本人,但是齐绮琪自觉已经长大了,被看见果体还是会感到难以为情。I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有某部分仍在抗拒接受那个男人。删   退而其次地,她脱下鞋和袜,将柔美的脚掌浸进水里,试图放空自我。水的冰凉触感能够缓解疲倦和烦恼,她还需要思考该如何解决父亲的问题。   可惜事与愿违。   ──她闻到花的香气了。   那是突然浓烈起来的芳香,有花朵沿着凑水缓缓流下。伴之而来的,还有哼歌的声音。   这是……   齐绮琪因为异变而思绪恍惚。   仅是那短短的期间,花朵就自小溪的上游处蔓开了过来,一片独特的花海就此铺在了溪水之上,在夜风轻拂下摇曳生姿,被吹送起来的花瓣琳琅满目,彷佛让齐绮琪心房也开满了花。   这样子的光景,齐绮琪似曾相识。   脖子像是生锈的齿轮般一顿一顿地转动,她寻觅着花之源处──   像在花蕾中孕育而生的少女踏花而来。   紧闭着眼睛的少女哼着歌,一圈银色的薄辉缠附在她的身上,那些花瓣彷佛为她的到来而欢呼,盘旋在她身旁不散。   “玉耀……?”   齐绮琪呆滞地喊出了少女的名字。她势想不到这位天师府的“张天师”竟然会此处现身。   她冥冥中有一种对方是为自己而来的感觉。   而她发现自己的脚足已被根茎藤蔓缠上、勒紧则是在这之后。   “这是──!”   齐绮琪惊愕不已,试着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紧缚自己双腿的根茎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朵。   “呜……”   那些根茎缠得更紧了,挤压着两旁的细嫩肌肤。   “夜安,受天眷顾的红莲。”   背对着历尽千辛万苦才穿透薄云的那一抹月色,玉耀停定在齐绮琪面前,礼貌地盈盈一礼。她像是一道剪影般飘忽不定。   齐绮琪回以警诫不安的目光,丝毫不敢大意。   “玉耀前辈有何贵干呢?”   齐绮琪竭力克制住内心的紧张,不让动摇自己的语气。但仅仅是维持脸上的凛然和端庄,她已经用尽全力了。   宗师并不可怕。   真正叫人畏惧的是,完全摸不清意图的宗师。   当世已知的宗师里,齐绮琪最不理解玉耀的目的和想法。虽然雪麒麟形容玉耀“神神兮兮”并不得体,但齐绮琪也只能承认那种很多方面都非常贴切。   “真是让人悲伤呢……世事总是无法如愿,齐宫主似乎并不喜欢我。”   玉耀伤心地垂头,像是已经看穿齐绮琪心里徘徊的想法。   齐绮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沉默不语,但没能把视线也移开。同时地,她开始思考该如何摆脱束缚自己的根茎。   如果“天离”在手的话……她暗自咬牙。   察觉到自己无法单凭己力脱困,她一阵沮丧,决定先静观其变,摸清楚玉耀真正目的再作打算。 24、就此凋零的紅蓮(10)   “……我只是诧异于前辈的到来而已。”   几度斟酌用词,最后还是只能以这样子的场面话打破沉默。   齐绮琪敛着精致的小脸,慎重其事地仰望玉耀。后者似是在思考着她说话的真假般偏起了脑袋来,一袭长发如瀑倾泄,宛如甫出生不久的雏鸟。   这个身负“张天师”之名,缠绕着神秘的少女彷佛活在不同的世界。   “这也是星辰的指──”   齐绮琪已经在心底里补全玉耀的那一句话──口头蝉──结果玉耀却倏地摇了摇头,改口轻叹道:   “不,这或许是我自身的意志。”   玉耀浅露笑容,在齐绮琪面前、溪水之上蹲下了身体,和齐绮琪的视线维持在同一高度。她的衣袖在水面之上铺散开来,围绕着一圈花,却没有被水沾湿。   有看不见的力量在保护着她。   “……前辈的意志?”   齐绮琪作出试探,玉耀爽快地点了头。   “嗯,确实是我的意志。是它让我们在这里相遇,无关命运,纯粹只是我的意志在使然。”   换言之,她是特地来找我的意思咯?齐绮琪只能这样子理解,她觉得和玉耀之间有点构不成对话。   但如果对方的来意,就是来见自己,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是来见你的。”   问题还未离口便已迎来答复,但玉耀给出的答案没能减轻齐绮琪的疑惑。   齐绮琪思考着要不要追问下去,希望对方能够主动作出解答,但是她等了一会儿,玉耀也只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在凝望着她,彷佛是在欣赏路边的漂亮花朵一样。   而她仍然紧闭双眸。   所以齐绮琪也无法从对方的眼神里捕获信息。   “……玉耀……前辈?”   被“看”得浑身不自然,齐绮琪动了动被紧缚着的双腿,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的位置,以调整一下姿势缓解那压抑的感觉。   “在我经历的无数岁月里,如此得天独厚的人儿,我想千年以来或许就只有你一个了。”   玉耀忽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笑意盈盈,语气平淡,她伸手轻抚齐绮琪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及肌肤的瞬间,齐绮琪吓了一跳,身体也随之猛地缩了一下。她避无可避,唯有放任玉耀的抚摸。   迫于无奈是无可否定的,不过果然还是很难以为情,少女的耳根渐渐地红了。   “漂亮的花朵盛放在路边,人们见着恐怕都会生出爱之怜之的念头吧……但过于漂亮却又会引起别人毁之灭之的冲动。”   好一阵子后,玉耀喃喃自语般说。   那句话像是歌唱出来似的,带着一丝诗意和旋律,但等到齐绮琪听到后半句时,心底溢出毫无由来的强烈不安感,眸子里的鲜红随之轻晃着。   玉耀对此置若罔闻,又或许她能够看见不同世界的眸子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害羞之情。   两人注目之处是截然不同的。   “齐绮琪──终有一天如红莲般绽放的你,觉得自己是前者抑或是后者呢?”   睫毛微颤。   玉耀眼帘稍微睁开露出狭缝,透出一抹青色的焰光。   有一种被尽然看透的感觉,齐绮琪暗暗心惊,完全找不着回答的措辞。更何况这个问题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她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但搞不懂对方询问的理由。   见齐绮琪抿紧唇瓣久久不语,玉耀轻盈起身,负手往后退了几步。   她倏地转了一圈,荡出一大片花瓣,撩乱了齐绮琪的眼前。少女的眸子已经重新阖上,齐绮琪只觉紧捏自己心房的某只无形大手已然不见。   “只是个不成熟的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   她又再展露笑容,推翻了刚才的一切。   ──那真的只是玩笑吗?齐绮琪不太相信,但也希望那就是玉耀的真心实意。   玉耀径自“嗯”地点点头,似乎某种猜测得到确定般。   “你确实值得他念念不忘。”   “嗯?”   “你的父亲。”玉耀轻巧地回答。   齐绮琪一愣,脸上写满了愕然。   她知道爹爹的事?──不对,我应该一早就要猜到才是,玉耀会出现在这里,和爹爹的事情必定有一定的关连,齐绮琪没能抑压住如梦初醒的神色跃至脸上。   “……为什么?”她问。   “果然是聪明的人儿。”   理所当然地,玉耀察觉到齐绮琪的想法,主动颔首予以肯定。   那对大部分时都闭上的眸子或许真的拥有“看透人心”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即使已然逝去,却仍徘徊、仿徨于荒野,不下黄泉亦不烟消云散,只无比地思念着唯一在世的女儿,希望可以守护她、捍卫她。那唯一的思念实在是太过于纯粹和唯一,有如在苍夜中孤高地绽放的高洁之花,一株生于思念之上的白莲,无垢而不容沾污,但也无比地悲哀、凄美。”   缓缓地吟唱着话语,玉耀止不住地旋动身体。曳地的大袖卷起了微风,吹飘了花瓣,将每一个字每一个语送到齐绮琪的耳畔。   像是温言细语,又像是哀伤的倾诉。   遮住那皎白月轮的云层蓦地散开了些许,洒落的银辉镀在溪水上的那片花海上,冲淡了一切的色彩,而起舞少女的轮廓却被勾勒得更为清晰、深刻,印进了齐绮琪的眼眸。   她鲜红的眸子彷佛都要被染成月之色了。旗   “我一直在追寻着那究极的奇迹,在路上我遇见了他,怜惜于他,想要赋予他再一次的生命。奈何,苍天总喜欢开玩笑,没有让奇迹降临此地。”弍   玉耀的说话依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是齐绮琪至少能够大致明白自己父亲很可能是被对方所复活的。衫   ──起死回生。零   那种事真的可以办到吗?齐绮琪一阵走神,太匪夷所思了。泗   “所以,他终究是不容于世的亡灵而已。”玖   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宣告,又像是枯木在磨擦似的,玉耀神情哀伤。齐绮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什么,不自觉地抱紧了肩膀。祁   “只记得唯一的眷恋,遗忘了其余曾几何时深爱过的事与物,厌恶生者,亦非生者所厌恶,仅靠机关之躯承受着世界的唾弃,也要忍受着痛苦的灼烧,一心一意去往唯一的她的身边。”彡   玉耀的话语回响于耳边挥之不去,就连接下来的哀叹也一样。肆   “啊,真是叫人爱怜……”   齐绮琪想起了父亲要传援自己剑法的事情。   “那么,你呢?”   语气忽地变得尖锐起来,玉耀止住动作,卷起的花瓣不自然地瞬间散落,没有在空中多飘浮片刻。   尽管眼睛被眼帘所遮,齐绮琪仍然感受到对方目光的步步进逼。那些视线试图刺穿她,将她钉在这一片花海之中。   然后,玉耀的那一句话也如剑般锋利:   “齐绮琪,深陷痛苦之中亦思念着你的父亲,你该如何报答他?你该如何回应他?你该如何……成就他?”   “我……”   齐绮琪喘了一口大气,眸子里的红色不定地摇晃。她的思绪梳理不清,几乎停滞,一股躁动不安袭来。   “他──‘墨舞剑鬼’不惜受尽千夫所指,也希望兑现那本是不能的承诺。”   玉耀再次轻抬脚步靠近,脚掌在溪水之上踩出涟漪,那就像直接踩在齐绮琪的心里似的。   齐绮琪不争气地往后退,却但是缠住她双足的根茎却不予允许。待玉耀又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时,她的心怦地一跳。   无缘无故的害怕和不安不知自何时开始缠附在少女的心中,左右着她的思绪和情感。   那其实是害怕丑恶的一脸被揭露出来时会有的反应。   “齐绮琪,你该如何回应他的思念?”   玉耀二度问道,语气更重了一些。   那问题带着强大的冲击直撞在齐绮琪的心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没有去到思考自己的父亲为何而来,也没有察觉到对方原来深深地眷恋着自己的安危和幸福,只是沉溺于父亲的温存之中,放弃思考,固步自封,也放弃去到想象父亲之后会遇到的困难和危机。   ──她只想着自己。   可能是有想过齐一心和天璇宫会产生不可调和之冲突,但是她着眼点仍然是在于自己该如何面对,而非是其他人的处境。   正是意识的某部分清晰地理解到其中的差异,齐绮琪才会反感、害怕于玉耀继续追问下去,最终揭露她压根没想过该如何回报父亲爱意的自私。   她自觉渺小,在父亲的爱意面前。   “你只想着坦然接受这沉重的爱意,默不作声,觉得都是理所当然?”   “──不是!”   激动的吼声冲口而出,齐绮琪最初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强烈。这样子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但是感情却无法压抑。   “不是这样的!”齐绮琪气焰消退,“……不伯这样的。”   “那你打算怎么回应他的思念?”玉耀没有宽容和怜悯,问题进一步地压向少女,“当他面临危机和死亡时,你愿意拿起你手中的剑吗?”   正如你父亲不惜一切都要守护你般,你也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吗?齐绮琪有回答“我愿意!”的冲动,但是却没有相应的觉悟。   她还没有。   而且,那真的是正确吗?齐绮琪搞不懂了。   “齐绮琪,该你了。”   眼前燃起两朵青焰,玉耀睁开了她的眼睛。宛如玉雕成的眼睛难以分清瞳孔的边界,晶莹而剔透,纯粹得没有一丝瑕疵。   那眸子透出的目光轻易穿透了齐绮琪的迷茫,直抵她的心底深处。   “──该你去保护他了。”   声音珠盘玉落,一字一字地敲在齐绮琪的心底。   一瞬间,她错觉玉耀那对玉目之中有青焰倾涌而出,撕开了自己的眼瞳,狂暴地侵入她的体里,灼烧了她的思绪和灵魂,恍惚了她的心神。   她直觉自己已经沉进了水里,意识轻飘飘的,失去了踏实感,近在咫尺的玉耀也像是蒙上涟漪般扭曲摇晃着。   倒映着玉目之上的鲜红眸子不知不觉间失去了神采。   她揉了揉太阳穴,却没有任何效果,意识渐渐模糊。倏地,她觉得手中一重,呆呆地往下看去时,发现自己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剑。   那是由无法根茎扭缠死成的剑,剑柄上绽放着一朵红色的鲜花。   在她无神的眼里,这把剑渐渐地与“天离”的轮廓重叠起来,最终合而为一,再也分不出彼此。   同时地,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就是你的剑,它从一开始都在你的身边。   齐绮琪知道那是错的,但是很大部分的意识已经默然接受,剩下的小部分无法抗拒,继而自欺地认定了那就是事实。   她的意识正被侵蚀,却无法抗拒那些鲜花的绽放。   “……该我守护爹爹了?”   齐绮琪喃喃自语,失去了神采的眼睛让它看起来就像木偶一样。她本来紧绷的身体也获得解放,松软了下来。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的一生,一半是被爱,一半是失去爱。”   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一首诗,齐绮琪静静地覆述:   “被爱和失去爱……”   玉耀将自己的前额靠近过去,抵在齐绮琪的额前。   “所以,请你倾尽一切去爱那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男人,给了他一半的人生,守护他、捍卫他、成就他,用你的剑斩尽一切试图加害他的事与物。”   轻抚着齐绮琪的脸颊,玉耀的手掌一直滑落,抚过了她的脖、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甚至是她的背。   那手掌所过之处,齐绮琪细嫩的肌肤上渐渐浮现极为复杂的纹路,透出的光芒穿透了衣服,有如发光的刺青刻了鲜红少女的满身。   而她的话也同时刻进了少女的灵魂深处。   “嗯,我明白了……”   齐绮琪乖巧顺从地回应,就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   玉耀笑得温柔,笑得甜美,笑得满足。她盈盈地起身,转身走往小溪的中央,再次哼起了歌、旋动了身体。   又有一大片花瓣撩乱在空中。   “──绮烂地绽放吧,思念之花。”   倾听着那欢快的声音,齐绮琪端正地坐在溪边,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少女的意识里已经开满了花。 25、逝去之物所残留下来的事物   饱含灵气的雾气弥漫于洞窟之中。   顶端缺口洒下的月色晕开成光之丝线,纵错交错于其中,少女赤裸的身姿镶嵌在起伏不定的泉水波纹荡漾里,一袭铺散开来的白发像是倒映在水面之上的另一轮皎月。   沐浴于灵泉里,借由高浓度的灵气淬炼灵性中枢已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北冥有鱼对“飞仙”之境没有太大的执着,但她必须足够地强大──现在还不够──才可以更好地为了武妖们遮风挡雨。   而且,特化灵气蕴养灵性中枢本来就是一种享受。   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一种麻麻软软的感觉,痒痒的,但又带着一种解放和充实感。   北冥有鱼十分满意地发出微声娇喘,持续转化着外界的灵气纳进体里,并将体内已经特化好的灵气放好,维持着这种流动过程能够最快地淬炼灵性中枢。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处传来微弱的风响。   思绪放空的北冥有鱼受到惊动,脑袋上毛茸茸的狐耳随之耸动,她在睫毛微颤中如大梦刚醒般睁开了紫色的眸子。眸子里,有流光在闪动。   “是梦琪吗……”   她捕捉到有气息闯进了这片灵月谷禁地。不过,那是她熟悉的气息,是她的弟子。   宁梦琪──那位狼妖少女──虽然性格活泼明朗,有时甚至会过了火,本来也缺了些许心眼,不过还算是守规矩的一类,所以北冥有鱼不认为自己这位徒弟会无事擅闯进来。   应该是有什么事才对。   如此想着的北冥有鱼抬起脚足,在水面上踩到两圈涟漪,踏水起了身。她优雅地缓步朝岸边走去。   尾巴一晃、手指一勾,放在泉边的衣服便腾空而起疾飞过来。   这套雪麒麟托人送来,据说是彷照东方岛国单衣设计的衣服在她旋身间顺势套了上去,她先紧了紧衣襟,然后把腰带绑好,便将身体所有春光都遮住,唯有偶尔在摆子晃动间露出的那白腻大腿依稀可见。   “师父!”   还没走到通往洞口的狭道,北冥有鱼远远就看见朝这边一阵小跑过来的狼耳少女。   她还一边向这里招生,生怕北冥有鱼看不见自己似的。   北冥有鱼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待少女的抵达。她尾巴有点不高兴似的左右晃动,对于自己徒弟在禁地里大呼小叫的行为感到不满。   “什么事?”   等到宁梦琪停在自己面前时,北冥有鱼直截了当就问。拥有高挑身材的她微垂着视线,看见狼耳少女有些狼狈的模样。   “有、有信!”   吸了好大的一口气,宁梦琪递出拿在手里的信。北冥有鱼瞥了那封信一眼,淡淡地询问说:   “谁寄来的?”   “不知道。”宁梦琪摇了摇头,“是一只怪鸟送来的,它飞得可快了!”   “怪鸟?”   正打算伸手接下信件的北冥有鱼动作一凝,狐疑地皱起白色的眉毛。   “暗鸦吗?”她猜测并向宁梦琪确认。医   宁梦琪还是摇头。⑵   “不是的不是的……呃,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奇怪的鸟。”邻   “……梦琪,你的词汇量真是贫瘠到叫人心惊。”伞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北冥有鱼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开始考虑灵月谷是不是也要彷照天璇宫,雇请一些教习先生教授弟子们一些文化知识。②   众所周知,武妖本来就是飞禽走兽,在灵性增长到堪飞地境后才能获得人身和言语能力。灵月谷的实力确实是强,因为中端战力异常地多──都是地境的人形武妖──但是文化知识水平确实是远远落后于其他门派,很多须子一旦离开灵月谷这个“温室”就举步为艰。⊙   北冥有鱼可不想自己派里的弟子都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企   嗯,无知或许不是错,但有时也叫人十分可恨。似   听见师父婉转的责斥,宁梦琪吐了吐舌头,连声说着一定会更加努力,但实际上那颗脑子里是不是已经在思考晚饭的饭菜就不得而知了。八   北冥有鱼又叹了口气,脑海里不经意地冒出雪麒麟没心没肺的咧嘴笑容,暗自发誓一定不能将宁梦琪教导成那个样子。   ──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北冥有鱼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竟然鬼使神差地导致远在他方,守在水云儿床旁的雪麒麟打了个喷嚏。   那个女孩还一边抹着鼻子一边狠狠地“哪个孙子在背后骂我!”如此破口大骂。   “师父您……今天还是‘盈满’的姿态呢。”   像是要转移话题般,宁梦琪突然负起双手,前倾探头从四方八面打量着北冥有鱼,还越凑越近。北冥有鱼眉毛一挑,用尾巴挡住了自己徒弟得寸进尺的脸。   “你最好把你的小心思藏好。”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心里一阵郁闷。   宁梦琪似乎对她的半满形态有着难以形容的执念,彷佛只要自己师父变成小小的,两者的立场就能对调一样。   这位少女曾经胆大包天到对半满形态的北冥有鱼“动手动脚”,揪揪尾巴,抱抱她,甚至还碰她的耳朵,而等到北冥有鱼忍无可忍生气后,还露出了傻呼呼的笑容,呢喃着:“师父,真可爱!”之类的蠢话。   “这个暂且不提。”北冥有鱼以免话题的深入,回归正题,“那怪鸟是什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呢……反正就很怪,好像由金属制成的,我也没有看清楚。刚才帮师父打扫房间时,它突然出现在窗边,留下这封信就飞走了,一个眨眼就溜了个没烟。”   “金属?”北冥有鱼微愣,“你是指机关?”   宁梦琪如梦初醒,猛地击掌。   “对对对,就是机关!那只鸟像是机关做的!”   北冥有鱼凝眉,关于信件的寄送者,她只想到一个人物──假如送信的“怪鸟”真是由机关制成。   他写信给我是为了什么呢?   怀着这个疑问,北冥有鱼无言地拆开了信件。她捻住折起来的信纸一角,一抖,将之展开,拿在双手快速阅读起来。   随着目光扫动,她细长、略带妖艳之感的眉毛渐扭,最后甚至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看见对方眸子里的动摇渗透而出,宁梦琪对信的内容大感好奇,问了一句里面写了什么,北冥有鱼没有回应。她于是便趁着师父专心阅读的空隙,探出脑袋想要一窥究竟。   她快要看见信上的文字了,但是北冥有鱼却忽然将目光撇到她的身上冷冷地盯了过来,同时将信件揉捏成一团。   吓了一跳的宁梦琪连忙站直身体,北冥有鱼这才将视线移开。   “月白之妖”陷入沉默之中。   等了片刻北冥有鱼还是没有动作,宁梦琪又再松懈下来,探头探脑地窥探着自己师父,在她脸上看见无数情绪在流动。   “……梦琪,解语在哪里?”   “咦,副谷主吗?”宁梦琪眨眨眼睛,“她好像出门去了。”   “我知道她出门了。”   北冥有鱼转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宁梦琪迟疑了几秒才跟了上去。   “我是问,她在哪里?”   烦恼地用姆指按住太阳穴直转,狼妖少女尾巴晃了好几个来回,才不太确定地说:   “好像到山外的镇子采购东西了,似乎遇上些许麻烦。”   灵月谷的事务已经大部分交给副谷主解语处理,而北冥有鱼也乐得清闲,甘愿成为灵月谷的象征和力量。她原本就不擅长应付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   在点头示意知道后,北冥有鱼淡淡地发出命令:   “让幽月把她找回来。”   “咦咦咦?”宁梦琪吓了一跳,“现在吗?”   “对,现在。”北冥有鱼步伐不停,用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幽月亲自去。”   宁梦琪先点头应下此事,然后既好奇又慎重地开口询问:   “师父,发生什么了吗?难道朝廷动向有变?”   “……不是。”   北冥有鱼步伐一顿,摇头否定宁梦琪的猜测。她的回应颇为迟钝。   “是我的事。”   “那……副谷主她?”   “因为灵月谷不能群龙无首。”   来到木屋门前,北冥有鱼打开了门,里面至深处幽幽无光,彷佛是受到自门外涌进去的光芒所驱逼,屋内的黑暗全都被扫至角落积累起来似的。   也正因如此,北冥有鱼的身姿被烘托得更为雪白,予以一种强烈的黑白分明之感。   “咦?”   宁梦琪呆伫在原地,发出困惑的单音。   北冥有鱼回身,一袭仍沾着水珠的白发在空中荡划出漂亮的光辉,堪比那一抹月色。   “我要出门了。”   宁梦琪马影唇瓣,数秒后才反应过来。   “那么急?”   应该是和那封信有关吧?她的表情写满了这样子的疑问。北冥有鱼察觉到了,但是没有回答的打算。   她往屋里踏出一步。   然后──   停下。   仅是那一步,她纯白的身姿就半沉没在黑暗之中,分明的界线才渐渐消失。站在那里回看过来,目光却飘至远方的她就像是孤身行走于荒野的旅人似的。   “有些人和事尽管已然远去,但仍然会残留下你不得不在意的东西。”   北冥有鱼充满知性的眼瞳里,有惆怅在渲染。   “──我欠齐归元实在是太多了。”   在宁梦琪目送下,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后,一刻钟过去。   雪白的狐狸从洞顶的缺口腾空而去,在那轮明月之下抖出满天如雪似的光屑,转向南方急掠而去,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曳出优美的轨迹。   直至它消失在视野的远方,宁梦琪仍然沉默。   她脑海里满是月白之妖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所深藏着的那一抹忧伤。 26、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1)   “对不起,小师父。”   这是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一句道歉。   泛着些许感情涟漪的水色眸色神采黯淡,躺在床上的水云儿脸色已经恢复红润,但是体力似乎仍未恢复,说话的声音里缺少应有的神气。   坐在床头的雪麒麟拉了拉被子帮她盖好。   “你这是什么话咩?”她标志性地皱起鼻头,“我可不爱听了。硬要说,倒不如说是我来晚了。”   害你受伤了呢,雪麒麟低垂眸子。   面对先是轻斥,然后又是陷入自责和沮丧的女孩,水云儿不合时宜地掩嘴窃笑,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声响。   “嗯?”   雪麒麟呆呆望过去的眼神,像是在询问:“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呐。”   水云儿敛住笑意,柔静地转向雪麒麟。   “我只是觉得都一样而已。”说完,她又把目光移开,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什么一样呀?”   “担心别人的心情。”水云儿轻轻地笑了一声,“还有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心情。”   “呃……那大概是因为都很重视对方吧。”   雪麒麟挠着脸颊,尽管是事实,但有些话还是很难不害羞地说出口来。相较之下,水云儿的神情就平稳得多了。   “是呐……”   两个简单的字里有着一种唏嘘。   “别想太多了啦,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麻烦哦。”   雪麒麟强调,作为教训她捏了捏水云儿的鼻头。后者咯咯地直笑,但由于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好,突然就咳了起来。   “哎哎哎!”   雪麒麟吓得花容失色,站起来想替水云儿抚背顺气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坐起来,最后竟然就傻站在床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师父,我有点冷。”   水云儿难得用撒娇的口吻开了声。   平时总是一脸波澜不惊,娴静沉稳的她似乎并不习惯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捻住被子的边缘遮住大半张脸颊,藏起那一丝丝漂亮的粉色红晕,只剩下一对大大的眸子直盯雪麒麟瞧。   “嘿!”吴   雪麒麟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般奸诈一笑,但也识趣地没有揶揄对方,把房间的窗户阖上,完全遮去前天战斗所遗下的痕迹。伊   是的,水云儿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妻   而白泽昨天就已经活蹦乱跳,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伶俐,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夏雪则整天在抱怨着又多了一笔不必要的开支,昨天整整为此挖苦了雪麒麟一整天。扒   客栈的损毁几人都有责任。八   赔偿给店主夫妇的钱由夏雪全额垫付,其于不用自己掏荷包这个至关重要的一点,雪麒麟也只好默默接受她的批评了。龄   回到床前把情况告诉了水云儿后,女孩随即看见歉意跃到她的脸上。其中的理由不难明白,大概是觉得自己耽误了齐绮琪的事情吧。妻   而等到她在紧接下来将心里的想法诉诸言语,雪麒麟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留   “对不起,小师父。明明齐姐姐还音讯不明。”艺   她似乎是真的打从心底感到自责。   不过,雪麒麟却觉得那自责是只针对自己,并不涉及天璇宫或是齐绮琪。她在想,想自己这一位徒弟的心十分有限,容纳不了更多的人。   这是一种幸福,抑或是一种悲哀呢?雪麒麟不太清楚,但是──   “没关系,因为你也很重要。”   至少要回应这种思念。   言语具有力量,但有时也实在太过轻巧,所以雪麒麟才会一直守在水云儿身边,正如她曾经的承诺一样。   ──“如果,言语是苍白无力的话,我就以时间来证明我的真心。”   感到备受珍视,水云儿所展露的笑容真的、真的充满了光辉的温存。   但那是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水云儿的表情由晴转暗,只花了短短的一秒钟。   “……可还是齐姐姐比较重要,对吧?”   长长前发间断地遮住了半张脸孔,那句说话轻盈得有如吐息般自唇间逸出,却不容他人忽视。   “咦?”雪麒麟僵住。   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般,水云儿眨了眨眼睛。刚才的说话像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   “……没事。”   雪麒麟藏起自己的纠结,强颜欢笑。   那句话确实刺痛到她的心了。   ──太锋利,也太一针见血了。   ***   后知后觉地,水云儿也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失言,渐渐瞪大了眼睛伸手遮住了嘴巴。   但是覆水已难收。   “对不起,我……”   水云儿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而雪麒麟只是苦笑地摇头。   紧接下来,两人之间无言以对,沉默趁虚而入,转眼就填满了她们之间。   雪麒麟不喜欢这种气氛,觉得尴尬,想要找些话题稍微缓解一下,但是任凭她怎么思索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真笨啊,雪麒麟!她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那一声吱呀。   有人开门。   屋内两人立即往门口方向看去,只见端着饭菜的夏雪走了进来。   “雪麒麟,吃饭了。”   可能是因为不习惯侍候他人吧,她似乎颇有怨气,“碰”的一声将放有饭菜的托盘半摔在桌子上。   托盘上放有家常的饭菜,也不知道是夏雪亲自下的厨抑或是老板娘的杰作。   夏雪忽地“嗯?”了一声,往这边看过来。她的目光在雪麒麟身上短暂停留后,对上了水云儿带着一些苦涩的眼神。   “嘿,我就奇怪刚才雪麒麟一个人在说些什么,我还以为她终于发疯了来着,原来是你醒了哪。”   一如既往带着挖苦的语气,但却透露着小许难以捕捉的庆幸,夏雪为了水云儿的醒来感到心安,而善于察言观色的水云儿自然体会到。   “等等!我好端端干嘛发疯!”雪麒麟提出严正抗议。   “谁知道,毕竟你奇奇怪怪的。”   夏雪耸了耸肩,端出“你怎么反问我”的神色。雪麒麟气得直跳脚,连跺了几下地。   “什么!我瞧你还乖张得很呢!”   夏雪不再理她,将碗筷摆好。气在头上却被无视的感觉令人郁闷,雪麒麟快要被气得脑袋冒烟了。   看着这两人的打闹,水云儿忍俊不禁。   本来沉重起来的气氛也因此解冻。   “我让人再给你煮碗粥吧?”夏雪竟主动提议,“我瞧你刚醒来也没有什么胃口。”   对于她难得的体贴,雪麒麟惊得下巴都快要碰着地面,目瞪口呆的表情惹得夏雪不善的瞪视。   水云儿大概也所惊讶,愣了一会儿后才笑着说“拜托夏姐姐了”。   “对了。”刚打开房门的夏雪突然想起一件事,回望过来询问雪麒麟说,“白泽前辈怎么办?”   “那家伙又缩在房间里看书了咩?”   “谁知道。”夏雪懒洋洋地说,“我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了。”   她一边绕着发丝,一边若有暗示地瞥着雪麒麟,摆明是要把与白泽交流的任务推塞给后者了。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叹出口气:   “我去叫她吧。”   她嘿哟一声跳下椅子,低眼看向仍躺在床上的水云儿。   “小云啊,你再休息一会儿,我离开一下哦。”   “嗯。”   水云儿乖巧地点头,并不排斥雪麒麟那哄孩子似的语气。好像有点看不下去两人的互动似的,站在门口前的夏雪翻了翻白眼。 27、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2)   雪麒麟敲响了白泽的房门。   客栈由于先前的战斗损毁严重,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房间可以出租使用。   受限于此,身为病人的水云儿自然独占一间,而夏雪也租下了另外一间房子,反倒是雪麒麟和白泽就要共用一间了。这都要怪夏雪不愿意和她睡一间房。   理所当然地,她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同床共枕,雪麒麟非常绅士地──实际是在白泽无言地瞪视──将唯一的床位让给了白泽,而自己只好在椅子上坐着睡。   但最让她不满的,莫过于回房还要敲门这一件事。   “门没锁。”   ──白泽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也很让人生气就是了。   雪麒麟强忍着心中的不满,重哼出鼻音将门推开。房子里,白泽正坐在桌子旁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手上并没有拿着书本在阅读,更像是在沉思什么。   “吃饭了。”   雪麒麟撇着嘴巴敲响门框,没有走进屋里。   “我有话跟你说。”   白泽瞥了雪麒麟一眼,示意她先进来再说。雪麒麟眉毛一抖,走了进来,结果就在她转身要把门关上时,白泽又忽然站起身。   “算了,边吃边说吧。”   “……你究竟要怎样?你是哪里来的品种呀?”   白泽的临时转意叫雪麒麟重重地垮下肩膀,连吐糟都变得有气无力的。她怀疑是不是聪明人都是一些喜欢故弄玄虚的怪胎。   回到水云儿的房间时,夏雪已经张罗好水云儿的白粥,午饭随时都可以开始。   虽然觉得水云儿坐在床上吃饭也无伤大雅,但是在她一再坚持下,雪麒麟还是扶她下了床,来到桌子旁落座。   在众人拿起餐具,准备动筷的前一刻,白泽又不按套路出牌了。   “──你们准备怎么办?”   雪麒麟、水云儿和夏雪同时止住动作,抬目看向白泽。她们先后理解了对方话中所指的是齐一心的事情。   放下筷子,雪麒麟烦恼地长吁了口气。   她早就直觉事情不单纯了,本来已经死去的齐一心突然再度现身,还袭击了天璇宫,拐走了齐绮琪。   如果他正常的话,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除此之外,还有那剑灵也不同寻常,毫无疑问已经很接近器灵的完全体了,然而剑冢里的剑并没有多少具备这种“灵性”,像天玑这种是非常罕有的特例。   “哼,看来你已经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了。”   白泽转以审视的目光定定地盯着雪麒麟瞧。雪麒麟以沉默宣告肯定,然后反问:   “你知道些什么吗?”   “该知道的都知道。”   白泽的口头蝉又冒了出来,看来是真的知道了某些情报。   “……和玉耀有关?”   如果齐一心真的早已在过去身死某处,那么能够让他重现世间的,大概就只有驾驭森罗万象的法术了,而有能力办到此事的人选也唯有玉耀一人。   同时地,也不能排除“机关术”涉事的嫌疑。   虽然机关术也有“械鬼”这种非人的存在,但也绝非是“起死回生”的方法。械鬼的灵性很可能是源自于生前之人,也有可能是从他处移植──就像寄宿在宝石之中的天玑一样──一切都是建基于灵性未散的前提下。   人在死去的瞬间开始算起,灵性按理来说会在七天完全散尽,所以才会有“头七”之说。   如果齐一心的再现有关于机关术,那就意味着他死后就被墨未央所捕获。   ──还是说,仍有不知道的“灵者”在作怪?不是术者,也非机关师,更非武者……⒈   雪麒麟越想越混乱,觉得脑海都快要堵住了。磷   彷佛看透了她的思想般,白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①   “墨、道两家应该都涉及其中啊……”她补上一句嘲弄,“以你的脑袋来说,能够联想到玉耀身上已经算不错了。”奇   “你说……玉耀和墨未央?”是   雪麒麟忽视白泽的后半句,径直睁大眼睛追问。坐在一旁的水云儿和夏雪没有插嘴,但仍对望了一眼以示自己的震惊。物   “恐怕是利用了残余的思念吧。”玖   白泽说出让人后背一寒的话。四   雪麒麟听了先是一呆,随即眯起眼睛,锐利了目光。久   “所以才会弄得像疯子一样?”她的声音骤冷。⑧   心里有怒气满溢而出,体里灵气循环受之影响而加速,导致她吐出的白色气息里夹杂了苍雷电屑。   只要对世界抱有眷恋,部分灵性就会残留下来。   就像洛青的情况一样,齐一心灵魂的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无法舍弃现世而徘徊不散,没想到最终遭到玉耀和墨未央的利用,成为了不分敌我胡乱袭击他人的人偶。   他残存的思念或许有关于齐绮琪。   如此一来,他不对齐绮琪动手的原因也能够大概理解了。   但将这些都撇去不提,人们逝去所剩下的唯一念想被人有目的地利用,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反感和恶劣。   那是一种侮辱、践踏。   思及此处,雪麒麟忍不住大吼一声:“可恶!”猛拍桌子。若非夏雪和水云儿连忙按住翘起的另一端,桌子肯定早就翻落了。   “墨未央利用机关术重构容器──也就是身体的部分,而玉耀则用术式去补全灵性,最终使到逝去者重返世间。”   白泽不为所动地继续说下去。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深呼吸一下以平缓翻滚的情感,但雪麒麟的语气仍显冰冷,连带望向白泽的目光也颇为刺人。   “有什么好处?哼,你问了个无聊的问题啊……”   “‘起死回生’本来就是神明的领域了,你说以非神之身完成神之创举有什么好处?那本来就是一种……超越。你和我都应该很明白,那是‘极致的追求’之一。”   如果逝去之物能够挽回,那么生和死就失去意义,整个世界的格局和价值都会因而改变。   姑且不论他们有没有思及往后的事情,但仅仅是完成“起死回生”之举,就已经具备无可比拟的超然意义。   不过,那也是终极的禁忌之一。   因为这个世界所有价值、伦理、意义以及思想都是建基于“生和死”这个大循环和大因果之上,所以才会有“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这一句话。   而等到人掌握了“起死回生”的技术,只有生具备意义,而死亡不再的时候,整个循环就会遭到破坏,最终引起一连串无法预料的动荡和后果。   那将会是毁灭性的。   自古以来尝试者无数,但无一成功,雪麒麟也不认为墨未央和玉耀能够成功。如果他们能够成功行之,齐一心就不会是这种行尸走肉的状态了,一系列的事情很可能也不会发生。   但是,这不意味着失败比成功值得庆幸,因为两者同样地恶劣。雪麒麟才会怒不可竭至无法压抑情绪,一度差点掀翻桌子原因也恰恰在此。   “你再生气也没用。况且,那真的是错的吗?”   白泽像是在质疑雪麒麟的价值观般,眯细双眼淡淡地反问。   “你在说……什么?”   雪麒麟难以置信,哑然地看向白泽。   “多亏了这些不惮讳禁忌,只顾着向目标前行的求道者,我们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法术在最初也被视为禁术,被打上禁忌的标签,不是吗?武者在很久以前也被视为投靠鬼神的异端,不是吗?”   白泽理所当然地说,雪麒麟被问得一阵语塞。   “也有分能够接受和不能接受的吧?”   女孩皱着眉头回答,可以感觉得到她已是在强压怒力的状态。   “明明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而你却要分而论之。”   白泽无奈地扬起眉头与嘴角。   “不可理喻!”雪麒麟口吻激昂,“两者带来的结果不一样!”   “只是程度的问题。”白泽摆出“你才是不可理喻”的态度,咄咄逼人地向雪麒麟丢出一个新的问题,“而且你就没有想过吗?”   “……想过什么?”   雪麒麟气焰顿消。   她理应察觉到前面有个大坑等着自己跳进去,但还是忍不住作出反问。   像是看见猎物掉进了自己的陷阱之中般,白泽以单边袖子遮住了嘴巴,不带感情地盯视雪麒麟。   “如果有你珍视的人不幸死亡,你就没想过将他复活吗?”   这个问题像极在墓里传来般。   雪麒麟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然后紧紧地揪住,僵住了那张充斥灵气的小脸。   “……我没有。”   “那,”白泽平静的语调里暗藏杀机,“洛青怎么说?”   “──我!”   雪麒麟本能地抬头,猛然站起身来,脸上却尽是难堪的茫然。她几度开口都说不出反驳的话语,露出逼至绝境的表情。   “……我只是打算之后再处理而已。”   最终,只能毫无气势地挤出这句辩解,那语气不能令人信服。   如此低语后雪麒麟便神情恍惚地转身。   大袖翻飞,她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那小小的背影像是在逃避某个问题似的。由于事发突然,水云儿和夏雪都错过了叫住她的机会。   “小师父!”   慢了半拍地,水云儿撑住桌子,不稳地站起追了过去。哪怕身体还没恢复,她也没有缓下脚步。   接着,她停在了门前,面无表情半侧过脸来。   “白泽前辈,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然而你要是敢伤害小师父,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罕见地用上极为冷冰,拒之于千里外的态度,水云儿不容置疑地作出警告。   白泽不作回应。   水云儿也不打算等她的承诺,穿着单薄的衣棠就消失在门外,却仍然周到地把门关上。   房间剩下的两人沉默不语。 28、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3)   白泽敛住表情看不见她心里在想什么,夏雪再三迟疑还是没有选择跟随先行的两位同伴离开。   对方那就像是故意要雪麒麟难受的举动,跟小孩子在闹脾气没有分别,她不明白泽的用意。   因为好奇,也因为气愤,所以她留了下来。   又再过了几十秒,夏雪托起腮来,绕着发丝瞥向门扇。   “哎呀哎呀,姓水的生气了呢。”   她眼角余光转向沉默不语的白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这样可是会被人讨厌的哦……白泽前辈,你难道有这种兴趣?”   对于夏雪别有用意的冷嘲热讽,白泽回以不屑的“哼”声。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陈述事实也有错?那她的器量未免太少一些了。”   白泽的发言总是带着令人无法质疑的正当性,而有时候说话过于“正确”也会很惹人讨厌,因为那往往意味着另一方的错误。   “哦──?”夏雪哂然一笑,“那你也要写进去雪麒麟的‘传’里?”   “‘史’务必要如实记载,把真相传承下去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白泽依然不为所动,坚持着自己的论调。   这家伙也很难缠,说不定比水云儿还要难缠……夏雪叹了口气。她平时很乐于这种嘲讽的你来我往,但是如果无法借此掌握主动权,难受的反而会是自己。   所以,她不想再兜圈子了。   “也有分场合吧?”   丢出这个问题后,夏雪顿了顿观察白泽的反应,但还是一无所获,只好继续说下去:   “就算有些事是‘事实’,也有分该说和不说。‘正确’并非我们免死金牌,也不是通关行书。如果抱住‘正确’去到伤害他人……”   夏雪斟酌了一下用词。   “──跟用剑去伤人并没有任何分别。”   “不一样。”   白泽的否定来得很迅速,夏雪因而蹙起眉毛,用几乎是质疑的口吻反问:   “有什么不一样?”   旁若无人地拿起筷子,白泽竟然自顾自地开始吃饭。她细细咀嚼着饭粒,视夏雪脸上的不满于无物,还说出“菜凉了,很难吃。”的评论。   她是什么意思?夏雪气极了,但也不好发作。   对方不是雪麒麟,而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大人物,等同于宗师的存在,而且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夏雪不想轻易为天璇宫惹来麻烦。   她很讨厌这种立场上的劣势,换在以往就会尽可能避开,但今天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事情本来已经足够麻烦了。   然而,现在又有白泽不察言观色的一闹,事态似乎又变得更糟糕了一些。   “哼,我是在提醒她。”   白泽终于放下筷子作出回应,是在她吃了半碗饭之后。   不过她才说完,就指着饭菜说了一句:“你再不吃就没有了。”惹得夏雪怀疑她究竟有没有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   “提醒她什么?”夏雪强压内心的恼火追问。V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想不透吗?天璇宫的五长老。”I   “还请白泽前辈直言。”〇   夏雪拱手作出请求,举动相当僵硬,没有以往的自如。&   轮到白泽叹息了。二   “我不想她自相矛盾。”)   她一副“这样子还不懂吗?”的失望表情,但字里行间中却寄托着一丝期盼。前者针对夏雪,后者针对雪麒麟。⒉   夏雪缺乏心情追究对方态度不好的心情。③   她蹙起眉头思考白泽话中之意,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斯   “你是指……”疤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白泽已然理解其中的意思。她点头说是。爸   “雪麒麟嘴上说着反感墨未央和玉耀的行为,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一样。‘起死回生’纵然被烙印上‘禁忌’两个字,不过它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毒药。将死者唤回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你和我都一定有想过。没有人希望失去最为珍视的人和物,而对于有能力的人而言尤甚,因为他们有能力去尝试实现。”泗   沉默半晌,夏雪向对方确定:   “你是怕雪麒麟那笨蛋会试图复活洛师妹?”   “很大可能性,不是吗?”   夏雪哑然哂笑,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话般,嘴角泛着些许不屑。她越笑越欢快,最终都笑得前仰后翻,甜腻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白泽不悦地抖动眉毛,挺为嗔怒地瞪视过去。   “你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地方吗?我还真想听一下。”   看见她这样子的反应,夏雪彷佛又再掌握了主导权,但没有变本加厉,适当地敛住笑意。   “我以为你的眼睛能够看透一切,但你还是没有看透她的本质。”   “哦──?”白泽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夏雪神色一沉,嗓音倏地转冷:   “别小看她了,书姬大人。”   展现了坚定的意志,夏雪第一次表现出对雪麒麟的强烈信任。面对那无可摧毁的一厢情愿,白泽目露喟然。   “太感情用事了。”她的评价只有仅仅这几个字。   “嘿,是啊,您看得真透彻呢。”夏雪没有选择反驳,而是坦率地承认,“因为我们天璇宫从上到下都很感情用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嘛,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咯。”   她一副以此为荣的态度。   “你有什么意见吗?”   如果不是气氛有些针锋相对,夏雪肯定会笑出来的,因为白泽此刻的表情就像挨了一记闷棍,让她直觉神清气爽。   夏雪觉得是离座的时候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如你所言,也正如我所说,我们天璇宫上下都很意气用事,所以还请你慎言慎行,不要打我们所珍视之人的主意,否则就算雪麒麟不发疯,其他人也很难说。”   她起身,将这句话重重地摔向白泽。   “你有准备承受五大门派之一所有怒气的觉悟吗?”   “……我原本以为你是比较理智的人。”   “很多事情上是,但这件事不是──不对,以前或许也会跟你一样,但现在……”   夏雪没所谓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她知道自己或许有点变了,不过她认为至少是往好的方向改变的。   “对了,你明明嘴上挂着不会干涉,但实际上的行动却令人有所保留啊。”   刚转身,夏雪却又回过头来。   白泽闻言立刻露出狼狈的表情,但一瞬间就稳住。   “……你真是令人讨厌,夏雪。”   夏雪嘴角亚歪,客气地回答说:   “彼此彼此。”   扬着得胜归来的笑容,夏雪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而被独留在此的白泽则也没有食欲了。   “真难吃。”   望着满桌子的饭菜,白泽不高兴地抱怨着。   然后,她却又笑了起来,那是个饱含感叹和释然的表情。   “‘意气用事’也不失是件好事吧,毕竟我也一样啊……”   她的低语没有传出多远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29、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4)   阳光倒映在小溪上。   这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烁着阵阵金芒,只是对于女孩来说未免太刺眼了一些。她抬手遮住不长眼地侵占进来阳光,一阵叹息随之自唇间飘出。   轻盈的叹息,却尽是哀愁。   她不想被别人听见自己的懦弱和烦忧,但上天总是喜欢恶作剧,那阵细碎而稍显虚浮的脚步声窜到耳朵里。   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追出来了咩。”   再一次叹息,更多是无奈。   雪麒麟没好气地回头过去,看着那一抹水色身影慢慢地、坚定地往这边走来,哪怕她步履颇为蹒跚,额角也渗着些许汗珠。   “那小师父就不要‘离家出走’了呐。”   水云儿恶作剧般开口,可以听见有些喘息。她的身体仍未恢复过来,这段不长的路途依然是一种负担。   “谁离家出走了啦?”雪麒麟有点气不过。   “嗯……”   水云儿食指抵唇,可爱地歪起脑袋思索了几秒,然后便想通了般笑了起来。   “该说成是‘狼狈而逃’比较好的意思吗?”   “……你信不信为师打你屁股!”   雪麒麟张牙舞爪地瞪向水云儿,刚到女孩身边的水云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雪麒麟随即摆出这般询问的表情。   掩嘴窃笑了片刻,水云儿才笑意盈盈地,带着一丝无辜地回答说:   “因为小师父自称‘为师’实在是太……”她故作斟酌,“太令人啼笑皆非了啦!”   她最后说出口的话还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雪麒麟。   雪麒麟差点直接跪在地面痛哭,但面对这位彷佛无时无刻都会在背后支持自己的少女,她真的气不出来。   柔若水的少女总觉得可以包容一切,尽管有幸体会这种温柔体贴的只有女孩一个。想到这里,雪麒麟不得不服软。   “让你操心了啊……”   “互相操心和为彼此感到高兴都是一样的吧?‘只共富贵,不同度患难’那只是一种利用,不是吗?”   大概是想消弥气氛转向沉重的兆头,水云儿用上了轻松的口吻,还调皮地眨了眨单眼。   本着不能再丢脸下去的打算,雪麒麟强振精神。   只是心中的郁闷依然难消,于是她决定──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手罩在嘴前扩音,垫起脚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切烦恼都吐出来,就朝向眼前的小溪,让流水冲走它们。   雪麒麟,你怎么了?振作点呀!   然后,是深呼吸。   呼呼──!   人是很奇怪的存在,往往一个简单的举动就可以改变心情,一旦全力大吼过,雪麒麟觉得轻快多了。   看着雪麒麟突然失控般的行为,水云儿一度呆若木鸡,不过聪明如她,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去理解雪麒麟的用意。   她忍俊不禁地说出“小师父真的很孩子气呐……”这种话。   “干嘛?有意见吗?”雪麒麟捏着腰,神气地哼哼两声,“有意见我也不听,我就喜欢这样子。”   对于不以为耻的雪麒麟,水云儿哭笑不得。   接着,她诚恳地说:“其实这样子活着也没有不好。”她眸里闪过一丝忧愁。那是因为想起自己的过去了吧。   雪麒麟无言地望着小溪流水。   “其实我想过哦。”她忽地开口。   水云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谨慎地缩起下巴试探说:   “是那位……洛姐姐吗?”   水云儿和洛青在某些部分也很类似,或许正是先遇到洛青,雪麒麟在水云儿看见她的影子,两人最终才会成为师徒也说不定。   但可以明确的是,雪麒麟很清楚两者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不喜欢沦为他人的替代品,也认为世上没有人会喜欢,所以她也不会将对某个人的感觉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是啊。”雪麒麟一脸喟然,语带怀念,“那可是个很温柔的人哦。”   “比齐姐姐更温柔?”   这想必只是一句玩笑话吧,但是雪麒麟还是不自觉比较两人,情不自禁就激动起来,吐槽一句:   “开什么玩笑?!”   水云儿掩嘴窃笑。奇   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捉弄的雪麒麟百般无奈地瞥向她。弍   “你真是够了……”删   水云儿无视了雪麒麟的抗议,将视线转向前方。林   “我也想见见这位小师父念念不忘的洛姐姐。”水云儿苦笑,“可惜错过了呢。”似   “人就是犯贱,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念念不忘了吧。”韭   “如果有朝一天,小师父你……”⑦   水云儿以一个笑容取代了那个字。衫   “我想,我大概也会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吧。”私   水云儿坦然盘出自己的想法,这让雪麒麟感到欣慰。无论路如何走,最害怕的是无人理解的孤独,而眼前的少女理解了她。   另一方面,白泽其实真的说对了。   雪麒麟能够轻易否定墨未央和玉耀两人的行为,大概是因为他们所复活之人并非是她所珍视的人吧。   “虽然我啊……口口声声说着起死回生会让很多事情失去意义,正正因为死亡的存在,身边所重视的人才能显得珍贵,但是当……这些珍贵的事物无可抗拒地要离自己而去时,我还是会想抓住、挽回……”   雪麒麟笑得相当苦涩,觉得自己太自说自话了。她明知道不对,加以否定的事情假如放在自己身上,她也会有不惜涉险的冲动。   终究,只是一个立场的问题而已。   但这不意味她就能够接受玉耀和墨未央的举动,因为他们并非意在复活一位他们所珍惜的死者。   ──哪怕那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因为他们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并且亵渎了他们的思念。唯独这一点她是不能原谅的。   她握紧了拳头。   注意到这小小的动向,水云儿似乎松了口气。   “小师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追上去啊。”   由于耽误了时间,齐绮琪已经随着齐一心再次远离,不过雪麒麟并没有放弃。她必须追上,追问那位红色的少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从最初直到最后也一定会如此行动。   ──因为决心早已下定。   “嗯,那我也追上去吧。”   水云儿负着双手,轻晃着身体般作出决定。知道她身体的虚弱,雪麒麟难免诧异。   “我还打算──”   水云儿伸出食指轻抵在雪麒麟的唇上,阻止她说下去。   “小师父,可别说出让我回去这种话哟,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彷佛要强调自己真的会生气般,水云儿气冲冲地鼓起双颊。那样子的行为真不适合她,不过真的很可爱。   “但是,你的身体……”   “身体总有恢复的一天,但是心中的担忧更为难熬呐……请让我陪在你的身边。我或许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远远地看着,但是……”   水色的两珠沉静而坚定,水云儿绕到雪麒麟的身后,令人意外地从后环抱着她。   雪麒麟吓了一跳,然后便是难以为情,但当水云儿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时,内心顿时沉静下来。   “──有人看着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彷佛带着水气的清新气息在耳边拂过。   感受着自后背传来沁人心肺的温热,雪麒麟试着想象那样的情境,没由来的窝心感随之柔和地洋溢于心。   “确实不错。”女孩说。   “对吧?”   “嗯。”   有人陪伴真好,雪麒麟想着笑着,往背后的少女靠得更紧一些。半藏身于树荫下的夏雪看见这副光景,也浅笑了出来。   “真没趣,看来是用不着我操心了。”   夏雪笑着抱怨,转身就往客栈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几步,她的视线便捕捉到那挑灯的少女身影藏在了另一个角落。对方也注意到夏雪发现了自己,视线转了过来作短暂停留。   那对灰色的眼瞳里透着淡淡的明悟。   ***   父女两人一路向北。   他们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断往北行进,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抵达何处,漫无目的,宛如失去家乡而陷于彷惶的迷途者。   “呀!”   客栈里,一名路人不小心撞到坐在角落里的齐绮琪。那名路人虽然道歉,但依然遭到坐在少女对面的黑袍男人冷冷瞪视。   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充满疯狂的杀意。   在路人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手甚至已经握上了斜靠在桌子脚上的长剑,随时都有可能拔出。   抢在那之前,齐绮琪连忙仰头迎向路人,笑着说:   “我没事的,请不要在意。”   她同时作出“你赶快离开!”的暗示。   路人没有予以理会。   他刚才并没有注意到齐绮琪的美貌,但现在注意到了,显然又成为了一个被慑住的男人,无法移开目光。   等到少女突然惊呼一声“不要!”将他猛地推离原本的位置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还没有意识到发生到什么的他,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   最终是那把剑尖已经深陷进地板中的长剑堵住了他的嘴巴。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刚才被那名黑袍黑人给砍了,而正是少女及时推开了自己才免于横祸。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后怕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发生什么了?”   “砍人了耶!”   “那姑娘长得很漂亮呀!是被调戏了吧?旁边是他的谁呀?”   客栈传来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人们的视线都一下子集中到这边,竟然还津津有味对当下的情况作出猜测,不过他们也害怕被波及,所以不约而同稍微退开了一段距离。   店家一脸苦恼。   可以看见掌柜不断暗示伙计上前劝架,而后者宁死不屈,无论如何都不想上前。   齐绮琪感到事情要不妙了,她掏出银子放在桌子上,躬身朝大众道歉说:“对不起,打扰各位了。”便强拉住齐一心离开。   刚走出客栈,她又忽然转身回来,尴尬地笑对四周的视线,拿起自己遗留下来的“剑”之后转头就跑。   她的背影稍显狼狈。   离开客栈,不停地走到小镇的边缘,左右张望确定没有惊动官差后,齐绮琪猛拍胸脯松了口气。   “爹爹,不准胡乱动剑砍人啊……这可是大庭广众,要是惊动官差怎么办呢?”   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齐绮琪呵斥出声。刚才要是不是自己反应快,那位无心的路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齐一心刚才那一剑是认真的。   “可是那个人想袭击你……”   齐一心挠着脑袋说,眸子里一度涌现的杀意已经全消。在齐绮琪身边,他似乎安定得多了,但那是只针对于周围没有其他武者的情况下。   大概那是因为他有一种“武者对自己威胁大得多”的判断吧。   这几天路上,齐一心已经伤了不少路过的无辜武者,幸好他所选择的道路一般都是荒无人烟,又有齐绮琪的压抑,勉强算是没有闹出人命。   但那已经到极限了。   齐绮琪没有把握控制住这个随时会失控的男人。   而男人没有一丝自觉,任凭齐绮琪再三教导都理解不了,他就像个蠢孩子般教而不善。   “……真是的。”   齐绮琪揉了揉额角,那里积累起来的疲倦让她一阵头痛。   不经意地,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剑上,那熟悉无比的天离不知为何看起来总是怪怪的。   有种不协调感。   但她再三思索后也没有看出不妥之处,便将这种感觉归为错觉处理。   “……琪儿,你累了吗?”   见到齐绮琪倏地恍惚失神,齐一心略为忧心地开口询问。   还不是怪你!齐绮琪气不打一处来,但思及自己发脾气现况也不会有所改善,于是只好闷在心里。   “爹爹,早几天的伤你还没好,你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要是惊动官差还好,镇国卫介入事情就麻烦了。”   齐绮琪叹声指出。   结果,齐一心神色转冷,不容置疑地宣告:   “那就杀了他们,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齐绮琪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动了。   父亲说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确实令她高兴无比,但是那压根无理可循、横不讲理地攻击靠近自己的人们的行动准则也实在叫人困扰非常。   “请不要这样,他们都是无辜的。”   “不,他们都想害你。”   齐一心摇头,坚定口吻。   “他们没有想害我!”   齐绮琪薄怒地喊出声来。I   她不想齐一心伤害无辜的人,也不想无辜的人受到伤害。I   “爹爹,你早阵子才受了伤。”澪   齐绮琪的气焰瞬间消退,回想起那天醒来时所看见父亲的狼狈模样。她其实已经知道是谁伤的他了,但是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V   “我不想你再受伤了。”I   齐绮琪的眸子由明转黯,脸上染满了难过的色彩,呢喃般低语。I   “──我不想你再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了。”I 30、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5)午   闻言,齐一心微张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无言,一度伸出的手也凝在半空。他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磷   “……我知道了,都听琪儿的。”揪   齐一心郑重地点头,齐绮琪低垂着眼睛“嗯”了一声。珊   短暂的沉默。刘   然后,像是要振作精神般,齐绮琪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九   “好!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总露宿在外也不是个办法!”   齐一心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住了脸。   “怎么了吗?”   齐绮琪侧目看着他。   “……没有。”齐一心摇了头。   “先说清楚哦,不准胡乱砍人哦!”   齐绮琪单手捏腰,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男人的目光紧紧地落于那近在咫尺,葱管似的手指上,一时之间变成滑稽的斗鸡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啦……”   齐绮琪噗哧地笑出声来,手掌挡在嘴前。注意到齐一心直直地看着她不说话,她不太好意思地询问:   “爹爹,怎么了吗?我脸上脏了吗?”   她迟疑地摸了摸自己脸颊。   “你终于又笑了。”齐一心嘴角微微弯起,像是感到很高兴一样。   “……你胡说什么呢!爹爹太讨厌了。”   脸皮薄的齐绮琪脸颊泛红。她将一撮侧发绕到耳后,以这个动作来稍微转换一下心情。   “爹爹给你添麻烦了吗?”齐一心接着问道。   “咦?”   男人语气透着淡淡的愁绪,齐绮琪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她没想到齐一心竟然会思考到那种方向去。   “才、才不是呢。”她连忙否定,然后半嗔怪半认真地说,“我讨厌你这种说法,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们可是父女呀!”   “是,你是我最重要的女儿。”   齐一心语气平顺得像是在照着稿子念,但是齐绮琪反而觉得莫名地有种说服力。尽管有些害羞尴尬,齐绮琪仍想回应他的心意。   只是──   “──所以,其他人就没所谓了吗?”   像是闪现的惊动,熟悉的声音窜进耳朵里,重重地敲在齐绮琪的心房上。她僵住了身体,五官堆砌出惊震的模样,剎时呆若木鸡。   她知道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   齐一心无言地敛去所有表情。   他中的长剑幻成少女的身姿,现身在他的旁边。剑灵少女凝重着表情,率先如临大敌地望向声音的源处。   “主人。”她慎重而压抑地提醒。   男人轻“嗯”了一声,缓缓转动脖子。   最先看见是透着光辉的明黄色两珠,那个女孩踏着轻巧细碎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自沉厚的夜色中现出娇小而不容忽视的身影。   她被一圈苍蓝色的光辉所勾勒出来。   齐绮琪没有回头,觉得对方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拳。心怦怦作响,跳得很快。   不用目视确定,仅凭嗓音,她就足以认出来者的身份,因为那个女孩的容貌早就深刻在她心里。   “小七,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听见这一句质问,齐绮琪才无比艰难地、一顿一顿地移到追逐自己而来的雪麒麟身上。   “麒麟……”   那个女孩的眸子总是晶莹剔透,像是宝石似的。   不过,对于现在的齐绮琪来说,未免太过刺目一些。她有点不敢直接与女孩的眸子对视,怕在那面看见自己难以面对的感情。   “我……”   眼神闪烁着,齐绮琪没有正眼看向雪麒麟,视线扫过她身后的一抹水色身影,在她脸上看见难过,最终又看见自己父亲已经扭曲了脸孔。   剑灵少女已然消失不见,恢复成长剑之姿,被齐一心紧握在手中,剑刃闪烁着的寒芒叫人感到后背一寒。   齐绮琪愣住,深感不妙。   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而她没把握制止事情的发生。就算如此,她也尝试在事情发生前作出阻止。   “爹爹,不要!”她大喊出声。   就在她想要动身抱住男人以防他冲动行事的前一刻,他一声不吭地踏步冲出,当头袭向那看似承受不住一剑的女孩。   他刚才作出的承诺有如废纸。   男人早就疯掉了,唯有在齐绮琪面前才会稍显正常,但那已经是极限,齐绮琪忽然地理解到这一点。   “小师父,小心!”   彼端的水云儿出声喊道,语气里没有任何惊愕,彷佛早已有预料到事情的发生。   面对斩向自己的剑光,雪麒麟不为所动。   她就站在那里,像极决然赴死之人,而接下来的光景更是让齐绮琪惨叫出声。男人从上而下斩落的剑,竟然纵向斩开女孩,瞬息不停地将之一分为二。   齐绮琪直觉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因为那个女孩可是宗师之身呀!   在她的眼里,那被一刀两段的女孩身影,忽然扭曲起来,爆开!大量灵附荡来激飞,以齐一心为中心旋涡般转动,遮没了他大部分身影。   齐绮琪的心情可以说此起彼伏。   她才刚因为雪麒麟没丧生于父亲的剑下放松,随即又因为他陷入灵符的纠缠中而内心一紧,矛盾至极,也不知道自己该帮谁才好。   “……可恶,玩这些戏法!”   齐一心不断挥剑斩落这些有如不散阴魂的黑色符咒。   或许是自己存在的关系,父亲不再语无论次。察觉到这一点的齐绮琪试着居中调和:   “麒麟,快住手!爹爹你也是,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齐绮琪的嗓音没有传进任何的耳里。   男人的剑没有停下,缠住他的灵符也没有任何回应。   齐绮琪咬了咬下唇,心想既然言语毫无作用,就只能付诸行动。她于是冲了出去。这时八块剑形铁片突然闯进视野,并列插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麒麟!”   齐绮琪下意识呼唤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女孩。   “我不准你月费群857;:66344!!2──”   她想要阻止雪麒麟,但是话还没有完整离口,那搅动视野的灵符便毫无预兆地急速下落,贴到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法阵随之成形。   齐一心见状随即蹬地想要脱离法阵。   无奈地面突然一阵起伏,始料未及的他身形突发不稳。他四周的土地气势压人地高速隆起,转间形成高大的围墙埋没他的身影。   齐一心反应迅速,想要从还没有闭合的顶端逃出。   “别痴心妄想了!”   娇喝从空中敲落,女孩曳着大袖从天而降,四面土墙的顶端瞬间弯曲闭合,埋藏了齐一心的身影。   她恰好落在土包的最顶端。   那驱小的身驱像是负有无限的重量般,女孩的脚尖才触及土包顶端表面,便有一圈苍蓝色光辉扩散开来,土包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像是倒塌般往中心处挤压缩小。   它最终缩减至普通房间的大小,里面的男人再无声息。 31、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6)   “怎么会……”   齐绮琪失去了力气,双脚再也支撑不住突然重压下来的窒息感,瘫软坐倒在地上。她瞪大的眼睛倒映着那个土包,以为自己的父亲已被压死在其中。   明明好不容易才再见到面的……强烈的再度丧失感不断侵蚀她的内心,让她一阵晕眩欲倒。   此时,挡住她去路的八块剑片紧连升起。   雪麒麟自土包顶端一跃而下,八块剑片环绕她一周后,返回女孩右手所持,那骨架般的剑中。   扇剑阖起,女孩就这样向自己靠近。   “好了,该闹完了吧?”   停在齐绮琪面前,雪麒麟皱着鼻子斥责着少女。   齐绮琪回神过来,望着女孩可爱的容貌,突然有股无法克制的怒火自胃底燃起,沿着食道直涌而上。   “麒麟!”   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   齐绮琪猛地爬起身来,伸手一把揪住的雪麒麟领子将她拉近。怒不可竭地瞪视雪麒麟的那对眸子里,有红色的洪流随时涌出。   她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吧。(   雪麒麟显然吓了一跳,没想过齐绮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明黄色的两珠动摇地晃动。二   “……我没有杀他呀?”)   雪麒麟呆滞而且怯弱地说出的这句话,有如当头浇下的冷水。疚   一瞬间理解到自己误会了对方,齐绮琪迅速冷静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抓住了对方前襟,呆呆地将之松开。林   “对不起,我……”⑤   齐绮琪不知道如何是好。③   刚才的动作一定伤害到雪麒麟了,但是覆水难收,她心乱如麻。她意识的一部分深知道自己该道歉的,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巴   她的心还很乱,目光不时瞄向雪麒麟背后的土包。器   如此明显的态度,雪麒麟想注意不到也难。还真是好懂啊……女孩率先喟然开声:伊   “我明白你的焦躁啦。”叄   “咦?”   雪麒麟主动开口让齐绮琪呆住。   然后,有惭愧浮现于她精致的脸上,她想必是为到误会了雪麒麟并泄愤于对方感到后悔。   “我……对不起。”   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很无助的小孩子。   铁定会感到迷茫吧,“本来已经死去的人再度归来”这种事本身就像块大石,碰咚一声摔在湖面里总是能够扶起巨大的涟漪。   所以,雪麒麟完全可以理解那种克制不住的情感。   “你该回去了。”   雪麒麟在齐绮琪面前蹲下身子,伸出迎接的手来。旁边的水云儿也用带着相同意思的视线看向这边。   她们在等她,她们就是为了接近她而来。   而被等待的齐绮琪迟疑着,久久都没有没有任何回应。她试着伸出过手,但凝在半空,始终都没有落到等待自己的手掌上。   “麒麟,他……爹爹怎么办?”   她问得很小声,却很有力。   那语调彷佛在说:“只要一天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就不回去。”   男人在少女心里一定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这个重量或许没有整个天璇宫加起来重,但是却更急切、更靠近一声。嗯,少女一定是觉得现在男人更需要她吧。   “那,天璇宫怎么办?”   “我……”   齐绮琪无言以对,不敢正面雪麒麟的眼神。   “你忘记自己是一派之主了吗?小七。”雪麒麟进一步地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爹爹在这里呀!他就在这里呀!你要我怎么抛下他不管?他可是我的爹爹呀!”   吼着吼着,齐绮琪气势瞬间消退,垮下了肩膀,往日的凛然与端庄消失不见,她此刻看起来弱不襟风得一推即倒。   这个坚强的少女背后,存在着一个软弱的孩子。   过去宫天晴失踪时,她会嚎啕大哭,胡乱发脾气。而,这次在她眼前的人,是她一度失去的父亲。   “我知道,我们先把他抓回去,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雪麒麟放缓语气,哄着少女。   齐绮琪静静看着她,似乎在丈量着话语的真假。她眸子里的鲜红像是流动起来一般,闪烁着刺目的光采。   难免地,雪麒麟有所避开。   而只是那一个转瞬即逝的躲闪动作,就足以齐绮琪露出很难过的表情。   “你在骗我,对不对?”   齐绮琪眼神黯淡:“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不对?”   雪麒麟欲言又止,似乎已经将答案揭露出来。   她痛恨齐绮琪往往会在不应该的地方敏锐得可怕,也痛恨自己没有欺骗齐绮琪的能力。   是的,齐一心的情况她确实无能为力。   雪麒麟无法去补全缺失的灵魂,也不确定齐一心是何种情况,更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更叫人无奈的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整件事情是不是如白泽猜测般,幕后黑手就是玉耀和墨未央。   在这种情况之下,真的可以随口说出:“一定有办法!”这样子不负责任的话吗?雪麒麟举棋不定。她不想辜负齐绮琪的信任。   “我知道,他可能不是真的……可能是假的……”她抓住了雪麒麟的袖子,“但他烤的鱼还是一样的味道,他还是会用那熟悉的嗓音喊我琪儿,他……是我爹爹啊……”   这些雪麒麟都知道,但是──   “那你陪在他身边也没有用吧?先把他带回去,或许很艰难,但是我陪你想办法。”   “……真的会有办法吗?”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可能性的。”雪麒麟只能如此回答了。   她觉得不够,于是又再度开口,尽可能安慰对方。   “天璇宫不能没有你,而且多点人一起想,大家在一起……毕竟三个笑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对吧?没事的,会有办法的。所以,你别一个人离家出走呀!”   似乎并无法轻易接受这番说辞,齐绮琪松开了抓住雪麒麟的手,垂下脑袋来。   “回到天璇宫,你要将他锁起来吗?”   前发勾勒出明暗不定的阴影,齐绮琪藏起了自己的表情。她的声音像是从阴暗的地方传来一样:   “要将他困在黑暗的地方,夺去他的自由,让他不再见天日吗?”   “……”   雪麒麟不说话了。   唯独这一点她不可以退让,齐一心就像个计时炸弹一样,已经伤了很多天璇宫弟子,甚至重伤了夏雪和水云儿。   刚才单是告诉自己要手下留情,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如果放任齐一心胡来,接下来又伤着谁的话,雪麒麟可不能原谅自己,哪怕对方是齐绮琪的父亲也一样。   他终究不是齐绮琪本人,雪麒麟纯粹只是爱屋及乌。   说难听点的,她跟他一点交情和关系都没有,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伤心。 32、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7)   齐绮琪想必是捕捉到些许端倪。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那会是拒绝的意思吗?雪麒麟觉得心里闷闷的,但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于是,女孩轻启唇瓣──   轰隆!   土石崩塌的轰然巨响震动了整个世界,玄色的光辉渲染着视野的角落。   那是彼端冲宵而起的那一道玄色之光贯穿土包所引致的。它勾勒出剑的轮廓,灵气在里面激昂流动,有如一道逆行的狂雷。   周遭的空间遭到扭曲。   这一道剑光激流在下一瞬间往雪麒麟所在之处斩落。   “──!”   雪麒麟感受到这一击的厚重,二话不说地捡起放在地上的扇剑,在蹬地飞身后退的同时,另一只手往齐绮琪肚腹一托,用巧劲将她往反方向送去。   剑光斩落在两人之间,斩轨之上的一切事物全都在光芒里灰飞烟灭。   狂乱地荡散的灵气化为暴风肆虐,乱了雪麒麟的前发,混杂着溅起的土石压迫着她横剑挡住身前一退再退。   她周遭苍电闪烁,抵挡不长眼地、大规模地侵蚀过来的灵气乱流。   眼前的一切都因为那强大的威力而错位了。   远处传来大量哀嚎声,斩灭一切的剑光将无辜之人也卷了进来,但雪麒麟无暇仔顾,只在寻找着齐绮琪的踪影,却意外地发现她置身的那一端风平浪静,除了还没着地外,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彷佛处于另一个世界。   雪麒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会有这种诡异的现象出现,恐怕是因为这一击的所有力量都遭到偏向、集中于雪麒麟这一边之故。   在女孩的印像里,“天飞流”是一种狂暴性的纯粹灵气放出,而将狂乱的激流全都赶往一边,绝非轻易而举的事,但齐一心却办到了。   不仅如此,“天飞流”还收束了。   有如洪流的剑光像是遭到挤压般急缩收束,最终极为庞大的力量被束缚于和一般长剑相差不大的“宽度”中,震荡蜂鸣般的刺耳声响。   剑光毫无怜花惜玉之意,砍开空气横斩了过来,势不可挡。   雪麒麟没有硬接其锋芒的意思,她深知道如此高密度压缩的灵气究竟有多么锋利,但也没有马上动作。   着地后,待剑光及身,她大幅度往两边展伸双腿,同时单手撑地压低身体。   削铁如泥的剑之极光在她头顶掠过,带走几缕发丝,位于斩轨上的东西尽然被划出长长的直线,惨遭一刀两段。   建筑沿着断面滑下,水云儿置身于重塌下来的残垣败瓦之中。   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幕,雪麒麟手中的剑顿时展开,飞出八块剑片驰援。它们组成八角形的阵容,剑片分置于八角,拖展出苍蓝色的半透明屏障替水云儿免去被活埋的命运。   才确认水云儿安全无事,身前就响起一阵洞穿空气的激响。   黑影自山崩瓦解里激射而出,曳着被诡异的玄色灵气所包裹的剑,转眼间就冲到雪麒麟的面前。   “杀了你──!”   “你这家伙!”   雪麒麟举剑迎接狂斩而下的一击,“铿!”的一声,交锋之处荡出一圈冲击波。   剑与剑瞬间交击数十下。   缠附在“天玄剑”上的诡异灵气片屑地散落,防不胜防,在雪麒麟的衣脚上拖出好几道口子。   对方的主动抢攻,加上剑法的凌厉,打了雪麒麟一个措手不及。   而男人的蛮力相当惊人。呜   雪麒麟脚下随着剑刃一下一下的交击,渐渐出现了裂痕,最终她的脚足甚至陷进了地面之上,爆翘起来的地板尖端险些划破她的肌肤。吆   再近身纠缠下去,吃亏的显然会是女孩。(   在紧接下来的剑刃对碰的瞬间,雪麒麟按动机关,手中的剑刃锋向两边弹开,击开了齐一心的斩击。七   她同时旋动剑身,往前一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齐一心反应稍慢一拍,但他回剑的速度飞快,成功挡下这一记突刺。(   结果,那只是虚晃一枪。八   那把奇异的剑,锋刃突然闭合,咬住了天玄剑。几乎同时地,他眼前的女孩身影忽然一矮,箭步上前缩进自己的怀中,双手合成花萼状印向齐一心的肚腹处。)   “雷霆之四──震雷!”(   小巧的手掌间迸发出苍电的光芒,女孩的双腿因为发劲而踩裂地板。八   苍电穿透了男人的身驱,自背后一闪即逝。待光芒消散后,一圈冲击随伴闷响激荡四方,男人身体弯曲成虾米状,有如炮弹般被击飞出去,直直撞进附近的建筑物之中。)   “爹爹!”〇   将整个过程收归目中的齐绮琪惊呼一声,连忙往男人撞落之处冲去。⒎   雪麒麟不满于鲜红少女的投怀送抱,闪身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前进,愠怒地斥喝说:陆   “小七,任性够了!”⑴   遭到不讲理的袭击,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好,雪麒麟真的有点火大了。   被她如此一喝,齐绮琪顿时僵在原地。她咬着下唇,盯着雪麒麟抓住自己的手,说不定是在犹豫要不要将之甩开。   “你都看见了,他疯了!”   雪麒麟气愤难平,指着天飞流斩落的方向。镇子沿着斩痕延伸的方向,其中一边的大范围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遭到波及的建筑像是被狂风掠过般,屋顶的瓦片被吹飞,杂物乱了一地,比较靠近处的建筑更是被摧毁得摇摇欲垂,随时都会倒塌,而最近的那一列建筑更是失去了形体,化为一堆断木碎片。   此起彼伏的悲鸣、惨叫不断传来。   “你瞧见了吗?刚才的‘天飞流’──那是正常人吗?他袭击我,你或许还可以说服自己,但是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呢?你也要视若无睹?”   雪麒麟语气激动万分,那瞪大的眸子满是怒火。她强迫着齐绮琪注目于被卷入其中的一切,质问她的良心是否可以过意得去。   齐绮琪是个善良到无可救药的人。   她理应对丧生、受创于自己父亲刚才那一剑的人感到不忍,但她却选择闭上了眼睛,死也不去看那堪称惨剧的光景。   见她如此,雪麒麟更怒不可竭了。   她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打醒齐绮琪,但在她落实行动之前,不远处的水云儿突然惊叫出声:   “小师父!”   用不着提醒,雪麒麟也察觉到背后逼近的杀机。   她背后凭空喷吐出一圈苍电光环,收束成雷枪射出,击散袭来的阴影,前方同时有一道剑光斩来。她以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后跃,手指一勾拉回被埋住的剑,抵挡对方的迅速变招。   “不要碰她!”   剑刃交锋,火花四溅。   男人再度介入到女孩和少女之间,挥剑纵砍。   “难缠!烦人!混帐!”   雪麒麟轻啐,连吐三个骂词,右脚往地面重重一踩。地面快速铺上一层薄冰,猛刺出几根冰柱。   齐一心挥剑将之斩断,但第二波随即刺到,他后退暂避锋芒。   八根雷枪凭空成形射至,男人只用一把剑不断抵挡变幻无穷的法术攻击,剑速快到极致,缠在其中的玄色灵气跟不上那种极速,在虚空中留下重重墨色剑影。   接着,狂龙袭来。   两条焰龙自拉开距离的雪麒麟左右呼啸而出,翻腾扭动灼烧空气,冒着烟丝咬向男人。   “不准你碰她!”   男人像疯了般咆哮着,转为双手持剑,原地旋身荡出一圈剑气,如疾风穿林般沿着龙首长驱直进。   焰龙爆碎。   漫天火屑飘散间,八块剑片自四八方面往男人包抄过去。男人留下一道彷如由墨色勾勒出来的黑色影子挥剑迎击,本体却以难以捕捉的极速绕到雪麒麟的视线死角,刺到阴狠的一击。   那是满藏变化的一击。   “什么?”   雪麒麟惊愕地瞪大眼睛,高高抛起手中的剑,缠满苍电的双手猛地往前一夹。   剑刃被小巧的手掌夹住。   ──空手接白刃。   这下子换成齐一心惊讶了。   他尝试抽离长剑,但苍电早一步沿着剑身侵占过来。男人迫不得己地松手后撤,却猝不及防地被雪麒麟一脚踹中肚腹,撞落到地面翻滚了好几圈。   雪麒麟正要追击时,刚夺下的长剑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剑灵少女出现在雪麒麟的身旁。她手中的天玄剑本体猛然劈出。雪麒麟没能完全躲开,大腿被划出长长的血痕,血流如注。   女孩痛哼一声。   “滚一边去!”   剑灵少女第二剑斩出,却被雪麒麟周身狂涌膨胀的苍电给撞飞出去。她在空中一个九十度转折,飞回到已经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的男人身旁,变回剑的形态。   下一瞬间,男人奋起攻来。   面对男人的纠缠不休,飘浮在空中的雪麒麟背后墨灵组成巨大的图腾。她平展双袖,两束火焰从掌中激喷而出,火舌螺旋形地向外延伸。   宛如巨大的翅膀合拢,随着雪麒麟双手自左右两边往前方划去的同时,巨大的螺旋交织成狂暴的焰流,迎面冲击齐一心。   “喝呀──!”   齐一心斜举长剑咬牙抵挡,迸发出玄色的灵气保护身体免受侵害。他一如江河中的分水岭,焰流撞上他后被分为两段。   为了不波及周围的民众,八块剑片组成的屏障阻挡住火焰洪流的横冲直撞。   “啊──!”   雪麒麟加大出力,苦苦支撑的齐一心不断后退。   狂暴的焰流积累了巨大的压迫力,最终爆散。冲宵而上的巨大焰柱吞噬了齐一心的身影,遭到扭曲的大气化为强而有力的冲击震动这片空间,炎色的光辉染红了人们的双眼。   “爹爹!”   目睹一切的齐绮琪发出惨痛的喊声,暴裂的风压和沙石碎片不断狂涌而来,她以袖遮住前方,但身体承受的压力意外地大,往男人所在之处前进的步伐举步为艰。   不久,余波的威力减退,混乱的空间渐趋平静。   ──男人依然屹立着。   尽管身上的黑袍已经被烧毁了大部分,底下所露出的衣服也满目疮痍,脸颊被烧黑,显得灰头土脸,呼吸也相当凌乱,但男人依然站着。   他的剑被刚才的火焰烧得通红,冒着烟丝。   见到他依然健在,齐绮琪浑身脱力地摔坐在地上,重重地吁了口气。雪麒麟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隐隐有些嫉妒和气闷难抑。   这种感情驱使她作出行动。   雪麒麟侧身伸出右掌,一圈苍蓝色的基圆在她掌前成形,开始凝聚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气。她打算将齐一心冻成冰雕,夺去这个男人的行动力。   然后,蓝白色的极光放射而出。   其冻结路径上的一切,一口气将小镇的角落染成蓝白之色。光柱瞬息不停射向齐一心。后者没有坐以待毙,却在想要抽身离开射线的同时,惊觉自己双脚被冻结在地上。他因而没能躲开。   “──不要!”   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喊声,一抹红色率先介入至敌我之间。她身上突然爆出苍蓝色的半透明光辉,形成圆罩成的屏障挡下了冻结之光的直击。   那是护界符。   “小七!”   始料未及的雪麒麟花容失色,连忙挥袖撤去法术。   极光像是被捏碎的冰柱般碎去,钻石星尘般的雪花冰点飘散在射线之上,护界符满布裂痕,虽然还没有遭到破坏,但亦到了可以承受的临界点,如果雪麒麟撤销法术的举动慢上一拍,后果不堪设想。   护界符没能完全抵销寒气的侵蚀。   齐绮琪身体各处都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薄冰,冷得直颤抖。她抱着自己肩膀跪坐在地,凌乱的呼吸化为一道又一道白色吐息呼出。   “这笨蛋!”   雪麒麟骂了一声,连忙上前察看情况。   只见齐绮琪脸颊已经轻微发紫,仅是地境的她体质根本难以支撑,如果遭到直击,后果绝不会只是被冻结如此简单。   “……该轮到我保护爹爹了。”   齐绮琪缩着身体,呢喃着奇妙的话。   雪麒麟察看了她的身体一遍,没有发现明显致命的伤处,才终于松了口气。也正因如此,她慢了些许才注意到齐绮琪的异常。   少女口中不断覆述着同一句话,似乎在催眠自己一样诡异。   她身上惊现极为复杂的纹路。   雪麒麟注意到异常,却没能提起应有的警戒,原因无他那是因为眼前的少女是齐绮琪。   “──该轮到我了。”   齐绮琪忽地抬头,用空洞的眸子直盯着雪麒麟瞧。   然后──   血色之花妖艳地绽放。 33、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8)   我做了些什么?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个质问。   等回过神来时,雪麒麟惊疑不定地瞪大的眼睛最先印入齐绮琪的眼里。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摇晃着不信和动摇。   “小师父!”水云儿惨叫一声。旗   女孩肚腹上血流如注,有一处剑伤。二   而伤她的那一把剑就在齐绮琪手上。天离剑的剑尖沾染着鲜血,一滴一滴地滑落,一滴一滴地粉碎。声音虽微不足道,但每一下都沉实地打在齐绮琪心里。I   那画面有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割在她的心上。I   我伤了麒麟?我做了什么?怎么……这样?齐绮琪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什么事,她只觉得自己有一根弦断了,后应过来时雪麒麟已经受伤了。I   她茫然不已,同时抱有一丝侥幸。林   或许雪麒麟并不是被自己所伤的,但是──这里只有她和女孩。齐一心仍在少女身后未能撑起摇晃的身体,水云儿则待在不远处的地方。④   他们都不可能伤到女孩。久   这个事实明确而不容否定,齐绮琪僵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脑海混乱至极。琦   “小七……”珊   那一声呼喊听起来很悲伤。师   捂住处口的雪麒麟后退两步,单膝跪在地上,目光没有移离齐绮琪身上哪怕一寸,里面藏着的悲痛几乎要倾涌而出。   “我……”   齐绮琪摇着头,有转身就逃的冲动,但她不能。她抛弃手中的剑,由最初的步伐沉重到最后的跌跌撞撞,她往雪麒麟靠去。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剑在离手落地后,便融沉于土地之中消失不见。   但是,那一把横刀突然从旁介入,拦住了她。   “别过来!”   是水云儿。   她喝住了齐绮琪。   “水妹妹……”   迎着那冰冷的视线,齐绮琪惊讶止步。一向柔顺的水云儿此刻扭曲了脸庞,齐绮琪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愤怒。   “齐绮琪,你别过来。”   水云儿再次覆述一次,里面首次透出了憎恨。   “我……不是……我没──”   “闭嘴!”   水云儿不想听齐绮琪的解释,声调不自觉地提高。   被喝住的齐绮琪浑身一颤,呆站在那里。她目光凝滞地移向雪麒麟,那个女孩却一言不发地低垂着脑袋。   “小师父,你没事吗?”   水云儿不再理会齐绮琪,转身在雪麒麟面前蹲下,慌忙察看雪麒麟肚腹上的伤口。她从袖子里掏出金创药,却被雪麒麟抓住了手腕。   “我没事……”   女孩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显然是强颜欢笑。   “怎么会没事!”   水云儿不释然,展现平时所没有的强硬。   像是被隔绝于外般,齐绮琪站在一旁无法介入。她只能看,她只看着被自己所伤的雪麒麟在受到别人的关爱,而自己却要被拒之门外。   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她盯着自己双手,彷佛上面也染有雪麒麟的血一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心想,不自觉咬破了下唇。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雪麒麟,她也不能接受自己伤害那个女孩。   但,她不记得了。   她完全没有把剑刺向雪麒麟的记忆,那触感却留了下来,而且真实。所以她无法否定自己伤害了女孩的事实。   “齐绮琪,你怎么能伤害她?”   声音倏地响起。   齐绮琪呆呆地抬头头来,对上是水云儿满是恨意的眸子。旁边的雪麒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为齐绮琪说上哪怕一句话。   “我……他是我的家人……我……”   反应性地作出辩解,却无法很好地构成语句,齐绮琪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雪麒麟终于说话了。   那一句话绝不是安慰之语,而是饱含苦涩和失望的哀叹。这句话化为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齐绮琪的心间。她感觉到心脏被人直接重击,叫人喘不过气。   “不……”   齐绮琪单手遮住嘴巴,眸子里地动山摇,忪弱地后退一步。   动摇?   悲伤?   自责?   都有之。   这些感情混杂在一起,宛如奔流般在体里横冲直撞,彷佛要撕开体表满溢而出。心很痛很痛,痛得齐绮琪都哭了。   自己并非无法珍惜他人,也正因为珍惜女孩,才会为着伤害到她的一事,而痛不欲生,那一刻她都觉得快要痛死了。   该怎么办?为什么自己会对她刀剑相向?怎么可能?为什么这样子?我怎么可以伤害她?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脑海里净是混乱,渐强的罪恶感把她内心捣弄得一塌糊涂,几乎要腐蚀掉她这个人。   难道说,我自己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   齐绮琪绝望地瘫软在地上,双眼的光采迅速褪去,丧失了人应有的生气。好想死──有一瞬间,这个念头在她心间一闪而过。   “杀了你……”   就在齐绮琪快要溺毙于情感的乱流时,雪麒麟的痛哼声将她唤回现实。   女孩的伤处突然有线段蔓延出来,胸前的印记闪耀着刺目的光芒。那些线条像是拥有活性般扭曲跃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勾勒出一个极为复杂的印记,而这个过程无比痛苦,雪麒麟扭曲着、紧绷脸的表情看起来痛极了。   额上刹那冒出冷汗,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伤处,剧痛使她无法维持体形,倒在了水云儿的怀里,脸色苍白得可怕。   “小师父!”   “麒麟!   水云儿和齐绮琪不约而同被这突变吓坏。   然而,祸不单行。   男人似乎已经整顿过来,手持剑慢慢撑起摇晃的身体,脚步坚定不移地往这边靠近。他似乎觉得这会是一个杀掉雪麒麟的机会。   他被狂气所扭曲的脸孔,没有人性的光辉。   这时齐绮琪才清晰认知到,那张脸孔是有多么地可怕,多么地可怜。她不想男人再次消失,更不希望女孩死于男人的剑下。   二选一的抉择,她还没有坚强到可以承受。   但是,她依然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张展双手拦在男人的面前,一如她刚才拦在雪麒麟的面前一样。   “琪儿……?”   齐一心不理解少女的矛盾举动。   “够了!”少女放声大吼,用力之大甚至弯曲了身体,“都够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来痛斥这可笑的命运、可笑的自己。   她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纤弱,虚幻得一折即断。   “你们为什么要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为什么……不,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爹爹,我根本不期望这样!”   齐一心的脸上满是震惊。   “她……是敌人……”   “她不是!”齐绮琪哭着大叫,“她不是敌人!就算全世界都是敌人,她也绝不是我的敌人!”   “……”   男人沉默,止步于原地。   但没多久,他便摇着头说:   “琪儿,你被欺骗了……就像当年他们背叛我一样,她也终有一天会背叛你的……”   ──“就像当年他们背叛我一样。”   当年?   齐绮琪直觉联想到七年前的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被藏在了过去,她有预感那其中有父亲回不来的原因。   但现在并非深究的时候──   那一抹有如鬼魅般的身影突然从角落窜出。   “雪麒麟,受死!”   漆黑双翼急速振动,影子极速袭来。她手中的匕首闪现着夺目的寒芒,一瞬间就绕到雪麒麟的身旁。   几乎是同时地,空中传来洞穿空气的震爆声。   身披战甲的另一道墨色从天急降,巨大的斧戟带着破军的雷霆之势往雪麒麟当头劈下。她身旁还拥护着钢铁的洪流,数之不尽的箭矢往这边洒来。   “墨未央……”   雪麒麟目眦欲裂,忍痛急调八块剑片回来,试图展开屏障防御,但是战甲少女只是一挥手中的斧戟,便轰碎了还没完全成形的屏障。   水云儿扑倒雪麒麟,返身极限地展开苍水之帘。水障层层地挡在敌我之间,层层地告破。她连拖延两者的攻势都办不到。   “麒麟,水妹妹!”   齐绮琪奋不顾身地往这里赶来。   她速度太慢了,眼看两人的身影就要被攻击给埋没。   “不要──!”   齐绮琪撕心裂肺的大喊被轰然巨响给盖去。   那一声响雷般的声音夹杂着爆风冲痛了她的耳膜,沙尘飘飘间,她屏息以待,只见在千钧一发间,雪麒麟和水云儿周边的土地突然冲天而起,化为墙壁挡在两人面前。   影子被挡下,箭雨也被挡下。亦   唯有械鬼少女成功从墙壁上打出一个洞成功突破。她片刻不停地落下,终于靠近至距雪麒麟触手可及的范围里,不作任何犹豫挥出手中的巨大斧戟。淋   斧戟停在横身挡在雪麒麟面前的水云儿额上。仪   “什么?”奇   斧戟被突然从地面冒出的藤蔓缠上拉住,任凭墨乐乐如何使劲也只换来藤蔓紧绷的声音,硬是无法触及那咫尺之距。@   有哼歌的声音轻荡而至,缠住斧戟的藤蔓诡异地绽放出大量花朵。四   说时迟那时快,更多藤蔓破土而出,往械鬼少女缠去。她冷冷地轻啐一声,放弃心爱的兵器,拔出腰间的佩剑斩除猛然刺至的藤蔓。舞   她没有退去,还想上前。玖   “乐乐,退回来。”泗   直至从另一角落现身的墨未央命令下达,墨乐乐才心有不甘地退出与藤蔓的纠缠,后跃回到墨未央的身边。久   “可恶!”⒏   遭到阻拦的影子咬牙切齿,没法突破藤蔓的防御。   虽然不知道原因,雪麒麟此时似乎陷于虚弱的状态,她不想放过这个为父报仇的好机会。   然而,那藤蔓自四方八面刺到。   双拳难敌四手的影子被其中一根藤蔓抓住狭隙刺中,被其狠狠地往后抽飞出去。她在空中调整姿势,几下兔起鹘落撤回墨未央身旁。   “玉耀,汝这是什么意思?”   墨未央眯着眼睛遥望堆满碎石、建筑残骸的某条小巷。那边诡异地长出鲜花,很快就变成一片花海,而少女正踏花而来,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意外撞见雪麒麟受创的情况,打着趁其病夺其命的主意,墨未央下令自己的械鬼作出突袭,但没想到在垂手可得之际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况且那程咬金还是他暂时的盟友。   刚才挡住墨乐乐和影子夹攻的并非是雪麒麟本身,而是玉耀。雪麒麟显然也对此感到意外,正瞪大眼睛看向不知是敌是友的玉耀。   “让你难受真的抱歉,但这也实属无奈之举。”   玉耀介入到墨未央和雪麒麟等人的中央,和两者维持同样的距离。   她脚下的花海却没有停止蔓延,刹那间就开满了这片已经半毁的小镇角落,在毁灭之中粉饰着自欺欺人的生气。   “小师父……”   水云儿望着面前不远的玉耀,一脸担忧凝重。就算她刚才保护了自己师徒俩,也不意味着她会是友方。她捉摸不透这位道家“张天师”。雪麒麟也一样。   而齐绮琪不时投来的目光则遭到她的无视。   “先等等。”雪麒麟低声说着。   她分神察看自己肚腹处的情况,但刚刚将痛楚塞满她体里的异状已然沉静下来,再也捕捉不到端倪。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事情并不简单。   齐绮琪没有那种能耐把术式打进自己体里──她根本就不会编术式,而且在她刺出那一剑之前,身体浮现的纹路也相当耐人寻味。   ──难道是玉耀在搞的鬼?   一旦有了可能性,雪麒麟的心情总算是好多了。她长吁口气,那些负面的感情开始往玉耀身上倾注。   “吾原本以为汝会是吾的盟友,尽管只是暂时。”   墨未央表情严峻,再次开了声。   “如此刺探之语无论是你或我都不相信。”玉耀轻笑着回应,“我们从来都没站过在同一阵线,我们的星辰一直都分隔在天空的两端。”   “……那汝现在是打算站在雪麒麟的一方吗?”   “世间变幻无常,月亮会随时间而有阴晴月缺。墨先生,你说是吧?”   玉耀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故弄玄虚地抛出看似无关的问题。墨未央理解了话中的深意,无奈地吐出了口气:   “汝本身就完美阐释了变幻无常几个字啊……‘张天师’。”   “‘张天师’已成过去,如果你能称我为‘天师’我会很高兴的。”   玉耀意味深远地作出回应。 34、奇迹的种子将会孕育完美之花(9)   墨未央顿感哑然失语。就算是他,面对玉耀时的措辞也是乏善可陈,而且他也觉得对方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不仅是他,雪麒麟也不明白。   她打算先静观其变,捂住腹部伤口的右掌透出一阵翠绿的微光,促进伤口的快速愈合,同时捻住剩下的灵符,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玉耀,汝的意思是,今天要与吾为敌?”   墨未央二度询问,而玉耀的回应还是棱模两可:   “一直以来,我都只会是自己的同伴,我不站在任何一方。”   “但,汝挡在吾的路上。”   墨未央眯起眼睛,脚下开始涌出漆黑的界域往四周延伸。那有如墨水的阴影蠢蠢欲动,但在快要触及玉耀那一片花海时停下。   两者似乎正在互相对抗,阻止彼此的扩张。   另一边,齐绮琪仍然在牵制着齐一心的行动。那个男人似乎已经丧失认知危险的能力,即使眼前所面对的是三名宗师,他也毫不惧怕,如果不是齐绮琪死抱着他腰不放,他肯定早就冲上去一阵胡砍乱斩。   “那只是因为我们今天注定对立。”   “又是星辰的指引吗?”墨未央哂笑。   玉耀笑了笑,对那自墨色、界域传来,宛如深渊呜叫的齿轮转动声恍若未闻。   “不允许吾伤害雪麒麟的意思?”   墨未央换了个问题。   “显而易见。”玉耀给出的答案很明确。   像是挨了一记重拳般,墨未央表情一僵,继而露出吃瘪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真想大笑出声。   “……你究竟在寻求什么?”   “我追求的东西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也是星辰的意志?”   面对墨未央的冷嘲热讽,玉耀的说话反而显得认真,而且意味深远:   “如果有朝一天,挑灯领路者步向你所不期望的方向,你依然会跟随着他吗?我虽然是‘张天师’,但也免不了受人心所左右。我跟你是一样的,墨未央。”   “嘿。”墨未央冷笑出声,“没想到你也是俗人一个。”   玉耀苦笑以对,非常罕见地,饱经风霜似的。   其中透露着些许无奈,像是曾经经历过命运的作弄,痛失了珍视之物的人才会拥有的神色。   “师匠,怎么办?”   墨乐乐一边不动声息地观察着战场,询问着墨未央的打算。墨未央显得异常慎重,明显是在权衡利毙。   有人对这种僵持局面不耐烦。   “爹爹──!”   齐绮琪惊声大叫,打破了战场的沉默。   齐一心挣脱了她的束缚,猛然地扑出。他首先冲向的目标是雪麒麟,可能是本能地记恨她一再重创自己。   一如先前所说般,玉耀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回身打算作出攻击,但是另一边的墨乐乐和影子也同时展开行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身法和速度包夹过来。   他们的目标都是雪麒麟。   守在自己一旁的水云儿拿刀摆出架势,大有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拚上性命保护雪麒麟的势头。   雪麒麟一边想着自己还真受欢迎,一边捡起落在一旁的机关剑准备迎击。她没有将己方两人的性命都压在捉摸不定的玉耀身上,因为那样很没有踏实感。   突然地,高昂尖锐得宛如笛响的声音刺进在场所有人们的耳朵。   雪麒麟立即忍痛抬头,似有所觉。   天际彼端有纯白的辉芒渗出,集束成流地状划破黑夜,最终在众人的头顶上爆开,如无数星火散殒急堕。   大量光矢凌厉射至,化为豪雨轰炸雪麒麟的周围,暴力而强硬地阻止了影子、齐一心以及墨乐乐的攻势。   “……是小鱼吗?”雪麒麟一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波箭雨精准无比。   位于中心处的雪麒麟和水云儿像是置于风暴的中心处般没有被命中一箭,哪怕是流矢都没有,而身处圈外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攻击。   雪麒麟不禁担心齐绮琪会否会被卷入其中,但看过去后只见她和自己的处境一样,也没有受到波及。   光矢箭雨惊起漫天的沙尘,持续了足足几十秒之久。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巨大的白狐现身于雪麒麟的身前,晈白的毛发在月色之下闪烁着光芒,刺青似的紫色脸部纹路点缀得它彷佛带着几分不可侵犯的圣意。   “……‘月白之妖’。”   挡在身前的土墙倒塌瓦解,玉耀仰起小脸,紧闭的眼睛直仰望白狐的头。它像是注意到那本应被眼帘所遮的视线般,微垂脑袋回望她。   它呼出带着热气的一口吐息,露出的牙齿泛着尖锐寒芒。   “玉耀、墨未央,你们齐聚于此扰人清梦,还把无辜的百姓卷入到你们的争端之中……你们连宗师的尊严都忘记了?”   视线先后扫过近处的玉耀和稍远处的墨未央,白狐还环顾已经近乎全毁的周边建筑物,蹙起了那不算明显的眉毛。她的尾巴像是要表现出她的心情般,躁动不已地左摇右摆。   “吾想,那仅是汝的尊严罢了。”   墨未央不吃北冥有鱼这一套,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吩咐经历了箭雨洗礼,依然无损的墨乐乐退了回去。   影子则早就潜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不知道躲在哪里寻找下一次偷袭的良机。   只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彼端的齐一心再度挣脱齐绮琪的牵制,往这边扑来。   “爹爹,不要!”   齐绮琪绝望地喊着,但以她的境界绝对追不上齐一心。   以“真身”示人的北冥有鱼率先有了反应,它尾巴猛地挥落,轰在地上炸起漫天的沙石。这些沙石在她的气场控制下激射而出,每一颗都被赋予穿石贯岩的威力。   齐一心挥剑迎击,但那些沙石却非常巧妙地落在他的四周,牵制着他的前进。   “齐一心,你也长能耐了。”白狐哼声冷笑,“连我也敢攻击?”二   不知道是对白狐的话,还是对它本身起了反应,齐一心竟然往后退去,眼神难得地染上狂气之外的感情。磷   ──忌惮。⒏   这一耽误,赶到的齐绮琪齐一心再次抱住他的腰钳制他的动作。无   结果,男人二话不说地转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单手她环抱起来。霖   “爹爹?!”玖   齐绮琪吓了一跳,下意识作出挣扎。⒊   可惜齐一心力量远大于她,她的举动注定枉然。⒍   男人不理会自己女儿的不情愿,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北冥有鱼身上,慎重地退后,似有离开之意。(   “慢着!”九   雪麒麟喝止对方,不想眼睁睁看着齐绮琪消失在自己眼前。)   然而,忍住腹部痛楚的她刚撑起左摇右晃的身体,北冥有鱼的尾巴就横置在她身前。   “小鱼,你──!”   始料未及的雪麒麟猛地转脸瞪向北冥有鱼。   见机不可失,齐一心抱着齐绮琪顿时逃逸无踪。雪麒麟想要绕过北冥有鱼追上去,但是腹部痛楚突然加剧,在一声痛呼下跌倒,错过追击的最佳时机。   “混帐!”   雪麒麟破口大骂,握拳往地面打去。   在水云儿将她扶起站稳后,她狠狠地瞪向北冥有鱼,后者一言不发,不作任何回应,避开与雪麒麟的直接对视。   “那,你要与我们为敌?”   像是要转行话题般,白狐踏前一步,左前爪有意无意地猛踏在玉耀身旁,惊起一阵沉闷而极具威压的响声。   它定睛于墨未央身上,锐利且冰冷的视线像是要将之穿透。   “墨未央,你真有以一敌三的觉悟?你的阵地尚未铺设,‘机关师’一人为城的本领无法发挥出来。这种情况下,你真的要以一敌三?孤身对抗三位宗师之境?”   墨未央沉默。   这片空间刹那间只剩下再次被齐绮琪抓住手臂的齐一心在发狂叫嚷着。   尽管北冥有鱼突如其来地介入,雪麒麟也还没有松懈下来。肚腹上的伤口恢复得比预料要慢上许多,其中肯定有某种原因在作怪,但她暂时无暇深究。   “确实不具备效率啊……”   墨未央颇为遗憾地瞄了雪麒麟一眼,后者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她正对北冥有鱼阻止自己追捕齐一心的行为感到火大。   “时不待我,错失良机。”   墨未央重叹口气,就像到来时的低调般,招呼墨乐乐一声,转身就走了。墨乐乐无言地跟在他身后,离去前往雪麒麟这边看了一眼。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倒塌建筑之后,北冥有鱼转目望向玉耀。   “玉耀,你呢?”   玉耀微笑以对。   “如果墨先生无意再起争端,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原因。”   说完,她俐落地转身,脚下的一片花海构筑成狭长的道路往远处延伸。   “等等──!”   玉耀刚转身就被雪麒麟高声叫住。她“嗯?”地回过头来,笑着询问说:   “‘阴阳鲤’,你有什么事呢?”   “你对我──”雪麒麟表情严峻,“对小七做了什么?”   “奇迹的种子已然种下,我只需等待花开的一刻,那也将会是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   所谓答非所问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玉耀丢出莫名其妙的语句,叫人完全摸不着脑袋。   雪麒麟不满意地皱眉。   不等她的质问再次抛来,玉耀自顾自哼起歌来,不再因为雪麒麟的叫喊而停留,踏着优雅的步伐沿着花路走远。   北冥有鱼并没有出手挽留她的意思。   ***   “北冥有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切不如意的苦闷全都转嫁到北冥有鱼身上,雪麒麟丢人现眼地迁怒于刚才出手相助的白狐。   她气极了。   被齐绮琪所伤的难过和痛心,还有对墨未央和玉耀两人的反感憎恨都变成了愤怒这种单纯的情感。   “……”   北冥有鱼一脸淡然,像是没有听见雪麒麟的质问般。   “喂,你聋了吗?”   雪麒麟推开水云儿的搀扶,气愤地走到白狐的身旁。   白狐身形庞大,女孩只够得着它前足的一半高度。她举起了拳头想打白狐泄愤,但却因为体形的巨大差异而不知从何入手。   “哎!”   雪麒麟气疯了,乱搔头发一下,按住伤口而染上的血迹抹到头发上面。她使劲地跺了地面好几下,小不心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她眼角冒出泪珠,不知道是痛得,还是委屈和烦闷所导致的。   就算知道齐绮琪可能也是身不由己,但是那一剑实在是太痛太痛了。她都难受得快要窒息了,也委屈得想要放声大哭。   她从来都没有如此难受过。   现在的她只想象个孩子般乱发一顿脾气,把视线可及的东西都拿起来重摔一遍。   “小师父,你不要这样……”   水云儿担忧地安慰雪麒麟。   像是看不下去般,北冥有鱼倏地叹出口气。   它庞大的身躯被凭空而来的雾气缠成一团,在微弱的光芒之中不断缩小,轮廓也渐渐改变,最终勾勒出煽情而柔美虚幻的女性身姿。   雾气消散,北冥有鱼盈满的身姿展现人前。也不知道她的衣服从何而来,她并没有在恢复“妖身”之后浑身赤裸。   “……你还好吧?”   在雪麒麟面前蹲下身子,北冥有鱼关心地询问。雪麒麟赌气地不作回答,但是没有拒绝北冥有鱼察看自己伤口的举动。   看见雪麒麟的伤口还在流血,北冥有鱼拧起了眉心。   “伤口不算深,谁伤的?”   雪麒麟没有回答。   她说不出口。   北冥有鱼又是一声叹息吐出,从水云儿手上要来了金创药,撕下自己的裙摆就着手于处理雪麒麟的伤口,大概是作出些许补偿。   她肯定知道自己阻止雪麒麟追赶齐一心的行为,惹得对方相当不满。   “你这是在和我赌气吗?”   咬牙强忍金创药洒在伤口上的痛楚,雪麒麟就是一声不吭。北冥有鱼敛着眼睛,专注于不给雪麒麟制造更多痛楚,但还是忍不住丢出这个问题。   雪麒麟反射性地哼了一声,心里翻滚着所有情感都被压抑为那冗长的叹息。   “你替我解围,我很高兴。但是,你觉得我眼睁睁看着小七被带走会高兴吗?”   一旁水云儿听了霎时显得激动。   她可能是无法接受雪麒麟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齐绮琪伤害了自己的事。然而,最终她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对于雪麒麟的问题,北冥有鱼选择了默不作声。   “走吧,‘书姬’或许知道什么。”   北冥有鱼没有正面回答雪麒麟的问题。   而后,她起身回头,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般。   有些执着是必须的,所以雪麒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对方毫无理会自己的意思,雪麒麟试着呼唤友人的名字:   “小鱼……”   北冥有鱼一顿,停住了步伐。   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他是齐归元的孙子。”   北冥有鱼低语,给出饱含忧愁的话语。   得到答案的雪麒麟呆住,像是丧失全部力气般瘫坐在地上。原来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不只有齐绮琪,也不只有雪麒麟,连北冥有鱼也一样。   有些人和事,注定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35、交织的思念乱如麻(1)   “──没想到你会住在这种半毁的客栈。”   典雅地在雪麒麟租住房间床沿落座的北冥有鱼如此宣告。   她并非不满于房间的狭窄或是老旧,那更像是没有话题在找话题的感觉。她翘起白皙纤长的双腿,裙摆稍微滑下,露出大片春光。没有穿鞋子,泛着粉色的晶莹脚趾甲一尘不染。   “少啰嗦!怎么样?你是来挖苦我的吗!”   床位被抢先占据,肚腹处仍在阵阵作响的雪麒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大声怒吼。   她左顾右盼本来打算随便搬张椅子就坐,但是这里的椅子都没有靠背,她又想靠一下身体,便索性气冲冲走上前去,把北冥有鱼那霸占了不少空间的尾巴往旁边移开。   “让让!”   雪麒麟紧接着便一屁股坐在空出来的位置,结果却又觉得差了点东西。她往北冥有鱼毛茸茸的尾巴撇眼一瞧,大剌剌地将之抓住拖到自己的腰后暂充靠枕。   北冥有鱼眉头一皱,也任由对方胡作非为。①   嗯,这位狐妖少女其实相当大量。⒉   看见雪麒麟右手还盖在肚腹的剑伤上,北冥有鱼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淡淡问道:磷   “伤,还好吗?”⒊   尽管不属于惜字如金的类型,但大概也是难以启齿吧,她问得非常简短。(   “哪里的伤呀?”二   “肚子的。”)   “你早点到就不会受伤了。”邻   雪麒麟的话里带着怨气,但北冥有鱼明白那绝非针对字面上的事情。后者这时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般,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漆   “……你还生我的气?”逝   孤高的北冥有鱼会示弱,这堪称是一种奇迹。坝   但是,这也证明她其实于心有愧──对雪麒麟,她是多多少少觉得抱歉的,否则刚才对方随便搬动她的尾巴时,她至少会冷哼一声。   “生你的气又怎么样?是呀,我超生气的,都想捏你的耳朵了咩!”   雪麒麟翻起白眼,觉得对方事到如今才问真是多此一举。   听见雪麒麟威胁要捏自己的耳朵,北冥有鱼脸颊不争气地涨红了。她立即举手护着自己头顶上的一对狐耳,并瞪向雪麒麟警告她不要胡来。   糟糕,有点可爱啊……   雪麒麟油然而生出这种感觉,但此时不是调戏对方的良机。   “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咩?”   雪麒麟踢去鞋子,抱住膝盖,噘起嘴唇将话题带回自己关心的内容上。   同时,那也是她们之所以独处在房间的理由。   在僵局以不尽人意的方式解除后,突然介入到事情里的北冥有鱼跟随雪麒麟和水云儿回到这座租住的客栈里。   水云儿担心雪麒麟腹部的伤势,一度想要找来见多识广的白泽询问有关情况,而夏雪在怪责雪麒麟不交代一声便带着水云儿去寻找齐绮琪的同时,也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北冥有鱼却自称有重要的话和雪麒麟说。   虽然各有各的想法和执着,但是雪麒麟还是先回应了北冥有鱼的请求。   “你不惜千里赶来,肯定也是为了齐一心的事吧?”   雪麒麟刻意地只用眼角余光瞄向北冥有鱼。   沉默中,北冥有鱼点了头,头上的一对狐耳像是无法平静般轻晃着。   “果然啊……”   一如所料的答案叫雪麒麟叹息出声。   她默然了一会儿,忽地又对北冥有鱼的尾巴伸出魔掌。她在床上躺下,把小巧的脑袋枕在对方的尾巴上。   “你真的很会得寸进尺呢。”   北冥有鱼面露无奈,那表情就像面对着一个净闹事的孩子般。   “你管我?”   “尾巴是我的,雪麒麟。”   “是呀,但你要问我问题对不对?作为我回答问题的报酬,你怎么样也要给我一些甜头吧?”   “你的脸皮比帝都城墙还要厚,如果我没有尾巴,你是不是就直接枕在我腿上了?”   那原本只是嘲讽之语,结果雪麒麟却当真了。   “那是你说的哦。”   雪麒麟嘴角一歪,真的把脑袋移到北冥有鱼的腿上。面对她,北冥有鱼真的觉得自己缺乏应对的词汇。   “你就是这样子的性格,才会被齐归元制得死死的。”   雪麒麟慢条斯里地揶揄了一句,北冥有鱼嫌麻烦似的皱眉。   “……如果我惹你生气,我道歉。”   “那还差不多。”   雪麒麟一边享受着脑袋下柔软的触感,一边神气地点着头。“呀──心情好多了!”她伸了个懒腰,想要排清体里的闷气般畅快地喊了一句。   “对了。”她忽然注意到一件事,狐疑地凝眉,“你怎么知道齐一心的事?”   北冥有鱼的表情略显严肃。   “我也不知道,信突然就寄到灵月谷来。”   “没头绪?”   北冥有鱼放远目光,眯起,半晌后才有所吐露:   “墨未央。”   “什么?!”   雪麒麟弹起身来。   由于动作激烈,她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呜……”她呻吟了一声,刚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真受不了你这家伙。”   北冥有鱼见状又叹了口气。   “我帮你处理一下。”   才说完,她不等雪麒麟答应,便起身走出房间。   失去了膝枕的雪麒麟脑袋后仰地直靠在床上,侧眼望着她的离去,心想这位一代宗师也没有表面看上去般坚强,背影看上去比往常都要纤弱得多。“月白之妖”似乎也在迷惘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齐一心的再度现身。   雪麒麟为此深感喟然。   再次回来时,北冥有鱼手上端着一盆清水、处理外伤用的药品和包袱用的白布,还有换穿用的衣服。   把水盆放在床边,北冥有鱼轻轻跪在地上,沾湿毛巾。   明白的她用意,雪麒麟解开上衣脱下,赤裸上半身。一手可掌的挺拔胸脯,以及纤细的腰身描绘着完美的体形,她身材虽娇小,但线条也相当分明。   唯独,肚腹处的那一处剑伤成为了瑕疵。   让雪麒麟躺下后,北冥有鱼坐到床上用毛巾拭擦伤口四周的血污,还有已经黏成块状的金创药粉。由于宗师的体质和治疗术的作用,伤口已经缩小了许多,但仍未完全愈合。   “是玉耀吧?”   重新为雪麒麟上着药,北冥有鱼问道。   “你知道?”   “是气告诉我的。”   估计是感知到玉耀残留下来的气息吧?雪麒麟无法察知到过于细微的气息,但北冥有鱼却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说过一样的话咩。”   伤口传来的痛楚刺刺的,雪麒麟眼角紧绷。没有多少人能轻易习惯痛楚。   “……确实。”   北冥有鱼动作一僵,接着又问: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雪麒麟将固定于天花板的视线转向北冥有鱼姣好又隐含一丝妖艳的脸容。   “她伤了你,为什么又要保护你?”   原来如此,雪麒麟想起北冥有鱼是自己受伤后才到达现场的,所以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也不瞧瞧我是谁?玉耀想伤我并没有那么容易。”   本来想神气地自夸一番,结果还是没能如愿,雪麒麟思及齐绮琪那一剑,神色就不可控地黯淡了下来。   嗯?北冥有鱼发出疑问的声音。   “没什么。”雪麒麟摇头,铺散在床上的头发曳出沙沙的声响。   “是小七伤的我。”雪麒麟接着叹声道明真相。   “齐绮琪?”   尽管是北冥有鱼也无可避免地因为诧异而瞪大眼睛。与此同时,她大概也明白到雪麒麟为什么会如此低落沮丧了。   “看来你这次真的是受伤了。”   北冥有鱼顿时露出相当复杂的表情。   “这不是很明显吗?伤口你都在处理了。”   雪麒麟没好气地反驳,但北冥有鱼随之说出的那一句话冻结了她的表情:   “我指的,是你的心。”   停住了手上所有动作,北冥有鱼静静投注而来的目光深邃而澄澈。雪麒麟无言以对,抿紧了嘴唇,一副像是在强忍哭意的样子。   是的,真是很痛很痛。   那一剑造成的痛楚,相较于身体而言,心里的更为严重。   她知道,齐绮琪可能是身不由己的,种种迹象也表明幕后黑日很可能是玉耀,但是明白不代表能够轻易说服自己接受。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很难说一句我明白,就把心里的刺拔去。   在两人沉默期间,北冥有鱼手脚俐落地处理好雪麒麟的外伤。   她让女孩再次枕在自己的脚上。   这时候的她真是散发著名为母性的光辉,就像个大姐姐一样,雪麒麟侧身把脑袋埋进她的肚子里,感受着更多的温暖。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些心情,只能和特地的人分享。   在其他人面前,雪麒麟是一位长辈。   再没心没肺也要维持一定的底线,无法将自己的软弱尽然暴露在这些依靠他的人们面前。那种感觉就像在妹妹面前无法嚎声大哭,但面对姐姐时却可以轻易地哭得天翻地覆一样。   而此时此刻,北冥有鱼就是那一位姐姐。   所以,雪麒麟无法抗拒地哭了出来。她觉得喉咙堵得慌,心也堵得慌,脑海里满是齐绮琪的那一剑。她的哭声闷在北冥有鱼的怀里,咕噜噜地闷响着,沙沙哑哑的。旗   “……”貳   北冥有鱼可能很少面对这种情况,显得有些拙于应对。她尝试伸手去抚雪麒麟的背,但最终作罢,只是无言地守望着已经蜷缩起身体的女孩。三   “你,累了吗?”O   北冥有鱼将雪麒麟那黏在脸颊上的丝发拨开。她指尖冷凉,留下的触感非常特别。是   “没……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雪麒麟闷声答道,掺着一丝哭腔。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度爆发的感情如决堤洪水般涌出。曾经能够没心没肺地笑着的这个女孩,如今哭得像个孩子,满脸泪痕。九   “对世事无常感到困扰?对上天的残酷感到不公?”)   “嗯……”气   雪麒麟这一辈子经历太多了。散   她只是想平平凡凡度过一日,只是想悠悠闲闲地和亲近的人们打闹。但这一路走来,她碰到的困难、危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肆   好几次死里逃生,也承受着好几次的失去。   最终,甚至连齐绮琪都对自己耳剑相向,这一切积累起来的痛苦让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我真的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嗯,我明白。”   北冥有鱼绝不轻易宣称自己能够理解他人感觉。   在影门里被迫与齐归元对立时,她也体会过类似的感觉,所以她才会告诉雪麒麟自己明白那一种感觉。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享幸福,必经苦难。”   北冥有鱼静静地说着,语气着满是苍桑。   在注视她的脸孔时很多时候都会遗忘了一件事,她其实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岁月。幸福也好,苦难也罢,她都经历了足够地多。   “正因为我们是宗师,所以苦难多不胜数。是苦难成就了我们,所以我们才会走在最困难的道路上,掌有面对一切的力量。”   “那,我不想当宗师了……”   雪麒麟真的觉得如果真的要先承受王冠的重量,倒不如最初就不生起配戴的念头。只是,北冥有鱼告诉她,那只是一种逃避。   “那你也不要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了?”   正因为不想失去现有的一切,所以不能放弃宗师的力量。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吧。   玉耀常挂在嘴边的命运论,雪麒麟算是深刻地体认到了。但也正正因为掌控着远超常人的力量,所以才有能力不屈服于一些毫无道理的遭遇。   “有些事物,不管受了多少次伤,受了多重多大的苦,流过的眼泪已经汇成河流也好,也想要守护住,也想要追求,也继续响往。”   北冥有鱼似乎对此深信不移。   “那,要走多远才够?”   这样子艰苦的道路还要走多远?雪麒麟黯淡神伤。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也没有人会知道。”   北冥有鱼目露苦涩,浅浅弯起的嘴角掺有难过。   “我此刻跟你也一样。面对齐一心,我茫然失措,那时候我之所以不让你追他,是因为我怕你杀了他。”   “你不相信我?”雪麒麟觉得心里闷闷的。   “我相信,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会矛盾,就是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你说呢?雪麒麟。”   北冥有鱼视线倏地飘远,眸子映上窗边的一抹水色。她笑了笑,又把视线拉回,对上雪麒麟泛着水光的眼睛。   “有些人和事,你对其注定只有原谅。”   一瞬间,雪麒麟以为那是在指自己会原谅她。   但她很快就明白到,那其实是在指自己会原谅齐绮琪。   “是啊,但也挺闹心的……”   唇间泄出的叹息在房里静静回响,雪麒麟心想自己一定是前辈子欠了齐绮琪的。 36、交织的思念乱如麻(2)   “所以,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咩?”   心情大致平伏下来后,雪麒麟揉着哭红的鼻头问道。   她声音沙沙的,像是混着口水般含糊。想必是觉得这样子的她相当滑稽,北冥有鱼偏过头去,肩膀一阵颤震。   估计是在偷笑吧。   不过,刚撑起身子,正在擤鼻泪的雪麒麟没有注意到。   “小鱼?”   没有得到回应,雪麒麟扭头一看,北冥有鱼立即敛住笑意,端出惯常那淡泊的表情。   “你衣服先穿上。”   “呀?”   雪麒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是上半身赤裸的姿态。思及自己刚才就是这副样子缩在北冥有鱼的怀里痛哭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她红着脸咳了两声,装作镇定地拿起新衣服穿上。   “说正事吧。”   一边整理着发形,雪麒麟再度询问。她思索了一下,在北冥有鱼回应前补充问道:   “是齐一心的事吧?”   雪麒麟窥视着北冥有鱼的表情,后者冷淡的脸上果不其然闪过些许动摇。   “……是。”   北冥有鱼点了头。   “嗯……”   雪麒麟知道北冥有鱼和齐归元的关系不浅,甚至有一段可以戏称为“爱恨情仇”的过去。顿了顿,她又问:   “你跟齐一心很亲近?”   齐一心毕竟是齐归元的孙子,和北冥有鱼大概也是认识的,所以雪麒麟才有这么一问。   “……”   北冥有鱼歪起脑袋来,似是在疑惑。   她该不会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亲密吧?雪麒麟暗暗一叹。   “从小看着他大的?”   “不算得上,偶尔会见到。他……”北冥有鱼稍作迟疑,“挺亲近我的。”   不知为何,雪麒麟联想到一脸冷淡的北冥有鱼被自来熟的齐一心所缠上,一直喊着北冥前辈之类的,追了她半条街的光景。   当然,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想象,她也不清楚齐一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不过齐归元那种性格,他孙子十有八九都会继承些许吧。   “齐家都是这样子,除了某个傲娇女!”   于是,雪麒麟几乎是唾弃地说出这一句话。她可没有忘记齐归元那老不死算计自己,还有在功法上做了手脚,导致性别转换的嫌疑。   如此一想,她还真是要庆幸齐绮琪不是那种流氓性格。   “不过,关系一定很好吧?”   雪麒麟先把自己的怨言放在一边,重新关注在当前的话题。   “如果关系不好,你就不会大老远跑来了。”她几近肯定。   北冥有鱼大概也是有所自觉,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同意。   “唉,那你想知道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的。”   果然啊……雪麒麟也不蠢,她对此早有所料。   她挠了挠脑袋,思考了一下措辞和说法,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北冥有鱼,包括玉耀和墨未央有可能涉身其中以及白泽的猜测,还有他重伤、杀害了天璇宫多人的事情。   最初沉默,到最后仍是沉默。   但后来的,更像是茫然的沉默。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地听完,表情无悲无喜,唯独敛着的眸子上那两片长长的眼睫毛轻颤,反映出她的内心其实没有表面上淡然。   “你说的情况……灵魂残缺的情况有恢复的可能吗?”   雪麒麟讲述完毕后,北冥有鱼维持了沉默足足一刻钟之多,才开口丢出这个问题。   “凡事都保有可能性,但那是我们不该去做的事。”雪麒麟严肃地说。   大概真的只是心血来潮问及而已,北冥有鱼点了点头,没有纠缠下去。   “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我明白你的意思。”   从某方面而言,北冥有鱼算是看得比较通透。她想必知道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屹立在顶端如此之久。   不过,就算是她大概也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去面对齐一心的这个问题吧。   雪麒麟识趣地给予她自个思考的空间,但刚起身想要离开时,她忽然想起一个暂时搁置的问题。   “对了,墨未央是怎么一回事咩?”   刚才北冥有鱼曾提到是墨未央给她写信,告知了她齐一心的事情。   “嗯?”北冥有鱼抬头,“你是说那封信?”   “是咩。”   雪麒麟重新坐回床上。   “那是怎么说的?”   “不知道,梦琪说是一只怪鸟送来的。”   “梦琪?”雪麒麟视线倏地上飘,眼珠转了一圈,“啊……那只吃货狼啊……记得是你的徒弟来着?”   是的,北冥有鱼回答一声后继续说:⑥   “她说,那好像是一只机关鸟。我没看见,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   雪麒麟犘挲着下巴:⑵   “那就奇怪了,墨未央干嘛找你来搅局?”⑵   “搅局?”彡   北冥有鱼不高兴了,艳丽的眉毛高高挑起。似   “哎哎哎,你先听我说。”扒   雪麒麟连忙推着手掌安抚北冥有鱼,抢在前头连珠炮发地说明:罢   “你看,墨未央那时不是指使他的械鬼还有影子来夹击我的吗?玉耀后来莫名其妙地帮了我一把,但是他还没有退去的意思,摆明是想要趁我病要我命咯。”丝   “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局势的僵持肯定还会持续下去,对吧?”   “算了。”   北冥有鱼放弃追究,给出“确实如此”的回答。   “假如不是你的介入,玉耀立场未明,最后结果会怎么样也说不定。那个神棍的想法谁都看不透,前一刻说不定在帮我,后一刻说不定又倒转枪头来对付我……她这个人太叫人不解了。如此一想,你不觉得墨未央是在搬自己的石头敲自己的脚吗?”   听完雪麒麟的分析,北冥有鱼先是感叹地说出一句“你其实并不蠢吧。”不知道是赞还是眨的话,接着才思考这个疑点。   “他一开始可能只是想制造混乱吧。”   北冥有鱼只想到这个可能性,雪麒麟偏头想了想也觉得这个说法最为合理。   “嘿,那他真是失算了。”   雪麒麟忽觉神清气爽,再没有比讨厌的人自讨苦吃更叫人爽快的事了。   “他现在一定后悔得不行吧!”   “这个姑且不提。”   北冥有鱼似乎对墨未央的心情提不起兴趣。   “我们说你。”   “我?”   “你打算怎么处理齐一心?”   “月白之妖”问出好几个人都曾经问过的问题。曾几何时,齐绮琪也问及此事,但是雪麒麟的回答似乎无法让她心安。   北冥有鱼也会是一样吗?雪麒麟有点头大了。   “用处理这个词好像怪怪的……”雪麒麟苦笑了一下,“我是打算先抓起来再说……毕竟,我还不知道玉耀和墨未央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   “但,你没打算救他吧?”   北冥有鱼的问题相当尖锐,剑似的,她大概也是有点焦急了。   “你说,有些事是可以做的,有些却不可以──”   雪麒麟没有让她说下去,不是逃避,只是她有一个地方需要澄清。   “怎么才是‘救’呢?把他复活?”   定定地凝视北冥有鱼,然后丢出这个问题。   后者一愣,微僵住了身体。她好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嘴唇几度开合。   “我在想,你们或许都很珍惜他。”   接下来的话题异常沉重,雪麒麟踢晃着赤裸的脚丫,试图以这种小动作稍缓气氛。   “但是,他已经死了。”她垂眼撇向对方,“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北冥有鱼没有回话,雪麒麟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这样子真的算得上活着吗?确实,他存在着。但是那种样子?你记得那座小镇吧?那真的是你们所期待着的齐一心?我相信,他一定不是那种会伤及无辜的人。”   北冥有鱼还是不说话,这次像是无言以对。   “或许容貌一样,也继续了他的部分意志,但肯定还是不尽相同的。”   说着,雪麒麟心里的迷雾似乎稍微有所消散。她看见了一丝光明。   “你就没有想过?”   北冥有鱼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很小却不含糊。   “我想过。”   雪麒麟哑了一会儿,然后才苦笑着回答。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自相矛盾,说着不可以,自己却没控制住自己。人之常情,不是吗?”   话锋一转,雪麒麟肃正坐姿,腰挺得笔直。   “不过,我有你们。”   “……我们?”   望着比自己低上一个头有多的雪麒麟,北冥有鱼才理解到这个女孩真的拥有与众不同的魅力。她也会哭泣,也会欢笑,但就是与众不同。   那大概是因为她的率性。   所以,她显得无比真实,而真实的东西往往最能打动他人。   “因为你们随时都会看着我,看着我是否会行差踏错、看着我是否会触犯禁忌。如果有朝一天,我真的往黑暗中迈进,那时候就请你们给予患告和警惕,并阻止我盲目前行。”   “我真的有这种资格吗?”   北冥有鱼驻目于雪麒麟身上,目光里满是纠结的情感。   “为什么没有?”雪麒麟刻意地皱起小脸,以较为轻松的方式表示不满,“我刚才还缩在你怀里哭呢。”   北冥有鱼一呆,然后淡淡地笑了。   “缩在我怀里哭过的人可不多,你应该感到荣幸。”   她半开玩笑地说。   知道那意味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雪麒麟于是也附和着说:   “哇,真是大的面子,不愧是华朝第一美人。”   “跟外貌有什么关系?”   北冥有鱼稍显不悦,雪麒麟奸计得逞地嘴角一歪。   “因为你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孤高得很。”   原来以为北冥有鱼会生气,没想到她却感触良多地吐出长长的叹息。她那一口叹息彷佛冬日里的雾气,徘徊在房里。   “对啊,也只有你了。”   雪麒麟得意一笑。   能够亲近北冥有鱼的人不多,而自己就是其中一个,她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我想知道答案。”北冥有鱼低语,“刚才问题的答案,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   但只是如此,她好像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该如何处理齐一心?   在北冥有鱼先前问及时,雪麒麟仍然没有答案。上面的那一番话也只是顺心而出,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不加处理直接吐露出来。   嗯,纯粹想到就说而已。   但是,这种唯心论调,或者就是最贴合现在的情况的一种思考方式。   毕竟,她曾经对洛青说过:“重要的是并非该不该,也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这样子的话,而贯彻至终才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吧。   所以她的答案是──   “他穷尽一生留下的事与物,都不应该再被这种披着他的皮、抓住他最后的执念为所欲为的行尸走肉再沾污下去了。嗯,他们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样相似。”   北冥有鱼微睁眼睛,像是受到震撼般。雪麒麟不闪不躲地回望她,说出最贴合自己心意的答案:   “我想,齐一心的名字不能再被沾污下去了。”   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北冥有鱼笑了。   不是那种淡淡的笑容,而是放开心扉的明朗笑容。这种笑容首度展现在她淡泊的脸上,有种微妙的反差,但是却又莫名其妙地叫人深刻。   “你总是会为我带来惊喜。”   北冥有鱼起身背对着雪麒麟,自顾自往房门方向走去,似乎有意离开。   “所以,我想会如此……如此地珍视你吧。”   最后几个字实在是太小声了,雪麒麟没有听清楚,抛出“什么?”的反问。北冥有鱼背影一顿,半侧过脸来。侧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浅浅弯着的嘴巴。   “你真是个笨蛋呢。”   北冥有鱼说完便推门走了进去。   被留下来的雪麒麟直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眨了眼几下眼睛:   “……她刚才是骂我‘笨蛋’吧?”   结果,北冥有鱼突然折返回来。她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单手扶住门框的身影幽幽地浮在门外半毁的建筑之上。   “有一件事,你得注意。”   “什么事?”   刚穿好鞋子打算处理一下其他事情的雪麒麟反问。   “说服我或许很容易,但是齐绮琪……我和齐一心的关系可能就是仅止于‘亲近’的两个字,但是齐绮琪和齐一心他们不是。他们之间有名为‘血脉’的羁绊在牢牢紧缠着。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打算,她很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别揭穿啊。”   雪麒麟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动摇,反而还有闲情逸致地抱怨一番。   她接着面露正色,不容置疑地启唇说:   “不过,她是齐绮琪。”   北冥有鱼唏嘘不已。   “太一厢情愿了。”北冥有鱼提醒说,“如果事情不如你所愿,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午   “是呢。”艺   雪麒麟笑容掺杂苦涩,但是目光仍然沉静。企   “不过,我相信她。”⑧   明明刚刚才因为齐绮琪刺了自己一剑而难过得大哭了一场,转眼间又能说出这样子的话,雪麒麟自己也觉得很矛盾。疤   但是,她就是相信齐绮琪。林   也相信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脆弱如此。柒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溜   放弃般移开了目光,北冥有鱼无奈地给出这样子的评价。雪麒麟觉得真是没有说错,坦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壹   雪麒麟咧嘴一笑以作回应。 37、交织的思念乱如麻(3)   “久疏问候了,白泽前辈。”   这是夏雪的房间。   出于北冥有鱼和雪麒麟的独处需要,白泽被迫转移到这里,而这时她们为了询问雪麒麟的伤情而拜访了此处。   坐在桌子旁静静地阅读彷佛永不离手的书本,白泽对两人的到来毫无所觉,直至北冥有鱼走到她的旁边,躬身有礼地向她打招呼后,她才眉毛一抖,抬起了脑袋来。   这是很难得的一幕。   雪麒麟原本就知道白泽的地位之高,但看见就连北冥有鱼也对她拿出相应的恭敬才有了更深的体会,因而脸上不自觉浮现了一定的诧异。   十有八九是注意到这一点了吧,白泽颇为示威地勾起嘴角。   “嗯?”白泽悠闲地说道,端起桌子上夏雪准备的茶水呷了一口,“我还在想是谁,原来是小白狐啊……”   “小白狐”三个字叫北冥有鱼眉头猛地弹跳了一下。雪麒麟知道她心里有点不满,禁不住窃笑几声。   “能看见你身体安康,就再好不过了。”   北冥有鱼的语气平白得像是照稿子在念,但淡泊的表情依然透着一丝恭敬。   白泽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目光重新投注于书本之上,看都不看北冥有鱼一眼。   “二十年了?”   “三十五年了。”   “嗯哼,已经这么久了吗?”   白泽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终于阖上书本,指着对面的位置说:   “坐吧。”   北冥有鱼依言照办,无言地在旁边落座。   白泽没有为她上茶的意思,反而望向待在房间角落里,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在绕着头发的夏雪。   “书姬”的意思很明显:“来给客人上茶吧!”   夏雪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意思,不悦地砸了砸嘴巴,瞪了雪麒麟一眼。   关我什么事?雪麒麟直呼无辜,但随即又想到敢把夏雪当丫环使的,就白泽独一人了,顿时觉得趣味横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的水云儿无奈一笑。   见夏雪久久没有动作,白泽敲了敲桌子。夏雪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提起茶壶给北冥有鱼奉上不算昂贵的茶水。   “北冥前辈请用茶。”夏雪一板一眼地说。   北冥有鱼维持沉默,大概也是知道其中的缘由。   “你这个家里蹲也难得出一次远门啊──要加点酒吗?能把茶的味道引出来。”   将书本放在桌子上的一角,白泽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敬谢不敏了。”   北冥有鱼婉拒了白泽的好意。   “哼,嘛,也行吧。”白泽收回想去拿起酒壶的手。   见两人的交谈不算融洽,雪麒麟打消了过去同坐的打算。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一旁,水云儿则乖巧地站在她的旁边,退了回来的夏雪则在另一边靠墙而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怨气。   在这个空间里,无论是夏雪还是水云儿,都没有足够落座的资格,除非白泽开口让她们坐,否则就是不敬之举了。   “所以,三十五年来难得来拜访我,你就是……”   白泽的视线落在北冥有鱼的手上,毫不留情地责怪说:   “双手空空?”   “……我没想过你会在这里。”   北冥有鱼面色僵硬地回答说。   “哦──?”白泽翘起了不输北冥有鱼的修长双腿,“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拜访我的打算,哪怕我已经不待在禁书库了。”   “……”   如此唐突而直接的询问,就算是北冥有鱼也不禁拙于应对。白泽再次端起茶盏,不咸不淡地揶揄说:   “真是我的好学生啊。”   “……是我考虑不周了。”   能看见北冥有鱼已经紧握了拳头。   换成是别人,她大概已经拂袖而去了吧,但偏偏眼前的人是白泽。   小鱼是白泽的学生?捕获这个信息的雪麒麟吃了一惊,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一层的关系。善解人意的水云儿注意到她的疑惑,主动地开口说明:   “北冥前辈好像曾经有一段时间待在‘书院’里哦。”   “哼,除了来者不拒的‘书院’,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接受武妖来学习?”   夏雪插嘴说,语气不太友善。雪麒麟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但还是忍不住打趣说:   “有啊,齐归元咯。”   “还有你,对吧?”   夏雪瞪向雪麒麟反嘲一句,还动了手,捏住了雪麒麟腰间的软肉。雪麒麟痛得险些喊出声来,但及时忍住,“啪”地拍开了对方的手。   这家伙就只能欺负我了!雪麒麟一边揉着自己被捏痛的地方,一边鄙夷地盯着夏雪瞧,结果后果却一脸不以耻地继续把弄自己的发梢。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一种因缘际会吧!雪麒麟边想边看向北冥有鱼和白泽两人。   “算了,你也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蠢蛋。”   白泽发出一声既像冷笑,又像叹息的单音。   “还活着,也算是不容易了。”   透着淡淡的关心和安慰,白泽并不如表面般目中无人。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转折叫北冥有鱼无所适从,好一阵子只是沉默。   “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笨。”   白泽丢出不偏不倚的评价。   被说中痛处的北冥有鱼不自觉地卷了了尾巴,那像是一种处于劣势的表现。   “算了。”   白泽叹了口气,然后转目看向雪麒麟。   “所以呢,是你有事情找我吧?雪麒麟。”   是啊,雪麒麟应了句。   “嗯……”   白泽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雪麒麟一遍,倏地失笑。   “说吧,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雪麒麟眼角直抽。   那语气太高高在上了一些,她对抗心顿起,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你猜猜看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该知道的,我才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嘿,那我现在的找你的事情,是前者还后者呀?”   “下三滥的激将法。”   白泽很无趣似的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屑的感情。   “你受伤了吧?”   “咦?”   她还真知道?雪麒麟眨眨眼睛。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白泽露出在看傻子的眼神,“你回来时那狼狈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受伤了,想都不用想了。”   “呃……”   雪麒麟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犯傻了。   “过来吧。”   白泽朝雪麒麟招了招手,平淡的字里行间含有一种胸有成竹。   “既然你来找我了,肯定不是一般的伤吧?”   对于她八九不离十,彷佛亲眼看见的推理,雪麒麟浮现不自然的表情,而当白泽猜测着说出“是玉耀吧?”时,她都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跟踪影响了。   “你哑了?”   玉耀有点嫌麻烦地说道。   “你才哑了呢。”雪麒麟没好气地反驳。   然后,她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白泽身旁。   “所以呢?什么情况?”衣   “你不是都知道的咩?”⊙   白泽咋了咋舌,不耐烦了。吆   “你这算是求人的态度?”(   见白泽真的有点恼火了,雪麒麟便适可而止地闭上嘴巴,结束了这一番打闹,毕竟她还有求于对方,太过火就过犹不及了。七   “好像被刻下新的‘印记’了。”她换上严肃的表情。)   “哦──?”(   白泽诧异地抖动了一下眉毛。四   “这次是腹部吗?”她失笑一声,“你究竟有多受欢迎啊……雪麒麟?无论是墨未央和玉耀都针对于你,墨家针对掌有雷法的灵者还情有可原,但是玉耀……”)   白泽没有把话说完,最后只是意味深远地笑着。她那总是睡不醒的眸子里,有一丝莫名的精光闪过。五   “您知道些什么?”久   北冥有鱼察知到其中的情况,于是便代替雪麒麟开了口。司   “该知道的都知道。”韭   白泽又用那棱模两可的口头蝉作为回答。疤   她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不过,这名喜欢故弄玄虚,说话只说一半的少女预料中地没有详细说明的打算。   “给我看看吧。”   白泽不容置疑地看向雪麒麟的伤处。   她微眯的审视目光像是穿透了衣服般和包扎的布料,直抵伤口之上,然后不断深入不断深入。   “……”   也不管在场还有其他人在,雪麒麟二话不说解开衣襟往两边拉开。重重缠在伤口之上的白布滑落在地,露出了肚腹的伤口。如丝绸的头发缠绕着雪白的肌肤,在明灭不定的灯火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嗯。”   白泽伸出右手纤细的食中两指,沿着雪麒麟腹部上的伤口处轻轻地滑起圈来。感觉痒痒的、凉凉的,雪麒麟忍不住浑身一抖,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痒啦。”她娇声抱怨了一句。   白泽没有理会她,手中的动作不停。   微笑地看见整个过程的水云儿笑意盈盈,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却莫名地握成拳头。她握得很用力,节指都发白了,而且还在咯咯作响。   注意到水云儿嘴角诡异地抽动着,夏雪避之不及地退开了几步。又再划了几个圈后,白泽困扰地皱起了眉毛,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知道些什么了吗?”雪麒麟迫不及待地问道。   白泽撇了雪麒麟一眼,然后自顾自弯腰。在雪麒麟傻眼的眼神注视下,她凑唇往女孩的伤口处吹出一口白色的吐息。几乎是同时地,水云儿捏碎了旁边椅子靠背的顶端。   那气息落在肌肤上时,骚痒感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雪麒麟浑身一颤,才想大声抗议对方的不妥举动,就看见那道凝而不散的气息往自己窜钻了进去。   下一瞬间,白色的光芒线条自伤口四周延伸蔓延而出。   蛇似的线段蜿蜒曲折地勾勒出极为复杂的印记图腾。本应隐藏起来的事物得到白泽充满生命力灵气的吐息灌注,因而被强制地激活现形,一下子引去房里人们的注意力。   她们都呆呆凝视着雪麒麟腹上的印记。   “哼,是玉耀的印记没错了。”   低首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印记,雪麒麟只能表示同意。普天之下除了玉耀,再也没有人能编出如此复杂的法阵印记了,就算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可以做到。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需要大量时间去到研究。   如果玉耀不是临时起意编的术式,那她肯定也花了难以想象的时间去到钻研才对,也正因为如此,雪麒麟就算已经目睹整个法阵,依然无法一时三刻解析出其中的功能和原理。   只是──   “咦?”   慢了一拍地,雪麒麟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   她连忙调动体里的灵气,让胸前的印记也一同展现。为了维持着不刺激到它,而用尽全力控制灵气量,雪麒麟不自觉皱起了小脸。   “哦──?”   当胸前印记所散发出的光芒映入眼底,白泽上看看下看看,似乎也察觉到了。   嗯,那是成对的印记。   如果将两个印记手绘一次,两者几乎可以垂叠在一起,完美地咬合,成为一个更复杂的图腾。也就是说,它们很可能不是独立的印记,而是组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完整作用的组合术式。   “一阴一阳,一生一死──双生印记吗?”   白泽眯起眼睛呢喃着。   “……这是什么意思?”北冥有鱼不太明白地问道。   “你可以想象成相辅相乘的意思。”   白泽简短地作答,雪麒麟重叹了口气。   “不过,这两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呀?”   一边问着,雪麒麟眼角余光瞟向白泽,希望能获得解答。不,就算只是提醒也好。但是白泽却深深地凝住脸孔,显得特别严肃,完全没有察觉到雪麒麟的暗示。   雪麒麟举手在她面前摆了摆,胸腹的印记同时黯淡消失。   “别挥了。”   白泽终于回过神来,拨开了雪麒麟的手。   察觉到房间里的所有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她顿时就明白到她们的用意,但是她们会失望了。   “别都看着我。”   白泽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你们啊……该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吧?这种狭窄的观念还是尽早像废纸般揉成一团抛掉比较好,不然早晚倒楣的早晚会是你们。”   “原来不知道啊……”雪麒麟鄙夷地盯着白泽瞧,“真是浪费我的期待了。”   “哦,你还真敢说。”   白泽冷笑一声,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和灯笼,一言不发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需要回房想一下。”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雪麒麟烦厌地叹出口气。   “可恶……这玉耀究竟想怎么样?”   她不喜欢被人捏住了命门的感觉。 38、交织的思念乱如麻(4)   破晓的光辉只能透过云层薄雾间的狭窄抵达大地。   昨晚,雪麒麟几乎一夜未眠。   原因无他,忧心齐绮琪的情况而已,遑论自己身上的“生死印”也不能忽视。   尽管一晚上没有睡觉,昨天又经历了受伤和战斗,耗费了大量体力,但是既为宗师之身,就有宗师之能,她还可以承受得住。   客栈的店主夫妇也起得相当早,雪麒麟为了转换心情而离开房间,来到堆积了颓垣败瓦的后院处时,正好碰见刚起床的俩老。   店主夫妇已经知道入住之人并非泛泛之辈,就算不至于走避不及,在和女孩打招呼时还是显得小心翼翼。   对此,雪麒麟也只能无奈地挠头苦笑了。   在别过店主夫妇后,她独自一人来到院子的角落里,自袖子里掏出一颗的水蓝色宝石。   在晨辉下映射着耀眼光芒,这颗指甲大小的宝石原本是装嵌在夏雪饰品上的。由于往后有地方需要用到,雪麒麟将之要了过来,因而被夏雪狠狠地勒索了一笔,好不容易才存起来的钱几乎被一扫而空。   “哎,小雪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思及自己再次扁起来的荷包,雪麒麟就郁闷起来。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同时那一声叫喊也窜进了耳中。   “小师父,你起得真早呐。”   雪麒麟回头过去,只见穿着单衣,外披着褂子的水云儿正在往这边走来。   “哦,是小云啊!”   雪麒麟笑了笑,朝对方扬了扬手。   踏着细碎的脚步,水云儿娴静地来到雪麒麟身边。她歪着头,还没梳起的前发滑落,曳出诡白的阴影。   “小师父难道没睡?”   “哎,很明显吗?”   雪麒麟微愣,下意识地反问。水云儿抬手指向自己眼框,那水色的眸子在阳光底下格外地清澄。   “黑眼圈都冒出来了哦。”   “不会吧?”   雪麒麟连忙揉了揉眼睛,彷佛黑眼圈这种东西是可以揉走似的。见到她这一番举动,水云儿忍俊不禁,敲响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什么啊……”   觉得对方是在取笑自己,雪麒麟不由自主地皱起鼻子,结果水云儿笑得更欢快了。   在清晨里,少女的笑声宛如早上鸟儿的初啼。   两人并肩看着初阳渐升,缓慢却确实地往天空更高的地方爬去,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大概也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就算没有说话交谈,气氛也不显尴尬。   “小师父,有头绪吗?”   不知过了多久,水云儿突然担忧地开了口。她没有看过来,随风而起的侧发扰攘着清丽的侧脸。   “你是指‘印记’的事……”雪麒麟叹声,“还是指小七的事呀?”   “两者都有……吧。”   水云儿紧了紧褂子的衣领。   “玉耀的印记咩……”貳   雪麒麟有些厌烦地吁了口气,在摊展双手的同时,耸了耸肩。玖   “我完全没有头绪,白泽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应该也所知不多。”淋   为了宣泄心里的烦闷,女孩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那应该是客栈某样建筑物的碎片吧。但似乎是要跟她作对般,那小石子撞上了墙壁又反弹了回来,滚动了几下回到了她的脚边。无   “真是糟透了啦。”彡   雪麒麟垮下肩膀,重叹口气。疤   偷偷地瞥向白泽所在的房间,水云儿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暂时没有说话。这位少女一向很让人安心,不过偶尔也会有些令人意外的过激举动。⒎   “小云,你可别乱来哪……那毕竟是位宗师。”⒈   雪麒麟装作不经意地作出提醒。水云儿拉回视线,报以乖巧的浅笑。I   “都听小师父的。”她顺应地说。I   既然都答应下来,大概也不会表一套里一套吧?雪麒麟有时也摸不透水云儿的行动准则,但也只好相信她了。I   “那,齐姐姐呢月,费群;.8576.63!442?”   彷佛是要证明自己并没有动歪脑筋似的,水云儿抛出第二个问题,也算是给刚才的话题划上句点。   果然还是在意这个啊……雪麒麟多多少少有所料到了。   气氛忽然有些沉重了,为了稍微缓解一下,女孩特地捞起袖子,用比较喜感的方式回答说:   “当然是接她回来,再训一顿咩!”   雪麒麟还挥了挥小粉拳,以强调“真的会训一顿齐绮琪”的意思。   “真的吗?”   水云儿平静的表情里暗藏着微妙的紧绷和茫然。   “当然是真的。”雪麒麟愕然地眨眼,“我又不会骗小云你。”   像是要表达“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般,又像是在鞭策自己般,水云儿甩了甩头,一头白发彷佛暗示她心乱如麻的情感般缠乱了起来。   “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吗?”   水云儿又问了一次,雪麒麟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咦?”   水云儿右掌手指微弯地放在胸前,彷佛要抓住什么般。她大概是需要一些时间寻觅语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吧。   “……我不明白。”   水云儿眸子低垂,话语在唇间嘴里蕴酿了很久很久,最终编织而出的只有如此短短的三个字。   很简短,但其中的意思也很深刻。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不想继续深入,因为那将会是沉重的话题,但她也不能逃避。   “……不明白什么?”   以深呼吸一次的时间作出准备,雪麒麟盯着脚尖开了声。   “为什么能够如此简单就原谅她呢?”   想必也是在犹豫该不该说下去吧,水云儿这个问题略显姗姗来迟,与雪麒麟的明知故问隔开了足足一分钟有多。   两人没有对视,在这种情况下对彼此都是一个好选择。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吧?”   “可是,‘那个人’刺了你。”   水云儿将齐绮琪称为那个人,不再用齐姐姐称呼她,表现出一种隔阂、抗拒的态度。   昨天自己被刺时,水云儿的反应有多么激动,雪麒麟并没有看漏。她知道水云儿有多么珍视自己,也正因珍视,这位水色少女才无法接受齐绮琪刺出的那一剑。   她一定是耿耿于怀,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所以才会主动询问雪麒麟,问她为什么能够如此简单就原谅齐绮琪。   因为自己办不到,所以才会问。   雪麒麟心想,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一剑不靠是伤害了雪麒麟,也伤害了水云儿呢?   当人与人之间紧密相连后,往往都会产生连锁反应。   齐绮琪用剑刺了雪麒麟,但伤害的不仅是雪麒麟本人,还有和她关系亲密的其他人,甚至是她自己。   ***   “小七也是身不由己,当时她很可能只是中了玉耀的诡计。”   雪麒麟想起在那一剑刺出之时,齐绮琪全身浮现的复杂纹路。   那很可能是玉耀动的手脚──不,那只有玉耀才能办到这种事。而她的动机很大机会就是为了在自己身上刻下另一个印记。   “我知道,我都知道。”   水云儿眸子垂得更低了,悬在胸前的手也握成了拳头,紧紧地。   “但那只是一种可能性吧?”   “呃,这……”   水云儿太敏锐了一些,而且有些钻牛角尖了。但是,她的问题也很一针见血,雪麒麟真的无法确定那一剑是否受到齐绮琪身上的纹路所驱使。   但是──   “我相信她不会的。”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般,水云儿猛地抬头,涟漪起伏不定的眸子一下子望了过来。   “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她?”   “我也很信任你啊。”   雪麒麟先是一呆,然后笑着给出了这个回答。   但任凭她的笑容再如何明朗,水云儿似乎也无法接受。她再次收回视线,低垂着脑袋。侧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曳出摇晃不定的阴影,雪麒麟无法窥见那底下此刻究竟藏着怎么样的表情。   “为什么呐……我果然无法理解小师父的心情呐。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知道她很可能只是迫于无奈,但是……我脑海里一直徘徊着那一剑刺进小师父你的腹部的光景……怎么样也无法置之不理,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   水云儿微微倾首,所展露的笑容很难看。那已经糊成一团了,彷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   “小师父,我很怕呐……”   ──害怕那一剑是真的。   恍惚间,雪麒麟好像听见了那未尽之意。   “笨蛋,有什么好怕的?你小师父可是很强。”   “是呐,小师父是很强。”   水云儿表情复杂起来,有如乱麻。   “但是,如果是她的话……要伤害你也易如反掌。那一剑就是很好的例子,不是吗?小师父,她有能力在我身边夺去你啊……你懂吗?这种心情。”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注意到呢……这种说法真的不像仅仅是在表达雪麒麟很容易受到齐绮琪伤害的意思,更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意味。   嗯,夺去。   这个字眼或许才是真正的重点,水云儿这一番话就像陷于苦恋之中的少女,害怕自己心上人被夺去的忐忑表现。   ──等等,我在想什么?   雪麒麟对于自己联想到这一恋爱方面去感到意外和不妥,慌忙将之扫到心里的角落。   毕竟她现在是女儿身,水云儿就算是对自己投以类似爱恋的感情,但肯定不会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情爱,说不定只是比较深厚的师徒之情而已。她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   “我果然没法说一句‘我明白了’,就轻易接受呐……”   再善解人意也会有马前失蹄的情况,水云儿没有发现雪麒麟此刻的纠结之情。问着“小师父,我该怎么办才好呐?”水云儿看向雪麒麟。   如果走投无路的话,大概也会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吧,水云儿脸上此刻尽是不安和茫然。   雪麒麟很想解开她的心结。   然而,这种事情往往都只能自己去到解决。旁人再怎么劝说,不接受就不接受。但对此默不作声也并非好事,雪麒麟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至少要让对方不要因为焦急而钻了牛角尖。   “慢慢来,别急。”   “可是──”   水云儿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雪麒麟担先用食指抵住她的唇,阻止她先开口。   “不知道怎么面对,就先逃避一会儿呗。有时候,逃避不见得是可耻的事。明明不知道如何是好,还硬着头皮顶上,很容易就会把事情搞砸。不知道路怎么走,就先停下来搞清楚,那说不定比起你走了一段才发现搞错,折返回来再斟酌方向比较有效率哦。而且,折返回来也有机会迷路,不是吗?”   话语的余韵飘荡,雪麒麟静静望着水云儿。   花了些许时间去到消化这一番话,水云儿叹了口气。   “小师父,真狡猾呐……明明你自己就不这样。”   “我跟你又不同,我是只会一往向前的笨蛋,而你不是。你比我聪明得多了,只是偶尔会钻牛角尖而已。”   “真的可以吗?”水云儿眼神闪烁,“逃避,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   雪麒麟没好气地捏腰反问,食指轻点了水云儿的鼻头一下。   “当然,逃避过头我可要打你屁股了咩。”   “……那还真是敬谢不敏了呐。”   水云儿展露淡淡的苦笑,反刍着“逃避不一定是坏事吗……?”这句话,重新面向前方。毫无缘由地,雪麒麟偏偏觉得她是刻意别开视线的。   脸上渲染着极淡的惆怅,水云儿一头白发像纯净的水丝般随风起伏。她凝望着远方初阳的侧脸被淡金色的阳光所晕开,稍稍显得有些模糊虚幻。   看着她的侧脸,彷佛随时都要掉下她所布置的陷阱,深深地爱上她。   “……只有我不行吗?”   这句轻声细语几乎要被微风吹过的声音所灭,格外地叫人压抑。   “咦?”   雪麒麟闻声愣住,直眨眼睛。   “嗯?”   结果,水云儿和雪麒麟同样地诧异,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低语。貳   看见她这副模样,雪麒麟两边眉头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形。她开始怀疑或许只是自己听错,水云儿刚才并没有细诉任何话语。邻   “小云,你终有一天也会无法自拔地去到相信一个人吧。”⑧   这是既唐突又认真的一句话。污   原本抓着右臂,正在沉思着雪麒麟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的水云儿诧异地回眸。林   “……无法自拔?”玖   雪麒麟点头,明朗的笑容揉进了几分无可奈何和嘲讽。叄   “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陷了进去,并甘之若饴,再也生不起从中爬出来的念头。嗯……用点浪漫点的说法,就叫坠入爱河吧。”溜   一瞬间,水云儿紧抿嘴唇,整个人呆住,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她足足花了三十秒之久,才恢复呼吸。韭   “……小师父的意思是,你爱上她了?”   瞧不出是基于何种原因,水云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她放在胸前的右手也随之紧握。   “那只是比喻啦──比喻。”   雪麒麟摆着手否定,嘴唇被描绘成苦涩的轮廓。   “爱有很多种,形形式式地连系着人们。”   水云儿想了想,缩起下巴偷觑着雪麒麟问:   “那,你我之间呢?”   雪麒麟直视水云儿,明黄色眸子之中透露着的认真和坚定叫人移不开目光。   “也存在着,不是吗?”   “嗯……”   水云儿怔怔地垂头,侧发再次在她脸上曳出阴影,藏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下浅浅地弯起的嘴唇依稀可见。   “……或许,我早就坠入爱河了。”   话在离唇瞬间就被突然袭来的阵风给吹散。   头发撩乱间,雪麒麟没有听见哪怕是一个字。 39、交织的思念乱如麻(5)   小心地避开碎石墙块,在瓦砾还没清理干脆的长廊前行。   才刚转角,雪麒麟便迎面遇上自另一端现身的北冥有鱼。   会是睡不习惯吗?她的头发四处乱翘,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精神略显疲乏,毛茸茸的狐耳低垂着,连已经扬起了手,正打算叫唤她的雪麒麟都没有看见。   雪麒麟的恶作剧之心由此燃起。   她负着双手,踏着大步走近过去,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北冥有鱼微垂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在对方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时──   “哇!”   双手屈爪放在脸的两旁,雪麒麟装作猛兽般叫了一声。   “嘶──!”   能够听见倒抽口气的声音。   北冥有鱼显然吓了一跳,脑袋上的一对兽耳瞬间绷直,全身的毛发都因为受到惊吓而竖起来了。   她足足花了好几秒时间,才认出雪麒麟,下意识鞭出的尾巴止在雪麒麟的颊旁。   “呃……”   雪麒麟心有余悸地冒出满额冷汗,盯着近在眼前的纯白尾巴吞了吞口水。   “雪麒麟啊雪麒麟,别随便吓我,下次可能就打在你的脸上了。”   惊魂甫定的北冥有鱼冷眼望着雪麒麟,发出严正的警告。   像是要加强阻吓力般,她收回尾巴时,刻意地用它磨蹭了雪麒麟的脸颊一下,叫后者直打寒颤。   不知道这算是谁吓到谁了。   “哈”出口气,雪麒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才无辜地说:   “我这不是看你神魂太虚,想说帮你提提神咩。”   女孩装出受到委屈的表情。   北冥有鱼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冷冰而锐利。知道她心里不满,雪麒麟便撇着嘴嘀咕起来:“不吓就不吓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说回来,你没睡好吗?”   雪麒麟的思想比天气更变幻无常,一下子就丢出新的话题。   “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耶!”   北冥有鱼闭上双眼,频频以手抚额,在只剩半截的廊枪上坐下。她的尾巴看起来很粗,实际上只是毛发做成的错觉,所以能够在椅背的缝间轻易穿过也不足为奇。   “我从灵月谷赶来至今,就没有休息过。现在一睡,反而像是不足够的样子。”   背着双手靠在廊柱上,交叠起小腿的雪麒麟头一歪。   “啊……确实会这样呢。”   “而且也睡得不太好。”   “嘿,该不会是认床吧?”   听到雪麒麟的取笑,北冥有鱼回以冷嗤。   “认床?那你也认床吗?”   她想必是察觉到自己一晚没睡的事情了。   雪麒麟脑袋往下猛垂,盯着鞋尖哈哈地苦笑了几声。   “你知道了啊……”   “你的‘气’告诉我的。”   北冥有鱼淡泊的脸上难得看见不耐烦的踪迹。   “反倒是你,一晚不睡还是活蹦乱跳的。”   “活力足够是我为数众多的优点之一。”雪麒麟神气地哼声,“怎么样?羡慕吗?要分你一点?两毫克够不够?”   沉默了一会儿,北冥有鱼叹声回话:   “敬谢不敏了,彷佛人会变蠢。”   接着,她像是疲于和雪麒麟打闹般,丢出和当下情况息息相关的问题:   “你昨天说,能够追上一心,全因为齐绮琪身上的护界符,对吧?”   “是啊,我在上面增加了追踪的术式。”   雪麒麟坦然承认,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北冥有鱼无言地斜睨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道:   “我觉得你派里的其他人要是知道,很可能就要大闹一番了──除了你的徒弟以外。那个人,彷佛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介意的样子。”   “呃,不至于吧……”   雪麒麟半侧头,定定地看著她。   “雪麒麟,你眼瞎了吧?”   “滚,是你视力太好而已,我眼可正常了。”   忽然意识到话题又再远离,北冥有鱼疲倦地长叹口气。   “罢了,姑且不论你们门里的爱恨纠缠,现在齐绮琪身上的‘护界符’灰飞烟灭,你又要如何追踪一心的下落呢?”   原来如此,她担心的是这个啊……雪麒麟一阵恍然。   “我打算占卜一下。”   说著,雪麒麟从袖子里掏出自夏雪那里要来──买来──的宝石。   “占卜?”   狐疑地盯著雪麒麟手中的宝石瞧,北冥有鱼脸上浮现好奇之色。   “龟甲占卜那一类?”   “类似吧。”   雪麒麟点了头,然后随口解释说:   “不过,龟甲占卜太过暧昧,而且那种东西也只有玉耀会用。”   “也就是说,你不懂得如何用龟甲占卜。”   “喂喂喂,别揭穿啊……”   雪麒麟干咳两声,差点被打击得摔在地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好奇地转向北冥有鱼。   “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的?该不会是墨未央一直在向你通风报信吧?”   “只是巧合碰上。”   北冥有鱼简短地回答。   “你们当时的动静也太大了一些,我远远就感知到了。”   “噢。”   雪麒麟踢了踢脚,鞋底和地面磨擦发出沙哑而急促的声响。   “说起来,你跑得挺快的咩,比马还快,都日行千里了吧?武妖都能跑这么快的吗?下次要是我赶路,就让你带我一下好了咩。”   “……”   可能是认为雪麒麟把自己当作坐骑了,北冥有鱼眉毛皱起。只是追究大概也只会引来一番新的争论,北冥有鱼把话题拉回去刚才的位置。   “这个占卜要怎么做?”她的视线指向宝石。   雪麒麟比手划脚地解释说:   “简单来说,就是在宝石上绑根绳子,再进行某些仪式问出问题,宝石就会指出作为答案的‘方位’。这种占卜不能问太复杂的问题,但如果只是预测一个人的行踪,还是有非常高的可信度。不过在仪式进行前,这颗宝石还需要加工一下就是了。”   “加工?”柒   “刻术式啦。”雪麒麟摆了摆手,“术式是一切法术的基础。”⒉   才说完,雪麒麟突然一拍额头,双眼放光地盯上北冥有鱼。③   “话说,小鱼你好像挺擅长控制真气的嘛?”⊙   “……”四   北冥有鱼谨慎地窥探著雪麒麟,看著她的一张小脸越凑越近。等到两人近到连呼吸都可以清晰感觉到时,她才尽可能平稳地开口问:酒   “你又有什么不轨企图?”起   “会雕刻吗?”叄   雪麒麟嘿嘿一笑,揉著手掌丢出这个问题。丝   北冥有鱼先是一愣,继而灵光一闪,心想对方这是要抓壮丁了。然后,她又不自觉地想到,天璇宫的人难道都很喜欢使唤别人? 40、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1)   些许事实就能推翻颠倒某个认知,叫醒一个沉溺在梦中的人意外地简单。   早阵子“天飞流”肆虐镇子的光景仍历历在目,齐绮琪眼中那个坐在营火彼端,正在添柴的男人,曾经与记忆中的身影一度重合,但经历了先前的事情,却又再渐渐错开。   那就像是一个人的左手和右手般。   纵然两只手掌可以完全地面对面重合在一起,但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左手永远不可能等同右手。   真正让她自我蒙蔽的双亲再次正面现实的,或许并非是不断闪现的颓垣败瓦,还有那些无辜被卷入者的苦苦哀鸣,而是──   那一剑。   她几乎没有意识到那一剑是怎么刺中女孩的腹部,没有丝毫的残像,残留下来的唯有手感,以及那对难以置信地凝望自己的明黄色眸子。   曾立誓,要保护好自己手中长剑所及的一切。   然而,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她开玩笑。这几年来,她无法保护好的东西太多了,到了最后──就在不久之前,她甚至还亲手伤害了自己珍重的人。   这个事实就在当头打下的一记闷棍般敲醒了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认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回来,刻意忽视了那些虚假而不合理之处,认为他只要回来就好了。   所以,最后才会招致如此恶果吧。   明明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剑,却伤害了理应守护之人,她大概无法原谅自己了。   固步自封是可怕的。   所以,这段时间齐绮琪都在思考,思考着该如何补救过失。就算再丢脸,也一定要向女孩道歉。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应该还有事情要做才对。   她知道自己只要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就很可能会获得女孩的原谅,但也末免太廉价、太鄙卑了一些,不足以让她原谅自己的天真、任性。   或许只是自我满足,但那又有何不可?   既然认定了终点,那么接下来唯一该思考的,就是该思考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其实,她已经很接近答案,但还是差了些许。   “嗯?”   被拨弄的柴枝,在火焰中奏响清脆的单音。   因响声而自思绪洪流中抽身的齐绮琪从双膝间抬头,鲜红的眸子在被火芒点缀得更为鲜明。她看见彼端的男人忽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眯着眼睛似在黑暗中寻找猎物的蛇般锐利。   有人在靠近?是……是麒麟吗?   齐绮琪心怀想见又不想见,既期待又忐忑的情感,无可救药地沿着男人的视线一路寻觅,却没看见任何有关女孩的珠丝马迹。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浓厚的黑暗缠绕在林中之间,依着齐绮琪的目力并无法在男人视线所落之处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端倪。   但是,耳朵却隐隐听见了某种异样,像是箭矢急促锐响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   如果不是早已入夜,而且无风,她绝对不可能捕捉到这快要被柴火的响声给盖过的怪响。   “……是蜜蜂。”   男人喃喃说出真相。   “蜜蜂……?”   被他点明,齐绮琪一时怔住。   她开始觉得这几乎隐于背景的持续声响越来越像蜜牌的振翅声。   不过,男人意外地在意这些蜜蜂的存在,尽管它们会在这里出现并不稀奇。他撑起膝盖,高大的身姿被营火在地上描绘摇曳不定的阴影。   “爹爹……?”   齐绮琪神情萎顿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消融在黑暗之中,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喊似乎并没有追上男人。   跟上去,大概只是本能的动作了。   男人没带剑,少女也没有带剑。   两人行走静谧的森林之中,没多久就看见了那架建在大树枝桠间的蜂巢。尽管天色已暗,大部分蜜蜂都已经回巢竭息,但仍未到入眠的时间。   齐绮琪疑惑着男人要做什么,他终于回过头来慢慢地说:   “琪儿,我记得你喜欢甜吃吧。”   “──咦?”   一时之间,齐绮琪搞不懂了。   他问这个是要做什么?而让她有所觉悟的,是男人接下来的一句:   “我记得……你很喜欢蜂蜜。”   又是一声“咦?”声。   齐绮琪终于意识到这小小蜂巢引起男人注意的缘由。   ──他是想采蜂蜜,为了自己的爱女。   只是,既没有工具,又没有带剑,该如何去采蜂蜜呢?一瞬间,浮现了这个疑问,齐绮琪却没赶上提出。   男人是赤手空拳的。   他就像是去采摘果实一样,纵身一跃抱着整个蜂巢,靠着自己的重量将之从树上剥离。这个举动太过突然,也太过鲁莽,齐绮琪的惊呼声甚至还堵在嘴里闷响着。   家园受到攻击,本已准备入眠的蜜蜂们一下子就炸窝了。   不惜付出生命都要保护同伴,蜜蜂在一阵紧密刺耳的嗡鸣声中成群飞出,不讲阵形更没有招式可言,只是奋不顾身地袭向男人。   “嗯?”   面对宗师时,仍能全身而退,剑法武技挥洒自如的男人像是没有察知到危险的靠近。他茫然地皱眉,直至第一只蜜蜂戳在自己身上造成痛楚后,他才终于有所行动。   死抱着蜂巢不放,男人并指为剑击落第一波冲向自己的数十只蜜蜂。   横纵的剑气随之闪烁。   为数众多的蜜蜂一涌而上,哪怕同伴灰飞烟灭于剑气之中也毫不惧怕。   男人很强,就算没有剑未常人能敌,但是蜜蜂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依然在他身上扎下一根又一根的尾针。   那个男人连护体真气都没有铺设。   目睹一切的齐绮琪没有上前帮忙。   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弄得如此狼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脑海里满是这些无关痛痒,却不得不在意的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在他死了之后,就很少吃蜂蜜了吗?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齐绮琪心里悲凉充斥。她往前平伸右手,曳出如焰般的线条勾勒出基圆。   随后,一团火焰自圆环的中心旋出。   它化为一道半月形涟漪往前扫荡。火势不大,在擦过齐一心时甚至没能沾上他的衣服,只是对于蜂群来说已经而言却有如浩劫。   翅膀被点燃,最终引燃全身。   蜜蜂纷纷有如扑火的飞蛾般下坠,刹那之间有如满目的萤火飞虫点缀在林木枝叶间。 41、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2)   火屑纷飞的彼端,齐一心紧抱着蜂巢不放。   直至他站到齐绮琪的旁边,他才终于松开手中紧抱之物,递向了少女。齐绮琪无言地接下蜂巢抱住。完完整整的一个蜂巢,几只漏网之鱼还在上面爬行。   如果将之劈开,真的会看见蜂蜜吗?   黑暗中不一定潜藏着令人意外的宝藏,更多可能会是令人生厌的其他东西。她注意到齐一心被蜜蜂扎中的地方,诡异地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琪儿……你喜欢的吧?”   齐绮琪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但在齐一心满是期盼的眼神下,她还是先点了点头,不忍心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特别喜欢蜂蜜了。   至于手中的蜂巢……   她不是采蜂蜜的人,压根就不会处理手中的蜂巢,更何况里面是不是真有蜂蜜仍是未知之数。她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将齐一心留在这里,转头走人。   他一直都是这样。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笨拙得可以。   齐绮琪说自己喜欢蝴蝶,在某个中午他就捕了一大萝回来。   齐绮琪说自己好奇海鱼和河鱼的分别,他就突然失踪几天跑到天边海角,买下了一大堆回来。   如果现在自己说自己想洗澡──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早就浑身难受──他会不会想方竭法地去弄来热水呢?说不定,他还会马上砍树划木,笨手笨脚地搞出木桶来,再去不知道的地方打来满桶子的水,放在营火上加热……   嗯,他就是如此笨拙,也如此地温柔。   只是──   抓紧胸口附近的衣服,像是在忍受从心脏传来的痛楚,齐绮琪忽然想起,齐一心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出采摘蜂巢这种愚蠢之举。   最初的一次,是为镇子上的孤儿而摘的。   也正是那一次,齐绮琪看着那孩子边舔着沽有蜂蜜的指尖,边笑得开怀,才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沾上蜂蜜放到嘴里。也是那一次,她首次尝到那甜味并喜欢上。而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蜂蜜是虫子有关的东西,而女孩反感虫子并非稀奇古怪之事。   是的,那包裹在蜂蜜之中的温柔最初并不是予以齐绮琪的。   他本应是对谁都会不吝温柔的人。艺   他绝不是会毁掉半个镇子,让无辜的人们痛失生命的罪魁祸首。②   ──绝不是。邻   齐绮琪不想他父亲成为被世人唾弃之人,也不想他以往所做的一切遭到沾污。她不想再往后的日子听见人们如是说道,说齐一心是个满手沾血的杀戳者。珊   他的剑从来都不会沾上无辜之人的鲜血。(   所以,在他沦为人们眼中的残暴施虐者之前,齐绮琪必须阻止他。或许已经有点晚了,但是既然已经醒来,就不能继续逃避。二   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了。)   就像怀中那些经历了火焰洗礼,但仍然坚强地活了下来的蜂巢一样。磷   “我想,我找到方向了……”妻   呢喃着犹如呓语的话,齐绮琪的眸子尽管一再低垂下去,但却不失应有的光采。肆   “嗯?”坝   齐一心发出疑问的声音,弯身窥探齐绮琪的表情。   “我害你生气了吗?”   “没有啦。”   被他稍显不安地这么一问,齐绮页便抬眸看他,笑脸净是藏不住的悲伤。   那是彻底领悟到自己有多么蠢笨的表情。   同时,也是有愧于男人当下赋予自己的温柔。   “累了?”   齐绮琪摇了摇头,头发荡出阴影。   “我只是想起,爹爹以前的模样而已。”   想必也是察觉到什么了吧,当然也有机会纯粹是不知道如何回应,齐一心沉默不语。   齐绮琪抱着蜂巢,来到它原本所在的树下。她看准一个分枝,跃起将蜂巢放了回去。尽管它们已经失去了大量同伴,或许只是徒费力气的举动,但至少还有希望。   “你不要?”   齐一心看着蜂巢,看着少女,颇为愁云惨雾地问。   “我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哦。”   齐绮琪微微颤栗了一下,但随即换上柔和的笑脸。她此刻的脸庞看起来明朗得多了,不像前几天般黯淡和强颜欢笑。   会是从中领悟到什么了吗?男人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事实上,他很可能就不懂齐绮琪改变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而这份现在全属于她的温柔,本应不是如此狭窄如此单一。   他曾经深爱整个世界。   否则,他绝对说不出自己的剑是为守护而存这种话,而在他的一生中所救下的人,数目多不胜多。   嗯,齐绮琪的善良正正是传承于他。   “爹爹,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自己的剑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吗?”   负起双手,然后以踱步的小巧步伐往前迈去,齐绮琪踏着碎叶,在一阵清脆的响声中,轻盈地问出这个问题。   口吻轻巧而意义重大的问题。   答案是男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然而,男人此刻却默于无言。他稍微露出吃惊的表情,好半晌才回答说:   “为了守护。”   “守护谁?”   齐绮琪顿住脚步,半侧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他也停住了。   “你。”   男人还记得自己的誓言,但意思已经一再狭窄,狭窄得扭曲。   他以前在少女面前,常常说要守护好她,守护好天璇宫,但在那场人祸、大战之中,他却又挺身而出,为了整个武家,为了终结那场在他眼中不必要的战火而付出了生命。   “果然不一样了呢……”   齐绮琪以哭累疲倦般的表情,再次面向前方。   眼前黑暗深厚,不知道在尽头会有什么在等待,但是如果止步不前,自欺欺人地停留在原地,阖上眼睛、紧闭双耳,最终只会什么都无法得到。   所以,她抬步朝前方走去。   或许下定的决心还不够坚定,她还不能伤害眼前的男人,但至少方向已经认定。   ——不能再长此下去了。   这个想法驱使齐绮琪前行,寻找名为“救赎”的事物。   “爹爹,这次轮到我守护你了。”   齐绮琪半侧过来眸子里,流转着火焰之流,像是旋涡般缓缓转动起来。她眼里的红,几乎要倾涌而出了。   “——守护你的信念和尊严。”   迎在扑面而来的红,男人短暂地沉默。   “好。”他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为什么他总喜欢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呢?”   耳边有虫子振翅的恼人声在持续作响,墨未央在叹息的同时,电射般伸手一拍。   展开掌心,一只蚊子就死在掌心之中,被压得不似“蚊”形的尸体溢出一些不知道谁,但有一部分是墨未央的鲜血。   “那是因为齐绮琪的原因吧?”   营火上挂着一个铁锅,里面是呈奶黄色的肉汤。   那是源自比西域更西端所传来的一种汤品,墨乐乐一试就喜欢上,而且烹制也不难。然而,对于一旁壶子里所煮的咖啡,她倒是抱持敬谢不敏的态度了。   一手搅拌着锅里的肉汤,一手拿出放在墨箱里随身带着的盐巴洒进汤里,墨乐乐用勺子盛了一口汤浅尝。   味道不错,她点了点头。   “已经差不多了呢──齐绮琪大概是不想牵连无辜,所以才尽往荒山野岭跑吧。毕竟,师匠的杰作可是个疯子。”   一边叹声说着明显带有责怪之意的话,墨乐乐从自己的墨箱里拿出两个碗子。   “师匠,能请你把碗子拿去洗一下吗?”   “乐乐啊,明明吾才是长辈啊。”   坐在对面的墨未央倏地叹息一声,撑着膝盖起身。尽管有所抱怨,但他仍接下碗子,走到不远处的小水潭旁边着手清洗碗筷。   “那师匠就该有长辈的样子,不要经常长吁短叹的,那看起来很不可靠。”   墨乐乐毫不留情地挖苦了墨未央一番,正蹲在地上洗碗的后者闻言头猛地一垂。”   “乐乐,汝是不是还在记恨吾啊?”   “……我不太明白师匠在指什么。”   从眼神些微错开,和回答前不自然的停顿看来,墨乐乐摆明是在装傻充愣。   “自然是跟玉耀合作的事。”   甩着木碗,墨未央点明自己的意思。   墨乐乐闷不作声,似是默认。   不过可能还有雪麒麟的事情包装在内吧,墨未央无言苦笑,走了回去把碗子递给自己的械鬼。   接过木碗,墨乐乐用匙子为墨未央盛满了肉汤。   “吾啊……也不是丧心病狂到了那种盲目尝试的地步。还是,汝认为师匠就是那种程度的人?”   墨未央的问题让墨乐乐僵住舀汤的动作。   她接着投向墨未央的眼神明显带着“什么意思?”这个疑问。   墨未央却没有回答她,反而看向一旁大树的树枝上。那里一身黑色的影子正用翅膀包裹着自己,无言地观察着这边。   又是一位为着没能击杀雪麒麟而郁闷的少女。这个发形和墨乐乐有几分类似的刺客和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兄妹,她们同样地执拗。   “下来一起吃如何?”   墨未央用闲话家常的问题打开与影子之间的沉默。   “你的好意我心──”   咕噜的响声打断了影子的话。   意识到那是源自于自己肚子的抗议,影子脸颊瞬间泛红。她像是要将这副不争气的表情藏起来般,稍微举起翅膀挡住了半张脸,只剩下一对眼珠不时瞄向那锅肉汤。   “下来吧。”   也还是个孩子啊,不过却肩负着杀父之仇……墨未央暗叹一声,然后抬手一指。   “汝的翅膀也需要修理一下。”   影子望向自己右边的黑翼,那里的金属骨架明显有被刮伤、凹陷的部分。   固执的孩子很容易就能够被转移注意力。   墨未央只是把让她下来的理由换成自己要帮她修理翅膀,她便点了点头,纵身自树上跃下走了过来。   “拿着。”   墨未央把自己的肉汤递给了影子。   “我不──”   影子皱眉想要拒绝,结果墨未央又补上一句:“我要空出双手来。”她才打消了归还肉汤的念头。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   墨未央唤出自己的墨箱,从中拿出工具开始着手检查翅膀的受损程度。而自墨乐乐手上接过匙子的影子,也顺水推舟地舀起肉汤喝着。   肉汤的美味远超想象,影子一度睁大眼睛。⒎   没多久,她就喝完整碗肉汤,尽管有些看似意犹未尽,但还是没能开口去要求第二碗。⒉   “严重吗?”伞   放下碗子后,见到墨未央仍在修理着自己的翅膀,影子于是问道。霖   “刚好伤到关节。”墨未央苦笑地答,“但问题不大。”似   影子沉默了一下,接着才略显气愤和不解地问道:⑼   “玉耀究竟是敌是友?”齐   她的翅膀正是玉耀所伤。⑶   “谁知道?”私   墨未央耸了耸肩,小心翼翼地从翅膀骨架上旋出一颗螺丝。   “她是个随心主意者……不对,她是个一直只为目的而前行的求道者。只不过,她的路更飘忽不定,有时顺循命运,有时则不然。”   “她在追求什么?”   “一个梦寐以求之求的奇迹。”   墨未央几乎速答,但没有解释更多,反而谈到:   “我们墨家在追求着神明的领域,她也同样在追求着神明的领域。只是,她的目光却放在了过去,而不是她能预见的未来。”   “不懂。”   影子撇了撇嘴巴,当下的模样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她视线不意地飘向墨乐乐,彷佛她会知道答案一般。   她只换来面无表情的回视。   “闷冬瓜。”   影子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岂不知道此刻的现在和墨乐乐只是半斤八两。就在她旁边的墨未央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接下来,我们还要一直跟下去吗?”   影子丢出新的问题,皱眉的模样似是不满于现状。   “是啊……”墨未央一边上着新的螺丝,一边简短地答道。   “师匠,我不明白。”   墨乐乐终于插嘴了,墨未央有点受不了似的垮下肩膀。   “问题宝宝乐乐,这次汝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我们一直跟着你的失败品,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乐乐啊,汝不该是忘了吧?吾究竟花了多少心血在汝口中的‘失败品’之上。”   “既然失败已经是事实,还不断纠结不放,比失败本身更可悲。”   墨乐乐无情地指出,影子不禁点头附和,也觉得墨未央是多此一举。她们想必认为事态已经把太多人牵连进来,尽早抽身方为上策吧。   “啊,还真是无情啊……师匠可伤心了。”   墨未央假装拭擦不存在的眼泪。   但是,就像突然风云变色般,他随即端正了脸色,极其严肃地问道:   “汝以为吾赋予了‘失败品’什么,他才拥有几乎匹敌宗师的战斗力?”   “……”   墨乐乐无言地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倏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她谨慎地作出试探。   “是。”   墨未央笔直地回视那瞪大的眼睛,掷地有声地回答:   “是‘神械之心’啊!” 42、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3)   有一瞬间,时间彷佛静止了。   “……神械之心?”   看着像是在打哑迷的两人,影子不明所以地偏头。而墨乐乐在半晌惊呆后,猛地站起身来。她表情罕见地激起来,圆睁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师匠,你疯了!”   影子吓了一跳,墨未央则像是早有所料般挠起脑袋来。   “乐乐啊,汝未免太过份了……”   墨未央上好最后一颗螺丝,告诉影子已经大致上修理好,影子于是活动一下翅膀,没发现有什么不灵活的地方。   接着,男人慢悠悠地撑起身体,坐到影子的旁边。刺客少女为他挪出些许的位置。   “吾或许……吾等或许算不上正常,但和疯子还是有分别的。吾也是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彷佛形成对峙之势,站着的墨乐乐严肃地盯着墨未央瞧:   “那可是‘神械之心’啊!师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对于墨家的复兴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重的意义吧?”   听见墨乐乐语气严峻,影子忍不住再度插嘴问了一句“神械之心”究竟是什么,但是没有人回答她。   承受着墨乐乐质疑的目光,墨未央沉稳地说道:   “吾自然比汝更为清楚。”   “既然如此!”   墨乐乐猛挥袖子,吼出了这四个字。但紧接之后,她气势倏地一弱,不理解地问道:   “……那可是师匠您多年以来的心血,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闭上眼睛,墨未央纠正般回答说:   “正确来说,那是墨家传承千年的最后希望。”   “这不是同样的道理吗!”   “哎……”   墨未央提起煮咖啡的壶子,给自己满上,一口气一饮而尽。   有点苦,还真是嘲讽啊……   他像是要把满斥口腔里的苦涩一吐而尽般长吁口气。   “‘神械之心’确实倾尽了吾等的心血,但那东西也只是个残次品,远远达不到吾等夙愿所指的高度。”   “……残次品?”   墨乐乐对这三个字感到茫然。   那明明是历代墨家的心血结晶,怎么会是“残次品”呢?她虽然不认识更多的墨家人──墨家的继承人只剩下墨未央了──但是她与男人紧密相连,在长久的相处之中,早已把自己当成是墨家的一份子,荣辱共享。   如此一来,她不能接受“神械之心是残次品”的说法也可以理解。   “没经过测试的东西,称不上是成功啊。”   这说辞听起来像是出自一位学者的口中。   墨未央严谨的态度叫墨乐乐呆住,然后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歉意,但随即恢复至难以释然的面貌。   “……但也太草率了一些,要是损坏了或是落到别人的手里又该怎么办?”   “会失控确实有点超乎想象吧。”   墨未央算是被说到痛处,回答得稍显没有底气。   “玉耀肯定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她没有告诉吾辈。哎……算是中了她的诡计了吧。”   尽管如此,有一件事他仍然可以肯定并坚信:   “不过,‘神械之心’可不是如此容易就损坏的东西哪。”   并非是盲目信任,而是有根据的确信。   墨未央微眯眼睛,所展露的自信笑信正是如此诉说。   “遑论……”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远,“上面的‘禁制’还没解除。”   把话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观察着墨乐乐的反应。只见少女紧蹙的眉头已经缓和了许多,他于是总结般说:   “而且,不作尝试就不会获得任何机遇。”   话说到这个地步,墨乐乐知道再追究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她放弃似的重叹口气,重新坐下,质感光洁的红色过膝袜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更为明亮。她拿出新的木碗去为墨未央盛上姗姗来迟的肉汤。   ──这碗汤掉在了地上,汤洒了一地。   宛如月亮下坠,那一抹流光是突然自天际彼端划出,直往墨未央极速射去的。   瞪大眼睛的墨乐乐反应迅速,惊喊一声“师匠!”同时扑出。慢了半拍地,影子也振翅飞身后退,远离当下的位置。   情况可以说是千钧一发。   白色的光矢命中了营火,蕴含在修长箭身里的磅礴灵气爆发性炸开,无数密压成细针状的灵气朝四方八面飞驰、轰炸,一度吞噬了三人的身影,一团白光吞没了林中的一角。   “呜……”   墨乐乐以械鬼之身保护着男人,不受灵气箭雨的侵害。影子也得益着黑翼的坚固,勉强可以在这一阵“狂风暴雨中”立足。   他们四围的树木被贯穿出极为密集的针孔状小洞。   灵气狂暴的肆虐来得突然也过去得快,尽管没有战甲的保护,墨乐乐身为械鬼之身,躯体异常坚韧,除了身上衣服被戳出无数孔洞外,几乎毫发无损。   不过,影子比两人就狼狈得多了。   包裹着身躯的黑翼,只有羽毛部分无损,金属骨架则被或敲或刮出无数伤痕。   “……是北冥有鱼吗?”   墨未央离开了自身械鬼的庇护,望向突袭的来处喃喃说道。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连气息都感知不到,北冥有鱼的灵气制御能力一如传言中优秀。   那大概是得益于她曾学艺于影门的缘故吧。   “师匠。”留   墨乐乐凝重地喊了一声,退回自己的墨箱旁边拔出惯用的斧戟。墨箱的坚固程度不容小覤,明明承受了箭雨的摧残依然无损地屹立在营火旁边。邻   “来者不善啊……”⑵   墨未央叹了口气,脚下蔓延出有如墨水般的阴影。e   齿轮声自其中的深处传来。r   阴影延伸出狭长的线条,迅速接连墨乐乐的影子,然后一口气扩张。墨乐乐单膝跪下,一掌按在阴影之中手掌完全埋没进去,那些阴影像是拥有泥沼般沿着她的手臂纠缠而上,像是墨水在侵染纸张一样,很快就覆盖了少女的全身,塑造出更为棱角分明的人影轮廓。三   第二次攻击袭来。司   依然是自同一位置露出端倪,但这次并不是一抹,而是一大片。像是天空破裂般渗出了大片白色,灵气如风也如雨侵占人们的视野。巴   它们就这样形成具见可见的无数箭矢,大规模地罩向他们三人所在之处,看起来就像是整片天幕的星辰突然急坠重敲下来。⑧   这该如何躲?逝   面对如此规模的攻击,尽管是以身法着称的影子也不禁心生恐惧。   “影子,保护好师匠!”   黏附在身上的黑色阴影瞬间凝固,然后龟裂开来,在这声咆哮闷声发出后,化为无数泥块般的碎片剥落。   再次现身的墨乐乐已经身披战甲。   她猛地蹬地冲天而起。   墨箱在一阵齿轮咬合声中展开,牵扯出一片起伏不定的阴影,大量机关兵器的把柄末端自其中冒出,顺应着主人的意志射出一片盾牌。   在空中接过后发赶至的盾牌,墨乐乐将之挡在大片箭雨之前。   盾牌呈多层折叠结构,少女仅是按动其中的机关,像叠起来的被子般层层展开,一瞬间就遮住了天空的一角。宽和长都至少有十米,展开来的表面只如纸厚,但嵌有灵性回路,在墨乐乐注入灵气后立即强化了整体的坚固程度。   箭雨如约而至。   它们大量地、密集地敲戳在盾牌之上,单一的力道都不大,但是几乎同时撞击在盾牌上,仍然形成极为沉重的压力,遑论这次箭矢在命中后还会爆炸,产生额外的冲击力。   墨乐乐在空中被迫着后退。   她的左肩直接靠在盾牌上抗压,身上战甲的回路全部点亮才勉强止住了去势。而待一切归于平静之时,盾牌表面已经千疮百孔,似乎已经再也不堪重用了。   然而,墨乐乐没来得松一口气。   彷佛是盯准了时机般,突兀地接连响起两个洞穿大气的震响。   那前后相连的两箭没有透出任何光芒,漆黑黯晦的箭身如鬼魅般潜藏在黑暗之中,宛如雷霆般激射而至。   如果刚才是以覆盖范围为首要考虑的散射攻击,这两支箭就是注重于单体贯穿力的杀机!   本能地如此认为的墨乐乐立即收叠起盾牌,以复层来对抗接下来的攻击。   第一箭直接撞在盾牌中央的表面,直接戳穿盾牌的大半层数,没入至柄,而第二箭紧紧地撞上先驱者的尾端,推着它贯穿了整面盾牌。   幸运的是,箭尖最终还是停在了墨乐乐胸口之前。   但在下一瞬间,白色的雾气凭空吹来。   这一团纯白旋动、缠卷、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北冥有鱼从中曳雾现身,借下落之势一脚猛踹在第二根箭的箭尾。   火花随之迸发。   最前首的一箭因而再次获得前进的动力,重重撞在墨乐乐胸前的战甲。战甲虽然没被贯穿,但那一脚的力道几乎不失地集中在一点之上,穿透战甲传抵墨乐乐的体里。   “唔──!”   墨乐乐闷哼一声,如急坠流星般往地面弹飞出去。   北冥有鱼在空中旋身,曳出一片白色的光影,又连射数箭追击,在空中击中仍未着地墨乐乐,炸出耀眼炫目的白色光团。   缠着一圈白辉,飘浮在空中的北冥有鱼有如天仙。   美丽、庄严而凛然。   毫无波澜泛起的紫色双眸星辰般明亮。   束成马尾的纯白长尾如白银流光,华丽而宽阔的大袖满是清风,宛如一道波浪在空中浮沉。裙摆飞舞间,自叠缝处偶尔露出的赤足长腿丰泽婉约,修长柔美,右手所紧持的白色长弓像极被挖空的一轮半月。   自尘团中冲出的械鬼少女背后展开翅膀般的金属板块,有如黑色的花蕾,以此缓和了下落之势,成功以双脚着地。   她立即抬头看向空中的敌人,本来绑得一丝不苟的辫子披散开来。   倏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剥离黑暗,在北冥有鱼的死角刺出阴狠的一击。北冥有鱼看也不看她一眼,溢出身体的灵气交织成一张大网缠住了那把匕首。   “影子也算得上名震天下的大刺客了,但是你身为她的女儿,竟然只靠装备来敛藏气息,但是却不知道把杀意收起。”   客观陈述地作出评价后,北冥有鱼身上那一圈白辉荡出,化为冲击将影子推离自己身边,堵住了她还未出口的反驳。   “啧。”   墨乐乐不快地咋舌,想要上前迎战,但被墨未央横身拦住。   “‘月华万象’,没想到汝竟然会大驾光临,还搞出如此的大阵像,墨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无奈地环视了四周惨遭摧残,早已面无全非的树林后,墨未央一脸喟然地转向北冥有鱼。   他知道对方来意不善,身边开始浮现形式各异的机关兵器,在沉闷的声响中以各自的方式对准了北冥有鱼。   “毕竟,有些债是要还的。”   冷冷地俯瞰着底下的动静,北冥有鱼尾巴轻晃,耀出些许白色的光点。   “哦──”墨未央装作不知地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吾可不记得欠下北冥姑娘的债啊……”   “装傻充愣吗?”   北冥有鱼脸上表现得非常不痛快,嗤声反问道:   “墨未央啊墨未央,事到如今这还能奏效吗?”   墨未央摇头失笑。   “也是。”   事到如今还在嬉皮笑脸?北冥有鱼怀着这种想法,表情覆上了一层寒霜。彷佛响应着她的怒火般,周遭的灵气开始大量被特化,以少女为中心形成可见的灵气旋涡。   “既然你记不起来,我稍作提醒也未尝不可。”   迎着那像是能够冻结自己的眸子,墨未央瞬间完成脸上的表情转换──严肃跃上了他的脸孔。   “帝都的事,还有……”   北冥有鱼的目光骤然锐利,如箭般直直地扎在墨未央身上,平静的语气自露面至今首次有了拔高。   “一心的事。”   早有所料的墨未央没有多少诧异。   他想要尽量避免这次意料之外的战斗,刻意露出“你会不会搞错了什么?”的表情,语气挑衅地质疑:   “那汝应该去找雪麒麟讨要说法,吾等可没有伤害过齐一心,还是说汝故意要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他思索着北冥有鱼会不会听见自己刚才与墨乐乐的一番对话,以及如果听见的话又听见了多少这个问题。   隔墙有耳。   他打从心底感到后悔,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谈论“神械之心”的。   “哼,偷换概念。”   北冥有鱼不屑地冷笑。   然后,她正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齐一心,也不想看见雪麒麟对之不利,所以才会在女孩的拜托下,担起了牵制墨家的任务,以防他们再度搅局。   算是转移注意力吧。   另一方面,她很明白墨未央正是幕后黑手。 43、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4)   仅是两个理由的其中一个,北冥有鱼就有足够理由说服自己对墨未央出手,更别说对方伤害雪麒麟──自己的朋友。   “师匠,怎么办?”   战斗大有势在必行的迹象,墨乐乐压低音量询问墨未央接下来的方针。她深知道自己师匠并不期望发生预期之外的战斗,因为机关师的优势难以在遭遇和游击战上发挥完全。   在这种阵势无法完全展开的情况下,械鬼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会变得相当沉重。   “退。”   墨未央以同样的音量回答。   他并不害怕与北冥有鱼敌对,但在此时此刻与之缠斗并非明智之举,毕竟雪麒麟还未现身。要是那个女孩真的参与进来,墨未央自觉己方毫无胜机。   当然,他知道“阴阳鲤”很可能意在齐一心,但无法排除万一的情况。   没有值得赌一把的利益,他认为撤退才是上上之选。   “我明白了。”   墨乐乐微不可察地点了头,稍微退开了些许,目光可以寻找突破点。   尽管两人的交谈极为低调,但是北冥有鱼似乎还是窥听到其中的内容,脑袋上的一对狐耳稍微耸动了一下,但还未有所动作。   她所在的位置角度优异,能够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封死任何可供墨未央逃离的路线。   墨未央一方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   哪怕深知道这将会是徒劳无功之举,他仍开口尝试劝退对方:   “北冥姑娘,就算是汝,以一对三还是力有不逮吧。这绝非是──”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   北冥有鱼哼声打断他的说话。   嗯?墨未央闻言心里一惊,担心雪麒麟真的不顾齐绮琪,先与北冥有鱼联手击溃己方。如果他身死于此,墨家的复兴就会化为泡影。   结果,那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就在墨未央提防着雪麒麟的法术不知会从何处攻来之际,北冥有鱼手中有一团雾气突现。她从中抽出玄铁制成的重箭,一连八箭疾射而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在场的几人甚至无能反应过来。   “别妄想伤害师匠!”   踹裂地面的墨乐乐以惊人的速度冲天而起,挥舞斧戟打算迎击。   那几乎是一种战斗本能,所以意识到那些箭矢并非朝己方任何一人射去之际,一切都为时已晚。   八支玄铁重箭分别刚好落在八个方位,深入在土地之中,框出直径百米的圆形领域。巫   这些箭矢冒出地面的部分,表面浮现出复杂的术式纹路,刹那间延伸出无数纯白线条,在地面描绘出极为庞大的法阵。(   “术式?”一   望向脚底下的巨大法阵,墨未央惊愕不己。他猛地转向浮在半空的北冥有鱼,只见少女像是奸计得逞般勾起嘴角。)   北冥有鱼竟然会动用法术,墨未央真的猝不及防。弃   彷佛快要融进背后月色的中皎白身影放开了灵弓“琼月”,让它如雾气般暂时消散隐藏,然后空出双手以并不算十分熟练,但仍然迅速的速度结起手印来。芭   “乐乐!”疤   墨未央猛地啧声,向自己的械鬼发出指令。邻   没能迎击玄铁重箭而滞留半空的械鬼少女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作出九十度转折的向北冥有鱼飞冲而去,企图阻止术式的完成和发动。气   而早就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依然静默,没有现出身形。榴   不到一秒,墨乐乐就抵达北冥有鱼的身前,向着状似毫无防备的站着的少女纤柔身躯,使尽全力挥出斧戟。亿   ──斧戟斩空了。   它还没走到一半,就被突然凭空凝聚的灵气弹多次击中斧刃处,偏离了原定路线,以分毫之差擦过北冥有鱼。墨乐乐惊愕得脸部都扭曲起来,手臂迅速一扭使出一记挥扫千军。   这一次她砍到了北冥有鱼。   手感不对!墨乐乐警觉地抽身后退。   “什么!”   被一刀两段的北冥有鱼上下半身不自然地扭曲,最后分别化为一团白雾爆散,一下子就染白了墨乐乐的视野,将之吞噬在浓雾之中。   雾幻狐腾云驾雾的天赋才能在此显现。   墨未央顾不上墨乐乐是否受创,目光猛地扫向某个角落。“在哪里吗!”他大喊一声,驱使身边的所有远程机关兵器攻击。   大量炮弹、灵气团和箭矢覆向无人之处。   响应着来袭的攻击,那空无一人之处渗出了大量白雾,它们纷纷扭缠成箭矢的形状射出,各自迎击着袭来的攻击。   碰碰碰碰碰──!   大量沉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冲击耳膜,在空中炸出多如星数的光团。   “还有我!”   破风声炸裂,大气为之动摇。   一圈冲击震散了弥漫在空中的灵气碎屑,械鬼少女化身成为一道黑色闪电,斩向某个无人的角落。   有一声宛如水泡破裂的怪声响起。   墨乐乐全力劈出的斧戟被突然自虚空中现身的北冥有鱼以尾巴──血肉之躯──轻易挡下。那毛茸茸,看似柔软的尾巴上铺了一层极高密度的灵气,使到斧刃寸进不得。   这也正是它拥有足够的硬度承受住械鬼全力一击的原因。   “还没完!”   墨乐乐发动内崁于斧戟里的灵性回路,其以纹路的形式在表面上由把柄处点亮,透出强烈的光芒,并在瞬间蔓延至整体。   斧戟的质量不断加重,同时背向北冥有鱼的那端斧刃上,有数个细小的孔洞炸出火焰,发出震耳的声响。   硝烟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运用火药来到爆发性提升力量的技术。   眼见自己的尾巴被压得猛地一沉,北冥有鱼立即作出反应,尾巴在扭动间卸开斧戟,然后旋身鞭出。   “碰”的一声,一圈冲击波瞬间发散。   墨乐乐胸前遭到重击,肺部备受冲击挤压,几乎吐出了所有的空气。她重重地撞落在地面,脱手而出的斧戟则刺进一旁,柄把兀自震颤着。   “立界!界壁!”   唱颂般吟咏出这几个字。   北冥有鱼在几度对方的抢攻中仍然没有动用双手,终于在这时结成手印。   遥遥地响应着她的举作,术式已然完成,八支陷入地面的玄铁重箭末端延伸直抵半空的纤幼光柱,彼此之间相连起来形成半透明的白色、界壁,顶端也完成了闭合,将几人牢牢地囚困在这片空间之中。   “我跟雪麒麟不一样,并非只擅长单一领域。”   北冥有鱼平伸右手,掌心溢出白色的雾气,再度幻化出灵弓──“琼月”的形体。   “如果你们认为只要近身就可以取得优势的话……”   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墨未央,以及强撑着地面起身的械鬼少女,北冥有鱼凛然地下达宣言:   “那,你们未免就太天真了一些。”   瞳孔呈竖线状收缩,倏然瞪大的眸子里猛涌出杀气。   直面承受少女杀意的墨未央静默无言。他从来都没有小看过北冥有鱼──从一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小看过,这位以武妖之身成就宗师之境的天下第一人。   承受着重压下来的庞大气息,他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自己并非不会害怕之人。   他此刻无法清晰地体认到这一点。   “来吧,就让本座陪你们开始名为‘杀戮’的游戏。”   像是浮在夜幕之上的月之人形,北冥有鱼尾巴竟然诡异地一分为九,耀出的纯白辉芒染白了世界的一角。   口吐白雾,然后深缠己身。   少女那副如梦似幻的姿态犹如传说中已然抵达神之领域的飞仙。   ***   齐一心突然停住了前行的步伐。   “爹爹?”   走了好几步才发现男人的落后,齐绮琪止步回头看去,只见男人正遥望着背后林中的方向静默无言。   那里又有什么?该不会又看见蜂巢什么的吧?   齐绮琪古怪地想着,举目眺望,甚至垫起脚尖也看不见什么端倪。   月亮高挂,冷冽的月光照耀着高达腰际的麦穗。   在微风吹拂下,麦田的波浪泛起远方,一望无际的原野尽头与奔流的河川相连,走在麦田之间的窄道上,两人无言地回顾后方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异乡人。   “有人在战斗。”   良久,齐一心才吐露出实情,投出去的视线更显凌厉深幽。   “战斗?”   齐绮琪因为这两个字而拧起眉心,凝神屏息仔细感受,终于捕捉到远方战斗传来的气息涟漪。很微弱,应该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难道是麒麟?   她一下子联想到那个女孩,但是很快就分辨出那股不纯的气息波动之中并没有雪麒麟的气息混杂其中,心里一度悬起的大石再次放下。   她的伤好了吗?   一想到女孩,就想起自己伤了她的事情,齐绮琪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她为此悔恨不已。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她必须想方设法去获得原谅,作出双方都认可的补偿才是。   就算对方要自己以身相许──等等,我在想什么?齐绮琪,你太龌龊了!   齐绮琪摇头甩去过于跳跃的想法,暗暗地责骂自己,只是脸颊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知道雪麒麟的过去,那个女孩坦然承认了一切,所以看待女孩的眼光早已稍稍有所不同,无法完全将对方当成普通女性对待,而这让她偶尔想起自己在不知情时和女孩有过亲密举动,都会感到羞涩不已。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她将注意力从有的没的上转移到此刻更切身的事情──谁与谁在战斗的这件事情上。   “爹爹,是谁在战斗呢?”   男人没有主动解释的打算,于是齐绮琪尝试追问。   像是被她问倒了般,齐一心“嗯……”地闷哼,身体一阵摇晃。他举手遮住了微垂的脸颊,眸子动摇地晃动。   齐绮琪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照,却听见齐一心小声地呢喃说:   “……北冥姑姑。”   咦?爹爹认得北冥前辈?齐绮琪愣住了,伸出的手也像是遭到冻结般僵在半空。   “爹爹,你认得北冥前辈?”   回过神来后,齐绮琪迫不及待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爹爹能够认出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机会呢?扶住齐一心,齐绮琪心里不禁生起这样子的期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不,我……”   齐一心的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周遭满布血丝。他不断摇着头,表情扭曲,看起来痛苦极了。   仅是看着这样子的他,齐绮琪心底就有止不住的哭意涌出。   他一定活得很痛苦……   她悲凉地想着,从中可以体会到那份不惜要置身于痛苦之中,也执着于要守护自己的那份沉重而温暖的爱意。   而这份爱意却被人利用了。   思及此处,毫无由来的黑色怒火就被点燃,齐绮琪狠狠地咬紧下唇,咬出血来。迅速填满口腔的腥味在提醒着她,绝不能轻饶那些幕后黑手。   这份对于自己父亲的侮辱,她会牢牢记住、牢牢记住,终有一天会为他讨回公道。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为男人寻得解放,不再让他的执念和灵魂受到束缚,所以她看向了自己男人右手所握的剑。   如果自己拔出那把剑,刺向男人……他是不是就可以获得解放了呢?不用再如此痛苦,也不用再被扭曲的意志所驱使,伤害那些他曾经想要保护的一切……   这个想法油然而生,像是甜美而带毒的诱惑,她觉得这是不该有的。   ──但是,那真的是“不该有”的吗?   齐绮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不能任由男人如此下去。或许束缚他会是一种好办法,却也治标不治本,假如他真的无法再度“完整”,倒不如让他再度“长眠”……   只是,自己真的可以下手吗?   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真没用,事到现在还是无法下定坚强的决心,明明知道再拖下去事态只会恶化不会好转。   你的觉悟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她如此质问自己,得出令人遗憾的答案,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朝天玄剑伸手。到头来,她还是没有自己想象般坚强、勇敢。⒉   真丢脸啊……澪   齐绮琪心里充斥着苦涩,眼睛一再低垂、一再黯淡。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巧合地看见地面上的异象。吧   那是淡淡的光纹图案。?   光芒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绝对是发现不了。那图案像是孩子的涂鸦,描绘着一只起顶朝天的小小拳头,而拳头的食指正指向某个方位。⑸   这是什么东西?O   齐绮琪直眨眼睛,但不知为何却不想让齐一心察觉到异常。她保持沉默和表面上的平静,仔细观察这奇怪的图案来。⑼   未料那图案竟然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衫   拳头先是展开成掌,对齐绮琪招了招手,然后再次使劲猛指与刚才同样的方向,表达着“你赶快往这边来!”的意思。熘   ……这是麒麟的杰作吧?就   齐绮琪一额黑线,印像中也只有雪麒麟才会搞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呃……小玩意?总而言之,想向自己传达信息的人,肯定是雪麒麟不会错了,齐绮琪万分肯定这一点。   毕竟,那图案是苍蓝色的。 44、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5)   只是,真的要过去吗?齐绮琪理解到那是让她往所指方向跑的意思,不免有些犹豫,但脑海随即闪现女孩瞪大眼睛,失望地凝望自己的画面。   我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呢?少女暗斥自己。   不知何时,齐一心的痛苦已经缓和下来。   他注意到齐绮琪长期盯视地面,不知道在纠结什么般脸色复杂,于是问她怎么了,同时往地面看去。   “呀!”   齐绮琪立即伸脚踩着那不断猛指某个方向的手掌图案。   “没什么,有、有只虫子在作怪,已经被我踩死了哦。”   解释时,她稍显慌张,但幸亏齐一心完全没有生起怀疑之心,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女儿所说的话。   “原来如此。”   见男人点头不再追究,齐绮琪不禁松了口气。她不动声息地稍微抬起脚掌,下面的图案却已然消失不见。   “走吧。”   齐一心拍了拍齐绮琪的肩膀,像是不再在乎背后战斗一样转身踏出步伐,齐绮琪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至少,要相信她。   “爹爹,我们走那边吧。”   齐绮琪尽量维持语气的平静,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太多紧张。她就是这样武装自己的表面来到熬过许多的事情,撑过每一次的危机。   少女注定无法变成蛇一样狡猾,但是“欺骗”这种程度的事还是有办法做到。   “嗯?”   齐一心狐疑于自己女儿突然指出不同的方向。   那边与麦田相连的,是一片较为疏落林木,在那之后是平缓的坡,算不上一座山,只是一个山丘而已。   尽管一直以来都是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而齐绮琪也只会在男人想要横穿城镇时予以阻止,突然要求改变路线的事情还是首次,齐一心依然没有多作怀疑。   不像是信任,更像是齐绮琪所说的话,他都尽可能会听从的样子。   无论如何,齐绮琪还是松了口气,因为男人能够答应下来,但也同时感到淡淡的罪恶感。齐绮琪不是个坏女孩,只要真挚对待她,她都会认真回应,这也是为什么夹杂在齐一心和天璇宫之间会让她如此为难。   她双方都不想伤害。   问题在于,现在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世间上能够两全其美的事基本不存在,她只能作出抉择。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女孩,一如既往地。   她打从心底觉得伤害了女孩的自己感到差劲。   但是,欺骗男人的感觉也糟糕透了。   而重点在于,这是她必须所承受的痛楚,逃避只会让事情更加雪上加霜,所以她和男人肩并肩往刚才图案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   拨开高达眼际的麦穗,在苍夜里越过疏落的木绵树林,登上丘陵斜坡。   最终,他们所抵达是一片空旷的丘顶。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块石头,像是墓碑般座落在这里,树木依稀可见,杂草丛生。齐绮琪以为这里就是目的地,但左看右看都没有寻见女孩的踪迹。   难道还要往前?   齐绮琪如此想着时,光芒倏地点亮。   ──整座山丘都陷进苍蓝色之中。   “嗯?”   在齐一心诧异的喊声中,围绕着整座山丘,有八道光柱冲天而起。   它们直抵半空,彼此延伸出直线相连,之后展开半透明的结界障屏,形成牵固的牢笼,天空看在被囚困在结界之中的人里面就像一片倒映在水面上的浮影。   结界。   齐绮琪立即联想到这个字眼。   旁边的齐一心也察觉到不妙,但他完全没有怀疑是齐绮琪刻意引诱自己到这里,只是拔出了天玄剑,二话不说就斩出一道如墨的剑气。   剑气撞在界壁之上,只引起一丁点涟漪。   并非临时建构的结界,这从浮在地面上的大形术式图腾就可以得知,所以这个结界应该是提前设下的,而且非常强力坚固。   “……被困住了。”   齐一心声音转冷,脸庞霎那就变得狰狞起来。就算在女儿身边,他的攻击性仍丝毫不减。   齐绮琪不自觉地思考起来:究竟其他人看在他眼里,会呈现何种模样呢?恶鬼?仇敌?抑或是更加黑暗、邪恶的存在呢?   “小七,从他身边退开。”   不知不觉地,空中又有另一个新的法阵形成。闪烁着苍蓝色光芒的灵气线段不断互相穿插、纠缠,交织出极为复杂的图腾。   几乎在此同时,女孩的呼声传来,齐绮琪本能地应从了她的要求,意识过来时已经在飞身后退了。   “琪儿!”   齐一心立即转身望向齐绮琪。   在动身追上对方的前一刻,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天罩下。无形的沉重压力来得突然,他猝不及防之下被压得单膝跪地,地面也因为承受不住而凹陷龟裂。   “呜……”   齐一心呻吟着,觉得自己身上千斤重,宛如背了一座山般。   趁着他无法自由动弹,无法灵符从天洒下,乍看毫无规律地落在他的四周,组成了一个圆环。   灵符瞬间点亮。   数个法阵覆叠在一起,在齐一心脚下成形。   “……法术。”   齐一心直觉不妙,咬牙驱使全身的力量,顶着沉重骇人的压力撑起身体。他体内传来诡异的金属紧绷声、受压声,好不容易才稍微抬起了跪在地上的膝盖。   他望向远处的齐绮琪。   少女咬着下唇,一脸凄凉地看着他。可以看见她的眼里充斥着不忍和愧疚,但她仍没有移开目光。   那一瞬间,他彷佛明白了什么。   然后,他的挣扎到此为止了。   术式已完成构建,数种法术同时发动。   最初的异动源自地底。大量根藤蔓自地面冒出,缠上了他。在沉重的压力下,他无法抵抗,被拉紧的根蔓逼使膝盖重新着地。紧接之后,自根藤所紧勒的地方开始冻结,薄冰向全身蔓延,企图冻结整个男人。男人迫出体里的灵气抗衡,才勉强止住冻结之势。   而到了最后,齐一心四周的地面隆起,向他身上堆去,埋藏了他的视野。他整个人陷进黑暗之中,被泥土石块给封住。   “……爹爹。”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步一步地活埋,齐绮琪的心承受了千刀万割。那种感觉很不好受,泪珠也早已自眼角溢出,源源不绝地化为两行清泪流下。   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落在地上粉碎。   然后,那只彷佛永远都充满暖意的手伸了过来,接下其中一颗泪珠。那个女孩笑着来到齐绮琪的面前,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珠。   “别哭。”女孩说。   这一份温柔叫齐绮琪的心更痛了。   明明自己伤害了她,她还……她还……一有了这种想法,齐绮琪哭得更为厉害,单是忍住不哭出声来就已经费尽了全力。   “哎哟,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雪麒麟没想到齐绮琪越哭越起来,既稍显慌张又带着苦涩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   齐绮琪用袖子不断拭擦眼睛,可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只能一直擦、一直擦,不断覆述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   丢脸地“呜……”出声来,齐绮琪像跪在像扑的突然抱住了女孩。她把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大声说着“对不起”。   她没想到自己会控制不住感情。   单是看见女孩,就想起自己伤害了她的事情。那一剑孕育而出的罪恶感和悔恨所形成的奔流,无可抗拒地以泪水方式溢出。她知道很丢脸,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真是后恨极了。   理所当然的是,她的这一份感情绝不是只为雪麒麟而生。还有稍远处的男人。他明明是如此爱护自己、如此珍惜自己,自己却“欺骗”了他。   被紧抱着的雪麒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着少女的道歉,双手无处可放地悬空摆荡着,脸色微微泛红。   虽然不大,但还是顶到了呀……   雪麒麟合不时宜地在意着那种无伤大雅的地方,胸前所感受到的柔软小巧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   但当单手环抱对方的腰时,雪麒麟可以感受到深埋在自己怀里那有些发热且柔软的身躯,虽然软绵绵的,却也还留有彷佛稍微施力,就能够折断的脆弱生硬感。   看似坚强,实际脆弱的齐绮琪。   此刻她的心里有多难受,雪麒麟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一些。   绝非不想容她稍微任性,放声大哭,但是还不到这种时候。I   “小七,我知道你很难过……”邻   雪麒麟忍心地拉开了齐绮琪紧抱自己的双手,稍微将她撑开些许,好空出足够的距离让她望向自己。(   呆呆地望着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齐绮琪多了几分娇柔和楚楚可怜。一   换成是旁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将少女拥抱入怀吧,可是雪麒麟知道此时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但是,你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V   雪麒麟尽量放轻声音问道,然而少女却似乎早有所料。I   “就算我不听,你还是会说的吧……”I   齐绮琪边用袖子拭去泪水,边回应说,但声音仍不勉夹杂着哭意而显得断续和沙哑。她想必已经思考过、纠结过,有了某种答案,所以此刻才会比雪麒麟意料之中还要冷静。肆   “你听说过‘轮回’吗?思念残留在这里,是无法重新进入生命的循环之中,所以……齐一心无法再世为人,他被束缚在这里了。”巫   雪麒麟想之又想,还是从这里开始说起。这算不上是前言,也是确实重要的一件事。她要让齐绮琪知道,齐一心不是回来了,只是被束缚在世界上而已。疚   “麒麟,我想再确认一件事……”肆   靠着己力站起身体,齐绮琪主动开声询问。玖   雪麒麟诧异地窥见到那对鲜红的眸子里,有着不甘于黯淡的光芒在闪烁。因此,她的回应稍为慢了一点。捌   “……你说。”   “真的没有办法吗?”   理解到她是在询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让男人恢复正常,雪麒麟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残酷的答案坦然以告。少女却说没关系,望过来的目光还有些闪缩,但终究没有移开。   两人笔直地对视着。   最终,雪麒麟率先叹出口气。   “……我没有办法。”   “……是吗。”   片刻沉默后,齐绮琪笑着应声,那笑容看起来相当悲伤、凄凉。她用糊成一团的难看笑容问:   “你说爹爹是被束缚在这里,是吧?”   雪麒麟无言点头。   “那就‘解放’他吧。”   闻言雪麒麟露出惊愕的表情,没想到这句话会出自于对方的口中。像是已经无处可逃后,所作出的抉择   “将他在痛苦内里解放,将他在扭曲之中解放……这样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吧?”   下定决心或许很困难,少女肯定还在迟疑,但是她还是敛着眸子说出这样子的话。   死命地抓住裙摆,咬着下唇,肩膀也在止不伪地颤抖,她此刻究竟正在经历何种程度的艰难,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小七,让我来吧?”   不忍心看见她痛苦哭泣,雪麒麟自告奋勇想要承受一切。   “我就知道……”   然而,齐绮琪的表情更凄凉了。她似乎并不期待雪麒麟的这一份温柔。嗯,温柔有时候是残酷的。   哭过之后,决定反而坚定下来。   很奇妙。   会是因为混乱的思绪有一部分随着泪水流了出来之故吗?还是因为她预见了雪麒麟替自己承受一切后,会导致自己所不待见的结果吗?   说不定,只是自暴自弃。   也说不定,只是自己累了,想要寻求解放。   但是,无论怎么样也好,齐一心正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救赎。唯独这一点,齐绮琪清晰而明了。   “──有些事情不能假手于人。”   闻言,雪麒麟愣住,齐绮琪却继续说下去:   “如果把事情全推给你,到了最后我肯定会恨你、讨厌你,我不想这样子。我不想讨厌你、不想你被北冥前辈讨厌,所以我宁愿讨厌我自己……”   齐绮琪羞涩地笑了笑,苦苦地说:   “虽然称不上是‘守护’,或许也很自大,但是这次该到我了去承担一切了。”   如果注定有人要受伤,就让我来吧,齐绮琪大概是这种意思吧。   要怪就只能怪命运的残酷,迫使年轻少女面对如此难题。就算是大智者也无法轻易解决的问题,那是因为只有人心尚存,感情就会难以消除。   雪麒麟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麒麟,一直躲在你身后的我,不能像你想象中软弱了……”   成长总是与痛苦相伴,齐绮琪用来凝视雪麒麟的,就是正在经历痛苦的人才会露出的眼神。   “……已经不能了。”   所以……齐绮琪轻喃着这两个字,手伸向雪麒麟挂在背后的剑,熟练地解了下来,紧握在手中。看着,雪麒麟没有阻止。   于是,少女就这样拿起了剑,一步比一步艰难地往男人走去。 45、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6)   ──为什么总是不如人意呢?   残存的思绪里只剩下这个问题在转。那就像是只恼人的蚊子般,想不去在意却嗡嗡嗡的响个不停,迫使他去到在意。   而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断片更是烦不胜烦。   就算想要看清其中一段,换来的只有刺骨般的剧痛,男人看着它们不断在眼前闪过,但这些全是一触即碎的泡影。   ──唯有一件事例外。   大概是临前的死忆吧,在无数一闪即逝,虚幻飘渺的记忆之中,唯有这一段记忆确确实实,可以碰得到,也可以回忆起来。   他还记得,那些人看着自己时的热炽眼神。   他还记得,那些人对自己所说的每字每语间,所饱含的痛苦和悲哀。   那时候,朝廷和武家之间的对抗已经白热化,战火以零散之撩原之势席卷整个华朝国土,受到内战波及的平民百姓痛不欲生。   而齐一心正是在那个时候偶尔抵达了那条村庄。   在那里,他遇见来自另一条村落的人,他们说自己受到战斗的波及,当得知他就是天璇宫齐一心时,纷纷跪在地上恳求他前往他们的落村,阻止战火焚烧自己的家园。   名为齐一心的善良男人答应了。   他二话不说在村民带领下,抵达了他们口中所谓的村庄,但等在那里的却不是等待阻止的战火,而是朝廷官兵的埋伏、一些不知门派的武者,以及天师府的那位“张天师”。   他问村民为什么。   ──“一千两。”   这就是村民们的答案,也是朝廷开出来对他的悬赏。   齐一心曾经立誓,要守护好自己所能触及范围里的一切,没想到这份坚定不移的信念,只换来了背叛。   那位总是闭着眼睛的“张天师”说,那是他的命运。   嗯,或许是真的,而他没有能战胜命运,最终丧生于那条无名之村。他高估了人们的善良,也高估了自己。   一切都只是一厢情愿。   他只是一厢情愿地去到保护他人,为无辜的人们使剑,想着至少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家人,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苦果。   是的,尽管被埋在土堆之中,他依然听见了,听见了自己女儿和那天师府妖女的对话。   她说,要解放自己。   她说,要亲自动手。   她说,自己已经足够痛苦了。   当理解到一切都是真的之际,狂暴的怒火烧毁了他唯一剩下的思念。黑暗中,他的黑色眸子被血腥仇恨染红,再也没有任何温柔,只剩下引颈待戮的狂暴。   他本应不在鼓动的心,传来了某种诡异的机械响声。   *   最初是土瓦崩解的龟裂声响。   提着剑的齐绮琪还没走到土堆之前,那里就突然炸裂四散,爆出如墨水般诡异的阴影黑团。   首当其冲的齐绮琪猝不及防地被爆风吹开,呻吟闷哼着往后横飞出去,最终落在雪麒麟的怀中。   “小七,你没事吗?”   面对雪麒麟的关心,齐绮琪摇了摇头。前白上下打量了齐绮琪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大碍后,立即转将目光移向前方。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雪麒麟眯起眼睛,苦了闷响才骂出这句话。   用来束缚齐一心的法术是她很少使用的多重复合术式,尽管有些不擅长之嫌,但是也确实是宗师级的法术,却没能束缚最多只有大天境战斗力的齐一心预期之中的时间。   不过──   最值得她注意的,恐怕是那阵从尘团中传来的气息,已经不是大天境的程度了。   质的跃升?晋身宗师?虚张声势?   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起身将齐绮琪护在身后,看着那道诡异不定的黑影渐渐在烟土飘慢间现身。   ──那真是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她亲自封住的齐一心,她肯定会怀疑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扭曲人影,会是其他不存在于世的邪魔外道。   身缠着黑色的雾气,轮廓扭曲不定。   唯一明确而清晰的眼睛却呈现出不祥的腥红血色。   “……爹爹?”   齐绮琪明显也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僵呆在原地紧绷了身体。   那道人影散发出来的气息有如泥泞一样,异常浓厚磅礴,但是却莫名地引人反胃,充满着黑色的邪恶,一如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鬼神。   “为什么……你们……背叛……我明……琪儿……不可……”棋   黑色的人影断续地呢喃着语无论次的只字片语,没有了熟悉的面容。在齐绮琪眼中,那个男人最后的温柔也消失不见。I   不正常。I   眼前的人……不正常!叄   雪麒麟体里莫名地有寒意充斥,背后的灵墨印不安地骚动着,勾勒出混乱不堪的图纹。O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I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以为这能够获得一个答复。V   齐一心以狂涌而出的杀意作为回答。⑨   狂暴的黑色剑气一闪即逝。旗   雪麒麟在身前建构出厚实的冰墙抵挡强袭而来的灵气斩击。⑶   碰──!④   剑气和冰墙猛然相撞,同归于尽,大量碎冷裹着冲击劲射飞散向四周。雪麒麟正举袖遮脸间,齐一心再度发动攻势,连斩出两道剑气。   “啧!”   横手护着齐绮琪,雪麒麟伸展右掌。一环基环瞬间在她掌心前形成,两道火龙从中狂暴冲出,转瞬间就和来袭的剑气相撞爆散。   结果,第三道剑气穿过了爆尘紧接斩来。   这一击来得突然,雪麒麟猝不及防间只好驱使界域以苍电交织成网硬抗。剑气在苍雷的轰击下烟消云散,雪麒麟护着齐绮琪一再后退,另一边的齐一心同时无竭息地发起强袭。   他的速度快得吓人,转眼间就来到雪麒麟的眼前。   “──!”   雪麒麟下意识推开齐绮琪,身前地面钻出无数坚实的冰柱交错在前,却没能阻止对方利刃的得寸进尺接连断裂。   利刃最终被雪麒麟以界域凝聚而成的雷枪给挡下。   但是,女孩仍被对方斩击里所饱含的力道给撞飞到界壁之上,而齐一心紧接压迫过来,挥剑斩出一连串狂暴的斩击。   “为什么……只有我……”   男人呢喃着不明所以的字眼,背后被其大规模特化的灵气化为漩涡,发狂地持续涌向他。   背抵界壁的女孩竟被压制,在狂暴无章的斩剑面前,她一把雷枪左挡右拦,还不断施展各方各样的法术,才勉强得以保全身体,但背后的界壁却被齐一心斩空的一剑命中,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龟裂粉碎。   眼前只随手一剑就击碎本应可以承受大天境全力一击的界壁。   这家伙不正常!   雪麒麟咬牙忍受狂风暴雨般的斩击,驱使背后的灵墨印瞬间自背部剥离,往身后空中爬去,极速勾勒出法阵。   “轰雷焰龙之六──焰息!”   雪麒麟张开嘴巴,喉咙深处火屑洋溢。   下一瞬间,火焰的洪流不可思议地自其中席卷而出喷向男人,却被后者诡异地扭转身体给躲过。   接着又是一剑横砍。   雪麒麟惊呼一声,没能躲开,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麒麟!”齐绮琪惨叫,想要上前支援,但被雪麒麟喝住。   像是受到血的刺激般,男人兴奋起来,猛吼着:“死死死死死死!”再度展开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每一击都带着沉重的怪力,雷枪与天玄剑每次的交击都叫雪麒麟手臂发麻,如果不是及时以“灵墨印”发动鬼神符加强力量,她的手臂恐怕早就惊受不住了。   这怪物!   雪麒麟的界域不断以苍电轰击男人,却没能击穿缠在他身体表面的灵气。或许硬度比不上珈蓝的金刚域,但也绝对不逊色多少了。   而且,男人的气息在战斗中还节节上升。   “爆!”   苍电闪烁,刀枪瞬间交击了数十次后,雪麒麟左手凝聚火焰一掌印往眼前狂暴的黑影。火焰爆散吞噬了两人的身影,雪麒麟借着冲击往后飞退。   但男人紧咬不放。   他爆发性加速,洞穿了爆炸火团,宛如泼墨般挥剑,朝雪麒麟洒出大量古怪的灵气片屑。   “麒麟,那全都是剑气!”齐绮琪高声提醒。   全都是剑气?   雪麒麟眯起染成金黄色的眼睛,手中雷枪沿腰间旋转,倏地伸长,在苍电激射间将那些灵气片屑全部击落,同时顺势扫向不停进击的男人。   齐一心斜起长剑抵着雷枪,磨擦出有如火花的电屑,速度不减地撞向雪麒麟,但还未触及女孩,雪麒麟便张嘴喷出大量雾气冰屑,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这些冰屑一沾上在男人身体表面铺开的黑色灵气便冻结蔓延开来。   齐一心运气震碎准备冻住自己的薄冰,剑气狂劈,掀起一阵灵气风暴吹散了碍眼的雾气,而雪麒麟早已不在原本之处。   “可恨可憎……”   浑身黑雾缠绕的齐一心眼睛越加腥红,四顾寻找着消失踪影的宗师女孩。他可见的范围里,只剩下齐绮琪一人在茫然伫立,但他没有理会她。   “呼……”   潜藏在一棵树后,雪麒麟克制地吐出满含灵气的吐息。一边甩了甩发麻颤抖的右手,一边迅速分析现状。她全身十二处擦伤,比较严重的是腰间不慎被片屑状剑气划出的血痕,而外面的齐一心看似毫发无损。   整个战斗除了一开始,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像是失控了一样的齐一心战力提升了好几个层次,而现在还在拔升,简直就像是以肉见可见的速度在拔升灵性一样,一般的灵性中枢根本不可能承受这种强化或是极速提升。   那更像是蕴酿已久的境界突破。   只是,到底是什么在支持这种超乎想象的灵性提升?半仙化?限界突破?奇迹?神性?   天人之身?神格转录?抑或是某种不知道的灵性回路和术式?让一个本来只有大天境或是半步宗师实力的人在瞬间提升至匹敌宗师之境,在华朝,这是有可能办到的吗?   无论如何,那很可能是天师府就是墨家的某种秘术或秘宝,而且有机会涉及“禁忌”。   去你的墨未央,去你的玉耀,尽把麻烦丢在我头上!雪麒麟狠狠地把两人在心里骂个狗血淋头,想将这两人大卸八块。   虽然暂时能够平分秋色,但是雪麒麟没有利刃在身,墨未央的身体几乎可以肯定是由机关制成,强度绝对不可小瞧。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对方这种力量是一时提升,抑或是永久的。   不能再拖下去了。   雪麒麟只是血肉之躯,有名为体力的枷锁,和只有灵气供给,就不知道疲倦的机关人形不同。假如对方的力量继续提升,雪麒麟很快就会落在下风,更何况她一直都害怕触发身上的“生死印”而不敢全力施为,她至今动用的力量最多只有七成左右。   不过,她还有一击可以分出胜负的秘术。   既然对方这种提升是扎根于某种秘宝或是秘术,那么只要动用“雷法”就能破除术式效果。雪麒麟心中有了定数,开始蕴酿下一轮的主动抢攻。她不动声息地捻着右手食姆两指,指尖在开合间曳出纯白色的雷电,然后并拢左手食中两指,在虚空之中极速书写苍蓝色的咒印。   “……在……那!”   雪麒麟构建术式的气息波动引起了齐一心的注意。   男人蹬地冲出,曳着大片黑雾的身影有如冲锋的千军万马。雪麒麟惊险地打滚躲开对方的纵剑直劈,将左手刚画好的咒印拨向齐一心。   咒印被齐一心一剑劈开,炸出极为耀眼的强光。   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辉几乎盲了男人的双眼。他闭上眼睛,长剑急斩,数十道剑劲毫无死角地封锁四周,以防无法判断位置的女孩偷袭。   地面抛起震天沙石,忽然一道剑气被人击碎。   齐一心瞬间察知到女孩很有机会在那里,回身一剑斩去却只击中冰枪。后方同时有黑影急掠而来,他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剑劈去。   没有命中的手感,被斩成两半的黑影转化为无数冰柱冻住了他的剑。   “……天师府!”   男人狂怒咆哮,不欲被封的黑色雾气震得剑身上面的薄冰开裂。就在这时,雪麒麟在他脚下破土而出,炸起大量沙石碎片。   “──!”   齐一心从来没遇到过会从地面冒出来的对手,过往经验所铸就的战斗本能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导致反应慢了半拍,没来得及收剑,被娇小的女孩撞到怀里。   他的脖子被雪麒麟左手捏住,后者的衣袖更冒出大量荆棘缠住他的四肢,两人就此翻落在地,雪麒麟跨跪在齐一心腰上,高举的右手掌心中,闪烁乱跳的白电团散发着骇人的威严。   仅是溅射出来的电孤,就已经逼退了他身上的黑雾,慢慢露出被埋在底下的肉体。   “……你……天……怎么……”   齐一心腥红的眸子首次浮现惊恐之色。   在“天”面前,任何人都只如蚁蝼,不管天境抑或宗师。   女孩俯视着齐一心,目光十分凄凉苦涩,但是那有如猫目的金黄色眼眸里所深藏的坚定没有任何动摇。   “对不起,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们只能这么办了……”   ──愿你们来生能再作父女。   像是致上最诚恳的祝福般,雪麒麟哀声低语,然后不理会齐绮琪“等等!麒麟,我们约好的!”喊声,她就推着“天之雷”往齐一心的左胸处压去。   然后,天雷并没有落下。 46、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7)   与齐一心战斗至今,尽管脑子里产生许多疑问,但至少仍能掌握一定的情况。直到现在,雪麒麟未能掌握情况的终于发生。   在“天雷”即将抵达齐一心左胸的刹那,它心脏所在的位置突然产生一种强而有力的抵抗力,凝住了雪麒麟的手掌寸进不得。那是极为高密度的灵气流,就像是防堤小缺口涌泄出来的水般,以极为强大的压力不断冲击着雪麒麟的手掌,然后又突地遭到扭曲,冲向她的腹部!   在灵气流触及雪麒麟腹部的瞬间,成对生死印瞬间绽放出极为强烈的光芒。   “呜……”   雪麒麟的身体猛地一摇,生死印的异动再次引起痛不欲生的撕扯、扭拧感。   随伴着一声有如悲鸣的尖叫响起,那一朵花无声无息地破胸而出,根茎扭曲了胸前的肌肤,而腹部的崭新印记则贪婪地吞噬着齐一心左胸冲出的灵气流,并将之特化,塞进雪麒麟的体里。   往原本已经快要满溢的杯子里倒入更多的水,结果可想而知。   雪麒麟只觉得体里产生强大的压力,由内至外挤压着自己的身体,产生强烈的膨胀感,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挤得寸断尺裂。   她只觉得自己身体快要出现裂缝,里内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都要被挤流干净。   但不知道该庆幸与否,她的身体异常地坚固,欲求解放的大量灵气没位置冲出,只好在体里横冲直撞,最终全部都反流向灵性中枢冲去,有如大槌一锤一锤地痛打在其上。   尽管敌人就在近前,她还是禁不住抓着胸前的扭曲,前倾着身体持续不断地重重喘气。   冷汗一下子湿了全身,脸色也遭到染白,她痛得甚至连深呼吸都办不到,单是维持体形不倒下已经倾尽全力。   “呜……”   女孩抓住胸前的衣服和肌肤悲鸣着,被不知道何时已经恢复自由的男人掀翻在地。对方左胸喷出的灵气流已经止竭,但是雪麒麟的痛楚和生死印的异动仍未回归平静。⑴   事实往往会因为某个契机而完全颠倒。二   女孩知道自己的立场已经和齐一心对调,原本作为猎人的她反而成为了猎物,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她没有打算坐以待毙,试着驱使痛得抖震不断的左手去拿灵符,但是才将之抽离袖子便拿捏不稳,散了一地灵符。玲   “……可恨的敌人,可恨的天师府……我要杀……杀……了你……”伞   齐一心再度被黑雾缠身,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   他不会因为雪麒麟的痛苦而有所迟疑,他早就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杀了眼前可恨可憎的天师府妖女,哪怕对方是自己死后,替自己一直守护着自己所珍视那位少女的人。二   啊,要死了吗?)   雪麒麟看着即将落下的天玄剑,吐出一声不知道是痛哼抑或是自嘲的笑声。⊙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但是如此痛苦的还是第一次。那生死印让她生不如死,她彷佛听见了身体碎裂开来的声音。七   但是,她更多心绪余力都放在那位少女身上。她转眼看去,只见那位少女正往这边狂奔。深深眷恋的人还有很多,她不想死。司   女孩勉力站起又跌倒。⒏   然后──   “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齐一心的剑狂斩而下,腥红的眼睛曳出红的轨迹。   有人说在临死之际,时间会慢下来,雪麒麟能够看见对方的剑一寸又一寸地往自己落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反而更让她不甘。   “──不要!”   最终,整个世界都陷入红色之中。   血花飞溅,火焰绽放,空中有如玻璃碎片的晶莹在闪闪生辉。雪麒麟睁大了眼睛,齐一心亦睁大了眼睛。   如绸的黑发被火焰所卷,在空中撩乱出绚烂的轨迹。   雪麒麟听见了血滴落的声音,看见红色的摆子缓缓飘落,眼前的齐一心被少女的背影所遮。   “小七你……”   女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胸前的痛楚都忘了,   “够了。”   突然介入到两人之间,少女那张低垂的脸庞被发丝勾勒出的阴影所遮,完全看不见是什么样的表情。   身缠火焰的她手握住剑──雪麒麟的机关剑。   而剑则吻上了齐一心的左胸,剑尖埋了进去直没至柄,腥红近黑的血沿着剑锋源源不绝地流出,滴落,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血花。   那柄带着歉意和愧疚刺穿男人的那把剑,飘散着有如花瓣状的火屑。   少女刺了男人,但与之前不同,这次是凭着她自己的意志,为了保护雪麒麟将剑刺向了自己的至亲。   “……已经够了。”   凄凉的低语声,接着有泪珠在地上粉碎。   “……琪儿。”   齐一心呼唤着少女的名字,缓缓的垂下脑袋。看着贯穿自己左胸的那把机关剑,他露出惨痛的,但又彷佛带着一丝释然的矛盾表情。   他伸手轻抚少女的脸颊,指尖触及她时,她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他在她脸上曳出长长的血痕,那血混在少女的泪水之中,就像是一行血泪。   男人突地咳出了口血。   那过份黏稠的血极度不自然,落在地上凝而不散,散发出令人反胃的腥臭味,却又隐含一种神秘的芬芳。   “对不起。”齐绮琪只是道歉。   齐一心好阵子都在咳,咳出血来,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没关系的意思吗?雪麒麟想着,强撑着身体想要起身。忽然一把匕首从阴暗的角落射出,精准地以刁钻的角度吻向雪麒麟的脖子。   幸好,雪麒麟捕捉到一丝气息的波动,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匕首在她手臂上曳出伤口,然后擦过了她继续前行。本就身体不稳的雪麒麟摔坐在地上。   在它的路径上,有齐绮琪的后背存在。   “小七!”   雪麒麟大声惊呼,界域激射出苍电追向匕首,但在击落匕首之前,齐绮琪就被猛地推开,步履蹒跚地后退了好几步,最终站立不稳,也学雪麒麟一样跌坐在地上。   齐绮琪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去,看见那一再落空的匕首最终瞬息不停地戳进齐一心的胸口。   “唔──!”   男人闷哼一声,又吐出好几口鲜血。已经握不住剑了,天玄剑脱离了男人的手,落在地上,敲出有如悲鸣的清响。   他拔月费群8'57.663':4",42出胸前的匕首,丢在地上。   那是把漆黑的匕首,雪麒麟认出那是影子曾经用过杀人凶器。她立即警诫地环视四周,但是自从黑猫与墨未央合作,装上了那诡异的黑翼后,就算是她,也无法轻易捕捉到这位刺客的去向。   “爹爹……”   看着男人勉力站着,摇摇晃晃的身影,齐绮琪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手在颤抖,她的身体在颤抖,连眸子都在颤抖,泪水源源不绝地流呀流,彷佛要一次哭干所有泪水似的。   她爬起身来,步伐摇晃地往男人走去。   结果,到了最后的最后,齐一心仍然不忘保护自己的女儿。   齐一心又吐出几口血来,身体一斜就往旁边倒去。“爹爹!”齐绮琪见状便转走为跑,跌跌撞撞地想要上前扶住男人。   “──别过来!”   倏地,有人喝住了齐绮琪。   那道曼妙的少女身姿毫无声息地现身,在齐一心倒地前及时扶住了他。黑发飘飘,眸子鲜红,这位与齐绮琪相似万分的少女一脸悲伤。   “你……”齐绮琪诧异地止步。   “天玄剑……”   雪麒麟呢喃着剑的名字──少女的名字,胸前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沉进肌肤之下。她忍受着残留深刻的痛楚,走到齐绮琪身后。   不知道天玄剑有没有敌意,她不能放任齐绮琪身涉这种伴随危机的未知之中,更别说还有个影子潜藏在暗处。   去你的,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   雪麒麟为着影子的纠缠不休感到一阵烦躁,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倒在剑灵少女怀里的那个男人给夺去。   他突然剧烈、连续地咳嗽,每一次都吐出大量黏稠的鲜血。   但诡异的是,这些血落地没多久就自行冻结,在夜里闪烁着妖异的红光,散发着奇异的幽香,并徐徐逸出有如雾气的白色烟丝。   “结晶化……?”   对于这不可思议的光景,雪麒麟惊愕得双目圆睁。事实上,那与其说成是结晶化,倒不给是冻结成冰更为贴切。   “……天玄。”   齐一心气若游丝地呼唤着,握住了天玄剑的手。眼里的腥红之色有几分退去,他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   “辛苦你了。”   天玄剑没有哭,也没有说话,维持着哀伤的神情,用那黯淡的眸子盯着男人瞧。她摇了摇头。   “我一天是你的剑,一生都是你的剑。”   她紧紧地反握着男人的手,温柔而坚定地轻声说着:   “只要你需要我,无论是天涯海角,我都会尽全力赶到。”   连说话嗓音和齐绮琪都相当近似。   雪麒麟知道受主人灵气长期孕育的器灵,很大程度上会沾染上主人的思念和感情,最终这一切会塑造器灵的样子。   而天玄剑会如此与齐绮琪相像,会不会就是因为齐一心的思念呢?   雪麒麟在之后才知道,天玄剑真正像的人并非是齐绮琪,而是齐绮琪的母亲,那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再没有寄托之处的思念,齐一心唯有将之寄于剑上。   所以,“天玄剑”在被催生成灵后,才会以与他妻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貌现于世上。嗯,齐一心曾经发誓要和妻子长相厮守,而天玄剑曾发誓要与自己的主人共度生死。   “因为我是‘天玄’,是齐一心的剑。”   天玄歪头一笑,露出“一副真拿你没有办法呢……”的表情,但是那个笑容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洋溢着深刻的爱意。   单是看见他们对望的样子,雪麒麟就觉得很渐愧。她也有一把剑,但自己从来没有给予她足够的珍视。   “……这样啊。”   齐一心笑了笑。   虚弱的笑容,却又渗杂着确切的喜悦。   “琪儿,过来。”他接着朝齐绮琪招了招手。   早已泪流满面的齐绮琪没有任何犹如就靠近过去。她跪在地上倾身在男人身旁,握住男人递过来的另一只手。   两位容貌相近的少女拥护在濒死的男人身边,乍看就像一幅描绘着一个家庭的画作般。   雪麒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她觉得那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他们看起来太紧密了,有名为血脉的东西紧紧相连着。于是,就算担心,雪麒麟也不得不只用眼神来守护着齐绮琪。   至少,留下一点点空间给他们吧,雪麒麟无声地叹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齐绮琪只顾道歉,泪水滴在齐一心宽厚的手掌之中。   她一定很心痛吧,对于伤害了无比珍视自己,自己并无比珍视的男人。   雪麒麟从来没有陷入如此左右为难的局面,她不知道换成是自己有没有办法朝对方刺出那一剑,所以她无法体会齐绮琪的此刻究竟有多揪心多难过。   “……别道歉。”   不知道是不是离死亡已近,齐一心的眼中终于燃起星点似的理智光辉,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清晰。   “这次是爹爹搞砸了哪……”齐一心苦笑着,歉意也跃上脸庞,“我……让你为难了吧?”   齐绮琪张开了嘴巴,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字。齐一心没有等得及她的回答,又再剧烈地咳嗽出声。两位少女知道很可能只是徒劳之举,但仍慌忙地为他抚背顺气。   “我好像干了些不可原谅的事啊……”   终于咳完后,齐一心落寞地眺望远方,眼神黯淡至空洞。他说不定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楚了。心脏被贯穿,单是能坚持如此之久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奇迹。   “我伤害了大家──”e   “就算他们不会原谅你,全世界都唾弃你,我也一定会原谅你的。”r   齐绮琪打断了齐一心的话。(   刚才苦于受到各种感情折磨而无法开口的少女,唯独这句话说得很确实坚定,掷地有声。她眸子里的红色越来越强烈。九   “……琪儿,你变坚强了呢。”)   齐一心的目光转向天空,空洞无神的目光像是落在了很远的地方。玲   “你娘亲曾经说过,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而琪儿你就是那一株绚丽绽放的红莲。”午   “……红莲吗?”齐绮琪反刍着。叄   “牢牢记住一件事,就算再如何困难,也别忘了心中的信念,也别像爹爹这个样子……琪儿,可以答应我吗?坚强地活下去……这恐怕是爹爹最后最后的一个请求了。”罢   中间的停顿,是身体的痛苦所导致的,齐一心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地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彷佛耗尽了身体的所有力气,咬得很重。奇   “好。”衣   齐绮琪重重地点了头。珊   她不可能会拒绝的,那寄托着自己父亲遗志的最后意念,她只会继承下来。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像红莲般绽放。   不是现在,但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人们会看见尽管屹立在无尽里,仍绚烂地绽放的那一朵红莲。嗯,雪麒麟是如此坚信的。   “那就好。”   齐一心笑着覆述了好几次,脸上所有感情渐渐全融进安心之中。他笑着,用力地握着天玄和齐绮琪的手,直至不再发出呼吸,陷于沉静为止。   已然断了气的男人,最后留给世间的印像是渗着一丝丝愧疚的安祥。 47、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8)   时间静静流逝,只有风声回响。   将齐一心的遗体平放安顿好后,两名容貌相似的少女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守望着男人,似是要用沉默来哀悼他的逝去般。她们如绸的黑发末端都沾上了血色,看起来凛然而又悲凉。   雪麒麟无法介入到他们之间,也只好站在旁边静候着。她捡起那把突然从虚出射出的匕首放在眼前把玩起来。   这次黑猫有点过份了。   雪麒麟明白杀父之仇不死不休的道理,而黑猫本身也没有想要伤害齐绮琪的意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所珍视的人卷入,而且那对翅膀……她觉得接下来有必要处理一下这位继承影子称号的刺客了。   抓起来吧!她打定主意,将匕首收到袖子里。   她可不是那种“要报仇是吧?你能杀得了我就放马过来吧!”的人,她嫌麻烦,也不想走在街上突然跳出一个刺客拿着凶器朝自己捅来。   不想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于是想着无关痛痒的事情,雪麒麟也好给两位少女留下一点空间,直至到剑灵少女率先有了动作。   “这个人的灵魂,就让我来带走吧。”   垂着头的天玄握紧着男人已然冰凉的手掌,敛眸说出这样子的话。   “你……打算怎么做?天玄。”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齐绮琪略一迟疑才选择了“天玄”。她或许有一瞬间想称呼对方为娘亲也说不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天玄头也不抬地应声。   “我要爹爹回天璇宫。”   齐绮琪不甘示弱地主张。   雪麒麟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天玄所指的是带走他的灵魂,而不是尸体。她忍不住开声说:   “小七,不是这样的。”   雪麒麟没有过多的解释,反而把目光移到天玄身上。   “真的好吗?”她问。   “剑为主人而生,主人已死,我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回答时,天玄还是没有抬头。   她的眼中只有齐一心的存在。   剑为那个人而生,也为那个人而死。这和天璇宫的理念很类似,剑冢的存在就是很好的证明──剑终其一生只为侍奉一人。   “你不打算遗承他的遗志?”   雪麒麟想了想,又问。她对天玄剑没有多少感情,但有些事放在眼前时就总觉得无法放任不管。   “他已经把遗志托付给她了。”   天玄静静地应声,首次抬头,看向了齐绮琪。   “你会好好回应他这份期待的吧?”   尽管不明白雪麒麟和天玄之间的对话究竟有着什么意思,也很想去询问究竟,但是天玄此刻的面色是如此地认真和不容他说,齐绮琪也只好拿出相应的态度,端正了仪态。   “自然。”她坚定地说,“就算付出我的生命。”   得到答复的天玄笑着说“那就太好了”双手交叠在胸前,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纠结一般。   接着,她回望雪麒麟。   “所以,我打算陪他走下去。”   明白了她的意思,雪麒麟唯有叹息。   “明明好不容易才成灵啊……”   女孩显得有些遗憾。   天玄回以感激的笑容,然后再次看向齐一心。   “这原本就是被赋予的生命,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对于我们而言──身为一把剑,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重要的是,待在谁的身边。毕竟,我们是依附在主人之上的存在,失去主人,我们就什么都不再是了。”   默然了一会儿,雪麒麟才正色地询问说:   “这就是你的为‘剑’之道?”   “不是。”   天玄平稳地摇了摇头,以颂唱的口吻纠正说:   “这是所有‘剑’的祈愿啊!”   “……所有‘剑’的祈愿吗?”   雪麒麟咀嚼着这句含着强烈意志的话,忽然想天玑是不是也一样。那把尚且年幼的剑或许终有一天也会有同样的选择吧,无论如何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生死与共。   “‘真拿他没办法’──对吗?”   雪麒麟百般无奈地笑着说,天玄怔怔地点头。   “是呢,真拿他没有办法。”   “我明白了。”雪麒麟叹息一声,不免有几分唏嘘,“我是真拿你们没有办法了。”   面对雪麒麟的无奈,天玄唯有苦笑以对。这时,齐绮琪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雪麒麟没有回答,反而朝她伸出了手,要拉她起来。齐绮琪看着她伸出的手,不明所以地歪起了脑袋,脸上的泪痕依旧。   “小七,起来。”   “……为什么?”   “听话。”   齐绮琪似乎对雪麒麟哄孩子的口气感到不满,蹙起了秀丽的柳眉。她哭肿的眼睛也稍厉变得凶狠,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并没有太过于沉溺在悲伤之中。   这是件好事。   最终,齐绮琪还是抵不住雪麒麟静静望向自己的眼神,握住雪麒麟的手掌站起身来。   “──谢谢您,‘阴阳鲤’。”   天玄感激地道谢,然后趴身在男人身上。她像是要感受着即将要散尽的余温般闭上了眼睛,倾听着已经不复存在的心跳。   “去吧。”   雪麒麟握住了齐绮琪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拉着她退后了好几步。后者微微一愣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便头看向地上的两人。   只听见──   清脆的响声。   那像是剑断的声音,等到齐绮琪的视线重新落到齐一心那边时,器灵少女的身影已然不见,剩下的只有断成两截的长剑。   那把剑正是天玄剑。   齐绮琪花了些许时间才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举起雪白的手掌遮住嘴巴,瞪大的红眸再次流出泪水。   “怎么这样……”   “人总是很喜欢做傻事啊……”   心脏感到阵阵绞痛,雪麒麟幽幽叹息,然后──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她唱起了送别的歌曲,凄美的曲调在这个夜里徘徊。   齐绮琪只顾着哭,泣不成声,被雪麒麟握住的手掌不自觉地反握,用更大的力道,彷佛这能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温暖。她最后甚至把自己的脸靠到雪麒麟的肩膀上,而雪麒麟则安慰她似的,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在她们的送别下,天玄剑散逸出大量白色光点,往天空飘去。   然而,就在雪麒麟刚唱完送别之曲时,齐一心的左胸突然产生某种意料之外的异动。他心脏的位置突然耀出强烈的光芒,一个光团拔胸而出,而人们无法反应的速度往天空拔空飞去,在空中一个转折便消失不见。   那十有八九就是被埋在齐一心体里的“秘术”或是“秘宝”。   “……小七。”   凝望着光团消失的方向,雪麒麟眯起了眼睛。她的手倏地用力,捏得齐绮琪有点痛。   “……嗯?”   齐绮琪将目光自天际彼端收回,投向了雪麒麟。只见女孩泛起令人胆寒的冷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痛恨一个人了,我要杀了他。一定会。”   口吻尚算平静,但是女孩脸容已然被杀意所扭曲。齐绮琪还是第一次在雪麒麟脸上看见如此浓烈的恨意。六   但是,她也一样。O   “真巧呢,我也一样。”I   齐绮琪反握着雪麒麟的手掌,眸里的红色在此刻流转起来。I   ***弍   远处的战斗仍在持续。叄   北冥有鱼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正如她前述所言,她近战也非常擅长,而且还有武妖的天赋加乘,不论墨未央和墨乐乐合何夹攻,都碰不了她的衣角。四   “逃来逃去的……”疤   墨乐乐挥出斧戟,却只有命中幻影,忍不住轻啐出声。爆散开来的雾气再次将之纠缠,她再劈出数十道剑劲将所有雾气驱散,立即再次寻找不知去向的白色身姿。⒏   忽然,一道白光从上至下射来。是   “在那里!”   墨乐乐斧戟急旋,迎面划出斩气击散箭光,结果散开的白色光屑诡异地化为大量箭矢,如雨般洒落。她旋动斧戟,有如风车般挡下这大量箭矢的轰击,同时背后有一道身影袭来。她回防不及,被一掌命中背部,整个人被打落在地,翻滚了几圈,又吐出几口鲜血。   “……”   墨乐乐撑着斧戟起身,但北冥有鱼的身影曳着雾气在身前现身,九条尾巴便以不同方位急速刺到。她只来得及交臂抵挡,就被对方的尾巴重重地往后击飞出去,连续撞断好几棵树木才得以停下。   她又吐出口血。   墨乐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拄着斧戟起身。巨大的钝痛游走全身,彷佛在告诉她华朝第一宗师的名号并非虚名。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械鬼少女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下风,而她师匠的支援却迟迟未至。她不明所以地眺望过去,只见墨未央沉默着遥望着某个方向,周遭的机关兵器通通也陷入沉默。   怎么回事?   墨乐乐不认为自己师匠会放弃自己,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引去了他全部注意力才对。   不过,她注定无暇顾及其中的原因   彼端北冥有鱼赤脚踩在地上,沿着墨乐乐撞断树木而形成的道路缓缓走来。她身后的九条尾巴躁动不己地晃动着。   在刚才的战斗里,墨乐乐得知了一件事,就是那九条尾巴有八条是有雾气幻化而成,只有一条是真的,但是靠着雾幻狐的天赋,北冥有鱼能够以近乎瞬移的极速移动自己的尾巴,能在短时间里自不同方位作出多重攻击,所以那已经跟拥有九条尾巴没有区别了。   北冥有鱼冰冷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杀意。墨乐乐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举起斧戟准备迎击。   但是,北冥有鱼却忽然止步,若有所觉地眺望某个方向。   “嗯?”   墨乐乐发现她看的方向和自己与匠吻合。   尽管有所不解,但她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畜势准备抢攻。但就在她踏步冲出之前,一声让人头痛欲裂的刺耳尖吼倏地响起。   她为之停下动作。   那是像大片玻璃遭到沉重撞击而粉碎的响声,随伴着些许地震。她抬眼看向异响源处,只见围住这片区域的界壁已然被击碎,碎屑如繁星般掉落。   有一个光团以落星之势穿过了碎屑,射向墨未央的所在之处。   “师匠──!”   墨乐乐以为那是雪麒麟的远距攻击,想也不想就往墨未央赶,结果那光团不旦没有伤害墨未央,还缓缓减速,落到他伸出的手掌之中。   “……神械之心?”   正在驰援读中的墨乐乐猜测着,就听见墨未央向自己喊道:   “乐乐,走!”   界壁已破的现在正是撤退的良机。   墨乐乐一下子就明白了墨未央的意思,背后铁片状的翅膀大幅展开,旋身甩出数以十计手指长的柱状物。这些柱状物一旦脱离墨乐乐,里面的灵性回路随即发动激活,曳着扭曲迂回的轨迹覆天盖地袭向北冥有鱼。   “嗯?”   北冥有鱼九条尾巴倏地伸长,包裹着自己。那些柱状物大量轰击在尾巴之上,不断爆炸,掀起漫天尘土。   待一切归于平静时,北冥有鱼九条尾巴荡散了灰尘。   墨乐乐和墨未央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她散发着银辉的身影伫立在一片火海之中。她的耳坠映着一片焰色,在她脸颊上勾勒出有如薄暮的光影。   “──让他们逃了吗。”   北冥有鱼冷冷地环顾四周,背后的尾巴逐渐合而为一,吐出了一口饱含灵气的白雾。   紧接着,像是要送别那个男人般,她再次望向刚才眺望的方向。   “一心,愿你来生能够幸福。”   北冥有鱼闭目致上最诚恳的祝福,表情相当平静。然而,她无力低垂的尾巴却出卖了她,轻诉着她内心的悲哀。   “要是有一天遇见齐归元那混蛋,他说不定又要埋怨我了。”   说着,自己就轻笑出声。   想起了过去与他相处过的一切,北冥有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就这样带着这若隐若现的笑意,她让手上的长弓以雾气形式消散,转身踏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嗯,她还是要见齐一心的最后一面。 48、红莲的温柔是为坚强(9)   越过了河川和山岗,绕到一处树林密集的林里,墨未央和自己的械鬼才自急驰中停下。   “没跟上来吧?”   墨未央回看身后远处丢出这个问题。   墨乐乐仔细感应了一下,确定范围里再没有北冥有鱼的气息,才摇头示意没有。长长地呼了口气,墨未央才喃喃地抱怨了一声“见鬼!”就原地坐了下来,一副累瘫了的模样。   他身为机关之身,体能当然不至虚弱如此,大概也只是借此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而已。   “看来吾等行事还不够小心啊……”他叹了气。   墨乐乐一言不发,仍然为刚才不敌北冥有鱼一事耿耿于怀。   她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困境。身上的战甲不但多处受损,还灰头土脸的,如果不是师匠不时作出的支援,她恐怕还得更落魄丢脸一些。   “不用沮丧,遭遇战原本就不是吾等所长。”   墨未央穿看了墨乐乐的心思,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如果能够像在帝都时一样压制北冥有鱼,倒更像是奇事了。”   墨乐乐似乎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一度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但最终吐出嘴巴的吊有叹息。   她身上的战甲化为一摊黏稠的墨色阴影解体,沿着墨乐乐的身体下滑,落到地上后爬至墨未央的影子里,融了进去。无论穿卸过战甲多少次,少女还是无法适应那黏稠物的触感。痒痒的、滑滑的,太令人恶心了。   “也只有师匠你能够如此乐观了,我们刚才可是险象环生,差点就阴沟里翻船啊……”   一边下意识颤抖身体以排解卸下战甲所残留在肌肤上的触感,墨乐乐一边冷淡地抱怨说。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十有八九是觉得墨未央太没有紧张感了。   “现在不是逃出来了吗?”   墨未央烦闷般整理着衣服,衣服有几处在他遭到北冥有鱼攻击时被弄破的地方。   “不过,算是被摆了一道就是了。”   皱起了眉头,墨未央悔恨地说道:   “吾原本打算让北冥姑娘参合进来,算是给雪麒麟添个堵,没想过她们那么快就达成一致,北冥有鱼还率先来对付吾等……这算是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吧?”   墨乐乐将自己爱用的斧戟收回墨箱之中,拍了拍墨箱让它重新浸没在自家师匠的墨色、界域──“别有洞天”中,接着也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这我也需要负有责任,我应该阻止你的。”   墨乐乐检查着自己的衣服,发觉裙摆着有一处破损,露出底下内裤的一端,红色的袜子上也多了几个破洞。她兀自撕下墨未央衣服的衣袖用作遮挡,惹得后者白眼直翻。   “谁会想到北冥姑娘如此相信雪麒麟啊……”   墨未央先抱怨了一句“又来欺负师匠了”,然后才回复墨乐乐之前的说话。墨乐乐维持着无言,大概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倒是汝,汝也太不仗仪了吧。”   墨乐乐闻言,以为自家师匠是在说自己,望了过去想要反驳,想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所看的方向,影子正沉默着往这边走来。   刚才在和北冥有鱼的战斗之中,她全程没有现身,恐怕是在界壁封锁那个区域的瞬间就以“移形换影”的身法逃了出去。   “我想,我不用和你交代。”   影子冷冷地说道,可以看出来她此刻的不悦。   “哦──?”墨未央意味深远地扬起嘴角,“又失败了?”   影子怒瞪了墨未央一眼,证明了他并没有猜错。墨未央并没有理会影子脸上暗燃的苦闷怒火,火上加油般开始陈述某个事实:   “就算有‘暗鸦之翼’的辅助,汝本质上还是一个地境,想要刺杀一名宗师无异于登天。”   “那我就要放弃了?”   影子略显激动地回答,包住身体的翅膀因而脱落几根羽毛。   “杀父之仇自然不能不报,吾只是在陈述汝能力不足的事实,并没有要汝放弃。”   墨未央毫不客气地直指事实,直叫影子无言以对。她皱着一对眉头,狠狠地啐一声别开了脸,然后发出冷嘲热讽:   “……如果你再有能耐一点,我在金陵早就得手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破风声便紧接响起。   “影子,我不准你侮辱师匠。”   墨乐乐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把机关长剑,迅雷不及掩耳正架到影子身上,抛出严正的警告。影子微微一愣,接着不服气地盯向墨乐乐。   我就是要侮辱,怎么样?她的眼神带着这一层意思,墨乐乐的神色因而变得更冷。   “诶,汝等就不能安份一些吗?”   见两人竟然倏地对立,墨未央喟然起身,捻住机关剑的剑身将它从影子的脖子上移开,并“好端端动刀动枪,都小孩子吗?”这般埋怨着。   影子和墨乐乐又再对峙了一会儿,才各自移开了目光。   墨乐乐按动剑把上的机关,整把剑便猛地一缩,缩成了半臂的长短,被她收收回袖子里。   不过,两人似乎真的闹僵了的样子,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硬是不看对方,也不跟对方讲话。   明明以往还会结伴上街玩乐啊!   墨未央左看看右看看,苦笑着挠了挠头,心想这两人大概是将闷气发泄到对方身上了。⒌   “汝等别摆出这副样子,接下来才是狂欢的开始啊……”I   “狂欢?”漆   闻言,影子抱着胸,挑起了一边眉头,墨乐乐则露出“又胡说八道了!”的表情,冷漠地说:⒏   “师匠,请不要说胡话了。”把   “谁在说胡话啊……乐乐,汝就不能多信任师匠多一点儿?”林   墨未央难过地垮下肩膀,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看见了,墨乐乐和影子不自觉地对望一眼,又随即扭开了脑袋,以示“刚才只是不可抗力才会望你”的意思。棋   但是,她们紧接都对墨未央投以疑惑的目光。榴   显然地,她们都在询问:仪   “有什么值得狂欢?”   在墨未央有所回答的前一刻,一层薄云恰好飘至月亮之前,遮去了月之光辉,夜色随之变得更为深暗,而本就静谧的林中,更加深了这种印像。   有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而在这其中,墨未央的诡笑反而变得更为深刻、注目。   “──恐怕得托玉耀和雪麒麟的福。”   可能是夜色过于浓而深沉的缘故,墨未央的声音彷佛从深幽里传来。   “或许是产生共鸣的原因,‘神械之心’里的不纯杂质不见了。嗯,这算是机缘巧合吧?不过苍天也算是眷恋吾等一次了。”   他用半自嘲半庆幸的口吻所说出的一席话,叫墨乐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其中蕴酿着惊喜之色。   在场的,唯有影子一头雾水地左看看右看看。   “喂,‘神械之心’究竟是什么东西?听你们经常挂在嘴边,还一副那很重要的模样……是我不该问的事情吗?”   影子好奇一问,只换来两人的沉默。正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复之际,墨未央却给出了极为耐人寻味的回答:   “──那是开启神之领域的钥匙。”   影子还是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但是墨未央摆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他自顾自地转身招呼墨乐乐说:   “走了,乐乐。”   “去哪?”   “自然是回‘武妖之境’。”   半侧过头来望向墨乐乐,墨未央面无表情地道出了他们的归处。 49、赤色的余韵(1)   柔和的月色被枝叶切碎,片缕片缕地洒了下来。   雪麒麟和齐绮琪肩并肩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在幽间的林间小道中彼缓前进。前者背着一把用绳子绑好,断成两截的长剑,而后者则背着男人已然冷凉的遗体,向着她们的归处,脚步放得很慢。   齐一心是要葬回天璇宫的,这是齐绮琪的意思。   对此,雪麒麟个人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总不可能将他的遗体丢在荒野里吧。曾经名震天下的人物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也太可怜可悲了一些。   至少,得带回“家”去,葬在他妻子的身边。   她们都知道齐一心在早段时间曾伤害过天璇宫,其中一定有很多问题要处理,但是也算不上棘手,倒是要隆重下葬之事则不太可能了,毕竟被伤害的,甚至是丧生于其中的弟子们心中的怨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息的。   “要不要我帮你背吧?”   齐一心的身体意外地重,应该是因为里面有大量机关结构的缘故。看见他又再一次从齐绮琪背上下滑,雪麒麟关照地问道。   “不用啦。”   齐绮琪摇了摇头,又用上惯常的语气拒绝了雪麒麟的好意。   “这种事怎么可以假手于人呢?”她苦笑着,目光又瞄向雪麒麟的肚子,忽就支吾起来,“那、那个……倒是麒麟你……呃……就是……”   “有屁就放呀!周围又没有人咩,你说话便秘吗?”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雪麒麟大抵能猜到她要说些什么,不外乎就是问自己的伤势而已。但不知为何她说不出口的模样让自己有点恼火,女孩才刻意不直接回应。   “你真讨厌……”   齐绮琪撇着嘴巴说,可能是对雪麒麟的小心思若有所察了。接下来,她眼神又闪烁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红着脸问:   “你的伤势,没有大碍吗?”   “肚子上的没有,心里不太好。”   “咦?”齐绮琪睁大眼睛,“咦、咦?心?”   “真是伤透我的心了咩──”   故意拖长语尾,雪麒麟抽了抽鼻子,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没想到你竟然会刺我一剑,真是太过份了。都想哭了,觉得心都碎了──哗啦啦的落了一地啦。诶,也不知道谁会捡起来给我黏好咩。”   “……你故意的吧?”   齐绮琪默然了片刻,本来一度慌张的神色全被无奈给取代。雪麒麟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摆着手。   “故意是故意,但也不全是弄虚作假啦。”   齐绮琪听了便停下脚步,垂着头抽出一只手来,扯着雪麒麟的袖角。雪麒麟跟着停步,“嗯?”地偏头回看她。   “对不起。”   红眸少女蕴酿了一下子才开声。   一向脸皮薄的她这次没有脸红,可以猜测她是认真并十分看重此事,根本就顾不上害羞之故。   “嗯?”   雪麒麟负着双手,弯身窥探她低垂脸庞上的表情。   只见那对红色的眸子又泛着涟漪,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她咬着下唇的表情显得悔恨万分,想来也是对自己伤害了雪麒麟一事后悔不已。   “别看啦,好丢人啊。”   齐绮琪推了推雪麒麟的肩膀。   “哦。”   雪麒麟抽回脑袋,直起身子,自顾自地就点着头说:   “好,我原谅你了。”   “咦?呀?”   齐绮琪诧异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干嘛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呀?我原谅你就是那么难以置信吗?”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齐绮琪维持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不是啦,只是……那么简单?”   “不然呢?”   反问后,雪麒麟轻声补上一句:“谁叫我上辈子好像欠了你似的。”   “我还以为你会提很过份的要求……”齐绮琪自说自话般说着,脸忽然红了,“像、像……以身相许什么的……”   这人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啊?雪麒麟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嘿,你要以身相许?”   “我、我只是举例啦!”   齐绮琪连忙否定,脸红耳赤得像随时都会爆炸。如果不是背着齐一心,她恐怕早就双手挡在胸前狂摆了。   雪麒麟倏地重叹口气,说着“真是服了你”。   然后,她竖起食指在空中转呀转,同时往前起步。   “其实也不关你的事咩,玉耀的搞鬼,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   齐绮琪面露难色,困惑地小声说:   “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已经……”   接下来的话,齐绮琪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只能咬着下唇,露出如小鹿般无助的表情。   “行了。”   雪麒麟嫌麻烦似的摆着手,不让齐绮琪说下去。   “你要从我这里获得原谅很简单,因为我喜欢你。问题在于其他人,你可得加把劲了。”   齐绮琪又愣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   “喜、喜欢?喜欢我吗……”   齐绮琪细若蚊鸣地反刍着,嘴角略显神意地勾起。她知道雪麒麟很可能不是在指恋爱之类的感情,但谁管呢?她喜欢听。   不过,等到雪麒麟意识到她没有跟上来,没好气地回头看来时,她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敛去了脸上的娇羞之情,小跑几步追上了女孩。   “我会努力的。”   齐绮琪笑得灿烂。   面对有如夏花绽放的绮丽笑容,雪麒麟眼睛转了一圈,心想女人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刚才脸上还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转个眼就笑容明朗。   迟钝如她,完全就没有意识到其中原因就在于自己刚才随心说出的那一句话上。   接下来,两人有的没的聊着。   她们又走了一阵子,等在路边的纯白身影便远远印入两人的眼底。   高挑而娉婷的身姿端坐在石头之上,雪白的双腿并排斜置。白发流泄间,那仰望着夜空的身影如梦似幻。   “是北冥前辈呢。”   齐绮琪眨巴着眼睛,雪麒麟以“这不是不废话吗?”的口吻回答说:   “我拜托她去牵制墨未央了咩。”   说完,雪麒麟就喊了一声“小鱼!”并靠了过去。坐在大石上的少女狐耳一抖,转眼看向了雪麒麟。   “哼。”仪   不知怎的,她心情似乎不太好,冷冷望过来的眼神带着轻蔑,半张脸还蒙上了一层阴霾。磷   “可以请你再慢一点吗?”仪   “嗄?”棋   对方字面客气但语气冰冷,雪麒麟因而摆出傻眼的表情。齐绮琪眼力忽然“掉线”,用肘子顶着她询问她是不是哪里得罪人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北冥有鱼轻盈地跳下了石头,重新合起的裙摆遮住了她曲线姣好的双腿。四   “你们没事就好。”)   原来如此,是担心我们吗?雪麒麟暗暗想着,也不拆穿。不过那表现方式算什么一回事?换成别人,指不定会误会她是在生气呢──务   “北冥前辈,真的很抱歉。”鸠   果不其然,齐绮琪就误会了。师   她绝对不知道北冥有鱼在想什么,十有八九只是怀着“总之先道歉”的态度而有所行动而已。酒   看着微微朝自己低头的齐绮琪,北冥有鱼有些措手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岜   “……我并不是在生气。”   齐绮琪抬头投以“那是……?”的眼神,叫狐耳少女一时语塞。雪麒麟暗叹口气,担起调和的重任。她故意负着双手,绕着北冥有鱼走了一圈。   “倒不如说……小鱼,你没穿没烂咩?”   “没穿没烂?”   北冥有鱼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般失笑,随即又以冷漠的语调开口:   “雪麒麟,你好像小瞧我了。我说过‘不成问题’,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哦,就是没穿没烂咯。”雪麒麟不以为意地摇着手掌,“我明白了。嗯,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北冥有鱼挑起了眉头,尾巴刷刷地摇呀摇,一看就是在不满了。   齐绮琪有点胆颤心惊地看着她,伸手捏着雪麒麟腰间的软肉一拧,在惹得她哇哇地大叫出声的同时,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   “真的很对不起,北冥前辈。”   齐绮琪按着一边还在揉按痛处,一边抱怨“怎么又动手动脚咩!”的雪麒麟低头,朝北冥有鱼二度致歉。   北冥有鱼不怎么习惯似的,脸上的表情稍稍不自然起来。   等到她说了一句没事,齐绮琪才松开按着雪麒麟的脑袋的手。女孩立即挺直身子,跳着脚想要抗议,但北冥有鱼又丢来了一个问题:   “雪麒麟,衣服,你有准备多的吧?”   “嗄……衣服?干嘛?”   雪麒麟止住抗议的动作,傻傻地看向北冥有鱼。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北冥有鱼的衣服虽有破损,不过还没到衣不遮体的程度。再说,她的衣服北冥有鱼又不合穿,身高相差太远了,胸部的份量也是。齐绮琪的衣服倒是不错的选择,问题在于她没有带更换的衣服,而且……胸部的份量差太远了。   雪麒麟不禁朝齐绮琪投以怜悯的眼神。   “怎么了?”齐绮琪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神,皱着眉疑声说道,“我总觉得麒麟你在想很讨厌的事情呢。”   北冥有鱼不理会两人的打闹,直接说出了实情:   “我刚才的消耗有点多,打算转换成‘半满’之姿好作补充,‘盈满’的效率有点低了。”   “喔。”   雪麒麟理解地眨眨眼睛,然后调戏般贼笑几声。   “借不是问题,什么时候还咩?”   “到了就还你。”北冥有鱼随口回应。   “到了?”   这两个字引起雪麒麟的注意,她偏头思索片刻后目露惊色。   “等等,你说‘到了’是要到哪?你要来天璇宫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北冥有鱼的目光自雪麒麟身上移开,首度将之投落在齐绮琪背后的男人身上。她吐出稍显冗长而沉闷的叹息,脑袋上的狐耳稍稍低垂,那一对深邃而无垢的紫眸里,呈现着悲伤的色彩。   “算是陪他最后一路……吧。”   望着她,雪麒麟和齐绮琪都沉默下来。   ***   回到客栈时,夏雪和水云儿仍没入睡。   她们一人靠在门框上绕着头发,一人坐在门前的梯级上,显然是在等待几人的平安归来。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就只是待在哪里,但无论是一直眺望来路的水云儿,抑或是只有偶尔瞥向那边的夏雪,眼里都点缀着淡淡的焦虑。   等到远远看见雪麒麟一行人,她们才如释重负地分别吁出口沉闷的气息。   “舍得回来了吗?”   视线落到被拥护在正中的齐绮琪身上,夏雪劈头就骂出这句话。单手捏腰的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脸上挂着冷笑。   “对不起。”   齐绮琪唯有道歉。   夏雪脸上的愠怒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缓解下来,但嘴上还是说个不停。   “净是一帮要别人操心的家伙。真是够了,也不知道我是欠了谁的。这老天爷恶作剧也得有个限度。连宫主都跟人跑了,这天璇宫也差不多了吧。”   夏雪肯定是担心透了,否则也不会在看见齐绮琪无事归来后如此怨言满满了。嗯,那与其说是责备,更像是在排解积累起来的不安和焦虑吧。   换言之,那是一种发泄。   自认为看穿夏雪的思维,雪麒麟掩嘴窃笑几声,玩味地取笑对方说:   “小雪,你再说就会被误会成罗嗦的女人了咯。”   “嘿,你也长能耐了嘛。”夏雪不屑地瞥向雪麒麟,“你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钱。”   一想起自己的巨额欠债,雪麒麟立即着起一张小脸来。她花销没计划,经常左买右吃,又不考虑自己月钱多少,等到真有需要又没有钱时,唯有向夏雪这位富婆借来应急。   夏雪也很大方,她要多少就借多少。   由于夏雪并没有催促还钱,雪麒麟也不知道自己欠下多少,直至她看见夏雪的记帐本,才知道已经达到了个卖身也还不起的数字。   但,那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至于这一件事──   “什么钱呀?”   齐绮琪并不知情。   雪麒麟是打死都不想齐绮琪知道,否则又是一顿责骂。   “没有没有,我们赶紧进去吧!”   雪麒麟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一旁的夏雪奸计得逞地哼笑一声,惹得她暗咬银牙,但又无可奈何。她只好在齐绮琪看不见的角度,拱着小粉拳向夏雪连连求饶。 50、赤色的余韵(2)   夏雪并没有理她。   短发少女的视线移到了齐绮琪背后的男人身上,略一迟疑才开口询问说:   “齐师伯……带回来了吗?”   齐绮琪先是一呆,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吗?”夏雪眼波稍黯,“那就最好了。”   据雪麒麟所知,夏雪并非齐一心的徒弟,而是齐一心师弟的徒弟,与齐一心也并不亲密,所以并没有多少的悲伤呈现在脸上,但些许唏嘘总是少不免的。   紧接着,夏雪提出有关齐一心遗体的处理问题。   擅自带着死者遗体进入客栈实属不妥当,不过也总不可能将齐一心丢置于客栈之外。就此,夏雪罕见地提出由她去交店主交涉,希望可以得到宽容和谅解,但齐绮琪却婉拒了她的好意,自告奋勇地亲自出马。   店主算是老实人,平民百姓的纯朴和善心在他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   齐绮琪告诉对方实情后,甚至没提出以金钱作为补偿,店主就答应了这一件事。当然,他有没有被齐绮琪惊为天人的美色所迷住则是另一回事了。   办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齐绮琪在客栈里转了一圈,寻找着水云儿的踪影,却没有找着,最后只好拜访雪麒麟的房间。   雪麒麟很快就出来应门。   大概是刚洗好澡,她披散开来长及小腿的长发湿漉漉的。她正在用布巾拭擦着。   “干嘛?”   看着齐绮琪透过门缝往房里探头探脑的,雪麒麟没好气地挑起眉毛。齐绮琪看也不看她一眼,似乎不是来找她的。   “那个……麒麟,水妹妹在吗?我找了她有一阵子了。”   “呀?她呀?”   雪麒麟往房间望了一眼,水云儿正端坐在桌子旁喝茶。自从得知来者是齐绮琪之后,她就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原来突然来我房间,是在躲小七呀!雪麒麟顿觉无奈。   “她在呢。”   雪麒麟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据以实告。   她知道水云儿还在介怀齐绮琪刺了自己一剑的事,但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希望两人能够放下芥蒂,而齐绮琪似乎有主动寻求和好的意愿。   “太好了。”   齐绮琪轻拍双掌,硬挤开雪麒麟走了进来。   然而,她还没有走近,便有“咚”声响起。那是水云儿忽然放下端着的茶盏产生的声音。脸上神色如常的她起身看向雪麒麟,淡淡地笑着说:   “小师父,时间不早了呐。我有点乏了,先回房休息了唷。你也早点休息。”   自顾自地丢下这句话,水云儿快步走出房间。在和齐绮琪错身而过时,她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完全将对方视若无赌。   齐绮琪僵住了脸,呆站在原地。   雪麒麟看了看水云儿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渐渐露出沮丧的表情的齐绮琪,“哈”地重叹口气。   “哎呀哎呀,这是任重而道远啊……”⒉   齐绮琪身体应声抖了一下,像是被吓醒似的,不自然地笑了起来。〇   “哈哈……我还想问水妹妹白泽前辈去哪了来着。”把   没说出“千万别误会”这种话已经算是进步了吧,雪麒麟于是也顺应着反问:屋   “白泽?那只吃书羊不在吗?”邻   “……没见着呢。”久   齐绮琪有些闷闷不乐地回答。当然原因不在白泽,而在水云儿的态度。她其实就没有多关心白泽的去向吧?⒊   尽管只是用作遮掩尴尬、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但一旦谈及,雪麒麟还真有点好奇白泽的去向。瘤   “奇了怪了,这么一说还真没见着她。她也不在客栈里的样子,去哪了咩?该不会又去偷书吃了吧。”玖   雪麒麟抱着胸,自认为有趣地提挖苦了一下不在场的“书姬”。   “……是啊,去哪了呢。”   两人顾左右而言他,结果越谈越尴尬,齐绮琪不由得露出困窘的表情,视线还不时投向水云儿离去的方向。   见此情况,雪麒麟困扰地长叹口气。   “对啊,去哪里了呢……”   ***   原本荒无,只有杂草丛生的山岗此刻铺满了花朵。   沐浴在月色之下的那片花海里,少女哼着歌,有如正值花季的少女般,天真无邪地、欢快地旋转着,荡起的大袖带起一片又一片的花瓣。   就像是被囚禁已久终于遭到解放,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趟的少女在享受着难得和自然亲近的机会一样,那片诡异的花海似乎也在替她感到喜悦,摇曳生姿间抖出耀眼的星芒光点。   而那一点慢慢靠近的幽暗火光似乎成为了这幅画面的污点。   有人挑灯而来,脚下所踏足之处的花朵纷纷枯萎、重埋入土。   那羊角少女就此在花海里开辟出一条道路,直往那舞动的身影靠近、靠近,等到对方察觉到她的到来而停下动作,她才跟着止步。   两人相距足足有五米远。   背向着满天的星辰,一身黑与白的少女回望过来,浅笑着,用紧闭的对眸凝望挑灯之人。   “幸会,挑灯于书海中前行之人──“书姬”白泽。”   玉耀以充满悠古气息的嗓音恬静地轻声招呼,倏地侧头瞥向满天繁星的夜空,带着虔诚和敬畏淡淡地再度启唇:   “我们会在此相遇……大概也是星辰的指引吧。”   “哼,星辰的指引吗……”   白泽用“黄泉灯”的柄把末端轻敲地面,在那个闷声响起的同时,不太高兴地接道:   “那大概是你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吧,观星之神巫,御花之姬──‘张天师’玉耀。”   “‘书姬’小姐真的知道很多事情呢。”玉耀笑了两声,“明明有些别名连我自身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却能在你口中听见。”   “这些曾经名震天下的‘异名’,我自然知道。”   白泽挑衅地勾起嘴角。   “倒是你竟然忘了,是年岁渐长的原因吧?”   “也不尽然。”   玉耀沉静地笑着回应,完全不在意别人嘲讽自己的年龄。   “有些事与物哪怕是铭印在灵魂之上,仍然有人试图将之抹去。”   “哦──?你是指自己是这种人?”   “不仅是我,你也一样。”   白泽彷佛看穿一切的口吻叫玉耀不悦地啐了一声。   “真是令人不快的眼睛。”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了,尽管再令人忌惮,这双眼睛也是我的唯一。”   玉耀伸手抚过自己紧闭的眼帘,苦涩着,但也庆幸着。她曾因为这样子的眼眸备受排挤,同时也因为这对眼睛获得一切。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结束见面的寒暄,开始言及正传。   “玉耀,我曾经调查过你。”   “嗯?”   玉耀像只小鸟般偏头,任由头发倾泄。她背后有花朵拔地而起,互相纠缠形成一张开满鲜花的椅子。她在上面落了座   “看来‘书姬’小姐对我十分感兴趣一样。”   “因为,我不知道你。”   白泽的眼神忽地锐利起来,似乎对于这件事很是不满。不能说这世间所有事情她都尽然知道,但她熟读大量典藉史书,绝非是一无所知的愚昧之徒。嗯,她比其他人都要知道得多,却不知道玉耀的存在。   “墨未央仍有迹可从,而你却是唯一一个不被记载的。”   “或许是有所遗留也说不定,就像你永远无法数清楚天上的星辰数目一样,也正如你不知道皇宫之下、‘天之子’的脚下所埋葬的黑暗一样。”   幽幽的花香扑鼻而来,缠绕着神秘的气息让白泽握紧了手中的“黄泉灯”。她确实不知道“天之子”所居的深宫于究竟潜藏着什么秘密。   华朝的建立有史可证,唯独皇宫兴建时的记录一片空白。   白泽活了很长的时间,但在华朝面前仍然是个孩子,她根本触及不了如此遥远的过去。   至少,在缺少文字记录的情况下是如此。   而知道当时情况之人以及其传承者也早在历史中灰飞烟灭。就算有幸存的,也一定藏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禁书库乃至书院里的所有史书我几乎都翻过一遍,终于在陈封很旧的历史中找到你的名字,但也只有简略的一行。哼,当然,在百家之乱时,有很多史书典籍遭到毁越,付之一炬的不胜枚举,但书院却是个例外。”   白泽举起手中的长柄灯笼,吊有灯笼的前端指向玉耀。在灯火摇曳间,她半张脸被黑暗所笼罩,剩下露于光明之中的矩形眸子闪烁着知性的光辉。   “玉耀,你究竟是谁?”   面对质问,玉耀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着。她没有回答的打算,端坐在花椅上默不作声。或许是错觉,她背后的星辰似乎有转黯的迹象。   “你本来只是前一代‘张天师’的侍女,按理来说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张天师’的称号和地位,也不该拥有如此之强的能力。但我最好奇的,是你究竟是如何活了这么久的。”   “墨未央所经历的岁月不比我短。”   玉耀笑着提出同样的例子,白泽立即就找到反驳之语:   “哼,偷换概念。据我所知,墨箱里的时间可以是停滞的。他想必只是在沉睡中度过如此长的时日,而且他是机关之身。”   “而你,是人。”   白泽进一步指出:   “没有经过机关改造,要活这么久的岁月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连‘书姬’小姐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玉耀油盐不进,无论白泽怎么说,她都没有吐露实情的打算。她从容平静的笑脸像是在嘲笑白泽一般,诉说着“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呢?”一样。   不过,对于一切,白泽早已有所猜测。   “天师府借天力,行己之意志,是法术的开端。他们同时信奉应着天道和气运,所以才发展出可以参透天命一角的‘观星术’,而玉目之瞳正是其大成之瞳术。   史上,拥有玉目的人无一不是顺应天命之辈。按时生,按时死,断不会出现逆天改命的举动。那大概是因为看见太多、知道太多,并在其中感到自己有多么渺小的原因吧?那种无力感确实可以让人绝望。   不过,你却是一个例外、特例──不,你是异类。很讽刺啊……不是吗?明明是经常把‘星辰指引’、‘命中注定’挂在嘴边的人物,行事却不顺应天命。”   “你是指我‘逆天改命’了?”   听完白泽一番几乎没有停竭的分析,玉耀感到有趣般加深笑容。   “‘阴阳鲤’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本不应在这时候就成就宗师之身,是你改了她的‘命’。天道已经被你乱了,你究竟是想要将世界引向什么地方?就连齐一心这件事都是你的算计之中吧?不,早前的‘帝都之乱’也一定有你在背后操纵,否则那三位宗师根本就不可能在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还逗留在帝都之中。”   白泽的凝住脸,展露出为严肃的表情,然后深吸一口气。   “你触犯‘禁忌’了吧?玉耀。”   这句问题有如压抑而久的一声吐息。   羊角少女的肌肤在月色上闪耀着光辉,她慎重地驻目于玉耀那紧闭的眼目之上,直言不讳地予以质问:   “你舍弃了人身,将自己变成了某种‘大法术’了吧?”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一刻,可以看见玉耀脸上的平静出现的崩溃迹象。她身体很轻微,却是确实地抖动了一下,证实了她内里已被白泽点出涟漪。   动摇的涟漪。   紧接着,是沉默。   不长亦不短的沉默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空白,最终由那一声无奈的叹息驱散了它。   “原来‘书姬’连不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呢。”   玉耀苦笑着。   然后,大片的花海尽数枯萎,厚云遮住了月亮。   黑暗中,青色的焰诡秘地燃起,她睁开那有如玉石般无暇的眸子。稍微抬起下巴,冰冷无情地凝望着就在不远前方的羊角少女,她上半张脸半埋没在阴影之中。   “──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说,那又如何?”   在不割开玉石前,永远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种面貌和色彩。   而玉耀的眸子之中所深藏的并非是恶意,也非是黑暗,而是纯粹得近乎扭曲的意志。 51、赤色的余韵(3)   带着齐一心的遗体,一行人在三天后回到了天璇宫。   没有盛大的迎接,知道详情的弟子也不多,所以“寻回前宫主的遗体”这件理应重大的事情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整个天璇宫一切如常,看见雪麒麟她们踏进门派的弟子们也没有多少好奇。   但对于早已知情的人来说,则是另一回事了。   早在雪麒麟回程前,夏雪就以暗鸦通知了叶震已经寻回齐一心遗体的事情,所以以叶震为首的所有长老和天门弟子在中峰正殿──星华殿迎接了雪麒麟她们。   这座平时处理宫务、用予天门弟子集会的主殿今日也因此封闭起来,挂上了白布丧纸,叶震甚至穿上一身素服白衣,其中意义不言而明。   大殿中央摆有一副连夜赶制的崭新的棺木,杨岳宁、李婉婷、宁尘远、司徒木头、宫天晴,甚至是夏瑶和南宫姊弟等天门弟子也一身白衣早在这里久候,其余还有一些天门弟子。   他们有些人与齐一心感情深厚,有一些则不然,还有一些是素未谋面,但无一不为这位曾一度善名远播的前宫主致上最虔诚的敬意,沉默着、庄重地,看着以雪麒麟为首的队伍进入正殿。   “麒麟──!”柒   雪麒麟前脚刚站进正殿,一抹翠绿的身影就曳着明黄色的长发扑向了她,一把将她抱住。雪麒麟吓了一跳,以为谁想占自己便宜,差点赏对方一记萝莉腿。⑵   幸好,在抬起腿前,她就发现了那是自己的剑。叄   “麒麟麒麟,担心死我了。”澪   天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些液体混在一起全都抹在雪麒麟的派服上。师   雪麒麟眼角直跳,下意识想要骂对方一顿,但一听到对方只是担心自己,雪麒麟便打消了念头,叹声安慰对方说:⒐   “我这不是回来了咩?哭什么呀?”棋   “不是不是……呜,你受伤了。我感应到了,所以很担心,几天都没有睡好。我想来找你,可是你说要保护好天璇宫,我没敢来……总之你没事就好啦,我很怕你死在外面被乌鸦给啄了。”散   器灵与主人紧密相连,所以天玑感知到雪麒麟的身体受到伤害也不是稀奇事。事   不过,被乌鸦喙走是什么鬼?雪麒麟忍不住吐槽说:   “混帐小鬼头,你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在咒我还是在担心我呀?”   “总之我担心啦!”   天玑一股脑把头往雪麒麟的胸脯钻去。   雪麒麟抬起拳头想要敲对方的脑袋以示不满,但是脑海中却闪过“天玄剑”与主人共死的画面,心里一柔,改为抚摸对方的脑袋。   “好啦好啦,别哭了。别人都要笑话你咯。”   “我不管我不管。”   天玑猛摇头,死也不放手。   “麒麟,你就随她吧。”齐绮琪淡淡地笑着说,“担心人的滋味可不好──”   话还没说完,李婉婷忽然冲上前来,一下子将齐绮琪拥抱入怀。她强按着齐绮琪的脑袋埋在自己丰满的胸前,后者吓了一跳,竟一时忙了挣扎。   “琪儿,想死姐姐了啦!”   这个一直在铸剑房闭门不出的李婉婷显然是担心极了。   现在见到齐绮琪无事,她眼角溢出了泪光。   本来反应过来开始挣扎的齐绮琪注意到了,便一阵暖心地停下动作,任由李婉婷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见到齐绮琪也陷入与自己同样的困境,雪麒麟算是心理平衡了,也不再拒绝天玑的拥抱。其他人看见两位在宫里地位最高的人这副样子,不禁窝心地淡淡一笑。   “小师祖。”   叶震紧接在天玑和李婉婷之后迎了过来,先拱手朝雪麒麟打了声招呼。女孩没有像以往一样挥手说“哟!”,改以点头示意。   “嗯,我把他们都带回来了咯。”   雪麒麟眼珠稍微往后转去。   明白她的意思,叶震欣慰感激地无声点头。然后,他转向落后雪麒麟一个身位的齐绮琪。在视线走动途中,目光恰到好处和所有人一一对上。   值得一提的是,在视线路过那个长着狐耳的女孩身上时,他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琪儿……”   俯视着齐绮琪,他稍微花了些时间斟酌用词,接着才叹声说道:   “辛苦你了。”   齐绮琪似乎有千句话要说,但几度开口也没有成声,最终敛目轻声回应:   “嗯,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叶震沉稳地点头,语气里稍微透露着关心,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个平时表面严肃的男人,心里也不缺柔软的部分。   小震其实也是个傲娇吧?雪麒麟好笑地想。   叶震将视线投落在夏雪身上,说了一句:“也辛苦你了。”   绕着头发的夏雪闻言不由自主地怔住,没想到和自己不对付的叶震也会开声慰劳自己。不过叶震并没有多在乎她的反应,恭敬地朝与雪麒麟并肩站着的女孩深深拱手。   “未知北冥前辈到访,叶某有失远迎。”   穿着雪麒麟衣服的狐耳女孩“嗯”了一声。   “无妨。”   她晃了晃尾巴,就算身材娇小也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强烈气息。   “不请自来,本座也不算是善客。”   “北冥前辈言过了。”叶震正经八百地说着客套话,“北冥前辈愿意来天璇宫作客,真是让我们蓬毕生辉。”   “打着打着。”   雪麒麟拖着死抱不放的天玑介入到两人之间,皱着一张小脸分别看了看两人。   “小震,行了。我不喜欢这些繁文俗节,小鱼也不喜欢,就没必要继续这些无聊的客套了,都是自家人嘛。”   北冥有鱼挑起眉头,冷冷地瞪向比自己稍高一点的雪麒麟。   “雪麒麟,谁跟你是自家人?”   “怎么不算?”   考虑到面子的问题,雪麒麟压着声音,小声在北冥有鱼的耳边得意地说:   “你好歹算是齐归元那老混帐的徒弟,而我是他师妹。按照辈份,你还得喊我一些师姑呢。”   “……”   雪麒麟说得合情合理,北冥有鱼苦于没有反驳的空间,只好闭口不语,但那尾巴不断左右摇晃,显示她不满至极。   “小师祖、齐宫主、叶副宫主,差不多了。”   柳承宗上前提醒说。   他的目光在和雪麒麟以及水云儿对上时,显得有点复杂。这位老者虽然已经被卸去所有职务,处于退休的状态,甚至出去云游了几次,反而变得宽厚了一些。   但是,一板一眼的性格还是没有多少变化。   齐绮琪和叶震对望了一眼,分别点了点头。   在齐绮琪身后,有一副简陋的棺木,里面正承载着齐一心的遗体。而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将他的遗体转移到另一副棺木之上,等待下葬。   这项工作由齐绮琪和叶震共同完成,而其他人则在那之后献上早早就准备好的花束,点缀着那冷冰的灵柩。   过程里,齐绮琪再也没有哭,只是坚强地、沉默地给自己父亲送上祝福。   望着安祥地睡在花海里的男人,齐绮琪久久无言。她将断掉的天玄剑拼接好,让父亲握住,置放在他的身上。   天玄是为她父亲而死的,死后也不应该再入剑冢了。   齐绮琪不忍心将这一人一剑分开,决定将他们安葬在一起。   暂时安顿好齐一心后,人们久久没有言语,以沉默送上哀悼。   最终是由叶震开声打破沉默:   “琪儿,我已经按你的意思在师嫂的旁边挖好了墓地。”   “嗯,麻烦叶师叔了。”齐绮琪感激一笑。   “举手之劳。”   叶震理所当然地回应,接着才询问着齐绮琪的意愿。   “你是打算怎么操办呢?这个头七……该怎么算?是以三天前为准,抑或是……”   “……明天就下葬吧,一切从简。他大概已经不想再为我们添麻烦了。”   齐绮琪叹了一声,伸手拨开齐一心几缕乱了的发丝。她的动作很温柔,目光也很温柔,充满着最后的温存。   “──爹爹离开得太久了,也在外面流落得太久了。”   ***   完成下葬准备后,已经是深夜了。   中途不见踪影的白泽不知何时回到了天璇宫,缩在了藏书阁里,等到宁尘远发现她,通报齐绮琪后,雪麒麟才知道她自个儿跑了回来。   至于北冥有鱼,雪麒麟本来吩咐了叶震安排客房,结果北冥有鱼却婉拒了这一番好意,提出住进朝雪楼就好,而理由是朝雪楼有一口小小灵泉,有助自己恢复。   本来这是不合常规的,但见于北冥有鱼身份高贵,叶震和齐绮琪也不好拒绝,答应了她的称作“无理”也不为过的请求。   不过,这些事雪麒麟都没多大的所谓。   她真正在意的,是水云儿和齐绮琪这几天以来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那显然是水云儿在刻意躲开齐绮琪之故。   齐绮琪本来就笨拙,也没有找到有效的好方法去到与水云儿和好。这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拔掉别人心中的刺往往都需要时间和大量精力。正是明白这一个道理,虽然雪麒麟看得焦急,但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毕竟她过于介入可能会适得其反,也会丢失很多意义。   雪麒麟在想,虽然好不容易解决了齐一心的事情,但往后还需要烦恼的事情仍有许多。   尽管如此,她明天还要出席葬礼,回到房里的这段时间是难得可以好好休息的时间,她不想错过,所以就先将所有问题都放在一边。   她决定好好地泡上一个澡,一洗积存起来的疲劳。   她请宫天晴帮自己准备好热水,倒满了澡盆,然后费了一番力气婉拒了宫天晴要为自己洗头的好意,脱去了所有衣服,将自己小小的身体浸进了热水之中。   温度适中的热水让浑身毛孔舒张,头发铺散在水面之上的雪麒麟舒服地吁出口气,眯起了眼睛。   “麒麟麒麟,要我帮你刷背吗?”   天玑蹲在澡盆旁边,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雪麒麟瞧。   “我看齐姐姐那些小说里,都有刷背的场景哦?不过,里面的那些人刷着刷着就抱在一起,滚到床上去。好奇怪哦?为什么呢?”   雪麒麟听得一额黑线,她可是知道齐绮琪收起来的小说是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你别看太多小七的小说了咩。”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不准看就不准看。那些书会看坏眼的,会看得人变奇怪的哦。你没听见你家齐姐姐晚上会突然怪笑吗?那就是看傻了的原因。”   雪麒麟语重心长地教导着懵懂的天玑,结果又想起了那位只为主人而生的天玄。她于是转而趴在澡盆边,将细嫉光滑的玉背朝向天。   “喂,小玑,我问你个问题。”   女孩枕在双臂上,任由水漫过下巴。无   “什么问题呀?”天玑眨眨眼睛,“呜……太难的我可不会哦。”医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我一去不返,你会怎么样咩?会陪我一起吗?”⑺   “呜……我讨厌这个话题,我才不要麒麟一去不返。”拔   天玑不安地抓住了雪麒麟的手臂,眼珠竟然就此泛起了泪水。八   “我是说如果啦──如、果!”淋   “我不太懂……”⑦   天玑茫然地歪起脑袋来。刘   正当雪麒麟认为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太困难了一些的时候,她却理所当然地说:艺   “不过,麒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雪麒麟一愣,稍微抬起脑袋,“哪里都陪我?”   “是呀,因为你是我的主人,是你在黑暗中把我解放出来的,我最喜欢麒麟了。”   “……这样啊。”   雪麒麟心想,这或许就是名为器灵的存在了。   它们在主人的灵气之中孕育而生,自然终其一生都为主人而活。那种关系之紧密绝对不下于血脉,反而更为深刻。雪麒麟从来不想这种关系是一种束缚,但也不讨厌有人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感觉。   而且──   最喜欢我了吗?雪麒麟不争气地笑了出来,那种窝心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她忽然就有点想哭,自然是被感动的。   “麒麟,有什么好笑的吗?”天玑奇怪地探询。   “没有。”   雪麒麟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都感动得快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天玑不解地眨眨眼睛,给出“奇怪的麒麟。”这样子的评价。   “对了。”雪麒麟忽然想起,“小玑,你帮我拿点东西。”   “拿什么呀?”   “包袱里。你打开就知道了咩。”   见雪麒麟一脸“会有惊喜哦!”的表情,天玑好奇得不得了,欢快地“嗯!”了一声就离开澡盆,往一楼蹬蹬地跑去。 52、赤色的余韵(4)   “哇,是花小团的礼盒!”   没多久,楼下就传来天玑的惊呼声。   她又一阵小跑地跑了回来,胸前抱着“花小团”的礼盒。   “麒麟麒麟,分我一点嘛!”她双眼闪闪发光地单手摇着雪麒麟圆润的肩头。   “不分不分。”   “呜……好过分!你是故意腻我的!”   天玑扁起小嘴来,很委屈的样子。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把身体转了回去。   “我怎么腻了你?”   “给我知道又不给我吃。”   “有什么好分的?这是买给你的咩。”   “买、买给我?”天玑吃了一惊,“那么大方?”   “不吃拿回来。”   雪麒麟没好气地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天玑誓死不还,紧抱着那三色团子礼盒不放,像只在护蛋的小鸡。   “不要,麒麟说买给我吃的。”   接着,她傻笑起来。   “这是麒麟第一次送我东西,我才不还呢!”   看着她这副傻呼呼的表情,雪麒麟无由来的感到一阵难以为情。   与此同时,她在想自己以前真的对她有点太刻薄了一些。   至少,用这盒并不算珍贵的三色团子礼盒表达小小的谢意和歉意吧!暗自思忖着,雪麒麟浅笑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皂子开始拭擦身体。   而一旁的天玑已经打开了礼盒,笑颜逐开地拿出三色团子大口大口啃着。   ***   临时的灵堂里,齐绮琪褪去了以往的红。   她久违地沐浴过后,便换上了预先准备好的孝服,散发跪坐在棺木旁的蒲垫上,为自己的父亲守夜。哪怕仪式一切从简,有些地方还是不可或缺的。   理应陪她的,还有天璇宫的长老们和天门弟子。   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在连夜张罗明天的下葬仪式,暂时并没有现身在灵堂里,而夏雪和水云儿等才刚回来的,则去稍事休息,晚点再过来。   北冥有鱼严格来说不算得上是“亲属”所以并没有现身守夜。   如此一来,此刻整个灵堂里就只剩齐绮琪一人了。她静静坐着,闭目养神,带着淡淡的伤感陪伴在父亲的身旁,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了。   然后,夜幕降临。   齐绮琪的晚饭是叶震送来的。   听见脚步声而睁开眼睛,看见叶震提着竹篮子的身影时,齐绮琪一度觉得意外,因为太不搭调了。平时沉默寡言的叶震,喜欢板着一张脸,给人不苟言笑的刚毅印像。谁又能将他和送饭这种妇人之举联想在一起呢。   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了解男人。   “吃点吧。”   叶震在齐绮琪旁边的另一张蒲垫跪下,那是预先给他准备的位置。他打开竹篮子,拿出一碗还冒着丝烟的素面递给齐绮琪。碗上面还晾着一对筷子。   “麻烦叶师叔了。”   笑了笑,齐绮琪接下面条。   她拿起筷子,趁热就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只剩细细嚼面的声音在空荡的正殿里徘徊。她没有吃上多长的时间,很快就放下了碗筷,“哈──”出一口热气。   “琪儿,辛苦你了。”   叶震终于在这时打破沉默。   “没有的事,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听起来有点像赌气话,但是齐绮琪肯定是认真的。收拾着碗筷的她,侧脸看上去比以往更显凛然,也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齐绮琪苦笑着说,叶震却摇了摇头。   “……是人都会有任性的时候。没必要。”   齐绮琪不置可否。   稍微任由静谧流逝了一会儿,她再度开口说:   “张长老的事……还有其他弟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是柳师伯告诉我的。”   “柳师兄吗……”   叶震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得神色复杂。   “他们大概不会原谅我吧。”齐绮琪自嘲一笑。   “这不是你的责任。”   “把杀害他们的凶手堂而皇之葬回天璇宫,他们能够理解吗?我想,就算可以理解,也未必能够接受吧。”   叶震沉默。   如果受害者是自己,他也无法保证在了解事情始末后,宽容地原谅杀害自己的凶手。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也毫无意义。   也正因为这件事的本质宛如一场闹剧,所以齐绮琪才会决定低调下葬齐一心吧。   那个人本应配上风火大葬,整派上下向他致上敬意的,但这一切都因为某些人的不可告人目的而遭到毁灭。   “这几年来天璇宫遭受到的委屈和祸害实在是太多了。”   叶震有感而发,长长地叹出口气。   “在这个时刻,你要肩负宫主之位。这种重担本来不应该落在你的身上。你那时只有十六岁,就算被多以天才之名,也未免承受得太多了。”   “我讨厌这个说法。有种被小瞧了的感觉。”   齐绮琪皱着鼻子说,模仿着雪麒麟平时的口吻,沉重的气氛因而稍稍有所缓解。但她没有多久就敛着脸色,静静地说道:   “不过,确实是很重很重了……”   脑海里回忆起这几年来所发生的种种,她哭过也难受过,但绝不缺欢笑和感到幸福的瞬间,而且那个女孩来了。   “但我不是孤单一人的,有叶师叔你们,还有麒麟她……”   单是想到那个女孩,齐绮琪的心里就只剩下庆幸。   那一次在剑冢前的相遇,或许是她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所以,我才能够一直前行。”   盯着自己丰腴匀称的大腿,齐绮琪脸上所浮现的,是淡雅的笑容。   “这样吗……”叶震闭上眼睛,“看来小师祖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天璇宫最大的幸运了。”   接着,他倏地严肃神色,直直地看向齐绮琪。等到齐绮琪“嗯?”地回望过来后,他便严正地开了口: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   “什么问题呢?”   “关于小师祖的事。”   “麒麟的?”   面对少女诧异的反问,叶震正色地点了头。   “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小师祖的来历吗?”   叶师叔察觉到什么了吗?齐绮琪闻言心里一紧。她尽量不让太多的惊色表露在脸上,但是叶震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只是一闪而过的惊愕,他都没有看漏。二   “一开始也只是半信半疑,但自从帝都一事后,我几乎可以肯定。小师祖,一定不是我们门派的人。那更像是天师府的……技术,而不是武者。”⒐   之前或许还因为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而无法确定,但帝都的时候“张天师”所使用的法术,几乎可以界定雪麒麟那种驾御森罗万象的本领并非源自武家一脉。澪   于是,自幼于剑冢闭关的说法就不攻自破。呜   自古到今,天璇宫都没有涉及法术,就算是自学成才的天之娇小,没有任何根基和学习知识的途径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衫   如此单纯的道理,齐绮琪也能想明白,更何况是饱经风霜的叶震。八   他肯定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出声──或许是在静观其变而已。不过,在他已经开口询问的当前,齐绮琪又该如何回应呢?是隐瞒,抑或据以实告?她一阵为难。齐   而有时候,为难和迟疑就是最好的答案。伊 53、赤色的余韵(5)伞   “……果然如此。”   叶震似乎已经答到自己的答案,他的叹息令齐绮琪焦急起来。   “叶师叔,这是……”   慌忙之间,齐绮琪也没有很好的说辞。她搅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但叶震却自顾自地紧接着说:   “没所谓。”   “咦?”   意料之外的发展叫齐绮琪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纯粹只是问一下而已。事到如今,我不会怀疑小师祖的。她曾我们做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就算是我,也不会一板一眼去到计较真与假,那并没有意义。她已经足以挺起胸膛,高呼她就是天璇宫的小师祖了。”   叶震的声音里带着感激和体谅,还有庆幸。不常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他,这已经算是在吐露心声了。或许,正是在齐一心的旁边,他才会有感而发吧。他们失去的事物都不少了。   对此,齐绮琪既措手不及,又感到淡淡的喜悦。   “也多亏了她的存在,我们才能走到这个地步。”   齐绮琪笑着说:“是啊……”   “但我有时在想,我们或许太依靠她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在她成为我们的树荫同时,我们也要更加坚强,去到支撑她的后背。她的背影……明明是如此娇小的。”   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   为了在对方软弱的时候挺身而出,齐绮琪自觉不能只当她身后的胆小鬼。她们也必须早日成为她的依靠,在她有危难的时候成为守护她的力量。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能够互相扶助,共同承受无论是痛苦抑或是幸福。所以,才会有家有国,人才会群居而住。   叶震大概也明白这一点。   他沉默了一下,稍微握紧了拳头而后又再松开。   “确实,我们也得争气了。”   顺着话题,齐绮琪突然提出:   “所以,我有个想法。”   “想法?”   “是的。”   “叶师叔也知道,此时局势暂时还平静,但是墨家的出现,‘张天师’的现身,还有朝廷对武家的惮忌,已经让那一根绳紧绷至极限,势力的均衡也到了面临崩溃的边缘──不,这条堤霸早就处处是蚁穴了。”   乱世将至。   齐绮琪不得不去思考,如何在乱世之中守护着自己的容身之所。   她以前隐隐就有预料到了,但一直都不敢去面对这个问题,因为乱世往往预兆着大量的失去和逝去。她怀着一丝侥幸之心,期待着那只是消极者的想法,没有注意到自己也陷于消极之中,而这也意味着在乱世到来时,她会阵势大乱,导致失去更多。   但她想起来了,要守护珍视一切的承诺。   那或许是不切实际的奢望,也很天真,因为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守护一切,但是如果不努力的话,只会失去得更多。   于是,她必须努力。   世界很残酷,空有坚定的信念也只是空谈,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我打算改革天璇宫,摒弃旧有的、过时的制度。武家的技术有点过于落后了,在面对‘墨家’和‘道家’都颇有不足之处。我们不能固步自封下去,虽然有点晚,但我们也要进步。只有这样,才能够拥有力量去到直面即将到来的暴雨狂风。”   “你打算怎么办?”   “──封山。”   “什──”   面对齐绮琪突如其来的重大决定,叶震难遮惊色,连话都说不出口。   “收缩有生力量,将重心转为内里的消化和修练,同时搜集更多消息和技术。不能固步自封,所以我们必须睁大眼睛、张开耳朵,虚心地学习、修练、转变、研究……另外将派里的剑宗和气宗明确分开,还有术宗的建立,三宗互相良性竞争,并同时参与外界的活动,在这些竞争和历练里获得提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进步’,才能壮实强大。”   正色地说完,齐绮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嗯……虽说是封山啦,但大概也只能算是封一半吧。”   然后,她用一种“这个想法可行吗?”的表情,没有多少底气地缩着下巴瞥向叶震,就像是千思万想终于寻到某个答案,想要向老师确认答案,心怀不安和期待的孩子一样。   叶震花了足足几十秒,才敛去脸上的惊色。   “你……认真考虑过了?”   “嗯。”齐绮琪坚定应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答案,但确实是我思考了很多才得到的方法。”   “这将会是一次大变动。”   叶震严正指出,齐绮琪气势稍弱。   “果然不行吗?”   “行与不行,不是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答案只能是最终的结果和成效。”   “嗯……”   齐绮琪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但她知道长此下去并非办法。他们不能全靠雪麒麟来支撑整个门派,就算她足够强大,可以让天璇宫度过即将到来的一切劫难,但她也终有离开的一天,在那之后天璇宫又该如何自处?   像过去的几年间,天璇宫几乎是全靠齐归元来支撑的。   之所以在他离开以后能够继续存续下去,原因仅仅是因为雪麒麟来了,天璇宫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已经到了必须改变、变强的时候了,齐绮琪是这样想的──身为宫主的她,是如此定义的。   “如果你决定了的话,并能坚持的话,叶某自当倾尽全力。”   对于因为首次作出如此重大决定,而稍感不安的齐绮琪,叶震郑重地起身,朝齐绮琪拱手致上最高的诚意。   齐绮琪连忙起身回礼。   结果,叶震却忽然转头,目光里闪烁着肯定的光芒。   “我相信,他们也一样。”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以夏雪为首的众位长老就纷纷自不同位置现身。夏雪是在某柱子后转出来的,而杨岳宁和宁尘远则是在大殿门外两边现身,李婉婷则是尴尬地笑着自偏厅里走出。   除他们外,还有其余地位天门弟子。   他们不知道是何时到来的,但是齐绮琪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大概已经将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听进耳里。   一时间,她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琪儿,你大可挺起胸脯。你是我们的宫主,是我们的挑灯领路人。”   叶震从后推了一把齐绮琪的背,让她置身于长老们、天门弟子们的目光焦点之中。齐绮琪不太适应,略一迟疑竟向他们躬身作出请求。   “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诸位能够全力为天璇宫──”   齐绮琪还没说完,夏雪就重重地叹气一声打断了她。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才对吧。”她绕着头发,用一贯调戏的问吻开声。   “这……”   齐绮琪怔怔地环视在场的人们。   他们肃然而立,彷佛在等着他们宫主的一声令下,然后全力执行这项命令一般。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与少女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可以。   眸子泛起一圈涟漪,齐绮琪感到明确的窝心感。   自己绝不是孤单一人的。   齐绮琪后面有一群人在支撑着她,所以她才能一直前行,所以她才会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既然如此,她也只需挺起胸脯回望他们也就足够了。   ──绝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   在这一刻,齐绮琪下定决心,一定要像红莲般绚丽地绽放。   不过──   “哇,你们在干嘛?大眼瞪小眼的,又吵起来了?不是我说咩,你们就不能好好地坐下谈吗?一个两个跟木头似的竖在这,也不怕齐一心跳起来打你们?”   雪麒麟呆头呆脑地走进灵堂,换上一身素白衣棠的她自然也是来守夜的。   但很显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前的情况,话一出就破坏了整个“君臣融洽”的气氛。跟在她身后的水云儿似乎意识到什么,稍微往旁边挪开了几步。   看着雪麒麟一副“真受不了你们”的态度往这边走来,齐绮琪眼角直抽,握紧了拳头,连续无声地念了几次“冷静点,烦不着和这蠢蛋计较……”才忍住没有暴揍雪麒麟一顿。   “正坐!”   齐绮琪深吸口气,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只是那个笑容有点扭曲,笑得眯成弯月形的眼睛蒙上一阵阴影。她伸出食指猛指着自己另一边的蒲垫,不容置疑地发出命令。   雪麒麟“噫!”了一声,摸不着脑袋地怔在原地。   受逼于齐绮琪笑里藏刀的笑容,她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到对方的旁边,乖乖地跪坐下来。看见她们的互动,人们都忍俊不禁。   唯有齐绮琪捏着腰,放弃似的叹出口气。   接着,她看向棺木中的男人,温柔了神色,轻声说:   “──爹爹,女儿现在很幸福哦。” 1、春宵苦短(1)   道一教,后山。   拖着曳地的摆子,一身道服长裙的紫云子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游走在这片空落了不少的长辈聚居之地,不断往里面深入。   已经是春天了,满地都是含苞待放的花,乌儿也比冬日活跃了不少,哼着美妙的歌调,但紫云子却无暇欣赏美景。   她已经是天境了。(   在同辈的一众弟子中,以她师兄紫玄子的天赋最高,而她只算是中上之姿,能够踏进天境全靠个人的努力和福气,而更进一步,就全看气运了。一   是的,与紫玄子相比,她能够成为宗师的机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她时常在想,自己总会先师兄一步而逝。⒉   说没有想法是假的,谁都不想轻易逝去,但道一教原本就讲究顺其自然,她也不强求,但在自己逝去之前,她有一件事──师父的交托──必须完成。磷   也唯独这一件事,她不能顺其自然。叄   ──那就是紫玄子的婚事。I   在雪麒麟还没出现之前,紫云子一直想撮合紫玄子和当时丐帮的副帮主,与自家师兄同为大天境的贝小路。她认为这一对会是天作之合,可惜无论是贝小路还是自家那位师兄都没有那种意思,一拖就是好几年了。I   而等到雪麒麟出现,紫云子本着尝试一下的念头给两人安排相亲,谁知道紫玄子好像有了那种意思,自己对雪麒麟也是极其顺眼。邻   那时,她想这一次总能行了吧。齐   没想到的是,原本打算放任两人主动交流,这时间一耽误,本来只是大天境的雪麒麟竟然晋身宗师,还拥有了“阴阳鲤”的称号。司   门当户对变成门不当户不对,也仅是因此而起。爸   她恨呀!她悔呀!悔不当初,恨自己竟然松懈,天真地以为自家师兄有把对方追到手的能耐。   明明雪麒麟已是宗师之身,要将她聚回来变得相当困难,而紫玄子却像个无事人般,紫云子是越拖越焦急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紫云子立定决心,今天务必要再加催促紫玄子展开行动。   ──为此,她不惜一切!   一边想着,紫云子已经远远看见自家师兄那座小木屋。她开始蕴酿泪水,在眼角挤出丝许晶莹,带着成熟风韵的艳丽脸庞也挂上委屈。   “师兄,你在哪?”她试着大喊。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大概又不知道在那棵树上睡着了吧。   紫云子在附近巡梭了一遍,终于在后山那潭小湖旁边的一颗大石上找着紫玄子。   那名白衣童子如玉般的肌肤在阳光底下闪闪生辉,以侧躺的姿势撑着不断往下垂,却偏偏怎么都不掉下来的脑袋。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鼻子吹着忽大忽小的气泡。   “……整天就知道午睡,他难道真的想单身一辈子吗?要命了,雪姑娘眼看都宗师之境了,他也不加紧努力,打算一辈子都靠左右手过活吗?”   嘲咕着,紫云子哭着一张丧脸走了过去,然后大“哇!”一声趴在石头上,开始放声痛哭起来,原本眼角的星点泪光瞬间化为两行清泪,真是说哭就哭,全然没有一派掌教的威严。   紫玄子鼻子吹着的气泡一下子就破了。   “何方妖孽!”   受到惊吓的他猛地跳起身子,换躺为坐。眼睛在张开的瞬间有金光一闪而过,快速清醒过来,就是一声怒吼。   接着,他就注意到趴在自己身旁哭得死去活来的紫云子。   “呃……”   紫玄子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与自家师妹相处多年,他还能不知道她那些所谓的秘技吗?他自然理解师妹这是又要来软硬兼施,想要逼使自己去做某些事情了。   问题在于,他是真的拿这位师妹的泪水没有办法。   “师兄,师妹不活了不活了。呜……师妹有愧于师父的遗愿,有愧于师兄,有愧于道一教,有愧于整个天上苍生啊!”   一边哭诉,紫云子竟然还撇眼窥探紫玄子的表情,在看见紫玄子几乎是一脸无奈地盯着自己直挠脑袋,她便哭得更大声更厉害了。   “师妹,好说好说……别哭了好吗?没严重到有负于天下苍生吧?怎么回事?又是婆媳问题?还是说又跟丈夫吵架了?还是门派发生什么事了呀?”   “师兄,小妹的婆婆早就入土为安了。”   紫云子忽地敛住哭声,严正地作出指定,接着又扑在石头上,继续痛哭。   “呃……那是怎么一回事?”   “师兄明明知道。师兄总欺负我,当初掌教之位明明就是想传你的,你想连夜出逃,师父无奈之下只能传我,我一苦就是这么多年,结果你一丝愧疚都没有,还处处为难师妹我……我不活了!”   紫云子此刻就像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妈,一哭二骂三上吊,瞧得紫云子一阵傻眼,心想怎么又怪到自己头上去了。他无辜得很。   “师妹,你也总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你这样一直哭,哭得我都想笑──不,想哭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换成旁人,听见紫云子梨花带雨地说出这一番话,肯定误会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爱恨纠缠,说不定还会觉得错过了一场“红杏出墙”的好戏。   可惜,整个道一教都知道这对师兄妹真是情同兄妹,也仅是情同兄妹罢了。   作为证明──   “噢,老婆,你又想耍猴戏呀!”   偶尔路过的男人紫华子撞见自家妻子在紫玄子面前哭天喊地的光景,甚至也听见刚才的一轮叫人误会的话,也只是一笑置之罢了。   “滚回你的窝里去!”   紫云子回身对没有眼力的丈夫怒吼一声。紫华子吓了一跳,没有理会紫玄子求救的目光,转身就逃之夭夭了。   于是,紫云子继续哭。   “师兄,你可不能让我成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啊……”   “哎哟,怎么就不忠不孝不义了呢?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啊?好端端就哭,哭得像是被休了似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紫玄子真是一阵头大了,这究竟是在闹那一出呀?   闻言,紫云子终于稍缓哭声,没几秒就只剩下抽鼻子的声音。她拿起紫玄子的袖子,在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注目下,用来抹了一把脸。   “师兄,我说了你不准不答应的哦。”   “三清祖师在上,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撤娇……”   紫玄子哭笑不得,恨不得对着自家师妹光洁的额头来一记爆栗子。如果紫云子不是武者,按照她现在的年龄换算,已经是掉了所有牙齿,满头花白的老奶奶了。   “我无论几岁也是你师妹。师妹向师兄撤娇天经地义。”紫云子大言不惭地应声。   “好好好。”   紫玄子放弃计较,无奈地垮下肩膀。   “所以呢?你还是告诉师兄,你这次又是在闹哪一出吧。”   说完,他跳下石头,开始拍着沾在身上的灰尘。紫云子跟着直挺身体站起来,顿时便比紫玄子高出一个头有多。   “自然是雪姑娘的事。”   紫云子一扫哭意,端庄而认真地说。紫玄子听了便是一愣,僵住身体。   “师妹,你该不会是……”   “就是那个‘该不会’。”   软已经完了,紫云子接下来端出强硬的态度,瞪着紫玄子不忿地说:   “师兄是说对雪姑娘有意思,我才放任不管的,但是现在雪姑娘已经是宗师之身了,而师兄又没有什么动静。师父临终前的交托,师兄该不会忘了?师兄再如此懒散下去,我的师嫂什么时候才出现?”   顿了顿,紫云子微微捏腰弯身凑前去,直直地逼视紫玄子。   “还是说……师兄自称喜欢雪姑娘,只是推托之词?”   “呃,嘛……这个自然不是。”   紫玄子挠着脑袋,显得有些尴尬。他确实对雪麒麟有好感,但要当着自己最亲近的师妹承认,还是稍微有一点难以为情之处。   “既然喜欢,为什么你还不赶紧努力?要是被别人追去了怎么办?你知道当初师兄追我,足足花了三年时间!”   紫云子口中的师兄是指紫华子──她的丈夫。   “总觉得你左一个师兄,右一个师兄都是在指我呢……”   紫玄子嘀咕了一句,然后苦着一张脸说:   “可是,雪姑娘对我似乎没有什么意思。”   “师兄,不是──哎,不是我说,我一开始对师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穷追不放,渐渐地就日久生情了!追女生,讲的就是持之以恒,百折不屈呀!”   “总觉得你左一个师兄,右一个师兄都是在指我呢……”   “闭嘴!”   紫云子大吼一声,吓得紫玄子立正身体。   “师兄,你难道真的想孤独终老?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人,就要放弃了?还是说,果然贝前辈比较好一些?空城派掌门?你自己选吧,今天我一定要你决定了。”   面对紫云子的威逼,紫玄子脑海不合时宜闪过几人的面貌。   贝小路那种粗鲁的性子很没趣,他不喜欢,而林御更不用说,有着致命的问题,而且跟贝小路一样很没趣。相比之下,还是雪麒麟讨喜多了。他就是喜欢那种古灵精怪,没心没肺的性子,也比较适合喜欢顺其自然的他。   紫玄子叹了口气:“……还是雪姑娘比较好吧。”   “那就好。”   紫云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那咄咄逼人的态度,重新摆出端庄的仪态。   “亲爱的,赶紧过来。”   紫云子弹响手指,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出头的紫华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来了。”   “我们师兄要去天璇宫一趟,赶紧去张罗一下!”   “如此甚好!”   紫华子眼睛一亮,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感触地说:   “师兄终于开窍了,真是谢天谢地,如果师兄今次能够旗开得胜,师兄我就再也不用在塌上每天听内人唠叨你的终生大事了。”   说完,他诚恳地朝紫玄子就是弯身拱手。   “师弟在此祝师兄武运昌隆!杀雪麒麟一个片甲不留!”   “喂喂喂,你们怎么好像要送我上战场一样?”   紫玄子百般无奈地笑了起来,紫云子不以为然地转眼望向自己丈夫,轻声吩咐说:   “亲爱的,别杀杀声那么难听。好了,赶紧去张罗师兄出行之事,你去通知仙玉帮忙准备吧,我还得去写信通知齐宫主一声才妥当。”   “确实确实,为夫稍候便去!”   看着这对夫妻自说自话,状似打闹地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和终生大事,紫玄子惊得下巴都快要碰着地面了。(   “……且慢,为兄还没决定──”六   紫玄子姑且端出需要多加考虑的态度,但还没能把话说完,就换在这对夫妻狠狠的瞪视,两把剑同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寒光闪烁。)   他们半张脸蒙上阴霾,笑意盈盈的模样彷佛在说:淋   “如果你不去,我们就将你生吞活剥,以祭师父在天之灵!”I   紫玄子只觉背根生起一阵寒意,沿着背部上爬,不禁了了个冷颤。他看了看右边的剑,在看看左边的剑,觉得无论是那一把都能够轻易让自己脑袋搬家。I   “师兄,去约雪姑娘逛逛街,将你的魅力展示给她看,最好强硬霸道一点!碰咚之类的技巧来一个淋漓尽致的施展,使其脸红娇羞,然后在夕阳下深情一吻,晚上以‘太晚了,就别回去了’去客栈开家房间,把生米煮成熟米,一举拿下贼首即可!”I   紫华子一边抖着剑,不理会紫玄子惊慌地说“要割到了要割到了!”的喊声,自顾自地向他灌输着既莫名其妙又像霸王硬上弓的追女孩方法。I   不知怎的,紫云子听得一脸古怪,总觉得自己丈夫所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彡   “……没商量?”④   紫玄子试着询问,只换来两个诡异的笑容。岜   “好吧,为兄去便是了。”芭   最终,他只能屈服于两人的淫威之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叹声答应下来。私   而远在天边的雪麒麟还在朝雪楼的躺椅上呼呼大睡、神游太虚,全然不知道道一教有那么的一个人正被他最亲近的师妹和师弟利刃加身,受迫向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2、春宵苦短(2)   齐绮琪觉得文件要处理不完了。   书桌上数量惊人的文件堆积如山,像是几根柱子般组成了墙壁,遮住了坐在背后的少女身影。   她的背后粉饰着一把贯穿云层的银剑图腾。   虽然这标志一直都有使用,但用来正式代表天璇宫的,还是最近才定下的事。而在图腾的下方,则挂着齐绮琪惯用爱剑天离。   这把剑近年来经过再三改造,早几天又是一阵大改,被雪麒麟加上稀奇古怪的术式,已经和好几年前不尽相同。   顺得一提的是,和它遭到同样命运的还有夏雪手中的天舞、叶震手中的天煌,宫天晴手中的天阴、天阳,至于其他和雪麒麟较为亲近之人的剑,也正在排队等候改造之中。   正在挥笔疾书的手突然停下,齐绮琪轻皱柳眉,稍微上翘的眼角随即挑起。   似乎是不小心写错了。   她粗暴地将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书桌旁的垃圾桶之中,然后提笔沾了点墨水,拿起新的纸张,却迟迟没动笔。   最终,她叹了口气,把笔搁下。   她疲倦地把身体的重量全放在椅背上,视线往旁边一瞥,才发现刚才的纸团并没有扔进垃圾桶之中,而是掉在了地上。   “真是够了……为什么处理不完啦……”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顶着淡淡黑眼圈的齐绮琪   尽管开口抱怨不是她之所好,但她已经整整一夜没睡了。毕竟提出要改革天璇宫的她,所以随之而来的繁重事务,她需要负上第一责任。   “宫主妹妹,你有空抱怨,不如多写几个字,争取我们早点休息吧。”   说话的是夏雪。   她坐在了齐绮琪的右侧,书桌前同样堆满了文件。   “……我知道啦。”   “知道就别抱怨了。”   夏雪不耐烦地说着,目光没有一刻离开文件,但她在说完这句话后,便抬起脑袋朝对面呶了呶嘴。   “你应该多学习一下我们的叶师叔。瞧,他都……”   夏雪忽然沉起脸来,闭上了嘴巴。   “啊?”   齐绮琪诧异发声,往左边看去。   只见叶震也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但动作却不见迟缓地在文件上不断书写。他也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本来修剪整齐的胡子此刻都像杂草一样参差不齐了。   然而,就在齐绮琪为此感到佩服时,她才发现叶震眼神空洞,毛笔也压根没有沾上墨水,正是在文件上写着一个又一个无形的文字。   显然地,他已经累得进入某种入定状态,凭着本能在挥笔了。   “呃……那个……我们不如休息一下?”   望着叶震的神乎其技,齐绮琪讷讷地提议说。夏雪立即放弃似的叹出口气,说着“真是够了。”也跟着搁下了笔。   “忙里偷闲方是正道,这是麒麟说的。虽然我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不过……”   齐绮琪不太好意思地说,还把雪麒麟拖了下水。   夏雪撇了她一眼,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凑到嘴唇,才发现那已经空了。她之后改为去提茶壶,结果里面也是空的。   见状,齐绮琪便朝办公用的偏厅外喊唤自己的徒弟。   “晴儿。”   “是的,晴儿在。”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宫天晴应声从隔挡厅门的屏风旁探头看过来。她本来就待在外间翻阅典藉,这几天她一直都守在偏厅门外服侍着在里面奋斗的几人。   “师、师父姐姐有什么需要晴儿帮忙吗?”   “抱歉啦,茶喝光了。”   “哦哦,我立即就去准备。”   宫天晴快步走了进来,拿起分放在三张桌子上的茶壶。齐绮琪起身离坐,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晴儿,准备一些茶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没过辰时。”   齐绮琪看了看窗外天色,离太阳爬到正中央还尚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唉,还有很久才过完这天啊……”   “过完这天也不一定能睡。”   夏雪慢悠悠地插嘴,说着风凉话。   齐绮琪头猛地往下一垂,不满地噘起樱唇。她先用手势示意已经没有什么事,让宫天晴先行离去,接着才秋后算帐般说:   “夏姐姐,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说惹人厌的话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夏雪慢条里斯地应话,打了个呵欠。她在翘起脚的同时伸起懒腰来,因为动作而紧绷的衣服勾勒得胸前更加波涛汹涌,看得齐绮琪一阵牙痒痒。   察觉到她的表情,夏雪“嘿”地一笑。   “讨厌死了。”   齐绮琪有点自暴自弃地回到座位上坐下。累积起来的疲劳让她越看那些文件就越不顺眼,不过倒至于将之扫落在地上。   “谁叫你一来就来一场那么大的。”   夏雪明显看穿了齐绮琪的想法,随口就是一句挖苦抛出。   “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急……我原本打算慢慢来的。”   “有些事情慢不来。噢,除了你的胸部大小。”   “夏姐姐,我们好像很久没有比划比划了。”   井字型的皱纹跃至额角,齐绮琪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夏雪。   她生平最自卑的就是胸部大小的问题,夏雪也是知道的。关键在于,累的不仅是齐绮琪,夏雪也一样。她也需要渲泄一下身体上的疲乏,只是发泄的对像是齐绮琪,而不是她案上的文件而已。   “堂堂气宗宗主──暂定,要欺负一位剑宗弟子,传出去恐怕又是一阵闲言闲语了。”   夏雪从容不迫地展开反击,甜美的脸庞上蕴酿着恶意的笑容。   她精准拿捏别人的命门,也擅长使用言语作为武器,整个天璇宫上下,有能耐应对她的,也只有那个水火不侵的水云儿了。   至少月费群..8576:6?3?4.!42,齐绮琪绝非对手。   作为证据,天璇宫在听见对方给自己戴高帽后,整个人就蔫巴了。   “糟糕透了,为什么我还要兼任气宗宗主?”   “因为剑宗宗主是叶震。本来气宗在天璇宫就属于冷门微末之流,如果宗主没有一定份量,就会被剑宗更加压一头,所以也只有宗主亲自出任。而且,在天门弟子里,也只有你对气宗有几分造诣,所以落在你头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当然,假以时日,你把宗主之位让给你那位气宗天才弟子也未尝不可,不过到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麻烦你在位置上坐好,当个花瓶。”   “什么花瓶不花瓶的……明明麒麟来当更合适一些。”   “哦,那术宗宗主由你来当咯?坦白说,要不是没人胜任,术宗宗主还真是不适合我们那位傻呼呼的小师祖。”   新成立的术宗和气宗也有同样的问题,而且更严重得多。   气宗的高手在七年前的灭武之祸死去,现在已经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大高手。   但本来就足够壮大的剑宗不同,即使经历那场大灾难,也留下足够的有生力量。   所以,要更加明确分离两脉,构成竞争关系,就必须有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去到撑起气宗,至少在势力上不能输给剑宗,所以术宗才会落到对气宗功法稍有涉猎的齐绮琪身上。   那么即将建立,毫无根基所言的术宗就更需要一位地位足够高、本身实力足够强大的人来到支撑领头,而身为宗师,又是天璇宫师祖辈的雪麒麟显然就是不二之选。   “幸好,我们家小师祖有个能干的徒弟,事务都可以交给她来处理就是了。”   脑海闪过水云儿的身影,齐绮琪忽然觉得这位水色少女似乎真的万能,不仅家务精通,厨艺虽比不上自己但也不差,还善解人意,长得也相当漂亮耐看,容貌也不像她一样那么具有侵略性,更致命的是,她胸比自己更有料!   想着想着,就有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齐绮琪觉得自己除了身高和修为外,就没有任何一点比得上水云儿。   “别想了,一切都看天吧。”   不知何时来到齐绮琪身后,夏雪同情地拍了拍齐绮琪的肩膀,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时,宫天晴端着重新泡好的茶壶以及齐绮琪吩咐的茶点进来。她一边静静地将茶壶分配到齐绮琪等人的桌子上,然后把盛有茶点碟子放到齐绮琪案上。   在她动作间,齐绮琪的视线不意地看向了已经十四岁的徒弟的胸脯,惊讶地发现那大小已经开始威胁到自身的地位了。   那一刻,齐绮琪真的想哭出来了。   “说起来……”夏雪拿起一块糕点小咬了一口,轻盈地靠坐在齐绮琪的椅子扶手上,“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雪麒麟说?”   “说什么?”   狠狠地瞪着夏雪的胸脯,齐绮琪磨着银牙反问,红宝石耳坠清铃作响。另一方面,完成好被交代的任务的宫天晴无言地退了出去。吾   “明知故问就是特地用来形容你的吧。”依   望了一眼女孩离开的背影,夏雪无奈地吁了口气。企   “自然是让她搬家的事。”她接着点出。扒   “这个……”扒   齐绮琪目光闪烁。玲   “呵,就这么不舍得吗?明明就是让她搬到相距不远的地方罢了,就有这么难开口吗?”祁   “不、不是这样的啦!”齐绮琪慌张摆手,“我只是害怕她以为我嫌弃她了嘛……”瘤   “她还是分得清轻重。”夏雪用鼻子哼了一声,“倒是你,有时就迷糊了。”①   在早阵子的会议中,让雪麒麟搬离朝雪楼的一事率先由叶震提出。   其中的理由莫过于是,气术两宗宗主同住一处,会让人不禁疑惑两宗是否一种联合关系。哪怕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人的联想力很可怕,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两人只是私家之好。   齐绮琪明白其中理由之充份,但就如夏雪所言般,她是有点不舍得。   同时,她对以后产生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施工队我已经准备好了,位址也选好了,就差雪麒麟的答应。能请你赶快去说吗?这一拖两拖,被催促的可是我,好吗?”   夏雪完全没有体谅齐绮琪心中纠结的意思,冷漠地要求她尽快展开行动。   “为什么夏师姐不亲自去说?”   “哦,也未尝不可。”   夏雪装似如梦初醒般点着头。   “不过,到时我可能会说跟她说,‘你家小七讨厌你了,让你有多远就滚多滚’这样子的话呢。”   “夏姐姐,你好过份!”   齐绮琪喊了一声,但夏雪只是爱理不理地绕着头发。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齐绮琪一阵垂头丧气,嘟着嘴巴答应说:   “好啦,我知道了啦。”   “甚好。”   夏雪奸计得逞般勾起嘴角,乐在其中的气息漫了出来。   “……坏心眼。”齐绮琪小声嘀咕了一句。   忽然地,厅外又响起一阵稍显慌张的脚步声。   “琪儿,大事不妙了!”   给人刚强感觉的喊声随之传来。   与此同时,一道有如炉火的高挑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偏厅。   束成马尾的炉火红彷佛在磨擦声会沙沙作响,皮肤黝黑却烘托得本人多了几分英气,来人正是铸剑房长老李婉婷。   她身后跟着慌张的宫天晴。   “李姐姐,发生什么了吗?”   “噢,这不是我们难得出去一趟的李师姐吗?”   认出来人的嗓音,齐绮琪从文件山后探出脑袋来,如绸的长发帘子般滑落。她脑袋旁边,有着夏雪同时探出的脑袋。   另一面,叶震似乎也被李婉婷的喊声给惊声,皱眉望着自己案上一片空白的文件发呆。他好像还没有跟上状况。   李婉婷自顾自地走到最靠近的桌子──夏雪的桌子旁──拿起茶壶就给空掉的茶盏满上,然后用灌的方式一口饮尽。   对此,夏雪皱起了眉头以示不满。   “李姐姐,你不是和弟子们下山到洛阳城找商家洽谈金属材料的事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为了应对来自墨家的威胁,齐绮琪等天璇宫决策者决定增大铸剑房的规模和投入,并在旗下独立划分出新的机关房,专门钻研机关兵器。   顺带一提,本来只是配药,不受重视的药房也新增了长老之位,由杨岳宁出任,而作为配套,也新建了种植雪麒麟口中所谓灵草的灵草房。   由于唯一能认识灵草的,天璇宫只有雪麒麟,所有灵草房就交由她负责,而且那本来就是她要求建立的部门。   雪麒麟似乎早就有相关的念头,早在前段时间北冥有鱼逗留在天璇宫的期间,她就软硬兼施向北冥有鱼讨要一位擅长种植灵草的灵月谷弟子。据说,北冥有鱼耐不着她早罗嗦晚罗嗦,就把白幽月给派了过来,而这位莫名被卖的灵月谷白长老似乎将会在几天后到步。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李婉婷咚地把茶盏敲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让叶震眉头一挑。   该不会发生什么了吧?齐绮琪和夏雪对望了一眼。   “李师姐,究竟怎么了?”   齐绮琪作为代表问出几人都拥有的疑问。李婉婷立即严肃神情,抛出惊人而语。   “──我们的小师祖很可能要丢了!” 3、春宵苦短(3)   有一瞬间的沉默降临。   听见这莫名其妙而且又让人震惊的发言,在场所有人同时呆住,并在理解之后不约而同挂上严峻的表情。   不过,他们心底里都一定都拥有同样的疑问:小师祖明明在朝雪楼呼呼大睡,怎么可能就要丢了呢?   “李师侄,且从头说起。”   还是叶震慎重,他要求李婉婷说明缘由。   李婉婷点了点头,想了想,才终于开口说:   “我本来的确去了洛阳城洽谈,但你们猜我遇到谁?”   “谁?”齐绮琪追问。   “呃……谁来着?”   李婉婷抱起胸,皱眉沉思。   见状,齐绮琪一额黑线,叶震和夏雪也有类近的反应。   “我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那个谁?道一教的。我也不认得他,只是他喊我一声,我弟子说他是……呃,谁?就是个小矮子。”   “你这人是铸剑铸傻了吧,有空把你的脑袋回炉重铸就是了。”   夏雪不耐烦了。   “也不能怪我,我就是记不住呀!”   李婉婷微愠地瞪向夏雪。   齐绮琪生怕两人吵起来,于是就想要开声阻止两人,但就在这时,宫天晴突然弱弱地举起了小手掌。   “那、那个……”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就被她勾去。   宫天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缩了一下,吞了吞口水,接着才小声地说:   “李长老说的是紫玄子前辈。”   “对对对,就是他了。”   李婉婷一拍额头,肯定了宫天晴的说法。   “紫玄子前辈?”   “他怎么在洛阳出现?”   得到答案的齐绮琪和夏雪都睁大了眼睛,纷纷发出惊疑之语。而叶震则仍然神色沉稳,追问:   “李师侄,然后呢?”   “那个紫什么问我们是不是要回天璇宫,说他也要来拜访。我想着,马车上就有空位,就载他来了,没想到竟然会引狼入室。”   “胡闹!”   听见李婉婷的悔恨,叶震沉声一喝。   “紫玄子前辈乃道一教师祖。他前来拜访应是幸事,切不能胡言乱语!”   基于立场,齐绮琪无法为李婉婷多作辩解,只好问出“李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呢?”以此转移话题重心。   一旁的夏雪似乎察觉到什么般,感到有趣地弯唇。   李婉婷挠了挠脑袋,先回应叶震说“行了,我注意一下就是”,然后才接上齐绮琪的话题。   “是这样的……在路上,我问他为什么要来拜访天璇宫,他说是来追求爱情的。”   “呃,追求爱情?”   齐绮琪一愣,顿觉不妙。   “是的,他说是来向雪姑娘求婚的。”   这一句话有如惊雷轰下,轰得在场几人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天璇宫里姓雪的弟子不多,也不少,但能够配得去紫玄子求婚的,而且可以追溯的人物,就只有曾经和他相亲过的雪麒麟了。   是的,李婉婷说出“小师祖要丢了!”的原因已经呼之欲出。   这该怎么办?   虽然一度试着撮合两人,但今非昔比,尤其是齐绮琪知道雪麒麟的某个秘密后,而且就算不想承认,她心底里对于女孩出嫁一事似乎已经多了些抵触。   “……他人呢?”   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好方法。事情太突然了。却也总不好搁着对方不管,齐绮琪姑且先问对方何在。   “回宫主姐姐,紫玄子前辈就在殿外。”宫天晴小声地回话。   齐绮琪求助地望向叶震和夏雪。   夏雪一脸不感兴趣似的把玩着手指指甲,而叶震在经过几秒沉默后,叹声回应: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礼节,姑且要先尽到才合理。”   意思就是说,先见见,再看情况吧?齐绮琪疲倦地揉揉额角。接着,她起身,解下挂在背后墙上的剑,凛然挥袖说:   “那就由我来会一会──啊,不,亲自迎接紫玄子前辈吧。”   “嘿,这是要上战场吗?”柒   夏雪撇了她一眼,接着事不关己般说出“看来有大戏看了。”这样子的话。在她脑海里,已经开始在盘算要不要通知尚不知情的某位水色少女。e   ──为了增加戏剧性。r   **彡   齐绮琪最终在另一处偏厅接见了紫玄子。林   偏厅里左右两列椅子,而在最深处有一张塌,齐绮琪和紫玄子就以塌上茶几为分隔,分坐在塌上左右。泗   这名白衣童子正在悠悠喝着宫天晴奉上的茶水。就   他似乎是孤身前来的,没有接弟子或是随从等角色,背上斜挎着“仅仅足够程度”的小包袱,里面可能也只放了一些必须品,算是轻装前来。奇   也没有骑马。珊   于是,齐绮琪就在想,道一教和天璇宫尚距数百里,他仅靠步行,是如何做到依然白衣胜雪,片尘不沾身的呢?司   “齐宫主,帝都一别数月,你依然光采依旧──不,更胜从前了。再过些时间,一定会成为倾国美人吧。”   放下茶盏,紫玄子打量着端坐在身旁的齐绮琪一眼,由衷地发出赞叹之声。   尽管感到些许难以为情,但是齐绮琪依然竭力维持沉稳的神色,轻点头谢过紫玄子的赞许。   “紫玄子前辈过誉了。”   面对态度谨慎的少女,紫玄子故作轻松。   “我啊,可从不撤谎。”   “这个自然。”齐绮琪点头,“小女子绝无质疑紫玄子诚信之意。”   “哎,在帝都上我们也算是共同经历过苦难。这次小道也只是以个人身份前来拜访,齐宫主不必太过于见外。这显生份了。”   老实说,我跟你并不是很熟来着……齐绮琪暗自抱怨着,怀疑这些师祖辈都是这样不拘小节,表面却不动声息地浅笑着。   她又想起自家那位小师祖了。   从某方面来说,紫玄子与她确实有相似之处。   “言归正传,紫玄子前辈这之前来是为了……?”   齐绮琪刻意稍作保留。   “也不怕齐宫主笑话,家里实在催得紧啊……”   “催得紧指的是──?”   宫天晴提壶为紫玄子空了的茶盏再次注满茶水,后者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后,才无奈地耸了耸肩,爽快地回答说:   “自然是小道的终身大事。师父在临终前,似乎交托过这方面的事情,反正师妹上心得紧,已经催了好几十年了。大概也是觉得有危机感了,最近真是罗嗦得像我那已经骑鹤仙去的娘似,到了一天催三顿的程度,我也是烦不胜烦,也只好在唠叨齐宫主了。”   “呃,原来如此……   未料紫玄子干脆如斯,齐绮琪反而有点被乱了阵脚。她眼睛慌张地转了一圈,接着“唔”地稍作沉吟。   “紫玄子前辈果然是为我派小师祖而来?”   “齐宫主能够理解就甚好。”   紫玄子颇为无力地点着头,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实不相暪,小道对雪姑娘确实颇有好感。”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注意到,如此说着的童子嘴角稍微弯起。   “啊……”   面对紫玄子的告白之语,齐绮琪一时语塞。能够如此坦率承认自己的感情,这种落落大方的表现,齐绮琪并不讨厌,甚至说有些羡慕。   在很多时候,她都有口难言,一些最真实的情感往往最难出口。   她心情有点复杂了。   “雪姑娘她应该在吧?”   紫玄子直接就问,彷如一记直拳打出。   “这个……”   该怎么办才好?真的要让他见麒麟吗?啊……烦死了。当然,这也没有阻止他们见面之理,而且他们能够成婚也是幸事,问题是……齐绮琪思绪一片混乱。   归咎于此,齐绮琪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了紫玄子的问题。   “她不在。”   “不在吗?”   紫玄子面露难色。   齐绮琪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睁眼撤谎了,但话已经出口,也总不能事后改口,她只好尽量不让自己在言行上透露出太多紧张。   只是,站在一旁的宫天晴脸色已忽地变得古怪起来。   “是的,她、她不在。”   齐绮琪硬着头皮说,紫玄子便抱起胸来。   “这就为难了……家师妹应该预先有寄信予齐宫主提及才对。”   “信?”   “咦,没收到吗?”   紫玄子眨了眨眼睛,诧异地反问。   有这封信吗?   齐绮琪倏地转向宫天晴,朝她投以探询的眼神。   侍奉在旁的女孩稍微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一下。她回想了一会儿,不太肯定地回答说:   “最近信有点多……师父姐姐又比较忙,可、可能就是这、这样子错过了吧。”   紫玄子叹声说:“看来贵派事务繁多啊……”   “真的很抱歉。”   齐绮琪致歉。   紫玄子摆了摆手,表达没关系的意思,理解地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道也是理解的。不过……”他把手中茶盏放下,看似失望,“这下子算是白走了一趟了哪。”   他紧接又像是放下重担般“哈”出口气。   “如果齐宫主不介意,小道能在此小居几天,也算是──”   “不、不行!”   没多想就已经提高声量回答了。   别说是几天,就算是几个时辰,甚至是几刻钟,齐绮琪也难保紫玄子不会发现自己在谎称雪麒麟不在的事实。   不过,她的反应倒是有些激动过头,紫玄子都怔住了。   “呃,不是……就是最近……”   反应过来后,齐绮琪僵硬地连忙筹组措辞。   但就在此时──   “哟哟哟,这不是姓‘紫’的吗?”   如果这句话是一巴掌,齐绮琪的脸可能已经红了并且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只见梳着一对团子髻的女孩自隔绝厅门的屏风后现身。   在骤然沉默的空气中,紫玄子愣住了,宫天晴也一脸慌张,齐绮琪更是脸红耳赤起来。   “呃……你们干嘛都这种傻不拉叽的表情呀?见鬼了?”   雪麒麟全然捕捉不到状况,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这样子的她,齐绮琪莫名地恼火。   不过,她现在急切要想个方法蒙混过关。   齐绮琪非常刻意地握拳凑在嘴前,咳了一声,然后起身笑迎向雪麒麟,一边打着眼色,一边生硬地说着:   “小师祖,你回来了?”   “嗄?”雪麒麟迟钝地指着自己,一脸“搞什么呀?”的表情,“我?”   接着,她才注意到齐绮琪的眼色。   “你眼睛不舒服吗?一直眨耶!”   “你不是出门买……呃……买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没有,齐绮琪急得语无论次,雪麒麟像是在看傻子般看她。   这傻子!   齐绮琪忍无可忍,又刚巧走到雪麒麟身边,便自紫玄子看不到的角度伸手捏住她腰间的软肉一拧。   “嘶──!”   雪麒麟痛得眼角冒泪。   但大概正是痛楚令她顿悟,她慢了一拍地稍微理解了齐绮琪的意思,强笑着附和说:   “是是是,我买、买回来了。”   “……原来如此。”   紫玄子表情相当尴尬。   他想必已经看穿了其中的端倪,只是基于情面上的问题,他很识趣地没有揭穿。   场面一度难堪。   雪麒麟、齐绮琪和紫玄子三人互相对望,露出相当僵硬的笑容。一旁的宫天晴则撇开了脸,像是在强忍什么般抖着肩膀。   时间一丁点流逝,齐绮琪也越发无地自容。   “既然小、师、祖你回来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紫玄子前辈是来找小师祖您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啦!”   特别咬重“小师祖”三个字以此示泄不满,齐绮琪说完后“嗯”地兀自点头。   不知道何处得罪对方,雪麒麟清灵的眉毛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结果对方却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小声说道:⑴   “你自己好知为之了!”⊙   丢下这句话,齐绮琪转身就带着宫天晴走了。仪   ──像逃似的。奇   “……搞什么呀。”是   雪麒麟单手捏腰,目送着齐绮琪离去。巫   这下子,偏厅里就剩下紫玄子和雪麒麟两人独处了。究   我明明还想约小七一起出门吃饭来着……雪麒麟挠了挠脑袋,把视线投放到紫玄子身上。是   她走到齐绮琪刚才坐过塌上的位置坐下。⑼   “喂,姓紫的,你干嘛跑来天璇宫了咩?”把   女孩扬了扬下巴,纯粹好奇有此一问。   “雪姑娘,我可不姓紫啊……”   “哦,好像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抱胸歪头思索了片刻,翘起的腿摇呀摇,只剩前端吊在脚上的鞋子也晃呀晃。   “你叫什么来着?”   紫玄子叹了口气,以假装出来的恭敬模样拱手。   “回姑奶奶,小姓赵名极北。”   “哦,对喔。”   雪麒麟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   “我倒忘记了你有个‘龙傲天’式的名字了。”   “咦,雪姑娘认识我表弟?”   “什么?!”   没想到真有龙傲天这个人的存在,雪麒麟吓得花容失色,脑海里瞬间冒出无数“狂拽酷帅吊炸天”的人物来,身体不由自主往紫玄子探出,睁着一对明黄色的大眼问道:   “你表兄叫龙傲天?什么修为?这得飞仙了吧?   紫玄子自然不明白雪麒麟反应如此之大的原因,脸上浮现出极度的诧异。   “只是普通人,早两年死了。”他不忘回答。   “什么咩,有够扫兴的。”   雪麒麟身体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片薄荷般的清香。   “我还想着要是他还没我强,我就去把他捏死,以免他对我家小七打鬼主意。”   斜睨着托起腮来,一脸无趣的雪麒麟,紫玄子更诧异了。   “为什么好端端要捏死我表弟?”   “没有没有。”   雪麒麟慢条斯理地摆着手,懒得解释“龙傲天”是何种存在。 4、春宵苦短(4)   “话说,小七说你是来找我的?干嘛?找我喝酒吗?先说明,酒钱你出,我是身无分文的。”   “雪姑娘哪里的话呢?”   紫玄子大义凛然地挥动袖子。   “要是我真的找雪姑娘喝酒,钱自然是我出。作为一名男人,岂得让我心爱的女人花钱。”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雪麒麟略为猝不及防,但是她很快就稳住。   “……你看起来毛都没长齐咩。”   “在下只是返老还童。”   “哦。”   雪麒麟不太感兴趣般应了一声,捻起一撮头发轻搔鼻子。吊挂在她耳珠下的蓝色耳坠在晃动间发出细响。   “所以呢?究竟什么事?”   紫玄子颇为从容地笑了起来。   “刚才雪姑娘猜对了,小道正是在约雪姑娘喝酒的。”   “嘿,胡扯的吧。”   自己随口一猜就中了?那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雪麒麟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果然雪姑娘并不好糊弄啊……”   紫玄子脸上的笑容转为苦笑。   然后,他换上诚恳的笑容,起身走到雪麒麟面前,弯身,伸出一只手掌来。   “实不相暪,我是来邀请雪姑娘约会的。”   他说什么?   雪麒麟惊呆了,看了看紫玄子朝向自己的头顶,又看了看他的手掌,费尽千辛万苦才明白到他的意思。   “等、等等!”   雪麒麟慌张得脸都红了。   她指着自己的鼻头,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是说,你要和我约会?男女之间那种?不是吧?”   “如果小道有半字虚言假语,则天打雷劈。”   话到这个地步,雪麒麟已经没有怀疑对方只是特地跑了几百里来作弄自己的余地了。她眼角一阵抽搐,在抬手捂按额头的同时,用掌心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你先等我缓缓……”   在手掌勾勒出来的阴影下,雪麒麟的目光摇晃不定,额头也渗出一阵薄汗。   怎、怎么办?他真的跑来约我?所以之前说喜欢我是真的?他该不会是真的想聚我吧?见鬼了!这该拒绝吗?答应?不,该拒绝的吧?毕竟自己又不喜欢男人,也不好给别人有胡思乱想的空间不是?   正混乱间,雪麒麟又听见紫玄子以夹杂苦涩、体谅和期待的口吻说:   “雪姑娘,这并不是答应了就是要确定关系的意思,只是纯粹联系感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的压力。”   他大概也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吧。   “啊……这样啊……嘿,果然是这样吧。不是来求婚、求交往的就好了,就约我逛个街的意思嘛……”   雪麒麟如释重负地干笑着。   “正是如此。”   应声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紫玄子诚意拳拳地宣布:   “如果雪姑娘赏面,今日一整天的花销都算在我的帐上。”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风荡起。   “嗯?”   紫玄子定睛往前一瞧,原本坐在位置上的雪麒麟已然不见。他环顾四周,最终在屏风旁边看见侧头望过来的雪麒麟。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换身衣服。正好晚上我就要出门一趟,陪陪你吧。”   留下这句话,雪麒麟娇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屏风之后,踩着一阵脚步声离开了。   “……天璇宫的人都喜欢自说自话的吗?”   紫玄子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在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又抛出一个疑问:   “话说,她算是答应了的意思?”   可惜,人去楼空的偏厅里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   水云儿端着刚煮好的泡脚水,来到雪麒麟的房间。   “足浴”作为自古有之的养生方式,一直备受青睐。对于经常四处走动,偶尔要饱经风霜和练武的武者来说,那是不错的调理方式。   在冢若幽提议主导下,天璇宫众人渐渐有了泡脚的习惯,而雪麒麟也不例外。   泡脚用的药方是由冢若幽和杨岳宁共同商量后提出的,确实颇有功效,不仅可以有效缓解疲劳,而且相当提神,齐绮琪就因为日渐繁忙的宫务,一天泡脚三次,相对较悠闲的雪麒麟则一天一次。   雪麒麟泡脚水一般都是水云儿准备的,毕竟身为弟子侍奉师父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雪麒麟似乎不在屋里。   明明是她说想要泡脚,水云儿才特地去准备的。   “小师父不在呢……”   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来应,水云儿发现门没锁,就推门走了进去。一楼没人,她放下盛有泡脚水的木盆,走到二楼。只见床前散落了一地衣服,她苦笑叹息一声,上前收拾叠好放到床上。   雪麒麟直至现在还是颇为不修边袖,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但水云儿也乐得为她善后,因为那会让她感到无由来的充实。   结果,雪麒麟也不在二楼。   水云儿走出房间,先在朝雪楼里寻了一圈,没有见人,于是又到附近的地方走了一趟,还是没有见人。   “去哪里了呢?”   水云儿想着要不要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但又觉得雪麒麟可能已经回房了,所以便先回朝雪楼一趟。   “果然还是不在呢。”   泡脚水已经凉了,回到雪麒麟房间的水云儿还是找不到人。   正当抱起木盆打算找个地方将水处理掉时,她忽然呆住了。背后传来了他人的气息,水云儿回头一看,看见不知何时到来的夏雪抱胸靠在门框上。   “嘿,这不是我们家的水妹妹吗?”   “夏姐姐?”   对于夏雪的出现,水云儿可以说是始料未及。貳   “摆出了你一副怎么在这里的表情呢?怎么样,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零   “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呐,夏姐姐又开玩笑了。”扒   水云儿从容应声。%   “哦──?”污   木盆倒映着水云儿的侧脸,夏雪往那里瞥了一眼,意味深远地挠着脑袋,走到桌子旁坐下。澪   她翘起了丰腴的大腿。疚   “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散   “夏姐姐似乎总是怀疑我呢。”V   水云儿苦笑着,一袭白发在脸上曳出阴影。I   “如果夏姐姐是有事要找小师父的话……她不在哟。”水云儿主动开声说。玖   夏雪耸了耸肩,胸前的丰满跟着一阵起伏。   “我知道。”   “咦,夏姐姐知道小师父去哪里了吗?”   水云儿有点意外。   夏雪意味深远地托起腮来,颇具挑衅性地反问:   “嘿,难道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水云儿沉默了一下,脸上笑容渐消。   “……有时候,我真不喜欢你呐。”   “反正你只喜欢雪麒麟不是?”   夏雪没所谓地说,水云儿又沉默。   “哼,默认吗?”   夏雪口吻玩味。   “算了,如果你想知道雪麒麟的下落,我告诉你也无妨。”   也不等水云儿回答,夏雪便自顾自地吐露答案:   “她跟紫玄子出门去了,听说是约会呢。”   说完,为了窥探水云儿脸上的表情变化,夏雪用眼角余光瞥向了她。只见水色少女僵在了原地,然后──   咚的一声!   木盆落地,水溅了一地。   一圈涟漪在水云儿动摇地晃动眸子,像是受到沉重的打击一般,脸色一下子刷白。   “约、约会?”   “是呢,男女之间的那种。”   “男、男女之间的?”   真是太有趣了!夏雪不嫌事大,毕竟水云儿慌张的表情实在是太稀有了。   但很快,水云儿脸上的慌张全部随即她突然垂下脑袋的动作,消失于阴影之中。   “啊,我明白了,果然要斩草除根呐。”   听到水云儿轻柔的声音之中渗出一股寒意,夏雪窃笑了几声。   她没能开心多久。   目光空洞地呢喃着:“还是剪掉比较好?”这样子叫人不由自主颤抖身体的话,水云儿突然伸手抓住了夏雪的肩膀,脸一下子凑近过去,水色的眸子顿时填满了夏雪甜美的脸孔。   “夏姐姐,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吧?”   虽然笑眯眯的,却没有笑意,水云儿上半张脸陷于阴影之中。夏雪早有准备,但仍被吓了一跳。   “你先放开。”   “放开就告诉我?”水云儿歪头。   “不放就不告诉你。”   “夏姐姐真狡猾呢。”   失望地叹了口气,水云儿松开抓住夏雪的双手。她刚才有点用力,夏雪的肩膀或许已经红了。   夏雪一边揉着被抓痛的位置,一边没好气地吐露两人的去向。   “──他们去洛阳了。”   “洛阳吗?我知道了。”   得到答案的水云儿留下夏雪,迫不及待转身走出房间,在阳辉照耀下的院子里足音渐远。   ***   洛阳闹市。   纵横交错的两条大街,熙来攘往、人声吵杂,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行人、商贩几乎挤满了街道,来往之间有如不息的川流。   其中,换上一身绸罗裙装的雪麒麟和紫玄子并肩走着。   他们身材都非常娇小,但人群却无法将之淹没。   按照常理,两人不论是容貌上还是两人共同出现在街上的事实也足以相当吸引目光,但或许是气质之故,他们意外地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洛阳还是一如以往地繁荣,都不下于帝都了啊……”   负手走着,紫玄子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禁感叹出声。   “当然,跟你们的穷地儿可不同咩。”   一旁的雪麒麟有点神气地哼哼两声。她肩上,那只黑猫也学着主人用前爪捏起腰来。   尽管道一教所在之地附近也有大城,但是比起仅次帝都的洛阳,还是逊色得多,两相比较之下,自然算得上是“穷地儿”了。   “穷地儿吗……雪姑娘真过份啊。你不该是只看重表面的人吧?”   “表面确实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不是说完全不重要。”   “哦?”   紫玄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雪麒麟撇了撇嘴巴才说:   “十斤的石头和十斤的黄金,你喜欢哪个?”   “自然是黄金。”   “这不就是嘛。”   雪麒麟弹响手指,悬在耳下的蓝宝石耳坠跟着一晃。   “同样是十斤的,为什么人都喜欢黄金比较多?人是不可貌相,但是如果内外都有,那岂不是更好咩?不过说是道士,还不是喜欢黄金。”   面对自雪麒麟眼角投来鄙夷之色,紫玄子不为所动地应声:   “道士不代表要与众不同。”   是是是,雪麒麟随口应了几声。望了望周围,她捏着腰问道:   “所以,要去哪里逛呢?”   “雪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这样子得扣分啊。”   雪麒麟重叹口气。   “明明是你约我的咩,还问我要去哪里?行程不该是你安排的咩?”   “哦,还有这种说法?”   紫玄子摩挲着下巴说,颇为惊奇。   这家伙肯定没约过女孩子吧?雪麒麟心里浮现这个想法。   突然地,黑猫形态的天玑用前爪肉垫拍了拍雪麒麟的脸颊,可怜巴巴地说:   “麒麟,我饿了。”   雪麒麟瞄了它一眼,又看了看天色。   太阳快要爬到正中央了。   “那我们就先吃点东西吧。”   她如此提议。   紫玄子没有多少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同意了。不过,他并不熟洛阳城,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于是便交由雪麒麟决定。   “我倒是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去处。”   雪麒麟在“姓紫的,你一点功课都不做还来约我。”这样子抱怨后,才抱胸吟沉,思考午饭的去处,最终笑着有了主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一猫所抵达之处,是位在稍远离闹市区,开在人工水道旁边的一处路边摊。   临时搭建的简陋木柄和炉灶,灶上放有冒着大量烟丝的蒸笼。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状似老板妻子的妇人则在忙前忙后给客人端上食物。   “哟,大叔!我又来了。”   “哦哦,原来是雪姑娘,快快请坐。”   雪麒麟熟稔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带着紫玄子在角落靠近河道的空位旁落座,老板娘旋即为他们奉上茶水。   “雪姑娘还是老样子吗?”   “对。多葱花。我的猫也来了,给它也准备一碗。”   揭开蒸笼察看里面的情况,老板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好嘞!”。听见雪麒麟也替自己点了菜,黑猫乐不可支地跃至桌子上,坐好,摇着尾巴等待上菜。   “死鬼,也不问问雪姑娘的‘朋友’要吃什么?”   正在招呼别桌的老板娘插嘴说道,特地强调了“朋友”两字,口吻耐人寻味,显然是有所误会了。陆   女人果然都是天性八卦。霖   店老板闻言终于看了过来,有所意会地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猥琐。(   “只是朋友啦──朋友。”二   雪麒麟托着腮,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结果两夫妇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摆明只是误会到底了。)   “真是够了……”弍   雪麒麟叹息一声,也懒得解释了。⒊   紧接其后,她朝紫玄子扬了扬下巴。⑷   “你吃什么咩?这里只有蒸粉,配料倒是有几种选择就是了咯。”⑧   “蒸粉?”拔   “南方的菜式啦。嗯……”雪麒麟思索了一会儿,“跟蒸面条有些类似来着。”事   紫玄子点了点头,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般探询:   “哦,雪姑娘好像也是南方人?”   “是呀是呀,所以你吃什么呀?”   “跟你一样就好。”   想了想,紫玄子如此回答。他也没尝过,索性就点和雪麒麟一样的,毕竟对方比他更熟。   于是,雪麒麟又向老板追加下单一模一样的。 5、春宵苦短(5)   老板手脚利索,雪麒麟和紫玄子没聊上几句,老板娘就为他们送上热气腾腾的蒸粉,一式一样的三碟蒸粉,分放在两人一猫面前。   那是在粉白而不规则的粉条上,浇上混有肉沐酱汁的南方菜式。   黑猫欢快地喊了一声,弯腰就吃,长在颊上的胡须瞬间就沾满了酱汁。雪麒麟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对筷子递给紫玄子,在对方接下后,她才拿自己的。   “沾点酱汁吃。”   雪麒麟随口提醒了举着筷子,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紫玄子一句,接着再也不管他,自己夹起粉条就开吃。   紫玄子见状,也照画葫芦,将粉条放进嘴里。   浓郁的酱汁,点缀着煎粉特有的平淡和清香,在口腔里混为一体,他眼睛一亮,惊呼说:   “好吃!”   “嘿嘿,对吧?”   自己推介的东西获得认同,雪麒麟不禁神气起来。紫玄子又夹了一条粉条放进嘴里咬断,慢慢咀嚼了好一会儿。   “雪姑娘还真知道这些地方哪……”   他环顾四周,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慨叹。   虽然和闹市相隔不远,但很多时候就足以形成极端。   这蒸粉摊所在的位置绝不算得上显目瞩目,也非在热闹之列,甚至稍显隐蔽偏僻。如果并非熟知洛阳城,或是有他人介绍,不知道的人未必能够找到这地儿。   “我好歹也算是半个洛阳人咩。”雪麒麟随口应道。   看了看在一旁狼吞虎咽的黑猫,紫玄子试着伸手抚了抚它黑亮亮的毛发,同时开声说:   “我本来还以为雪姑娘会带我去闻名洛阳的大酒楼或是饭馆来着……”   “那些地方有名是有名,好吃就……不见得。当然,也有真的名符其实的。不过,这些名不经传的反而更有一番风味。”   说完,雪麒麟咬了一口粉条。酱汁沾在嫩好的唇上,稍微加深了色彩,她伸出小小粉红的舌头舔掉。   那个动作散发着一股无由来的妩媚,看得紫玄子一愣。   没有意识到紫玄子突如其来的心如鹿撞,雪麒麟单手托腮微倾着脑袋,举起筷子指向他。   “你不觉得,有一种发现不为人知宝物的感觉咩?”   “啊……”   紫玄子回过神来,稍微体会了一下雪麒麟的说法。   “确实。”最终,他笑着附和。   “是吧。”   雪麒麟咧嘴一笑。   那笑容真是可爱极了,也带着几分天真澜漫,紫玄子又是一呆。接着,他又想,任谁都很难相信眼前如此率性而为,古灵精怪之间又独具魅力的女孩竟然已是名震天下的宗师──“阴阳鲤”。   恐怕就连这里的店老板也不知道吗?暗忖着,紫玄子目光瞄向了老板。   没想到,老板恰好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也把视线投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换,老板对紫玄子笑了笑,随即走了过来。   他把擦汗用的布巾,像店小二般晾在了肩上。   “雪姑娘,这次又带了什么大人物来小店光顾啊?”   精壮的手臂单手叉在腰上,老板爽朗地朝雪麒麟搭话。   “嗄?”   雪麒麟瞥了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店老板一眼,接着才恍然地向紫玄子扬了扬尖俏的下巴。   “哦,你是指这小不点?”   “当然啊,不然还能指谁?你上次把天璇宫齐宫主带来可吓我一跳了,吓得我好几天都没有睡着。不过,她真是一如传言般漂亮啊……”   大概是想起了齐绮琪那倾城之姿,老板稍微走神,露出仰慕之色。   不过,终究是老实人,那眼神并没有夹杂任何杂质,只是纯粹的欣赏,就像看见漂亮的风景一样。   “别把我小七主意,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揶揄之间,雪麒麟勾起嘴角,往老板娘的方向瞄了一眼。   “你也不怕回去要跪揉衣板?”   老板听了,便没好气地大摆手掌。   “嘿,我婆娘又不凶。就算我想打齐宫主的主意,也打不起来啊。配不起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看来雪姑娘和老板很熟了啊……”   怔怔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紫玄子脸上表情略显不可思议。   “干嘛?吃醋了?”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听见这句说话,老板忽然笑得猥琐起来,似乎是更好奇两人的关系了。   “喂,雪姑娘,你还没介绍这位……”   大概是疑虑着该如何称呼紫玄子吧,店老板稍微顿了顿,最终选择了“小先生”的称呼。   “噢,他呀?”   雪麒麟耸了耸肩。   “道一教你知道吧?”   “自然知道啊!”店老板理所当然地答,“五大门派之一,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就好,雪麒麟淡淡地介绍说:   “这小不点就是道一教的师祖──紫玄子。”   “嗄?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絡,'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老板惊得猛地投扭看向紫玄子,紫玄子先是“别随便揭穿,没点情趣。”这样子向雪麒麟抱怨,然后才平静地对老板报以一笑,算是肯定了雪麒麟的说法。   “幸会,小道正是道一教紫玄子。”   老板慌慌张张地用笨拙的拱拳手势回礼后,感触良多之余又带着些许无奈之意把视线移回雪麒麟身上。   “我的姑奶奶,你每次带来的都是大人物啊。”   “都是普通人咩,有什么大不大人物的,我下次要是把小鱼带过来,你岂不是得吓死?”   “……小鱼?”   “哦,北冥有鱼啦北冥有鱼。知道吧?”   “……”   老板沉默了。   这些名字所代表的人物在老板眼里,都是等同于天上的存在,而雪麒麟彷佛只是陈述今天天气般,将之一一抛出嘴外。   仅是如此,就足以叫人感受到地位上的决定性差距。   问题在于女孩本身就具有一种无言言明的亲和力──会是她身上弥漫着某种自然气息之故吗?不知为何,紫玄子总觉得这种地位差并没有在老板和她之间造成深不可越的洪沟。   一方面,老板在知道雪麒麟真正身份后,仍能如常对待她也叫紫玄子十分诧异。   “每每到这种时候,我才能由衷地感受到你真是那位名震天下的‘阴阳鲤’啊……”   足足过了好几秒,老板才发出深深的感叹之语。   “喂,你什么意思?”雪麒麟大翻白眼。   望着两人的打闹交流,紫玄子不禁会心一笑,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选错。他就喜欢眼前女孩的这种不摆架子,甘于与平民为流的感觉。   很好相处,也很有趣,不是吗?   不知不觉地,望向对方的眼神已带着深深的倾慕,紫玄子动也不动地对着女孩浅笑。   只不过,这个笑容看在雪麒麟眼里似乎就变成了某种怀着不轨企图的傻笑。   “喂,你有病吗?干嘛眼定定地盯着我?眼神好恶心咩。”   “你真可爱。”紫玄子毫不隐晦地说。   “可、可爱?”   雪麒麟被打了个猝手不及,连连咳了好几声,一时狼狈至极。   老板看了看两人,继而大笑出声。嗯,这情况光看就足够明了,只要不是蠢材肯定也能看出端倪,而老板显然不是蠢货。   “得了,看来雪姑娘的终身大事再不用我家婆娘操心了呀!”⒈   “滚!有多远滚多远,再不滚就把你的店给拆了!”貳   雪麒麟狠狠地怒瞪了老板一眼,娇声着指向旁边。在他放肆地大笑着走了回去后,女孩又咬牙切齿地瞪向紫玄子。⊙   “大庭广众,你胡说八道什么?要是又传绯闻怎么办?”衫   紫玄子叹了口气。I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I   “也不准说!”淋   “也罢,都听你的就行了。”漆   紫玄子无奈让步。事   虽然旗开得胜,但雪麒麟微妙地感到挫败。那大概是因为由始至终紫玄子的言行本质都没有改变之故,赞许她可爱和迁就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意思。爸   不过,这种事情总是会越描越黑的,雪麒麟也只好把不满闷在心里。   这个时候,有一位新的客人光临了。   那是个穿着短打的孩子。   他年约十岁出头,看起来跟返老还童的紫玄子差不多大小,但是前者是货真假实的。这名孩子斜挎着一个小布袋,里面空荡荡的,只竖着卷成一卷的纸。   “大叔,来一碟跟以往一样的。”   “哎,这不是小根吗?稀客呀,今天卖得不错?”   “当然,不然哪里有钱来上馆子。”   男孩轻车就熟地点单,得意地揉了揉鼻头。   他好像并非只是老板的熟客──   “喂,小鬼头,小报还有剩吗?”   雪麒麟竟然向男孩搭话了,紫玄子露出意外的神情。男孩“嗯?”了一声,把视线移了过来。   “哎呀,我还想说是谁,原来是雪姐姐。”   男孩笑嘻嘻地应道。紫玄子稍微前倾身体,询问说:   “雪姑娘认识?”   “是啊,附近卖报的孩子。”雪麒麟回答一声,“喂,小鬼,报有剩下吗?”   “有有有。”   男孩边回答边从自己刚放下的布袋里把最后一圈报纸拿出,喊着“接好咯!”就抛向了雪麒麟。   “一文钱。”他随即伸出手板。   “我给吧。”   雪麒麟放下报卷,正想掏钱之际,紫玄子已经眼疾手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铜板,学着男孩喊了一声“接好咯”便将之以巧劲弹向男孩。   “谢谢惠顾!”   男孩满足万分接下铜板。   一旁雪麒麟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解开报卷阅读起来。上面用绢秀的小字写着一行又一行文字,记述着近期值得注意的大事。   “嘿,这才春天,苍凛又给老皇帝惹麻烦了。”   读到某处,雪麒麟啧啧几声,意味深远地笑了起来。   “苍凛?”紫玄子叹了口气,“看来北国又在边境闹事了?”   雪麒麟不屑地笑了一声,晃着翘起来的脚说:   “近年来,那姓秦的尽盯着我们武家瞧。七年前的事,再加上早阵子帝都一闹,内耗那么严重,边境守备力量有所减弱,北国不趁火打劫才怪了咧。”   大概是想起在帝都的事情,或是更久远一些的“灭武之祸”,紫玄子的表情稍染哀伤。   “不平静啊……”   “倒是西域没有多少动静就了咯。”   雪麒麟头也不抬地提出自己的疑惑,目光仍在小报上快速扫动。   “那里跟我们一样,内里不平。如果不是有华朝在,北国恐怕早已大举进攻西域了。”   “平衡呢。”   雪麒麟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紫玄子则点头继续说:   “正是如此,这最为靠近的三个大国互相牵制,所以战事才没有烧毁整片大陆,而附近其他小国不是臣服于我朝便是北国和西域,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哦,这样啊。”   雪麒麟状似不太感兴趣地,终于从报中抬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早阵子你提到过联盟一事,搞得怎么样了?”   女孩指的是,五大门派组结同盟应对日渐不明朗的局势一事。   被问到的紫玄子也不隐瞒,张嘴就说明现况:   “贝帮主和北冥前辈都有那个意思,贵派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我这边也没有多大问题……毕竟,已经不能对墨、道两家视而不见了,而且还有朝廷的动向也令人不安。”   朝廷自从帝都一事之后便再次沉默下来,对武家采取了某种观望的态度。其中有来自外来压力的因素,“天之子”虽然对武家持有某种执念,但是他也并非愚笨之徒,知道继续内耗下去就会被其他国家趁虚而入,要知道自古以来,华朝的丰饶土地都备受窥视。   北国可是只猛狼,而乍看不平的西域在必要时肯定会团结一起,摇身一变成为不容忽视的猛兽。   “不过,已经被撬开破绽了。”   紫玄子突然正色地指出。   “破绽?”   “七年前的事以及早阵子帝都的事,对武家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原本满的容器之中,被倒掉一些水,而这些空间正是道、墨两家所需的。他们想必会抓紧这个机会,尽可能填补这些空间。”   紫玄子叹了口气,最终掷地有声地作结:   “──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已经势不可挡了。   墨、道两家具有武家所不具备的优势,其堀起已经无容置疑。   当然,现在武家应有能力去到压制两家,但是“天之子”并不期望武家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已经从很多事情上可以看见了。   他不惜消耗朝廷甚至是整国的力量都要打压武家,肯定不会坐视武家对另外两家出手而不管。如此一来,假若武家真的倾力打压两家,即将要面对的肯定还要算上一个皇家,甚至是国家。   也正是因为预计到局势会大变,甚至时代也会因而动摇,紫玄子在很久之前就提出结盟的主意。   而齐绮琪也一样。   她也预见到这个几乎可以确定的未来,所以才有了改革天璇宫之心。   思及此处,雪麒麟突然感到一股压迫,肩上沉沉的。在不久的将来,她深知道自己会面对更多危难和恶意,因为──   她是一位宗师。   也是华朝武家仅有的两位宗师之人。 6、春宵苦短(6)   “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啊……”   雪麒麟昂头,对天吁出长长的吐息,彷佛要将积存在体里的所有烦忧一口气吐尽。   可惜世界没有单纯、温柔至此,可以让她仅凭一口吐息就能够消除所有即将到来的苦难。   “你倒是快点成为宗师啊……”   雪麒麟眼珠朝下,然后面向紫玄子。   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分担肩上的压力,紫玄子唯有苦笑以对。但是,他随即又为了要驱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闷,假正经地开了个玩笑:   “如果雪姑娘愿意给我一点爱意,说不定小道明天就能得道飞升了。”   “我瞧你就只剩一张嘴有用了。”   雪麒麟稍微习惯了紫玄子偶尔会语出“羞”人,这次应对得算是从容不迫了。   “说正经的。”   她接着缩起下巴,换上认真的口吻:   “你觉得机会有多大?”   “觉得这个词没有多少可参考性啊……”   紫玄子为难地挠了挠脸颊,笑得勉强。   “晋身宗师之境原本就是极其讲究气运的一件事,倒是你在帝都走一趟就成功跨越,才叫小道更不可思议哪。”   确实,与他人相比,雪麒麟越跨那道界线的难度,简单得叫人可怕。尽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依然幸运得离奇。   但是这并非毫无代价的──   “别提了,我一想起就烦了啦。”   雪麒麟闷闷地吐出口气,紫玄子随即狐疑地挑起了眉毛。   “小道曾经有所耳闻,说你的身体出了点状况。”   “玉耀的杰作。”   雪麒麟把自己的身体状况,稍作保留地告诉了紫玄子些许。听了,紫玄子捏起下是陷入一阵沉吟之中。   “雪姑娘,小道也不作隐瞒。道一教和天师府似乎多少有些关系,毕竟追究根源也算是同出一脉。小道回去后,可以寻找一下保存下来的典藉,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真的?”   雪麒麟双眼一亮,差点就要撑着桌子起身了。   天璇宫寄住了一位似乎无所不知的白泽,但她并非无所不说。苦于没有更多的线索,所以雪麒麟对玉耀在自己身上植入的印记仍没有多少头绪。如果与天师府同出一脉的道一教之中,真的有相关记载就再好不过了。   “举手之劳。”   紫玄子表现大方,接着又“口出狂言”。   “小道也可不想未来的妻子身上出毛病。”硫   “滚,谁说要嫁你了?”零   雪麒麟大翻白眼,烦腻地骂了一句。她忿忿不平地抱起胸来,撇了吃饱就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天玑一眼。⑵   “所以,接下来去哪?”e   肚子已经填饱,雪麒麟可没有兴趣在这里度过一个中午。r   犹豫了一会儿,紫玄子终于颇有自信地说:(   “我瞧雪姑娘也不喜欢装扮……你总是素颜朝天的,看来也不喜欢逛普通女儿家喜欢好的地方,那不如……我们去赌钱?”三   “嘿,没想到啊……”雪麒麟用“我对你另眼相看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紫玄子,“你也挺懂的咩。”)   接着,她神秘兮兮朝紫玄子招了招手。后者意会地把脑袋往前一凑,近在咫尺灵气洋溢的大明黄色眸子瞬间映出他的脸庞。④   “话说,你们道士也能进赌坊?我还以为只有贝小路喜欢赌钱来着。”扒   “小玩怡情。”(   紫玄子心照不宣地笑着说,雪麒麟也跟着奸笑起来,他们看起来真像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八   “那就决定了?”)   紫玄子向雪麒麟确认行程。(   不知怎的,女孩明明已经想要一口答应的架势,但却倏地打了个冷颤,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四   “还是不了。”)   雪麒麟摇了摇头,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见状,紫玄子不免露出诧异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洛阳……”雪麒麟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量回答说,“到处都是线眼。”   “线眼?”   意外的字眼令紫玄子怔住。   “我上次就赌了两把,小七就拿剑杀了进来,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把我抓回天璇宫了。”   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想起了当时齐绮琪怒不可竭得随时都将自己斩了的表情,雪麒麟差点连呼吸都给忘了。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紫玄子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有个一言不合就假哭,各种威逼利诱自己去相亲的师妹,多多少少能够明白雪麒麟处境和心情。   “那……?”紫玄子问。   “去买点首饰吧。”   雪麒麟没趣地撇了撇嘴巴,随即又莫名地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在那嘟囔着什么。   “没,我早几天……就是把小七的耳坠给摔坏了,所以……就打算选一个赔她啦。”   “你们的关系真好。”   紫玄子在半晌呆滞后,感触地笑了起来。   ***   距离蒸粉摊不远处的小巷转角。   一道红袍罩身的娉婷身影,蹲靠在了巷墙上,只探出脑袋在窥视着远处那一对男女的情况,看起来形迹极度可疑。   尽管精缴的容貌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仍然足以吸引路人们的目光。   光泽出众的黑发如瀑倾泄,红色的眸子鲜艳而夺目,高挑而曲线分明的身材。   有着洛阳第一美人的名头,齐绮琪的美丽几乎藏不住,单说身缠着的那一种凛然而柔丽混合而起的独特气质,她就绝对能被划分到“不适合跟踪”的一类。   “他们好像谈得挺开心的样子呢……该不会发生什么吧?两情相愿?不可能吧?”   齐绮琪小声嘟囔着,莫名地感到不快。   被她抓住的墙角发出不妙的奇异响声,彷佛随时都会龟裂,被少女抓下来一大块似的。路人纷纷慌张走避,生怕被卷进莫名其妙的状况之中。   “确实是很开心呐……”   忽然间,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齐绮琪心脏猛地一缩,吓得差点摔坐在地上。她连忙抬头一看,随即看见了与自己打扮形似的另外一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往墙角探头,清丽的下巴只差一点就碰到自己的头顶。   “水、水妹妹……?”   她认出了那一袭水色近白,独一无二的长发。   这名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穿着水色长袍,以兜帽遮掩容貌的少女并没有理会齐绮琪,只是笑意盈盈地观察着外面那两名正在约会的男女。   齐绮琪能够看出对方眸子里并没有笑意。   水色少女的眼神稍显空洞无神,与脸上盛开的笑意互相烘托之下,营造出一种危险的气息。更让她在意的,是水云儿背上那个鼓鼓的包袱。   “呃,那个……水妹妹?”   往旁边挪动身体,然后直起身来,齐绮琪试着再喊对方一声。虽然与她的关系仍处于微妙状态,但近在咫尺却不闻不问,似乎也不合适。   更重要的是,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和好的机会。   不过,对方似乎全副心神都集中于不远处的雪麒麟之上,完全没有听见齐绮琪呼唤的样子。   彼方的女孩突然撑着桌子,往前凑身体。   紫玄子也迎了上去,两人眼看着就像一副要亲吻的样子。眼角刚才窥见这一幕的齐绮琪心里一紧,再也顾不上陷入奇怪状态的水云儿。   “怎、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以呐……”   齐绮琪又急又气地喊了一声,结果却换来水云儿姗姗来迟的回应。   可惜,齐绮琪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因为水云儿正一边呢喃着“害虫果然要早日去掉……”这样子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话,一边自外袍里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白皙的手掌上所紧握的,是一具装有瞄具的机弩。   瞄具瞄准了紫玄子,连发的机弩可以在一瞬间对其倾吐十数支劲箭。   更要命的是,齐绮琪认出那是铸剑房的试制品,每根弩箭上都刻着强大的“破界符”,具有很强的灵气贯穿力。   “等等!”   眼见对方即将扣下板机,齐绮琪连忙伸手按住水云儿持弩的手腕往下一压,足足十发弩箭随即在一连串的闷响中扎进了她脚边的地面。   如果是真的想发射的呀!齐绮琪吓得花容失色。   幸亏她反应迅速,否则天璇宫弟子袭击紫玄子的新闻恐怕就得出现在明天的洛阳小报上,然后全城皆知,再以洛阳为起点传到道一教的耳中,继而成为全国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打上“情杀”之类的奇怪标题,成为天大的笑话和门派之间的严重问题,引发起新一轮的门派对峙!   仅是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齐绮琪就惊出一身冷汗了。   “娘亲,那位姐姐手中的玩具好像很玩哦!”   “别看,快走!那都是奇怪的人。”   附近一对路过的母子目睹整个情况,不明就里的男孩发出这般叹赞声,结果被自己母亲强行拖离,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彼端的雪麒麟和紫玄子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这边往过来,齐绮琪惊觉不妙,反应迅速地抓住水云儿手腕往后小巷里一拉,借图藏匿起来。   “齐姐姐……?”   身体撞到墙上的水云儿好像终于清醒过来,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她手中的机弩也闷“咚”一声掉在地上。   “你在想什么啦?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以动用机弩射击道一教师祖?要动手也找个比较隐──不对,不可以动手!”   不管和好不和好,齐绮琪压着声音责备说,却差点顺势说出真实的心意。   “咦?”   水云儿眨眨眼睛,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   她缓缓移动着视线,看了看落在自己脚边的机弩,和稍远处凌乱扎进地面的十根弩箭,这才像是想到什么般长“啊……”了一声。   “对不起,我好像变奇怪了呐……”   水云儿敛着眸子说,一副很沮丧的样子。齐绮琪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叹息一声。   这时候,又有一对路过的父女向她们指指点点。   “爹爹,那两位漂亮姐姐是要亲亲了吗?”   “别看,那都是奇怪的人!”   于是就像刚才的一幕重演,这次是小女孩被男人拖着走远。   “咦?”   齐绮琪这才注意到自己当下和水云儿的姿势是有多么的不妙。   由于刚才事态紧急,她没有多加思索动作的问题,几乎是凭着多年练武的本能将水云儿压在墙上的。   双手撑按在墙壁上,水云儿的两侧,而水云儿本人则被自己压迫在墙上,自己的右腿还顶在水云儿的腿间。   嗯,看在旁人眼里这俨然就是一副“壁咚”的光景吧。   “这、这……”   齐绮琪慌慌张张地退开,鼻根染上漂亮的桃红之色,摆着手想要解释。水云儿的反应倒是平静得多,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看来齐姐姐终于注意到了,真可爱呐。”她甚至取笑了齐绮琪一句。   这下子,齐绮琪更难以为情了。   就在她脸上的红晕快要蔓延至耳根的瞬间──   “你们两个在干嘛?”   一声大喝声炸响了。   受到惊吓的两人同时扭头往小巷口处一望,只见三人一组的捕快一脸严峙地站在那里,手按着腰间的佩刀,谨慎地提防着这两名在街上乱射弩箭,形迹可疑至极的家伙。   “看来惹麻烦了呢……”   水云儿苦笑着说,把兜帽往下拉了拉,好遮住自己的容貌。污   “糟透了啦!还不是怪你!”医   齐绮琪忍不住吐槽,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被写成诸如:“天璇宫宫主光天化日猥琐同性女弟子!”“天璇宫宫主当街乱箭扫射不遂被捕!”“天璇宫宫主踉跄入狱!”如此大字标题新闻的后果。奇   “我们还是赶快逃比较好哦。”⑻   水云儿小声提议。(   齐绮琪咬了咬唇,看着已经包夹过来的捕快们,最终选择听从水云儿的建议,抓住她的手腕转身就逃。八   “喂,贼人,别走!”)   几名捕快呆了片刻,随即动身追上。⊙   听着背后紧追不放的脚步声和喝止声,齐绮琪敢对天发誓,这是她最狼狈最丢脸的一次。柒   “呜,我好想哭啦……”留   齐绮琪自暴自放弃地大喊着,拔腿狂奔,背后的水云儿却还有闲情逸致,咯咯地窃笑了几声。壹   在齐绮琪和水云儿绕过好几个转角之后,雪麒麟和紫玄子也路经了她们刚才所待的路口,发现了插在地上的箭矢。   “哇,现在的人真没有公德心呀,当街乱玩弩箭,还不清理咩。”   雪麒麟愤愤不平地作出了评价。   旁边的紫玄子一副“真不愧是雪姑娘,思考回路也异于常人,令人深感佩服!”的表情,煞有其事地点应附和说:   “雪姑娘所言有理。”   来回地看着两人,趴在雪麒麟肩上的黑猫摇着头,小声呢喃着:   “这两个人好奇怪哦……” 7、春宵苦短(7)   走了约莫一刻钟,两人返回了闹市区。   他们最终所抵达的,是一个叫人不禁瞪大眼睛的地方,紫玄子小见多怪地率先发出赞叹声。   “没想到洛阳竟然有华丽堂皇到如此程度的店啊……”   简单来说那,是针对“女性”而设的店。   店名叫“飞凤”。   店铺座落于闹市区商业街的繁华路段,门面装潢奢华但不失大气,不算得上金碧辉煌,但有一种内敛的华丽典雅。   出出入入大部分都是穿着时尚以及高贵的女性、千金大小姐之类的,由此可以窥探店铺的地位,显然是走的高端路线。   店门前,有两位衣着光鲜,但不过于夺人的少女。   她们应该就是店铺的侍女了,每逢有客人进店,她们都会整齐地躬身招呼,客气而有礼地将客人引进店里交给同事,接着又返回店门等候第二位客人。   这里应该就是卖脂粉、女性服装以及首饰的专门店了。   “这店比帝都的‘华玉阁’不遑多让了啊……”   静静观察了片刻,紫玄子又是一句感叹。同时,他想起自己全包今天花销的承诺,表情稍微变得不太自然起来。嗯,他有些不淡定了。   “这里可是全洛阳东西卖最贵的地方之一咩。”   雪麒麟见怪不怪地说着,果然就举步往这家身价不凡的店走去。   看见对方真的往店子走去,紫玄子差点晕倒,连忙追上去拉着她的袖子。彼端本来打算迎过来接客的其中一名侍女见他们如此,便稍微退了回去观察其变。   “干嘛?”   “真的要在这里买东西吗?”   雪麒麟怔住,然后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说要给小七买首饰的吗?”   “不是,只是小道身上的钱可能不太够……”   紫玄子像根蔫了的茄子,脸上尽是苦涩和困窘。听完他的话,雪麒麟立即就明白过来,意味深远地勾起嘴角。   “哎哟,道一教师祖紫玄子喊穷了呀?”   紫玄子干笑两声:   “主要是没多带在身上,如果雪姑娘不介意,下次小道多带点,再陪雪姑娘尽兴吧。”   “得了吧。”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这是我要送给小七的,没打算让你掏钱,你慌个屁啊。”   如此甚好,紫玄子松了口气。他不喜欢没钱充大头,届时付不起钱更丢脸一些。   “可是雪姑娘不是身无分文的吗?”他问。   “看见招牌上面的字了吗?   雪麒麟没好气地指向招牌,紫玄子望了过去。   “这……有什么特别吗?”   “苍劲有力、笔锋凌厉,对吧?这字是我家小震亲笔写的。”   紫玄子一愣,然后试探地询问说:   “这难道是……”   “就是。”   雪麒麟得意地弹响手指。   “这是天璇宫的产业,我还要掏个屁钱。”   说完,也不等紫玄子反应,雪麒麟兀自走了过去。其中一名侍女热情地接待了她,她跟着侍女往店里走去,但又停在门前。   她意识到紫玄子还没有跟上来。   “还跟木头似的呆在那里干嘛?来啊!”   雪麒麟扭头朝紫玄子喊了一声。   侍女似乎不认识雪麒麟,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圈后,取笑说:“原来姑娘还带了个小相好”之类云云的,气得雪麒麟牙痒痒的。   两人跟着侍女踏进店面,绕过隔绝大门的屏风之后,所呈现出来是一副开阔而堂皇的光景。   装潢完美地平衡了奢华和典雅。   无论是挂在墙上的字画,或是一些装饰摆设都价值不凡,来来往往的千金小姐散发着各式各样的幽香,混在一起的独特香气弥漫在这片空间之中,偶尔传来嫣然笑语声更是将之点缀得更为亮丽。   卖首饰的地方似乎是二楼。   侍女将雪麒麟和紫玄子交代给另一位接待的侍女后,便退回门外。这名接下两位客人的侍女则带着他们一起往二楼走去。   “两位贵客有没有什么喜好呢?”侍女问。   她似乎很好奇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这一点,目光已经瞄向这边好几次了。   “想买耳坠。”雪麒麟指向自己耳坠回答。   “我明白了。”   侍女点了点头,把两人带到二楼专卖耳坠的地方。   和其他店铺不同,这里的货品都是放在一些表面由透明水晶或是玻璃构成的长柜子里,客人可以直接从外面观看这些巧夺天工的贵重饰品。   不安全?   紫玄子可看见不时在这里巡罗的那些武者了,他还发现这些好像都是天璇宫的弟子。   “我逛逛看。”   雪麒麟说了一声,便开始巡视这些放有首饰的柜子。她一边喃喃说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仔细打量着里面一件又一件的精致耳坠,颇为烦恼地皱着秀气的眉头。   侍女和紫玄子静静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遍,雪麒麟又开始逛第二遍。   这次她终于开点挑选了一些耳坠,并让侍女先记下,待会再拿出来再作拣选比对。   “记好了咩?”   走完第二圈,雪麒麟回头看向侍女。侍女点头说都记住了。   “两位贵客先到旁边桌子稍事休息,奴婢就这把姑娘您刚才挑选的耳坠拿来,请稍等。”   雪麒麟和紫玄子在侍女招待下,在其中一张桌子上落座。   桌子上放有一些点心零嘴,黑猫形态的天玑不顾一切从雪麒麟肩膀跳到桌子上,伸出前爪抱起一块糕点就开吃。   上面还有一面打磨得澄亮的镜子。   但和一般铜镜不同,它看起来更像是水晶打造而成的。紫玄子对此感到兴趣,一直盯着镜子瞧,惊觉里面自己的倒映相当清晰。   “别看了咩,这就是一面水晶镜罢了。”   “水晶能造成镜子?”   “简单啊,后面铺一层水银就好了。”   雪麒麟轻描写地解释了一句,翘起腿来等待侍女的回来。紫玄子则还在惊叹着:“竟然是这种原理!”并不断探头探脑观察着镜子,像极刚从乡里出来的好奇宝宝。   附近也有几位正在挑选耳坠的女性。   她们看见貌似只有十岁出头的紫玄子在那里“虎头虎脑”地动来动去,纷纷被勾住目光,说着诸如:“小道士好可爱!”“真想抱抱他!”“长大后一定是位帅哥!”之类的调笑话。   也因为他的原因,雪麒麟似乎也受到牵连,被这些天生八卦的女性一阵评头品足。尽管几才都是赞美之词,但也弄得雪麒麟略显厌烦。   幸好,侍女端着放有雪麒麟刚才挑选那几对耳坠的托盘回来了,雪麒麟终于有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目标。   “姑娘请看,这都是鄙店的新款。由名工巧匠设计打造,而且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此一对。”   侍女在客气尊敬地介绍着的同时,语气里也隐含着一种自豪感。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共同荣耀感吧。   “知道了啦。”   雪麒麟随口应了应,脱下自己两耳的耳坠,拿起托盘上的商品,将侧发绕到耳后,坦露出整张侧面之后,便将耳坠拿到耳前比划细选。   由于容貌出众精致,各种风格的耳坠她都彷佛能够驾驭,就像只百变的精灵般。紫玄子原来以为会相当枯燥的过程也因而变得多姿多采起来。祁   说实话,他都看着迷了。弍   “都很适合姑娘您呢!”一旁的侍女也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叄   雪麒麟神气地哼了几声,都试了一遍后退问其中一部分,接着开始第二轮的尝试。不同的是,这次她开口询问了紫玄子的意见。磷   “喂,姓紫的,你觉得这对如何?合适小七吗?”肆   那是一对红宝石金耳坠,显得相当奢华。⑨   “红色确实适合齐宫主,但是这款式未免太艳丽了一点。齐宫主还是适合娇美、端庄一点的,宝石并不太合适吧?”弃   紫玄子细细地打量着那对耳坠,沉吟了片刻便如此回答。I   “哦,好像也是。”I   雪麒麟接着又试了好几对不同款式的耳饰,有水晶的,也有纯贵金属的,有耳钉,也有耳环,但她自己和紫玄子似乎都不太满意。I   最终,她拿起一对镶有红玉的银耳坠。司   “这对呢?”   嗯,紫玄子点了点头,赞许地说:   “这对不错,玉比宝石要内敛低调一点,但细看又别具气质,比较适合齐宫主。她本来就长得漂亮,也不用过于奢华的首饰再作点缀。”   “嗯……”   雪麒麟犹豫了一会儿,又再端详在镜中的倒映几眼,最终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就它了吧。”   她决定买下这对红玉耳环。   侍女把其他没被选上的都退了回去,拿着一个精致的漆花木盒回来,将那对红玉耳环放进去包装好。   雪麒麟还有购置其他物品的打算,所以先让侍女将耳环拿着。   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雪麒麟又替水云儿挑选了一支水色玉钗,给夏雪选了个项炼,就连北冥有鱼和贝小路等人也没有落下。   雪麒麟为前者挑选了一条脚链子,后者则是手镯。   这一套算下来已经价值好几百两银子了。   但是,雪麒麟还没有结帐的意图,反而和侍女跑上三楼选购一些烟脂水粉,而紫玄子却宣称自己有些内急,暂时离了队。   拒绝了另一名侍女说要带路的好意,紫玄子不动声息地来到一楼。   一楼的侍女立即招待了他,却也遭到拒绝。   “我自己逛逛就好了。”   侍女理解地点头退下后,紫玄子孤身一人逛着一列又一列陈列柜。   衣服因为尺码的不同,并非是独一无二,都是量产的商品,但同时也有一些标榜着“只此一件,合不合穿随缘”的高级货。   “咦!”   正捏着下巴端详着一套裙装,旁边忽然传来压抑的惊呼声。   紫玄子望过去,两名穿着天璇宫派服的女弟子瞬间映入眼里。大概是认出自己来了吧,有此揣测的紫玄子客气地朝她们拱手。   身高较矮的一位率先回礼。   “紫玄子前辈,帝都一别至今数个月,能看见您安好就再好不过了。”   少女梳着典雅的侧坠髻,紫色的眸子铭刻着一种由骨子里散出来的大气和高雅,宛如上流的千金大小姐。   紫玄子对她有些许印像。   “小道谢过姑娘的祝福。”   回礼后,紫玄子稍作沉吟。   “嗯……小道记得姑娘应该是齐宫主的另一名弟子。”   “正是妾身──南宫冥冥。”   认识紫玄子似乎就只有这位少女,她身旁的另一名天璇宫弟子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摆明还没有跟上状况。   “这位是……?”   紫玄子于是把目光移到南宫冥冥身旁的少女上,一展长辈的风度。但巧合的是,她也同时拉动南宫冥冥的衣角,开声询问说:   “冥冥妹妹,你认识这位明明是男生,却跑来看女装的不检之徒?”   一听,南宫冥冥立即被吓得脸色刷白。   “夏姐姐,你可别乱说话!这位可是道一教的师祖紫玄子前辈。”   斥责完夏瑶后,南宫冥冥转向苦笑着的紫玄子,诚恳地躬身道歉。   “对不起,紫玄子前辈。她刚进门没多久,并不认识前辈您,请万勿见怪。”   紫玄子自然不会和小辈计较了,摆着手说没所谓。事已至此,夏瑶也理解到自己眼前的小不点道士并非泛泛之辈,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致歉。   “那、那个……对不起,本小姐──不对,后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您老人家了。”   原本贵为夏家千金的夏瑶何时向人低头过,能够在支支吾吾的情况下说完这句话已经算是不错了。   也幸亏,她眼前的是紫玄子,并不喜欢计较这些东西。   “没事,地位名头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用太介怀了。”   见紫玄子如此明白事理、体谅后辈,夏瑶和南宫冥冥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紫玄子前辈,恕妾身冒昧……您这是走失了吗?   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南宫冥冥缩着下巴,谨慎地抛出这个问题。   “咦,我看着像是走失的吗?”   紫玄子哭笑不得地反问,而夏瑶则有点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冥冥妹妹,就算再糊涂也不会从道一教走失到洛阳来啊!”   “啊……”南宫冥冥举手遮嘴,又是一个鞠躬,“对不起,是妾身想多了。”   紫玄子只能说没关系。 8、春宵苦短(8)   但仅仅过了几秒,南宫冥冥又像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般,试探地开声询问:   “那个……那紫玄子前辈是来购置衣服的吗……就是……女装?”   这一次,夏瑶并没有否定南宫冥冥的猜测,反而也用古怪的眼神闪闪缩缩地瞥向紫玄子。   我看着像是喜好女装的人吗?紫玄子不禁摇头失笑。   “──我是来买东西送人的。”   “原来如此。”地应着,南宫冥冥原因未明地稍显失望,而夏瑶则挂上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对自己误会了紫玄子一事感到难以为情。   “对了。”   紫玄子倏地一脸恍然大悟,笑着看向一头雾水的两位少女。   “两位可以帮小道稍微参详一下吗?”   “参详?”   夏瑶和南宫冥冥不解地对望了一眼,最终由前者作为代表出声询问。   “嗯,小道不太明白异性的喜好,正在烦恼该送什么给对方呢。”   眨了眨眼睛,南宫冥冥突然理解地轻拍双手。   “原来紫玄子前辈送礼的对像是一位女性呀!”   齐绮琪的这位徒弟究竟误会了什么?紫玄子差点摔在地上。   “冥冥妹妹,这里的可都是女装呀!也只能送给女性了吧?”   夏瑶目瞪口呆地指出这一点,但是南宫冥冥却不敢苟同,端出长辈的语重心长态度说:   “男生也可以穿女装啊,妾身弟弟穿起来就很可爱呢。”   望着双眼闪闪发光的南宫冥冥,不论是紫玄子还是夏瑶都刹那无言以对,并开始同情她的那位弟弟。   “紫玄子前辈是要送给怎么样的女性呢?本小──呃,不是,后辈或许可以给些浅薄的意见。”   夏瑶咳了两声,放着南宫冥冥不管,主动向紫玄子搭话。她好像还是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份,连续好几次都差点自称“本小姐”。   紫玄子便亲和地说:   “按照你平常的步调就好,不用太着重辈份问题。”   “我明白了。”   夏瑶一呆,脸色稍稍泛红,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她深吸口气,二度询问:   “那么,紫玄子前辈的对像是谁呢?”   “嗯……”   紫玄子抱胸开始思索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也是个武者,身高不高……”他比划了一下雪麒麟的高度,“不像普通女生的性格……怎么说?很灵动,也很不按常理出牌,古灵精怪的,很直率。似乎不喜欢打扮,但本人很漂亮很可爱,然后也很好相处……”   听着紫玄子彷佛在数算着优点的说法,南宫冥冥莫名地露出明悟的表情,直眨着紫色的杏眼,忍不住脱口而出地探询:   “那个,紫玄子前辈莫不是在说小师祖?”   紫玄子和正专心听着的夏瑶顿时呆住,继而诧异先后跃上他们的脸。   不同的是,前者脸上是一种“她怎么猜到?”的惊愕感觉,而后者更像是“不可能吧?”这种半信半疑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南宫冥冥连忙举手遮住嘴巴。   未料紫玄子在苦笑片刻后,大方承认了:   “实不相瞒,正是。”   南宫冥冥和夏瑶面面相覤,最终夏瑶却很感兴趣般笑了起来。   “本小姐以前在报上曾经看到过紫玄子前辈你和小师祖绯闻,原来是真的啊!”   不知为何,她显得有些兴奋,大概是女儿家的本性吧。亿   “只是小道单相思就是了。”邻   紫玄子吐出苦涩的笑声,有点无奈地挠着脸。仪   “那个……冒昧一问,紫玄子前辈是打算送衣服给小师祖?”齐   南宫冥冥小声地问道,生怕被别人听去己方的谈话内容。泗   “是的,但小道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紫玄子目露为难,“还是说首饰比较好吗?”(   “本小姐瞧小师祖也不经常打扮化妆,还是衣服比较实用吧。对吧,冥冥妹妹。”五   “确实,小师祖喜欢素面朝天,胭脂水粉也不太合适。”)   两人意外地没有不知所措多久,这就开始为紫玄子谋划献计了。她们吱吱喳喳地讨论个不停,把当事人紫玄子放在外面不管。鸠   不过,从这一点看来,天璇宫似乎并不排斥自己亲近他们的小师祖。泗   她们讨论期间,紫玄子像喝醉了酒似的,视线百无聊赖地四处游荡,不意地瞥向了某个角落。⒐   幸亏如此,他才看见那件短披风。爸   由于陈示这件披风的柜子比较偏僻而不显眼,所以紫玄子在最初才没有注意到。   那披风以靛蓝色为底,辅以漂亮的暗色花纹,长度应该只能包裹上半身,相当便于活动,还配有小兜帽。   “两位觉得那件披风如何?”紫玄子鬼使神差般指向披风那边问道。   争论着该送裙子还是送袜子的南宫冥冥和夏瑶又再对望一眼,然后一起望了过去。   当视线抵达的几秒后,南宫冥冥率先眼前一亮。   “紫玄子前辈,这可是个好选择呢!”她轻拍手掌,赞许地说道。   “此话怎说?”   紫玄子和夏瑶一起朝南宫冥冥投以探询的眼神。   “小师祖经常出门在外,但由于种种原因身上的披风很多时候都会变得伤痕累累。她最近……嗯,经历的战斗有点多,所以我觉得送一件披风是不错的选择,而且这件披风也很好看哦。”   原来如此,紫玄子点头。   他知道雪麒麟近来经历的战斗不少,与武者足够坚韧的身体不同,由布料制成的衣服在期间大多都不足够坚固紧实,很容易就会在战斗中出现损伤。   “小道走近看看。”   丢下这句话,紫玄子便走向了披风的展柜。他询问了就近侍女短披风的价格,果然是贵得惊人,但是他身上的钱──紫云子特地给他的额外资金──尚且足够。   “……买下吧。”   紫玄子没有犹豫多久就决定下来了。   唤来侍女并说明购买意图,她客气地应了一声,手脚俐落地将那件短披风从展柜里拿了出来,包装好,送到紫玄子手上。   “麻烦你了。”   紫玄子将银票放到侍女的托盘上。   她确认数目后便退去。   就在这时──   “喂,姓紫的,你在一楼干嘛?”   雪麒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被点名的紫玄子猛地一抖,手上装有刚买下披风的精致木盒差点摔在地上。只见雪麒麟从这座中空楼式建筑的三楼趴在栏杆之上,探出脑袋往这边望来。   “咦?小冥和小瑶也在咩!”   理所当然地,她注意到站在紫玄子身上的一对少女。   两人一齐隔空朝雪麒麟拱了拱拳,不过鉴于距离和场合的问题,并没有真的打招呼出声。   “等等。”   雪麒麟把脑袋缩了回去,蹬蹬蹬地踏着楼梯一阵风驰电掣,数秒后便来到一楼几人的面前。   “你们也来买东西咩?”   肩上的黑猫欢快地跃往南宫冥冥,被她稳稳抱住,雪麒麟好奇地望着两人询问。两人对望了一眼,由夏瑶代为回答:   “是的,就来添几件日常衣服。倒是小师祖你呢?听说你平常很少来这种地方吧?”   “你听谁说的啊?”   “小姑说的。”   “哦,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啊。”   “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夏瑶已经恢复本来开朗的个性,此刻捏腰昂首的模样,又带着那种刁蛮大小姐的风范。   “小姑就是嘴巴刻薄了点……”她接着补充。   看来夏瑶没有少受到夏雪的毒舌洗礼。   “就是就是。”   感同身受的雪麒麟“嗯嗯”地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紫玄子抱着精致木盒上。   “诶,道士,你买东西了?”   “是的。”   藏无可藏不如大方承认,紫玄子爽快地应答。   当然,他没有言明是送给谁的。   “买给你师妹的?”   雪麒麟随口一问,迟钝的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方是买来送给自己的。紫玄子自然也乐得如此。   “话说,你钱付了?你说一句,我就帮你要下来咩。”   “太客气可不好。”紫玄子笑了笑,“而且礼物这种东西还是花自己钱才好。”   “有道理。”她回头。   抱着一堆东西侍女这才在一楼露面。刚才雪麒麟太急了,她的脚步跟不上。   “麻烦你一下,除了那对红玉耳环,其他都给我记到帐上去吧。”   说着,雪麒麟伸手进袖子里好一阵翻找,最终抽出一张银票塞到侍女手中。侍女好像没有跟上状况,表情相当呆滞。   等到对方吩咐自己把东西都包好,并要求送货服务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呃……啊……姑娘,我们这里不接受賖帐的……”   “没事,你把这个给你们掌柜看就知道了。”   侍女不认识雪麒麟,会有此反应也无可厚非,所以雪麒麟把自己随身的玉佩从袖子里也给掏了出来,塞给了侍女。   侍女半信半疑,但姑且打算先问问,抱着一大堆东西还拿着雪麒麟的银票和玉佩,转身就去找掌柜的去了。   “对了,晚上的事你们没忘吧?”   当侍女走远后,雪麒麟出声询问南宫冥冥和夏瑶。   晚上?紫玄子隐约记得在天璇宫时,她也曾经提到过晚上有事情,所以晚上的事情是一次集体活动,而夏瑶和南宫冥冥也参与在内吧。   “本小姐自然记得。”   夏瑶理所当然地回答,南宫冥冥也优雅地点头。   这时紫玄子忽然想到,雪麒麟特地换上一身不便活动的罗绸裙装,其原因大概也是晚上虽然赴宴的缘故。   “你们就打算穿这一身去?”   “本小姐可和冥冥妹妹在附近客栈租了地方,赴会的服装也早就准备好,暂且放在那里去了。”   “噢,那就好。反正还有点时间,要一起逛吗?”   夏瑶瞥了紫玄子一眼,而南宫冥冥已经摆着手拒绝:   “妾身和夏姐姐还有些想去的地方,只能拒绝小师祖的好意了。”   “噢,那你们可别迟到了咯。”雪麒麟没所谓地说。   接下来又聊了一会儿,夏瑶和南宫冥冥便主动告辞,拿着刚买下的东西离去。   雪麒麟和紫玄子则等到侍女问清楚回来,登记好送货地址后,便只拿那一对红玉耳环和给水云儿的玉钗,离开了“飞凤”。   “雪姑娘,看来你晚上有会要赴啊,小道待会还是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吧。”   走了一段路,紫玄子突然提出,却换来雪麒麟没好气地的白眼。   “住个屁呀住,你也一起去啊。”   黑猫天玑也小声附和着说:“对呀对呀!”   “小道也一起去?”   “嗯,虽然没有邀请你,但有我在,问题不大啦。”   “可是小道并没有准备赴会服装。”   紫玄子显得为难。   单从雪麒麟也换上盛装的这一点,就可以看见即将要赴的宴会并不普通,紫玄子只穿着平常的道袍,恐怕不符合相关礼仪。   “所、以、说。”   雪麒麟停下脚,单手捏着腰,举着右手食指凑到紫玄子面前。   “──接下来去买呗。”   ***   自捕快西街分所被释放时,已经日落黄昏了。   齐绮琪觉得,今天是她人生的一大污点,也是最倒霉的日子之一。   不仅被捕快们追了好几条街,甚至惊动了洛阳的镇国卫,在联合搜索中落网,被扣压带回捕快西街分所,在被迫脱去披风和兜帽露出真颜时,又立即被捕快头子认出身份。   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些捕快那一刻看向自己的诧异眼神。   太丢人了!武   堂堂天璇宫宫主竟然会犯这种小错,齐绮琪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好了。医   最令她心理不平衡的是,就算身陷捕快分所,有被带到官府定罪的可能,水云儿仍然如鱼得水、从容不迫地应对了一切。起   她甚至有心情和捕快们聊起家常,优雅地喝着捕快们泡得不怎么样的茶水,彷佛只是到此一游似的。⒏   不过,也幸得她的周旋,两人才没有真的被带去官府。芭   “两位姑娘切记不要再随便在街上动用被禁兵器了!”零   经历了一轮说教,最终被释放出来。棋   把她们送出分所的中年捕快头子,语长心地站在门口朝她们作出最后的训导。附近的人一下子就好奇不己地把视线投注到她们这两位身穿盛装的少女身上。⑥   齐绮琪连忙穿回披风,作贼心虚地用兜帽遮住容颜,红晕都蔓至耳根去了。一   “好的,真是很抱歉呐。”   水云儿却显得一派从容,还有礼地回了捕快头子的话,目送他满意地点头,回身走进分所里。 9、春宵苦短月,费;群.8576?.6?"344"2(9)   “水妹妹,都怪你!怎么可以在街上动用机弩啦?你知道这件事往大里说,可以是很严重的事情,是要杀头的啦!幸好,唐大人主治的洛阳对武者比较友善,否则就是要出大事了!”   莫名其妙地被训了一天,任谁都会有些火气,齐绮琪实在忍不住向水云儿发出抱怨之声。   “确实是我的错呐……”   水云儿苦笑着应道,目露歉意。   她也学着齐绮琪,穿回短披风遮住底下的一身盛装。   顺带一提,她们身上的盛装都是为晚上洛阳所举办的一场活动准备的,所以她们今天会出现在洛阳已经是既定事项。当然,说到两人早早来到洛阳,还跟在雪麒麟身后这件事就得另说了。   “齐姐姐,为什么你会跟踪小师父呢?”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是如此,水云儿遮嘴提出的这个问题,叫齐绮琪心里一慌。   就算知道水云儿是故意作弄自己的──这从她浅笑之中含着的那一丝调皮就可以看出来──齐绮琪还是阻止羞红跃至脸上。   “那你呢?你不也一样吗?”   齐绮琪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后,决定以彼之矛还治彼之身。   “当然是来除虫的哦。”   水云儿还在笑着,但是笑意全无,半张脸也莫名陷进阴霾之中。   齐绮琪稍微吓一跳,支吾地劝说:   “水妹妹,我知道你在意麒麟……怕她吃亏……当然,她真的很笨,说不定真会吃亏也说不定,但是……对方好歹也是道一教的师祖,这样当街袭击他并不合适……这个道理……嗯,你应该懂吧?”   换在平时或许就能够好好开口了吧,可惜现在她和水云儿仍未和好。   “齐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呢?”水云儿不明白地歪起脑袋来,“我只是除除害虫而已。要是让这只害虫得寸进尺,不仅会咬痛小师父,可能还会下药给小师父喝,趁她神智不清的时候做出那样子这样子的事──你能原谅这种事吗?”   这是已经把紫玄子定性为害虫了吗?   再说,这妄想是怎么回事呢?紫玄子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大高手,也不至于会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吧?   比起这个,齐绮琪更担心雪麒麟真的动心了。   尽管她知道某个真相,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于公于私都不想雪麒麟外嫁。   “总之不行啦!”   越想越觉烦躁,齐绮琪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子,心里堵堵的,也只好用这四个字结束当前的话题。   水云儿好像也从某个奇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一脸惊醒地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我好像变奇怪了呐。”她困扰地笑了笑。   眼见水云儿终于恢复正常,齐绮琪在安心下来的同时不禁疲乏地叹了口气。   另一方面,她暗地里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次机会。   自从齐一心那件事之后,水云儿就一直躲着她,显然仍在介怀着自己失控刺了雪麒麟一剑的事,而这时间却是难得的独处,所以她在斟酌着了一会儿后,决定主动进攻。   “那、那个!”   不过,从慌张地吐出这几个字的表现来看,齐绮琪还是不太习惯。   “嗯?”   好在水云儿还是回应了她。   “嗯……呃……水妹妹也打算出席待会的宴会吧?”   费了些时间思考,最后还是说出这种无力的开场白,齐绮琪深恨自己的不中用。水云儿似乎意识到些什么,有半晌的怔呆,之后则是几度张嘴仍止于无言的反应。   “我衣服都穿出来了呐……”   姗姗来迟的却是如此语气复杂的回答。   水云儿内心那根刺尚未拔除。   尽管如此──   “那个,距离宴会开始尚有一段时间……水妹妹,要去哪里逛逛吗?”   齐绮琪仍然试着努力。   不努力,情况就不会有所改善,期盼时间能冲淡一切是不切实际的。谁能够保证,保证被冲淡的不仅是纠结,还有两人之间的情谊。   “嗯……”   水云儿惆怅地垂下眸子。   她所发出的单音并非是肯定的意思,而是有所迟疑。深知这一点的齐绮琪在想,想自己或许该强硬一点,于是她自顾自地喊着“走了!”牵起水云儿的手掌,就往前走去。   被拽得一度踉跄的水云儿受惊启唇,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斜阳残辉下,她们出众的身姿并没有被其所埋没,走在路上如画中仙子的两人,成为了街道上最为引人注目的画面。   手已相连,但心心之间或许尚需些许时间。   ***   花影河,玉楼。   某处私房中,少女正在轻声歌唱。   高挑纤柔的娇躯被翠缘长裙所紧裹,翡翠吊饰的银钗在旋律中摇曳作响,彷佛是在伴奏一样。   这位有着清柔淡雅容颜的少女乃是百花楼花魁──清清。   有些事物经久不衰,风尘花月之事便是其一。   洛阳城里有大大小小人工河川水道,作为风景之余也用作雨季排洪之用。而在其中一条无数支流汇聚,规模较大的人工河川两旁,林立着无楼雅致小楼,是着名的烟花之地,而那些小楼大部分都是各式各样的青楼。   彷佛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一片区域弥漫着阵阵幽香。   在风气开放的华朝,青楼从来都不是低贱之处,反而亦是一种风雅。不仅是律法上没有明文禁止青楼的存在,朝廷也不反对官员出入青楼。   而百花盛开之地,其中必有最为出众的一朵在轻轻摇曳。   众多的青楼之中,如果“百花楼”是最较艳美的一朵,那么“玉楼”就是那一朵花海之中最为高贵的一朵。   它不像青楼,自名“雅坊”。   因为里面的姑娘只卖艺,而且个个才色双绝,也绝不允许客人们亵渎自家的姑娘,只养着最高贵、只能远观的花朵,也因而备受洛阳名流士子们的追棒,名字里那一个“玉”字也是暗示自家姑娘们守身如玉,绝不卖身。   至于,属于百花楼的清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她即将要在某场在玉楼举办的宴会里演出。   主办者邀请了极为尊贵的宾客,那么在宴会上表现的一众艺妓亦需要有相应的资格。   作为百花楼的头牌姑娘,至今冷清玉洁,有着“歌姬”美名的她歌声一绝,主办者自然希望自己这一场宴会之中有她的歌声绕梁不散。   清清姑娘也明白到宴会的重要性,早几天就移居至“玉楼”接下作准备。   距离宴会开始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她在房间里作最后的准备,斟酌着每一个旋律和歌词。她不求名震天下,只求对得起卦她名而来的宾客们,给予他们最动听的歌声。   她喜欢唱歌,所以不能有负于自己所好之物。   嗯,她的歌声是全洛阳一绝的。   “他……今天也会来吧。”   紧接在练习的歌声之后,有叹息自玉唇出泄出。   清清一直不问外间事,只顾做好自己,可以说是清心寡欲到人神共愤的程度,所以直至不久之前,才不知道天璇宫也在受邀之列。   原本一心扑在练习的纯粹,也因此多了些许杂质。   “清清姐姐,你有什么烦恼吗?”   因为一次偶然成为清清侍女的那个女孩──绯夜夜好奇地问道。刚才的她正为清清作最后的准备,端详着挂在架子上的那一身演出盛装有没有不妥之处。   在她的附近,放有供清清在出演前沐浴更衣的澡盆,里面已经装满了热水。   “……夜夜,你记得我给你提过的那个男人吗?”   清清本想要否定说自己没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吐露烦忧。她听说这些事情与其闷在心里,说出去会更顺畅一次,说不定还能获得不错的意见。   “清清姐姐是指……天璇宫副宫主叶震叶大侠?”   顺了顺那演出衣服上的皱折,绯夜夜疑声反问。   穿着侍女服的女孩现年十五,容貌讨喜可爱,备受清清的爱护。   在青楼之中,姑娘们都是寂寞的。青楼亦是一个社会的缩影,有很多姑娘为寻求上位不择手段,而她们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自己最亲近的侍女。   而乖巧的绯夜夜正是扮演着这个角色。   “是的。”   清清烦恼地点了点头。   “他今天很可能也会出席这个宴会,我怕自己唱不好。”   “清清姐姐,真的很看重他呢。”   温和地笑了笑,绯夜夜知心地说:   “清清姐姐不怕失礼其他宾客,唯独是怕叶大侠的失望。”   被说穿心思的清清,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红晕。她张嘴似乎想要反驳说不是这样的,但最终还是忸忸怩怩地移开了目光,轻“嗯”了一声。   绯夜夜走到清清后面,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作出鼓励。貳   “清清姐姐,你唱歌可好听了。所以别担心,只要拿出平时的本领,叶大侠一定会喜欢的。”(   笑着,清清欣慰地反搭上侍女的手背。九   “是呢,夜夜说得有道理。”)   不过──〇   就是无法不去在意,所以才会烦恼啊,清清暗地里如此想着。绯夜夜还太年轻了一些,不明白那种纠结之情。无   “清清姐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删   绯夜夜忽然绕到清清的对面上,跪地趴在桌子上,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辉。爸   “嗯?”⑦   “你和叶大侠是什么关系呀?虽然他偶尔会来看你,但好像从来都不会要求什么,甚至连歌也没有听,只是和你聊天。”艺   每次叶震指名清清的时候,清清姑娘都会让绯夜夜在外面等候,以致于她根本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散   不过,大武者爱上青楼姑娘的风流韵事有史以来数之不尽。   虽然叶大侠有些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是胜在名声好,而且又好像很疼清清姐姐呢!   总的而言,绯夜夜是乐见两人成就好事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清察觉到绯夜夜误会了,无奈地开声解释。她轻轻敲了敲绯夜夜的脑袋,好让她从妄想中清醒过来。   捂住被敲之处,绯夜夜好奇不减。   “那是……?”   知道对方在探询着自己和叶震之间的关系,清清一副“真拿你没有办法”的表情,长吁了口气。   “他……是我的长辈。”   目光有一瞬间落在很远的地方,清清如是说道。   “长辈?”绯夜夜讶异地睁大眼睛。   清清笑了笑,没打算再详说。   绯夜夜虽然不算是十分善解人意,但如此露骨的意思她还是能够捕捉得到。她因而站了起来,提壶给清清倒了杯茶。   “清清姐姐,你先润润嗓子。”   清清承了绯夜夜的好意,端起茶盏就喝。把茶壶放下后,绯夜夜狐疑地扭起眉毛。   “我听说这次的宴会是由‘文王’殿下主办的呢。”   “是这样没错。”   已经是公开的事,清清也没有多作隐瞒。   “清清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想对天璇宫不利?我听说朝廷对武家的态度可不友好啊……”   “夜夜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清清压着声音责备了一声,绯夜夜立即会意过来遮住嘴巴。   玉楼背后的老板似乎就是这位当今天子的四皇子──“文王”秦睿,也正是他今天在玉楼宴请了整个洛阳名流,包括天璇宫等武者势力。   谈起“文王”似乎总是和风月挂勾。   已经外封为王的四王子秦睿和六皇子“宁王”身份高贵,但作为为数不多被外封为王的皇子,他们几乎都可以剔除在皇位继承之列。   其中的原因各有不同,而秦睿则是因为喜好风花雪月之事,喜欢弄笔舞墨,没有治国之才而被早早封王。他本人也乐得清闲如此,每天只顾玩乐,曾经为一位艺妓一掷千金,也算得上是情性中人。   这位王爷也不好摆架子,意外地黑白分明,为过平民请愿,多有善举,也因而结识不了名人雅士,在洛阳一带享有不错的名声。   坊间传闻说,这位“文王”是看上了全洛阳最高贵、最漂亮的那一朵盛放之花──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但清清却认为那并非是真正的原因。   想当然耳,她并不清楚文王真正的企图。   不自禁地,清清也有点担心会不会真如绯夜夜猜测般,文王殿下真的要对天璇宫不利,越想越烦恼。 10、春宵苦短(10)   不过,演出即至。   为了克制脑海里徘徊的各种想法,清清决定趁着澡水仍温暖,先沐浴更衣。清清告诉了绯夜夜自己的意思,后者立即将东西都准备妥当。   把房门锁上后,清清脱下了繁琐的衣裙。   盈盈一握的腰身和雪白无暇的背部瞬间展露于人前,柔美纤细的修长身体在长发纠缠间叫绯夜夜好一阵欣慕。   然后,事情就发生在清清刚好站进澡盆之中的瞬间。   窗户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随之传来的还有──   “清清,你在吗?”   男人沉稳的嗓音。   事发突然,无论是清清抑或是侍女绯夜夜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将清清赤裸的身体纳入眼里。   “这……”   来者也因为意外的春光而僵住身体。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礼服,刚毅的轮廓下方点缀着修剪整齐的胡子,没多少表情,但也不会给人过于刻板的印像,反而显得相当沉稳成熟。   嗯,是个英武不凡的男人。   不是旁人,正是叶震。   然而,任凭叶震外表再如何令人满意,和清清的关系又是如何地好,在这个当下女性们的第一反应永远都会是──   “大变态!”   在短暂的沉默后,绯夜夜抢在清清之前有所反应,随手捡起脚边的空木盆就往叶震掷去。那时,清清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性尖叫出声。   咚!   一声闷响,正中红心。   仍沉溺在震惊之中的男人没来得及回避,只顾得上把视线从全身赤裸的清清身上移开,理所当然地被敲了个正着。   木盆落地的瞬间,鼻血自男人的鼻孔流了出来。   ***   绯夜夜为清清感到愤愤不平。   她气恼地站在已经穿载整齐的清清身后,不时以刺人的目光投向坐在清清对面的叶震。刚才在清清吩咐下,为一脸尴尬的叶震奉茶时,她在倒斟茶后,还故意重重地放下茶壶,制造出咚的一声重响以示不满。   假如不是清清不断安抚她说没有关系,并阻止她有所行动,她想必早已扑了过去,用自己留了有一段时间,修剪得相当漂亮的指甲,在男人脸上留下几道爪痕。   而面对面坐着,关系一直不明不白的叶震和清清都挂着困窘、尴尬的神情。   清清脸上还泛着几分名为“羞涩”的桃红。   绯夜夜左右来回看向两人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出声质问清清为什么不叫人来把这个擅闯进来,还把她看光了的无耻男人给驱赶出去,亏她还以为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但彷佛是洞穿了她的想法般,清清都能够在她发言之前以眼神予以阻止。   沉默填满了房间,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至叶震打破沉默。   “是我有失考量了。”   撑着膝盖,叶震重重地低头致歉。   对于平常身在高位的他而言,这或许是相当罕见的,但也证明了他确实对自己不妥当的行为感到悔过。   “啊……没关系的。”清清小声地应道。   她还未摆脱被看光的羞涩和羞耻。   终于忍不住了,绯夜夜怒气冲冲地开口斥责说:   “叶大侠,你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擅闯清清姐姐的房间呢?一般人都不会吧?还是说你另有图──”   “夜夜!”   清清大声喝止了。   后者吓得闭上了嘴巴,却见少女已经和缓了神色,小声而认真地覆述说:   “没关系的。”   被看光了都没关系?这可是污人清白的大事呀!绯夜夜不太理解,只能归因于两人关系的不明不白。   “很抱歉,让小姑娘你受惊了。”   叶震特地望向绯夜夜,诚恳地再次道歉。   绯夜夜犹豫了一会儿,才耿耿于怀呢喃着“既然清清姐姐说没有关系,那就算了……”并又窥视了清清一眼。   “夜夜,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叹息之后,清清无奈地笑着说。   那就像是一直隐瞒多年的秘密不得不坦白一般,绯夜夜觉得自己就算在她嘴中听见“你其实是我的亲妹妹”也不足为奇。   “咦……是什么事呢?”   绯夜夜战战竞竞地问,清清整个人都转向了她。   “我的本名。”   “啊……”   对于在青楼卖艺的姑娘们来说,本名是最重要的事物之一。除了一些孤儿外,那个名字意味着她们曾经是一个“人”,而不是放在青楼里的商品。   而在行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或是准则,就是姑娘们都要保护好自己的本名。她们坚信如会让客人知道了自己的本名,她们可能连自己唯一的名字都要像身体一样被他人夺去。   所以,就连与自己最亲密的终夜夜,清清也从来没提到过自己的本名。   但到了此时,她似乎要把自己的本名告诉绯夜夜。   “我姓叶,叫叶清铃。”   “这──!”   绯夜夜反射性地扬声,但又及时遮住嘴巴。她难以置信的视线在叶震和清清身上来回了好几次,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壹   可能是觉得给予的信息已经足够理解了,又或者是觉得绯夜夜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信息,清清没有多作解释,反而重新面向叶震,敛着眸子轻声说道:澪   “你有一阵子没来找我了。”易   不知怎的,清清的语气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眼下的她褪去往日的光环,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妻   “是啊……”⑷   叶震脸上浮现愧色。V   “最近天璇宫事务繁多,我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了。”揪   “忙就别来吧。”肆   清清稍微别开了视线。(   就连绯夜夜都觉得她这句话极为矛盾,叶震自然也察觉到其中的怨气。他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九   “也幸亏文王办宴,我也总算可以从那个宫务文件堆积如山的书桌前脱离。这几天确实有点累了。琪儿也长大了,这也算是代价吧。”)   一般不该提到齐宫主的吧?绯夜夜有点傻眼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两人之间的交谈,并深深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别扭。捌   “齐宫主确实是越发漂亮出落了。”   清清淡淡地回应。   这句话带着些许醋意,叶震大概也是察知到了,但他好像搞不懂原因是出于何处。 11、春宵苦短(11)   叶震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哄清清,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我今天出门时比较赶紧,忘记带披风了,所以没办法从正规途径来见你,而且现在你的出演在即,也不合适。所以,也只好另觅途径,没想到你竟然正打算沐浴更衣……”   “你……”清清的脸羞红一片,“这个就别提了,好吗?”   “不,我只是想你明白──”   叶震定定地紧盯着清清瞧,黑色的眸子里荡漾着真心实意。   “我只是太焦急而已。”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原本仍在羞涩之中的清清听了,脸上红晕骤然退去,微垂的脸上勾勒出浅浅的笑容。   “焦急吗……”   她反刍着,在嘴角溢出的喜悦再也藏不住了。   清清其实为男人的现身感到相当高兴吧,绯夜夜已经不知道有多久看见她脸上浮现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表情了。嗯,在客人面前,她会端出的,也只有客套的笑容罢了。   而且──   “‘文王’殿下之所以邀请我,还似乎想让我就此安顿在‘玉楼’是你穿针引线的吗?”   在叶震面前,清清的愁善感似乎比平常来得要多。   她的情绪一起一伏之间还隔不到几秒,现在又似是不满地蹙起秀眉。   “不是。”   叶震摇头。   搁在椅子旁的剑一直在往旁滑去,现在终于到了边缘位置,摔落在地。他弯腰去捡,同时无奈地说道: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帮你太多。”   如果叶震真的愿意,清清早就不会留在百花楼里了。从洛阳里的青楼里要一个人,这对于天璇宫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一来,绯夜夜又不懂了。   她不懂为什么清清不愿意接受叶震的帮助,叶震为什么又不强硬一点,直接将她赎回家。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看得绯夜夜心里焦急不已。   叶震这次以动作打破沉默。   他自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往桌上一放,推到清清的面前。后者见了便问他这是什么。   但在得到回答之前,清清已经将锦盒打开了。   里面放有一对白色的玉镯,可能是极其罕见的羊脂白玉。因为存在这个可能性,清清和绯夜夜都顿时一呆。她们都知道这玉镯的价值不菲。   “送你的。”   叶震的回答慢腾腾地传来。   脸上有喜意一闪而过,清清随即皱起眉头,将铺盒阖上,又往叶震那边推了过去。   “无功不受禄。”她婉拒说。   “有点事情不需原因,我只是想送你而已。”   认真地说着,叶震又把盒子往清清那边推去,结果清清又推了回来。   “我的礼物,你就这么讨厌吗?”   叶震微愠地皱眉,清清却不当回事般回答: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清清毫不退缩地以视线咬着叶震的双瞳,用没有异议余地的口吻强调说:   “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   叶震握紧了拳头,然后有一瞬间松开,但最终还是再次握紧。这个变化足以倾诉他的内心究竟是多么的复杂。   那一声沉重的叹息成为了引子。   “既然你真的觉得我不欠你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为什么无法坦然接受我想给你的东西呢?因为你觉得我帮你赎身是要还债?清铃,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你过得好一些而已。没有亏欠不亏欠,那只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已。”   叶震的谈吐间有一种受到压抑的强烈情感,语调不时有不自然的起伏,紧紧钉在清清脸上的视线反映着不解、质疑以及深深的无力。   “你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对吧?”   叶震吐出自嘲般的单音,而对面的清清仍然沉默。   她试过开口,却没有说出哪怕是一句话,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的复杂,也有一丝明显的难过。   至此,绯夜夜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清清每次与叶震秘密幽会时,为什么总是不让她在场了。那并非有不可见光的苟且之事,而是两人之间的互动交流别扭得叫人窒息的关系。   是的,两个人都闹着某种的别扭,交谈根本无法顺利进行。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搞清楚少女每次在男人来之前都是满心期待,但在事后却又幽幽叹息的原因。   自己能够推他们一把吗?   绯夜夜会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她也被人伸出援手过,所以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去帮助眼前的两人。   “既然你要向清清姐姐赔礼,那我们就不客气收入了。”   绯夜夜昂着脑袋扬着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般突然如此宣告。她旁若无人地将铺盒拿起,转身走向清清的梳妆柜,将盒子放了进去关好。   谁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此行动,清清和叶震都是展现出目瞪口呆的模样。   几秒后,叶震像是明白到什么般朝绯夜夜投以感激的眼神,而清清则气急败坏地责备说:   “夜夜,你……你怎么可以擅自收入别人的礼物呢?”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清清姐姐,礼物是送给你的。”   绯夜夜板着一张小脸,刻意用上刻板的语气。   “刚才这无耻之徒可是看光了清清姐姐你清白的身体,只是让他赔一个上好的玉镯已经是便宜他了。”   清清还欲说些什么,甚至有行动归还玉镯的打算。绯夜夜搅尽脑汁,在灵光一闪间及时找到阻止她的方法。   “比起这个,清清姐姐应该有一件事情要提醒叶大侠的吧。”   绯夜夜快速地说,挡在正欲起身的清清身前。   清清凝住动作,一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怔愣表情,随即又皱起秀丽的眉毛,怀疑地询问:   “你在说什么?”   “宴会的事。”   绯夜夜速答,顿了顿,又补充:   “‘文王’殿下设宴的目的。”   清清长“啊……”了一声,呆呆地坐了回去。刚才两人确实谈到过“文王”设宴宴请天璇宫的理由,所以清清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引导到该问题上。   由此可以证明,清清其实相当关心叶震的安危。   但绯夜夜可以预见她不会承认,并找来自己只是担心天璇宫整体安危之类的理由作为借口作为自欺欺人的理由。   “小姑娘,你这话怎么说?”   无论是出于转移清清注意力,抑或是这个话题的本身,也值得叶震深究下去。   “我只是个侍女而已。”绯夜夜不近人情地回应。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有问题就请向我的主人询问吧。   叶震词穷,有些拙于应付眼前的小侍女。他在半晌的无言后,才无奈地摇着头转向清清。   清清不作回避,在两人四目交会的瞬间就开了声:   “我听说,朝廷对武家的观感并不太好。有些武者客人喝醉了,都纷纷为此抱怨,也有迷茫……分歧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程度?”   话间,清清犹豫起来,也像是斟酌用词,最终用上了“危险”这两个字。   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关心,叶震嘴角溢出了些许笑意。但他在回答问题时,又将之敛去,露出一贯的沉稳。   “确实如你所说,但是……很微妙。”   “很微妙。”   “朝廷在沉默。”   没有任何意图的展现,在帝都一事之后又归于沉默。   理由虽然可以归咎于北边的不平静,以及战力的内耗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慎重的临界之故,但叶震和齐绮琪已经不只一次讨论过了,而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的小师祖提出了一个论调。   她说,天之子很可能只是在等待另外两家──墨家和道家──在填补武家被朝廷荡空出来的空间,等待有朝一天两家的势力足够强大,朝廷再为他们辟出空间,直至三家势力足够互相牵制,形成三分局面为止。⑵   朝廷不是在沉默,只是在等待。林   “天之子”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去继续谋划他所期望的格局,不会过于焦急,循序渐进,也不给西域联盟和北国可乘之机。岜   他几乎可以说是置自身和整个华身于纲索上了,但他显然是个极度自信和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居势的人──或许说,就算突然生变,他也有把握掌控住。吾   正是觉得雪麒麟所言有理,齐绮琪才会生出改革之意。她要积累力量来应变在不久的将来源自三方的压力,也想兼具道墨两家的特色,说不定她还想让天璇宫担起一个居中调和的角色。磷   叶震在听见她的提议时,就知道这条路难之又难。疚   但是他觉得如果有一朝终有所成,随之而来的一切也是他所期盼的,所以他已立誓要尽己所能去实现齐绮琪所指引出来的最终目标。衫   “齐宫主果然值得你自傲呢……”⑥   在听完叶震细说的一切后,清清又倾垂脸孔,无由来地多了些失落。韭   “跟我不同。”她轻喃着。   绯夜夜在想,这个少女是不是也希望,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可以令男人自傲,或是刮目相看呢。所以她才一直拒绝男人的帮助,试图以自身的力量去得到成就。   嗯,她大概是把齐绮琪当成是某种竞争对手了。   可令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她仍然是百花楼里的一只金丝雀罢了,与早已扬名天下的齐绮琪没有一丝可比性。   那么,叶大侠他体会到了这一份心情了吗?绯夜夜望向叶震,只从他脸上看见厚厚的愁绪。这个男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正在烦恼着天璇宫的事。   一个心怀整个门派的男人,试图去关心自己的亲人,但不得其法,大概就是在说叶震了吧。   绯夜夜叹了口气。   她年纪尚幼,但是出身于高门大户,而且经历过的不幸和磨练让她已具备成熟的一面。   “清清姐姐,你还没说到正题。”   她故作严厉地板着脸提醒。   清清有些诧异地望向她,不知道这个平时乖巧的侍女今天是犯了什么病,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有点像严厉的母亲般。   “正题是指……?”叶震顺势提问。   “啊……那个……是‘文王’殿下宴请你们的目的。”   清清迟钝地、本能地回答了叶震的问题。   停顿、沉思。   然后叶震疑惑的表情突然化开,噙着一丝笑意问道:   “你是怕‘文王’殿下会对我们不利?”   “……是的。”   可以看见清清有一小段时间在犹如要不要坦然承认,不过她最终还是“败了”般点了头。   叶震又沉默了。   他紧蹙眉头彷佛在思索什么般,久久才略显困窘地说:   “你能担心我,我很高兴。”   男人的表情不太自然,好像并不习惯于说这些体己话般。   这下子换成清清沉默了,不过脸色的羞红是显而易见的。而男人不等清清否定,自己便连珠炮发般说了下去,似是想要将自己的说法盖棺处理。   “‘文王’殿下不好政事,只好玩乐……他其实是很聪明的人,若非性格如此,或是并不追求着那个位置,他也不会早早寻求外封为王,自愿放弃那个资格。其实对于‘武家该放在那个位置’这个问题,朝廷也有着不同意见。有的人认为武家是立国之本,也是皇家之根,应该善待,但只是见于‘天之子’的一意孤行而选择了沉默。‘文王’殿下虽贵为皇子,但是他和洛阳知府一样,也希望朝廷和武家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次设宴就是希望提供一个场合予武家和官员之间交流感情。”   “知人口面不知心,文王殿下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清清提醒。   表里不一的人,她可见得多了。   在青楼,她能够知道很多其他人无法知道的事情,一些客人喜欢向姑娘们倾诉心事,也有酒后吐真言的,所以每年也有不少姑娘也是死于非命,因为她们知道得太多了。   “诚然如此,但这确实是一次打好关系的机会,拒绝文王之请并非上上之策。”   清清叹了口气,脸上仍有纠结之色。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端起茶水,似有送客的意思,稍显不近人情地说:   “宴会快要开始,我还得再作准备,你就先……”   叶震一愣,自然而然地明白其中未尽之意。他幽幽地叹出口气,说着“我明白了。”就拿起自己的佩剑起身,沿着原路──打开窗户一跃而下──离开。   而清清端起的茶盏就此凝住半空。   她没有将之放下,也没有凑近嘴唇,就像被冻结了一样,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知道对方需要些许时间整理心情和思考问题,绯夜夜径自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走到门外招呼其他下人准备热水取代那已经凉了的澡水。   “夜夜,帮我去打探一下。”   等到绯夜夜返回房间,已经放下茶盏的清清突兀地说。   “打探什么?”   “看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你的身份比较好行走,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一个就好了。”   清清不容置疑地发出命令,展现出罕见的强硬。   绯夜夜只消一想就明白了清清的意思,那是让她去调查一下有没有人在食物、茶水里下毒,或是诸如镇国卫或官兵进驻之类不利于天璇宫的事情。   心口不一啊,绯夜夜暗自吁了口气。   不过,她接着就回复说自己明白了,快步走出房间把门关好,独自执行清清所交付的调查任务。 12、春宵苦短(12)   从服装店试衣室出来时,紫玄子已脱去那一身道袍。   “雪姑娘,怎么样?”   这是距离“飞凤”相隔差不多一条街的另一家服装店,也是天璇宫的产业──严格来说,是夏雪的产业──但与“飞凤”不同,这里是专卖男装的,当然价格同样昂贵。   为了出席“文王”殿下的宴会,给予应有的尊重,雪麒麟特地带紫玄子来此购置服装。   他虽为道士,亦为武者。   这两者都不讲究穿着装扮,但是他那一身道袍也实在是太朴素了一些。他应该有出席重要场合之用的道袍,问题他并没有预料到要赴宴,所以并没有提早准备。   紫玄子所选的,是一套类似道袍,白底绣银线的华贵深衣。   他外面罩有一件风格相近的短袖外褂,整个人多了几分贵气,摇身一变变成了某高户大门的子弟,那玉雕似的容颜也被烘托得俊郎了几分。   理所当然,他是返老还童的人,身高并不比雪麒麟高出多少,但是乍看之下稚气未脱的童颜,又有几人成年人才有的知性和刚阳,又透着潇洒和飘逸,看着就觉讨喜。   “还不错咩,人模狗──咳,人样的。”   上下打量了换上新装的紫玄子下一遍,雪麒麟抱着胸脯满意地频频点头。她绕着紫玄子走了一圈,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彷佛是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   “果然人得靠衣装呀,平时穿着那一身看起来很便宜的道袍都不觉得,现在换了一身,还真成了小帅哥了咩。”   “呵呵,雪姑娘心动了?”紫玄子调戏雪麒麟一句。   雪麒麟佯装歉疚,却棒读般回答说: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喜欢中年大叔。真的很对不起哦,你不在我守备范围。”   她注意到紫玄子的领子有些不整,说着“别动!”帮他理了理。   “话说,这里的裁缝效率真快咩。这就把衣服给你改成如此合尺寸的。”   由于紫玄子体形的问题,店里的服装唯有童装合适。但他身为一派师祖,总不可能穿童装示人吧,哪怕那些童装看起来都很华丽贵气。   于是他身上这一身衣服,是裁缝花了一个时辰赶制改造的。   不过,两人并没有傻傻地在店里等待,还是到附近逛了一圈,刚好在日落黄昏的当下才回去领取衣服更换。   一旁打扮成翩翩公子的店伙计恭敬地搭话:   “公子、姑娘,小店的裁缝都经验丰富,手工都是一等一好的。”   “得了啦,你们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了咩。”   卖花赞花香就是说这种吧!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店伙计随即一阵尴尬。   她知道夏雪最着重各式环节上的质量,所以她就算不管事也清楚夏雪绝不允许手中产业出现差错。   “果然还是差点儿……”   又上上下下端详了紫玄子一遍,雪麒麟捏着下巴蹙眉呢喃着。紫玄子正欲问她是不是哪里不好看时,她却转身望向了店伙伴,摊出手板上下晃了晃。。   “喂,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在的。”   在紫玄子不解的目光下,店伙计将一只锦盒交到雪麒麟的手中。   雪麒麟打开锦盒,里面放了个白玉雕成的玉冠。玉冠样式扑实内敛,但不失风雅。她将之递给紫玄子,倾颜笑说:   “戴上吧,应该和你头顶上的道士髻挺衬的。”   虽然已经料到雪麒麟是特地选给自己的,但是当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时,紫玄子还是不禁呆住。   紫玄子内心有某种躁动要止不住了。   他时至于现在才发现盛装打扮的雪麒麟予人不同往昔的感觉,她今天除了穿上了华丽娇俏的裙装,还换了个发型,梳了个简单的侧坠髻,长长的头发全披在了右肩自然垂下,平添了几分成熟和妩媚。   “嘿,你咋发呆了?”   雪麒麟好笑地在双眼定定望着自己的紫玄子眼前挥了挥手掌,后者这才回过神来,顺着本能地赞许说:   “你真好看。”   “呃……”   这次是雪麒麟僵住了。   趴在女孩肩上那只昏昏欲睡的黑猫像是闻到“有趣”的味道般,双眼猛地一亮。它用猫爪轻拍着雪麒麟的脸颊,嘿嘿地说道:   “麒麟麒麟,人家说你好看呢!”   雪麒麟烦腻地将猫爪移开,送了天玑一个“滚!”字。   与以往不同,紫玄子今次的赞许有份量得多了。那看呆的表情,以及看似脱口而出的赞叹都无一表示了他的真心。   以前的,雪麒麟或许还可以当成朋友之间的玩笑,但她今次无法自欺了。   老实说,她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如果问她喜不喜欢紫玄子,她可以明确告诉对方“喜欢”,但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最多就是朋友之间的关系。五   “咳。”)   千回百转间,她刻意地重咳一声。(   对此紫玄子的告白,她用最贴合自己性格的行动,捏着腰扬着下巴,神气地哼声应道:一   “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我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知道雪麒麟有些许婉拒的意思了,紫玄子扬起苦笑。齐   “看来我还任重而道远啊……”(   接着,他识趣地转移话题:八   “对了,宴会快开了吧?”)   “嗯……”爸   雪麒麟走到窗边仰望天色,吊在耳下的一对蓝宝石耳堕被度上一层淡淡的暮红。林   日轮已然要隐没在远方的山后了。七   “我瞧是差不多了。”镏   “那我该走了?”⒈   “耶。”   雪麒麟发出肯定的单音,然后望向店伙计。店伙计主动上前说:   “马车已经被姑娘你准备好了,已经停在门外等候。”   那是她预先吩咐的店方帮忙办的事。   “果然有势力就是好事咩。”   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朝紫玄子喊了一句“走了!”,便率先走出店家。   斜阳的残红染了半边天,雪麒麟不适应地微眯眼睛,店伙计所说的马车就停在了不远之处。   在店伙计的恭送下,两人走过去上了马车。   车夫礼貌地问他们的去处。   “──去花影河。”   听见目的地,车夫倏地变得古怪起来。   那大概是觉得这对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公子小姐,竟然会去那种烟花之地很是奇怪吧。   难道他们有什么爱好?车夫心想。   不过,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车夫没多说什么便挥动缰绳,驱使马车往玉楼方向前进。   紫玄子也注意到车夫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玉楼是什么地方,直至马车驶进满是嫣然笑语的风月巷、花影河旁,才明白到刚才车夫看己方两人的眼神为什么会如此奇怪了。   ***   车夫轻车就熟地将马车停在了玉楼的正门前。   马车才刚停定,守在玉楼门前的侍女丫环便迎了上来守候马车中人下来,以便第一时间接待对方。   紫玄子率先下了马车,侍女见到他这位有如玉雕的童子时都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怜爱和惊艳。   接着,她们听见一阵清铃的响声。   脚绳上的铃当响个不停,雪麒麟稍稍捻起裙摆,伸出纤幼的脚足下了马车。   “两位贵人可是赴宴?”   其中一位侍女礼貌地问。   虽说今天玉楼已被“文王”包了下来,但不排除有没有收到消息的客人到来,所以她会才会有此一问。   “嗯。”   雪麒麟从袖子里掏出请帖递给侍女。   侍女慎重地接过,翻开一看,眼睛突然闪现异色。请帖上写有受邀人的名字和身份,她大概是为了眼前女孩竟然就是最近名声鹤起的大宗师而感到惊讶吧。   “原来是雪尊上。”   侍女的态度更为恭敬了。   “那这位是……?”但她仍不忘询问紫玄子的身份,因为他没有请帖。   “我的朋友。没问题吧?”   “既然是尊驾的朋友,自己没有问题。”   侍女笑着应答,接着做出请的手势:“两位请随奴婢来。”她显然是要带路了。不过──   “啊,等等。”   雪麒麟的视线倏地移到角落里去,那里钱多多、夏瑶以及南宫冥冥正联袂而至。   文王邀请了天璇宫比较核心的人物,而南宫冥冥和夏瑶本来就出身于高门大户,又是宫主和执事长老的弟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钱多多则因为擅管杂务大部分出席宴会的场合都会有他的身影。   夏瑶和南宫冥冥正如前言已经换上了盛装,而钱多多也装扮得相当整齐,配上那阳光的脸容,也足以迷倒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   “小多、小瑶、小冥!”   雪麒麟挥手朝他们隔空喊了一声。   三人的视线先后看过来,注意到呼唤自己的人正是自家小师祖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拜见小师祖。”   三人异合同声地向雪麒麟打招呼,礼仪端得很足。   哪怕在天璇宫里他们见到雪麒麟并不会如此拘紧,但在其他人面前,有些礼仪还是应当尽到的。   突然地,状似只有十岁出头的孩童自南宫冥冥后面冒出脑袋。   “雪姐姐好!”   他虎头虎脑地喊了一声。   自不用说,这名男孩自然就是南宫冥冥的亲弟弟南宫冥夜了。   “雪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哦!能抱小夜一上吗?”   说着,这个小色鬼就要往这边抱来,结果紫玄子也不知道有心抑或是无意,突然以一个巧妙的步法介入到两人之间。   南宫冥夜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直接紧紧抱住了紫玄子。   “哎哟哎哟,这小家伙挺热情的啊!”紫玄子笑着说。   南宫冥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紫玄子后退几步。他扁着嘴巴,委屈巴巴地小声说着:   “这可恶的小哥哥在哪里冒出来的?”   “冥夜,妾身不是告诉你不要胡闹的吗!”   吓了一跳的南宫冥冥揪住弟弟的耳朵,将叫喊着“痛痛痛!”的他拖向自己,并向紫玄子躬身道歉。   “紫玄子前辈,很对不起,家弟年纪当幼,冒犯了你……”   “无妨无妨,食色性也嘛。”   紫玄子摆着手说,雪麒麟忍不住吐槽他一句:“喂,你这个‘食色性也’用得不合适吧,虽然这小鬼头确实经常占便宜,那也不要揭穿咩!”   紫玄子宠溺一笑:“好,都听你的。”   见此画面,夏瑶和南宫冥冥对望一眼后,眼睛都彷佛冒出很多星星般闪闪发亮。   知道这两个人陷入了有关于自己和紫玄子谈情说爱的脑补之中,雪麒麟狠狠地瞪了紫玄子一眼。   结果,紫玄子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还反问她怎么了。   别计较!别计较!这可是大庭广众呀!雪麒麟,你千万不能发作,不然丢了天璇宫的脸,小七又要找上门了!   雪麒麟默念着独特的“静心咒”,握紧的拳头几度松合,才忍住没有一拳打在紫玄子的脸上。   “麒麟,我饿了。”   趴在雪麒麟肩上的天玑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声。   “是不是该进去了啦?”它问。   几人站在门口闲聊打闹,确实让守在一旁的侍女为难了。但是,见于他们身份的高贵,她又不好作声,只是尴尬地笑着呆站不动。   “是该进去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懒得和紫玄子计较。   她先告诉车夫不用等了,叫他先行驾车离开,然后便让侍女在前头带路,自己一行人则跟在后方,踏进了这座典雅大气的青楼雅坊。   进到玉楼后,另外两位侍女接手了带路的工作。   “玉楼”安排相当周到,早就为人们准备了在宴会开始前,供予休息的地方。天璇宫被安排在其中的两座院子。   那是视乎地位高低来分配的。   雪麒麟贵为天璇宫师祖辈,自然就是去比较尊贵的那一个,而夏瑶、南宫冥冥等人则是另外一个,所以雪麒麟和他们在半路上就分开了。   在侍女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整座“玉楼”第二尊贵的院子。   “等等!”   雪麒麟突然喊停了侍女,三人止步在院门之前。   “姑娘?”侍女不解地询问,“是不是奴婢有招呼不周的地方呢?”   “不是。”   摇头,雪麒麟抬起手指指向前方。   “只是里面没有人,你确定没有走错?”   “没有……人?”   侍女歪起脑袋,她才刚看见一位自己的同事在里面走过。   “我是指,我们的人不在里面。”(   紫玄子闻言也细细地感应了一下,确实没能在院子之中感知到相应数量的武者气息。一   正确来说,里面只有一位武者。)   ──是个天境武者。e 13、春宵苦短(13)r   “难道是贵派的叶副宫主?”霖   紫玄子稍微侧头凑向雪麒麟,压着声音询问,得到了雪麒麟的否定。叄   “不是小震,是其他人。”雪麒麟顿了顿,“我不认识。”②   “对呀对呀,叶叔叔的气息才不会如此……媚里媚气的。”邻   作为纯粹的“灵性存在”天玑对气息敏感度远超他人,可以分辨一些寻常人难以分辨的细微差异。企   有言道,气息如人。泗   天玑凭着气息感知,对于现在身处院子之中的天境武者感到了反感。(   “难道‘文王’殿下还邀请了其他的天境高手?”紫玄子沉吟着说。八   “鬼知道。”)   雪麒麟耸了耸肩。   她倒是不怕其中有诈,毕竟她要将这里夷为平地也只是翻手覆掌之间的易事罢了。   “请问……?”   见两人久久没有动作,侍女终于有些忐忑不安地询问。   她好像毫不知情。   雪麒麟已经感知到齐绮琪的气息,她正处于另一座院子之中,旁边还有水云儿、夏雪和叶震等人的气息,他们全都待在了另一座院子。   就在雪麒麟思索着要不要进去一探对方在耍什么把戏之际,里面的却先有了动静,她能够感受到对方渐渐靠近。   那位天境武者想必是察知到雪麒麟的到来,打算出来露面了吧。   没多久,那道摇曳的身姿就出来露面。   ──妩媚。   如果要形容现身于此的那位女性,雪麒麟会毫不犹豫用上这个字眼,因为那是最能捕捉对方的字眼。   走着蛇步,轻扭着腰现身的女性艳丽无比。   妆不浓。   仅仅是用深红的唇彩鲜艳了那丰润的唇,还有在那深刻双眼皮轮廓的翘尖处饰以深红色的眼影,而那鹅蛋脸孔颊处的红晕应该是天生的。   不过,这妖艳娇容并非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她那玲珑浮凸、在肉感和窈窕之间维持着脆弱平衡的丰满且高挑的身体很难不叫人驻目着眼。   这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性有着引人暇想,堪称“下流”的玉体。   而她显然没有加以隐藏,反而当作自傲的资本展现出来。她身上穿着的那一身十二单衣看似隆重繁琐,但无论是胸前的一片白腻和已然可见的深幽之谷,还是盘成髻以多支发钗装饰的头发之下所坦露的脖子,抑或随着走动裙摆荡漾间自摆缝处不时露出的丰腴大腿都无处可藏,都被主人毫不在意地展现于出来。   嗯,看上去就像极了雪麒麟记忆中的和风花魁。   “奴家恭候已久。”   女性止步于无言的雪麒麟面前,躬身之间叫人更清楚窥见她胸前的傲人和丰满,优美的肉体线条之间点缀着些许香汗,并随主人的呼吸而起伏。   所谓的绝色尤物大抵如此。   紫玄子没有多看,反而是雪麒麟多看了几眼。   “我不认识你来着。”   强令自己移开目光后,雪麒麟凝视对方抛出问题。   “但奴家可认识你哦。”   女性举起好几层的大袖遮嘴,咯咯地直笑。   “姑娘可是最近名震天下,在帝都之乱中在世界人展现了无比风采,驾御万象、驱使森罗翩翩起舞的‘阴阳鲤’。”   凡是个人,被他人赞许总会不禁感到得意,雪麒麟也没有例外。   但是,她也很清醒,没有被眼前女性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媚意给勾引得头晕转向。她肩上的天玑也浑身毛发倒竖,对女性投以敌意的眼神。   唯独紫玄子保持沉默。   “按你的说法,华朝上下都认识我,我岂不是都要和他们交朋友?小姑娘,我是在问你,你是谁。”   雪麒麟没好气地稍稍端起架子称呼对方为一声“小姑娘”。   她不知道对方年纪几何,但是她是宗师对方是天境,这就足以让她在对方面前摆出长辈的态度。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奴家为小姑娘了。”   女性甜腻地说,舔了舔艳红的唇瓣。换成是个普通男子,恐怕在这当下意识里就只剩下对这名女性施以各种侵犯的妄想了。   接着,她微笑,妩媚极了。   “奴家乃护剑众之一,华雀。现为‘文王’殿下的利刃和坚盾,师出‘无名小派’。”   原来是护剑众的人,雪麒麟记得天璇宫也有弟子加入其中。那名为银屏的天境少女还是叶震的小师妹。   依她所知,护剑众都是从宫外门派里抽调的,负责守护皇家要人。   他们有着传承多年的传统,里面个个都是天境高手,也有着作为朝廷和武家关系和谐的彰显意义,说不定当时设定护剑众的人还考虑到相应的教化作用,想要告诉武家之人,身为武者便应当守护皇家要员。   “──你是魔教的弟子吧。”   沉默至今的紫玄子一开声就语出惊人。   “魔教?”   还有这东西存在?雪麒麟诧异不己。   “这位一定就是紫玄子前辈了。”   被挑明身份的华雀转终于把视线投放在并肩站在雪麒麟旁边的童子身上。   “魔教已经在多年前覆灭,奴家可没有这般老呢。”   总觉得有一种避重就轻的感觉。   “正确来说,是两百五十七年前。”紫玄子精准地指出。   “嗯,是吗?”女性歪起脑袋想了想,“大概是吧。”   接着,她调侃一笑。   “不过,奴家就算是魔教余孽,紫玄子前辈又该当如何?打算替死行道,在此击杀奴家吗?”   “小道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自然不会行那辣手摧花之事。”   紫玄子也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应。   “哎哟,没问题吗?”华雀笑得更媚了更妖了,“在雪姑娘面前调戏奴家。”   “哟哟哟,我可不在意他调戏谁。”   雪麒麟没所谓地摊了摊手,然后正色地问道:   “我比较在意,你在这里等我干嘛。怎么样?方便答我一下咩。”   该说正题了吧?她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真没趣呢。”   华雀嘟着嘴巴,孩子般们抱怨着,但随即又道出了来意。   “‘文王’殿下有请,特令奴家在此静候带路。”   “嘿,还真大阵仗咩。”   这文王想见自己?雪麒麟在意外的同时,不禁发出调笑。   “我家的孩子都在那里了吧?”她又问。   “姑娘真聪明,贵派几位贵人都已经先行一步。”   华雀点了点头,分别看了看雪麒麟和紫玄子。她至今没有理会那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侍女。   “两位请吧。”   “我也在受邀之列?”在动身前,紫玄子询问了一句。   “齐宫主早就向文王殿下提及紫玄子前辈的存在。文王殿下的意思,是无任欢迎。”   华雀向紫玄子送出一个媚眼。非是勾引,更像调戏。   “奴家个人也是如此。”   紫玄子苦笑两声,华雀接着对两人做出请的手势。见两人似乎要跟华雀离开,侍女终于慌张地插话:   “这……”   她大概是想说这不太妥当吧。   华雀转目向她,脸上笑意骤敛,不咸不淡地说:   “小侍女,这是文王殿下的意思,你没必要在意。负责任是好事,但不会灵活变通,就倒未必了。”   “我……”   似乎被吓到了吧,侍女脸色有点发青。   “别吓人啊。”   雪麒麟看不下去,主动介入到两人之间,她告诉侍女没有关系的,让她先行退去。   侍女犹豫了十多秒,才行礼转身走去。   “雪前辈,还真有温柔一面。”华雀甜笑着说,“奴家自愧不如呢。”   “得了吧你。”   雪麒麟翻翻白眼,能够体会到华雀的口不对心。   “明明只要让侍女说一声就好了,用不着搞这么一出吧?”V   “文王殿下说,两位一位是天璇宫师祖,华朝绝无仅有的宗师之一,另一位则是道一教师祖,成名已久的大天境高手,如果不是有主人之不便,他理应亲自迎接两位才是。”I   漂亮话谁都会说,雪麒麟不可受这一套。邻   “哇,皇子亲迎呢,我可无福消受了。”(   “还望雪姑娘可以理解奴家之主的难处。”华雀脸色稍黯。二   时至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把最真实心情放到脸上表现的一次。)   雪麒麟没有为难别人的喜好,也有点好奇文王特地将天璇宫一行请过去他的院子里是出于何种目的,于是便摆着手说:e   “带路吧。”/   华雀感激地笑了笑。r   “两位这边请。”③   然后,她便摇曳着蔓妙的身姿,成为了领路人。司   ****扒   文王贵为皇之子,身份之尊贵非同小可。坝   他所待的院子自然是整家“玉楼”最为尊贵的,不但位置讲究,而且里面的装潢也相当华美。⒋   跟着招枝花展的华雀不断前行,沿着长廊绕过转角,最终所抵达的那一厅子,隐隐传来主客相谈甚欢的声音。他们似乎正讨论着洛阳周边的趣闻逸事。   看来并非宴无好宴啊,雪麒麟松了气。   华雀止步在大厅门前,客气地示意让雪麒麟和紫玄子稍等。   门前两名带刀侍卫一言不发地打量了几人一眼,没有多作询问。如果不是华雀在场,他们会在雪麒麟两人还没靠近过来,就主动上前拦截了吧。   “去通传殿下,雪姑娘到了。”   华雀对其中一位侍卫吩咐说。   那名侍卫点了点头,转身就推门走了进去。没多久,雪麒麟就听见貌似是文王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快请!”   “文王殿下有请。”   出来后,那名侍卫便打开了厅门,让出道路予几人进去。   隔着屏风,雪麒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几人才越过门槛,侍卫便关上厅门。   华雀带着两人绕过屏风,并提醒说文王殿下不拘礼节,意思是要雪麒麟和紫玄子不必多礼。   然后,映入眼里的是多道熟悉的身影。   齐绮琪、叶震以及夏雪等人都在,他们分别坐在厅子的两边,而高座于主座上的,则是位文质衫衫的男人。   他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罗服。   儒雅的面容透着淡淡的风流,文气中又有点不羁,那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叫男人看上去稍显潇洒飘逸,算得上是个俊美男子了吧。   雪麒麟没见过秦煜,不知道这名文王殿下究竟像不像他的父亲,但他和九公主秦时雨倒是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哪怕两人都得益于皇家的血脉优势,有着出众的容貌身姿。   “有言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次小王得见雪姑娘缱绻娇容,才真正体会到能够翻掌覆云者竟并能长得如此娇俏。”   座位上的秦睿叹赞着起身,纡尊降贵地主动走了过来。   “幸会,雪姑娘。”   秦睿大气地笑着说,竟对雪麒麟拱手,行了个武者的礼仪。   “小王虽身处洛阳,但与雪姑娘见上一面,这还是第一次。”   “啊……”   这该如何回礼是好?雪麒麟有点头痛了,呆站着没有反应。齐绮琪的视线瞬间如针般射了过来,扎在她身上提醒她务必慎重应对。   “彼此彼此。”   雪麒麟硬着头皮,笨拙地回了礼。   大概是在取笑自己拙于应对,雪麒麟隐隐听见夏雪克制的笑声,而齐绮琪的视线也变得更锐利了一些。   那礼确实不太合规格。   但是文王并没有多作计较,反而欢喜地笑了两声。   “雪姑娘赤子之心诚可贵,快人快语也无不可。”   果然如华雀所说,这位四殿下并不拘礼吗?雪麒麟暗自想着,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对四皇子多了几分好感。   她原本并不喜欢皇家人。   爱屋可及乌,而“厌”屋亦及乌,雪麒麟对天之子秦煜连一丁点好感都没有,甚至是有点讨厌。曾身为现代人的她可没有所谓的皇权观念。   文王将视线转向紫玄子。   “紫玄子前辈,小王倒是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应该是以前的武林大会吧?当时文王殿下也有来观赏。”紫玄子从容地回答。   追忆的眼神被展露出来,秦睿表情复杂地长吁了口气:   “是啊,当时本王还是居于深宫中的皇子罢了,还未被封王,华朝也非是现下的情况。”   “殿下,你最好慎言。”   听文王口出不妥,绕到他身后归位的华雀嗔道:   “奴家可不想再打发那些‘老鼠’了。”   “雀儿所言甚是。”   文王刮了刮华雀的脸颊,两人看似关系暧昧。但从他们加以遮掩的情况看来,倒是光明正大得很,也正正应了旁人对文王的评价。 14、春宵苦短(14)   话说回来,华雀口中的“老鼠”应该是指“天之子”下属的情报机关吧。如此,看来就连身为自己亲子的文王,秦煜也没有掉以轻心的意思。   雪麒麟在想,虽身居至高之位,但付出了“信任他人能力”的代价,那真的是值得吗?   女孩正想着,文王就有了动作。   “各位,小王有个不情之请。”   秦睿可谓不按常理出牌,转脸之间环顾了众人一遍,诚恳地拱手说道。   他的这句话突兀得有点诡异,人们的反应都稍慢了一拍,最终还是身为宫主的齐绮琪起身回礼说:   “文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齐宫主不旦花容月貌,还如此体贴,实在不负洛阳第一美人的名头。”   “殿下谬赞了。”   “实不相暪,小王有事要与雪姑娘相谈,所以希望诸位能够先稍移玉步到宴会厅稍候片刻,观赏小王悉心安排的宴前节目。”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意外地的表情。   有事要找我?雪麒麟更是惊讶得呆住。   她与文王素未谋面,对于他要有事要与自己独处相谈感到些许毫无道理。当然,如果将她的宗师境界考虑在里,对方也未尝没有找自己的客观理由和必要性。   不过,他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雪麒麟瞥了紫玄子一眼,莫名其妙地想到这方面去。也难怪,她身边就有一位样板在,她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魅力有可能掳获了其他人芳心一事。   “文王殿下,小女子冒昧一问,殿下是想要与我派小师祖独处?”   齐绮琪迟疑地探询,鲜红的眸子里荡着忧心忡忡的色彩。   “正是如此。”   “……能问一下,是有关于什么事情的呢?”   齐绮琪慎重地追问一句,这已经是有些许冒犯的嫌弃了。华雀有点不高兴地看了过去,但她和文王其实形势比天璇宫要弱,倒是没有盛气凌人地出声指责齐绮琪。   “对不起,小女子也只是忧心家师祖是否有何处冒犯到文王殿下而已。”   齐绮琪也察觉到言行上的不合适,随即盈盈一礼致歉。今天盛装打扮过的她就如一朵红莲,尽管只是稍露歉意也尽显楚楚可怜,叫人无从责怪。   常言道,美色也是一种武器,而这放在齐绮琪身上尤其致命。   “齐宫主切莫多礼。”   不过,秦睿并没有看直了眼,反而连忙走过去虚扶齐绮琪,温厚地笑着说:   “正如刚才所言,小王希望与各位以朋友相交。齐姑娘可忘记了刚才与小王言笑甚欢的情景了吗?”   秦睿大抵为表诚意,以及加强说服力,他刻意以“姑娘”称呼齐绮琪。比起齐宫主,齐姑娘三个字就显得亲近得多。   这家伙该不会是看上小七了吧?雪麒麟耸了耸鼻子,结果秦睿像是背后像眼般,竟然转身看了过来。   四目相交之间,雪麒麟自秦睿身上看见些许苦涩飘荡,稍微诧异地张了嘴巴。   “小王喜欢结交各种豪杰,只是闲俗杂事罢了。”文王殿下认真地宣称。   未免有些欺人的嫌疑。   如果只是要与自己结交一番,根本就没有与自己独处的必要,雪麒麟知道事情稍稍有些复杂起来了。   不过,质疑一个皇子可是大不敬之罪,所以在场的人尽管已经心知肚明那只是借口,但也无法直接指摘。   或许对方是有什么难言的困难需要请自己帮忙?   不,也不能排除他有图于自己,雪麒麟告诫自己不能等闲视之。   话说回来,文王就算再三重申是将天璇宫众人视为朋友,但者双方之间还是有无法轻易越过的洪沟存在,现在稍显尴尬压抑的局面就是最好证明。   那么,秦睿是否正是对此感到无可奈何和苦涩吗?   雪麒麟忽然想到,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乱七八槽的了,于是不动声息地摇了摇头甩去,正好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齐绮琪看过来的眼神。   那鲜红眸子传达了爱莫能助的意思。   坦言之,雪麒麟自觉与文王独处面谈一会儿也无不可之处。就算撇去己方高手众多不谈,文王要害雪麒麟也非是易事。   唯一要小心的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既然如此,就端看小师祖的意思了。”   沉默至今的叶震将决定权交到雪麒麟手中,其他人的视线也应声看了过来。   “行吧。”巫   眼睛转了一圈,雪麒麟答应下来。易   她抱起胸脯,稍扬着下巴,稍微有些傲气地说:祁   “谈就谈呗,不过先声明,时间太长的话,本座可得收费。”把   在面对不同的人,就该有不同的态度。疤   面对文王这种出身高贵的人,稍微拿出些许傲气,更能让双方地位平等,这也是雪麒麟少见地用上“本座”这种“中二”自称的原因。磷   原来投来斥责视线的齐绮琪也慢了一拍明白到这一点,于是将换上了“自己小心”的叮咛眼神,雪麒麟对她眨了眨左眼,让对方不要担心。企   “文王殿下名声一向不错,应该不用太过担心。”硫   身旁的紫玄子小声地给出可靠的情报,雪麒麟轻嗯一声回应。⑴   “麒麟,刚才他就只和我们谈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也说了一些朝廷的动向,但很片面。我不知道文王殿下找你有什么事,不过你千万要多加留神。”   这时领着天璇宫众人先走一步的齐绮琪特地绕到了雪麒麟身边,也学着紫玄子般低声在她耳边吐露情报。   雪麒麟同时将天玑交给齐绮琪代为照顾。   这只黑猫似乎饿扁肚子了,挂在雪麒麟的肩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放心,大不了一巴掌拍死他。”她接着才应声。   知道雪麒麟是在开玩笑,齐绮琪赏了她一记白眼。这小动作看起来十分可爱,雪麒麟差点没忍住要捏捏对方的小酒窝。   “总之,多注意没大错。”   再度提醒后,齐绮琪便带着天璇宫一行人先行移向宴会厅。而夏雪在与雪麒麟擦肩而过时,则莫名地刻意用胸蹭了蹭她的肩。   “嘿,我听说今天有厚脸皮的家伙在我管的店里白拿了很多东西。”   雪麒麟说的线眼众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还没过半天,在天璇宫的夏雪便已收到风声,并挖苦了她一番。她觉得自己没去赌钱确实是明智的选择,她决定下次要去远一点的地方肆意妄为一番。   待他们离去后,侍卫又把门关上。   雪麒麟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关好门后,也远离了一段距离。   “雪姑娘,还望体谅小王的唐突。”   秦睿一开口就是致歉,雪麒麟叹了口气,也不客气,自顾自地走到刚才齐绮琪的位置上坐下,翘起脚足摇晃起来。女孩原本就是不拘礼节的举动,如此行动也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位文王是不是如华雀所说般,不喜欢摆架子。   “哎,唐突是唐突了一点咩。所以呢?有事说事吧。”   秦睿果然不在意雪麒麟有失礼仪的举动。   “雪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我可不‘快’啊,要说应该是比较持久的类型。嗯,比较持久的类型。”   文王不太理解雪麒麟的没品玩笑话,尴尬地沉默了半晌,又接着说:   “小王想要雪姑娘结交一番确是真心实意。”   “但,不是最主要目的。”   雪麒麟眯着眼睛补完秦睿未尽之意,问了一声:“对吧?”   秦睿无奈地和华雀对望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紧接着,他却莫名地爽快地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   “那,你的目的是?”雪麒麟狐疑地挑起一边眉头,“有什么想要我帮忙吗?先说明,我收费可不便宜。如果是有想要我帮忙教训的家伙,视乎对方的能力和身份定价。”   “自然自然。”秦睿不置可否地点着头,又叹声说:“雪姑娘果如传闻般有趣幽默,小王真是相见恨晚啊……”   读书人都很喜欢拐弯抹角吗?雪麒麟抖了抖眉毛,敲响了扶手。   “直接点咩。你才说我快人快语,到你这里怎么又不快了?”   女孩这一连串言行可以说是非常没礼貌了。   华雀眯眼直盯着雪麒麟瞧,似是在警告她端正身份,但是雪麒麟理都不理她,继续摇着脚足,就差没有哼起歌来了。   “还真有如此没礼貌的小猫咪呢。”   华雀气得胸脯一阵涌汹,但秦睿却横手阻止她进一步的言行举动。   “无妨。”   “你家文王殿下不是说想与我朋友相交吗?我对朋友就这样子的咩。”   雪麒麟学着夏雪,一脸不以为然地挠着发丝末端说。有些开叉了,看来是需要保养一下了咩,她还想着无关痛痒的事情。   见了,秦睿却笑了起来。   “雪姑娘所言甚是。”   看来倒是真的不摆架子,也不讲究礼貌啊……雪麒麟暗自点头,这才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地问道:   “文王殿下找……呃,本座有何要事呢?”   她还是不太习惯自称本座,说话时有点不太顺畅的感觉。   “小王只是穿针引线罢了。”   负着手,秦睿耐人寻味地吐出真相。   “穿针引线?”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端起齐绮琪喝过,还剩下一半的茶水一口气喝光。她一边巴嗒巴嗒嘴巴,一边好奇地询问:   “也就是说,想见我的是其他人?”   “正是如此。”   文王肯定是女孩的猜测,雪麒麟随即往左边呶了呶嘴巴。   “噢,是后厅的那人吧。”   “你……”   秦睿露出“你怎么知道?”的表情,间接肯定了雪麒麟的猜测。   果然如此,雪麒麟早在踏进厅子时,其感知力就已经覆盖了整座院子。别说是后厅的人,她甚至连院子里侍卫们的所在之处都一清二楚。这自然是为了某些“意外”发生时,能够迅速应对的措施。   不过,待在后厅里似乎不只一个人。   很可能还有一个人存在。气息很微弱,应该是有意屏息之故,雪麒麟也不敢肯定有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如果有,那应该也是个高手。   “是小王寡闻少见了。”秦睿抹去脸上的惊讶之色。   花了几秒钟,他肯定反应过来雪麒麟不是普通人,而是堂堂宗师之身,即使能够发现后厅的人也不足为奇。   “确实是后厅之人让小王促成这一次会面。”   如此说着的秦睿像极一个拿后辈没有办法的长辈,宠溺之中带着些许无奈。   究竟对方是谁,才能让他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呢?雪麒麟顿时有点好奇,而答案则在她让秦睿带路,踏进后厅后揭晓。   屹立的屏风遮住了厅里的光景,但想见雪麒麟的人就在那里后面。   把雪麒麟带到这里的秦睿不知为何骤露“避之不及”的表情,苦着一张脸说道:   “雪姑娘,小王就先告辞了。放着宾客不管,可有失主家风度啊。”   “嗄?”   正想绕过屏风的雪麒麟诧异地止步。   “雪姑娘保重。”   说完,秦睿就带着华雀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像是里面有什么凶险之物一样,害得雪麒麟也有点不安。   “小师祖,您来了。”   一个声音突地从屏风后传来,这时雪麒麟还在猜测着里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绕过屏风现身之人,曾与雪麒麟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女孩一眼就认出对方来了。   “是你!”雪麒麟惊呼出声。   那是一名穿着侍女服高挑丰满的女性。   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却意外地给人迟暮死寂的感觉,而原因在于她的长发。   发色是罕见的灰黑色,乍看之下就像是人到中年时发色交替时的感觉,又彷佛寒冬里的死寂之色。眼睛也是灰色的,却又不陈腐,底处点缀着生机盎然的辉芒。   “弟子银屏见过小师祖。”   女性恭敬地行了礼,手中的长剑寸步不离。   “免礼免礼。”   雪麒麟压下心中的诧异,没好气地回应直摆手掌。   “我还在想谁在隐藏气息躲在这里,没想到是你咩──小屏。”   接着,她把视线极力往屏风探去,不过还是没见着里面的情景。   “既然你在这里,想见我的人就是‘定国姬’咯?”   银屏虽出身于天璇宫,也已然成为护剑众一员,长期守护在九公主,有着“定国姬”异名,排名第九的帝女身边。   说起来,早阵子九公主不是因为北境不平而到了那边去了吗?原来回来了咩?不过她为什么要见我呢?   雪麒麟脑海里浮现几个问题,并用视线向银屏探询。   “诚如小师祖所言。”   窗外吹来微风,荡起两人的发丝。   发丝撩目间,银屏摆出请的手势,恭敬地宣示:   “──公主殿下恭候已久了。” 15、春宵苦短(15)   灯火如迎风之花轻曳。   没有飘散的花香,只有油芯的味道,和不定的阴影。   “……这就是你所说的‘恭候已久’?”旗   雪麒麟脸色古怪,语气里隐着淡淡的鄙夷与无奈。而旁边的银屏也词穷地无从回应。(   绕过屏风,厅里的一切尽纳于眼中后,雪麒麟果不其然瞧见九公主的身影。二   ──只是那可远说不上是在恭候女孩。)   厅的深处有张塌,华朝的人都喜欢这样子布置。那可比椅子要多功能得多了。九公主秦时雨就侧坐在上面,圆润的脚趾尽数露了出来。⑶   没想到,她把指甲都涂成樱红之色了。霖   塌上茶几上,放有小小的铜质香炉。斯   巴掌大的小炉上面的凤凰雕刻栩栩如生,镶空的顶盖徐徐飘散着幽幽的焚香味,而褪去了一身宫装,只穿着一般千金小姐衣裙的秦时雨,她白玉般的手肋就支在了旁边,托着那不施粉黛的淡雅素颜。韭   长长的睫毛随呼吸的频律轻抖着,九公主已然甘甜地沉睡于浅梦之中。器   作为她最显眼特征的那一袭微微泛着水色的黑色长发,大面积地铺散在塌上,远看之下像极飞流直下的瀑布形成了小潭墨湖。(   那侧垂譬就像奇峰处凸出来的石头。三   静若处子,亦如美画,秦时雨美得像是传说中的画中仙子。)   “我想,殿下应该是倦了。”银屏隔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圆场,“等了一段时间,没等着就睡了,也是很正常的吧……”私   再追究原因也不见得是趣事,雪麒麟耸了耸肩。   “那,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她发她的春秋大梦了咯?”她问,出于好意。   “不,公主特地来洛阳,就是为了见你。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   银屏摇头婉拒了雪麒麟的好意,不避忌地往秦时雨走去,似有叫醒她的打算。   “重要的事?”   她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拜访自己吗?雪麒麟至今不清楚秦时雨要见自己,还弄得如此神秘的原因。   “公主殿下她……也有难为之处。”   像是察觉到雪麒麟的疑惑,银屏主动开口说。   银屏先把自秦时雨肩上滑落的薄被披回她的肩上,接着才动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地晃动了她。   刹那间,秦时雨就像一具空壳般摇晃起来。   “公主,雪姑娘来了。”   雪麒麟也不客气,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彼方的秦时雨似乎已经在悠悠转醒,睁开了睡眼惺忪的深幽蓝色眸子。   “……怎么了?打劫吗?本宫可没有银子,只有色相和命一条,你要吗?”   秦时雨一边揉着眸子直起身体,一边喃喃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这家伙睡糊涂了吧?雪麒麟暗自窃笑两声,觉得这九公主不仅没有架子,还有点可亲。   至于说到女孩为什么会对九公主和四皇子观感有如此大的差别,绝不仅是性别上的问题,关键之处在于她曾在宫家欠下秦时雨一个不轻的人情。   “公主,注意仪态。”银屏无奈提醒,“雪姑娘已经来了。”   “嗯?”   被子自肩上滑落,秦时雨下意识挽留了一下。她呢喃着:“差给忘了这件事。”转目向雪麒麟望了过去。   “哟!”   雪麒麟随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另一只手拿着才咬了一口的糕点,嘴角甚至还沾着糕点的残渣。   “银屏,本宫觉着在雪麒麟面前讲仪态,太奢侈了一点呢。”   秦时雨没有回应雪麒麟,反而扭头朝银屏说了一句暗讽雪麒麟的话。   银屏目露难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留下一句:“我去替公主张罗一下热水。”就走出了厅子。   秦时雨于是把脑袋转向雪麒麟,迎着她不满的眼神,笑着说:   “宫家一别,雪姑娘活得挺滋润的嘛。”   “你哪只耳听见我过得很好了?”雪麒麟又咬了一口糕点,“刚才听小银屏说你在等我,结果你睡得可香了。”   “嗯……至少四肢健全,不是吗?”   秦时雨打量了雪麒麟一遍,却又倏地惊觉什么般,瞪大了眼睛。   “还是说,雪姑娘在本宫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残疾?”   她的视线往雪麒麟并拢的大腿之间望去,其中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雪麒麟朝她翻了个大白眼,冷嘲热讽地予以还击:   “倒是你,‘本座’听说你到北境受苦了?怎么样?北境的天气很冷吧?你这小身板没有问题吗?”   为了在“本宫”面前不输威势,雪麒麟又拿出“本座”的自称。   “‘本座’呢……”   秦时雨似笑非笑地感慨了一句,讽刺之意尽显,但被针对者并非是雪麒麟。   “没想到就短短一别,你就拥有自称‘本座’的资格,从地位上也和本宫不遑多让了。”   “事过境迁嘛……”   “你倒是没多少变化,一点宗师的样子都没有。”   “你还不是一点公主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倒算得上是别有趣味。   这时,银屏已经端着木盆回来,这才中断了两人的互相挖苦。她将木盆放在塌子茶几上,湿了湿里面的手帕,再递给了秦时雨。秦时雨极其自然地接过,直接就用它抹了抹刚睡醒的脸。   她没有化妆,也不怕妆容会被水给抹掉。   抹过脸后,秦时雨的眸子终于绽放出相对明亮的光芒,算是醒了过来。   “话说,北国怎么样了?”   雪麒麟翘着线条柔美的脚足问,紧致的大腿交叠间挤出些许小软肉。   “看似小打小闹,”秦时雨端起银屏给她倒的热茶,呷了一口,“实际盘算颇深。”   “噢,看来里面大有文章?”雪麒麟随口追问。   “文章可多着。”秦时雨“呵”的一声,“我们这些人肚里面都是一肚子坏水。”   “嘿,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咩?”   “又不是坏事,没有什么好不承认。”   秦时雨放下茶盏,意味深远地勾起了嘴角。她摇头晃脑,像是个老学究般不客气地挖苦说:   “不是本宫说,像你这样子没有一点城府的人,反而更罕见一些。我时常在想,你怎么就跟那些白痴小说里面的白痴女主角──就是那种动不动就被男人骗上床的女人一样,还能活到今时今日呢。”   “傻人有傻福,你不知道吗?”雪麒麟不以为耻。   秦时雨一愣,接着爆笑出声,猛拍桌子。   “这倒也是……哈哈哈,这倒也是……”   她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一些?就有这么好笑吗?雪麒麟开始怀疑这位大名鼎鼎的“定国姬’是否脑袋有毛病。   笑了好一会儿,定国姬都笑出泪珠来了。她抹去眼角泪光,然后像翻书般脸色转冷。   “银屏,去把‘尾巴’都处理一下吧。”   秦时雨突然面无表情地说,其中的转变过于迅速和突兀,雪麒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银屏却见怪不怪地领命出去,还带上了已经没用的木盆和布巾。   雪麒麟知道,打闹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秦时雨要和自己谈正事了。   “雪麒麟,你坐过来一下。隔太远了,接下来的话不能说太大声。”   待银屏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秦时雨便指了指自己的旁边说道。   雪麒麟轻蹙眉头,动身走了过去。她不忘带上自己的茶盏,和那盘不知放了多久的糕点。   “但愿你不是来找我密谋造反的。”   “反?”秦时雨哂笑一声,“本宫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也没有那种魄力。”   雪麒麟在塌上的空位落座,将茶盏和糕点放到茶几上去。她也把鞋子踢掉,盘腿坐在了塌上。   也不知道九公主在焚什么香,闻起来格外地让人心旷神怡,又带着几分幽远。   雪麒麟看了看那小小的香炉,总觉得顶上那展翅屹立的雏凤在冷眼紧盯自己,有点不太舒服。   “你刚问我北国的问题,对吧?”   秦时雨斜睨着雪麒麟,眼神深远,端着茶盏遮住半唇的模样叫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感。   “随口一问,有点好奇吧。”雪麒麟坦承。   她捻了捻自己的发丝,“你说里面水很深,是什么意思?”   秦时雨笑了笑,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奏着细微的刺耳声响。   “你,还记得你在宫家欠下本宫一个人情吗?”   “……记得。”   她不是来讨人情的吧?雪麒麟目光稍沾鄙夷。不过对方就算真的要来讨人情,也可称是天公地道。   不知怎的,像是怕冷般,秦时雨抱起自己的双腿,把下把抵在双膝之间。在明暗不定的阴影间,她的侧脸如远若近。   “──那你知道恐惧的本质吗?”   “嗄?”   这家伙好端端在问什么?雪麒麟不太能跟上如此跳跃的话题,满脸都是疑惑。   “我不太喜欢花。”秦时雨自说自话。   “哦……”   雪麒麟不太感兴趣地应声,倒是有点在意对方突然不自称本宫这一点透露着什么样的信息。   “我小时候被花的刺刺到过,很难受。”   雪麒麟也有过相应的经历,因而有过好一段时间不敢碰花。   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这种事本身也不罕见,就像曾经溺水之心会害怕水一样,但秦时雨花那么大功夫来见自己,还要把某些藏在暗处的眼线驱赶一番,绝非是要谈论这种闲话。   “一开始只是害怕被带刺的花刺到,然后渐渐地就变得有刺没刺的花都害怕,最终甚凡是和花有关的东西都会害怕。”(   长发在拉扯间沙沙作响,秦时雨侧头望向雪麒麟,一对微眯的眸子里藏住了很多雪麒麟看不透的事物。二   “──雪麒麟,这就是恐惧。”)   想了想,雪麒麟觉得有点道理。揪   最初只是一件小小的意外,但受到伤害的人们却意外地产生巨大的阴影。这一片阴影会随时间扩大,覆盖整个内心的情况也不少见。邻   “它是会蔓延而扭曲人心的,而且不管你是宗师抑或只是普通人也不例外。”舞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⒊   “一些逸事吧。”扒   秦时雨故弄玄虚确有一手。七   但她也懂得的到即止的道理。有些话不说明白,永远都不能够叫人明白。衣   “对于父皇而言,最初那一位武者就是那一株带刺的花。”删   雪麒麟微愣,没想到话题会绕到“天之子”身上去。   然后,她也明白到秦时雨的比喻究竟带有何种深意。若然曾经有一位武者在“天之子”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那么“天之子”可能最先会害怕那位武者,然后害怕整群武者。   嗯,武家就是那一片叫他恐惧的花海。   “你是指刺帝的事情?”雪麒麟试探着问。   “你相信?刺帝只是个幌子,凡事都需要借口,不是吗?”   结果,秦时雨却失笑出声,语带双关地直摇着头。她把视线移离雪麒麟,投放到正对面的屏风之上,幽幽地说:   “远比‘刺帝’更久远的时候,那朵带刺的花都就刺到父皇了。”   “还有这回事?”   雪麒麟瞪大了眼睛。   “皇宫虽然是人们聚焦之地,但是……”秦时雨放下双腿,叠起伸直,“那高筑而起的宫墙之后,尽是不传之秘。如果写成剧本,那戏码绝对足以成为传世之作。”   不是吗?秦时雨的目光瞥了过来,雪麒麟沉默以待。   “我父皇的娘亲──我祖母就是死在武者的剑下。”   “宫廷斗争?”   “谁知道?”秦时雨嗤之以鼻,冷冷地说,“杀她的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当然是练武的,宫里很多宫女都练武,毕竟皇家原本就是武家出身的。那名被定性为走火入魔的宫女错手杀了理应为当今太后的女人,就在尚且年幼的父皇面前,手起刀落,像砍豆腐般把人给砍了。”   无论那是否意外,就算有人刻意谋划也好,都已经不重要了。   自从天之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杀的那一刻起,就有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深深地札根,并且推着时间推移茁壮成长,绽放出了畸形之花。   然后──   “他就这样子恨上了武者咯。”秦时雨以轻松的口吻作结。 16、春宵苦短(16)   “所以,他想改变华朝的格局也是源于此?”   一个失控的武者能够错手杀死宫里的皇妃,如此,华朝的武家也可能错手推翻了整个政权,甚至是让华朝陷于水火之中。   两者之间绝无必然关系,但就是具有可能性。   这对于一个害怕武者的人而言尤其如此,所以他才在坐上高位之后,极力克制武家的势力扩展,还试图改变武家独尊的格局。   因为只有武家受到牵制,在对方与自己之间筑起一堵足够厚实的墙,他才能安心。   报仇?   或许也有。   雪麒麟不蠢,很快就能够理解其中纠葛,但也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雪麒麟,别小瞧父皇对武家的惮忌。他不惜一切,甚至和亲人拔刀相向,也要坐上这个位置,绝非是贪图皇位。他由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秦时雨没有言明这个目的。   但是,在已有前文的当下,雪麒麟不可能不明白。   “看来火已经烧到眉睫了啊……”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里面满是烦闷。   一个人如果为求达到目的,不惜参与到血的争端之中,坐上皇位,那么他岂会善甘罢休。这也正正应了齐绮琪和叶震的猜测,朝廷只是一时没有动作而已。   幸好,皇帝老儿还没有疯掉,没有变本加厉,否则等到战力内耗到某种程度,就会给予北国和西域有乘之机,到时华朝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   雪麒麟时常在想只要身边的人安好就好了,但也没有无情到置其他人生死于不顾的地方,她也不想看见华朝满目疮痍。   毕竟,这段时间下来她也叫对这个地方、这个国家有了感情。   只是──   该如何去避免事情的发生呢?   她觉得秦时雨会有答案,对方不像是把自己叫来大发牢骚,就没有“然后”的人。   “说吧,你想怎么办?”她于是直接就问。   “嗯?”   秦时雨眼中闪过某种光芒,随即笑了出来,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吗?雪麒麟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倾,彷佛随时都要自塌上摔下去一般,但她毫无自觉还越笑越厉害。   “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雪麒麟,你竟然敏锐如斯,我还以为你是牛皮灯笼点都点不着呢。   边说,秦时雨边抹了抹眼角,她又笑出泪水来了。   “你才牛皮灯笼,我其实很聪明好吗?”   雪麒麟咬牙切齿地应道,觉得有道“热气”在自己体里不上不下的。   “噢。”   秦时雨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想再次看清楚雪麒麟般。   “依本宫说,不像。你就像那些小说里会被抓去暖床,初夜之后哭了一整个晚上的通房丫头。”   “去你的!”雪麒麟气得大骂出声。   只是,秦时雨像是没有听见般,将自己的脚丫套进绣花鞋里。   她的脚腕长得很漂亮,圈里一绳带着异族风格的脚绳,柔美而纤幼,而定定却是这样子的一对脚足,承托着这名年纪尚幼的公主在北境抗敌。   不由自主就想到这边去了,雪麒麟肚子里的气突然就烟消云散。   她时常觉得这个华朝有病,像是齐绮琪这种明明还未足够年长,却要承担过多责任的例子数不胜数,他们于应受到保护,拥有美好的童年以及青春才对。   只能说,这世界的大人太不中用了吧。   而雪麒麟也是那些大人里的一员。   “你刚才谈到北境的事。”   秦时雨起身走前了几步,背向着雪麒麟。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纤幼,但也又予人不动如山的感觉。   虚弱的或许是身体,但坚强的是意志。   “你觉得苍凛为什么要对华朝施加压力?”秦时雨侧头,眸子陷于阴影之中,“坐看华朝乱了岂不更好?”   “这……”   雪麒麟被问倒了。   她想了想,也没有多少头绪,讷讷地回答说:   “我瞧你父皇也不是傻子,他也不会给北国可乘之机吧……?”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出兵?虽说是小打小闹,但是双方各有损失。利在何处?苍凛绝非是一个会被冲昏头脑的人。”   “……”   雪麒麟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北境有战乱,但从没有过问为什么,这下子也唯有无言以对了。   好像早就知道她给不出答案般,秦时雨也没有难为她。   “拖。”   秦时雨先重重地吐出了这个字。   “她在拖。”接着才完整了句子。   “拖?”   雪麒麟还是不懂。   “拖什么?”   “因为还不是时机,战争本来就是很讲求时机的一件事。   秦时雨困扰地、烦厌地吁了口气。   “北国国力虽强,但是华朝城坚战略纵深深,北国要一举攻下华朝绝非是易事。”   “嗄……”   雪麒麟尝着理解这一系列的情报。   “苍凛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嗯,也可以说很有野心的人。”   稍显矛盾的一句话,但是雪麒麟并没有吐槽指出。她静静地等待着秦时雨讲下去。   “她是为了北国而存在的,为了一劳永逸,她想要一举攻下华朝。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在等着一个可以将华朝连根拔起的机会,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华朝丰饶的土地能让北国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幸福从来都是一种纯粹的转移。   资源有限,而且往往都是不平等地分配的。假设它的总量维持不变,而且极其有限,那么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分配问题。   想要活得更好,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所以必须借由剥夺获得成就。   嗯,雪麒麟能够理解苍凛的想法,因为那是个很简单、很简单的道理,并且亘古不变。   “哎哎哎,这跟出兵北境有什么关系吗?”   “苍凛知道,如果父皇现在将武家的势力压抑到他愿意接受的地方,华朝朝廷和坊间的力量确实会变得簿弱,但北国此时在极西之处仍然不平,往东又有新罗,并非最佳发动全面战争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西域仍未团结一致,也不见得会站在北国的一边。”   “也就是说,北国还没有能力掀起一场大战?”   雪麒麟有了此番理解。无   秦时雨点了点头肯定了女孩的说法,走了回来端起自己的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仪   她那长至及地的头发就像是一位将军的披风一样,裹着她纤弱的身体,衬得她多了几分英气和凛然。⑺   “所以,她在极力地分散父皇的力量,在拖着这个华朝和武家全面冲突发生的时间到来,她要把这个时间点拖到西域能够团结为一,与他共同出兵一举占领整个华朝的时候。”八   “……”吧   雪麒麟算是明白了。霖   北国的力量还不够强,或许是华朝再弱,单仅北国还是无法攻下这片丰饶的土地。琦   苍凛没有必要的把握,也不想北国虚耗太多的国力。遛   她将与西域的联手定为基调,将华朝内耗到达最虚弱的时刻定为时机,唯有两项条件都成熟时,华朝所面临的是北国和西域的联军。亿   “父皇大概也察知到了,但是他眼里只有那一片他不敢触碰的花海。长此下去,他早晚会变得一意孤行。七年前有齐归元闯进皇宫,上次又有你──雪麒麟成就宗师,都打破了他蕴酿已久的计划,这看来他眼里,他会怎么想?”   “武家的威胁越来越大。”   这次,雪麒麟不假思索就能够回答秦时雨的问题。   秦时雨自嘲般笑了笑:   “虽然说帝女的责任早就喂了狗,但如终还是身为华朝人。皇族是人们所成就的,也理应尽一切所能还于人们。”   咚!   秦时雨重重地放下茶盏,里面剩余的茶水溅了茶几的一角。   她眼神霎时锐利直刺东北方向,哪里的尽头是帝都抑或是北国,雪麒麟不得而知,只是觉得她此刻的眼神很冷很冷。   “身为华朝的九公主,我绝对不容许那种情况发生。”她握紧了拳头。   这句宣言在厅里久绕不散,那宛如珠盘玉落的声音每字都震在雪麒麟心里。   眼前的这名少女确实有一种凝聚人心的力量,雪麒麟已经可以联想到,当她踏上宣令台义正而辞严地慷慨陈词时,台下的将士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公主只是弱质女流也能如此,我们岂能丢脸?   姑且不论九公主此番大义凛然的话是否想要收买人心,但是她应该是有求于自己才对,雪麒麟认为听听应该无妨,至于答不答应则是后话了。   “是时候了,不能再原地打转了。”   秦时雨踱步至窗边,撑着窗户仰望夜空。   雪麒麟起身跟至她身后,眺望着远处。洛阳灯火昌明,彷佛是夜空倒映在大地之上所形成的辉煌光景,但这座城池也意外地脆弱,只要一把火就可以将之烧为灰烬。   秦时雨不允许战火烧到这里来,雪麒麟又何尝不是。   她的脸色稍稍变得有点凝重起来,感受到一种似有似无的压迫感。如果有朝一天华朝燃起战火,她所珍重的人──那些善良的人一定会义不容辞走上战场抵抗外敌。   女孩没有阻止他们的立场,但是在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前,她或许可以将一切在萌芽状态中捏灭。   “你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对吧?”   半晌的沉默过后,雪麒麟终于主动询问。   远方传来了歌舞的声音,文王主办的宴会似乎已经开始,这座只有两人的厅子却稍显清冷。   光明的背后是黑暗。   歌舞升平的背后可能藏着无数残酷的争斗和阴暗面,但肯定还有一群在竭尽全力支撑着它的人,就像在黑暗之中永远都有人守着灯火一样。   “对的。”   秦时雨藏起了以往没个正面的一脸,此刻凝望雪麒麟的眼神之中唯有认真和坚决,比谁都要更像一位公主,威严和使命感都溢于言表。   如果她身为男儿身,恐怕会是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吧。   “我不需要你上战场,我只需要你做你力所能及的事。”   “什么事情?”雪麒麟正色地问。   “父皇寻求的是三家鼎立的格格,雪麒麟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然而,秦时雨至此仍没有正面回答,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又要卖关子或是故弄玄虚了。无论如何,雪麒麟姑且先应声:   “嗯。”   那就好说了,秦时雨呼了口气,像是为了可以省去一场麻烦而感到满足。   “他的蓝图之中,是先削弱武家腾出空间,认为空间是有限的。就像你如果要在一座已经种满了花的花坛里加种其他不同品种的花,也只有把旧的花先拔除。”   本宫说到这里你能理解的吧?秦时雨问,雪麒麟回了她一个“这还用说”的不满眼神。   “问题在于,我认为这个花坛是可以扩建的。”   秦时雨比划了一下扩大的动作。   “有朝廷的支持,武家能对其他两家的压制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墨、道两家没有理由不能发展起来,父皇只是对武家太有偏见罢了。就我所知,能习武的不一定能学法术。同理,能学机关术的也不一定能学法术和武术。正因为是不同体系,才有共存共同进步的月:;費"群?8':57:6,!6";34,42可能性,因为在去除利益后这本是没有冲突的,这些都是可用的空间。”   “确实啊……”   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这远比其他一切来得更有力,雪麒麟可不敢看少朝廷对华朝的统治力,尤其华朝远说不上是一个衰败的皇朝,也非是处于皇家弱势的时代。   而且,秦时雨针对三家体系不同,需求也不同的说法也是勉强可以称得上正确。没法学武的人自然会流向其他两家,而武术原本就不是适合所有人。   “朝廷也可以压制武家,但压根用不着削弱的意思咯。”雪麒麟抱起胸脯说。   “你也挺懂的呢。”   秦时雨抽空调笑雪麒麟,但随即又说“正是如此”肯定了她。   “我想着,只要能让墨家和道家迅速壮大到可以和武家抗衡的程度即可,不需要三家拥有同样实力互相制衡,就算是其中两家唇齿相亡也已然足够。”   “到时父皇就不敢随便对武家下手。三家互相牵制是最理想的局面,如果他仍不抽身,将武家削弱过头,他就可能会迎来武家被另外两家覆灭的处境。他是个自我中心的人,绝不允许达背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初衷’。”   秦时雨胜券在握地发出一声笑声,像冷笑又像是嘲弄,亦似叹息。   “──就算那最初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 17、春宵苦短(17)   最初,因为武者给自己的留下的阴影,认为武者威胁过大需要去除,但又给自己赋予了这都是为了整个华朝格局的借口并加以认定,时至现在秦煜本人可能已经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初衷。   久而久之,给自己的借口就可能覆盖了初衷,并成为了某个人的信念。   秦煜亦是如此,倒是相当可悲可叹。   “于是,你想我怎么办?”   撇去秦煜的问题──雪麒麟没兴趣──她只想知道自己该如何阻止事情的进一步恶化。   “急什么呢?”   秦时雨没有体谅雪麒麟的急切,稍凝眉头说:   “两家的壮大,本宫倒不担心墨家。墨未央展现出来的野心相当明确,但玉耀……这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她看似遵从某些法则定理,但实际又不然。她很梭模两可。”   聪明的秦时雨终于遇到难题。   而这个问题雪麒麟也一样,她至今不明白玉耀在寻求什么,哪怕已经隐隐有些线索,但她仍无法加以确定。   最重要的是,玉耀要成就自己的目标,其中自己似乎是不或缺的,雪麒麟可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阴阳双生之花。   不过当思及不单是自己受到玉耀的困扰,名震天下的“定国姬”也不例外,雪麒麟忽然又觉得心理平衡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来。   “──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展现出振兴道家的意志,也没有多少实际行动。”   秦时雨指出,雪麒麟深以为然。   墨未央自现身之初,虽然时常惹雪麒麟麻烦,但无可否定的,是他一直都似乎在为墨家的振兴而努力,甚至为了寻求资金,连夏家也被牵涉其中。   他在尽全力吸收可吸收的养份,去让“墨家”这棵小树苗成长。   那,玉耀呢?   不仅神出鬼没,行径也令人不解,现在道家甚至连点风声都没有。她真的有振兴道家之心吗?雪麒麟不敢确定,但直觉很可能没有。   如此一来,秦时雨所谋划的格局就遇到问题。   她是想让墨家和道家在短时间里壮大到能够和武家比肩的程度,但如果身为道家的领头人的玉耀没有那种意思,这个过程并不会顺利,所以秦时雨的担心并非无中生有。   “你该不是想让我帮玉耀吧?”   分析到这个地步,雪麒麟也隐隐捕捉到秦时雨的想法。   ──为了加速道家的壮大,你就助玉耀的一臂之力吧。   “是,但也不是。”   然而,秦时雨的回答仍然相当暧昧微妙。   “你究竟想怎样?”雪麒麟有些不耐烦了。   “本宫不希望你站到玉耀那一边。你和北冥有鱼严格而言也只算是半个武家的人,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赖以为生的依然是‘法术’,加上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而北冥有鱼本质是一只武妖,所以你们只要有任何一位站到其他立场上去,武家都会在最顶端战力上处于弱势。”   “那……”雪麒麟有些被绕晕了。   秦时雨也不取笑她,终于自天际彼端拉回视线,定睛于雪麒麟的脸上。两人四目交会,四珠眼眸同样深遂而洋溢光辉。   “──本宫只是想你普及‘法术’。”   雪麒麟闻言愣住。   “……普及法术?”   “嗯,说白了就是‘顺水推舟’。”   秦时雨收回视线,但没有再看出窗外。她转身背靠在窗框上,眺望着天花板。   “小舟只要上了河流,就会随势而行。只要法术普及并带来便利,自然就会有人去学习。一切都会成为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这意思好像不太一样吧?”   雪麒麟吐槽一句,接着提出了关键的问题:   “如果玉耀不顺势而为呢?”   “那本宫就自创道家门派。”   秦时雨的回答既简单又粗暴,她要助建“道家”这座高楼──不,她甚至可以负起全部责任,但她并不懂法术,无法让民众知道法术的便利或是好处,她需要一点东风,而她想要──   “雪麒麟,本宫尚欠一道东风,所以想你成为那一道东风。”   “这……”   普及法术,让民众知晓法术,并燃起他们踏上外道的动机。说起来简单,但这绝非是简单的事情,而且其中还牵涉到各种立场的问题。⑵   还有,她也是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澪   “本宫知道你在纠结什么。”秦时雨坦言。岜   “你身为天璇宫的小师祖,本宫亦知道你对天璇宫爱护有加,但是要么面对朝廷累积已久的那一剑,甚至成为反贼,要么面对各自两家壮大后的压力。”吾   秦时雨叹了口气,坦而言之:林   “诚然,两个选择也会面对损失,这是不用怀疑的吧……但在于那边损失较少,聪明的人永远不会考虑最完美的结果,只会考虑那个结果造成的损失较少。”玖   顿了顿,秦时雨话锋一转。⒊   “不过,你们天璇宫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真灵通啊……”六   明白秦时雨所指为何,雪麒麟叹声说道。)   “齐绮琪主张的改革内容本宫也听了一二,如果天璇宫真成立术宗,那么就不再止于武家,可能会成为一个道、墨、武结合的复合体,本宫没有理解错吧?”玖   齐绮琪的意思确实如此,秦时雨没有任何理解上的偏差,但有一点雪麒麟必须声明,那就是:   “武家为根,这是小七的意思。”   “随便了。”   秦时雨稍显不以为张,认为这并不影响自身的论调。雪麒麟稍稍皱起小脸表示不满,但也没有抱怨或是再次强调。   “当法术着及,学习的人多了,你又身为除玉耀之上的法术第一人,慕名加入天璇宫术宗学习法术之人一定不在少数,从能够壮大天璇宫的层面而言,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雪麒麟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本宫也会尽可能调动本宫的势力给予一切可给予的协助,当然这是一个秘密。本宫可不想和父皇明着抬杠,这也是为什么本宫要掩耳盗铃来见你的原因。”   “你父皇肯定已经知道你见我了吧?”雪麒麟没好气地抱起胸来。   “无妨,本宫只是在找四哥叙旧,偶尔碰到你而已。”   秦时雨恶作剧般宣称。   结果,雪麒麟追问一句“皇帝老儿会信吗?”后,她却只是耸了耸肩“谁知道。”这般回答。   “再多就是欲盖弥彰了。他是个自负的人,只要情况尚可掌握就不会有多余动作,如果本宫真的让他完全不知道我们的会面,当东窗事发时才会显得麻烦。”   雪麒麟不是很明白这里面的差别。   “明明那是你父皇,你这样子暗中使坏没关系吗?”雪麒麟坏心地问。   她很想知道秦时雨是抱着什么动机,站在了皇帝老儿的对立面,哪怕她曾经强调自己并不想和自己父皇作对。   女孩不觉得九公主有谋反之心,想登基为女帝从来都不是易事。   面对这个稍显尖锐的问题,秦时雨歪起脑袋,背向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任由它们勾勒出自己柔美的轮廓。   “──大概是身为女儿的小小忤逆之心吧。”   秦时雨给出了这样子的回答,雪麒麟没能体会。   “那你怎么说?”   似乎已经到不得不给予答复的时候了。   雪麒麟沉默不语,静静地思索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决定先把想法说出来:   “坦白说,我跟你不是很熟。”   “哦──?怎么才算熟,肉贴肉吗?”   秦时雨开了个玩笑,但从她认真的目光看来,那只是小小的调剂。她还在等待雪麒麟的答复。   “没有相应的信任,我可不想成为你们棋盘上的棋子。你的提议我会有两个条件。”   “……你说。”   雪麒麟竖起食指,严厉地说道:   “该怎么做由我来决定,你不能干涉,而且我的要求你要尽可能满足。”   秦时雨“嗯……”地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允:   “合理,只要在本宫能力许可,且要求不过份的话,本宫自当有求必应。”   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   “很好。”   “那第二个呢?”   秦时雨毫不转弯拐角,直接询问第二个条件。看来在正事上,她绝不含糊,虽然在商议过程中还是多多少少因为秦时雨的性格而有些令人心痒痒的起伏。   “──我要你尽可能阻止任何针对天璇宫的不轨企图。”   “只限于本宫知情,以及只能是暗中。”   这次秦时雨稍终于花费了较多时间考虑,最终有限地接受了雪麒麟的条件。   “好,那就说定咯。”   雪麒麟觉得条件还能接受,露出心照不宣的奸险笑容答应下来。   她暂时没有感觉到秦时雨有害自己之心,先答应下来再静观其变,这也不失是折衷之法,再说秦时雨说的方法虽远远不算两全其美之策,但在丈量利弊后还是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咯。”   雪麒麟伸出手掌,秦时雨不明所以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握住了那只手掌。雪麒麟用力晃动了几下,算是结成契约的仪式。   “为表诚意,我给你一样东西。”   雪麒麟忽然想起,伸手里袖子里一阵翻弄。   “这给你。”   女孩最终掏出一张黑底红字的灵符递给秦时雨。秦时雨看了眼,忽地抱起自己的肩膀往旁边挪动几步。   “这该不会是一碰就倒的奇怪东西吧?你窥视本宫的肉体?”   她佯作慌张地说道。   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雪麒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是‘护界符’,必要时可以救你一命。”   “嗯?”秦时雨怔怔地接下灵符,拿到眼前左右打量着,“看起来很金贵的样子。”   “当然贵。”   雪麒麟抱胸,用鼻子重喷出气息。   “噢,定情信物不用太贵就是了。”秦时雨仍在端详着灵符。   “去你的定情信物。”   “怎么用?”   不理雪麒麟的反驳,秦时雨望向雪麒麟,抖了抖手上的灵符自顾自地询问。   “带来身上就行。”   “那么麻烦?”秦时雨眨了眨眼睛,“不能更方便一点了吗?不是本宫自夸,本宫偶尔也会丢三落四。”   “……你真是一点都不像公主。”   除了谈正事的时候,雪麒麟暗自补上这一句。   “像不像不是关键,反正本宫就是公主,不管本宫外貌性格如何。”   那是血脉注定的事情──如此说着时,秦时雨的眸子有无数情绪混杂。她肯定因为公主的身份经历了不少福与祸。   “那好吧,你找个地方贴上去,我帮你铭印在皮肤上。”   雪麒麟叹了口气说出第二种使用方法。她最近早就相应的打算,为的就是防止他人把护界符丢失的情况出现,但这还是第一次对人实施。   “随便哪里都可以?”   “可以,反正看不见。”   秦时雨意味深远地轻“嗯”一声,然后──   “你干嘛?”   雪麒麟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手掌遮住了眼睛。   指缝之间只见秦时雨已经挽起自己的长裙,露出底下纤幼的白腻长腿,直接把护界符贴在了右腿之上。   “你不是说哪里都可以嘛?比较隐秘又不用脱衣服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吧?”   仍挽着裙子的秦时雨有些委屈地反问。   一旦不谈正事,她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屡屡有些惊人之举。   “你为什么要遮住眼睛?”秦时雨诧异地又问。   雪麒麟像是呛到般咳了几声,不动声息地移开遮住了眸子的手掌。   “没什么,下意识反应。”   “很可疑呢。”   秦时雨作出点评,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感觉有点凉,你赶快施法。”她催促着说。   “你……”   雪麒麟又看了看那雪白的大腿,没出色地吞了吞口水。她想说要不换个地儿,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重重地叹出口气。   接下来的透法过程很简单。   护界符的术式已经完整,雪麒麟需要做的就是将之转移到秦时雨的皮肤上。   “有点痛,你痛痛。”   提醒着,雪麒麟在秦时雨身前蹲下身体,尽力不往上方那不妙之处看去。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灵符之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敏感,九公主轻嗯了一声。   尽管雪麒麟稍微无法集中注意力,但是施法过程依然相当迅速。   随着一阵火焰燃烧的声音和雪麒麟的手印,灵符自燃起来,瞬间就化为飞灰逝去,但上面所刻画的纹路却保留了下来,印在了秦时雨的大腿肌肤上。   这个过程会有一些刺痛感,秦时雨吃痛地咬着嘴唇。易   复杂的纹路渐渐渗入肌肤底下,洋溢的光芒也随之黯淡,最终消失不见,像是被肌肤埋住了一般。龄   “好了。”依   雪麒麟扫拍手掌,站起身来,秦时雨应声把裙子放下,遮住了自己的春光。气   “这算是契约的证明吧?”④   秦时雨颇有情调的问道,雪麒麟没好气地应声:⒌   “算是吧,也不知我自己是不是‘狼狈为奸’了。”九   “噢,你早晚会知道的。”是   秦时雨懒洋洋地应答一声,倏地遮嘴打了个呵欠。她走回刚才的塌,靠着扶手托着腮。咎   “话说完,你可以退下了,本宫有点乏了。待会记得把我家的银屏叫回来。”坝   她像是赶人般摆着另一只手,完全没有送雪麒麟离去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在宴会里现身的意思。   秦时雨会来到洛阳,似乎就只是为了见上雪麒麟一面罢了。   不过——   过河拆桥要不要这么快呀?雪麒麟莫名其火大,觉得自己有点“叫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了?”   雪麒麟咬牙切齿地说。   秦时雨睡眼惺忪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捞起自己裙子,指着刚才护界符被刻的地方说:   “定情信物都有了,现在反悔太晚了一些。”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她的样子,雪麒麟发现她的眉宇之间确实堆积了不少疲劳。想着她可能真的是累极了,雪麒麟只好自己生着闷气,喊了一声“走了!”转身离开。   那时间,她们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那个“护界符”会真如秦时雨所言般极为紧密地将两人连系在一起。 18、春宵苦短(18)   离开了九公主所在的厅子,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银屏靠树而立的身影。   她应该正在执行警戒的任务,整座院子连文王的护卫都没有留下,但有没有擅长隐蔽气息的高手躲在暗处则不得而知了。   银屏注意到雪麒麟的目光,将视线投过来之余也动身走近。她的绣花鞋踏在草地上,引起一连串的沙沙声。   “小师祖,已经谈完了?”她又朝雪麒麟拱了拱手,行后辈之礼。   “是呀。”雪麒麟瞥了秦时雨所在的位置一眼,“已经谈完了。”   “尚算高兴?”   知道秦时雨性子的银屏稍显忧心地问。   还好!雪麒麟回答说,然后好奇地问道:   “你知道内容吗?”   “九公主认为银屏该知道,银屏自然就知道。”   银屏笑着回话,雪麒麟便皱了皱鼻子。   “也就是说,不知道咯。“   是的,银屏唯有苦笑。   “果然就是喜欢搞秘密啊……这些人上人。”   “小师祖可也是人上人呢,但你就不喜欢搞秘密。”   “我光明正大。”   雪麒麟挺起胸脯,尽显得意之色。银屏文雅闲静地笑了几声,像是体会到主人的心意,她手上银灰色的长剑也闪过一阵光芒。   “如果小师祖没有什么要事,银屏就先行告退了。”   客套话点到即止即可,过头就会耽误事情,银屏将秦时雨放在了第一位,急切地想要回到她的身边。   “去吧去吧。”   雪麒麟假装不满地摆了摆手,银屏苦笑道歉了一句,就真的绕过雪麒麟往厅子的方向走去。   “银屏。”   突然,雪麒麟叫住了银屏,那时后者才踏出第四步。   “嗯?”银屏止步转身,“小师祖有什么事?”   肌肤在月色之下闪烁着诡白的光影。   雪麒麟扭仰着脑袋,明黄色的视线在昏暗的环境中如灯火摇曳。   “──保护好她,她是个值得你保护的人。”   纯粹有感而发罢了。   银屏听了便蓦地呆住。她似是有点惊讶雪麒麟会说出这种话,她可能以为女孩对皇家之人并没有多少好感。   “好的,弟子自当尽力。”   银屏拱手躬身,严色地应下此事。   就算雪麒麟不说,她也早已立誓守护这位“定国姬”,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功绩,也有人格魅力的因素,最重要是信念。   ──“定国姬”抱有的信念值得银屏不惜牺牲自我也要予以守护。   “那就好。”   自银屏眼中看见坚定不移的色彩,雪麒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自觉笑了起来。   接着,她“呀!”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般。   银屏疑惑地询问她怎么了。   “银屏,你已经大天境了吧。”   “是的。”   不知道雪麒麟为什么有此一问,但是银屏依然照实回答。她认为自己的境界没有需要隐瞒之处。   “噢,你过来一下。”   雪麒麟朝银屏招了招手,便伸手进袖子里翻找了一番。圈住她纤幼玉腕的玉镯碰到里面的东西,发出一阡又一阵清响。   “这个给你。”   最终,雪麒麟拿出一叠黑底红字的灵符,从中抽出一张──唯一一张与众不同的灵符。同样是黑色底,但上面的纹路闪烁着金色的辉芒,她将之递向银屏。   “这是……?”   接下灵符,银屏不解地问,视线不时落在灵符和雪麒麟的脸孔上。   “如果遇到极其危险的情况,是你们无法应付的,不要犹如,将你全部灵气都灌进去。”   “这……”   银屏一愣,视线再度落向手上的灵符。   那应该是救命用的灵符。   但在遇到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将所有灵气耗用意味着银屏将再无应对之力。在仍有余力的情况下,要简单地将自身所有力量都睹在一张灵符上吗?   ──那种时候,真的可以相信小师祖吗?   银屏不禁思考自己能够信任那单薄过头的符咒,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想远了。   “──我会赶到你们的身边去。”   雪麒麟确实地说,却没有多解释灵符的作用。   “不过,距离太远的话我可能会卡住就是了。”她一脸苦相地小声呢喃。   会卡住?银屏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谢谢小师祖。”   无论如何,银屏还是决定姑且先收下灵符,“用与不用”这个决定则被她放到事到临头的时候。   “就这样了咯。”   见着银屏慎重地收好自己的灵符,雪麒麟挥手告别。   她俐落地转身往外走去,一边喊着“饿了饿了”,一边上演着自己真的饿得头昏眼花的模样左摇右摆地消失在院门之外。   ***   “雪姑娘,你们谈好了?”   雪麒麟才离开秦时雨的院子,走没多远就看见站在路边仰望天空的紫玄子。对方一瞬间就察觉她的到来,带着笑意的目光就此投了过来。   “你待在这里干嘛?”   “哎,雪姑娘这是明知故问啊。”童子笑意盈盈地走向一脸无奈的雪麒麟,“小道自然在等雪姑娘。”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向宴会的会场前行。   “你也不饿的吗……还等我,我可早就饿翻了。”   雪麒麟斜目问道,却换来紫玄子情深款款的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先声夺人地制止正欲开口说话的对方。   “你可别说什么看见我都饱之类的话,很恶心耶。千万别。”   “哎哎哎,都给雪姑娘看穿了。”紫玄子重吐一口气,“果然知我心者莫若雪姑娘你啊……”   “嘿,你还打蛇随棍上咩!”雪麒麟不客气地捏住紫玄子的脸皮直扯,“让我瞧瞧是那块脸皮这么厚?”   “自然是见到雪姑娘后,小道的脸皮了。”   脸颊的皮肤被左扯右拉的紫玄子不仅没有喊痛或是还击,甚至还反调戏雪麒麟。   “苍天啊大地啊,一个雷把这家伙给劈死吧!”   雪麒麟受不了仰天大喊,松开了捏着紫玄子脸皮的手指。她将手指在袖子里抹了抹,以此挖苦紫玄子脸皮又厚又肮。   “话说,你觉得法术能不能和武术融合?”她突地丢出这问题。刘   “嗯?”零   紫玄子诧异地止步,盯着雪麒麟看。(   “雪姑娘怎么突然谈起这个问题?”二   “心血来潮就问问咯。”)   雪麒麟随口回答。I   她总不好回答说因为答应了秦时雨帮忙普及法术,所以就想到了和道家最有渊源的道一教了吧。I   尽管秦时雨没有明言,但她也没有把相关事项告诉银屏。⒊   雪麒麟认为两人的约定应该低调为妙。④   “殊途同归,小道认为未尝不可。”坝   稍微深思了一阵子,紫玄子轻快地回答。V   “噢,那你说,我要是到道一教教点法术,你觉得可行吗?”I   雪麒麟尽可能随意一点地提出,却还是难以避免令紫玄子瞪大了眸子。他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盯着雪麒麟左看右看,直盯得浑身不对劲。I   “喂,你有话就直说呀?”I   “雪姑娘果然不同常人呀……”丝   紫玄子说了一声抱歉,收回目光就是叹息。   “你这是说我古怪的意思吗?”   两人重新展开步伐,雪麒麟皱着鼻头发出抱怨。紫玄子笑着摇头说不是,然后才解释:   “他人总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各门各派敝帚自珍已是常态,雪姑娘却说出要来道一教教援法术,小道真是感慨万分啊……”   “交流交流嘛。”   雪麒麟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雪姑娘愿意,而又有弟子愿意学,自无不可之理。但是,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慎之又慎,对于一个门派而言,外来的功法还是有所顾虑的。”   雪麒麟大致明白紫玄子的难处,也不作强迫。   “那你就回去和你师妹商量一下咯。”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过,紫玄子就是简单“嗯”了一声,也没有确实回答。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般,微沉着脑袋。   接下来的路途中,他是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所度过的。   本来打闹着欢快着的两人也因而稍稍沉默了起来。雪麒麟倒是不太介意,她并非是会因为无话可说而感到尴尬的人。她才不介意呢,顶多就是会嫌闷。   “雪姑娘!”   走到“玉楼”主楼,沿着檐廊继过转角,雪麒麟快要踏进宴会厅前,一名小侍女迎面跑来。   她看起来急匆匆的样子,而雪麒麟对她有些印像。   “雪姑娘,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停在雪麒麟面前的小侍女年约十岁出头,身体尚未发育完好,带着未脱的稚气。她此刻正撑着膝盖,气喘呼呼,似乎已经奔波了不短时间。   雪麒麟和紫玄子对望一眼。   “你是……”   雪麒麟稍微搭把手扶着侍女,“你是凝香的侍女吧?”不太肯定地这般问道。   “是的,正是奴婢。”   小侍女点头肯定,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缓下来。雪麒麟见她脸色焦急,但还是先让她把气息理顺再说。   话说回来,雪麒麟刚才提到的凝香也是青楼女子。   她是百花楼的头牌之一,和清清并列为百花楼双娇。她们一个擅歌,一个擅舞,而凝香正是舞艺出类拔萃的那一位。   雪麒麟会认识凝香,也是因为清清的关系。   这两个同为青楼头牌的姑娘的关系意外地很好,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斗过你死我活,雪麒麟正是在一次路过探望清清时认识了凝香。   这位凝香姑娘倒不像寻常青楼姑娘般走典雅婉约的路线,倒是活泼开朗得紧,但一旦站到舞台上,却又有一种常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而且她身材和雪麒麟相近,都属于娇小玲珑形,很受某些有特殊爱好者的欢迎。   她今天也是受到文王之邀,要在宴会上表演的姑娘。   不过,瞧她小侍女如此焦急的模样,凝香很可能遇到什么麻烦就是了。   “你家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咩?”   眼见小侍女气息平稳了不少,雪麒麟便主动关心地询问。她和凝香也挺谈得来的,要是对方出事了,她也应该出手帮助。   “她……她……”   小侍女慌张极了,话都说不完整。   “呃,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雪麒麟无奈地安慰说,“先深吸一口气。”   小侍女乖巧地顺从,但那似乎并毫无作用。她慌张不已,索性放弃解释,抓住雪麒麟的就要往前跑。   “雪姑娘,你先跟我来!”   “哎……哎哎哎!慢点!”   雪麒麟被拉得跌跌撞撞的,在小侍女半拉半扯下飞也似的往主楼旁边的侧楼跑去,留下了紫玄子在一脸苦笑。   ***   雪麒麟被带到凝香的房间。   由于要准备宴会上的表演,凝香姑娘也与青青一样,早早就住进玉楼采排准备,而同为百花楼姑娘的青青,她的房间就在凝香旁边。   小侍女也不敲门,直接拉进雪麒麟推门进去。   进门的右边放有个小塌,往左看去就是桌子,再紧接就是把床隔开的屏风。凝香的气息就在那后面,气息显弱,她应该是身体不适正躺在床上休息。   “凝香小妹,你就不要坚定了。”   “可是……”   小侍女放开了雪麒麟的手腕,先行一步回到主人的身边去。跟在后头的雪麒麟看着小侍女风风火火的背影,先闻其声未见其面,听见了凝香和青青的交谈。   然后,大概是注意到侍女回来了吧──   “澄儿,你把人找到了吗?”   里面传来了凝香娇俏的声音,口吻略显急促。   接在那之后,是几声咳嗽。   看来是真病了啊!雪麒麟心想,绕过屏风走向里间,紫玄子相当识趣地止步外间,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是清楚的。   “是的,找到了!”   小侍女哭哭啼啼地趴在床边,刚绕过屏风的雪麒麟立即迎来了床上人的视线。清清就站在床头边,也看了过来,她身旁还有个熟面孔──绯夜夜。   “咋啦咋啦!找我那么急?赶投胎咩。”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着,却突然“噫──!”了一声僵住了动作,原因在于她终于看见坐在床上那位女孩的模样。   她只穿着贴身的睡衣,没有穿裙子。   身材虽娇小但玲珑浮凸,泛着些许棕色的长发洒铺在床上,脸孔──   很难以言喻。   从轮廓来看凝香确实是个美人,然而她宛如掺有蜂蜜的奶白色肌肤上,却长满了红块,而且眼睑也肿了起来。   说难听点,就是个猪头似的。   雪麒麟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呃,你是凝香没错吧?”   走到床边,雪麒麟瞪着一对大眼睛上下端详了好几个来回。她噗的一声差点笑出来声,好不容易忍住,但说出这条问题时肩膀仍止不住颤抖。   “麒麟,连你也取笑我!”   凝香眼角瞬间冒出泪光,生气地作出控诉。   结果,雪麒麟还来不及说话,凝香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一边还喊着:“都欺负我!” 19、春宵苦短(19)   喂喂喂,怎么说哭就哭了呀?   雪麒麟大为慌张,同时也哭笑不得。她挠了挠脑袋,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安慰正被小侍女安慰着的凝香。   “她这样可不能上场呢……”   清清来到正在发愁的雪麒麟身旁,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雪麒麟这才深刻地注意到凝香即将上台表演一事。   “那……怎么办?”   雪麒麟瞄了一眼凝香,她仍在哭,似是要哭个没完没了。   “她这个状态也不能上台了,而且……脸都成这样了,就算能够上台也是去丢人的而已,肯定是不能上了。”   清清叹声说着。   一旁的凝香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梨花带雨的脸孔霎时变得低落黯淡。   “找大夫了吧?”   凝香有多期待和重视这一次演出,雪麒麟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对方很可能没办法上台后,多少都替对方感到可惜和遗憾。   “中午已经看过了,也吃了药,但没有这么快好转。”   清清一脸无奈,瞥向了凝香小声说道:   “但她坚持要上台,不能丢了百花楼的脸,也不能让喜欢她的宾客败兴而回。”   “这样子也是没有办法了吧……”   雪麒麟也跟着望向凝香一眼,她的侍女正为她抹着泪水,让别她再哭了。   不过,那岂非是易事。   雪麒麟明白受到期待并回应期待就是一种双赢之事,而唯有在这种关系下使到其中一方失望,才是一种令人伤心的。二   凝香应该是不想期待自己的人伤心失望,所以才会在这种态度下坚持演出吧,但那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呢?霖   “我已经劝了一整天,凝香她就是不听。”巴   清清苦笑着,给了雪麒麟一个眼神。拥有同样处境的少女应当能够体会凝香是有多么自责和失落的。⑤   “小师祖,你也劝劝她吧。”她说。零   “诶!”I   雪麒麟重重地吐出单音。X   “行了,我知道了咩。”(   说着,她便走到床边坐下,凝香此时则像是要逃避似的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抱起一对因为练舞而显得紧致和具有完美弹性的双足。三   望着她,雪麒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你找我来,却只顾着自己哭,算什么事呀?”六   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听见她的话,凝香这才稍微抬起脑袋来。韭   “谁叫你取笑我。”   她哼声说道,狠狠地直盯着雪麒麟瞧。明显,雪麒麟刚才忍笑的行为已经让她心生不满了。   “我……”   雪麒麟有些词穷。   对方已经如此伤心,自己还取笑她确是有不对之处。   “对不起咯。”雪麒麟先道歉,然后才说:“话说呀,你到底是咋搞成这样子。”   “还不是那新开的……呃,叫什么来着?”   凝香急声应道,却又突然像是忘了什么般茫然地歪起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对对对,火锅!”   雪麒麟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最近在洛阳大放异彩,备受欢迎的新奇菜式正是火锅。这个时候的华朝并没有好辣椒,所以当那新开张的火锅店推出了那麻辣之余还带着奇异香味的火锅后,没多久就风靡了整座洛阳城。   而且,聚在一起吃火锅,互相倾谈交流也不失是一件趣事。   于是那名为“天府”的火锅店已经成为洛阳最火爆的食店饭馆之一。   “那火锅实在太好吃了,还有外送服务,我就多吃了一点嘛……结果就成这样子了……真可恶。”   有言道祸从口出,但祸并可从口入。   雪麒麟望着委屈巴巴的凝香,尤其是看见那已经肿起来,原本显得单薄的嫩唇,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伤心才好。   最讽刺的是,这火锅还是雪麒麟带来的概念,而店也是夏雪开的。   也就是说,她其实是间接害得凝香无法上台的凶手之一。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她毫不自制地吃辣椒所导致的。   “你这是体质问题,需要好好料理啦,也算是买个教训吧。”   “不行不行,今天的宾客相当重要,而且还是文王殿下主办的宴会,我断不能让文王殿下丢脸,也不可以让宾客们失望!”   凝香的态度颇为坚决,手掌抓得被子都皱起来了。   “可是,小姐你这样子怎么上台……”   小侍女焦急地劝说,却遭到凝香瞪眼警告她不要再说下去。   雪麒麟回头和清清对望了一眼,彼此眼神之中都有无奈在浮荡。   不过,该说这小妮子有什么小九九吗?雪麒麟刚才看见她在提及文王殿下时,眸子有不寻常的光芒闪过。   她不会喜欢秦睿吧?   思及此处,雪麒麟差点没吓死自己。尽管越想越有可能,她也不会在未能断定的情况下说出:“你可别痴心妄想,对方可是堂堂皇四子,被丢王的王爷!”之类的话。   不,就算断定了,她大概也不会说,谁叫她信奉“恋爱自由”一说。   “麒麟,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啊……?”   因为是朋友,所以凝香直接称呼雪麒麟为“麒麟”。   追根究抵,也正是因为她不拘小节,能够放得开的性格,雪麒麟觉得额外亲切,所以两人才会成为朋友。   “好极了,所以这才是你找我来的原因咩?”   迎着凝香闪闪缩缩的视线,雪麒麟总算知道对方派侍女来寻自己的原因了。她显然是寄望着身为宗师的女孩能有什么方法解决她身上的问题。   “这……你不是法术高手嘛。”凝香不太好意地绞着手指说。   “真是服了你。”雪麒麟大翻白眼,“我劝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真的没有办法嘛?”   凝香不再裹住被子,探出上半身直摇着雪麒麟的手臂,施展对客人屡试不爽的撒娇大法。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底下肌肤的色彩半透了出来,显得有些诱惑。嗯,凝香是不吝展示自己魅力的人。   雪麒麟可不受这套,将对方的手推开。   “办法有是有,但你这是体质问题,我就算可以让你的脸恢复如初,体力之类的东西还是没有办法。”   “我体力没有问题呀?你不是有什么治疗术之类的吗?”   雪麒麟突然深恨自己上次侃侃而谈时告诉对方自己会治疗术的事。   “你就吹吧你,你呼吸都不舒畅,带着杂音了。”雪麒麟嘿地一声,“而且治疗术是用来治伤的,你体力不足的问题可解决不了,反而会雪上加霜。怎么样?你想连站都站不起来吗?”   治疗术原本就是催迫身体潜力,加速新陈代谢达到快速愈合伤口效果的一种术式,可无助于提升体力和恢复体力。   理所当然,雪麒麟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那对凝香这种普通人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的,预支身体潜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雪麒麟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猝死。   所以,她装作毫无办法。   她还扭头向待在外间的紫玄询问他有没有办法。紫玄子是个聪明人,察觉到了雪麒麟的意思,也回答说没有。   “这可怎么办啊……”   凝香又泪眼汪汪了,整个人都瘫软在床上。   “凝香妹妹,你就听小师祖说的吧,你可切莫勉强自己,到时得不偿失你又要找谁哭去?”   清清稍显严厉地说道,确实有些许姐姐的风范。   青楼本来就是社会的缩影,或者说后宫的倒映,充满尔虞我诈,难得一蜜友,清清和凝香能够成名知心朋友,情同红妹也是理所当然的。   顺带一提,清清称呼雪麒麟为小师祖,全因有叶震这一层关系存在。   “可,我真的不想丢文王殿下的脸……”   凝香又哭出来了,沙沙哑哑地边说边抹泪,真是我见犹怜极了。   见到此情此景,雪麒麟和清清唯有无奈对望。   “就不能找人代替吗?”雪麒麟无奈地问。   清清正欲回答,但是再次以首埋膝的凝香已经闷着声音,用哭腔否决说:   “先不论衣服其他人合不合穿,她们也没有采排过,我……我不放心让她们来取代自己。”   “但她们好歹也有底子吧?让她们换只熟练的舞,蒙混一下不就行了?”   “我不放心!”凝香倔强地、重重地回应。   雪麒麟有点厌腻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可以说是苦无对策了。她要将凝香绑在床上倒不是难事,但是事后必定会遭到对方的讨厌和责怪吧。   “凝香妹妹,那你还有什么好方法吗?姐姐尽可能帮你。”   清清温和地抚着凝香的发丝,但不忘提出“除了你自己亲自上台之外”这个先决条件。   “我……”凝香一时无言,摆明也没有很好的方法。   “只能换人了吧。”   雪麒麟提出结论,转望向清清。   “清清,现在有其他姑娘可以派上用场吗?最好是舞艺高强的。”   “这……”   一时三刻的,清清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她是百花楼的人,又因为不怎么管事的性格之故,并不太了解其他青楼姑娘的情况。   “要不清清你顶上?”   雪麒麟一这么说,清清便摇头又摆手,还后退了几步。   “我可不行的……我手脚有点笨,刺绣都会刺到手指的。”   凝香微微抬起了视线,从膝盖上探出,抽着鼻子窥视两人。   “果然还是没有人选啊……”   “……最主要是衣服问题,我想到几位妹妹和姐姐也可以的,但是像凝香这样娇小玲珑的倒是不多。”   清清无法否定凝香的质疑,喟然地解释说。她脸色困扰,如果文王真的怪罪下来,百花楼责无旁贷。她不怕自己受到牵连,但百花楼其余人等则是无辜的。   “清清姐姐,凝香姐姐,我倒是有个想法。”   一直抱持沉默是金信念的绯夜夜突然插嘴。   在场的人视线一下子被她吸去,迎着众人的视线,绯夜夜也不如宫天晴般有所退缩。大概是出身于大富之家,她表现得算是相当大气。   “小夜,你有什么办法?”清清连忙问道。   结果,绯夜夜将目光转向了雪麒麟,后者立即一呆,有不好的预感。   “雪姐姐和凝香姐姐体形相近,而且也懂得跳舞。”   绯夜夜近乎是明示了意思。   听见她的想法,众人都目瞪口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奸狡的沉默趁机填满了整个房间。   “呃,小夜,你的意思是我替凝香上台?”   雪麒麟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的鼻头。   是的,绯夜夜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   什么鬼啊……   雪麒麟觉得对方是在恶整自己,但当她目光不意地和清清对上时,对方却一脸大有可为的寻思模样。棋   “清清小姐……?”雪麒麟缩着下巴弱弱地看向清清,“你该不会……呃,就是你不会认为我可以替凝香上吧?”貳   清清蹙眉地回望雪麒麟。珊   “我记得小师祖……善舞吧?”零   “我善个屁舞?”斯   雪麒麟抱头吐槽,她们怎么会想到让自己代替凝香的呀?⑼   “不是,你上次不是跳得挺好的嘛?”凝香急切地说。妻   “嗄?什么鬼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衫   雪麒麟呆在原地,对于对方提到的事情没有任何印像。见她左顾右盼,一脸茫然的模样,清清便主动挑明:肆   “小师祖,你上次喝醉就跳起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舞,但也……别有风格,我都看着迷了。”   清清目光染上些许陶醉和迷离,似是想起了雪麒麟的舞姿感到历历在目一般。   “呃……”   雪麒麟闻言便是呆住。   她确实会跳舞,但那更多是仪式用的舞蹈,就是在施展大形仪式的术式舞。由于仪式舞最初是跳给神明看的──它得以传承下来是因为确实有着法术意义和效果,跟跳给谁看没有关系──但她真的跳了吗?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但是一码子归一码子。”雪麒麟比划着将一个物件放到另一个地方的手势,“这是两码子事,我堂堂天璇宫师祖,怎么可以上台娱人娱宾呀……这成何体统?”   雪麒麟没想到会有一天从自己嘴里冒出“成何体统”几个字。   对于不在乎礼貌规则的她来说,那几个字本是笑话,但是现在却为了婉拒她们让自己上台跳舞拿了出来当借口。 20、春宵苦短(20)   “麒麟,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凝香紧蹙着眉头,有点生气地反问了一句,雪麒麟瞬间就无言以对。   “不、不是,我不是瞧不起你咩……哎,就是没可能让我来吧?那是两回事呀。”   “怎么是两回事呢?”   凝香高声喊道,表情相当夸张地瞪大眼睛。   “你会跳舞,又可以穿我的衣服,最重要是我信任你,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待在屏风后的紫玄子不合时宜地附和了“没毛病!”三个字。   “哎!”   雪麒麟有些无言以对,刚才对方所说的条件自己确实符合,能得到信任也理应感到开心。   但真的让她上台跳舞,就算是她也会感到压力。   “可我跳是会跳,但那说得好听是奉神舞,说得难听点就是‘跳大神’……这怎么能上台面呢?”   “他们又不知道。”凝香反驳,“就算是我也没看过那种舞姿啦,其他凡夫俗子又怎么会知道你那是什么……‘奉神舞’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雪麒麟脑袋一阵发胀。   “帮帮我呀,麒麟!”   凝香彷佛抓紧了救命稻草般抓住雪麒麟的手腕一阵猛摇,那泪眼汪汪的模样极尽可怜。   “如果是你,我也不怕那些小妮子取我而代之,是吧?”她恳求。   “什……”   听见她说不想其他人上位,饶是雪麒麟一时之间也气闷得说不出话来。凝香也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伸手遮住嘴巴,讪讪地笑了起来。   “麒麟,你瞧,我活得已经够苦了,要是地位不保,很可能就会被遗弃街头,无依无靠地被那些‘流客’给捡了去,尽情污辱一番,你也不想看见我那样吧!”   长期混迹青楼,尽管性格再清冷,也练得一副伶俐口齿,更不用说凝香原本就是那种开朗的性子,这下子可算是施尽浑身解数,直说得雪麒麟不帮她就是不仁不义。   “这……不至于吧?”   青楼是什么地儿,雪麒麟略知一二。   说白了,那并非是姑娘们的安乐窝。在里面她们都只是商品罢了。没有价值的商品就丢掉,或是贱卖出去止损,这是相当简单的经商之道。   ──如果自己成为了商品,那就自己将自己买下,还自己一个自由。   雪麒麟尝试过要把凝香和清清赎出来一事。   两人明码标价,虽然金贵,但是天璇宫也并非没有支付之力。问题在于两个都是固执的人儿,她们都想借由自己努力去完成这件事情,那样比较有成就感也有价值感,更重要她们也不想亏欠任何人。   既为青楼头牌,她们吸金能力也是一绝的。   清清曾透露过,她们已经离赎身也不远了,这也正是因为雪麒麟没有坚决将两人救离苦海的关键点。   当然,如果有人要窥视她们的清白,试着在她们不情愿的情况下得到两人,雪麒麟断不会坐视不理。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叶震。   如此一来,雪麒麟也就可以理解凝香不想自己地位尽失的想法了。   如果今次她真的没能上场,先不论文王怎么想的,百花楼那方面为求保险,也定会作当相应的处置,好让文王真的追究上来时有所交代。   这叫未雨绸缪,也是应对权贵的处世之道。   谁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掉下枝头,失去已经隐隐触手可及的希望,所以凝香才会如此地焦急和难过。   想到这里,雪麒麟只能先退一步询问说:   “换我上就没关系了吗?”   “当然没有了。”凝香信誓旦旦。   “呃,不太懂。”   难道换成自己上,没能上台的凝香就不会被怪责了吗?雪麒麟不太明白其中的关键。   “里面还需要稍稍运营一下,至少可以将影响降到最低。”   清清适时地插嘴解释。   “换成青楼其他姑娘上,她们若然可以令文王尽兴,楼里应该会大力培养,危及凝香现在的地位,但是小师祖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但,凝香没能上台这件事本身才是大问题吧?”   雪麒麟还不想就此答应,想了想又提出一个可以拒绝的借口。   “这已经是既定事实,没办法改变,只能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凝香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怪责自己的不争气和嘴馋。雪麒麟抓住她的手掌不让她再自我怪责下去。   “就算是这样,我可不能轻易答应咩……”   雪麒麟左右为难,她的身份是最重要的问题。   “你们瞧,我堂堂天璇宫师祖,要是上台跳舞表演,我虽说自己不介意,但小七一定会觉得不成体统的啊……失了身份,可是会影响天璇宫的名声,这责任我可担不起来呀!”   顿了顿,雪麒麟又补充并加以强调地说道:   “当然我没有瞧不起来的意思,我也很无奈啊……”她摊开手板。   雪麒麟上去跳个舞自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有时也很不身由己,这也是她犹豫不决的最重要原因。   “什么啊,就只是这样?”   凝香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雪麒麟见到便不解地“咦”了一声。后者望向清清,那少女却只是笑而不语。   “可别小瞧了青楼姑娘的化妆术!”   凝香忽然来了兴致,踢开了被子下了床,那动作之灵活完全不像是个病人。她一边在小侍女的搀扶下穿鞋子,一边得意洋洋地说:   “我和清清姐姐可以让你变成另一个人,就靠化妆!”   虽说化妆很神奇,但是雪麒麟见齐绮琪、水云儿她们就算真的因为某些场合而稍微精妆上阵,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真的行吗……?”雪麒麟半信半疑。   “行的,信我就是了。”   凝香猛拍胸脯作出保证,雪麒麟向清清寻求其他意见,也获得了首肯。而最致命的一击,仍是来自于凝香──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醉酒后那些胡言乱语写成信,寄给齐宫主!”   “喂喂喂,你这已经算是威胁了吧?”   “没错!”   凝香大言不惭,敢威胁一名宗师的青楼姑娘普天之下也独她一家了。   “啊……我想确认一下,我说过什么胡话了?”雪麒麟作出最后挣扎。   凝香奸笑起来,戳着下巴装作沉思,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雪麒麟身上。   “比如,你总是不自觉盯着齐宫主的腿瞧,还想舔──”   雪麒麟惊慌地弹起身子,“哇”了一声,阻止凝香继续说下去。太丢人了!她觉得无地自容,瘫坐在床上。   “行,我答应你!跳就跳!”   几度咬唇后,女孩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没办法,形势比人弱,不然还能怎么回答?她觉得自己叫吃得死死的,但要怪也就怪自己平时留下的破绽太多和交友不慎了吧。   雪麒麟望了清清一眼,怪责她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但后者只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至少给我看看衣服吧……”   雪麒麟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道她已经算是答应了,凝香立即吩咐侍女去准备化妆用品,接着才笑意盈盈、神秘兮兮走向某个衣架子,指着上面的衣服说:   “就是这套了。”   “呃……”   终于看见自己即将要穿上的衣服,雪麒麟整个人遭到冻结般僵住了身体。   “那小道就先行回避一下了。小道很期待雪姑娘接下来的样子。”   慢悠悠留下这句话,待在外间的紫玄子事不关已地推门走了出去,那渐行渐远的足音直教雪麒麟莫名地火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能是觉得紫玄子完全就是在“吃花生看戏”吧。   ****   ──凉凉的。I   所谓衣不蔽体大概也是这样子的感觉。I   不仅是肚子凉凉的,双腿凉凉的,就连肩膀也凉凉的,每逢有风吹在外露的肌肤上面,雪麒麟都觉得有种莫名的麻痒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I   “这就是……你的舞衣?”霖   望着铜镜着的倒影,雪麒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想都没想过,这次凝香的舞衣并非是华朝风格,而是西域风的。严格来说,是波斯风的。③   “是啊,很好看,对吧?”e   凝香像是没察觉雪麒麟的心情般,很自然就回答了。r   “你之前可没说过呀!”玲   雪麒麟捻住自己胸前的布料大声吼道。⒎   舞衣是分成上下两件的,中间没有连起来,将平坦而线条分明的小腹以及圆润可爱的肚脐都尽露出来,而下面则是前后面块布在侧面绑住一端而形成的裙子,腿、臂还要戴上不少的环形金器,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的波斯舞娘的形像。是   人们说这种衣服会有一种解放感,但雪麒麟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尤其是那些勒肉的金器让她备受压迫。巴   惨了,要是让小七知道我穿成这样子上台跳舞,肯定要被毒打一顿……雪麒麟脸色都惨白了,恨不得马上脱下这套衣服逃之夭夭。   “我可以反悔吗?”   雪麒麟哭丧着脸斜瞥向一旁的凝香。   “不行!”   她果不其然遭到拒绝,凝香抓住她外露的香肩,强硬地将她推到梳妆桌前。   雪麒麟被强按在椅子上,还有任何反应,那些画妆笔和刷子就凑了过来,在她脸上一阵乱画。   雪麒麟都要怀疑她们会不会在自己脸上画一只龟了。   然而,表演在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逃避的余地了。要是她临阵逃脱,凝香很可能真的会被怪罪,落得不幸的下场。   就当是讲义气吧,雪麒麟抽了抽忽然酸了的鼻子。   “麒麟,你怎么流眼泪了?就那么一滴,我弄你不舒服了吗?不舒服也要忍住,免得妆化了。来,我要画眼线了,闭上眼睛。”   她们好无人性哦,雪麒麟好想放声大哭。   但看着凝香凶巴巴拿着画妆笔凭空写字的模样,暗示自己再不合作她就要去告状了,雪麒麟也只好屈服于淫威之下。   四人联手下,妆画得很快。   雪麒麟只感到凝香拿着画妆笔在眉上来回扫了好几下,眉就画好了,接着是眼影和胭脂,清清则拿着刷子在她脸颊上拍来拍去,显然是在弄水粉。   用不了多久,妆就好了。   “麒麟,你睁开眼睛看看。”   凝香神气地捏起腰来,似乎相当满意自己和清清她们联手完成的杰作。   而呈现在雪麒麟眼中,那一张倒映在铜镜上的小脸,确实值得她如此得意。雪麒麟都忍不住大喊是何方妖孽了。   ──将灵气变为妖气,恐怕是一门技术活。   原本雪麒麟的眼框是比较买的,尽管眉角有些许上挑,也不至于到凤眼的程度,但是现在只是眼线一画,再附以一抹红色的眼影,看起来就细长了不少,眼角上翘的程度也大幅增加。   那鲜红的唇更是点缀出几分妖艳。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轻抚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凝香和清清是用了什么法术,将雪麒麟从灵动活泼的形像摇身一变成了妩媚的小妖精,她差点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来,面纱一戴,谁都认不出你来了!”   眼见雪麒麟呆住不动,眸子闪过惊艳之色,凝香对她的反应相当满意。她拿起早就准备好放在梳妆桌上的面纱探身绕到雪麒麟前面,亲自为她戴上。   与此同时,清清也脱下雪麒麟原本的耳坠,换上镶有黑曜石的另一对耳坠。   ──神秘、妖艳、妩媚。   典型波斯舞娘的形像,而这在本就天生丽质的雪麒麟身上更是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更吸人夺目的,是她那一对眸子。   雪麒麟的眸子深遽、灵动而有光辉洋溢,像是藏有一整个世界。现在,面纱遮了她下半张脸,本就好看的眸子被凸显出来,单是这一对眼睛就足以倾倒众生了吧。   “来,赶紧让你的小情人看看,肯定吓他一跳。”   仍沉溺在震惊之中,一脸茫然地盯着倒映在铜镜上自己的小脸瞧,雪麒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凝香抓住手腕拖离了座位,连凝香误会自己和紫玄子是那种关系都没有否定。   “公子,赶紧过来看看!”   披上披风的凝香推着像是在梦游的雪麒麟出门,招呼坐在廊椅上闭目养神的紫玄子看过来。   接着,紫玄子和雪麒麟四目相交。   “这……”   可以听见倒吸口气的声音,紫玄子如凝香所期望般惊呆了。   沐浴在月色之下,以薄面纱遮住了半张脸的女孩,眼睛如大海般深邃,映着一片星空,嫩滑雪白的肌肤如上好瓷器般晕开了一片月光,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整个人美不胜收。   紫玄子呆呆地走了过来,就这样呆呆地站定在雪麒麟面前,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脸蛋。   “你好美。”   说着,紫玄子着迷地把嘴唇凑了过来,直逼雪麒麟那鲜红的唇。   雪麒麟没有闪躲,因为她在无法在自己真的可以变成另一个样子般惊讶感情中抽离出来,也就多少被自己迷倒了的感觉。   一旁的凝香和清清也没有阻止紫玄子的行动,她们眸子闪闪发光的,显然觉得眼前的光景浪费极了。   “哈──啾!”   就在两人的脸孔相隔大概只剩下一掌距离,雪麒麟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去揉鼻子,这才惊觉紫玄子的脸孔如此之近,吓得呆住。   ──可是她的腿没呆住。   “吃我萝莉腿!”   反应过来时,已经大喊出声,腿也鞭踢出去了。   紫玄子猝不及防被踢中侧腰,整个人撞穿栅栏横飞了出去,落到院子处的草丛上去,“碰!”地惊起漫天落叶。   目赌整个过程的清清几人无一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女人真可怕……”   凝香心有余悸地喃喃。   被踢了一脚的紫玄子躺在了草堆之中,深深地长叹了一声:   “这个年头,追女孩不容易啊……” 21、春宵苦短(21)   觥筹交错间,言谈甚欢。   宽阔的宴会厅──玉楼最高规格的厅──分为左右两排席位案几,左边较前排的是以齐绮琪为首的天璇宫一行人,右边则是洛阳的达官贵人们,而两边靠后的位置则是其他宴会宾客。   那些宾客们都是洛阳某领域的知名人事,大商人、铁匠、读书人不一而足,还有他们带来见见世面的家眷,保守一算竟然有百人之多。   至于作为主办人的文王秦睿,他自然而然高坐于主座之上。   秦睿虽然皇四子,但是一如传言般压根不摆架子,他也不喜欢讲究节仪,宴会席间自由走动倾谈,一些耐不住性子的年轻人更在他允许之下,走到外面院子互相交流玩乐,而玉楼上下的姑娘也担任了作陪的工作,嫣然笑语不知几许。   但,无论玉楼有多少漂亮姑娘,加起上来也没有坐在左面首席,曳着一身红裙的齐绮琪耀眼。很多男性无论老幼都禁不住不时对她投以目光,只想多看这位洛阳第一美人一眼。   如果不是文王仍在座上,他们很可能早就蜂拥而上向齐绮琪套近乎了。   更重要的是,天璇宫里面并非只有齐绮琪叫人视线流连忘返,坐在她身旁的几位天璇宫女弟子,水云儿、夏雪等人也有着风格不一却同样惊艳他人绝美风姿。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弟子见到天璇宫美女如云生起了入派之心。   “齐宫主,今天得你赏面,可让小王这次宴会多了无尽风采啊!这杯小王敬你的!”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劝酒了,秦睿的声音竟沙哑起来。他端起侍奉在身旁,同样引人注目的华雀刚斟好的酒,又朝齐绮琪喊道。   他甚至站起身来以示尊敬。   “文王谬赞了,能得文王邀请,是小女子的福份。”   在人们的起哄声中,齐绮琪理理裙摆,端着自己的酒盏落落大方地盈盈起身回礼。   两人隔空对碰酒盏,都一喝而尽。   “好,齐宫主果然是女中豪杰,也不像我家娘们喝酒一口一口的!”   坐在右边次席,洛阳知府唐林身边的壮汉激昂言辞。   长得相当精壮的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洛阳常驻军的将军校尉,有过上战场的经济,而且也立过不少功劳,是个精悍的男人。   不过,可能是血气太重了一些,脱去戎装的他穿上一般书生服,倒是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邓校尉见笑了。”   齐绮琪浅浅一笑,礼貌地回应。   “邓虎,你也不怕被你娘子哪天听见,回去被罚跪搓衣板。”   旁边的唐林不咸不淡地取笑了邓虎一句,这名在战场上能够奋勇杀敌的将军一听见“自家娘子”几个字,顿时就像根脱水的茄子般蔫了。   他的几位同僚见到,纷纷大笑出声,连文王都是笑得乐不可支。   “叶师叔,看来洛阳军政算是比较和蔼呢。”   笑着缓缓重新挽着长裙跪坐下来,齐绮琪微侧头向身旁的叶震搭话。叶震无言地瞄了对面一眼,简短地说:   “也幸得唐知府手段高明。邓校尉算是直来直去的人,嫉恶如仇,只要他认为不对的,管对方是天王老子也会摆出一副臭脸,但在唐知府面前,却被治得服服贴贴。”   “哦,就像你和我呢……”   齐绮琪直回身子,继续望向对面若有所思地说道。   叶震诧异地侧望着她,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来,而齐绮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稍微不好意思地掩住嘴巴。   “琪儿,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子的人吗?”叶震闷闷地说。   “没有,绝对不是。”齐绮琪慌张地小摆着手掌,“叶师叔是深明大义,才会愿意助师侄一臂之力的。”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叶震叹了口气。   “你啊……跟小师祖相处得久了,都沾上了些许她的脾性了。”①   “啊……”⊙   我有吗?齐绮琪愣住。壹   坐在叶震另一边的夏雪正因为对面的互相打趣而看得津津有味,但也听见了齐绮琪和叶震两人的小声对话,于是便出言调笑说:起   “受到我们家小师祖影响的,可不是只有宫主妹妹,叶师叔也一样吧。”似   叶震诧异地望向夏雪,只见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但于下个瞬间,坐在齐绮琪背后的水云儿悠悠地插了一句:“夏姐姐也一样呢。”就让夏雪僵住了笑容。舞   “哦──?看来水妹妹今天挺有兴致。”咎   夏雪将视线移到了水云儿身上。思   水云儿静谧地端坐着,笑着偏头回视她。韭   “如果实话实说也算是有兴致,那么就会变得很廉价了呐。夏姐姐也很喜欢实话实说呢,不合时宜的那一种也不少哦。”捌   “对极了,我毕竟就不像有人总喜欢藏着掖着。”   夏雪不太高兴地冷笑一声,结果水云儿却以食指抵唇,表现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我觉得,有些事情藏起来,总比不看场合说出来比较好哦?嗯……会是我的错觉吗?对不起,我不太懂呐。”   水云儿最后露出苦笑。   夏雪只觉得自己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水云儿不惜将自己立场放在劣势,也不介意的挖苦方式让她有点吃不消。她决定不在跟水云儿打口水仗了。   对面达官贵人们还在互相调笑,不时发出笑闹声。   天璇宫这边的弟子们也从最初的局促之中解放出来,不仅和自己的同门交谈玩乐,也有一些胆大的走到院子外和其他年轻人作出交流,甚至有人已经耍起剑表演起来。   轻抚着蜷缩身体,在自己腿旁酣然入梦的黑猫,齐绮琪望向外面。   能在人群里看见宫天晴小心翼翼的影子。   她被一围年轻子弟围了起来,有男有女的,但至少没有像以往逃避,尽心尽力地回应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相比之下,夏瑶和南宫冥冥就游刃有余得多了。   高门大户出身的两人早已应对习惯这种场面,她们在和一些前来套近乎的人们谈上两句,总能够轻易抽身而出。   不过,最叫齐绮琪刮目相看的恐怕首数钱多多了。   这位天璇宫内门弟子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竟然吸引了一群玉楼的姑娘们围住了他,并惹得她们不时遮嘴笑颜逐开。   跟在他身边的南宫冥夜也因而乐得开了花。   那个孩子现在正借着自己还没成年的优势,正在姑娘堆中左蹭右蹭。那些姑娘在他左一口“大姐姐”右一口“真漂亮”的攻势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被逗得相当开心,甚至有人将他主动拥抱入怀。   如果不是冥冥被绕住,恐怕早就把这小色鬼碎尸万段了吧!齐绮琪一阵好笑。   她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不经意露出的笑容又引来其他人们的一阵注目。   嗯,那些人都希望她可以多笑几次,觉得自己心里都开满了红色的花。   目光不经意地转向另一侧,齐绮琪旁边本是雪麒麟的席位──左边首席──现在却空无一人,尤其引人注目。   “麒麟究竟哪里去了啦……”   齐绮琪小声嘀咕着。   早在秦睿到来,宣布宴会开始时,她就注意到雪麒麟不在了。然而,当她婉转地向秦睿询问雪麒麟在哪里时,对方明显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令她相当不放心。   麒麟不会惹出大祸了吧?   但如此一来文王不至于这样子平静啊……齐绮琪幽幽地叹了口气,谁知道这小小的动作竟然被秦睿看见了。   “齐宫主,可是不够尽兴?”   秦睿当即如此问道,担心雪麒麟安危的齐绮琪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殿下有心,小女子并没有不尽兴。”她强笑说。   文王虽有疑惑,但也不作多问。旁边的叶震这时微偏头过来关心少女。   “琪儿,你担心小师祖?”   “才不是啦。”   齐绮琪的心口不一已经到了本能程度,但她支吾了一会儿,又小声说:   “……刚才麒麟没和文王一起回来,我怕麒麟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对方,抹不开颜面所以才躲着不来。”   “嗯……”   叶震煞有其事地苦思了一下,“我瞧殿下并没有不悦之处……小师祖可能和紫玄子前辈玩得欢喜,所以才没有到场。”   “什……?!”   对叶震提出的可能性,齐绮琪始料未及,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不仅声音走了调,也只能发出诧异的单音。   见齐绮琪如此反应,叶震忧心蹙眉。   “有何不妥吗?”   “啊……不是这样的。”齐绮琪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眸子由睛转黯,并且有变本加厉的倾向,看似失落。   她不知道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她动筷夹起了已经凉了的肉片,迟迟没有放到口中,最后还是将之放在碟子里。   在其他人都言谈甚欢的当下,她就像一朵孤单屹立的花朵。   迟钝的叶震没有察觉到齐绮琪的复杂心情──他可能是察觉到了,但不知道如何反应──所以只能顺着话题说:   “如果紫玄子前辈能和小师祖促成好事,也未免不失是两派之福。现在情况众所周知,两派得以联姻,可以有助于──”   “我都知道!”   齐绮琪的声音稍稍提到,打断了叶震继续说下去。但才说完,她就茫然地眨眨眼睛,刚刚的话好像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   叶震诧异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边的夏雪则有一搭没一搭夹起碟子里的菜又放下,托着腮慢悠悠地说:   “我怎么闻到酸臭味道。”   “果然应该排除掉……”   同时,齐绮琪后面也传来了水云儿平静得吓人的喃喃细语。   叶震不太懂得里面的关键,只能凝眉苦思,维持着沉默。他看看夏雪又看看齐绮琪,觉得从未如此为难过。   男人虽然在派务上很有一手,但儿女私情却笨拙得紧。   要不如此,他和清清的关系也不会一直不远不近了。   另一方面,在他们私下交谈期间,秦睿的视线已经好几次投了过来,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只沉溺在自己的感情和思考之中。   而等到他们所部沉默下来,沉闷的气氛在之间弥漫时,秦睿突然端起茶盏,环视众人扬声说道:   “今天小王办宴,幸得各位赏面,真是令小王倍感荣幸。”   场面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秦睿地位尊贵,他一开始讲话,无论是厅里厅外的人都尽可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和交谈,对他投以注目和尊重。也因此,秦睿就算不用扯开嗓子,他的声音依然足够洪亮。   “如果诸位今天得以尽兴,那就再好不过,但若未尽兴,小王还安排了一些歌舞助兴。诸位之中应该知道百花楼两位头牌花魁远近驰名吧?”   “文王殿下这是明知故问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邓虎起身高声回应,旁边的唐林给了他一个带着“你别跟其他人说认识我!”这种意思的白眼,其他人则哄堂大笑。   秦睿也不计较,更回话说:“邓校尉所言极是!”自罚了三杯。   其他人再度欢呼起哄,场面也更热闹了些许。置身其中的齐绮琪,心里对雪麒麟的担忧也不禁消退了一点。   “好了,话不多说了!”   秦睿明白话太多会惹人厌的道理,尤其在人们显然期待着两位姑娘表演的此刻。   他先用眼神暗示华雀,后者又向在身边等着的侍者传达,侍者点头就跑了出去,显然是去招呼他人作出准备。   没多久,一群玉楼的小厮和侍女来回跑动起来,搬来了一些乐器。   乐师也鱼贯而入,就跟在侍者们的后面。   编钟、筝、笛子──林林种种的乐器和乐师按照排练般到位,很快就摆出场面架势,穿着盛装长裙的清清则在绯夜夜的陪伴下,瞩目地登场。   她庄严灵秀的气质一下子就勾住了人们的目光。   尽管与清清多次见面,相当熟悉的叶震也不由自主地呆住,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精妆打扮过的清清,没想到竟然可以漂亮至此。   “我们家叶师叔都看傻了哦。”夏雪自然没放过打趣叶震的机会。   叶震尴尬地拉回目光,连咳了好几声,没想到清清竟然关切地望了过来,惹得场面更尴尬了。 22、春宵苦短(22)   幸好,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小女子今天有幸在这里为各位献唱实在是不胜荣幸。”   清清先向观众道谢,仪态和姿容都无法挑剔,人们立即拍手叫好。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演出……”叶震不无失落、惭愧地叹声。   他大概是为了无法尽到某点责任而感到自责。   “叶师叔,现在还不晚。”   齐绮琪轻声地说着,定定地望向了叶震,眸子里的红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叶震呆愣地回望她,好一阵子才缓缓点头。   “请文王殿下与大家倾听欣赏。”   清清半阖着明目,气质恰到好处地静谧下来。   薄施粉黛的脸孔有情绪在蕴酿。   她缓缓深呼吸一口,华衣间稍露胸脯和优美颈项缓慢起伏。朱唇微启间,她长吐出气息,古琴也随之奏起了悠扬的前奏。   然后,就在编钟被敲响第一下的瞬间,她薄唇之间吐出美妙的声音。   ──惊起梁尘正是如此。   少女缓缓而歌,在第一个歌词流珠碎玉地传出、缠绕、徘徊的瞬间,就足以征服所有人,人们都想要发出惊叹的声音,却又怕在出声的瞬间,污染了此刻回荡的歌声。   清清没有像一般青楼姑娘们抚琴。   这不代表她琴技不佳,只是她只想放开心怀尽力去唱一曲罢了。巫   嗓子就像是烟雨江南般轻清柔美。衣   裙摆轻泻于地,如一潭幽幽绿水,头上横插着的那支头蝴蝶钗随着她的动作彷佛活了起来,在飞舞着。弃   她时天抬腕露出雪白的前臂,圈在其上的那玉镯闪烁着柔美的光芒,眼中波光潋滟,点缀着有如露珠的光芒,又像是噙着一滴挥之不去的泪珠。(   渐随琴音高亢,她引颈而歌,歌声越发凄婉,似在力竭声嘶地放声大哭,歌词也从最初描写一对男女相知相交的情景,变为分离,叫人一阵难受。八   琴音绕梁,清歌袅袅,但也有终了时──)   末时乐音转成低婉,那叫人心痛的悲伤也淡化为惆怅。扒   清清微微垂首,如泣似诉地吐出最后的一句歌词,像是事情过去已久仍无法忘怀心目中的那个人一样,在晚上独自一人默默流泪。邻   这一刻,她整个人就化身为院子里的一棵孤草,正在期待着那个人的怜爱。棋   至此,一曲已尽。硫   尽管如此,人们却觉得厅里仍有歌声在徘徊,久久都无法睁开那不知不觉间已经闭上的眼睛,也无法从凭歌联想出来,各一不一的光景里抽离出来。①   有人甚至连眼角冒出的泪珠都没有抹去。   整座厅子都莫名在歌尽曲尽的此时此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齐绮琪也无法言语。   清清的歌声太有感染力了。   齐绮琪也是第一次听见清清的歌声,虽说与对方交情不深,也不喜欢出入青楼,但好歹也是知道对方歌声一绝,但只有真正体会到过后,才知道那原来还是超过了自己的所料。   太好听了,也太叫人伤感了。   齐绮琪默默地抹去眼角不经意地冒出的泪珠,也因而才注意到哭了的不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叶震。   哪怕他只是眼角闪烁着很微弱的泪光。   说实话,她很意外这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也会有落泪的一幕。   为了维护对方的尊严,她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但就算视线收回来了,她思绪仍然止不住地在想,想叶震肯定不是因为歌声和歌词里所描绘的故事而哭的,他很可能是将里面的爱情联想成亲情,也把那个女子当成了清清,而他则是那个无法给予她幸福,让她在晚里独自哭泣的男人。   所以,他脸上除了伤感外,还有很浓重的一笔愧疚。   “好!唱得好!”   彼端的秦睿终于从清清的歌声里抽离出来,站起身来率先鼓掌。   其余人们陆逐跟随,厅子里便溢满了热烈的掌声。   他们都一脸陶醉,清清的歌声明显已经深深地刻进他们的心里,这一晚上又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这名百花楼头牌的石榴裙之下。   掌声中,清清仍在闭目,似是在享受着余韵。但她并没有就此陷入自己的世界,还是很快睁开一对明亮的眸子,躬身感谢四处而来的掌声。   只是唱了一曲罢了,她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平添了几分风华。   “不愧是洛阳城最引以为傲的绝代歌姬!”   秦睿仍没有坐下的意思,转身侧向华雀,大手一挥,兴高彩烈地喊出一个字:   “赏!”   华雀点头领意,向随从们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人端着一堆银碇送到那些乐师和清清身前。   “谢殿下赏赐!”   在清清的领头下,乐师们整齐地纷纷欢喜地回礼,只有清清一人宠辱不惊,盈盈一礼间仍然仪态十足。   秦睿见她如此,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清清姑娘,可愿再为我们高歌一曲?”   “小女子自无拒绝之理。”   清清脆声答应下来,乐师们手脚俐落地返回自己的位置。   在那之后,清清一连唱了四首曲子。   这些曲子词风不一,曲调风格亦不一,但落到清清身上却全部手到擒来,无论是高亢的、凄美的、急速的抑或是缓慢如小溪流水的,她都驾驭得如臂使指。   其中,齐绮琪最喜欢的是一首讲述主人公身为女儿身,却披甲上前线杀敌,保家卫国故事的曲子,那高贵凛然而惨烈的旋律让她久久无法忘怀,更是跟着哼了起来。   她不算五音不全,哼唱起来也别有一种凛然的味道,更甚于清清。   清清唱完最后一首曲子,人们也算是大饱耳福,秦睿久久无法在歌声中平伏,晾着已经唱得香汗淋漓的清清好一会儿,才又赏了一次金银,并赐了清清的座位。   “谢殿下赏赐。”   清清再次行礼谢恩,盈盈地走到指定的几案。   过程中,叶震的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就算她已然跪坐而下,仍没有拉视线。齐绮琪知道男人其实很想现在就跑到她身边去嘘寒问暖。   但鉴于场合,他不能轻举妄动,做成不好的影响。   “叶师叔,想去就去吧,有什么我帮你担着。”齐绮琪主动对叶震说。   叶震却摇头拒绝了齐绮琪的好意。   “是怕造成麻烦吗?没关系,叶师叔,我──”   叶震抬掌打断齐绮琪的劝说,淡淡地笑着说:   “琪儿,没关系的。”   “嗯?”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他说。   齐绮琪不知道叶震作出了何种决定,但看见他脸上有一种释然安逸,她也不应该再多管太多。   那就好了,齐绮琪静静地说。   “唐大人,这清清姑娘的歌声真是美妙啊……”   “邓虎,你这个只会挥枪弄剑的粗人还懂音律?”   唐林与邓虎互相挖苦着。   周遭有关于清清的讨论仍在继续,但齐绮琪在想无论他们是否已经商定有机会再去百花楼听清清的歌,恐怕是再无机会了。   “诸位,百花楼的歌姬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同敬她一杯!”   秦睿起身振臂喊着,又向清清敬了一杯酒,眼里满是欣赏之色。同时端起酒盏喝尽的其他人凝望清清的眼神也一样地热切。清清只是点头回礼。   “就如前言,”秦睿的视线自清清身上移开,再度环视四周,“百花楼头牌有二,其一便是这位歌声沁人心肺,叫人震撼的‘歌姬’──清清姑娘,而……”   秦睿稍顿,目光又在全场扫视了一圈。   “歌舞不分离。”他咬重用字。   “百花楼除了一位歌姬外,还有一位绝代风华的舞姬──凝香姑娘。”   秦睿高举再次满上的酒盏,大声高呼:   “就让小王与诸位在接下来的时间,共领‘舞姬’的璀璨风姿吧!”   然后,他把酒一口喝尽,其他人也如此举动。   华雀领会他的意思,吩咐下人安排接下来的表演。侍者快步小跑了出去,而随清清而来的乐师们已经再次就位。   ──先有铃声清响传来。   富有韵律的铃当声如珠盘玉落般闯进厅子,像是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回响之间叫人心感敬畏,下意识闭上嘴巴。   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女孩曳着裙曳着黑色的长发,以面纱藏起半张小小的脸蛋,独留一对极为深邃的眸子暴露在外,像是两盏长明的灯。   轮廓或许拥有江南女子的柔美,但是眼框却也因为眼睛之深澄而稍显深刻。   她穿着西域风的舞衣,坦露在外的肌肤就像掺了蜂密的牛奶般细嫩,散发着凝脂般的光泽,吹弹可破,而圈在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铸铃当正是声源之处。   人们无言地凝视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厅子中央。   “……”   不知怎的,齐绮琪隐隐觉得这个在灵动之中又掺着媚妩的女孩相当面善。   她没见过凝香,不知道对方容貌如何,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很熟悉。她蹙眉细看,没想到对方的视线也不意地投了过来,四眸对望之间,女孩率先稍为慌张地移开视线。   不会吧……?   至此,齐绮琪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摇了摇头甩去自己的想法。   和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水云儿和夏雪。   一旁的叶震似乎也察觉到什么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不是凝香……”   因为清清的关系,他曾经见过凝香,所以能够有此断定。齐绮琪闻言心里咯登了一下,再度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女孩。   她越看对方就越像雪麒麟。   女孩此时停在了厅子中央处,微微拉起裙摆行起西方的礼仪,腿足屈曲间可以窥见收紧的曲线。   这个女孩不是旁人,正是被迫上阵的雪麒麟。   承受着众多视线打量的她觉得来自齐绮琪的目光尤其尖锐,不禁心想对方该不会是发现自己的真身,在尽力维持平静的表情底下,一颗心早已快要跳出来了。   坐在上座的秦睿似乎也察觉到不妥当之处,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而雪麒麟站着不动,敛着目光不言不语,刹那间竟像等候宣判的犯人。   “哈哈哈,这倒是一个惊喜!”秦睿最终大笑出声。   他横手阻止正要问罪的华雀,温厚地询问说:   “这位姑娘今天要为小王与诸位表演?”   雪麒麟只点头,并不以声音回应。   样貌或许可以稍加伪装,但是一旦出声,她敢保证齐绮琪他们一下子就能把自己给认出来了,所以也管不上礼貌不礼貌。   “大胆!”   华雀果然看不下去大声吆喝了,秦睿也再次拧起眉心。   见情况要坏了,清清当即起身上前,走到雪麒麟面前向秦睿行礼,试着帮她解围说:   “殿下请见谅,凝香姑娘身体抱恙,卧床不下,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殿下。我们无奈之下唯有找人取她而代之,还望殿下不要问罪于这位姑娘,她也只是受小女子两人所托。”二   这时,另一位以面纱遮脸的娇小少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体态美好,长期练舞锻练出来的线条相当分明,但从她外露的半张脸可以窥见一些红色的水肿。I   她先朝文王盈盈一礼,接着才虚弱地歉声说道:X   “小女子凝香,正如清清姐姐所说,小女子身体欠佳,无法为殿下献舞。如果殿下为此感到不快,小女子不惜抱病上阵,还请殿下见谅。”玲   说完,凝香和清清深深一礼,在场的其他人瞬间纷纷议论起来。物   “嗯……”散   秦睿敛着神色,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把   他的眼神审视着清清和凝香两人,似在丈量她们言语之间的真伪,又细细打量着被她们挡在身后的雪麒麟一眼。⒎   不过,这段难熬的沉默没持续多久,男人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样小王断无责怪之理,要是小王怪罪下去,风流雅士们又要口诛笔伐小王,说小王不懂怜香惜玉了!”一   秦睿这算是松口了,清清和凝香不禁长吁了口气,站在背后的雪麒麟的心头大石也算是落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是齐绮琪狐疑的视线越来越扎人了。散 23、春宵苦短(23)   “诸位意下如何?”   问着,秦睿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边。唐林率先起身回答说:“自无不可!”获得同僚们的附和认可。   “齐宫主呢?”   秦睿接着问视线投向齐绮琪。   齐绮琪正在端详着化身为舞娘的雪麒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各位都没有问题,小女子想,天璇宫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她连忙答话,并对文王投以歉意一笑。   “嗯……”   秦睿点了点头,似是已有了决定。他望向清清和凝香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叫人胆颤心惊,结果却又突然孩子气地眨了眨单眼。   “如此,小王也准了。”他松口。   清清和凝香连忙谢恩,连带着身后的雪麒麟也朝文王躬身示意。她们所不知道的是,心血来潮来到偏厅里的秦时雨也已然落座。这位九公主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意味深远地勾起了嘴角。   另一方面,华雀凑近秦睿耳边吐气若兰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秦睿刹时间露出诧异的表情,往偏厅瞥了一眼,显然是从华雀口中得知九公主的到来了。   “小九,这小调皮……”他微不可察地发出叹息。   但他随即又将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由于雪麒麟屏息的能耐已经远超在场之人,华雀并没有认出她来,秦睿自然也只是将她看成是某位舞娘。   “姑娘,小王的宾客极其重要,务必要尽心尽力表演,切不可怠慢。”   他严声吩咐,倒是有几分威严。   雪麒麟本能地想要不屑地翻个白眼,不过及时意识到此举不妥,便冲着文王眨了眨眼睛,躬身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姑娘,为何不言不语?”秦睿有些好奇。   清清和凝香蓦地一惊,知道如果不圆过去,事情就要不妙了。   “回殿下,这位姑娘患有口疾,言语不佳。”   最后,还是凝香机灵,胡扯出一个理由,而且表情还相当自然。雪麒麟没忍住噗地轻笑一声,清脆的笑声叫人回味,刹那的笑容也足够赏心悦目。   “看来姑娘也非是池中物呀!”   秦睿没有错过那转瞬即逝的风采,惊叹声也随之而出。雪麒麟笑了笑表示谢意。秦睿便摆起手来做出请的手势。   “如此,姑娘请舞。”   雪麒麟又点了点头,清清和凝香识趣地退了下去。在和雪麒麟擦肩而过时,她们都分别对她投以关照的眼神。秦睿见凝香没有席位,也给她赐了位置,让她坐在清清身旁。   如此这般,就剩下雪麒麟一人独立在舞台之上,被乐师们拥护着。   “……”   雪麒麟侧颜朝乐师们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乐师们随即将手放到乐器之上,并在同一时间合奏起悠扬之余,又带着一种古意、神意的幽远乐章。   ──彷佛是从天际彼端传来的旋律。   这首曲是一项流传已久的“奉神曲”,是一首歌颂神明的诗。能够将之重演于此,也得亏于乐师们的实力超凡,雪麒麟只是哼唱一次,他们就在极短时间编好曲,并熟练的演奏出来。   应着庄严的的前奏,雪麒麟抬起右腕横置额前。   伴随着吐息,铃当在手腕轻摇间脆响,抖耀出凛然之气,有若圣山上的钟声。接着,雪麒麟往前滑出左腿,脚腕上的铃当也打破沉默。她身上的铃当一共响了三次,每一次摇曳间周遭的灵气都像是被晃动般微震。   “明、净、直、正。”   雪麒麟面纱下的唇吐出断字分明的单字,每一颗字都像敲在玉盘上的珠子。   ──叮铃。   叮铃、叮铃。   女孩在铃声缠绕下起舞,铃音随着舞蹈而响起。   “……”   人们纷纷无言沉默,唯独目光注视在女孩身上片刻不挪开。   女孩的动作绝不华丽,既没有令人瞠目结舌的跳跃,也没有让人心跳加快的激昂节奏,反而动作缓慢,但每次抬腕移步,都有一种敬畏,都有一种灵动,都有一种平静。   三千青丝舞荡,纤足轻点间,铃当齐响。   女孩一对星眸沉静幽邃,看不出一丝波动,像两湖映着一片星空,潋滟的水。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铃声不绝于耳。   载歌载舞的女孩用她的精致眉宇,用她身上的铃当,用她缓慢而有力的舞步,描绘出整个世界。   看着如玉雕的女孩在起舞,连灯火的摇曳都似在为她伴舞,人们已在不知不觉间陶醉于其中,忘掉往日的烦忧、忘掉了言语、忘掉了呼吸,只是瞪着眸子在看着、看着──彷佛看见了神明在歌唱,彷佛看见了自己的灵魂被撼动。   曲近末时,女孩屈起右脚抬起,左手高举间微低垂,右手则屈曲,手掌轻轻反叠在左前臂之上,不盈一握的腰肢紧绷出柔美的线条,身上的铃当在曲终的一瞬间再次齐响。   余韵在绕梁,女孩已舞罢一曲。   这是一场美丽得得惊人、动人心魄的舞蹈,人们久久无法自拔,哪怕女孩已经躬身谢幕。他们的灵魂彷佛已经在完全放空的思绪中,脱离了躯体,不断往空中飘去,直到此时仍无法落下,回归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女孩的朴实而蕴酿着神意的舞姿,已经无法磨灭地铭刻在他们心中、灵魂中。   嗯,此时此刻唯有沉默,才能表现出他们的叹服和满足。   所谓无声胜有声,也正是如此。   而在沉默过后──   “好!”   由秦睿率先起身,鼓起的掌声为号,现场炸响一阵叫好声,声量之大足以撼动整座玉楼。   仍然沉溺在跳演奉神舞心情之人中的雪麒麟吓了一跳,瞪着慧黠灵动的眸子左顾右盼,没想到会获得如此大的反应和支持。她不禁有点得意。   “虽没小王今天没幸见识百花楼‘舞姬’的绝代风采,但姑娘的舞姿实在是……”   秦睿罕见地无法言辞,词穷于形容女孩刚才的舞姿。   “太令人为之叹服、叹为观止了……”他叹声说道,“已经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姑娘刚才那一支舞。太精彩了!那是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啊……”   其实我说不定挺有跳舞的天份?   雪麒麟不禁有点小得意,眸子因笑意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厚薄适中的眼轮和面纱后的小酒窝烘托着她的甜美。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已在刚才舞蹈里回过神来的齐绮琪,她此刻的视线是有多么的锐利。   “果然是麒麟……”齐绮琪小声呢喃,也有些生气。   她生气的原因很明显,就是雪麒麟身为天璇宫师祖竟然上台娱宾一事,但幸亏似乎没有其他人认出女孩,这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   “琪儿,你刚才说什么?”   叶震听到了齐绮琪的呢喃,但似乎没有听清楚其中的内容。他也一度沉醉于雪麒麟的舞姿,没有即时抽离出来。   齐绮琪末料叶震竟然听见了,本着知情者越少越好的想法,慌忙说没事,水云儿则在这时来到齐绮琪身旁。   “齐姐姐,那是小师祖呐。”她轻声说。   果然,水云儿也认出雪麒麟来了。她语调显得有点担心,但那是因为害怕齐绮琪生气抑或是担心其他人认出雪麒麟,造成不好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水云儿颇为意外。   雪麒麟的妆确实化得巧妙,就算是她一开始都没有认出对方,她能认出对方,全凭直觉,和在对方脸上看出的端倪。   那齐绮琪呢?水云儿有些好奇。   “没啦……”   齐绮琪指了指自己的左腋靠近胸部的位置,她胸脯比较小,换成雪麒麟就是侧乳的位置了。   “麒麟,这里有颗痣。”   水云儿诧异地直眨眼睛,视线缓缓往雪麒麟投去。现在雪麒麟的右腕刚好遮住了齐绮琪所指的位置,不过文王巧合地在此时赏赐了雪麒麟一些金银,雪麒麟抬腕去接时,水云儿终于清晰地看见那个位置。   那里果然有颗痣。   水云儿莫名地沉默了很久,齐绮琪觉得有些古怪,于是便扭头看过去,结果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就对上了她诡异地变得空洞的视线。   “齐姐姐很清楚呢……”   半张脸埋在阴霾之中,水云儿面无表情地呢喃。   “呃……”   齐绮琪莫名地觉得背后有股寒气沿着背梁直涌,僵住的身子因而颤抖了一下。   “那个……就是,不小心看见的啦……我并没有因为胸部大小的问题而特地注……注意的啦。”   齐绮琪支支吾吾地摆着手解释,水云儿意味深远地长“嗯──”一声。   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水云儿也只是笑意盈盈地直盯着齐绮琪瞧,齐绮琪生物的本能在敲响警号,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震不解地看着两人,夏雪则觉得有趣地勾起嘴角。陆   好在,秦睿招呼众人向雪麒麟敬酒,齐绮琪便连忙端起酒盏附和,这才解除了和水云儿的奇异对峙。水云儿也因为这一段小插曲恢复正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澪   “姑娘刚才的舞姿实在叫小王意犹未尽,小王虽知有些事情不贵在多,但是姑娘可否再为小王与在场的诸位舞上一曲?”弍   坐回位置上,秦睿端着茶盏询问。他原先预料那名姑娘会再次点头同意,没想到对方却在听见自己的请求后僵呆在原地。弍   他不知道雪麒麟会跳的舞,就只有“奉神舞”。三   所以,当他请雪麒麟再跳一支舞时,女孩都傻眼了。⒋   总不可能再跳一次同样的舞吧?雪麒麟苦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她朝凝香和清清投以求救的眼神,但两人都没有什么好方法。吧   “姑娘?”把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女孩的反应,秦睿关心地喊她。司   雪麒麟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脑海里正急速思索着对策,看看有没有什么舞蹈是她认识的,并且能够简单地重演出来。   最终,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视频。   ──嗯,“宅舞”视频。   死就死吧!雪麒麟咬咬牙,颌首以示可以再跳一曲。   “如此甚好!”   秦睿开怀地笑了起来,再次摆出请的手势。   不过,乐师们一脸茫然失措,也不知道该奏上什么样的曲目。雪麒麟却什么都没有和他们交流,竟然自己哼起旋律来。   她决定跳一曲“极乐净土”。   大字形轻跳,交叉手伸伸手,也拍拍手,接着交叉腿,左右踏着步,也扭扭腰肢,雪麒麟就这样在众所瞩目之中,跳起人们眼中古怪之极,像是跳大神似的舞蹈。   “这是什么……”   齐绮琪呆若木鸡,接受不了这种超前的舞蹈。也不知道怎的,她竟然将几案捏得龟裂起来。   ***   “哈哈哈,太有趣了!”   偏厅里,秦时雨不禁拍案叫绝。   看着雪麒麟跳起不知名的舞蹈,这位九公主笑得仪态尽失,侍奉在身旁的银屏唯有无奈以对,也不知道是无奈于九公主的言行,抑或是自家小师祖层出不穷的古怪举动。   “银屏,你们家的小师祖太有趣了吧!”秦时雨都笑出泪来了。   银屏正想回话,秦时雨却又因为外面人们惊呆的表情再度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倾的,一袭长得吓人的头发也晃动不己。   “公主,注意仪态,要是被其他人见到,会传出闲话的。”   银屏终究是看不下去,连忙劝诫秦时雨说。后者应着:“好好好。”但短时间里还是没能压下笑意。   “幸好本宫一时闷了,过来看一眼,否则就要错过好戏咯!”   终于笑完,秦时雨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银屏报以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   然而,就在几秒之后,银屏猛地望向房间的角落。   “嗯?”秦时雨挑起右眉,“怎么了吗?”也跟着望了过去。   “是红楼。”   银屏简短扼要地回答。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暗鸦就落在偏厅唯一一扇雕花木窗的镶空位置,鲜红的眸子映着两人的身影,忽左忽右地扭着脑袋。   “看来又有趣事发生了。”   秦时雨脸上浮现难辨真意,似笑非笑的笑容。   旁边的银屏见状,就知道十有八九要有事发生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只愿不要太麻烦才好。 24、春宵苦短(24)   “但愿不是祸事。”   风自窗户外吹荡而来,银屏叹声。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九公主表情一片木然,“福祸可是一体两面的,银屏。”   似有深意的一句话,但是银屏却觉得她只是在作弄自己而已。   走近暗鸦,银屏打开它背上的红色小匣子,从中抽出叠好的信。那只暗鸦相当通灵性,没有任何抵抗,在完成送达任务也没有立即飞离,而是静待厅里两人的吩咐。因为它还担当起回传消息的责任。   银屏将得来的信息交给了秦时雨,没有任何想要一窥其中所书信息的念头。   “哦呵──!”   翻开纸张,秦时雨一目十行地快速阅毕,然后发出了这样子的声音。   “公主?”银屏稍稍表现出关心。   她确实有些好奇里面的内容,但另一方面自己如此表现,秦时雨也会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满足感。   嗯,两人之间已经有相处的默契。   “确实是趣事。”   捻住满是整齐折痕的纸张的一角,秦时雨没所谓地随手摆扬着。   银屏慎重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情报,一字一字地阅读起来。虽身为孤儿,但出身天璇宫的她自然也是懂字的。   情报上只写了寥寥数语,在纸张上留下很大一片空白,但等到银屏读完并理解后,只觉其中消息的惊人程度,早就把纸张填得很满。   灯火在轻曳,在秦时雨端起茶盏浅呷茶水的声音里,银屏瞪大了眼睛,还隐隐地屏住呼吸。   “公主,这……”她有点不知如何反应。   “嗯,就是这样咯。”   秦时雨巴嗒巴嗒嘴巴,好让茶水更好地润喉。她将茶盏放回茶几上,并示意银屏为她再次斟满后,才继续说:   “本宫还在想,偌大的一个墨家,墨未央能将她藏到哪里去。”   秦时雨伸手要回承载着情报,那张薄得过份的纸,将之递到燃着火光的灯芯上,引燃了它其中的一角。纸很快就在火焰的侵蚀之下逐步染上焦黑,化为了飞灰。   “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我们却偏偏猜不到,多有趣啊!”   秦时雨啧啧地说着,摩挲着指头,想要是磨去引燃纸张时所剩下的余热一般,而银屏仍然一脸凝重地维持沉默。   两人之间很快就出现由沉默衍生而来的诡异空洞,而自外面传来欢快打闹声更是进一步将这个空洞挖深。   ──越挖越深。   在夜里,任何沉默都会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因此,像是要填满这空洞般,银屏试探地问道:   “公主,你有何打算?”她自然是指情报上提到的事情。   那并非无关痛痒的事情,银屏知道秦时雨相当关注于三家格局的问题,这项情报如果使用得当,想必可以发挥不俗的效果。   主要,其中还牵连到另一势力,和一位立场微妙的宗师。   “本宫能收到这一份情报,想必父皇比本宫要早上许多就知道了吧。”   是要静观其变,视乎“天之子”所如何行动,再作决定的意思吗?银屏很多时候都无法跟上秦时雨的思维,只能稍微揣测一下对方的真意。   秦时雨理应知道银屏的疑惑,但她看似随心所欲的性格之下,必有慎重的思量。她没有多作解释自己的意思。   “说起来,本宫今天看见本宫的好妹妹了。”   “好妹妹?”银屏一惊,“公主是指上次前来府第的哪位?”   在帝都宫家一事期间,有某名少女神秘地拜访了秦时雨,这也是最终导致她直接出手帮助雪麒麟的关键原因。   “是啊。”秦时雨随口说,“看起来她活得还好,本宫也就安心了。”   “嗯,是呢。”   银屏应声。   她不知道两者有何深厚的关系,但她侍奉九公主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却从来没见过她口中声称的好妹妹,帝都那次是唯一一次。   接着,秦时雨月费群8!!57:6.'6;34:42陷入呆滞之中。   她视线渐渐往天花板飘去,定住了一段时间,彷佛在细数上面不存在的蚂蚁。   “──告诉雪麒麟吧……”她突然梦呓般说。   “公主,你是认真的……?”   银屏迟疑着,不知道秦时雨是认真的,抑或只是开个玩笑。秦时雨还维持着仰望天花板的架势,像在作着不知内容的梦。   ***   雪麒麟在跳完一曲极乐净土,趁着人们全都僵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的瞬间,连忙躬身致谢,在秦睿尴尬的脸色下应允下,逃似的狼狈地离开了宴会厅。   那时候,她不知道在角落里看完她跳完舞的紫玄子,已经暗暗作出某种决定。   女孩一阵风似的跑到凝香房间,卸去自己一身舞衣和妆容,换回自己衣服恢复素面朝天,随即又跑回玉楼供予天璇宫众人休息的院子,在其中偏厅的院子瘫坐而下。   “累死我了!”她重叹口气。   单说跳舞确实不怎么累,问题是她由始至终都分神在意着齐绮琪那边的视线。   那边的宴会快要结束了。   雪麒麟越来越担心齐绮琪有没有发现自己。   如果真有发现,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可能还会有所顾虑,但当只剩下自己人时,后果可想而知。   要不要先逃了再说?她灵机一动。   想到就做,雪麒麟嘿哟一声跳下椅子,趁着宴会还没结束的空档,鬼鬼窜窜离开了厅子,打算就这样先回天璇宫缩在房间里。   然后──   “麒麟,你去哪里?”   “呃……”   雪麒麟才走出院门,就有人叫住了她。   她认得这既凛然又不失柔和的声音。(   雪麒麟僵住脖子,一顿一顿地扭向旁边,那站在院子旁某树下阴影处的鲜红身影就不容忽略地印在她的眼底。二   只见一副守株待兔模样的齐绮琪正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直勾勾地盯着蹑手蹑脚的雪麒麟瞧。)   “这不是小七吗?”雪麒麟强装镇定朝她挥了挥手。澪   在黑暗中,齐绮琪鲜红的眸子明亮得过份,像在燃烧着一般。坝   “你去哪了?”她直接就问,表情尚算平静。无   雪麒麟心感不妙,含糊地回答说:林   “没去那啊……”她为了不让对方追问下去,紧接着朝对方丢出一个问题,“宴会还没有结束吧?你怎么就回来了咩?不用应酬秦家的小子咩?”玖   “是文王殿下。”叄   齐绮琪对雪麒麟那不敬的称呼予以纠正,接着才补充回答说叶震会帮她应付。流   “人有三急,我是来上茅厕的。”九   她想了想,又说。   上茅厕要跑到这么远来?雪麒麟才不相信呢。   “倒是你,为什么不出席宴会?”   齐绮琪语气逼人地问道,撑起身子离开依靠着的树干,一边拍着裙上的尘污,一边走到雪麒麟跟前。   她最后站定在雪麒麟面前,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还带点傲气地微扬俏丽的下巴。   “真是的,这可是文王殿下办的宴,你知道我们这边首席空了是有多么碍眼的吗?”   “怎么是问这个……”   雪麒麟撇开目光嘀咕着。   “你在嘀咕什么?哼,嫌我烦了是吧?”齐绮琪瞪眼。   “没、没有啦!”   雪麒麟摆着手说道,同时心想有点奇怪。   她以为齐绮琪如果看穿了自己的把戏,一定会直接追究责任,才不会有如此之多开场白才对……难道她没有发现?   雪麒麟有些庆幸,但同时又对少女竟然没有认出自己产生些许怨言。   “──你在想什么?问你话呢。”   见雪麒麟有点失神,齐绮琪在雪麒麟眼前扬了扬手,后者这才受到惊喜般回过神来。   “啥都没有啦。”   雪麒麟抱着胸点头,似在自我肯定。   “什么都没有,真的。”   齐绮琪眯着眼睛,紧瞅着雪麒麟好一会儿,直到后者浑身不对劲,眼神开始闪缩后,才倏地吐出幽兰般的吐息。   “算了。”   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齐绮琪微微垂头间,一对鹅卵石般大的红宝石耳坠闪烁着红的光影。   接着,她莫名其妙朝雪麒麟伸出摊大的手板。   “干嘛?”   雪麒麟不解地扭曲眉头,低头看了看齐绮琪细嫩透着粉红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齐绮琪的脸孔。   “要看掌吗?”   她猜测着,然后没好气地捏起腰来。   “不是我说咩小七,我虽然懂得些许占卜和风水,但不是我自夸哦,我对掌纹可是只有一丁点……”   雪麒麟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也眯上,右手食中两指隔空捻住,比划出很小量的意思。   “一丁点的研究哦。”   齐绮琪右边眉毛直跳,雪麒麟却没有意识到,一边呢喃着“不过也不是不能看啦!”一边抓住对方的手掌,带到自己的眼下。   “嗯……”   她有模有样地端详着。   “……看出什么名头来了吗?”齐绮琪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这掌纹不错啊,就是感情线有些起伏,预兆你的恋爱方面会有些波折,你应该好好收敛脾气,这才好经营一段关系,戒躁是重中之重哦!”   雪麒麟说得头头是道,实际上混有不少自己的小心思。齐绮琪则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脑勺,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咋了?”   掌纹在眼前消失,雪麒麟愕然地抬头,结果──   “哎哎哎,痛!”   她被齐绮琪用力地揪住了耳朵。   “雪麒麟,你行啊!长能耐了不是?”   齐绮琪恶狠狠地直磨银牙,显然是气极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雪麒麟没出息地求饶,嘴巴却吱吱喳喳不停,“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我可是师祖呀!是你的长辈呀!严正抗议家暴行为!”   她试着扳开齐绮琪的手指,但也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力道,硬是没有成功。   “废话少讲!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齐绮琪气得馒头似的一对胸脯一阵起伏。   “赶紧交出来!”她喝令。   “交什么啦?哎,轻点轻点……”   “还在装傻充愣是吧?”齐绮琪将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殿下刚才打赏你的钱!你藏在哪里了?快交出来,那得充公!”   一听见这话,雪麒麟内心一沉。她知道齐绮琪果然是穿看了。   就说嘛,怎么可能瞒得过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呢?雪麒麟哭着一张丧脸,讨好地先让齐绮琪松手。   齐绮琪哼声说:“你就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了?”似是看透了雪麒麟的想法。   说完,她松开了揪住雪麒麟耳朵的手。雪麒麟揉着都红了的耳朵,连忙讨好地说:“对对对,咱们家的小七最精明了。”   齐绮琪可不受这套,再度摊开手板。   “快!”   “呃,好吧……”   没办法,现在是对方比较强,雪麒麟只能弱弱地伸手往袖里一捞,捞出几块银碇交到齐绮琪的手中。   “算你了。”   齐绮琪有点小得意地笑着,将银碇接下收进袖子里面。   那银碇虽说不重,但重量还是有的,结果消失在齐绮琪的袖子里之后,却没有把她的袖子拉紧,可以说是相当古怪。   这小七究竟是如何在袖子里收纳那么多东西的呢?雪麒麟至今不明白原理。   “不满吗?”   齐绮琪好像误会雪麒麟有些不满,于是就有了这个质问。   雪麒麟就算是有也不敢明言,只得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未料齐绮琪却噗哧地笑出声来。   “瞧你慌得的,要是你头顶上两袋子绑在马尾末端,就真成了拨浪鼓啦!”   “咦?”   雪麒麟眼定定地望着面露喜悦笑容的齐绮琪,心想她笑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你不生气吗?”但她仍不忘询问。   “……”   齐绮琪有些后知后觉地敛去笑容,重新板起脸来,但是已经没有此前的威迫力,因为她耳根都红透了。   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你讨厌死了。怎么?你还想我骂你吗?”   “骂已经算是好了……”   雪麒麟小声抱怨,她本以为自己要吃一顿体罚的。齐绮琪听见她的话,哭笑不得地抬起右手作势就要打她,吓得雪麒麟猛地缩起身体。   见此,齐绮琪又放下了手。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你啦。”她声明。   “咦?”   原本已经把双手挡在脸前的雪麒麟大感愕然,齐绮琪便红着脸,尴尬地捏着自己右边耳珠小声说:   “清清姐姐和凝香妹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了啦。我原本是真的很生气,但是也没有办法了,你也只是帮她们一把,不是吗?而且清清又是叶师叔的……”   齐绮琪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多,雪麒麟都呆住了,于是便连忙闭嘴,捏住纤纤的腰肢总结:   “总之就是这样子啦!”   “哦……”雪麒麟呆呆地点头。 25、春宵苦短(25)   “而且,也不算随便原谅你啦!你不是把赏金都上邀了吗?也算是给天璇宫作贡献了啦!嗯,就是这样!”   齐绮琪自编说辞,处事算是圆滑了不少。她少了动手,但也仍然赏罚分明。   “那你岂不是要盼我一个好同志奖?”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一不小心竟把想法说出口:“我宁愿被你骂呢,那可是一百两啊……”她肉痛般脱口而出,捶胸顿足的。   “你……!”   齐绮琪气得瞪大眼睛,抬手大有给雪麒麟来一拳之势。   “你已经罚过钱了!”雪麒麟连忙说。   又哼了一声,齐绮琪还是顿住了动作,打断了体罚雪麒麟的念头。弍   雪麒麟不禁有些小得意,她应对齐绮琪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了不少。另一方面,她在想皇族就是有钱,一出手就是百两。咎   要是有一天自己穷得饭都吃不上了,要不要去当一回侠盗呢?雪麒麟暗暗地想。霖   如果齐绮琪知道她这个想法,恐怕真的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无   “对了!”雪麒麟如梦初醒般一拍手掌,像是想起了某件事情,“你跟小云的关系怎么样了?”珊   正疑惑着雪麒麟要说什么的齐绮琪听了,眸子瞬间失去光泽,变得低沉起来。见她这样子,就算她不答话,雪麒麟都知道情况不乐观了。V   齐绮琪踏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刚才那棵树旁,负手依靠上去。I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啦。”I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以泄心中的烦闷。I   雪麒麟眨眨眼睛,也走过去,在齐绮琪身旁蹲下身子。她也不嫌肮,把屁股下的小石子扫开后,就坐了下来。⒎   她伸直自己的纤腿,肌肤在沙石和青草上磨擦间,产生一阵微痒的刺痛感。衣   “辛苦你了啦。”⑶   雪麒麟了解水云儿,知道她最讨厌的大概就是背叛。   这也正是当年她钻牛角尖闯进剑冢的最大诱因,而齐绮琪刺伤雪麒麟一事,看在她眼里似乎已然等于背叛。   其中,证明水云儿把雪麒麟看得很重要,这种等同本身才会成立。   雪麒麟对此有开心,开心于水云儿看重自己,但也有烦忧,烦忧自己最重要两位少女之间关系出现裂痕。   而对于雪麒麟的安慰,齐绮琪摇头以对。   “只能怪我了。”她喟然一叹。   齐绮琪苦笑地斜斜看向雪麒麟。   “倒是你,那么简单就原谅了我。”   交叠起双腿,手往后撑去,雪麒麟后仰身体,仰着脑袋。   “那是因为我欠了你的。”她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话啊……真难听。”   齐绮琪抖了抖眉毛,不满地嘟着嘴唇。但她在下一秒却像是接受了雪麒麟的说法般喃喃地说:   “但不是谁都欠了我的呢。”   “对啊……”雪麒麟颇为伤感地附和。   “不过,我会努力的。”   唯独这句话,齐绮琪说得相当坚定。   “不愧是小七,真坚强呢。”雪麒麟笑了笑。   “才不需要你赞呢!”   齐绮琪脸色微红地别开了脸,被绣花鞋套着的脚在地上踢呀踢,鞋尖一下子就沾上了泥污,她却毫不在意地盯着那里瞧。   “我说啊,麒麟……”   “嗯?”   “你真的只为了承诺,来到我的身边?”   雪麒麟曾对齐绮琪提过自己与齐归元的约定,当时齐绮琪的神色很复杂,又像受到某项打击。   事后一想,雪麒麟觉得齐绮琪一定是在期待着一段极为纯粹的关系,而自己和齐归元的约定──或许说是交易,成为了关系之中的杂质。   齐绮琪并非是特别多愁善感的人,并没有深究于此,但此刻看来也并非是完全不在意。   “最初嘛……”   雪麒麟视线不断往上飘去,最终落在一块叶子上去。   “我也不认识你,对吧?谁会愿意倾尽一生去保护一个人?除非某些滥好人吧。坦白说,我最初真的只是想遵守承诺而已……说得不好听,那只是一场交易,而保护你就是条件。”   “那现在呢?”   才说完,齐绮琪就急不及待地追问。雪麒麟瞥了她一眼,然后才坏心地反问:   “你自己就没有感受到吗?”   齐绮琪一愣,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颊更红了一些。说着“我才是发问者啦!”这样子的怨言,她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若隐若现的后颈充满着魅力。   “我想听你亲口说。”   “哎哟哟,这算是撒娇了吗?”雪麒麟取笑说。   “你管我!”   齐绮琪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摆明恼羞成怒了。   雪麒麟贼贼地笑了笑,笑容却在那之后渐渐变得柔和,染上了几分温柔。   “我觉得遇到你真好。”   话不出口,才意识到是如此地难以为情,雪麒麟也不禁别开了目光,以遮脸颊上的红晕。   而齐绮琪则久久没有说话,垂着头,任由发丝遮住脸容。   唯独可见的,就只有那浅浅勾起,今天被胭脂特别修饰过的娇唇。   “我也从不后悔遇见你们……”   顺着感触之情,这句话就顺口而出了,雪麒麟想起了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有喜有悲,但是远比她以往的人生要精彩得多了。   齐绮琪还是没有说话,雪麒麟于是倾头望向她,然后愣住。   不知为何,齐绮琪竟狠狠地瞪着她瞧,也不说话,那扁嘴的模样显得相当委屈。   “呃……你怎么了?”   雪麒麟缩着下巴谨慎地问。   “笨蛋麒麟!”   齐绮琪娇喊了一声,哼地又把脸别开了。   对于齐绮琪嗔怒的原因,雪麒麟还是一头雾水。   是的,在某方面情商几乎为零的她,完全就不懂女儿家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心态。她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自己不应该顺着感情多说那一句话的,尽管那是事实。   “话说回来,你今天不是一整天跟小云待在一起的吗?”   雪麒麟为了弥消突然降来的尴尬,急忙转了个话题。   “咦?”   齐绮琪诧异地转向雪麒麟,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跟踪技巧太拙劣了啦!”雪麒麟没好气地撇了撇鼻子。   “谁跟踪你啦!”   齐绮琪大为慌乱,连忙否定说:   “才、才不关心你和紫玄子前辈进展到那个地步了!”   “嗯──?”   雪麒麟贼贼地笑着,她才不会相信齐绮琪的说辞。她不知道紫玄子有没有察觉到,但是雪麒麟可是早就注意到齐绮琪和水云儿跟在自己身后半天。   两个人跟就跟了吧,还闹出被捕快追赶的动静,她能不发觉吗?   “话说回来,我跟紫玄子也没啥就是了。”雪麒麟刻意地补上一句。   她闭上一只眼睛,用剩下的窥视着齐绮琪的动静,果然看见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乖乖的,齐绮琪的反应经常都显得相当可爱。   “我又不在意……”   不过,齐绮琪嘴上依然如此说道。   “没有,我也就说说,我没说你在意呀?”   雪麒麟嘴角一歪,坏心地间接挖苦了齐绮琪,接着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又说:   “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吧?”   齐绮琪愣愣地点头,不太能释然般皱起了眉头。   “可是,你现在是女儿身的啊,要是有个万一……”她显得忧心忡忡。   “哟哟哟,你也说我现在是女儿身了咩,就算有个万一又如何啊?”   雪麒麟戏谑的反问叫齐绮琪哑口无言。   值得一提的是,她会有此一句也只是在调戏齐绮琪而已,其实并没有任何要和男性结为伴侣的意思。尽管性格上有朝女性偏向的倾向,但是审美方面,她还是喜欢女生比较多。   嗯,她觉得女生是人间之宝,不是男人可比的。   “小七,我在想,明明以前你还劝我好好考虑,安排我相亲来着,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呢?嘿,莫不是你爱上我了?”   “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绮琪的头发有一瞬间变得蓬松起来,而脸颊也红透了,像是随时都会在头顶冒出一朵蘑菇云。   “我、我……”   她支支吾吾的,眼神闪缩不己,看起来相当心虚。但没过几秒,她头顶上那根“7”字形的呆毛又竖了起来。那是她愠怒时会有的独特表现。   然而──   “──两位可真有闲情逸致呢。”   就在齐绮琪被作弄得颇有一副即将恼羞成怒预兆之时,第三者的声音突然介入进来。   齐绮琪闻声愣住。   而雪麒麟无奈地微垮肩膀,将视线移向来者的同时,抱怨地说:   “我说啊,你来就来了,还喜欢一开口就调戏他人的吗?”   “这可是本宫为数不多的兴趣呢。”   这人咋跟小雪一个调调?雪麒麟忍不住翻起白眼来,而齐绮琪转头望向的方面里,秦时雨正由银屏相伴踏着小碎步走来。   尽管是不时略显吊儿郎当,但她走路的姿势却是刻骨子里般优雅。祁   “你……”⑵   齐绮琪愕然端详了两人来眼,才认出对方来,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删   “小女子见过九公主殿下。”她连忙挺直身体,躬身朝秦时雨行礼。#   齐绮琪还不忘踢了踢动也不动的雪麒麟一脚,让她赶紧起身行礼,雪麒麟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毫无尊敬之意行了个礼。零   对此,齐绮琪自是有不满,但鉴于在人前又不好发作,闷了一肚子气。斯   或许是她瞪着雪麒麟的表情太过引人注目,本在取笑着雪麒麟的秦时雨,目光终于被勾了过去。久   “洛阳第一美人,武家最年少的天才,受天眷顾的武者……”她一张嘴就是一大堆齐绮琪被冠的美名,“齐宫主,你虽与本宫并列为华朝双壁,但我们见面,这倒是第一次。”妻   “啊……”③   齐绮琪赶紧收回瞪视雪麒麟的目光,也端出相应的优雅举止。司   “公主殿下过誉了。”   齐绮琪的回答恰到好处,没有说出“我岂敢与公主殿下争辉”之类的话,算是不恭不卑,令到秦时雨相当满意。   “宫主。”   来者两人停在齐绮琪和雪麒麟面前时,守候在秦时雨身旁寸步不离的银屏拱手朝齐绮琪行礼。   她出身于天璇宫,就算和齐绮琪不熟悉,也应该一尽同门的礼貌。   “银屏师姑。”   齐绮琪客气地朝她点头示意。   “话说回来,银屏你姓银叫屏?”雪麒麟突发其想。   “回小师祖,银屏就叫银屏。”   望向雪麒麟,银屏意义复杂地回答。齐绮琪则用手肱撞了撞疑惑不解的雪麒麟的手臂,小声说道:   “银屏师姑是孤儿,你可别再问了啦……”   经齐绮琪一说,雪麒麟才算是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向银屏道歉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银屏落落大方地这般表示。   见状,雪麒麟也不再自责,一展豁达的性格。   “本宫该不会打扰你们天璇宫三人的聚旧了吧?”   秦时雨夸张地以手遮嘴,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似是忽然惊觉。   又来了!   银屏揉了揉额角,似是在为秦时雨的恶作剧感到头痛,齐绮琪则强调说“绝无此意!”并向秦时雨以眼神和动作表达了歉意。   “于是呢?”   雪麒麟可不怕秦时雨,双手抱胸靠在树上,嫌弃地问:   “你又有事来找我?”   “又?”   齐绮琪不知道刚才雪麒麟已经和秦时雨私下见过面,所以有产生疑问也不足为奇。   “没关系吧?”   雪麒麟先寻求秦时雨的意见,后者耸了耸肩示意没所谓。   “我们刚才见过,你不是说我跑哪去了吗?在跳舞前,就是和她谈了一会儿。”   就算得到允许,雪麒麟依然没有当着秦时雨的面前,向齐绮琪透露刚才两人议定的具体内容。有些细节还是要到位,她打算之后再告诉齐绮琪。   得知两人已经私下见过面,齐绮琪难遮惊讶,眼神一度在两人身上游移。   不过,她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反而乖巧地待在雪麒麟身边,可算是给足了面子。   “然后呢?”雪麒麟扬了扬下巴,“不会这么快就情况有变了咩?”   “本宫真希望你的不是乌鸦嘴。”   秦时雨好笑地摇了摇头,接着才说出来意:   “本宫找你,是想称赞一下你的舞艺。”   “呃……”   她怎么知道的?雪麒麟惊得僵住身体,与她同样反应的还有齐绮琪。过了几秒,雪麒麟才用责怪的眼神看向银屏,得到了她回以的苦笑。 26、春宵苦短(26)   “还有呢?”   雪麒麟撇着嘴巴,不觉得秦时雨只为这个而来。   “嗯,还有一个消息我得告诉你。”   秦时雨边戳下巴,视线边往上飘去。雪麒麟一抖眉头,追问是什么消息。   “墨家的根据地,你想知道吗?”   “什么根据地?”   雪麒麟略显呆滞。   “好问题!”   秦时雨按耐不住地爆笑出声,那是取笑雪麒麟的笑容,惹得女孩一阵不满。   “雪麒麟啊雪麒麟,你真的有够笨的。”秦时雨边笑边说,“你以为偌大一个墨家就没有地方藏他们的资源?就没有地方去铸造制作他们的机关兵器?你以为复兴墨家就只靠墨未央和他的械鬼,不需要其他人?”   “是是是,全世界最聪明了……”   雪麒麟气闷地大翻白眼,但对方的话确实揭示了一个她至今都没有注意过的盲点。   “本宫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再次重申。”   秦时雨慢悠悠地说道,彷佛那已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她并不羞于承认。   这人有些欠打!   雪麒麟咬牙切齿,莫名地有点恼火。她从来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   “你真不想知道吗?”   秦时雨无视雪麒麟不满,直接就问,那口吻好像在说一切都尽在她掌控之中。虽然不想顺应对方,叫她更得意,但是雪麒麟依然有些好奇于墨家的根据地在何处。   有一点不能忽略的,是秦时雨不会贸然把这种情报透露给她。   这位九公主应该是判断予雪麒麟有这个需要,所以才特地跑一趟,将情报亲口告诉她的。   “说吧。”雪麒麟于是说。   秦时雨似乎仍有绕圈子之心,但银屏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使她眉头一皱后,她就打消了原有的念头,抬起手指遥指西南的方向。   “──就在华朝这方向的尽头。她说。   雪麒麟下意识沿着秦时雨所指的方向看去,等到理解那方尽头有什么后,顿时就是一脸错愕。她身体甚至僵硬了起来。   她和有着近似反应的齐绮琪对望。   再次把视线移回秦时雨身上时,雪麒麟显得一脸凝重。   “难道……”她试探着。   秦时雨嗤笑着缩回手指,负着手往旁边踱步。一步、两步、三步,她停在第四步,意味深远地抛出一句:   “没错,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细想之下想合乎情理?”   侧对着雪麒麟和齐绮琪两人,稍稍调皮地倾着脑袋。   阵风忽然荡来,撩乱了她们的头发,秦时雨那长得惊人的三千青丝在空中映着月色化为无数月色丝线。   “于墨家而言,武妖之境的深处,岂不是最为理想的藏匿之地?”   这个问题落在静默无声之中。   雪麒麟动摇地睁大眼睛,眼珠子不断晃着,而齐绮琪则是一脸忧心忡忡。   ***   对于墨家很可能藏身于武妖之境一事,雪麒麟是始料未及的。   如秦时雨自己所言,她就只是来传达这一个信息的,她也以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在留下这个消息没多久,就带着银屏径自走了,也不管雪麒麟是何种表情,齐绮琪又是多么的欲言又止。   怀着各种问题和担心的天璇宫两人,就这样呆站在原地足足近几分钟之久。   等到察觉远方宴会似乎快要圆满结束,人们即将各散东西时,她们才过神来,颇有默契地并肩往院子里走去。   “麒麟,你怎么想?”齐绮琪率先打破沉默。   “我没想过这问题就是了……”   雪麒麟带着些许烦躁地说。   她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没有猜测过墨家在所之处。她对墨家的理解有点太少,而这种情报不足会让她在与墨家对抗时,很多方面都会容易招致自身的劣境。   事实上,天璇宫在早前已经开始全力支持李婉婷对机关术的研究,雪麒麟也有在各方面给出意见和帮助,但是敌在明我在暗,这样依然太被动了,现在秦时雨将墨家可能的根据地转告给她们,显然是极大的帮助。   “就像秦家小妞刚说的,武妖之境确实是合适的地方。”   雪麒麟凝眉指出,获得齐绮琪的点头赞同。   “是这样说没错啦,武妖之地占地辽阔,一大片林地和山岳又相当适合掩藏事物。”   齐绮琪盯着自己的不断往前踏着的脚尖,彷佛看能出一朵花来似的。   “就算是北冥前辈和羲和姐姐两位出身在那里的大武妖,都未能了解武妖之境全境。我也万万没料到墨家会藏在那里──不,想过,但是又觉得没多大可能,武妖之境深处真的太危险了。”   雪麒麟曾经听羲和与北冥有鱼两人说过武妖之境的情况。   不仅天险多,地势起伏大,而且又暗藏许多毒物猛兽,其深处就算是出身在该地的武妖们也不敢轻易踏足,以免碰上一些不出世之物。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   只要利用得当,墨家根据地可以说安全无比──至少,不会受到武家和朝廷势力的侵害。   除此之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   “那里资源很丰富吧?”雪麒麟提问。壹   “算你有好好听讲!”I   齐绮琪赞许地点点头,然后才作解释:I   “不仅是矿产、木材、飞禽走兽们身上的稀有材料也相当多就是了。不少人为了获得这些材料,都会冒险闯进武妖之境深处,但都去多回少……”〇   像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如此铤而走险,为了利益连性命都不顾般,齐绮琪陈述这项事实时,翘长的眉毛抖动着,略显显得伤感。(   由于地势险要,武妖之境不仅是华朝西南的天然屏障,还因为缺乏开发而积存了大量资源,而那个地方本来就多资源,墨家在那里几乎可以占有这庞大资源的一部分,从而发展自身势力,可谓得天独厚。三   如此一想,雪麒麟就觉得墨家选地武妖之境是理所当然的了。)   尤其墨未央还是讲求效率的人,就地取材可以省去大量运送时间和资金,也减少别人从货物路线着手查得墨家所在地的可能性。(   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他何乐而不为。二   想着这件事,两人一同踏进了主厅,然后不约而同地往偏厅走去,并在里面横置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分别落了座。齐绮琪在右,雪麒麟在左。)   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来,齐绮琪稍微舒展累积了一定疲劳的僵硬身体。在那之后,她踢去鞋子,弓起十只晶莹的脚趾,坐姿调整为侧坐。玲   她的指甲涂成了红色,那指甲油似乎由某种果子制成的,光泽出众。齐   雪麒麟则懒洋洋地后仰身体靠在罗汉床的围架上,挺直了身体,一对小脚丫也不怕肮,脱离鞋子后直接踏在凉快的地板上。泗   “小七,你写封信告诉小鱼吧?将这件事情。”雪麒麟喃喃地说。芭   一旁的齐绮琪揉着额角,点了点头。   “确实该告知北冥前辈。”接着她又考虑周到地说,“羲和姐姐那边我也写一封吧。”   换了个姿势,斜着身子趴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雪麒麟说了声好。   “那我们呢?”   “这得和叶师叔先商量一下。”齐绮琪闷闷地叹了口气,“近来事情太多了一些,总感觉忙不过来了啦。”   抱怨归抱怨,她不忘叮咛督促雪麒麟:   “你那边也得上点心,知道了吗?”   “行了行了!”   雪麒麟心不在焉地绕着头发,“说起来,小兔子要过来了吧?”   知道她是在暗指白幽月,齐绮琪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最终敲了敲桌子,震得雪麒麟嗡嗡作响。   “白姑娘好歹是灵月谷长老,又是以客卿身份前来帮助我们的,你总得也尊敬一下对方吧?什么小兔子,也太侮辱人了吧?”   “诶──可她就是兔子咩。”   雪麒麟一边揉着刺痛的耳朵,一边慢条斯里地说道。   “真是的,你就不能上点心吗?”   齐绮琪重重地叹息,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一些有天璇宫近期的事务和问题。   雪麒麟是不听不知道,这时听见齐绮琪大吐苦水,才知道走上革新道路的天璇宫到底有多忙碌。齐绮琪说,叶震和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雪麒麟看了看齐绮琪的脸色,确实可以看见淡淡的黑眼圈。   本来雪麒麟还想向齐绮琪提及有关普及法术的事情,但为了不暂时不想给齐绮琪增添烦恼,她决定维持沉默。   “对了,麒麟。”   谈到有关华朝各势力,提及药谷时,齐绮琪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   “你要不要去‘药谷’走一趟?”   “药谷?”   “嗯,药谷虽然是不出世的门派,所在地也相当神秘,但据传并不抗拒外人拜访,更重要是它源远流长,说不定有些线索……就是你身上那些印记的线索。”   原来如此,雪麒麟不自觉地轻抚着自己胸前,那里有埋没在肌肤底下,由玉耀种下的印记。   她将之视为一颗计时炸弹,想要尽早解除。   “说是这么说,但这‘药谷’不是制药的吗?不懂法术吧?”   “你曾经提到过‘灵药’吧?”   齐绮琪一副“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提及一个概念。雪麒麟耸了耸鼻头,才反问:   “你不是想说‘药谷’会制作‘灵药’吧?”   “我认为药谷的药药效特别强,应该多多少少会你提到过的‘灵药’有关。”   齐绮琪说出自己的观点,惹得雪麒麟一阵寻思。   红眸少女提起茶壶给雪麒麟倒了一杯茶,同时再次启唇继续说:   “而且,‘药谷’的性质更像是‘书院’,他们研究药,卖药只是顺便而已。而且,那里应该会有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知识。”   如果药谷真是在暗地里有针对灵药的研究,其中的知识和成果对于即将要涉足这个范围的天璇宫绝对有一定帮助,雪麒麟也不用蒙眼摸索。   毕竟,种药可以请教灵月谷,但是制药不行。   雪麒麟曾经问及过灵月谷有关方面的问题,对方可是上下都一窍不通,唯有北冥有鱼算是有些许停留于字面上的认知,但也是从书院的典藉里得来。   当然,白泽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她本身并没有任何制药的技术,恐怕也只是纸上谈兵。   “看来有机会是真的该走一趟了。”   雪麒麟戳着下巴寻思了半晌,最终将药谷之行排上日程。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便向齐绮琪询问:   “不过,你知道地方吗?”   齐绮琪摇摇头。   “但可以拜托红楼。”   “好吧……”   雪麒麟多少有些埋怨,因为说了那么久,结果却不知道地儿。   “那就等知道地方后,我亲自走一趟呗。”   如此,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两人之闲聊了一阵子,外间终于姗姗来迟地传来靠近的密集脚步声。十有八九是天璇宫的人回来休息了。   齐绮琪不动声息地脚掌套回鞋子里,端直身体坐好。   旁边的雪麒麟并没有任何改变姿势的自觉,打了个呵欠,还是齐绮琪给了她小脚一掌,她才缩起了脚,喊着痛穿回鞋子,换了个较为“成体统”的姿势坐着。   一只黑猫率先窜了进来,跑得飞快。   它跃至空中,表现有如体操的旋身,轻盈而稳稳地落向雪麒麟。后者并拢双腿迎接了它。   “麒麟麒麟,你跑哪去了?”   天玑不满地问道,如果不是她此刻是猫的姿势,恐怕早就嘟起小嘴了。   “你管太多了啦!怎么样?想成为小罗嗦吗?”   雪麒麟恶狠狠地笑着,捻住黑猫的嘴巴左扯右捏,惹得它不断挥舞猫爪子提出抗议。   接在黑猫之后,天璇宫的人们鱼贯而入。   齐绮琪在所的厅子是划分于天璇宫骨干成员使用的,所以进来的,都是比较核心的人士。   而跟在叶震最后面的夏雪一踏进偏厅,就是一句调侃:   “我还在想,咱们的宫主妹妹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先回来,跟咱们的小师祖在这里悠闲喝茶。”   “我……”   齐绮琪涨红了脸。   身为天璇宫宫主,却假借内急离场,她确实有不负责任的嫌疑。   “夏师侄,适可而止。”   最终,还是叶震帮齐绮琪解了围。   夏雪顿感无趣般撇了撇嘴巴,在就近的位置上落座,翘起了腿,悠闲地晃着。她的视线不意地瞄向雪麒麟,忽然想起某件事。   “差点忘了来着。”   她有些傲气般扬起下巴。   “雪麒麟,外面有人找你。”   “咦,找我?”   雪麒麒诧异地微张嘴唇,在想不会又是秦时雨找自己吧。   “小、小师祖,是紫玄子前辈找您。”   来到齐绮琪身旁的宫天晴小声地挑明,一旁的夏雪啧了一声,似乎对无法就此捉弄雪麒麟感到不快。   “诶,差点把他给忘了……”雪麒麟挠了挠脑袋。   她轻拍天玑的猫屁股让它爬到自己肩上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才进来的水云儿朝厅子里的人们点了点头,就跟在雪麒麟身后离开了。她的意图也不用再多作说明,齐绮琪可以说是相当清楚。   “呀,我有东西忘记在宴会厅了呢。”   说着没有说服力的借口,齐绮琪摆着相当不自然的表情,脸颊红红地也走了出去。   看了看皱眉的叶震和不知所措的宫天晴,夏雪嗤笑出声。 27、春宵苦短(27)   紫玄子果然就等在院子处。   院子里有人工的园林山水,白衣童子站在映着一片星空的小湖旁边,晕着一片月色,像是玉雕的人儿。   他眸子里有暗金色的光芒在蕴酿,身缠着一层极淡的紫色灵气。   这家伙敢情还在养气呀……   雪麒麟诧异地止步在他身后不远处,尽量不惊动对方。不过,只是等自己的这一小段时间也不忘锻练,她觉得紫玄子也未免勤奋过头了。   嗯,她自然不知道紫玄子只是在争分夺秒,想尽可能靠近她一些而已。   “麒麟麒麟,你不喊姓紫的吗?”   黑猫不明白自家主人的体贴,好奇地问道。衣   “别人喊姓紫的,你也喊姓紫的,很没礼貌耶。”龄   雪麒麟小声呵斥说,黑猫顿时表情变得委屈起来,弱声弱气地质疑:仪   “可是明明麒麟你就这么喊耶……”V   “我跟他是朋友,你是吗?”I   雪麒麟给了黑猫一个爆栗子,弹得它差点从女孩的肩上摔落。黑猫一边喊痛抗议着,一边用前爪的肉垫碰碰地拍着雪麒麟的脸颊。I   “哎哎哎,别拍了。是   雪麒麟烦不胜烦抓住那一对猫爪,制住了天玑的动作。五   “要是待会他走火入魔,兽性大发我就把你丢过去满足他!”⑨   雪麒麟呲牙咧嘴地恐吓着天玑。司   黑猫明显被吓倒了,猛地蜷缩起身体,沿着雪麒麟的手臂爬回她的肩膀上,绕到脖子之后,闪闪缩缩地窥探着紫玄子,彷佛真的害怕他会突然跳过去,对自己为所欲为一样。玖   对付小玑就是简单,太好糊弄了吧!雪麒麟暗自窃笑着。吧   彼端的紫玄子也在此同时敛息,长长地吁出一口所谓的浊气。   接着,他睁开了本来半垂着的眸子,刹那光华绽放,耀出无尽的生机。也许是道一教的心法原因,他的气息比其他人都要绵长、中直平和得多。   “雪姑娘,你来了。”   紫玄子的目光紧接地移了过来,雪麒麟就迎着他的视线,重新迈开一度终止的脚步,去到他的旁边。   “说等我,其实在练功嘛……”   雪麒麟故作不满,坏心地抱怨了一句。   紫玄子露出苦笑。   “小道没想过雪姑娘会来得如此之快。”   “干嘛?现在是怎么样了?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会让人久等的人咩?”   “绝非如此。”   紫玄子脸上的苦涩更显深刻,一时竟有几分唏嘘和伤感。   “小道,只是觉得有一种压迫感而已。”   “压迫感?”   “是的。”紫玄子笑着垂眸,“各方面都有吧。”   “世道的走向?”   雪麒麟思索片刻,最终得到这个猜测。   结果,紫玄子先点了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态度棱模两可。   “究竟是怎样咩?”雪麒麟不耐烦地瞪视他。   “其一吧。”   紫玄子负着手掌,往前走上一步。   “第二个则在你。”   “……在我?”   雪麒麟霎时愣住。   渐渐地,她脸颊一红,因为她理解了紫玄子话中的意思。他想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境界,不仅是想更有力去应对以后的各种问题和危难,更是想要在境界上不输雪麒麟。   他想要配得上女孩。   “麒麟,你怎么脸红了?”   天玑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为何物,直接就问出自己的疑惑。雪麒麟闻言就是跺脚,稍显慌张地破口大骂说:   “臭小玑,你嫌命长了?尽胡说八道!”   被骂了个加血淋头的天玑又缩起身子,发出“呜……”的鸣声。   紫玄子宠溺地注视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目光里有一份柔和。捕捉到其中的深意,雪麒麟就知道紫玄子一直以来都没在开玩笑。   不,最初可能只是为势所迫,但时至现在已经不仅如此。   他可能是真心喜欢自己的,雪麒麟想到这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给对方机会?她心理上过不了这一关──不,生理上也不行。   正因为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她刹时尴尬得不行,很想转身就逃。但那样未免太丢脸了一些,所以她竭尽全力也要钉住脚掌不挪动。   “咳,那你就加紧努力吧。”   最终,她干咳两声,捏着腰宣布说。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回答,她应该正面拒绝紫玄子的好意的,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问题在于雪麒麟没谈过恋爱,这方面的情商完全为零,此时真的无法如愿地反应。   “没关系。”   紫玄子会是看穿了雪麒麟心里的真心实意了吗?他摆出就像是已经历尽沧桑的眼神,体贴而平静地细声诉说:   “雪姑娘对小道的好仅止于朋友,小道是知道的。”   “……那你不放弃吗?”   雪麒麟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出口,并得到紫玄子摇头的反应。   “小道活了近百年,百年来见过不少,但心动还是第一次。无论最后成功与否,也必须尽力而为去到追求,这才能够无悔今生,不是吗?”   “这……”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感觉有点微妙就是了……   雪麒麟表情复杂。   “我们武者本就是逆水而行的一叶小舟,岂能因为困难无望而轻易放弃?”   紫玄子看似不经意地握紧拳头,眺望着湖的中央,看着自己和雪麒麟的倒映,眸子却稍失焦点。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所以雪麒麟沉默。   有时候并非严正拒绝让对方死心才是最好的选择,对方仍能回复一句:“我喜欢你又关你屁事?”   另外,紫玄子在之前的言行中,已经透露出他知道雪麒麟根本没有那方面意愿的意思。   “有件事,小道差点忘记了。”   紫玄子夸张地一拍额头,大概也有想以此消除两人之间渐长的尴尬的意图。   “对啊,你找我不是有事吗?”   雪麒麟循善如流地接话,乐得自刚才那自己无所适从的对话里抽离。   “小道为了答谢雪姑娘今天抽空作伴,特地准备了一份礼物。”   听见紫玄子含笑的发言,雪麒麟不由自主地一顿,这才注意到他脚旁有个华美的小盒子。   盒上,有“飞凤”的印记。   “你买东西了?”   雪麒麟最初还以为那是他的行李呢,还在想这个人怎么用如此娘气的盒子装东西,没想过里面竟然是要送她的礼物。   “是啊……”   紫玄子应着声,将盒子平端起来,递到雪麒麟面前。   “这是小道特意挑来送给雪姑娘的。”   紫玄子诚意拳拳望着雪麒麟,彷佛雪麒麟一天不将礼物收下,就一天站在这里不动似的。   “我先看看咩……”   雪麒麟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她总不可能什么礼物都轻易收入吧。   “自然。”   紫玄子点头允许,并让雪麒麟把盒子打开。   盒盖往后仰去,里面放有一件苍蓝的衣服。由于是叠好了的关系,雪麒麟也搞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她半疑惑半好奇地将衣服拿了出来,展开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件带着兜帽的短披风。   “雪姑娘经常走动在外,一两件披身之物总是需要的。小道听说,你的披风经常破损,所以小道就在想,多送一件备用也是好的。”   紫玄子解释着自己的用意。   雪麒麟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傻,脱口而出就骂道:   “你脑里长草了吧?”   “哎呀……”紫玄子干笑着搔痒脸颊,“虽然小道想过雪姑娘会拒绝,但是却没想过会被骂啊……”   “不是,我不是在骂你。”   雪麒麟见紫玄子误会了,便没好气地予以纠正。   “你都知道我披风经常会烂,还送我这个?也不怕我就穿一次,就坏掉了吗?到时糟蹋了你的心意,岂不是叫我为难?”   “如此,再送就是了。”   紫玄子几乎速答,说得轻巧,直教雪麒麟一阵无言。   “不是说你什么才好。”   雪麒麟“哈”地重吐口气,将披风穿在自己身上。她缓缓转了一圈,披风为她平添了额外几分的娇俏,那还没戴上的兜帽相当讨喜可爱。   “怎么样,还合适吧?”   紫玄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哼,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雪麒麟得意地耸动鼻头。   紫玄子笑着不搭腔。   “既然雪姑娘把礼物收下了,小道也该找个地方住宿一宵了。”紫玄子打量了一眼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   雪麒麟也跟着看了一下星空,从月亮的位置判断出现在已经子时了。   “那个……”   女孩支吾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怠慢了紫玄子,所以主动提出:   “玉楼这边应该还有空房,你住下不就得了?”物   心宜的对像提出如此健议,十有八九都会爽快答应吧,但紫玄子却偏偏摇头拒绝了这一番好意。⒈   他没有解释拒绝的原因,反而明朗地笑说:旗   “小道倒是有一个请求。”把   “什么请求?”岜   “希望雪姑娘可以慎重考虑小道的追求。”⊙   负着手的童子虽然体形小,就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似的,但那对倒映着雪麒麟此刻容貌的眸子却显得深沉,又夹杂着洒脱。七   据传紫玄子在返老还童似,是一名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六   雪麒麟此刻隐隐从眼前童子的眉眼间,窥见了那时候紫玄子的风采。I   *   不过,这话不会太直接了一些吧?雪麒麟既尴尬又无奈,神情显得相当古怪。   “小道,愿意为雪姑娘不惜一切。”   童子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伸出了小小的手掌。   又再一次说出告白之语,却怀着与上一次不同的澎湃情感。他并没有克制住自己变得剧烈的心跳,呼吸的节奏也有些乱了。   而雪麒麟也注意到了,注意到紫玄子喘着询问自己的。   她敛去尴尬、难以为情、无奈、失措之类的感情,只在脸上坦露认真和慎重。嗯,女孩认为这下子得坦然、真诚地回应紫玄子了。   因为对方明知道会得到的只是拒绝,却依然忍不住询问,雪麒麟也应该予以同等份量的尊重合乎情理。   懵懂无知的天玑一直旁听到现在,似乎也明白到接下来的回答关乎自家主人的一生。它睁着闪闪发光的眼睛,在左右看着两人,那模样就像是在偷窥一对即将接吻的小情侣时一样。   然而,事情就发生雪麒麟刚微张嘴唇,准备回答的一瞬间──   一抹鲜红突然闯入。   像是曳着缠身的火焰,齐绮琪跌跌撞撞地跑到雪麒麟身后。她其实已经在院子的角落下偷听了许久,等到紫玄子再次向雪麒麟告白并要求答覆时,心情复杂的她终于是按捺不住地现身。   她害怕雪麒麟会答应。   不知道原因,就算那明明是一件喜事,但她就是害怕。   慌张失措的她顾不上礼仪和骄傲,从后抱住了雪麒麟──不对,她从后抱起了雪麒麟,架着她的腋下将她举高移离紫玄子面前。   ──像极心爱的小熊要被抢走,竭力都要将之护住的孩子。   脚跟被迫离地的雪麒麟无奈地望着自己的脚掌在空中晃呀晃,又看见紫玄子目瞪口呆的表情,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她只好举起手掌遮住了自己的脸。   但不合时宜的是,她感受到自己背后的一阵软弱。那两团东西虽然不大,但足够地柔软,而且还散发着轻易穿透衣服渗进自己体里的暖意,雪麒麟甚至无法止住自己意识的某部分在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齐宫主,你……”   紫玄子对于齐绮琪的举动也是始料未及。   “我……不,就是……呃……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对,毕竟事关重大,要再谈,要再谈……”   齐绮琪也意识到不妥当,刚才的行动几乎是没经大脑的,此时反应过来,眼睛立即就慌乱地转着,都快要成为两圈漩涡了。   她的辩解也语无论次了。   紫玄子呆滞地回答:“原来如此……”却僵住原地没有动作。   但很快,他就像是理解到什么般,又再展现苦笑。   “看来,小道成了不速之客啊……”   他叹息,转身摇头就走。   见自己好像冒犯了紫玄子,齐绮琪一下子就慌了。这种时候还是雪麒麟冷静,移开齐绮琪的手臂跃回地面,喊住了紫玄子:   “哎,姓紫的,你先等等!”   紫玄子止步回头,神情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在跃动。   “以后叫我麒麟吧,朋友都这样叫我。”雪麒麟温和地笑着说。   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紫玄子呆愣地凝望着她。   突然,有一阵风吹来,荡起的发丝在两人之间撩乱,将画面剪得支离破碎。   沉默后是会意的失落笑容,紫玄子已经想明白了雪麒麟话中之意。   “看来小道尚需努力啊……”   他边叹声,边重开步伐走远,踏着稍显惆怅的足音,没多久就失去了踪影。   月色璀璨。   雪麒麟受不了地回头,直盯着别开了脸看向空无一人之处的齐绮琪。   这位身穿红裙的少女,脸颊比得她裙子还要红,眼神闪缩晃动,证明了她心虚至极。   “……你干嘛不说话啦?讨厌死了,你不高兴就直说呀!盯什么盯!”   雪麒麟就是不言不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齐绮琪理所当然地恼火了。   “小七,你这样子不好吧?”   雪麒麟罕见地有点生气。   齐绮琪原本想要反驳,但也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有所不妥,而雪麒麟也为此生气了,只能紧抿嘴巴,弱弱地垂下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貌似是知错了,雪麒麟也不多说什么,视线射向某棵树的阴影之下。   “小云,你也是。”   树下应声转出水云儿的身影。   她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柔柔地走了过来。   雪麒麟重重地叹出口气,分别瞪视了两人。   “你们两啊,别以为没有人发现你们好不好?幸好紫玄子没有揭穿,要不是你们就真的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我明白你们在担心我咩,但是也得看看场合?我又不是孩子了,一些事还不能自己决定吗?瞧你们,真不长进!要跟就跟得我们都发现不了嘛!”   越说越生气,但是雪麒麟最后的话题本意有点歪了。   “对不起呐。”   “……我,我就是担心你嘛,我知道……我也是有些不应该啦……”   最能屈能伸的水云儿先道了歉,脸皮薄的齐绮琪也紧接在几秒后以极为婉转的方式表达了歉意。   “对不起个屁啊对不起,再有下次就各打五下屁股!”   雪麒麟哼着声音宣告,还为了增强说服力和阻吓力,盯着两名少女的屁股,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手掌。   “小师父,我下次不会了!”   水云儿极其配合地以双手遮住屁股,楚楚可怜地求饶。齐绮琪的反应稍慢一拍,她脸颊不太自然地呈淡红之色,娇嗔地瞪了雪麒麟一眼,但也承认错误回答说:   “知道了啦。”   知道两个人肯定会再有下次,雪麒麟也懒得再计较下去,以免气倒自己。   “走吧,我给你们买了礼物。”   留下这一句话,雪麒麟转身往厅子里走去。   齐绮琪和水云儿呆站在原地不动,视线交会间都可以看见彼此带着一阵诧异。她们没想到雪麒麟会给她们买了礼物,心里都既惊且喜。   “麒麟,你刚才回答紫玄子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   追上雪麒麟后,齐绮琪好奇地询问,水云儿立即投来关注的目光。   “──他是个好人。”   摆了摆手,雪麒麟慢悠悠地给出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侧颜斜睨着疑惑不解的两人,雪麒麟扬起嘴角故作高深,心里却早已因为难倒了两人而沾沾自喜。   夜已深了。   在黑猫发出的呵欠声里,三人走在灯火摇曳的廊间,彷佛带着一股画意。 1、其神无名(1)   持续好几天的细雨终于过去了。   日轮的光辉再次降临在这片林地。   然而,就算没有了雨云的遮掩,阳光要抵达被密集林木枝叶所覆盖的土地并非易事。那淡黄色的辉芒被林叶剪得细碎,一点一点地抖落,像纷飞的落叶。   空气尚有些湿冷黏腻。   踩在因为雨水湿润而变得松软的泥土上,北冥有鱼觉得眼前的风景都已经久违了。   有点陌生,但也有一种熟悉。   她赤裸的脚掌陷在泥土里,感受着这片土地的亲切。出身于这里,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死亡,也希望死在这里。   “北冥姐姐?”   耳畔响起的声音源自视自己为亲人的武妖少女。   北冥有鱼这才察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停步,而在稍前处同样赤着脚,曳着一袭前开摆长裙的羲和侧头回望过来,清冷的脸孔满是不明白。   你怎么停住了?她表情彷佛如此在询问。   银白色的长发有如流光,脑袋上方顶着毛茸茸的猫耳朵,腰后还延伸出九条细长,像是充满好奇心,在胡乱动着的尾巴。浅紫色的眸子充满理性,但又有天真掺杂其中,被切碎的阳光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跃动着,闪闪生辉。   而羲和眸子里清楚倒映出的少女身姿,则和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相似。   只是,北冥有鱼的头发更纯净一点,几近纯白之色,像月色剪织而成的丝线,衣裙更俐落一些,长在头上的也不是猫耳,而是一对孤耳,眸子的颜色也更深邃知性一点。   很少能看见如此适合月亮的少女。   她们既相似又不尽相同,像是双生却性格不一的姐妹。   “没事。”   取代摇头的动作北冥有鱼摇了摇尾巴,接着重开脚步。   两人并肩继续前行,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直深入,看似弱质纤纤的她们却如履平地。   距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路途。⑹   大概是觉得无聊了吧,单手桃着灯笼的羲和不知道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边走边翻阅起来,也不怕摔倒遇险。⊙   这羲和也变得灵通了一点啊……②   北冥有鱼若有所感,想起雪麒麟曾经帮助过羲和一事,也正是她间接促使两人重建关系。②   那个女孩总是有着改变身边的人的某种力量,而北冥有鱼也受到了影响。叁   “在看什么?”似   往时,北冥有鱼绝对不会有此一问。也算是得益于雪麒麟相处得来的经验吧,她觉得雪麒麟会如此询问羲和,所以才试着模彷。⑻   她不爱说话,但不代表她信沉默是金的道理。扒   与羲和的淡泊清冷不同,北冥有鱼只是拙于言语,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而已。⑷   “……”   对于北冥有鱼难得关心自己所阅的书藉,羲和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是一本小说。”   “……说什么的?”   原本想就此打住,但北冥有鱼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顺着话题问下去。羲和似乎也不料话题能继续进展,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描述主人公回到以前,改变命运的故事。”   羲和边淡淡答着,阖上了书本,递给了北冥有鱼。她身后的九条尾巴一阵骚动,似乎对北冥有鱼能产生兴趣一事感到高兴。   “北冥姐姐有兴趣吗?”   “我只是问……”   北冥有鱼抬掌想要婉拒,却看见羲和期盼的目光,霎时沉默下来,接过了那本小说。   “我会好好读的。”她说。   “你能喜欢就好了。”   羲和直率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多少波动,还是一般清清冷冷的模样,但眼睛深处却确实闪过了一丝喜悦之色。   ──我在做什么?   北冥有鱼暗自叹息一声,但羲和能够高兴,她也不后悔,毕竟自己实在欠对方太多了。   她将书本妥善的收到自己的袖子里。   结果,另一边羲和又掏出了一本新的在读着。北冥有鱼眉毛一跳,有些怀疑对方袖子里究竟装了几本书藉。   “这是爱情故事,讲述一个女扮男装的将军和自己的军师……”   显然误解了北冥有鱼的眼神,羲和清清柔柔地讲述着自己在阅书本的内容。北冥有鱼不太感兴趣,但也耐心地听着。   她们看起来真像一对双子姐妹。   两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绕过沼泽,击退突然从旁跃出的毒蛇,爬过陡峭险峻的山锋,最终来到一片花海的边缘。   ──宛如白色的湖泊。   眼前一望无际都是迎风摇曳的白色花朵,弥漫着浓郁、诡秘而醇厚深沉的花香。   那白的花瓣尖长又不失圆滑,以四为一组,接在花蕾之上,整片花海都在盛开着,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气质。   如果现在是晚上,这片花海一定会更为梦幻吧。   “……龙舌花。”   就像想要更贴近地感受花的香气般,北冥有鱼在花海的边缘蹲下身体,伸手捻起其中一朵,但没有摘下。可能是雨后天气湿润吧,那花瓣上还带着一丝水气,甚至是水珠。   白的花,白的发,彷佛就要融为一体。   北冥有鱼纤长而雪白的手指,相比花色的纯粹也丝毫不逊色。嗯,她就像孤高地盛开在山峰之颠上的一朵白色高洁之花。   “……已经到界线了吗?”   北冥有鱼失神地轻喃着,一旁的羲和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   “北冥姐姐?”   “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北冥有鱼迎着羲和不解的视线起身,回瞥了对方一眼。   “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她边眺望一望无际的花海,一边叹声浅露心思。   而羲和沉默。   “如果你喜欢,随时都可以来。”   足足过了三十身有多,羲和才淡淡地笑着说。   “是啊……”北冥有鱼哀叹一声,口吻不置可否。   “在更深处?”   几秒后,北冥有鱼抛出这个问题,获得羲和点头肯定。   “在走上一阵子就到了。”   “哼,在界线之后吗?雪麒麟寄来的信,上面所写的情报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北冥有鱼微眯眼睛,抬目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   以这片龙舌花花海为界线,更深入的地方属于武妖之境罕有人踏足之地。里面险境重重,而且又有武妖中那些异类凶兽存在,尽管是北冥有鱼和羲和也鲜少踏足更深处之地。   “走吧。”北冥有鱼招呼说。   羲和点了点头,两人再次迈步向前。   她们特地注意不要践踏到这些漂亮的龙舌花,赤裸的双足轻踩在花与花之间。为了不让裙摆破坏花朵,她们甚至像是涉水前行般拉起了裙子,露出了纤幼而曲线柔美的腿足。   踏在土地上时,有轻微沉实的细响回荡。   顾忌着花,她们的速度有所放缓,但这片花海也没有站在边缘时眺望般大,仅仅越过一座小丘就可以看见花海的另一端。   而在更远处,则是一片更为深幽阴森的树林。   *********************   这个房间空无一人。   幽暗的空间里,潜伏着浓浓的黑暗,彷佛随时都会化为一滩墨水涌出。在这里唯一的光明源于那以不知明透明材质打造而成的管状物。   管里,填满了大量不知名的液体,透散着淡淡的白色银辉。   而那些液体里则浸没了某样优美的事物。   是个人。   在发光的液体里,她就像浓浓的黑暗轮廓,铭刻镶嵌在其中。少女的身姿曼妙,赤裸的肌肤如玉晶般凝润。   如果雪麒麟在场,大概就能认出这位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在墨家秘殿里曾经遇到过的墨姬。对,那个半人半机械的人形亡灵。   然而,置身于管子里之中的墨姬已不再有机械外露,身体完好无损,怎么看都像是个真正而活生生的人类──   除去那些一眼看不尽,密密麻麻地接在她身上的管线。   就像遭到拘禁似的,少女赤裸的身姿上接有无数有如锁链的管线,静恬地半浮在管里,安祥得就像仅仅是睡着了一般。   那红润的樱唇也不像是一个死人。   但她不是活的。   还不是。   “快了……”   站在管子之前,呆立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终于出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也彷佛因此,房里的黑暗稍微褪去而些许。   语气平稳,就像是喃喃梦呓,但也有藏不住的焦躁、急切和期盼。   因为身穿着黑袍的男人已期待许久了。   比复兴墨家这个目标更要久远,眼前的墨姬──曾经身为他姐姐的少女──真正蜕变的那一刻,墨未央就能达成自己的梦想。   对,复兴墨家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而眼前才是他真正的梦想。   那也是终极的自我实现。   “快了……”   他再度覆述,像是说给自己听,也似是在说给管里少女听。   男人还伸出手掌,像是想要轻抚里面的少女一样,但理所当然地被管子给挡住。最终只能隔空抚着管道透明的表面。   里面的少女自然没有回应,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起来像活的,但却也不是,而且待她破管而出的那一天,她或许也算不上是活了过来。   ──有些事物存在着,不代表是活的。   因为,活和不死不灭是两个概念,而属于后者的神明,或许并不算是活着。不过可以肯定在那之前,少女只是等同于异体无异的死物而已。   她尚需要一点时间,墨未央亦然。   墨未央正深切期望能够安稳度过这段时间,只要少女得以破壳而出,所有的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   就算是他一直忌讳至深的雪麒麟也不再是。   “师匠。”   唤声响起的瞬间,墨未央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缩回了手掌。   墨乐乐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了男人的身后。墨未央应声回身过去时,她似乎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乐乐,汝可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的么?”   看着表情冰冷的少女,墨未央百般无奈地叹出口气。   身为械鬼的她那对红色的袜子在黑暗中稍微有点显眼,可能是因为那成为了点缀这片充满黑暗房间里相对明亮鲜艳的其他色彩吧。   “你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你处理。在责备我之前,可以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吗?”   墨乐乐反将一军,墨未央顿时露出被敲了一记闷棍般的表情。   “真严格啊……”   男人苦着脸在挠着那头乱发,下巴没修整好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格外颓废、没出息。易   “为师就不能稍事休息一下,感受一下理想快要达成的喜悦吗?”I   墨乐乐近乎刻板地说着,眼里容不下一丁点沙子。I   单从这场景来看,实在叫人分不出两者究竟谁是长辈,谁才是晚辈。但这样子的关系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两人也早已适应过来。在私下的相处里,谁主谁次实在是不重要。O   墨未央讲求效率,而纠结在讲求主次礼节的相处方式上往往也会失去效率。删   “在真正实现之前,理想也只能是梦想,而梦想就是在作梦。难道师匠很喜欢作白日梦吗?如果是的话,烦请你留待晚上夜深人静时再作你的春秋大梦,现在时间还早,请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当前的事务上。”②   墨乐乐皱着眉头,沉稳地吐出责备之语,展现出毒舌的一脸。邻   被毫不留情地数落,墨未央重重一叹。器   “未尝没有道理。”他承认。似   没想到自家懒散的师匠会表现如此顺从,墨乐乐倒是有些诧异,但她倒没有因而摆出好脸色。岜   “既然知道,那就往来回到书房去处理事务吧。我已经把必须要由师匠你处理的文件整理好,放到你的案头上了。”   “好,吾知道了。”   墨未央再次侧头望向管子里的少女一眼,目光里带着点依依不舍。   他其实恨不得整天待在这里,好能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往自己所期盼的姿态靠近,最终睁开眼睛。   他实在是太期待了,所以才总是来到这里,看着,看着……   那怕只能看着,他也觉得满足。   墨乐乐并非不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她有义务和责任去到辅助这个男人,提醒他、督促他,因为他们的前路并不平坦。 2、其神无名(2)   墨未央已经举步要离开,没想到墨乐乐却没有动身。   她的视线像是被勾引住般,失神地投落到置于管里的少女身上。墨未央见了,眉头一抖,“嗯”地一声以示疑问。   “墨姬大人她……”   墨乐乐罕见地吞吐,花了几秒都没有把问题完整说出来。   对此,墨未央稍稍愕然。   “──她快要醒来了吧?”   墨乐乐半侧过头来,或许是管里的液体太耀眼了,又可能是墨乐乐的目光过于黯淡,墨未央竟一时没有看见她脸上挂有何种感情。   “还需要一段时日。”   墨未央如实回答,但墨乐乐却一言不发地又把视线撇开。   “她应该会是师匠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作品吧。”她毫无由来这样说,而男人只能加深脸上的错愕之色。   墨乐乐学着墨未央刚才的举动,伸手轻抚光洁的管身。   然而,任她如何摸抚,也无法动摇里面的液体。   “师匠,她要成为你的械鬼,对吗?”   墨乐乐喃喃地问,声音小得几乎不可听闻。才说完,她又错愕失措地眨眨眼睛,刚才的问题似乎纯粹是脱口而出。   时至此,墨未央终于隐约明白了墨乐乐为何会突然如此失落。   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女,大概是害怕遭到抛弃吧?他们都很清楚──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机关师只能拥有一只械鬼,就像剑客往往都只钟情于某一把剑一样。   借着“材料”残剩的灵性,再辅以墨家的秘术,械鬼生而就具有不输于人类的知性、灵性,灵魂强度远超于寻常他物,能言能语,能思考,但并不代表它们就是等同人类的存在。   为了支撑着这人造的机械生命,械鬼必须要依靠于机关师的灵力供应。   嗯,两者是紧密相连的。   理所当然地,机关师可以拥有复数的械鬼,但问题在于灵力的供求不足,和灵力损耗的问题。   就以墨未央为例──   如果他多了一只械鬼,墨乐乐的战力就会大幅下降,而这种幅度并非是折损一半如此简单,她可能只剩下三成不到的力量,而新的械鬼也一样。   这绝不划算。   所以,墨乐乐很可能认为当“墨姬”重新,成为械鬼之后,她自己就会遭到抛弃,再度成为孤儿。   面对她这种担心和不安,墨未央沉默了许久许久,直至──   “对不起,师匠,我多此一问了。”   墨乐乐已经缓和表情,尽可能平静地摇头说出这一番话时,墨未央才打破僵局。   中年男人走上前去,在墨乐乐不明所以的视线里,伸出他宽大的手掌摸向少女的头顶,就像是要为她戴上一顶帽子似的。   墨乐乐不知道如何动作,完全呆在原地。   她刹那睁大的眼眸之中,映着墨未央无奈的笑容。   但很快,这副光景就被男人的手掌给遮住了。他的手掌不算很暖,但有股叫人难以抗拒的微热,墨乐乐几乎忍不住要去磨蹭,感受其中的皱折。   “乐乐,剑客从不追求最好的剑。”   “嗯?”墨乐乐回应的声音在手掌之中咕噜地闷响乱转。   “就像剑客从不追求最好的剑,只求最合适的剑一样,吾等也一样。”   男人的手掌顺着墨乐乐的脸颊滑落,抚过她的脖项,横沿着肩部的线条走到肩头,然后又划了回来,沿着锁骨的线条来到胸前,继续往下滑落、滑落……终至大腿的那一片白腻。   或许是男人轻柔的动作配以手指上的皱纹之故,墨乐乐被抚过的地方隐隐发热,也痒痒的,她忍不出吐出浅浅的呻吟声。   “汝或许不是吾最好的杰作,但是……”   墨未央收回了手,古井无波的眸子,再次投向赤裸地沉睡的另一名少女。   “‘墨姬’不一样,她不需要机关师,是完完整整的存在。和吾等都不同,她是完整的。而汝和吾都只有一半,所以也只有委就乐乐和吾共度余生了……”   他逐渐笑了向来,给了少女一个难得明朗的笑容。   “师匠……”   只是惯常的叫唤,却是喘着气离唇的。   再冷的表情,也藏不住少女此刻心中的感动。   所以,她并没有抗拒,抗拒男人突然之余,又彷佛顺理成章的拥抱。   男人紧抱着自己的械鬼──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少女,试图以紧实的拥抱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抛弃她的打算。   男人曾经抛弃过墨家,然后眼睁睁看着它被毁于一旦。   这种事情他绝对不想再度发生,也不允许它发生。   “吾等一路走来,未尽之路自然也一同走下去了。”   视线散落在地面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空无一物,墨未央目光就此失了焦,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磨难。   在他亲生姐姐,将他推进墨箱里的那一刻,他就曾立誓不可再负自己身边的人。   哪怕墨乐乐只是械鬼,他早就将之视为自己个性严厉的妹妹,自然也不可以负了她。   她的付出。   还有,她哭着说只要带她一起走,不要再让她待在那冰冷的尸体堆里,她愿意舍身,用一辈子去侍奉自己时的模样。   ──这一切,他都历历在目。   两人走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偶尔也需要互相汲取彼此的温存,而此刻可以说是得来不易,但也注定无法长久。   “墨姑娘,弟子有事──呃!尊上……?”   一名机关师冒失地闯了过来。   他自然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就想歪了,整个人僵在房门前没有动弹。   这擅闯的进来“声音”吓得墨乐乐一下子就推开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袍,脸部被自帽子延伸下来的黑帘所遮的年轻男子站在了那里。   嗯,典型的机关师打扮。   机关师自身力量薄弱,所以在拥有械鬼之前,凡是以机关师身份现身,都会隐藏容貌以免被人记住长相,事后寻仇。   墨乐乐不喜欢这种打扮,因为那会让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有一种他在明自己在暗的不平衡感,尤其是整个墨曜殿里来来往往都是如此打扮的弟子们,更加深化了这种错觉。   不过,现在倒是例外。   就算看不见这名弟子的神情,她也能够感觉到那黑帘之下的脸颊,一定是堆满了尴尬,他很可能还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她脸颊有些红了,稍微窥探了墨未央的表情。   结果,他也恰巧看了过来。她立即撇开了视线。   “尊上、墨姑娘,对不起,弟子不知道……呃,就是……”   机关师弟子支支吾吾,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   ──有种被他越描越黑的感觉。   墨乐乐的性子不至于慌张辩解,令事情更加复杂。她维持沉默,间接将自己不擅长应付的事情推给了墨未央。   墨未央倒是没有多少动摇和失措。   “有什么事?”他问。   就像是前路不通时,看见另一旁还有路一样,那名弟子为了摆脱撞破自以为是偷情场面的尴尬中摆脱,毫不犹豫便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本来的来意上。   “尊上,有情况。”   他深吸口气,正了正脸色,然后严声如此宣称。   “……”   墨未央眉毛猛抖了一下,随即又是叹息。   “看来不会顺利啊……吾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为何竟然如此困难呢?”   “师匠?”   墨乐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感叹。   “乐乐啊,吾早就预料到了。”墨未央这么说。   墨乐乐吊起眉梢,隐隐感到不妙。   但她还不知道所谓的“有情况”具体是什么情况,于是便对那名弟子投以催促的眼神。那名弟子立刻稍稍局促起来,猛地吞了一口口水。”⑵   “有人在靠近,是大武妖羲和……还有……”磷   说到这里,那弟子突地迟疑起来,表情更显不安了。坝   “还有什么?”不耐烦的墨乐乐,冷冷地追问。巫   那名弟子吓了一跳,正想开口之际,墨未央已经神色复杂地替他开口了。林   “天妖羲和与北冥姑娘情同姐妹。”韭   “咦?”墨乐乐怔怔地望向墨未央,就这样耗费了几秒,才瞪大了眼睛,“师匠是说,北冥前辈也来了?”彡   墨未央不答,反而以视线示意那名弟子回答。榴   他虽然心里早已有所认定,但在弟子把情况完全吐露前,他还是抱着一丝不该有的侥幸之心。墨乐乐也望了过去。韭   迎着两人的视线,机关师都坐立不安了。   “正如尊上所说……”   他紧张兮兮地回答,墨未央便长吁口气,揉着额角吐出“果然如此啊……”几个字。   墨乐乐则一脸凝重。   “师匠,果然是上次那只武妖误闯进来坏事了。”   早阵子,有某只武妖不知以何种方法越过覆盖这座秘殿,用予藏匿和隔绝用的强力结界,成功闯了进来。   或许是靠着某种武妖天赋也说不定。   但无论如何,为了不走漏风声和机密,那只武妖依然被处理掉了,身体也早已成为各式各样的材料,以达物尽其用之效。   墨乐乐以为武妖之境众多,消失一两只武妖应该不成问题,但此时看来还是惊动了武妖之境的天妖羲和,甚至将北冥有鱼也牵扯了进来。   那本应只是一场意外,却惊起如此之多波澜,墨乐乐只能认为天公不造美了。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但却也胜不过一次意外。不对……”   墨未央正苦中作乐地自嘲着,却又无缘由地紧蹙眉头,像是有所发现一样。   “师匠?”   面对墨乐乐的询问,墨未央失笑出声。   “乐乐,这恐怕不仅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啊。”   “怎么说?”墨乐乐目露疑惑。   “北冥有鱼来得太快了。”   墨未央负着双手,来回踱起步来,费神地思考着。这房间面积不小,但男人来回跛步的幅度却不大,那是惯于在狭小空间里走动之人才会有的习惯。   另一方面,见两人已经得知情况,并展开讨论,那名机关师非常安静地守在一旁,等候差遣。   “师匠,你的意思是……那武妖失踪只是原因之一?”   墨乐乐垂头想了想,眼里灵光一闪,诧异地这般问道。   “然也,但也不是最大的契机。”   墨未央点头停步,视线紧咬着墨乐乐的双眼。   “如果汝是羲和,会因为一只武妖失踪,就大费周章请动北冥有鱼不惜千里到来吗?在武妖之境里,消失一两只武妖本是闲事。”   武妖之境是武妖们的家乡。   但家乡不一定是温柔的,这里地势险要,暗藏着无数的危险,武妖们因遇险而死根本就是闲话家常了。   “师匠,消息恐怕走漏了。”   墨乐乐得出结论,脸上的凝重更显深刻。她如此作结时,甚至连呼吸都慢了几拍。   在之前,他们能够豪无顾虑地行走于华朝,不断加害雪麒麟等人,不惜手段谋求利益,所依仗的正是他们能够在宗师面前逃之夭夭,而敌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根据地所在。   五大门派里的影门也是一样。   他们受聘杀人,结下数之不尽的仇家,至今仍未覆灭,原因在于无人知道他们的大本营所何处,而且行事隐密。   但如果有朝一天世间真的查明影门根据地,影门所面临的绝对是倾覆之灾。因为谁都不想有一把利刃无时无刻挂在自己的头上。   嗯,很简单的道理。   人们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不惜手段的存在。   就像至今仍然存在于两河一带的偏僻之地,将少女活祭河神以求两河不再泛滥的荒唐习俗一样。   那明明没有任何实体作用,只是让沿河住民能够心安理得的无用功,而且也不意味着只要祭献了少女,河就不会泛滥,但人们至今仍乐此不倦,面对官府的阻拦,则是想出不同方法蒙混过去。   不祭,心就不安;祭了,至少心安。   而墨家于武家,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样。武家害怕墨家的威胁,就算想方设法将前者除去也是合乎情理的。   在此时将墨家所在地泄露出来,终会招致各种麻烦。   这显然是墨未央和墨乐乐都不待见的事情。   奈何,北冥有鱼与羲和仍在靠近。   墨家的结界能暪过那位华朝第一大宗师吗?依墨乐乐所见,墨未央似乎没有多少信心,他整张脸孔都皱成一团了。 3、其神无名(3)   “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吾等在此定居,也与外交流,自然就有迹可循。这里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墨未央叹声说着,似是在安慰自己,也似是在稳住其他人躁动不安的心。   然后,沉默弥漫。   经过一段在这个面临被揭露危机的关头稍显冗长的沉思,墨乐乐才开口询问墨未央的意思:   “师匠,你打算怎么办?”   “不急。”   墨未央摩挲着下巴,眸中渐渐焕发出诡秘的光芒。   “北冥姑娘能否发现这里还是不可预期之数。所谓的不可预期,那就是指充满变数,吾等也不知道会如何进展下来。”   “所以?”   墨乐乐觉得墨未央没说出重点,哪怕她大致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在这种时候所需要的,不是这种含糊的答案,而是更明确的指使。   “静观其变?”她就着自己的想法作出猜测。   墨未央果不其然地点头称是,还弹响手指。   “知吾心者,莫若乐乐也。”   “师匠,正经点。”   “是是是……”   墨未央一度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嘟哝着真无趣,但几秒后又摆出严肃的表情。   “如果她没有发现自是最好,但如此乐观的态度无法成事。”   接着,他猛地转身,黑色的袍袖猎猎作响。   “乐乐,让人去准备吧。”他吩咐。   墨乐乐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掺着一些错愕,而她接下来问话的口吻也多了几分慎重。   “师匠是指‘锁神阵’?”   “然也。”墨未央歪起嘴角,深沉地点头,“北冥姑娘贵为华朝第一大宗师,实力超群,岂不是最配得上‘锁神阵’之一?”   他眸子里的漆黑更变本加厉,浓稠得有若泥泞沼泽。   “……”墨乐乐默认。   她曾与北冥有鱼交过手,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的实力确实足够强──强得有些惊人了。在帝都里,就是她硬生生牵制着朝廷的大部队,如果不是大供奉介入,武家当时的突围恐怕会更得心应手和简单得多。   “我明白了。”   墨乐乐沉声应道,转向在旁边不敢吭声,站立已久的机关师。   “可听见了?”   面对不苟言笑的墨乐乐的问题,机关师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说听到了。   “那就去吧,”她严声叮咛,“切莫出了差错。”   是!机关师郑重地作出回应,躬身就沿着来路退去,一下子就消失在幽暗的走道之中,足音也渐行渐远。   如此一来,这座房间就再次剩下墨未央和墨乐乐两人了。   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可见。   “师匠……”   墨乐乐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毕竟,墨未央已经快要成功了,可以说只差临门一脚,但此时却遭遇意外,这种落差以不安的形式自少女的心里涌出。   “只能说,命运弄人了。”   墨未央似有所感,他也是人也有“人之常情”。   “乐乐,汝也去准备吧,如果没有发现固然是好,否则……”   墨未央的表情只花了一个叹息的功夫转换。   他眯起眼睛,深深地盯着墨乐乐瞧,给人一种骚动不安的鼓噪感。   “──吾等只能请“姬”入瓮了。”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墨乐乐沉默。   在这个时刻绝不容许出现阻拦和差错,但她仍有一丝顾虑。   “但是师匠,如果现在对北冥前辈下手的话……”   “乐乐啊,这非是吾等所愿。这里蕴含的灵气已非常寻常,北冥姑娘如果确足此地,定能有所察觉,如果吾等不作任何行动,面临的恐怕就不再是一个北冥有鱼或是武妖之境,而是朝廷和武家的联合。”   确实,墨姬所散发的气息已经日渐强盛。   虽还不如宗师,但墨乐乐却从中感受到一种无由来的恐惧,那是她在面对雪麒麟和北冥有鱼都没有的,唯一可比拟的刹那,就只有在雪麒麟引动天雷的瞬间。   嗯,那是天之威严。企   而正在这里孕育的存在──纯粹灵性存在,就等同于天。e   只要是灵者,绝对会有所察觉,这也是覆盖这片区域结果里,加上强力屏蔽气息功能的重要原因。r   “‘天之子’不是傻瓜,虽为了自己的目的一直在支持吾等,对吾等有所偏袒,但姐姐的存在要是给他们知道,‘天之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伞   “可──”龄   墨乐乐焦躁地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墨未央用力地抬手打住。墨乐乐微一愕然,没想到师匠的态度如此坚决。事   “他绝不允许有能够与他手掌之力量分庭抗礼的事物存在。”咎   ──绝不!墨未央加以强调,脸色有几分阴沉。弃   “然后,武家也一样。”他断言。伞   墨未央回身转向墨乐乐,直勾勾地用视线紧逼着她。那眸子深处似乎随时都会汹涌地挤出大量墨水,将整个世界都染成墨色。④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可以迂回的余地了。”   这句话在房里铿锵地、有力地回响。   沉默了好一会儿,墨乐乐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走吧。”   墨未央深深地叹息,朝墨乐乐伸出手。   “好。”   墨乐乐毫不犹豫回握自己师匠宽大的手掌,才发现这只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沉稳,也没有自己想象中处变不惊。   他也在不安。   理解到这一点,墨乐乐握得对方的手更紧一些。   两人一度对望,然后转身往房门迈到,踏进深深的黑暗之中,身影消失在走道之后。   他们走后,墨姬仍然沉睡在管里一动也不一动。   ──不。   她动了。   那长长的眼睫毛微微轻颤,眼帘稍微睁开,透出一闪而过的璀璨光辉,惊扰了满房的黑暗。   管里的液体有气泡产生,但也只维持几秒的时间,就再度平缓下来。   而墨姬已经再次关上眼睛,继续她静恬的沉睡。   ***   武妖少女们最终所抵达之地,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幽谷盆地。   “就是这里?”   屹立于其中一座山峰上,北冥有鱼眺望着眼前的光景,喃喃地询问旁边羲和。   盆地面积不算大,四面环山,可以看见彼端的山峰,大概只有半径五公里左右,整片区域都被浓雾所覆盖,有一道河川横穿其中,乍看上游和下游处的水量差,在看不见的地方应该还有一处湖泊。   “是的。”   羲和肯定地回话,手上在阅的书卷早已收了回去。   “真会选地方。”   北冥有鱼冷笑,视线再度放远。   既然有水,而且温度也算是宜人,再加上四面环山易守难攻,确实算得上是不错的藏匿地。   “有车辙。”   不经意扫落到某角落,北冥有鱼的视线突地眯起,在瞳孔缩放间变得锐利起来。   羲和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山与之山间的狭谷小道。   不过,距离稍远了一些,目力远不及北冥有鱼的她,根本就看不见车辕的痕迹。   “估计就是靠这条小道往外交流的吧。”   羲和作出阐释,获得北冥有鱼点头认同。   盆地四面的山都不算平缓,而且高度相当可观,北冥有鱼保守估计应该有近百丈高,虽然至于以天险来形容,但上下也是极不方便的。   “那武妖就是在这里失踪?”   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情况,北冥有鱼抛出问题。   “嗯,和它一起的另一只武妖说,它进去了就没再出来。”羲和想了想,又补充:“更奇怪的是,气息突然就不见了。”   “……”   北冥有鱼拉回那边的视线,头上耳朵猛地耸动了一下。她的感知已在无形之中扩展开来,往幽谷底下罩去,却撞上了一堵同样无形的障壁。   她二话不说地横伸右手,雾气旋即在掌心中喷薄死出,收束成两束往上下延伸,纠缠、错开,最后扭曲成弓的形状。   然后,雾气炸开般散尽。   只是最终展露于那白皙手掌中,被紧握的,并非是她惯用的灵弓天琼,而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弓。   她撑起满弓,伴随着引弦的动作,由灵气聚集压缩而成的矢箭成形。瞄准了深谷的中央,一阵弦响荡起,灵气箭立刻激射而出,贯穿空气的同时带起一圈冲击。   瞬息不停地曳出白色的轨迹,箭矢洞穿了雾气。   那空洞随即就被附近的雾气给填补埋没了。   响起了水泡爆破般的声音。   北冥有鱼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箭撞上了看不见的一堵墙,碎成无数耀眼的片屑,隐隐在浓雾之中散落。   尾巴摇了摇,北冥有鱼垂下长弓,冷声地说:   “有结界。”   “……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要没完没了了。”   羲和脸色稍显阴沉,掺着几分愠怒。   她从不主动去争取,性格温和,但却不代表她能够接受他人随意侵蚀自己的故乡,并在危害到她的同胞们。   她不能接受。   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墨未央啊墨未央,你还真是选的好地方啊……”   北冥有鱼轻轻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挖苦对方。   “北冥姐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平时能够自己作出决定的羲和竟然询问了北冥有鱼的意见。   那大概是出于尊重,也多多少少有着想要依靠对方的意思,就像是家长在场时,孩子不能轻易作出决定一样。   “回去。”   北冥有鱼速答,然后也不留给羲和任何思考的时间,就径自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   背后的尾巴瞬间躁动起来,羲和理所当然叫住了对方,扯住狐妖少女的袖子。北冥有鱼者微微侧头过来,一撮白色的侧发遮住了她的半只眼珠。   “……北冥姐姐,我们就放着怀玉不管?”   如此询问时,羲和的口吻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迟疑和哀伤。   怀玉自然就是那只失踪武妖的名字,而且看样子还和羲和关系不浅。   “……你觉得她还活着?”   北冥有鱼问得稍显无情,而羲和稍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嗯,她词穷了。   怀玉身为“钻墙鼠”,拥有穿透一切“墙壁”类障碍物的天赋,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成功穿透结界进入,那被结界保护之地的原因。   一个能够轻易穿过防御障碍的人物,墨未央绝不轻易放过。   而且为免消息走漏,以防万一,将之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死人才不会产生太多的变数,而羲和与北冥有鱼会顺藤摸瓜到达此地,只能算是意外中的意外。   试想,如果并非羲和与怀玉认识,北冥有鱼很可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深知怀玉活着的可能性不大,羲和清冷的脸庞上久久无法从悲伤中抽离。嗯,也只有事关武妖之事,才可以动摇她的平静和沉稳了吧。   尽管道理她明白,但是这只心牵武妖一族的天妖果然还是无法轻易释然。她天真地去想,想如果怀玉还活着呢?它得有多么的绝望。   “里面情况未明,我们擅自进去无疑于直闯龙潭虎穴。”   北冥有鱼能够从羲和脸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感情之中,读出她此刻的想法。她尽可能柔声但不失直接地提醒、劝告对方。   羲和在这方面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但北冥有鱼则冷静上许多。   其中并没有任何北冥有鱼冷酷无情的意思,但领导了灵月谷如此之久,她的更具理智一些,知道此时硬闯并无益处。   “……我知道了。”   算是听了进去,羲和沉默足足数十秒之久,终于放弃了。   “如果怀玉还活着,我会救她出来。”北冥有鱼柔声地安慰,但接着声音却在转瞬之间阴沉下来,“如果没有,我也会让墨未央付出代价。”   承受着羲和的视线,北冥有鱼再度把视线投向幽谷之中。   “帝都一事,我还没有好好和他算帐。”   “月白之妖”口吻阴冷,收缩成竖线状的一对兽目满溢着杀意。   两人同时转身离开,但在那之前她们又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再看向那被浓雾所罩之地一眼。   霎时,时间像是冻结了一样。   ──异变发生了。   感知里,就像有一张无形大网朝己方两人罩来,那结界突然膨胀,北冥有鱼第一反应就是将羲和往外推去。   下一瞬间,北冥有鱼如堕沼泽之中。 4、其神无名(4)   有如泥泞洪流般黏稠的无形之物将北冥有鱼周身裹住,那感觉就像深陷于流沙之中,被重力带着不断里深处深入般,北冥有鱼试着挣扎却无法摆脱,眼前是白色的一片变幻,原本的世界被整个抽离出来,剩下的只有纠缠不休的诡异悬浮感。污   她被吸进了结界之中。易   而被推了出去的羲和足足横飞好几米才终至停下。漆   虽说北冥有鱼用劲也不少,但导致她飞出如此之远,其中也有被结界弹出去的原因。疤   稳住体形后,她立即抬头,抬起她的视线直望刚才所待之处,北冥有鱼的身影却已然不见,连气息都没有留下。⒏   她可以肯定,北冥有鱼是凭空消失的。⊙   “北冥姐姐!”气   羲和撑起身体,高声叫唤亲如自己姐姐的少女。V   她没有获得回应,只有风声轻荡在耳边。I   “……该死的!”⑴   咬着牙着切齿,羲和尖俏的犬齿闪烁着寒芒。   不仅加害自己的同胞,这次甚至对她所珍重的北冥有鱼出手,任凭羲和再如何淡泊清冷,也禁不住心生怒意。   更何况,那都是她为数不多所珍重之物。   背后的尾巴响应着主人的怒火般躁动,羲和一对淡紫的兽目浮现出一丁点腥红之色。   她张开嘴巴,火光自喉里深处涌现,最终一团火球激射而出。   有如环抱般大的火焰球体带着惊人的热度,如流星坠落般轰向深谷,却依然被抵挡于结界之外,在爆散之间荡开云月费群8:5!7:6?63:44:2雾,那半透明的结界也一度被焰色描绘出轮廓。   结界纹风不动。   羲和没有片刻停竭,九条尾巴等距展伸间,大量火焰赤流凭空而出,形成一共九个汹涌的漩涡。   如机括之发──   漩涡化为机弩,一道道猩红利箭朝结界疾射而去。   破空的焰箭打在无形的界壁之上,破碎成无数火焰乘着爆风席卷、纷飞开来,却无法有效地破坏结界。它们就是扑火的飞蛉,一旦撞上结界就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见自己的攻击无效,羲和一下变得不耐烦起来。   九根尾巴的末端迸发出电孤,在彼此之间弹射乱跳。   原本睛空万里的天空忽地有乌云聚集,云间蕴酿着白色的电孤流光,一声一声雷响像是猛兽的咆哮。   “给我破!”   厚云化为漩涡旋转起起来,中央贯穿之处电孤纠缠成有如巨枪的矢状物,应声羲和的怒吼声轰然落下。   雷之长枪一头撞在结界之上。   伴随着冲撞,一阵灼眼的白光染亮了武妖之境的这个角落。电孤乱射间,风起云涌,强大的冲击一圈又一圈地冲击着四周。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一度被冲击荡开的云雾又再次相当自然地填补被轰出来的空洞,承受了羲和全力一击的结界毫发无损。   “北冥姐姐……”   羲和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丢魂落魄的。   她深恨自己的无力,如果自己能够驱动天雷,而不是徒具其形的雷击,这结界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惜,她不是雪麒麟。   在幽谷的结界之前,她尽了全力却连一丁点涟漪都掀不起来,更别说是动摇结界的本身。   她信任北冥有鱼的强大。   但也正如对方所言般,结界之中定必是龙潭虎穴,她不得不担心对方的安危。   不过经过这一轮攻击无法取得可观之效后,她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刚才上涌的怒火被她的理智压了下去,不再作无用功的攻击,徒费力气。   她开始思考对策。   最先想到的,就是足以破万法的“雷法”,只要凡是术式、灵气引发的现象,在雷法面前都是脆弱无比、触之即碎的。   问题在于羲和虽然可以在举手投足间引发五行现象,行使森罗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完整的五行之体,那是天赋的关系,并无关她体里的属性,那是两种概念。   换言之,她无法像雪麒麟一样动用天雷。   ──还有其他方法吗?   求援雪麒麟或许是另一个方法,但信息来回,再加上雪麒麟启程至此需要数天的时间,羲和没有把握肯定北冥有鱼能否支撑如此之久。   驱使自己的思考快速转动着,羲和紧皱了眉头。   “对了……”   她灵光一闪,脑海呈现出怀玉的样貌。   那只有着藏不住好奇心,明明胆小如鼠,却一直喜欢冒险的武妖,具有穿越一切墙壁的天赋能力。   只要能够找到她的同类,对方说不定就能有办快带着自己进去支援北冥有鱼,还有可能还能在结界上打出一个洞来,助北冥有鱼逃脱。   想到就做,羲和果断地转身。   她的体形一口气膨胀,人形瞬间崩溃,恢复有如猫虎,曳着长长九尾的真身,蹬地就往武妖的集中地飞掠而去。   然而——   破风声忽地在头上响起。   一道黑影逆着光,逆着日轮从天而降,极速自她背后袭来。   “——!”   察觉到那股骇人的凶意,羲和转身,利刃的锋芒就映入自己紧剧收缩的瞳孔之中,几乎要刺伤自己的眼目。   白光闪烁,尾巴与左右开弓的双剑眨眼间交击数十次。   两者错身而过,羲和巨大的兽体身躯上多处鲜血溅出,像数滴墨水落在白纸之上般染红了她银白色的毛发,晕开成一团又一团妖艳之色。   从它身旁掠过的黑影,连续荡出一圈又一圈冲击,在空中急速回旋,曳出大大的弧线再次急速靠近。   身披战甲,浑身散发着凛冽赤红之色,那少女有如一道不祥的闪电。   “械鬼……”   一语道破对方的真身,羲和不敢轻敌地正面敌人。   哪怕躯体巨大,也依然动作灵活,它晃动的尾巴末端甩出无数火球,向械鬼少女展开一轮齐射,但无一不落得被一刀两段的下场。   大量火球在空中炸开,火屑刹那弥漫天际。   那道玄中带赤的身影,背后延伸出有如翅膀的艳红之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越敌我之间的距离,有如被掷出的长枪般直冲向羲和。   “……”   眨眼,深缠寒芒的剑尖已经触及羲和的眼珠。   她睁大的眼珠倒映中,墨乐乐的麻花辫像极凶兽的尾巴,冷冰眼珠所镶嵌的脸上,尽是难以解释的深厚杀意。   ***   待紧缠在身上不适感尽然褪去时,北冥有鱼再次脚踏实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又一座墨色的殿宇院落,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地挤在眼眶之中,规模竟然不下一座小宫城。   北冥有鱼落脚在这座建筑群的南端,似是被“转移”过来的。   那应该是类近法术的效果,引发这个现象的,说不定就是现在她脚下这片广场空地上,仍然散逸着磷光的灵性回路。   “墨未央,这就是你请人的手段吗?”   垂着眸子观察嵌在地板之中,有灵气在流动的管道,北冥有鱼的唇间轻盈地吐出问题。   “北冥姑娘地位高崇,偶过吾之家门,自然得请姑娘进来作客了。”   彼端,一个男人止步于广场之外,遥遥地望向这边。   是墨未央。   他脚下有诡异地耸动着的墨影,他的界域正在蠢蠢欲动,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蔓延展开,其秾稠而无法见底的深处,有齿轮的咬合声在不断敲响,似是狼群在低啸。   其实,她确实被被包围了。   只是包围她的并非是狼,而是人。   广场的四周隐藏了大量的人,一对又一对的眼睛用忐忑不安,甚至是慌张的眼神窥探着在中心处的北冥有鱼。   面对宗师,他们不无恐惧。   北冥有鱼注意到他们身旁都有古怪的箱子,形似所谓的墨箱,但具体不知道有何作用,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唯一值得肯定的,就是那铁定是用来对付北冥有鱼的。   “应该是强硬地‘请’吧?”北冥有鱼冷嘲热讽地反驳。   墨未央失落地叹了口气,负手而立的他旁边并没有械鬼守候。北冥有鱼觉得这是个可趁之机,但也知道对方十有八九另有打算,那很可能还是一个陷阱。   他的械鬼哪去了?   北冥有鱼思索着,目光不动声息地再次扫视可及范围,依然没有看见械鬼的踪影。她有不好的预感,无法排除械鬼前去对付羲和的可能性。她有点担心羲和的安危。   “不敢当,不敢当。将北冥姑娘请来可不易,路过吾的门口也不愿意踏进哪怕一步,吾也是仰慕深切,想要邀北冥姑娘进来一叙,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北冥姑娘见谅,见谅啊……”   墨未央拱着手道歉,当然那只是表面功夫。   “滑天下之大稽。”北冥有鱼嗤之以鼻。   “是吗?”   墨未央苦笑着,北冥有鱼懒得和他多说一句,他尽绕圈子,说一些有的没的。   “墨未央,看来我们是无话可谈了。”   北冥有鱼右手长弓再次随同雾气展现,左手轻捻间,灵气就汇聚出箭矢,就差搭弓上箭,便可以直射墨未央的面容了。   “北冥姑娘,吾只是想请汝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墨未央一脸落寞,有几分真也有几分虚伪。   “直到你那东西出世为止?”   北冥有鱼一针见血,目光一度刺向位在中心处的殿宇。   她早就察觉到那里所发散着的诡异气息,那气息还不强,只是具有一种未明的威压性。e   一股冷彻的寒意油然而生,塞满了体内,北冥有鱼的尾巴早就寒毛倒竖了。r   在什么东西存在着于那里。酒   那不是普普通通的究物,是远超常识的存在,北冥有鱼确确实实感到切身处地的威胁。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恐惧。林   “……你果然察觉到了──不,那气息也太明显了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五   墨未央自嘲一笑,接着冷着一张脸宣言:#   “所以,吾只能请汝在此作客了。”散   “──为了免生枝节?”北冥有鱼面无表情地反问。罢   “吾不得不慎啊……”奇   墨未央遗憾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伊   预料到对方右手挥落的瞬间,自己就会遭到来自四方八面的攻击,北冥有鱼先发制人,一箭就此射出。衫   矢箭化为一道纯白流光,瞬间命中墨未央。   白色光尘热炽地炸开,乖着爆风的冲击荡向四方,吹得附近的机关师们衣袖猎猎作响,站立不稳地左摇右晃。   北冥有鱼没有停顿片刻,接着又是七箭而发。   矢箭前仆后继,后者咬着前者的尾巴,彼此相连成有如灵蛇的光束,精准地命中同一处,再度掀起七下爆响。   在牵制墨未央的同时──她不认为这能置墨未央于死地──她不忘削弱机关师们的战斗力。她双腿交叉地旋身,身体同时往下压去坐在紧绷、交错的双足上,像在翩翩起舞一样,箭矢连珠弹发地射出。   “哇呀──!”   箭矢的速度太快了,有些机关师走避不及纷纷中箭,发出惨叫悲鸣。   比较幸运的,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到那些墨箱之后。由于箭矢无法穿透那古怪的箱子,他们因此成功逃过一劫。   “北冥姑娘,何必把无辜的人们牵扯进来呢?”   烟尘散去,墨未央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处。   想必是他脚下诡异的界域以某种方式保护了他。   “无辜?”北冥有鱼缓缓起身,尾巴一阵骚动,“他们手边的箱子,难道就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吗?”   “果然瞒不过聪慧的北冥姑娘啊……”   男人还装出一副苦涩的神情,好像一切都是逼于无奈。   “……虚伪。”北冥有鱼哼声。   “吾可不能让北冥姑娘败兴而回,否则可于礼不合哪……”   又是一声叹息逸出,墨未央抬起手掌拍了拍,像是在宣告宴会开始。   那两下掌声莫名地沉实,鼓响似的。   北冥有鱼正警诫着对方要如何出招,她脚下的广场又在浮现极为复杂的纹路。   出于脱离不知名术式的有效范围,她想也不想就高高跃起,落到旁边的建筑上,却发现那纹路不仅止覆盖了广场本身,更是将建筑群都被包括在内。   一瞬间,这个空间的灵气被净空。   北冥有鱼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贯了铅般似的,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5、其神无名(5)   “禁制……”   她眯着眼睛单膝脆下,觉得每个动作都异常吃力,体里的灵气受到波及,流动稍微迟缓起来。   她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稍稍缓和了这种变化所引起的不适感。   墨未央显然不会给她喘息之机。   “诸位,就是此时!”他一声令下。   那些机关师稍一呆滞,但依然照着先前的训练和牢记的指引,互相合作调整了自己就近处的古怪箱子,让它们通通都指向北冥有鱼。   他们按动箱子机关。   箱子其中一面展开,露出内藏的机关弩,然后尽数射出。   钢铁的洪流顿时铺天盖地,朝北冥有鱼无情地倾洒。那不是一般的弩箭,箭杠处都缠有锁链。骤看之下,北冥有鱼看见锁链上刻着奇异的纹路。   北冥有鱼强行提气,跃离原本的位置。   但是,那些失去目标的箭群却没有因而落空,它们竟在空中诡异地转向,像是长了眼睛般直追北冥有鱼而去。   “这些玩具……”   呢喃着,北冥有鱼引弓速射,一连数十箭都精准地击落这些牵着锁链的劲箭。   剩余的箭矢穷追不舍,北冥有鱼忽左忽右地转换位置,轻盈似在乘风起舞,自那钢铁的豪雨间穿梭,却片叶不沾身。   看见对方的身法灵活如此,墨未央也是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横伸右手,手掌向后,墨箱曳着漆黑的泥泞从他的界域里冒出,打开,里面满是如泥般的黏稠物在蠢蠢欲动。   男人将手掌猛地插进地中,引发出有如戳破气泡的腻黏声音。   “北冥姑娘,不要这么冷淡无视吾啊……陪吾玩玩如何?”   调笑般说着,男人从墨箱之中抽出一把形状复杂的长枪,迎着北冥有鱼应该转过来的视线,使用全身的力气撕出。   长枪表面同样刻划着不知名的纹路,洞穿空气惊起一声炸响。   它划破天幕,曳着光之轨迹,眼看就要击中北冥有鱼。少女前伸右脚,雪白的纤足底下凝聚灵气,刹那急停,膝盖随之屈曲。她反向一蹬,整个人往后急掠而去,过程行云流水,就此逃离长枪的轴线。   长枪却没有落空。   它毫无预兆在空中炸开,分散地无数碎片,罩向北冥有鱼所在的空域。   然而,这些刃片铁碎尚未及身,就被北冥有鱼旋身甩抖出无数光点流矢在空中拦截,于半空炸出无数炫目的光团,爆炸威力之强,甚至刨去数座无辜建筑的屋顶一部分。   “华朝第一大宗师名不虚传吗……?”   墨未央像是赞许,又像是自嘲地般言语。   “那这样呢?”   他弹响手指,墨箱里又射出六根棱角分明的锥状物。   半空中,北冥有鱼刚从烟尘里缠着烟丝掠出,那漆黑的锥状物已经将她重重包围。一在上一在下,另外四根则对应四个方位,如果将之相连就可以组合出一个六角形体。   “嗯?”   北冥有鱼发出疑惑的声音,无法猜透锥状物的用处。   她直觉不对,撑起满弦的弓想将要将这些悬浮在空中的诡异之物尽数击落,但在第一箭射出之前,这些锥状物都如花般绽放。   它们互相牵引相连,一个六角形体的结界就此形成。   ──不,或许说力场更接近一些。   “唔──!”   刹那间,一阵无形的巨力从四方八面压迫而来,北冥有鱼始料未及,把肺里的空气吐出了一半,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一般。   北冥有鱼立刻就理解到罪魁祸首肯定是这个笼罩自己的奇异结界力场,但是那强大的压力让她寸步难行,张弓搭箭的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法随心所欲了。   而且,这种压力还在不断增长,她的衣服已经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完美的身体曲线,布料还不断往中心一点扯紧,脑袋上直挺的耳朵也因为这种压力而被压得趴了下来。   糟了,她心感不妙。   “──就是现在!”   不知道是不是维持那个困住北冥有鱼的结界相当吃力,墨未央的已经满额太汗。但他果不其然再次发透号令。   那些机关师领会到他的意思,纷纷再次操作那些古怪的箱子,抖洒出第二波攻击。   一下子,带着锁链的钢矢又在堆满了视野。   北冥有鱼挣扎着迎击,长弓尽可能快速疾射间,击落了不少钢矢。那些产生结界的,已经如花般展开的悬浮结构物也被尽数击坠。   奈何,它们还是发挥了效果。   北冥有鱼的左腿被其中一根锁链给缠上。那锁链有如灵蛇般沿着她的小腿往上缠绕,很快就绑住了她整只左腿并勒紧。   失去结界的压制,她迅速就挥动尾巴击断锁链。   ──她没能如愿。   那锁链上的纹路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像是烧红的烙铁般冒出烟丝。北冥有鱼感受到一阵刺痛,“呜”地痛呼出声,尾巴也突然一软失去力道,无法及时击断锁链。   但她的皮肤根本没有灼伤。   更多的锁链缠上了她,绑住她的四肢、腰腹、脖子,甚至是斜勒过双胸之间。这些锁链另一端连着绞机,在收紧拉扯间逼着她大字形展开身体。   “哼──!”   北冥有鱼试图挣扎,宗师的体能加持让它真的扯断了几根锁链。   然而,刚才那一幕再次上映,纠缠着她的锁链上面的纹路同时迸发光芒,一度抽空了她浑身的体力。   有如一抹流星,她曳着一身白衣,从天空重重坠落地面。   碰!   烟尘四起,北冥有鱼的身体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才狼狈地停下。她挣扎着起身,那些锁链又再一次夺去她刚提上来的力气。   挣不脱!   二度尝试也无法摆脱锁链,北冥有鱼明智地改变策略。   周边开始有雾气凭空而生,她的身体竟渐渐淡去。她要利用雾幻狐的天赋雾化自身,在失去形体的一瞬间逃离锁链的束缚。   但,墨未央会眼睁睁看着她成事吗?显然不会。   “北冥姑娘,给吾留下来吧!”   就在北冥有鱼身体已然雾化,本来缠住她的锁链纷纷掉落之际,巨大的铁笼从天空重扣而下,将少女化身而成的那团雾气困在其中。   墨未央落在了铁笼之前。   笼里,那团雾气想要从栏间夹缝离去,却碰上一堵无形的障碍。有如雷电的白光,在它们相触之处产生。   “呀!”依   触电似的,那团雾气再次勾勒出少女的身姿。②   北冥有鱼再次现身,站立不稳地摔坐在地面之上,竟显然有几分楚楚可怜。尽管如此,她仍不失高贵,依然美若天仙,但也正是如此,她像更像是笼里的金丝雀。零   “素闻坊间传言称北冥姑娘乃为华朝第一美人,今天吾也算是深刻地体会了,但他人知道北冥姑娘成为吾手中的金丝雀,吾恐怕得惹来无数欣羡的目光啊……”彡   墨未央背负着手在笼外,苦着一张脸俯视着北冥有鱼。他的视线扫过她的每一寸,彷佛要将她此刻狼狈而又不失美丽的模样深刻在眸子之中一样。(   “……”二   北冥有鱼恍若未闻般撑起身子,目光冰冷地回望墨未央。)   她没有回应墨未央的冷嘲热讽,因为落在对方掌中的是自己,任凭言语再如何犀利也只会招致别人的笑话。玲   所以她不说话,只用眼神表示自己不会屈服的态度。旗   “北冥姑娘,这个笼子吾原本是为雪姑娘所准备的,没想到汝却先行霸占了,吾只好加急再做一个了。”四   墨未央不无嘲弄之意地说着,脸上却依然是一脸“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可恨嘴脸。拔   “──她,一定会来救汝的吧。”   北冥有鱼依然不搭话,但她的心已经冷透了。   “你杀了不我。”她肯定地说。   墨未央不以为然地一笑。   “确实,这个笼只能困住汝,汝只要雾化,吾也暂时拿汝没有办法,但汝的灵气总有用光的那一天。”   “……”   只要自己一天无法离开这个铁笼,墨未央有朝一天总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对,等到武者懒以为存的灵气耗光,她就会失去任何可以反抗的能力,任人鱼肉。   “北冥姑娘请放心,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吾一定会善待汝。”   墨未央严肃地承诺。   “吾会命人为北冥姑娘盖好亭子,在周边种满最美的鲜花,也只有这样才能衬得上姑娘这一副美貌。”   这可以说是极尽嘲弄的话了,北冥有鱼暗咬银牙,目光也变得凶狠。   而墨未央只是笑了笑,就转身往外边走去,完全无视了“月白之妖”的怒火。   “……”   望着墨未央胜券在握的背影,北冥有鱼忽然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没有等上雪麒麟,就与羲和先行来此地探查一番,明明对方早已来信告知自己墨家的根据地就有可能藏在武妖之境的深处。   是她太轻敌了吗?或许。   她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但更多促使她草率行动的,是愧疚。   在听见羲和来信称有武妖奇怪失踪后,她就禁不住联想到墨家会祸害武妖之境,最终在没有任何周全之策的情况下,就火速赶来,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嗯,她还是对自己的故乡感到愧疚。   只是害了羲和……她惆怅地暗叹,也同样在期盼着雪麒麟不要步自己的后尘。   但是,她绝不坐以待毙。   北冥有鱼闭起眸子,轻身缓缓坐在地上,思绪却急转起来,开始思考对策,不再理会自四方八面窥探过来的目光,也不管里面是否带着其他不轨的企图。   ***   狂风席卷整个林间,舞起沙尘和落叶,凌乱了一切。   林里,拖着九条细长尾巴,银白色有如狮虎的九命猫正在急奔着。   树与树之间的空间宽窄不一,有些羲和可以径直穿过,有些则不能,但靠着自己真身的强壮,她撞倒树木,越过石头,跨过河川和沼泽,瞬息不停地往外奔去,足以横行于武妖之境。   然而,她后有追兵。   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击穿对方身上的战甲,而且动作相当灵活,如果不是借着真身的体能优势,对方说不定早就追上自己了。   “……缠人。”   背后的风声呼啸,羲和分神看去,只见那身披战甲的少女自我描绘成一道黑色闪电,在密集的林间忽左忽右地紧追着她不放。   羲和以体形不相符的灵活度,侧过身子四肢在某棵足够粗壮的树上一蹬。   难以承受的力道和体重让那棵树断裂横倒,而天妖则从此借力作出几乎九十度的转折,变换了前进方向。   同时,它尾巴甩出数十发冰锥。   面对羲和突然转向,墨乐乐反应迅速,收起右手的长剑,戴有战甲的右手抓住就近的树木,以其为轴转向。她的左手并没有闲下,长剑急舞间将刺面而来的冰锥尽数击落。   “……不行。”   这样下去甩不掉械鬼的,羲和微眯眼睛。   有着墨未央的灵气供给──就算没有,械鬼借着自身储存的大量灵气,仍然足以让羲和无法应付。   羲和从遇见对方开始,便没有正面为敌的打算,奈何对方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   显然地,墨乐乐并不想羲和将此地的消息带出去,更不想她搬一堆救命回来,危害墨曜殿的安全。   突然,有一把匕首从后射来,擦着羲和的脸颊飞过,在她颊上划出长长的血痕,刺进了前方的树干之中。   ──轰!   那把匕首毫无预兆地自爆。   “呜……”   羲和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撞进爆炸的范围之中,半个身躯被爆焰所吞噬。不幸中的大幸是,爆炸威力并不强,爆炸只是烧焦了她些许毛发。   不过,已经足以拖慢九命猫的脚步。   墨乐乐借着这个机会追了上来,趁着羲和还没有稳住身形之际,空掉的右手从背后抽出斧戟,轰然砍在羲和的躯干上。   “呃──!”   体积庞大的九命猫横飞出去,连续撞倒好几棵树木,像块破布摔进小小的河溪之中,惊起满天水花。   斧戟的戟尖扎进地面,墨乐乐落在小溪旁边,像是厌恶着掉落的水珠般紧紧皱眉。 6、其神无名(6)   水花洒落,滴滴粉碎。   羲和被水湿了一身,摇摇晃晃地强撑起身体。这只天妖紧咬着牙齿,嘴巴扭曲地忍受着源自腰间伤口的痛。   那里,早已鲜血淋漓了。   她急喘着,充满敌意的眼神紧咬着墨乐乐。   “对不起了。”   墨乐乐毫无任何歉意,说着客套的话,像是已经开始哀悼又有人要死在自己的戟下。她被脚甲套着的腿足往刃面一踢,整柄斧戟就被挑了起来,高高荡起。   “还是得请你死在这里。”   墨乐乐不带任何表情地说着,抬起的斧戟戟尖直指羲和。   “……如果我说不呢?”   羲和下颚微垂,露出一嘴尖牙,而这句话则随着它白而炽热的吐息传出。   “这样不切实际的妄想,是致命的。”   墨乐乐冷淡地回答,踏出了第一步,羲和也因而后退了一步。   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因此,她作出重大的决定。   羲和大张嘴巴,一阵吞吐,肚腹猛地收缩。喉间火光大盛,九命猫在敌方蹬地袭来的瞬间,往下激喷出涌汹的火焰。   火焰在溪面铺散开来,往四方八面席卷。   溪水立即受热蒸腾,掀起有如如云霭的白色蒸气,裹着焰火侵蚀四方八面。火屑沾上了叶子,立即引燃整棵树木,也烧黑了沙石,点着了草地,很快就形成一片火海,与源源不绝的溪水抗衡着,传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墨乐乐却毫不惧怕地冲进火海之中,随即就消失了身影。   “喝呀──!”   在视野不佳的环境下,羲和急速恢复妖身,借由目标缩减的方式使到对方判断错误,击向空无一物之处。   然而──   一阵金刃之声还是如约炸响。   墨乐乐的变招太快了,羲和早就在对方攻击落空的一刹抽身离开,但斧戟还是不可思议地转横,紧跟了过来。   “……”   羲和被迫用尾巴承受了正面一击,其中几条尾巴被留下了刃伤。但她也借着彷佛要震碎体里五脏六腑的巨大力道,进一步加速远离。   “狡猾。”   志在必得的一击竟没有奏效,墨乐乐咋舌。   下一秒,她惊见脚下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刚想蹬地跃起的动作也无法如愿。原来她身下的小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羲和冻结,她的脚掌被固定在那一层冰里。   “竟然用这些有的没的……”   墨乐乐嗤声,手中斧戟的把柄往下一敲,敲得冰层表面裂开。   不过,她仍未能将脚抽出。冰层太厚了一些,她还得再敲好几下。   就在她要去敲第二下的时间,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羲和突然在空中转身。没有北冥有鱼雾化能力的她,因为恢复过真身之故,衣服早已挤破,要不是有一阵灵气缠身,她几乎是全身赤裸的。   看着娇躯铺上了一层银光的少女,墨乐乐意外于她的举动,一度以为她放弃了逃跑,打算与自己硬碰硬,甚至是束手就擒。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但当战甲少女看见羲和手中捻住了一张灵符,就知道自己想法有些天真了。对方大概是作出有伤在身的自己无法摆脱追击,所以决定要孤掷一注了。   “雪麒麟的符咒!”墨乐乐脸色稍稍凝重。   羲和已经在结手印,手中的灵符耀出苍蓝色的光芒。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何种攻击,但当务之急就是先从冻住自己双脚的冰层里脱身,所以将左手的剑也抛弃,转而双手持戟,重重地敲在冰层之上。   轰隆──!镏   冰层寸断裂开,翘起。零   羲和手中的灵符迸发出大量雷光,往朝两端延伸,交错、纠缠,覆盖了灵符,化为一根气息锋锐的雷电之枪。②   “神雷破军!”(   握紧雷枪,羲和喊出术式之名,瞄准已经成功抽身的墨乐乐,将之猛掷射出。二   大气陡然爆裂出一个大洞,闪烁着雷光的枪化为一线。)   它只在空中留下前行轨迹的残影,就已经掠至墨乐乐的眼前。后者甚至只刚抬起了腿,还来不及躲避。叁   战甲少女的双眼被雷枪照得一片苍蓝。泗   “──!”芭   轰然巨响中,械鬼少女被雷枪直接命中,被爆散开来的苍电孤光给吞噬了身影。坝   羲和用手挡住波及过来的电孤,望了雷枪命中之地一眼,借着重力落向了密林之中。司   被宗师级数的攻击命中,对方应该也不会轻松。   抱着这个想法,捂住腰间伤处,脸色苍白的羲和转身就跑,结果才迈出一步,身体就摇晃起来,差点没有站稳。她就感觉膝盖已经支撑不住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跪倒的时候。   那械鬼肯定还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她一定会追上来的,停下来绝对会死。她必须活下去,为救出北冥有鱼而请来援军。   森林地面潮湿,泥土异常松软。   换在往时,羲和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奈何自己现在伤势不轻,只觉得飞掠一段距离,落地借力时份外地吃力,尤其是她还要时刻注意会否有树根之类的东西挡路。   “呼……呼……呼……”   以有史以来最快的脚程在丛林间飞快奔掠,羲和越喘越急。   不断前行,不断前行,前方出现一处沼泽挡住去路。   真不走运……蹙着眉头的她浪费额外的力气起跳越过沼泽,却在着地的瞬间,头上双耳猛地耸动。   ──有破风声从后袭来。   “呜!”   她不作思索就往旁边挪动身位,结果小腿却突然一软,整个人扑倒在泥地之上,塞了满嘴的泥土。   感受到左边小腿传来的锐痛和拉扯感,羲和强撑起身体往那里一瞧,看见那里已被形状奇怪,像是由无数剑片串连起来的鞭子给贯穿,最前头的锥状形尖端,更是长有倒勾,已经勾住了她的骨头,血流如注。   更要命的是,腰身伤处也因为沾上泥水,此刻也是以强烈的痛楚在作出抗议。   她痛得快要晕倒了。   “是我轻敌了。”   墨乐乐冷冰的声音响起。   正伸手准备将贯穿自己腿间的鞭子强行拔出来的羲和立即僵住动作,眯眼往声音来处看去。   林间阴影中,像是用墨勾勒出来的械鬼少女缓步而来,右手倒握的斧戟在地上曳出一阵火花和刺耳的声音,叫人直联想到刽子手的脚步声。   而她的右手则握紧一把剑柄。   这个时候,贯穿羲和左腿的奇怪兵器真身终于揭露。   那是墨乐乐手中的长剑,所变成的蛇形剑鞭。剑身分为了数十截,由钢丝线串连起来,最终得以诡异地穿过长剑无法触及的距离,贯穿了羲和起伏分明的小腿肚。   右手的战甲脱落,胸甲也有凹陷,承受了羲和引动灵符所施展的法术攻击,墨乐乐不算是毫法无损,但那一击仍然没有取得羲和期望中的成效。   是的,她还是被追上了。   ──被死亡。   羲和不打算放弃,尽管绝望已经占据了心房的一大部分位置。她甩动尾巴,发出或风或火、或水或电的攻击,却无一奏效。   她也不顾伤到自己的手掌,直接握住剑鞭,使劲往外拔。   剑刃磨擦着骨头,她的眼角因而痛出泪水来。羲和此刻只想着恢复自由之身,没暇考虑就算将那拘束自己的凶器拔出后,自己还有没有力气逃跑的问题考虑在内。   拔出来还有一线生机,不拔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死亡和持续靠近,越来越响耳的脚步声,她理智、冷静得可怕。   而天妖少女所做的一切,在墨乐乐眼里都是无用功,因为她止步于对方面前时,对方还是没能摆脱束缚。   “有意义吗?”   不解地问道,只换来羲和深痛恶绝的视线,墨乐乐没有任何怜花惜玉的意思,舞动斧戟,用握把给了羲和重重一记。   腹部遭到钝击,羲和“啊──!”地吐出一口血,猛地缩起身体,捂住被痛击之处蜷成虾米倒在地上。   纵使脸庞已被痛楚所扭曲,羲和还是狠狠地瞪向墨乐乐。她旋身鞭出自己缠成有如树根的尾巴,却被墨乐乐一手抓住。   “知道得太多,会招致杀身之祸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墨乐乐面无表情地问,听在羲和耳里就是挖苦嘲弄。   “人,要学懂沉默。”   墨乐乐放开了羲和的尾巴,弯身揪住她的头发,将她半拽起来。天妖少女纤长高挑而赤裸的上半身美得有如艺术品,但那浑身的伤痕和污垢却无情地沾污了她。   “因为你学不懂沉默,所以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你是,北冥有鱼也是。”   “北冥姐姐……不会如此轻易就……”   羲和硬着一口气反驳对方,却被墨乐乐重重打了一拳。腹部再次受到重创的她,吐了一地黄色黏稠物。   “也好,你们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伴。武妖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   墨乐乐冷笑着从战甲背后拔出一把匕首,握着它的手臂往后延伸。接下来,她就会用这把匕首贯穿羲和的咽喉。   死亡已经在温柔地轻揉着自己,但羲和不害怕。她用自己仅余的尊严和骨气,直瞪着墨乐乐瞧瞧。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屈服。   “你脖子再硬,能比我的刀更硬?”   墨乐乐无奈一叹,狠狠地匕首刺落。   ──匕首刺在雪白的肌肤之上,却寸进不得。   “哎,问你个问题哦。”   第三者的声音介入进来,没有任何预兆地。   “请问你的匕首再硬,能比我的‘金刚域’硬吗?   墨乐乐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到来的娇小女孩,看着自己的匕首被对方葱管似的指尖给挡住,看着女孩身后那些像是被暴风肆虐过而横倒的无数树木,一时无法反应。   她知道自己并非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只是对方来得太快,也来得太暴力了。眼前的女孩是直接把眼前一切障碍物给轰碎毁灭,硬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一条道路,极速介入到两人之间的。   是的,墨乐乐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是……谁?”   羲和微微侧头,看见了有如日轮的金色辉芒。   有如麦田起伏的金色波浪垂挂在身后,那个女孩娇小的身躯被充满西域风声的衣服所紧裹,甜美脸孔上嵌着腥红的一对珠子。   女孩笑意溢于言表。   明明那是甜美的笑容,却让墨乐乐惊愕地放开羲和,抽身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修罗儿’!!!”回过神来的械鬼少女惊呼出声。   而与她同样惊讶的,还有重重地摔在地上的羲和。   天妖少女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曾经重创自己的女孩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背向自己优雅地拉起裙摆,盈盈朝墨乐乐行礼。   “幸会,我们是第一次以这种形式见面呢。墨家的走狗。”   甜美的声线中带着神秘,讨喜的笑意暗藏杀机,珈蓝就像是夜里的日轮,不搭调地现身于此处。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羲和的表情明显带着这个问题,而彼端的墨乐乐也一样。   “你们好像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啊?”珈蓝窥嘴笑着,像个可爱鬼怪的女孩,“啊啊啊,虽然给贱人解释不符合我的价值观,但这也是礼貌的一种,还是不能怠慢呢。”   自顾自地旋身一圈,珈蓝双手合十有若祈祷请求宽怒,完全置深刻警诫着自己的墨乐乐于无物。   墨乐乐心里有气,但维持沉默。   尽可能不招惹“修罗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墨乐乐还不肯定对方是否站在羲和的一边,而且也好奇于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华朝皇帝啊,又来邀请西域使团来打好关系。北境在乱,西境断不能乱嘛……很简单的原因不是?不过呢,因为这皇帝前科累累,以免他对使团不利,我也要随团而来保护使团平安。但是,因为这皇帝恶劣斑斑,我也不好送羊入虎口,所以只好在华朝悠转咯。”   说完,也不知道有哪里好笑,珈蓝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想着先来武妖之境走走,我好歹也在这里待过一阵子。嗯……”她手戳下巴,歪头想了想,“也算是来念念旧吧?然后,就打算去找雪麒麟玩。   没想到,她的呼吸莫名的急促,脸颊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竟然遇到如此有趣的事。”   她口中有趣的事,想必就是在说此刻了。 7、其神无名(7)   不管珈蓝为何而来,是敌抑或友,羲和无言地坐起身子,一边调息体内已经乱成一团的灵气循环,一边忍痛将剑鞭给拔了出来。   墨乐乐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她的举动,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   “咦?”   墨乐乐踏出第一步,珈蓝就倾侧着脑袋,望向了墨乐乐。她的瞳孔诡异地放大,清晰地映出了械鬼少女的身影。   那深处有星点似的猩红辉芒。   “你没有在听我说话吗?墨家的走狗啊,你这是很失礼的呀?还是说,你根本不懂礼貌?”   喃喃自语般的语气,毫无任何起伏。   被紧紧地盯住的墨乐乐心里一寒,生存的本能让她止住脚步。   “……”   墨乐乐回视珈蓝,短时间里没有找到应对之辞。   而珈蓝只是维持半空洞的诡异眼神望着她,也不说话。那略显生硬木纳的表情,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局势僵持起来。⒌   “珈蓝前辈,你值得我的尊重。”依   思前想后,墨乐乐终于忍不住先行开口。气   羲和采取沉默的态度,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向珈蓝求援,因为她的立场相当尴尬。她准备找紧某个可能到来的机会脱身。巴   “噢,我很高兴哦。”巴   珈蓝逐渐笑了开来,似乎因为受到尊敬而感到高兴。霖   真是喜怒无常,羲和想,也回忆起自己之前遭到对方重创时的凄惨光景。她无法从对方身上获得应有的安全感。自己依然是孤立的,她以这个定为之后行动的前提。奇   “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⑹   会是先礼后兵吗?抑或是另有企图?珈蓝满脸歉意地主动带出话题。伊   “……什么事呢?”   态度不失警惕,墨乐乐慎重地询问。   “这只猫咪与我有旧。”   珈蓝用“猫咪”这种称呼来称呼羲和。   端庄的姿态配上甜美的脸容,珈蓝看起来就像以“淑女”为德的西方大小姐。同时,也莫名地有一种不协调感。   “……珈蓝前辈是打算插手此事?”   珈蓝的话远没有到点到即止的程度,咋听之下无关痛痒,但意思其实很明显,墨乐乐有此理解也不足为奇。   “是的,如果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珈蓝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状,叫人看不清楚那对眸子深处,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感情。   而羲和则相当意外珈蓝竟然会站到自己这边,并大有提供庇护的意思。   ──她究竟在想什么?   尽管已经有了预兆,但是羲和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这只猫咪跟我玩过。”   眼睑之间只露出小小的狭缝,透出诡异的红芒,珈蓝斜睨着羲和,甜腻的嗓音裹带着深功的寒意。”   “我呢……其实也是相当念旧之人。”“珈蓝笑了笑,又看向墨乐乐,“它好歹跟我玩过呢──嗯,那它就是我的玩具了。请问……”   珈蓝轻轻踏出一步,就动摇了这片土地。   林地被踩得龟裂,地动山摇间,珈蓝表情渗出些许阴霾。   在那金色的辉芒中混杂着难以忽视的黑暗。   “──你,是要抢我的玩具吗?”   密宗宗师附近开始有大量灵气被特化,金色的光点浮现在虚空之中,像是飞舞徘徊的萤火虫。   美极了。   也同样地骇人。   面对那娇小身躯里正在显现出来的恐怖力量,墨乐乐屏住了呼吸。   机关师一向不擅长遭遇战,这是因为机关需要大量时间布置,械鬼作为机关师的利刃和坚盾,虽然有在面对相同境界武者不落于绝境的力量,但平分秋色是远远说不上的。   矛有矛之利,盾有盾之坚,但也得视乎方式和场合。   墨乐乐深知自己的劣势,尤其是现在她与自己的师匠相距甚远,缺少任何有效支援,并且战甲已然受损的现在,她面对珈蓝胜算绝不超过三成。   由拥有绝对的优势,到此时被逼至难以决择的困窘境地,只是因为一个珈蓝的出现。嗯,很多时间往往都会因为一个契机,而完全颠倒过来。   退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她一旦选择撤退,羲和得以逃出生天,即将接踵而至的将会是更大的危机和麻烦。墨曜殿的情报能暪多久是多久,这是墨未央的意思。   械鬼应舍身响应主人的意志。   所以,墨乐乐不能撤退。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确信墨未央将会及时来援。   “嗯?”   看着墨乐乐渐渐抬起手中斧戟指向自己,摆出了架势,珈蓝遗憾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世事总不如人所愿呢?”她敛着眼睛,神色莫名,“你偏偏就要来抢我为数不多的玩具和乐趣吗?”   “……”   墨乐乐沉默。   默认。   珈蓝又再吐出叹息,接着想展现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   “嗯,我明白了。”   “修罗儿”娇俏地点了点头,像个苦思问题已久终得满意解答的孩子。她接着轻轻合起双手,显得兴奋地说:   “那么,就开始我们的杀戮吧。”   一瞬间,飘浮在珈蓝周遭的金色光点全都被搅动起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灵气被大幅特化形成狂流,不断自女孩体表的穴位贯入。   她身材依然娇小在金色之中逐渐扩散拉伸,勾勒出妖艳的曲线。那本来合身的衣服也在珈蓝盈满的过程被迅速挤开,露出少女的大片雪白肌肤,变得相当暴露。   渐渐地,械鬼少女彷佛看见了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率先抢攻的是墨乐乐。   她蹬地冲出,激活斧戟上的灵性回路。巨大的漆黑凶器由轻转重,轰然横砍向珈蓝。   这一击之中的力量,足以开山碎石。   轰──!   一圈冲击荡散,掀起沙尘,吹倒树木。   斧戟命中了目标,但没能走得更远,被迫止在珈蓝小小的手掌之前。看着女孩易如反掌地接下自己全力一击,墨乐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换成旁人被直接命中,就算不损伤,也肯定得飞出好远的一段距离才能够卸去其中的力道,可是珈蓝不仅没有受伤或是被击飞出去,甚至连脚都没有任何往旁边移动分毫。   她挡住斧刃的手掌铺有一层金光,底下吹弹可破的皮肤没有任何损伤。   “很硬吧?”珈蓝用成熟了许多的面容笑着问。   “金刚域……”   那是赋予珈蓝最强防御力的界域。   墨乐乐本就知道珈蓝坚如钢铁,但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程度。更重要是,她的力量也不少,那浑身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姿态,一如传说中的明皇鬼神。   在短暂的失神后,墨乐乐想要抽身后退。   “嗯,打一下就想走可不好哦。”   珈蓝面无表情地说着,抓住了斧戟的刃面。墨乐乐动用全身的力量,都没能移动自己惯用的武器分毫。   更叫她倒抽口气的是,自己的武器响起了不妙的声音。   在珈蓝的五指压迫下,刃面竟然出现裂缝,眼看就要龟裂成碎片。墨乐乐不再顾及武器,直接松开握把往后跃去。   着地后,她便听见一阵清诡的金属声响。   她爱用武器的刃面已经被珈蓝捏得粉碎,化为一堆只有坚硬可言的金属碎片──不,在珈蓝怪力的面前,它根本就算不上是坚硬。   “接下来,该我了吧?”   像是刚才的事情只是不值一提般,珈蓝平静地提问。墨乐乐无言地抽出横挂在身后的剑,准备迎接对方接下来的雷霆一声。   珈蓝没动。   “真是扫兴啊……”   倏地叹息着,她移目眺望墨乐乐的身后处,目光放得很远很远。   墨乐乐并没有为此感到任何不明所以,反而松了口气。她感觉到了自己师匠和大量机关师的迅速靠近。   看来男人已经处理好北冥有鱼,正往赶来这边支援。   “真扫兴真扫兴真扫兴真扫兴……”   失去刚才优雅的姿态,珈蓝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不断猛跺地面。   只是,她的力量远非孩子可及,每踩一下地面就凹陷下去一些,蔓延开来的裂缝诉说着它已经受不起这名力大无穷的宗师摧残。   她脸容也扭曲得可怕,像疯了一样。   珈蓝一共跺了十下地。   她停下来时,很大的一片区域已经体无完肤。大量不规则的块状石头自地面翘起,树木也倾斜倒塌了不少。   不过,珈蓝似乎也一舒自己的闷气。   “让你见笑了。”   少女又恢复到以往优雅中不失甜美的模样。   如果不是附近已经与废墟无拟,墨乐乐也在对方跺地期间飞上半空才没有遭到波及,她可能以为一切都只是幻觉。   “修罗儿”珈蓝实在是太扭曲了、太不正常了。   “既然扫兴的人来了,我也没有了兴致了呢。”她吁了口气。   然后,转身。   在墨乐乐无言之中,她不容抵抗地将羲和抱了起来,夹在了右腋之下。   “真没趣,还是雪麒麟有趣多了。”   说着这样的话,珈蓝礼貌地说了一句“有缘再会。”,还不忘向墨乐乐行礼,之后就猛一蹬地跃起,以爆发性的速度远离了这里。   墨乐乐没想到对方走得如此俐落干脆,呆若木鸡的。   等到她想起来自己该阻止对方时,珈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彼端。她生起追击的念头,但背后却早一步传来复数的脚步声。   墨乐乐决定先与师匠会合。   她在原地等着,没多久就等来一群黑袍人。   墨未央就站在最前头。(   他看见孤身一人的墨乐乐,皱得瞬间皱了起来。他明显已经理解到,墨乐乐并没有留住羲和了。一   由于在珈蓝的摧残下,有很大范围的土地都不再适合立足。)   墨未央带领着援军停在了受破坏范围的边缘处,浮在半空的墨乐乐则自觉地降落在他身前。零   “师匠,珈蓝来了。”⑴   “意外啊……”漆   环视了一眼已经面目全非的光景,墨未央就是一声哀叹。思   “没想到珈蓝竟然会出现在华朝境内。只能说天公不造美了。”武   “……那我们?”I   墨乐乐不附和也不反驳径直就询问接下来的计划。X   墨未央的眉头皱得更深,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平稳地说:(   “珈蓝任性妄为是出了名的,吾也无法猜透她带走羲和的动机和意图。但,就怕她将羲和带到雪麒麟面前。雪麒麟一介入,武家也不会沉默。北冥有鱼在武家的地位太高了,哪怕她是一只武妖,也无法抹杀七年前她与齐归元联手救了整个武家一命的事实。”四   “追?”墨乐乐简短地问。)   先是摇了摇头,但那并非否定,因为墨未央紧接着又点了点头。韭   “──只能追。”岜   墨未央掷地有声,一改以往的懒散,首次展现出庞大的威压。   “吾作了如此之多的准备,断不能一朝尽丧。”   阴沉着脸的男人不允许自己只差临门的那一脚。他转身吩咐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让他回去墨曜殿准备布防。   “师匠,我明白了。”   那名唯一在机关师里没有以帘遮面的清秀青年郑重地答道。   “甚好。”   墨未央满意地点头,接着转向墨乐乐。   “乐乐啊,看汝家师匠新制作的战甲,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攻神甲。   墨乐乐迎着墨未央深沉的表情,脑海里一瞬间冒出这个字眼。她握紧了拳头,又再放松,最终正色地说道:   “师匠所指之地,就是我到之处。”   “甚好。”   墨未央脸上突现狂妄的笑容,深深地刻在这静谧的树林之中。   “那就让吾等弄他一个翻天覆地吧。”   斜阳残赶映暗了男人的一半脸庞。   那被光明烘托得格外黑暗之处,有的是纯粹的欲望和绝不屈服的意志。   ***   风,倒灌进耳中。   羲和持续地挣扎,试图摆脱珈蓝纹风不动,抱住自己腰身的手臂。   那贯穿她小腿的剑鞭铁链已经被她连带着大量血肉强硬地拔了下,小腿骨也因而宣告折断,但她还是挣扎着。   “修罗儿,放开我。”   羲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叫喊,奈何珈蓝还是哼着充满西域风情的小调,乐在其中地完全不搭理羲和。   直至,羲和终于忍无可忍,突然恢复武妖真身为止──   “哇──!”   腋下之物不讲理地一口气变大,珈蓝似乎吓了一跳,被逼松开了羲和。只是恢复成真身的羲和却一时无力飞行,径自往下坠去。 8、其神无名(8)   要不是珈蓝反应迅速,在银白九命猫着地时及时抓住了它九条尾巴的其中三条,羲和恐怕逃不过重摔一场,伤上加伤的后果。   “放开我!”   才站稳,羲和便一口咬向珈蓝的脑袋,但那锋利的牙齿,却奈何不了对方的金刚不坏身,也无法咬断她的脖子。   “……虽然被猛兽吞头还是第一次,算是不错的有趣体验,但是也太不卫生了呢。”   眼前就是羲和的舌头,珈蓝眨着眼睛。哪怕是脑袋置于别人的口中,她也不慌不惊。   她不费吹灰之力撑开九命猫的上下颚,把自己的脑袋抽了出来。羲和的力量比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脱困而无能为力。   “如果你想回去送死,我也不阻止你。”   也不知道拿出一条手帕,珈蓝一边抹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如此说着。头发都沾上口水了,她不满地作出抱怨。   “如果不是雪麒麟说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而且你和我有旧,我也不想理会你这只大猫。”   “我不是你的玩具。”   羲和低吼着,珈蓝则嫌弃地把沾满了口水的手帕丢在一旁。   “发生什么趣事了吗?可以和我分享吗?”   可以说是相当目中无人了,珈蓝只对自己在意的话题感兴趣,没有一丝回应羲和抗议的意思。   “……”   羲和维持沉默,没打算将北冥有鱼可能落到墨未央手上的情报透露出来。基于珈蓝和北冥有鱼的立场对立,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求援珈蓝?   羲和还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对方,就算她救了自己。   “……真没意思。”   珈蓝见羲和十问九不答,一下子就失去兴致。   她比谁都要任性妄为,抬起修长的双腿,转身就走。羲和没有阻止她,但是珈蓝没走几步又突然停住。   “他们追上来了。”珈蓝头也不回地说。   羲和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   依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无力对抗敌人。   “嗯嗯嗯,你的反应还是很有趣的呢。”   珈蓝突然原地转了一圈,笑得开怀。   “我决定了,带你去找雪麒麟吧。”才说完,珈蓝又歪起脑袋来,“还是去找狐狸比较好?”   听见后半句羲和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珈蓝敏锐地捕捉到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孤狸出事了?”她越笑越开心,“哈哈哈,虽然很抱歉,但这有些大快人心了。”   珈蓝笑得前仰后倾的,羲和露出厌恶的表情。   “那只好带你去找雪麒麟了呢。”   笑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完,珈蓝擅作决定。   羲和不想受她的人情,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想到北冥有鱼很大可能已经置身于险地,她不得不敛起自己无助事情好转的抗拒心。   “……为什么要帮我?”   羲和恢复成妖身,赤裸着躯体,最终如此问道。   “有趣的问题呢。”   珈蓝负着双手,朝羲和前倾身体,笑容喜人地说:   “因为那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羲和果然对这名恣意妄为的女孩产生不出好感。   奈何,她苦于没有任何对策,而眼前女孩又是一丝生机,也就唯有──   “──能请你把我带到雪麒麟面前吗?”   ***   没有人知道宫墙之中,藏着的黑暗有多么浓郁。   更没有人知道宫城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尸骨以及亡魂。   尽管身为这座皇城的主人,秦煜也不答上这两个问题。他早就忘记自己杀了多少人,或者早有数万之数,也可能更多,他忘了,更别说在华朝千年岁月里,从不只有他一位“天之子”。   他一向以花农自居,要让华朝开遍鲜花,除虫、移花是少不免的。   嗯,他不把自己的杀戮形容为杀戮。那是必要之死,是必要的牺牲,也是建成高楼的一砖一瓦。   而现在,有人想要毁了他谋划的“花园”新貌。   所以,他少有地来到这里,来到深藏于宫城之下的牢笼。   那里简直就像针洞般狭隘而黑暗,像是把所有黑暗都塞进这个小小的区域里,浓烈过头的黑暗彷若实感,扑面而来,似乎想要堵住他的呼吸。   提着小小的灯笼,带着酒和小菜,端着小小的托盘,一身玄衣的男人沿着向深不见底地下延伸的螺旋阶梯不断深入,只能靠着挂在楼梯旁墙上的小小烛火看清前路。   不论白天抑或黑暗,日轮和月轮的辉芒都无法涉足这里,这里是光芒所无法触及之地。   但意外地不觉得阴湿。   而且越往地下深入,轻抚而过的风带着不搭调的生机,烘托得整个环境相当诡异。   这个地方并不寻常。   沉默地前进着,或许连自己置身于人世这件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秦煜似是在往黄泉走着。那可能是因为螺旋梯级所呈现的错觉,看起来天旋地转的,稍不注意就像往最下层急坠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下面微微飘来某种异香。   像是花的香气,也像是女人的香气,也像是自然的暗香。   香气混杂到黑暗之中,描绘勾勒出死寂之美,那或许就是死亡的轮廓也说不定。   “……建立在死亡之上的辉煌。”二   秦煜有感而发般喃喃说着,尚算雄伟的身材彷佛有一瞬间的缩小。他被灯笼和墙上火光所勾勒出来的影子摇晃不定。龄   “哼,看来朕的愁善感还没被现实磨去。”扒   一度失神的秦煜嗤笑着,以此嘲讽刚才的自己。伍   他挺胸继续步伐,有越走越快的兆头,扑鼻而来的香味也越来越强烈,而洋溢其中的灵气已经接近饱和,大气出浮现出白色的光点,有若萤火虫的光点。澪   秦煜最终来到算不上宽敞,也算不上狭窄的空间。鸠   这里开满了诡异白花。三   在地下深处盛开着花儿没能迎见日轮之辉,但却也不屈服于黑暗之中,它们大概就是香气的源头。熘   眺望着一整片花海,依稀可见在中心处看见唯一的不同轮廓。鸠   那是人的轮廓,黑的轮廓。   就像由某种黑和白的晶石所雕刻而成的石像,阐释着女性的线段柔美和媚惑,像是由鬼斧神工之匠人精雕而成,那如玉般闪烁着光芒的躯体,被藏在由黑色羽毛织成的羽衣之中,贝壳似的指甲染成了猩红色,透着淡淡的微光。   遮不住的艳丽几乎扑面而来,那女性美得动人心魄。   而且,女性的躯体像是荆棘,白花的根差所缠,身上开了不少鲜花,像是在用生命来孕育崭新的生命似的,更显华美、梦幻。   她就像是一具人偶。   如果不是秦煜知情,实在难以想像那竟然是个活人──在这种环境活了近百年之久,留恋依存着世间无法死去的人。   “……异物。”   秦煜嫌恶地哼声。   正是这些存在是如此异于平常,他才会步上现在的道路。   “是谁?”   打破静谧的神秘嗓音源于女性。   恐怕是刚才秦煜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她吧,她缓缓抬起那足够艳脸的脸盘。那对丹凤眼眼角微翘,右侧一只眼底下还有一颗泪痣。   看到来者是秦煜,她挪动了一下诱人的身体,也不在乎自己露出了多少春光,那由羽毛织成的裙子太短了一些。   “没想到是位稀客呢。”   她舔舐着干涩的红唇,缺水而导致的声音沙哑反而烘托得更为性感。眼波流转间,女性态度平淡,甚至给人一种在压抑呵欠的感觉。   “我要向你请安吗?”她咯咯地娇笑了两声,慵懒甜美地说,“我们的皇帝陛下。”   “自便。”   秦煜沉着地回答,没有受到挑衅。   女性歪起脑袋来,似是在思考该如何选择。   “可惜我行动不便。”   她叹息着说,没有任何要请安的念头,更别说是行礼了。   那句话听在秦煜耳中就是一句挖苦,毕竟束缚着她的正是他本人──或许说,是他让玉耀囚禁她的。   “朕可没有待薄你。”   “确实,每天都好饭好菜。”   嫣然地瞧起眼睛望向默默地走近的秦煜,他手上的托盆,女人从容的微笑着。   “但今天倒是吹什么风,把我们的至高者给吹来了。真是受宠若惊呢,竟然还亲自给我这位阶下囚送饭。”   自娱自乐般说着,这位女性似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她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也正因如此,才能从容不迫地活过如此之久的时光,没有崩溃。她懂得苦中作乐的道理。   “只是顺道罢了。”   秦煜将托盘放到自顾自地笑着,笑得胸脯一阵起伏的女性身前。   “顺道的话,就是另有原因?”   问着,女性浅笑着给自己斟了杯茶。由于手臂也被根茎所缠,她的动作稍有不便,但或者已经习惯了,她倒没有表示出任何不耐烦。   “……”   秦煜看着自得其乐的女性,暗忖这人还真是随遇而安到极了。他皱了皱眉,才发现自己没有可坐之处,他索性坐在地上。   “哎呀,让我猜猜。”   她感兴趣地笑着,彷佛真是思索起来,但最后给出的猜测还是极不着调。   “是想与我共度春宵?”   “朕,对你的没有兴趣。”   女性的身材傲人,胸前的幽谷深而白腻,此等美色已是只应天上有之物。秦煜没有多看一眼,他不好女色,同时也因为深刻明白美色也是致命的凶器。   “是嫌我身贱?”   女性自顾自呷了口酒,扶着脸吁了口气。不知道是否酒量太差,只是喝了那么一丁口,她的脸就泛起红晕。   “朕不差这一次。”他傲然地说。   女性又咯咯地笑了几声。   “你比你父亲有趣得多了。”   她拿起托盘上剩下的另一只酒盏,意外地给秦煜给满上了。接过递到手旁的酒盏,男人没有推却对方的一番盛意。   事实上,他原本就准备与对方对饮。   “朕与你见过几次?”   感受到残留在舌尖上的醇香,秦煜略显失神地问。酒是好酒,但并不至于让他迷醉,他只是在分神想其他事而已。嗯,他每天都有想不完的事情。   “三次。”   女性举筷夹起饭菜,和着饭就吃。   “一次在你小时候,一次你来夺走我的东西。这是第三次。”   “你跟朕想像中不一样。”   “哦──?”女性眨眨暗红色的眼眸,显得兴味盎然,“说说看?”   “朕以为你会更无情一点。”   女性哑然失笑。   “先入为主的认知,可是致命的啊……‘天之子’。”   秦煜哼声,表现得相当不屑,彷佛在说:“不用你说,朕也知道一样。”   又是几声腻笑,女性不再说话,旁若无人地吃着她的饭菜。对于被无视的事实,秦煜剑眉挑起,像是有所不满。   不,他只是不习惯被人无视而已。   女性吃饭的姿态很优雅,一颦一笑尽是艳丽。假若她换上盛装,肯定就足以一笑倾人国吧。她骨子里就有股媚意,据说那是和她儿时的经历有关。   静静地自斟自喝,秦煜也不作声。   “问你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女性总算是将饭菜吃完。她一边用着托盘上备好的华贵手帕抹着那娇艳的唇,一边随口开声打破沉默。   “朕准了。”秦煜敛着眸子说。   彷佛是觉得他的口吻很好笑般,女性浅笑着摇头。感觉自己像是被戏弄,秦煜虽不至于恼火,但多多少少有些不快。   女性将一撮头发挽到耳后,露出纤幼的脖子。   “你靠得这么近……”她舔了舔红唇,低垂的眸子显得迷离,真是妩媚极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后半句的话忽然转冷。   尽管脸上微笑依旧的,但半藏于黑暗之中,点缀着些许阴森的感觉。   “你,杀得了我吗?”   秦煜在半晌沉默后的回应,有着不可一世的霸道。   女性眸子倏地敛起,暗红的两珠变得锐利似剑,脸上残留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可以试试。”她突然回答。   几乎是同时地,一声脆响响起,女性敲碎了酒盏,捻着其中一块碎片朝秦煜的脖子划去。   碎片停在了他的脖子旁边。   一根半透明的手指挡在了那里,阻止了碎片接触秦煜的脖子。秦煜毫不介意那块碎片,从容地喝着他的酒。   女性无言地望向秦煜的后方,看着那模糊的半透明身影。   会是个人吗?那是凭空而生的幻影,却能够挡下女性致命的一击。   “如何?”秦煜问。   女性自那模糊的虚影身上拉回视线,后者随即化为一堆光点散去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确实是杀不了。”   女性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秦煜笑了笑,那一刻傲气十足。他放下酒盏,在垂下脑袋的瞬间,低沉地问:   “你,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男人的视线望向女性腰身之处,后者闻言不禁愕然。   “你要还我自由?”   “朕并不怕你。”   那言下之意,大概就是“放你自由也无妨”的意思。   “但是,有一个条件。”他接着补充。   似在思考对方态度的真假,女性沉默了半晌,红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端详着眼前的男人。   “你要让我帮你杀人?”   听似猜测,实际上她已经捕捉到男人眼底深处的杀意。旗   “你本来就是为了杀戮而生,不是吗?杀人,岂不是与你最为相配?”貳   秦煜意味深远地回答,女性又是一阵沉默。(   “谁?”三   “一个尚未活过来的人。”)   “哦──?”邻   显薄的唇勾勒出森寒的弧度,半张脸潜藏在阴影之中的女性笑了起来。丝   ──那是一个妩媚,又暗藏杀机的诡笑。酒   于是,这片静默的空间里,就不知道第几次荡起她独特的娇笑声。企 9、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1)删   在一片昏暗中睁开了眼睛。丝   盛夏里,清晨湿润中的空气顿时窜入眼球,雪麒麟在床上醒了过来。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能看见微弱的晨辉透过薄云,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距离日轮爬出来,还是有一小段时间吧。   穿着单薄睡裙的雪麒麟躺了一会儿,缓和睡眠的后劲,接着一边搔着肚皮,一边下了床。清晨特有的凉意瞬间缠上她外露的肌肤。她套上鞋子,走出自己崭新的房间。   由于天璇宫发展需要,身为天璇宫地位最高者,新任术宗宗主,兼灵草堂──顺带一提,被齐绮琪大笔一挥定名为“灵蓁园”──的园主,已经搬到依峰新建的苍穹楼。   苍穹楼建在中峰的边缘位置,倒扣镶嵌在峰边,施工难度不可谓不少,结果在夏雪的组织指挥下,施工队用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所有工序,雪麒麟也施施然地拎包入住。这座新建的小楼院子正如其名,一眼望出去就是苍蓝的天空云海。这里看出去的晚霞真是美极了。   “……困死了。”   喃喃地抱怨着,顶着一头睡乱了的头发,打着呵欠,揉着睡眼,雪麒麟拿起木盆推门而出,打算盛水梳洗。由于房间新建,还有些许桐油的味道,但一走出院子,清新爽快的空气就将残留在鼻孔里的油味尽扫而空。   院子里,一道水色身影已经在练着她的横刀了。   刀光划破清晨的雾气,翩翩的身姿有如起舞般轻盈。   那柔美身姿,曳着一袭白发的少女,自不用说,正是雪麒麟唯一的入室真传弟子水云儿。   按照天璇宫的传统,入室弟子有着侍奉师父的重要责任。据说那是因为让两人相处更加和谐,先祖所定下的规矩,所以水云儿也住进了苍穹楼,也叫这座规模不算得上大,但对于雪麒麟一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宽敞之地多了几分人气。   静静站在旁边,看着清柔的水云儿所挥出的每一刀,雪麒麟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这个在帝都曾经长跪不起的少女,努力不输于天璇宫的任何一人,每天都早起练习武术和法术,也会到藏书阁翻阅一些书籍增长知识,甚至还向很多人请教不同的问题。   她练完一套刀法,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   水云儿呼气收刀入鞘的瞬间,注意到站在一旁发呆的雪麒麟,便笑着向女孩打起招呼:   “小师父,早呐。你起了?真遗憾呢,我还打算待会去叫你起床。”   雪麒麟应声回神,提起右腿的脚,用脚指搔着另一只小腿发痒之处,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巴。   “得了吧,你的恶作剧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雪麒麟可没忘记水云儿叫自己起床时,层出不穷的恶作剧。雪麒麟这个顺柔听话的徒弟有着坏心的一面,很喜欢作弄人,而且对比夏雪,她更喜欢行动。   “那真是太遗憾了呢。”水云儿遮嘴咯咯地窃笑两声。   “话说,你真是不会懒床的耶!”雪麒麟也不知道该不该佩服,“每天都起得这么早,你就不困的咩?”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水云儿却认真地思索起来,歪起了脑袋。   “可能是因为比较‘年轻力盛’吧?”她最终笑着说。   雪麒麟一愣,接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哟哟哟,你这小云是在暗示你家姑奶奶老了?嘿,不得了!”   “小师父误会了呐。”   水云儿将刀放到一旁的石桌上,拿出早已备好的布巾在抹起自己额上的香汗,对雪麒麟报以苦笑。她也不嫌麻烦,练剑也穿戴整齐,练完后还得再梳洗沐浴一片。   “我怎么会嫌弃小师父老呢?更何况呐……小师父还没到那种年纪吧?”   她摆出苦思的表情,“嗯……”地斟酌了一会儿用词。   “最多算是青壮年……吧?”   “你那停顿真的是讨打!”雪麒麟哼了一声。   于是,水云儿又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意想不到的是,一只麻雀突然从枝桠上飞落到雪麒麟的脑袋,吱吱喳喳地歪着脑袋直叫,似乎很喜欢自己这个新的落脚地似的。   雪麒麟本身就受小动物欢迎,而且天玑也经常以黑猫之姿待在她身上,进一步加深这个形像,但是她本人并不喜欢麻雀,因为它们会在她头上拉屎──拉一坨新鲜的屎!   “哎哎哎,恼人!”   雪麒麟耸着小巧鼻头,用手去赶那麻雀,旁边的水云儿笑得更开心了。   麻雀依依不舍地飞走了,那身影看上去相当失落低沉。   原因要归咎于天璇山上的灵气充足,这里的小宠物都格外有灵性,尤其是住在天璇山中峰处,那只被齐绮琪命名为“红中”的棕熊,更是会喝酒,会安慰他人,更别提那总是一脸无辜地拆家,叶震所养的“发财”了。   这一熊一狗,再加上齐绮琪的白板,这被雪麒麟戏称为“大三元”的三只宠物,可是天璇宫某种意义上的一种有趣光景了。   水云儿走到雪麒麟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抱着的木盆,似有帮女孩打水的意图,而后者也没有拒绝。   这一切都已经有默契了。   她们并肩走向水源。   苍穹楼作为雪麒麟的住处,选址自然也相当讲究。天璇宫山本身就是龙脉流经之处,灵气充足,大大小小有不小灵泉。朝雪楼附近就有一口较小的灵泉,苍穹楼理所当然也一样。这两个灵泉的规模差不多,但相比于剑冢里的那一个还是差远了。   雪麒麟的用水都是在灵泉里取的。   而苍穹楼的那一口灵泉就在院子的边缘处,与那一片一望无际的澄空,只隔着一堵木栏,四周则种满了花草。   这口小泉可以容下几个人挤身其中,在夏天也不失为一处风景绝佳的沐浴之地,雪麒麟早就试过在里面泡澡了,她还想着有朝一天可以动工,用法术将之改造为温泉,然后在旁边粉饰一些石头、林木。   “小师父,待会要去药园吗?”   帮雪麒麟打好了水,水云儿也开始自己的梳洗,同时询问自己师父接下来的打算。毕竟,雪麒麟的大部分事情,她都有责任和义务帮忙。   “嗯……”   蹲下身子,雪麒麟并着手掌捞水打湿脸孔,接着用布巾抹脸,感受着水的清凉。灵泉水都饱含灵气,叫她的毛孔一阵扩张,很是舒服爽快。   “是啊,先去看看那些草长成怎么样吧。”她苦着一张脸。   “啊……确实是呢……”   水云儿也展露苦笑,雪麒麟摊了摊手。   “我也很绝望咩……”   灵草的种植已经在早段日子开始了。   雪麒麟研究又研究,还特地请教过白泽,终于选出比较容易种植的灵草,将种子撒在田里,开始她的种田大计。   但有一个只靠热情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她经过不足。   那灵草是长出来了,但是那长势实在叫人胆颤心惊,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命鸣呼,引用夏雪的话来形容,就是:“怎么看上去就像你被骂时,那蔫巴怂样?”   雪麒麟也试过各种方法,就是无法让它们长得讨喜健康一点。没有经验的她近几天可是烦恼至极了,恨不得将它们用木签之类的东西通通板正。   “要不要再去请教一下白泽前辈?”   “得了吧,那个人神神秘秘的,又喜欢说一半不说一半。她又不是种草的,我已经按着她知道的去做了,还不是这样子?有些事,纸上谈兵就只是纸上谈兵咩……”   雪麒麟苦恼地摇头拒绝了水云儿的提议。   她这几天真是被那几株草给烦透心了,可以有点懂得生出不省心孩子的父母的感觉,并庆幸自己徒弟从不主动制造麻烦。   “算算时日,白长老应该快到了呐?这应该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   洗了把脸,显得清爽多了的水云儿用布巾印着脸上的水迹。她本来就给人一种水的感觉,此时脸上多了几分水气,更烘托得整个人似水般清柔。   “是啊!”雪麒麟有点兴奋地应声。   白幽月是灵月谷的长老之一,由于她原本就是管灵月谷的药田,有着相当的经验因而被雪麒麟盯上。后者再三请求北冥有鱼,终于才让灵月谷松口将白幽月“外借”天璇宫。   而在早阵子,有北冥有鱼写信给雪麒麟说,白幽月已经自灵月谷出发。   “小月一到,我也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咩!”   “小师父,你这样子想,齐姐姐又要生气了。白长老终究是灵月谷的人,你也得好好学习才可以呐。”   水云儿少有地提醒雪麒麟,用半打趣的口吻。   “不过,也确实是辛苦小师父你了。”她不忘慰劳。   雪麒麟想到要是自己偷懒,齐绮琪很可能又会揪自己耳朵罗嗦,顿时就垮下一张灵朵的小脸。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不仅要练剑和处理术宗的事务,主管新成立的灵蓁园,有空还得参加李婉婷的研究项目,自己还要钻研法术和一些有关项目,她这段日子几乎是杂务缠身。   对于一去不复返的悠闲日子,雪麒麟已经开始感到怀念了。   在以前,她不睡到日上三竽也不会起床呢。   然而,忙的不仅是只有她一人,齐绮琪、水云儿、宫天晴等人也不轻松,再加上局势的走向令人忧心,她也不得不尽力了。   想到今天会是相当繁忙的一天,雪麒麟尽可能迅速地完成梳洗工作。   她换上水云儿昨夜就准备好的派服,头发绑到一半──她打算在路上绑完──就带着水云儿往中峰的山腰处赶去。   齐绮琪划给灵蓁园的用地就在那里。   灵蓁园的设施是参照灵月谷而设计的,因为新建之故,田地的占地面积仍不算大,但可以扩建的空间却也不少,主建筑也只完成了一半,施工队还在努力修建中。   但至少,是可以投入运作了。   两人刚踏进大厅,一位身穿派服的年轻人就迎了上来。   他先点头朝水云儿示意打招呼,接着便对还在打着呵欠的雪麒麟行礼。   “小师祖,您来了。”   “啊……一大早辛苦你了啦。”   这名年轻弟子是齐绮琪分配过来主持统筹工作的。   他正是被称为“杂务万能”的钱多多。   性格明朗的他不仅待人处事十分周到,而且也熟悉天璇宫的运作,他愿意过来帮忙,着实是省了雪麒麟不少功夫。依   “小师祖客气了。”⒉   钱多多爽朗地笑着,精神相当抖擞,全然不像一大早就投入工作的人。O   “小师祖,你让弟子找的那种草药,弟子已经找到了,但不敢肯定。你待会有空的话,还请先确定一番,弟子也好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删   他报告说。弍   “那么快的咩?”邻   雪麒麟面露意外,她可是三天前才交代这项工作的,没想到钱多多已经有了眉目。祁   她竖起大姆指赞许钱多多的效率。丝   “行啊!”爸   “小师祖过奖了。”钱多多表现谦虚,“这只是尽力而为而已。”   “尽力而为呢……讲倒是简单,能够做到的倒是不多啊。”   雪麒麟语气嘲讽地摇着头,头发随之晃动。她这句话倒没有针对任何人,更多只是在挖苦自己而已。   “走,咱们去田里看看。”   摇了摇头甩去多余无用的想法,女孩扬扬手作出决定,便迈步往院子里走去。   钱多多和水云儿对望一眼,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在路上,颇有些领导的风范,雪麒麟突发其想地想在自己的外褂上缝上两袋子,让它看起来更像是科学家的白大褂。   她觉得双手半插在白大褂袋子上的形像实在是太帅了。   “小师祖,早上好。”   路过的一名弟子朝雪麒麟打招呼,正想着无痛关痒事情的雪麒麟稍微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撞上柱子。   “啊啊……你也好!”   雪麒麟尴尬地回礼,对方微笑着点头离去。   接着,她在路上又遇到几名弟子和自己招呼。   他们都是在齐绮琪亲自拣选,被划分到这个崭新的部门里来的。   灵蓁园作为新建的门派部门,比起铸剑房、执事房这一类源远流长的核心部分有所逊色,甚至有些吃力不讨好,要知道万事起头难。他们之所以愿意过来,除了真的对灵药感到兴趣外,说不定也是看上这里更有晋升机会的这一点。毕竟新的部门一旦崭露头角,时间一久,他们就是元长了。   其中,雪麒麟答应偶尔会教授他们一些知识也是吸引他们的原因之一吧。   还有一点就是,对于现在地位和成就不怎么样的弟子来说,灵蓁园算得上是他们的好选择和出路。   如此一来,灵蓁园才刚建立,人手也不见得有所欠缺。 10、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2)   “制药房的进度如何了?”   在和一名路过女弟子打完招呼后,雪麒麟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向钱多多问道。   “已经七七八八了。”   钱多多当即回答,站明他对灵蓁园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   “噢,不错咩!”雪麒麟满意地弹响手指,又问,“可以用了吗?”   “小师祖要用?”   愣了一会儿,钱多多出言试探。雪麒麟毫不隐瞒地点了头。   “嗯,想尽快试试。你瞧啊,我也没有经验咩……从头摸索这种事,当然是越早越好咯。”   雪麒麟会如此急切,其中也有想尽快为水云儿打通经脉的原因。   这件事自从灵月谷向她提起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展。虽然自己这个乖巧的徒弟从未催促过问,但雪麒麟也应该要上点心。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思索了一会儿,钱多多颇有自信地保证。   “我让那边再加紧工作,晚上应该就可以用了。”   “好,那就麻烦你咯。”   对方如此尽心尽力,反倒是催促的雪麒麟有点不好意思。   “应该的。”钱多多明朗地回答。   话题就此终结,以方形划分的药田也适时地映入眼里。   这些田地大部分仍未开发,只处于翻过土的程度。从山下请来的务农帮工们非常熟练这部分的工作,田地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翻动的土壤也恰到好处。可以看见施过肥的样子。田地已经准备妥当,就差种子落下而已。   另一边厢,施工队正在挖掘出田间的水道,和搭建水车之类的灌溉工具。   这里接下来将会在地下水脉引动灵泉水,进一步丰润这一大片田地,雪麒麟也在着手设计相关的结界阵法,去到保护这一片即将价值不菲的药田。自然而然的,一些促进生长和植被健康的阵法也是少不了的。   “百废待兴啊……”   眺望着、环视着这一片由自己主管的田地,雪麒麟可以说是相当感慨,像养了个孩子似的。捏着腰的她只希望它可以争气一点。   可惜,现在的情况其实还不明朗。   灵性植物的种植和一般植物不同,除了必要的生存所需外,对灵气的各样条件也十分讲究──灵气的浓度、属性分布、品质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像武妖之境独有的“龙舌花”就是灵性植物的一种。   它最要纯粹的高浓度灵气环境才可以茁壮而生,但也不是越高越好,有一个最适的度,而这个“度”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累积才可以把握,这也是为什么雪麒麟急需一位有关方面专家的原因。   除此,为了要营造各种灵性植物所需的灵气环境,术式器械也是难以或缺的,雪麒麟已经开始和李婉婷探讨有关的事情,铸剑房也是愿意全力配合的。   这样搞下去,会不会变成法术大国?   雪麒麟如此想着,顿时觉得好笑。她从来没想过凭着自己一人之力去改变一个国家,甚至是世界──但答应了秦时雨的此时,她只管做就是了。   不过,一些底线还是要有的。   “小师父,你的东西。”   雪麒麟站在田边展望未来加以感触时,水云儿已经从旁边的小棚子里拿来下田用品。那里有一个储物柜,分别存放着各人的一些工具。水云儿从那里拿来一对小短靴和一顶斗笠递给雪麒麟,她自己也已经将派服的外褂换下,换上了对防水耐磨的牛皮短靴,也将头发挽好了。   尽管一副农妇打扮,但天生丽质的水云儿自己别具魅力,更显一种小家碧玉的温婉。说实话,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会下田的人。   “谢咯。”   雪麒麟先脱下自己派服的外褂,才从水云儿手接下东西。   她左看看右看看寻找可以坐下的地方,最终还是钱多多搬来小矮椅供她使用。她迅速脱掉自己的绣花鞋,赤裸着脚掌塞进短靴之中,并将斗笠挂在脑后。水云儿帮她盘起头发。   由牛皮制成的靴子质量相当不错而且透气,雪麒麟在地上踢了踢,使它更贴脚。   “好,我们走吧。”   她招呼着钱多多和水云儿往试验田走去。   试验田位于田地的中央处,所种的是名为“见阳草”的植物,是相较而言比较常见的灵性植物,距离天璇宫不远处的一条村落里就有天然生的。   走在田间的小道,清晨已渐过去。   太阳的薄辉拨开了云雾,落在田地之上,映得金灿灿一片。此时的阳光尚不算强烈,但到了中午,五月季的太阳还是会展露它非同小可的威力。   “还是老样子啊……”   几人来到试验田的边缘,放眼一望零零散散长着一些黄色的小草。它们没有多少活力,都垂头丧气的,彷佛都在伤春悲秋,叫雪麒麟直皱起眉头。   “明明都尽心照顾了咩……”   雪麒麟走下田里,鞋子一下子就半陷在翻得松软的泥土里。她拨弄着其中一株“见阳草”,将它扯直成心目中的强壮模样,可是一松开了手,它又蔫巴起来。   “我靠,我瞧你们不要叫见阳草,叫阳痿草好了呀呀呀呀呀呀!”   雪麒麟抱头鬼叫起来,可以说是语出惊人。   钱多多没想到会从自家小师祖口中听见那种字眼,当场惊呆在原地。叫他佩服的,是水云儿仍然神色如常在旁边,没有任何难以为情的迹象──她就是苦笑。   “小师父,可能它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呐……”   水云儿出言安慰雪麒麟。   她也跟着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这些自己亲手种下的植物。她原本就有种植物的兴趣,对这些“见阳草”也是悉心照顾,却没有让它们茁壮成长。   “出师不利啊……”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哀怨地瞪着这些小争气的小草瞧。   “这下子,小雪那家伙又要笑我了!”她狠狠地磨着银牙。   早阵子,夏雪已经来视察过田地的情况。   当她看见这些活像已经生无可恋的见阳草时,那模样雪麒麟此时还历历在目,夏雪似笑非笑地说出这样子的一句:   “哎哟,看来咱们家小师祖的魅力不够,没办法让它们硬起来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雪麒麟被气得当场直跺好几下脚,跺得把鞋子都给甩掉了。   权当是为了争一口气也好,雪麒麟近几天已经想方设法照顾好它们。   而结果就如眼前所见,没有任何成效。   如果一直如此,就算有齐绮琪在后面撑腰,负责管帐的夏雪又要有意见了。   “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咩……”   雪麒麟闷着一口气,忍不住以叹息的方式吐了出来。   她显得相当失落。   “对不起,小云。”   她又是叹息一声,闷闷不乐地望向水云儿。   “小师父?”   水云儿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看着她满是歉意的脸眨眼。雪麒麟又在伸手去拉直跟前的那一株见阳草,目光可见露骨的沮丧。   “看这样子,要帮你打通经脉还遥遥无期咩……”   水云儿最先只是茫然。   雪麒麟的话花了些许时间渗入她的脑海,随之展现窝心的微笑。可能是阳光渐露的关系,她的笑容过于轻柔了一些,几乎要糊在光辉之中。   “我会等的。”⒍   那听起来像是告白,雪麒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咳了两声,连忙说道:邻   “放心,咱言出必行。”貳   两人相对而笑。弍   一旁的钱多多见两人相知如己,也为两人感到开心,脸上的明朗笑容更变本加厉,扫去“见阳草”所带来的愁云。⒊   “还是要等小月过来,看看她怎么说啊。”师   扫拍着手掌中的泥土,雪麒麟就站起身子。⒏   “唯有如此了,弟子们已经日夜灌溉,可以做的也已经做了。或许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地方,所以才导致它们长不好呐。”⒏   水云儿陈述着,钱多多附和说:“是啊。”他看似没有任何气馁的样子。四   “那接下来怎么安排弟子们呢?”   然后,钱多多如此问道。   蹙眉抱胸想了想,雪麒麟有模有样地回答: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这‘见阳草’说重要也不重要,就是试验一下而已。有些技巧和工序熟了总没有大错,也好让弟子们继续适应。”   钱多多认真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一切如常。”   往储物柜方向走去,准备换回平常衣服的雪麒麟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又向紧跟在身后的钱多多丢出疑问。   “对了,上次让你安排的事情如何了?”   “小师祖是说轮更制的事情?”钱多多猜测。   “是啊,这边虽然说百废待兴,但是弟子们的武功可不能落下咩……要不然司徒木头那愣木头又要来找我抱怨了,而劳逸结合反而会更有效率哦!嗯……要不过几天,你分批给弟子们放过假吧,近一个月来的日以继夜,大家都辛苦了。”   算是心血来潮吧,雪麒麟突然作出这般决定。   其实那也是将心比心后的结果,她觉得如果能够在百忙之中得以休息,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弦一直绷紧是会断的。   对于雪麒麟的决定,钱多多却愣住了。   “嗯,怎么了吗?”   见他动也不动地呆立原地,雪麒麟诧异地询问究竟。钱多多应声回神,连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小师祖如此为弟子考虑,也难怪小师祖如此受欢迎了。”   “哈哈哈,别赞我,我会骄傲的。”   雪麒麟得意地直搔后脑勺,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在天璇宫里受欢迎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性格亲和,而且又长得娇小可爱,弟子们也乐于和这位本以为高高在上的师祖辈打交道。   “小师祖交代下来的事情,弟子会尽力的,请小师祖放心。”   对雪麒麟可爱的反应报以笑容,钱多多不忘正事,郑重地作出保证。   “行啦行啦,小多办事,咱可放心了咩。”雪麒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过去的一个月,钱多多可以说是为了灵蓁园尽心尽力,几乎包办了筹建的大部分事务,而现在更是实际上主管灵蓁园的人物。   然而,他却没有多少野心,凡是雪麒麟交托下来的事情都一一照办。   在他和水云儿通力合作下,灵蓁园运作顺畅,雪麒麟也只需定下方针,他们就会合力完成。其中,水云儿更像是雪麒麟秘书的感觉。   再没有其他事情比这更叫雪麒麟满意了。   要说唯一堵心的,大概就是这些见阳草死活活不出一个好样这件事了吧。   “话说回来,小七说要把‘红中’带过来守园来着哎……那只大笨熊呢?”   脱下短靴,换回自己的绣花鞋,正接过水云儿递来的外褂的雪麒麟才察觉到没有见到那理应已被安排到这里来的那只熊。   她再左右张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它的踪影。   “应该去哪里睡了吧?”钱多多不太肯定。   “呸,好吃懒做!”   雪麒麟气呼呼地骂了一句,想吃熊掌的心都有了。   接着,女孩又扭头对钱多多说:   “小多,接下来我得去铸剑房一趟,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咯。”   “小师祖尽管忙去吧。”   钱多多笑容可掬地回应。   将盘起来的头发放下来,雪麒麟后面跟着一个水云儿,在钱多多的陪同下就往园外走去。女孩让钱多多自己忙去,不用自己,但对方也不听。   三人才走出灵蓁园,钱多多还来不及向雪麒麟告别,回到里面继续工作,就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气势冲冲地往这边快速走来。   娇容精致,高材颇为高挑,喜好红色。   来人理所当然就是齐绮琪了。   “哎哎哎,小云……你齐姐姐咋看起来好像在生气的样子呀?”   本来打算迎过来和对方打招呼的,只是雪麒麟刚踏出一步,就看见齐绮琪是顶着一张臭脸而来的,而且目光还紧紧瞅住自己不放。   她于是下意识退了回去,如此询问水云儿。   “确实好像是在生气……”水云儿眨眨眼睛,“而且好像是在生小师父你的气呐。”   “不、不会吧?”   未经确定,女孩就已经先慌了。   雪麒麟自问最近可没有做出惹齐绮琪生气的事。 11、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3)   尽管雪麒麟还不至于落慌而逃,但是视线一和齐绮琪对上,对方便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气势吓人。   好、好像真的是我惹她生气了?   雪麒麟没出息地用口形对水云儿说帮帮我,结果后者只还给了雪麒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小云!   雪麒麟一阵气愤,正欲开口责备水云儿的见死不救,齐绮琪却在那之前适时地停在她身前。   女孩就此陷于红眸少女所牵扯出来的阴影之中。   “呃,小七,早上好哈!”   像是老人家般,雪麒麟巍巍颤颤地移动脖子,干笑着面向齐绮琪。她发现天璇宫宫主手上正拿着一叠文件。   “早上好?”   齐绮琪一开口,声音里已有明显的怒气。   ──依稀还有些许怨气,彷佛被气倒的小怨妇。   “我都已经一晚上没睡了!”她发泄般喊道。   “咦?”   雪麒麟听了,便诧异地眯起眼睛打量起齐绮琪的脸色来。少女不料雪麒麟突然就盯住自己猛瞧,红晕爬上了脸颊去,眼看着对方垫起脚尖,越凑越近,近得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吐息了。   “讨厌鬼,你想干嘛啦?现在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齐绮琪不知道想歪了什么,慌乱之间变得语无论次。   “你干嘛啦?”   雪麒麟惊讶于齐绮琪的反应,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但她没有多作计较,反而语重心长,说:   “你得多休息啊!熬夜太多皮肤可不好啦!你瞧,你都有黑眼圈了,都不漂亮了啦?”   雪麒麟伸手轻触齐绮琪的眼角,刹那有点心痛。   “很明显吗?”   相比于雪麒麟亲密的举动,齐绮琪显然更在乎自己的姿容。   她抚过自己的眼角,从袖里掏出一面小镜,照出自己的样貌。只见镜子倒映中,有一个精神憔悴的少女容貌。本来柔顺的秀发像是经受不了折磨般,有些散乱失序,而且失去既有的光泽。嘴唇稍显苍白的脸上,是一对被黑眼圈框住的红眸。   那眸子透着疲倦之色。   “唔──!真的很惨耶!”   齐绮琪小声惊叫,赶紧动手顺了顺凌乱的头发,动手揉了揉眼睛,彷佛那黑眼圈是可以被揉走似的。   “有好点吗?”她问。   接着,她才注意到钱多多的存在,不禁尴尬起来。   “啊,阿多,你、你也在呢。”她试着以挽头发的动作遮掩尴尬。   “弟子见过宫主。”   钱多多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不用太拘谨呢,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齐绮琪伸手虚扶钱多多,一脸苦笑。最近,她不会和往常一样在弟子面前总是一板一眼的,会试着用较亲近的方式对待。   “这……”   钱多多有点爱宠若惊。   但,他也算是从善如流的人,很快就转换态度,用一贯的明朗笑容点了点头。   “好的,齐宫主。”   “嗯。”齐绮琪满意地颌首,然后向他寒暄起来,“你挂名在叶师叔的门下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了呢?叶师叔有打算正式收你进门吗?”   顿觉自己暂时逃过一劫,雪麒麟松了口气。   不过,钱多多竟然只是挂名于叶震门下的这一点叫她相当奇怪。   “小多,只是记名弟子吗?”   “是的。”钱多多有点惭愧地说,“我天赋不好,也只是叶副宫主破格收我为记名弟子,我才得以进入内门。”⑵   是这样吗?雪麒麟望向齐绮琪,获得肯定的答复。疚   然后,她后悔了,自己不该这样好奇的。澪   不看还好,雪麒麟一和齐绮琪对上视线,红眸少女似乎就想起自己生气的原因来了。务   齐绮琪板起脸来的那一刻,雪麒麟就知道要不妙了。三   果不其然──扒   “麒麟,你写的是什么东西?”旗   齐绮琪微愠地将手中的那一叠文件推在雪麒麟的胸前压住。好在,她没用上多少力道,不然雪麒麟恐怕就要被推得后退几步了。⑴   “……什么东西啊。”衫   嘀咕着,雪麒麟接下文件,粗略一看。   “呃,这不是我写的计划书吗?”女孩眨眨眼睛,自然认得上面自己的字迹。   “当然是你写的啦!”   齐绮琪皱起了鼻头,显得极度不满。   雪麒麟不明所以地搔了搔脑袋,询问是否有什么问题。她自认为这份有关于灵蓁园的计划书还是有好好地用心写的。   “内容是没有问题啦!但是──!”齐绮琪不耐烦地指向文件上,“这些奇怪的图案是什么鬼啦?”   “诶,奇怪的图案?你说标点符号?”   华朝是没有标点符号的,雪麒麟以为齐绮琪就是在指它们。   未料,齐绮琪却摇头否定了。   “那些我知道,但这些呢?”齐绮琪不断猛戳文件。   雪麒麟才想起自己曾经解释过标点符号的应用给齐绮琪听,所以她感到奇怪的应该是其他图案。   不过,雪麒麟一时没想起来自己画了什么在文件上。   女孩于是沿着齐绮琪白玉般的手指──她的指甲近期涂成了红色,很是好看──看去,最终看见“(  ̄з ̄)”、“ ?(?′?`?)? ”、“ ?(?′?`?)? ”这样子的符号图案。   “这是颜文字啊……不可爱吗?”   “可爱?”   齐绮琪有些气闷了的感觉。   见她好像并不吃这套,雪麒麟“啊……”地搔着脸颊。   “我这不是瞧文件太枯燥。怕你看闷了,想增加点趣味性咩……”   齐绮琪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些奇怪符号其实是想逗自己开心。她脸色泛红,下意识想去挽头发转移注意力,但这一个小技巧刚才已经用过一次,她挽了个空。   “但是……”害羞使到齐绮琪唯唯诺诺了起来,怒气也消了一半,“这好歹是正式文件……得认真点啦?毕竟,不是只有我看……这也是夏姐姐先看见的……她都来找我冷嘲热讽了……”   “什么!又是小雪那坏心眼!”   雪麒麟气愤至极,握紧拳头狠不得立即就找夏雪算帐,痛打她的屁股。   “总之,下次正式文件上,最好不要有这些东西吧。”   齐绮琪有所退让了。   她伸手向雪麒麟要回文件,迟疑了一下,才红着脸赞许说:   “内容写得不错啦,叶师叔也是这样说的。”   “‘也是’呐……”水云儿坏心一笑,“意思就是说,齐姐姐也是一样想法呢?”   “我……”齐绮琪语塞,脸颊明显越来越红。   知道齐绮琪是被说中了才会产生这种反应,雪麒麟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齐绮琪越来越不好意思,她眼神闪缩了一会儿,才最终定在几人身后的灵蓁圈上。   “情况如何?”她问。   雪麒麟僵住笑容,失落地摇了摇脑袋。   “这样吗……”齐绮琪叹息一声,体贴地安慰对方,“麒麟,你也不用介意太多啦,毕竟万事起头难。”   “但愿吧……”   雪麒麟也跟着叹息。   忽然地,她觉得自己真没用,也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学习。虽不算是一事无成,但很大部分都是运气所成就的,她自觉自己更需要努力。   几人之间的气氛也因为这个话题而沉闷起来。   “小师祖,你不是要去铸剑房一趟吗?”   如此下去只会更叫人郁闷,钱多多相当聪敏地察觉到这一点,以这个问题促使众人转移注意力。   “麒麟,你有事找李姐姐?”齐绮琪顺着话题问道。   雪麒麟不再沉浸在失落之中,“嗯”声肯定说:   “很月费群8'.5766;3442多事情都得和她商量咩。”   “这样啊……”   不知为何,齐绮琪脸上有担忧浮现。雪麒麟敏锐地察觉到了,便“怎么了吗?”这般探问对方。   “最近李姐姐太投入工作了……我有点担心,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李婉婷是个倔脾气。   而且,也不喜欢吐露心声,只会埋首苦干。雪麒麟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妥当,她比之前更沉迷在机关术里了──不,与其说是沉迷,倒不是说迷失在其中。有种她是想借着持续不断的高强度工作,去逃避某个事实的感觉。   “要不我试着问问吧?”   齐绮琪乐得雪麒麟帮忙,高兴地眯起眼睛。   “嗯,拜托了。”   她真是担心极了,但自己尝试询问李婉婷的时候,对方只直说没事。她希望雪麒麟能够问到某些线索。对于雪麒麟的人格魅力,齐绮琪表面上不说,但心底里却清楚得很。   是的,她很清楚。   她很清楚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曾经拯救过的人不计其数。   不意地,雪麒麟的眼角余光瞥见水云儿,脑海就灵光一闪,闪现某个想法。   “对了,小七,你接下来还得忙吧?”   “对啊……”   听雪麒麟提及此事,齐绮琪就想起了自己桌案上那堆成小山的宫务,下意识就沮丧烦闷地垮了肩膀。   天璇宫的改革挂在口头上自然简单,但落实实施后,各种问题目无论琐碎与吾面排着队接踵而至。   这一个月以来,齐绮琪都快要忙疯了。   她恨不得将自己纵砍开来,当成是两个人来用。   “噢,很忙啊!”   雪麒麟意味忽地深远起来,眼角余光频频射向水云儿。善于观察的水云儿自然注意到女孩的眼神,聪慧的她也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小师父,你呐……”   水云儿一阵哭笑不得,明白自己师父的意思。   那个看似蠢笨的女孩实际上敏锐得很,她知道水云儿和齐绮琪的关系还没有恢复如初,这下子是在为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以进一步缓和其中的紧张。   齐绮琪最初并不明白她们两人在暗暗地交流什么,但是雪麒麟一直在对她打眼色,稍微花了几秒,她终于恍然过来,“啊啊……”地喊了几声。   “水妹妹,可以帮我吗?我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   干咳两声后,齐绮琪尽可能诚恳地向水云儿提出请求。   “诶,小七的黑眼圈真大呢。”雪麒麟只睁着一只眼睛在“煽风点火”。   钱多多左顾右盼,显然跟不上状况。   不过,他马上就眼前一亮,神色自若地帮腔说:   “水小妹,灵蓁园今天也无什么要事,你要是有空不妨去帮宫主,这几天他们几位都累了。”   话到最后,钱多多已经不单纯是在劝说了,而是真的有所感触。   他对几位天璇宫主要决策者的劳累是深有体会的。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水云儿唯有苦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她还装傻充愣或是拒绝,不单会被认为是不近人情,彷佛还会成为坏人。   “……我知道了呐。”   水云儿难得嗔怪地瞄向雪麒麟,似有怨言,也有无奈。一向乖巧的她很少会拒绝雪麒麟的意思,此刻也不例外。   她还是答应下来了。   雪麒麟咧嘴笑了起来,相当高兴。她给齐绮琪一个“好好干!”的打气眼神,叫后者不快地紧抿嘴巴。   不过,齐绮琪肯定还是会进力去修补这段关系的吧。   雪麒麟打从心底希望两人尽快和好。   那是因为不知道怎的,她最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快有灾难到来一般。   ***   炉火在熊熊燃烧着。   李婉婷半张脸被火焰映着,本来就呈古铜色的肌肤,更加显深。她额上已经渗着一些薄汗了。   炉火味的汗,污了的英气脸孔。   鼻头的汗凝成水珠,她本能地动手拭去,鼻头染上一抹炭黑,却毫无自觉,继续举着槌子敲击面前的矿石。   铛──!锵──!   束成马尾的头发伴随动作沙沙作响。   她炉火色的眸子是如此地专注,除了眼前的矿石外就再无他物。那专注的侧脸,那摇曳的炉火,那修长健美的身段,共同描绘出一幅画作。   锵!   格外清脆响亮的声音扬起,直径约莫两掌长的赤色矿石一分为二。屋   世界上大部分金属都并不以纯粹的形态存在,墨色重金那种“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是稀少之数,此刻李婉婷就是正在进行提炼的工作。①   先将矿石原料击碎,再将之与炭放进炉里,加热至合适的温度,再经过若干的工序处理,最终就能得到纯粹的金属。棋   事实上,大部分提炼好的金属原料都可以从商人手中购得,但李婉婷还是相信自己亲手提炼金属的质量,尤其是这次眼前矿石所提炼出来的黑铁是要用在制作高强度的金属弦之上。⑻ 12、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4)⑻   “诶,婷姐姐,你不无聊的吗?不无聊的吗?你要敲到什么时候呀?”淋   作业台上,有着小小的身影。⒎   估计只有约莫十寸高吧,袖珍的女孩有着浅金色的罕见发色,翠绿的眸子本应充满朝气,但此时或许是太沉闷了,稍稍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陸   她坐在桌子上,靠着一块矿石在凝望着一槌又一槌地敲打着的李婉婷。一   对于天玑带着抱怨的喊声充耳不闻,李婉婷已经进入某种忘我状态,彷佛只是在依着本能在敲击矿石进行工作。   “呜……”   天玑委屈地噘起嘴巴,如果不是需要检查剑体,她才不愿意在这里待着呢。   李婉婷对自己很好,也会给自己吃食的,只是一旦工作起来就会浑然忘我,放着自己不管,这是最让天玑难受的。   在席子继续进行敲碎矿石的作业,李婉婷一言不发。天玑也只好翻阅着李婉婷所绘的机关设计图,以此排解无聊。   过了一段时间,枯燥而却富有韵律的敲击声终于止竭。   敲完了?   眼前一亮的天玑马上从看不懂的图案组合上抽离视线,望了过去,刚好看见李婉婷放下手中铁锤的瞬间。   “婷姐姐,你终于敲完了?”   天玑轻飘飘地飞了过去察看情况。   娇小的体形,轻盈的感觉,实在很难想象她的本体其实藏在足够重的剑装之中。   “这些都可以拉成丝线?弦是由石头做的吗?”   落到李婉婷的肩上,天玑低头一看,看见满目的矿石碎块。   这项工作持续至今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天末亮时李婉婷便已开始。耗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出来的成品是相对大小匀称的矿石碎块。   “小天玑感兴趣吗?”   李婉婷用袖子抹了抹脸颊,在上面染上一抹焦黑。天玑看了直发笑,接着才回答说:   “是呀是呀,这些石头怎么做成弦呀?”   袖珍女孩兴趣满满地问,绕着李婉婷的脑袋直飞转圈。   “金属不一定是硬梆梆的,也可以很软,拥有不可思议的韧性和延伸性。天玑,你想想一下,筝的弦也可以是金属制的,为什么弓不可以?”   李婉婷拦住天玑,伸出指头去逗弄她的肚子。天玑痒得咯咯直笑,用小小的手指抓住对方的指头。   “痒啦痒啦!”天玑抗议着。   李婉婷这才作罢,给出结论:   “别小看这些石头,它们可是拥有无穷变化的。它们也可以变得像小天玑的肚子一样软。”   讲述着这些知识时,李婉婷看起来高兴极了。   她是真的喜欢、热爱着铸剑术和机关术吧,就算是懵懂无知的天玑都可以深切体认到这一点。   “诶,真的吗?”   看着那堆赤色的矿石,天玑瞪大了眼睛,似是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对她而言,一定很难想象这些石头变成丝线般的弦吧。   “当然是真的。”李婉婷爽朗地笑,“虽然可能会比较麻烦,但铁柱也得磨成针。它们需要的,只是我们小小的耐心而已。”   “可是看着好无聊哦……”   降下飞近轻摸着赤色的矿石,天玑左右观察着,在想象着这些石头变成弦的过程。她此时的表情,在明确诉说着她觉得这一切都很神奇。   “你要试试吗?”李婉婷突然提出。   “……咦?”   天玑不明所以,发出疑惑的声音。李婉婷移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箩筐,用手铲将敲好的矿石碎块全都移了过去。   “有些事情不亲手试试是不会明白的,有没有乐趣,不试试怎么知道?接下来的工作也挺简单的,用水冲冲它们就好了。”   天玑呆呆地点了点头,李婉婷便把装满矿石的箩筐递到她面前。以她现在的体形自然是接不住这箩矿石。   “……我真的可以试?可是麒麟说我很笨……呜……我害怕搞砸了。”   “没事没事,我在你旁边看着呢。”   李婉婷大大咧咧地摆着手,她显然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认为就算发生什么事也能够挽回。   “……那我试试?”   迟疑了半晌,天玑才揉着手掌弱弱地说。   她还是孩子心性,对这种事情肯定是相当感兴趣的,目光里有遮掩不住的跃跃欲试就是最好证明。   “好。”李婉婷投以鼓厉的眼神。   又再犹豫一会儿,天玑重重地点头。她在一阵白光中恢复成女童的体形,接下了那个箩筐。   “来。”   李婉婷拍拍天玑的肩膀,带着她走到设置在屋外,人工挖掘出来的水渠。天玑按照吩咐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胳臂,将箩筐浸进水里哗啦哗啦地洗了起来。   在已经略显闷热的五月里,冰凉的水很是舒适。   天玑拥有等同天境的实力,那满了一半箩筐的矿石虽然沉重,但她仍晃动得相当轻松。   不过,这可不是好事。   她摇晃箩筐的幅度过大,有一些矿石洒了出来。   “轻点,瞧!都酒出来了。”李婉婷从旁扶住箩筐。   天玑吓了一大跳,身体明显僵住。她缩着下巴盯着李婉婷,明显是怕自己闯祸,直至看见李婉婷没有责骂自己,才试着放轻力度继续晃动箩筐。   “对,就是这样。”   可以看见一些较轻杂质渐渐随着水流走。   “再一会儿就好,记得要轻一点。宁愿做不好也不要浪费。”李婉婷叮咛一句。   天玑认真地点了点头,更专注地投入到筛选的工作之中。晃动箩筐的工作很单调,但并没有想象中沉闷。   坐在旁边看着小小的天玑持续作业,李婉婷的视线渐渐失焦起来。她思绪陷入空白的状态,沾满灰垢尘埃的右手轻抚着自己左胸处。   能够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那并非是一般的心脏,而是由机关制成的机关心脏。那跳动的模式跟一般人不同,李婉婷似乎还隐约听见了齿轮运动的声音。   嗯,她的心脏是假的。   “小天玑,你说如果有白纸上面有一滴墨迹,哪那张白纸还算是白纸吗?”   李婉婷脱口而出,从她说完后微睁眼睛的表情可以看见,她在之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的。   一旁的天玑直眨着眼望了过来。   她耗费了些许时间才理解了李婉婷的问题,顿时“呜……”地苦恼起来。她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怯怯地说:   “太难的问题我不太懂呢……”   李婉婷无奈一笑,说着“也对”摇了摇头。   不过,她或许正是下意识觉得天玑不懂,才会向她询问这个问题。她很害怕对方的答案,很害怕对方说不是。   ──因为她就是那一张上面印有墨迹的白纸。   “嗯……”天玑再次将视线投落到箩筐之上,晃动它的动作没有停顿,“白纸如果有一滴墨水,应该还算是白纸吧?不过就是染有墨点的白纸?呜……我不太懂啦!但是,我觉得这张纸应该还能用才是。”   天玑说得有点微妙。   李婉婷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对方未尝没有道理,于是又在短暂的沉吟后,问:   “小天玑,我换个问法……”她顿了顿,“如果一个人有一部分不是人,那他还算不算是人呢?”   “……一部份不是人?”   天玑似乎在想象某个画面,视线缓缓往上飘去。   “这问题好沉奥哦……我不太懂……我也只有人的样子,也不算是人吧?可是,麒麟说,我跟她是一样的。”   “一样?”李婉婷愣住。   “嗯,她说重要的是‘人心’。只有拥有‘人心’,无论是武妖,抑或像我这样的存在,也可以成为‘人’。她说,我比更多人都像人了,还说齐姐姐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呢!”   不知道想到什么,天玑咯咯地直笑起来。她差点因而失手,箩筐险些掉落到水里。赶忙稳住后,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没被冲走多少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而李婉婷没有注意到这段小插曲,也没有意识到天玑看过来,窥看她有没有生气的目光。她脑海里尽是回响着“重要的是人心”这几个字。   打从得知道自己的心脏并不是真的,持续至今的郁闷和纠结似乎缓和了一点,这都多亏天玑的天真无邪──她的纯粹让她的话更有渗透力。   “谢谢你,小天玑。”   李婉婷面露苦笑,暗叹自己的还没有眼前的女孩看得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心想。   “为什么谢我呀?”   天玑一头雾水,压根就没有搞清楚情况。   看见她呆头呆脑的模样,李婉婷放弃般地垮下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婷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呜……麒麟天天骂我蠢,你也觉得我蠢吗?我虽然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但是、但是……”   天玑越说越失落,李婉婷搔了搔头发,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坏人。她喊了一声“好!”撑着膝盖起身,走到天玑的旁边。   “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嗯,差不多了。小天玑很能干呢!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李婉婷伸手轻揉着天玑的脑袋。   脑袋在李婉婷手掌下晃来晃去的天玑,高兴地眯起了眼睛,追问:“真的?”获得李婉婷肯定的点头,顿时就笑了开来。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李婉婷手中的污垢已经染得天玑满头都是。   她们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躲在院子角落里的阴影下许久许久,没看见她从树干之后露出来的那一片小小的衣袖。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亿   李婉婷拍拍天玑的肩膀,接过经过第一次筛选的矿石。她端着箩筐和天玑一起回到工房之中,那炉火由于没有风箱送风的关系,火势已经弱了许多。〇   将箩筐放到工作桌上,李婉婷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去。艺   窗边,有一把纯白色的长弓在晨辉倾泄下闪烁着诡白的光芒。旗   ──灵弓“琼月”。事   那正是北冥有鱼惯用的爱弓,由天璇宫铸剑房先祖们所打造的一把机关弓,看起来一体成形的弓身之下,暗藏着变形机关。⑤   由于弓弦的损耗,它已经到了不得不返修维护的状态了,李婉婷此刻提炼金属的目的,正正就是要打落这把弓新的弓弦。当然,她也得顺手维护一下弓身。韭   在雪麒麟出现以前,“琼月”都是由灵月谷维护的。肆   只是灵月谷的打造技术并不算得上高明,弓身和弦身的维护明显有不到位之处,这次北冥有鱼不惜万里将“琼月”送来,就是想好好维护一次。就   对于这把历经岁月的弓,李婉婷心怀敬意。罢   它运用的技术未必是最高超的,但是制作相当巧妙精细,饱含了匠人的心意。李婉婷在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一名老者在制作这把长弓时,专注的模样光景。   “它在想主人呢。”   天玑突然从旁探头,吓了李婉婷一跳。   “小天玑,你可别吓我啊!”她拍了拍丰满的胸脯,接着才问道:“你知道它在想主人?”   “嗯,它看起来好不安,在躁动着呢。”   天玑眉头紧锁,认真地说道。   “它已经有意识了,我能够感应得到。”她指了指纯白的长弓,“它想尽快回到主人的身边。”   “武器思念主人吗……?”   李婉婷稍显失神,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剑,心想它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过,她的剑距离产生“灵性”应该还需要一段长时间。   “小婷,我觉着应该给它多上两根弦咩。”   耳边突然响起第三者的声音,李婉婷又吃了一大惊。   她迅速扭头过去,只见自家的小师祖不知何时来到自己的身旁,正负着双手盯着放在架子上的灵弓瞧。   “麒麟!”   天玑率先惊呼出声,惊喜万分地扑向女孩。她搂着雪麒麟的脖子,明显是对自家主人的到来相当高兴。   “小师祖?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婉婷这时才反应过来,怔呆地向女孩询问。   “啧啧啧,这小家伙离开小鱼没几天,就想家了咯?”   雪麒麟摩挲着下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她说完这句话,才扭头望向李婉婷,扬手“哟!”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天玑还像只树懒般依附在主人身上。   “刚到刚到。”   雪麒麟一边答着李婉婷的问题,一边嫌弃地拍着天玑的手臂,让她松开自己。天玑依依不舍地呢喃着“我就是想你了嘛。”松开了手,雪麒麟发现自己派服被印上了两个小小的黑色掌印,顿时整张脸都黑了起来。   “瞧你干的好事!”   雪麒麟给了天玑一个爆栗子,后者马上捂住额头直喊痛。 13、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5)   “赶快去洗手,肮脏死人了。”   听见雪麒麟的命令,天玑就“哦”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走到屋外洗手。望着她的背影,李婉婷捏着腰叹口气后说道:   “小师祖,你也别太欺负小天玑了啊……”   多多少少有些责斥的意思。   雪麒麟撇了李婉婷一眼,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孩子可不能宠,要是以后无法无天还得了?什么生性善良都是放屁的呀!”   李婉婷一愣,似在怀疑到底是哪张嘴说出这一番话。那半信半疑的目光让雪麒麟又是一阵白眼狂翻。   “我瞧小师祖也很喜欢胡闹就是了。”   李婉婷大大咧咧地说道,内容倒是挺一针见血的。   “我再胡闹也懂分寸,无伤大雅的事情做多点又不会怎么样。”   雪麒麟并没有张牙舞爪地反驳,更是意外地承认了自己喜欢胡闹的这一点。她走到作业台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了纤幼的双腿摇着半吊在脚掌上的绣花鞋。   “倒是你,食无定时,睡也无定时,我瞧你更胡闹一些。”   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雪麒麟突地斥责起李婉婷来。那自然是因为齐绮琪拜托她深究的原因。李婉婷不知道其中原委,以为自己哪里惹这位小师祖罕见地生气。   “小师祖,你今天心情不好?”   李婉婷也不害怕,不明白的话索性就问出口来。   她觉得雪麒麟一向都不管自己,今天管起自己的作息习惯来,原因应该出自他处。   “你啊……”   眼见李婉婷完全摸不着头脑,雪麒麟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这时,天玑已经洗完手回来,缩头缩脑地望着雪麒麟。   “我洗好了……”   她走到雪麒麟面前,摊开小小的手掌给对方瞧,证明自己有好好洗干净,结果将没好气将之移开眼前。   “你掌纹断裂,是大凶之兆!”她没头没脑地吓唬天玑。   “咦?”   天玑不明所以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瞧,“什么是掌纹呀?”如此问着。   唉──!   雪麒麟懒得解释,敲了敲作业桌。   敲击声响起,天玑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吸引过去,然后马上就看见放在桌面上的那个盒子。   精美的盒子上印有“花小团”三个大字。   “是团子!”   天玑惊呼一声,双眼闪闪发光。但她没敢动手去碰那盒装的三色团子,而是先用试探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主人,直至雪麒麟看似不情不愿地点头示意,她才兴奋地拆开包装盒,拿起一串三色团子开吃。   器灵女孩笑了开来。   “小师祖,你有时也挺别扭的啊……”   李婉婷说话直接,为雪麒麟脸颊染上一阵红晕。   “多嘴!”雪麒麟喊了一声。   像是要为了改变话题般,雪麒麟将视线移到窗边的灵弓“琼月”上。她似是嫌炉火大热了一些,倏地弹响手指。一阵苍蓝光芒闪耀后,炉火渐渐转弱。   “小师祖,我待会要用的!”   李婉婷竟冲着雪麒麟怒吼,吓得雪麒麟缩起身体来。由此可见,李婉婷究竟有多么重视有关铸造的事物。   “安啦安啦,我待会帮你弄回去就是了!”   听见雪麒麟作出保证,李婉婷脸上的怒气才渐渐消去。同时,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小师祖,我不是……呃,就是不是想吼你,只是……如果你觉得热的话,下次请跟我说一下。”   “好嘛好嘛。”   自觉理亏的雪麒麟也不计较李婉婷以下犯上。   “所以……”她指了指灵弓,“我的建议如何?”   “建议?”   “给它多上两根弦呀!”   “嗯?”   李婉婷先是表现惊愕,接着若有所会地沉思起来。雪麒麟见她有所思考,便解释自己的用意:   “你瞧呀,小鱼的手速可快了,但是弦有限,不觉得这会成为制肋吗?你给她多弄两根弦,她岂不是可以射得更快?哎哟哟哟,虽然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啦,但我觉得也不妨可以考虑一下咩。机会难得不是?帮她升级一下武器也是好的。”   思索了一会儿,李婉婷犹豫着点了点头。   “如果北冥前辈没关系的话,可以一试。”   “那成!”雪麒麟弹响手指,“我就写封信问问她吧。”   刚才的提议其实只是心血来潮,但雪麒麟越想越可行,李婉婷也似乎觉得大有可为,她不禁得意起来,哼哼两声。   接着,她想起了齐绮琪所说的情况。   “小婷,给我倒杯茶呗。”   雪麒麟没有开门见山的打算,那很可能取不到应有的效果,所以决定迂回行事。李婉婷重叹口气,就到一旁堆满杂物的桌子上找出一个铁壶,到屋外盛了水,回来后便将它挂到炉子里加热。   水很快就滚了,铁壶一阵急促鸣响。   李婉婷将茶水注入备好的三个木杯之中,其中两杯被推到了雪麒麟和天玑面前。   “小师祖,是来看小天玑的情况吧?”   李婉婷呷了一口茶,就询问雪麒麟的来意,未料后者立即翻起白眼来。   “聊聊天不行吗?”   “呃……”李婉婷一时词穷。   “可以是可以……”   她接着说。   雪麒麟怀疑她是不是想说自己没空。幸好李婉婷不至于如此不识趣,但脸上还是有点不自然的变化,她似乎想尽快重新投入工作。   “好啦,我来找你是要商量一下一些事情,还有看看天玑的新剑装如何了。”   没见过如此不圆滑的人!雪麒麟百般无奈地道明来意。   当然,找机会试探李婉婷心事也是其中之一。②   “是有关机关术的事吗?”霖   一说到雪麒麟其实是来商量事情的,李婉婷瞬间就联想到这方面去,生起了相当的兴趣。就算雪麒麟口中的事情无关机关术等内容,但天玑的剑装却肯定逃不了这方面的探讨。疤   对于和雪麒麟交流机关术,李婉婷是愿意花费时间的。伍   因为雪麒麟提出的点子和所具备的法术知识往往都会让她耳目一新,依然的话来说就是,雪麒麟比她更有想象力。龄   “这是灵蓁园要用到的器具设施。”玖   雪麒麟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放到作业桌上,翘起的腿左右交换继续翘着。李婉婷拿起那些纸来看,发现上面只有需要器具的名称以及需要具备的功能和作用,但没有具体的图纸,显然是想要李婉婷自主设计了,不过倒是有附上相关的术式图。⒊   毕竟,李婉婷并不熟悉法术术式。流   ***I   “能麻烦你咩?”X   等到李婉婷略粗地将图纸看过一遍后,雪麒麟才开声询问对方能不能完成。李婉婷还没开口回答,天玑已先一步替她说:   “婷姐姐肯定没有问题的啦!”   “暂时没有问题。”   基于严谨的态度,李婉婷没有把话说死。   未经深入研究或是真正实践,她也无法保证有什么问题。虽然对自己的技术有着一定的自信,但是她也对此有着很强烈的信仰和敬畏,因此没有作出任何不负责任的保证。   李婉婷从不以自己的高超技术作为炫耀之资本。   不过,雪麒麟并不认为自己提出的要求会难倒李婉婷。她对李婉婷保有坚定,但绝不盲目的信心,也是因为对方完成过自己更难、更刁钻的要求。   “那就拜托你咯。”   雪麒麟当起甩手掌柜,但也没有完全不管的打算。顿了顿,她继续往下说:   “有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再商量。”   “好。”   颌首答应下来后,李婉婷慎重地将那一叠图纸锁进一个木箱之中。   那个箱子是用来存放图纸的,里面早就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而其木质的表面下是由墨色重金打造而成的夹层箱体,锁则是用上极难破解的机关锁,坚固程度可见一斑。   它作为保管图纸此等重要之物的容器,不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但数遍华朝能够破解这个箱子的人恐怕只有寥寥少数,而暴力将之打破的高手也唯有几位宗师而已。   李婉婷可能有天然呆的一面,唯独在机关术上从不疏漏。   接下来,雪麒麟又和李婉婷商量了一些事情──天璇宫里几位要员的武器改造、两人合力设计的一些新式机关兵器的问题、以及机关兵器内灵性回路简化和仪装的各种技术问题。   两人谈着谈着,一壶茶就喝光了,太阳也爬到了正中央,诉说着正午的来临。   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的天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此刻正趴在作为上吹着随着呼吸变大变小的气泡,睡得香甜。   那盒三色团子被天玑吃得一干二净,见饿的雪麒麟伸手往盒子摸去时,只摸了个空。   “这小玑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雪麒麟气愤地控诉,但正作着春秋大梦的天玑自然不会回应她,反而呢喃着诸如“还不够……”“我还要……”“麒麟不要,羞羞啦!”的微妙梦呓,也不知道在作着何等天马行空的怪梦。   而坐在旁边的李婉婷还在纸上写写画画,整理思索着刚才两人所探讨的话题,也记录着一些雪麒麟提出的要点和知识。   雪麒麟等了一会儿,李婉婷似乎还没有结束话后思考的打算。   就这样过了足足一刻钟,李婉婷才终于停住书写的笔。   “好了?”   微微侧着脸斜眼瞅着李婉婷,雪麒麟如此问道。李婉婷点点头回应,齐了齐自己的笔记,又将它锁到了那个图纸箱之中。   “会不会太忙?”   虽然有些喊贼捉贼的味道,不过雪麒麟还是有些担心。   “我忙还不是因为小师祖你吗?”   李婉婷重叹口气,叫雪麒麟一阵尴尬地笑了起来。   “不过,忙的不仅是我吧?”   铸剑房长老紧接着说,然后彷佛是想要为自己打气般,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拍得不轻,清脆的响声略显震耳。   “是这样没错,但我担心你啊。”   雪麒麟忍不住说。   她过于诚实直接地表露心情的话语一出口,李婉婷就惊讶地瞪大眼睛,微张嘴唇里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   “担心我?”   听见反问,雪麒麟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原本是想婉转一点打探李婉婷是否有心事,但事已至此,她索性开门见山。   “你啊,太不爱惜自己了。”   “……”李婉婷像是没明白般呆住。   雪麒麟觉得对方是有所自觉的,李婉婷并非因为不解而沉默,更多可能是带着一种逃避的意味。   “……你也有自知之明吧?”雪麒麟缩着下巴窥视着李婉婷。   李婉婷依然沉默。   不过,没维持几秒钟,她就苦笑着吐出叹息。   “小师祖是觉得我太投入在热爱的事情上?”   “……凡事都得有个‘度’。”   “可是给我加重工作量的元凶之一,就是小师祖你啊。”   李婉婷有点坏心地指出,但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却更加苦涩。雪麒麟闻言便困窘地搔着脸颊,讷讷地说:   “哎哟哟,真是无地自容了啦。可以请你不要说得那么明白吗?”   雪麒麟先以风趣的口吻作出回应,导致李婉婷蕴含了几分锐气平添了些许笑意。   然后,李婉婷就冷不防地站起身来,在一旁的置物架上取出一把长剑──那好像是为夏瑶打造的崭新长剑,一言不发地坐到炉火前,用预先备好的磨刀石以及水,开始打磨长剑。   房间里随即响起刺耳的铁块摩擦声。   正陷于甜梦中的天玑轻轻拧起眉心,好像不满这些噪音一般。雪麒麟默默地注视着李婉婷专注于工作的侧脸,知道对方有意不想谈及这个话题。   有时候,李婉婷就像石头一样顽固。   其中是有难言之隐,或是一些顾虑吗?   雪麒麟没有忘记李婉婷是一个讨厌给别人增添更多麻烦的人,因为她的铸剑房和她自己本来就足够麻烦。   对付顽石的最好方式除了以柔制刚外,强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斟酌片刻后,雪麒麟决定更进一步。   “小婷,你……身体出问题了吗?”   会有这个猜测,全因为她刚才碰巧听见李婉婷询问天玑的一系列问题。   这句话传到李婉婷的耳中,她马上就僵住了身体,手中的动作也紧接骤停,刀锋和磨刀石因而产生极为刺耳的一声锐响。   她缓缓扭头看过来,则是顺理成章的事。   四目交会之中,雪麒麟能看见李婉婷眼中的难以置信,那是在询问:“你怎么会知道?”的意思。   雪麒麟暂时没有把自己碰巧偷见两人对话内容的事情说出来。   她要视乎李婉婷接下来会回答自己与否再作决定,因为过于揭露也并非是好事,那会让人有一种受到侵犯的反感。 14、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6)   沉默。   很久的沉默。   “……没有。”   李婉婷选择了逃避,再度开始打磨手中的剑。   然而,在雪麒麟有进一步的行动前,她却又突然止住手中的动作,猛地扭头看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   “你听到我和小天玑的对话?”   李婉婷从来都不见得是蠢人,如果她愿意动脑子的话。   马尾少女看起来有点生气。   雪麒麟不否定也不承认,只是沉默,而李婉婷似乎把这当成默认来处理。   “小师祖,堂堂宗师的你,天璇宫最高辈份的人竟然也会偷听,传出去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你,身体出问题了吗?”   也不在乎李婉婷是否生气,雪麒麟二度询问。李婉婷神情一滞,脸上的抗拒和怒气也随着一声叹息淡去。   但,她依然一言不发。   “……不想告诉我吗?”雪麒麟有些伤心地问。   李婉婷点了头又摇头,与其说是不想说,倒不说是还在纠结该不该说。   “是和机关术有关的吗?”   雪麒麟试着猜测,也算是循循善诱了。   “……”这下子李婉婷哑了。   她还真不擅长藏事情啊,雪麒麟暗叹。   “我不知道你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但请你爱惜自己,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她指的是,李婉婷不分昼夜工作的事情。   同时──   “小婷,你就是你,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变。”   李婉婷闻言又是睁大眼睛。   这句话足够唐突,又足够认真。琉   “我们常说,人的灵魂和人的身体是两回事。”霖   雪麒麟的嗓音渐渐变得悠远起来,听起来有几分模糊飘渺。弍   “而身体只是承载灵魂的容器,事实也确是如此。像小玑就是最好的例证。我们看的应该是灵魂,也只能是灵魂。无论如何,你是你这个事实始终不会改变,无论你是不是那一张染了墨迹的白纸。”二   雪麒麟说完后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三   “听起来很拗口是不是?”I   李婉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勾勾地瞪着眸子盯住雪麒麟。她的眸子上浮动着不同感情混杂而成的混乱光华,纠结且模糊,像一团糊了的面团。V   “小师祖总得说出一堆道理来呢。”】   良久,李婉婷轻吁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巴   “可是道理终归是道理。”坝   她语调倏地失落,掺了几分无奈、几分苦涩以及几分软弱。四   “常说不要以貌取人,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小师祖,你或许不在意,但其他人呢?”   表情糊成一团,李婉婷哀伤地如此反问。   本应是沉重的话题,雪麒麟在半晌呆滞后却忽地笑了出来。   她越笑越大声,甚至都要从椅子上滚下来了。   李婉婷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想要询问,但几度张嘴却挤不出哪怕是一个字。   “不是我说咩,小婷……”雪麒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你觉得咱们天璇宫有个屁人会在意这种事?”   紧紧地咬上李婉婷呆滞的视线,雪麒麟自信地笑着继续说下去:   “不是咱说,这天璇宫就是个笨蛋窝。不管你是武妖也好,抑或械鬼也罢了,我觉得都没有多少人在意哦。”   她彷佛为此感到自豪般,脸上笑容格外地明媚。   雪麒麟起身轻快地踱着步,李婉婷的目光像是被食物勾住的动物般追逐着她,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伸手轻揉自己那一袭干燥得过份的头发。   “小婷,被困住的说不定只有你自己哦。”   眼前是咧嘴而笑的大大笑容,就像个孩子。   有些人存在的本身就可以救赎他人,于是李婉婷在想,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或许就是那种存在,远比她所见过的花朵和金属都要纯粹。   然后,随着对方的话语渐渐地渗入脑海,李婉婷脸上挂着残留的表情,就此失神起来。   她恐怕需要些许时间去思考吧。   “……被困的只有我吗?”   李婉婷呆呆地反刍着,视线所落的长剑剑身映着她满是茫然的脸孔。   ──现在就先让她静静吧。   雪麒麟明白有些事情和困扰只能自己想通。   她不动声息地起身,信步走到屋外伸起懒腰来。铸剑房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色,彷佛永恒不变,那此起彼伏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左看看右看看,她好不容易才擒住一位路过的弟子。   “大壮,你过来一下!”   这名弟子刚好是雪麒麟认识的。   他不是旁人,正是李婉婷的弟子之一周大壮。嗯,人如其名般强壮,身高恐怕都有两米了吧,转身看过来时,就像座山在转动一样。   “小师祖?”   周大壮诧异于雪麒麟竟然会出现于李婉婷的工房之外。   不过,他并不奇怪或是意外。   毕竟雪麒麟经常会找李婉婷商量事情,他本人作为李婉婷的弟子,偶尔也会参与其中。他只是没想到雪麒麟突然喊住自己而已。   “你来了啊。”   周大壮走到雪麒麟面前,居高临下俯瞰着娇小的女孩。被他阴影笼罩的女孩重重点头,接着往旁边探头探脑。   “大壮啊,都中午了。你们都不给小婷准备饭食的吗?”她随口问。   “师父一般都是看心情的。”   周大壮苦笑着说,他手上抱着一堆金属结构零件。   “噢,这倒也是。”   李婉婷平时不按时吃饭这一点,雪麒麟也是知道的,所以没有深究下去。   “我有点饿了,你能帮我准备点饭菜咩?随便一点就好了,最好再来点酒。三人份的。”   “没问题。”   周大壮断无拒绝之理,反而为着小师祖拜托自己事情感到些许荣幸。   “我把这些东西放下,就马上去准备。”他拱了拱怀里的物件。   “去吧去吧。”   雪麒麟摆了摆手。   周大壮点头示意后,便快步离开,去安顿好手中的材料。看了眼他的背影,雪麒麟也走回屋子里。   天玑还在睡,李婉婷还一副失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雪麒麟也不打扰她们,坐在椅子上托腮打起盹来。   周大壮办事效率不可说不高,雪麒麟还没有真的睡着,他便端着饭菜回来了,并放到桌子上布置好。   饭菜估计是铸剑房厨房煮的,远说不上精美,但挺扑实。   雪麒麟拍醒天玑,并喊了李婉婷一声。李婉婷没动,女孩于是又喊了一声,对方这才回过神来。   “吃饭了。”   雪麒麟指了指满桌的饭菜。   在天玑一声欢呼后,三人就坐在堆满杂物的作业台上吃起午饭来。李婉婷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好歹还是有好好吃饭,不过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行尸走肉。   在只有雪麒麟和天玑的闲聊打闹声里,几人吃完了饭。   “好!饭就吃完了,该做点运动了吧!”   雪麒麟一边说一边离座,撑着后腿挺胸做着伸展运动。一旁的李婉婷不解地看着她,碗子里的饭还剩下一半。   “做运动?”   “是啊!”雪麒麟提起来找李婉婷的第二件事,“剑装不是好了吗?你忘了咩?我就是来试剑装的呀!”   “啊……”李婉婷恍然。   那是早阵子雪麒麟和李婉婷商量其他人的武器改造一事时,后者突发其想地提出来的点子:帮天玑打造新的剑装。   “天之乾坤”由长剑“里乾坤”和大剑外装部分“外乾坤”组成。   区别于只具备长剑功能,拥有极为优异性能的“里乾坤”,外装部分在此时看来则有点过于粗糙拙劣,里面的机关结构对在经过近年来进步和研究后,得到很好技术提升的李婉婷而言,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所以,她便向雪麒麟提出要为“天之乾坤”打造新的外装。   雪麒麟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拒绝的余地。   她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更多的危难和挑战,一切可以强化的地方都必须强化,毕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更好应对将来的问题。   雪麒麟对于剑装的改造提出了许多意见,在早几天剑装雏形出来时,更特地让天玑到这边住下,配合李婉婷的各种测试。   不巧合的是,雪麒麟早阵子实在是忙疯了,还没有来铸剑房看过剑装的雏形,而就在昨天,李婉婷通知雪麒麟说,新制作的剑装试验品已经出炉了。   因此,雪麒麟今天这才早早拜访了铸剑房,为了就是尽快见到新剑装的庐山真面目。   “小师祖,你稍等一下。”   铸剑房长老强打精神轻浅一笑。   雪麒麟能够表现得如此期待,李婉婷也是相当高兴。她将自己心里的苦恼、愁思扫到角落里去,从工房角落拖出一个长长的箱子。   新的剑装应该就在里面。   “小玑。”   雪麒麟急不可耐地轻喊一声,伸出手掌,目光却没有移向天玑。   她在兴奋。   与之前不同,这次新的剑装她可是参与了很大的一部分。那种亲自为自己研究制作兵器,然后得到成品的满足感无可比拟。   “知道了。”   一旁的天玑默契十足理解了雪麒麟的意思。   她在一阵光芒散落间,变回了大剑的形态,落到雪麒麟的掌中。后者按动其中的机关,拔出了埋藏在剑柄之中的长剑里乾坤。   而这时,李婉婷已经准备将木箱打开。   咯嚓!   锁头解开。   随着吱呀声音弱弱的回荡,箱的盖子缓缓打开,最终展现出来的是──   ──彷佛由无数板块组成,由黑、金、银三色渲染而成,沉重而棱角分明的剑装。   “一为全,则全然为一。”   李婉婷伸手从雪麒麟手里接过“里乾坤”,将之套进新的剑装之中。她一边调试着崭新的大剑,一边讲述新的剑装有何种变化。   这大概也是身为匠人的毛病吧,喜欢讲解其中的原理。   雪麒麟此时并不听太多。   “给我。”   目光不曾从剑上移开,雪麒麟像是感触的声音叫人无法反抗。李婉婷了然于心地闭上嘴巴,端着大剑递给了她。   “……”   雪麒麟缓缓将长度不短于自己身高的大剑举起。   在炉火的映曳下,它的影子比任何一项事物都要深刻,缠住淡淡的深沉辉芒。琦   “接下来的路……”I   ──就你来陪我走吧。I   将剩下的半句话藏于胸里,女孩灵动的声音在屋里静静地回响。叄   ****邻   日暮时分。⑷   沐浴于斜阳残辉下,雪麒麟领着女孩形态的天玑回到了灵蓁园。鸠   在试完新剑装后,雪麒麟被齐绮琪抓去商量了一下术宗的事情,和一些法术普及的问题。在早前,雪麒麟已经把自己和秦时雨的约定告诉了齐绮琪。她从不对齐绮琪隐瞒这些事情,而齐绮琪在听后也觉得大有可为,愿意抽调门派的力量予以支持。漆   这下午,她们所商量的就是和其他门派合作推广法术的可行性。珊   直到日轮往山后渐渐隐去,雪麒麟才得以脱身。⒋   然后,她想起自己想要尽快试试制作灵药的事情,于是便马不停蹄地又来到了这里。   她走进院子后,抓住一名弟子询问钱多多的去向。   结果,那名青年似乎还待在办公用书房里处理着事务。在百废待兴的现在,落在他头上的事情可不少。   雪麒麟一边对将大部分工作推给对方一事感到不好意思,一边来到书房找到了他。她想,自己一定要报答一下对方才行。   钱多多暂时搁置手中的事务,接迎了雪麒麟的到来。   “小师祖是要用制药房吧?”   雪麒麟才落座,钱多多就为她奉上茶水,并浅笑着如此询问。   看来无论如何忙碌,他还是相当重视雪麒麟所吩咐的事情,这从他一开口就猜到雪麒麟的来意,便可以证明。   “麒麟要做药?!”天玑一惊一乍的。   “是啊,已经好了吗?”   雪麒麟懒得理她,给了钱多多肯定的回答。她左望望右看看,又问:“小云还没有回来?”   “水师姐应该还在帮宫主的忙。”   脑海里浮现两人忙得团团转的光景,雪麒麟窃笑了几声。   “小师祖,我们走吧?”   钱多多在书桌抽柜里拿出钥匙,招呼雪麒麟说。女孩爽快地答应,跟在他身后离开房间,朝制药房走去。   制药房的格局分为两部分,位于灵蓁园的核心处,分别是工作区和存放区。   虽然雪麒麟觉得有点小题大作,但齐绮琪主张“保密”的缘故,所以让施工队将制药房建造得相当坚固。 15、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7)   钱多多用钥匙打开机关锁,推开沉重的木门。   还散味着新的木漆味。   雪麒麟走进里面转了一圈,窗户装有纲铁夹层的窗花感到不满──那看起来就像囚牢──外,就不断满意地点着头。   可以看见巨大的燃炉,还有丹炉之类的东西。   雪麒麟自然是不会炼丹了,但不排除以后有人要用到,所以也以万全的思维来作准备。   房中央,有宽长的作业台。   上面放满了数不清的小瓶子和壶子之类的容器,还有一些雪麒麟绘制图纸,找琉璃匠设计的奇异作品。   那其实是玻璃。   华朝还没有玻璃的出现,但雪麒麟只是将大概配方告诉了工匠们,他们没几天就给捣弄出来。当然,清透度和现代玻璃没有任何可比性,但勉强还是可以使用。   “不错呀!”   雪麒麟捧起一个药研,惊喜万分地点着头。   这个甩手掌柜没想到自己只是吩咐几句,钱多多就可以将自己心目中的构思重现到这种程度。   “小师祖满意就好。”钱多多高兴地笑着。   雪麒麟又再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对了,小多。”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嗯?”   “你现在还挂名在小震的门下咩?”   她一边端祥着这些器具,一边随意地询问。钱多多在半晌怔呆后,才苦笑着回答是。   “小震不收你?”   钱多多点燃墙壁上的灯,让已经逐渐降临的夜色不至于染黑这间崭新的房间。   “我天赋有点差……进门都十年还是人境,所以……小师祖也知道,叶副宫主的要求太严格了一些。”   雪麒麟点头哦了一声。   “哪你努力吗?”   放下狭长的玻璃管,雪麒麟眨着眼回头审视钱多多。   “我觉得你足够努力了呀。”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的。”   钱多多笑得更深刻,更苦涩。   进门十年仍是人境,地境遥遥无期,连边缘都看不见,他本就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不如人,而自从挂名叶震进入内门后,和旁边的同门们一作对比,他就更能体认到自己的差劲。   所以,他才会如此勤奋地工作。   很多比他有天赋的人都无法挂名在叶震之下,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所以必须报答这份恩情。嗯,钱多多是个朴实的人,也要求不高。   “品性很重要。”   雪麒麟拉回视线,突地抛出这句话。   “嗯?”钱多多愣住,“这小师祖的意思是……?”   “诶,你要不要索性调来灵蓁园?”   “这……”   面对雪麒麟突然的重大提议,钱多多难遮诧异之色。他虽然被调来帮忙,但那只是暂时的,他仍然不属于灵蓁园。   “就当来我帮我忙咯。”   雪麒麟沉稳地笑着,看起来尚且年幼的脸蛋上着不同的成熟。   “当然,我暂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但既然是挂名,挂在我门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总不可能让你那一声水师姐叫吃亏了不是?明明你比小云还早进门咩。我很多方面都需要帮忙,没有几个能干的人帮忙可搞不定呀。”   就如字面的意思,雪麒麟确实需要人帮忙,她总不好每每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去借人吧?   “……小师祖这算是拉帮结党吗?”   足足有三十秒的沉默,钱多多接着说出口的竟然是一句玩笑话。他肯定是觉得太突然了吧。   “你自己考虑咯,毕竟我是有点唐突啦。”   雪麒麟抱着胸,闭起一只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瞅住钱多多。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天玑仍然一脸稀奇古怪地在观察着这些新奇的器具,偶尔啧啧称奇地喊出声来。   在这种环境下或许并不适合和钱多多谈这种事。   雪麒麟留给钱多多思考的时间,也不催促,独自走到角落里去。那里有率先送到的灵药,这些药材都是向灵月谷订购的,雪麒麟打算用在试验和练手之中。   看着她捞起袖子,拿着各种药材凑到鼻前闻的模样,钱多多一时感触万分。   他从来都没想过雪麒麟会如此看重自己,只是挂名在叶震的门下,他就满足了,而雪麒麟却要给他更多。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尽管由始至终他没不期待着回报。   自己的价值获得别人肯定,有谁会不高兴呢?   钱多多的心情澎湃得难以平伏,很想此刻就答应雪麒麟的提议。不过,他并非不负责任之人,他需要时间考虑自己有没有办法胜任以及自己转至雪麒麟门下所产生的问题。   而雪麒麟就是对此了然于胸,所以才没有要求钱多多立即答复自己。   “小师祖,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弟子就先告退了。”   钱多多呆站了一会儿,却没有理出任何头绪。他决定先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晚上在床上垫高枕头慢慢考虑雪麒麟的建议。   “哎,钱多多要走了?”   天玑随口问了一句,她此时正在把玩着一个玻璃杯。   钱多多刚回答说:“是啊,得回去处理工作,下次再陪天玑妹妹玩吧!”雪麒麟便摆着手让他自便。   “去吧去吧。”   “谢谢小师祖,你的好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钱多多一脸郑重,但雪麒麟却满脸没所谓。   “行。”   可能会有人说钱多多有些不识好歹了。   奈何,雪麒麟就是看上他不骄不躁的这一点才会有刚才的提议,自然也不去计较。她知道对方一定会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最终给予答复。   钱多多向雪麒麟拱手行礼,便缓步走出了制药房。   雪麒麟撇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接着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在眼前的材料之上。她拍了拍脸颊,权当振奋精神。   “好,来试试吧!”   然后,她如此喊道。   而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一刻钟之后响起。   ***   “麒麟,你这是在制作炸药吗!”   天玑一边抱怨着,一边以手遮掩嘴巴从烟雾弥漫的制药房跑了出来。   她想没到自己只是旁观雪麒麟在哪里捣弄灵药,就被卷进突如其来的爆炸之中。说起来,制药真的会弄出爆炸来吗?天玑不是很懂。   “呜……谋财害命呀吗?⒌   天玑大口吸着屋外的新鲜空气,表情相当委屈。吆   怪异的烟雾仍从她背后的制药房里冒出,还带着难闻的怪味。祁   “你有个屁财好谋咩?”疤   接着,雪麒麟没好气的声音也从屋里传出。芭   从外面看进去,可以看见有苍蓝色的雷光在烟雾里噼啪作响,那是雪麒麟以界域抵抗烟雾的措施。她正在把窗户全部打开以通风排烟。〇   待将补救措施进行到一个段落后,她才顶着一张被熏黑的小脸从里面走出来。弃   “我这不是也没想到会爆炸嘛!”(   雪麒麟脱掉外褂拍打着上面的污垢焦黑,接着又走到旁边的水渠里把脸给洗干净。六   水的清凉一扫心中的郁闷,她朝天玑招招手,让对方也过来洗把脸。)   “我下次绝对不要陪你了。”亿   天玑嘴都嘟起来了,但还是依着雪麒麟的意思,走过去洗了把脸,心中的委屈才总算减退了不少。   “失败乃成功之──嘿啾!”   雪麒麟刚想说出那至古名言,就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那些药材的怪味还缠在鼻腔里挥之不散,她揉着发痒的、红红的鼻头,单手把外褂穿回身上去。光是想到之后还得收拾里面的烂摊子,说不定还要捱一顿训,雪麒麟就不禁叹声长呼一口气。   但愿不要传到小七的耳中吧……她心存侥幸。   只是,祸不单行。   她才想着向灵蓁园的弟子和钱多多们下达封口令时,天玑的视线突然移往他处。雪麒麟也马上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急步往这边靠近。   那是齐绮琪的气息。   糟糕了!   雪麒麟立即生起施展法术把烟雾散去的念头,试图以此蒙混过关,可惜齐绮琪来得又快又急,她刚抬起手想要施法时,那抹红色身影便如火焰般席卷而至。   “我听见爆炸声了!怎么了吗?出事了啦?”   看见还源源不绝地冒烟的制药房,以及显得狼狈的雪麒麟和天玑两人,齐绮琪不免担心,一连就是几个问题。   她脚步不停地走近僵呆在原地的雪麒麟,伸手对女孩毛手毛脚起来,似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目光里满是担忧。   “你伤着了吗?”她同时问道。   “没事没事。”   雪麒麟被弄得不好意思,连忙就抓住齐绮琪的手腕,阻止她进一步的检查。   再度打量了雪麒麟两眼,看见她是真的没穿没烂,接着视线转向天玑,花了些许时间确定对方的情况,终于确定两人无事后,齐绮琪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啦?”   齐绮琪拧起眉心,看向已经不再往外冒烟的制药房。   由于烟雾已经散去不少,里面的狼藉依稀可见。刚才爆炸的威力似乎并不强,但是还是损坏了不少崭新的器材。可以看见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呃……就是出现了小小的失误啦。”雪麒麟认真地捻住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极小的量,“真的是很小很小很小的失误。”   雪麒麟的眼神相当闪缩,身体也有不自然的僵硬。   看见她如此表现,齐绮琪无奈地一翻白眼。以她对雪麒麟的熟悉,后者只要竖起尾巴,她就知道对方想要如何恶作剧,而现在她自然也能够猜到雪麒麟就是爆炸的始作俑者。   尽管知道那很可能只是粗心大意造成的无心之失,但齐绮琪也有责任了解情况,所以她扬了扬下巴,颇为高高在上地简短问道:   “限一句话的解释。”   “……不小心搞错量了。”   雪麒麟弱弱地说,视线还是不敢看后齐绮琪。   “搞错量就会爆炸?简直闻所未闻!你又骗我了?”   齐绮琪瞪大眼睛,猛指着地面,暗示雪麒麟正坐。后者几乎是本能地顺从了那个手势,乖乖地在地上端坐好,连背梁都不敢有一丝歪斜。   “我给你机会再说一次!”齐绮琪哼声。   “对不起,我打盹了,没看好火,火烧到其他东西了。”   没办法。   知道瞒不过去,雪麒麟只好乖乖坦承一切。   要知道制药是一件漫长而枯燥的事,在等候过程中,一向缺少耐心的雪麒麟会走神也非是怪事。   齐绮琪听完解释后,认为这次意外完全可以避免。   她鲜红的眸子睁得又圆又大,燃起了些许怒火,直直地瞅着跪坐在自己面前,垂头丧气的雪麒麟瞧。如果不是看见她脸上还是透露着一丝自责,齐绮琪恐怕早就破口大骂了。   红眸少女最终只是叹息。   雪麒麟对齐绮琪没有责备自己感到诧异,鼓起勇气抬起了视线,看见对方正疲惫地揉着额角。   “我知道你也累了,只是你也要顾及安全。很好没有波及任何人,威力也不大,若非如此,那后果你也明白的吧?”   齐绮琪罕见地语重心长起来,雪麒麟弱弱地“哦……”了一声。   “然后,这烂摊子你就自己搞定吧。不要再假手于人了,失败后的处理也相当重要,有听明白吗?”   “知道了。”   雪麒麟一脸认真地缓缓点了头,心里一阵愧疚。   女孩知道齐绮琪不是不骂自己,而是已经没有力气骂了。对方脸上所积累起来足的疲劳就是如此明显。   “好了,起来吧。”   齐绮琪又是一声叹息,得到许可的雪麒麟随即站起身来。   “小七……你今晚早点休息吧?”   她打量着齐绮琪不太好的脸色,没忍住就是一句关心。当然,接下来的半句话就是顺口而出的:   “要不要来我那边过夜呀?”   雪麒麟纯粹是出于不想齐绮琪睡到床上还在思索各种事务才提出的。她至少可以监督对方睡觉。   不过,齐绮琪显然有某方面的误解。   只见少女瞬间面红耳赤,语无论次起来。   “你、你在胡说什么啦?”她怪叫一声,“谁想跟你睡啦?我才不想跟你睡!”   “麒麟想和齐姐姐滚床单耶!”   天玑不知道哪来的奇怪知识,兴冲冲地叫道。 16、非神之人活著的二三事(8)   天玑的反应叫齐绮琪更尴尬了一些,可是雪麒麟仍无任何自觉地说:   “可你昨晚也没有好好睡吧?”女孩缩着下巴窥视着齐绮琪,“你昨天睡在书房了不是?我可听说了哦。”   齐绮琪轻啐一声,脸上红晕更深了一些。   “……肯定是晴儿说漏嘴了。”   “你可得好好睡觉啊,如果不睡好,皮肤会变差的,还有……”   这下子换成雪麒麟苦口婆心了。   奈何,她说得也相当有道理,齐绮琪无从反驳,觉得有些丢脸。在此同时,少女内心也被名为“关爱”的温暖所填满,心情相当两极化。   “打、打住啦!”她抬掌阻止雪麒麟继续罗嗦,“我今晚会好好睡的啦,所以别说了好不好?”   “麒麟被拒绝了!”天玑瞪大眼睛。   “闭嘴啦你!”   雪麒麟给了胡说八道的天玑一个白眼。   她面前的齐绮琪脸颊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脑袋也低低地垂着,彷佛要顶上冒烟了。   紧接着──   “白长老已经到了!我已经将她安顿好,你今天就先别打扰人家休息,明天再去找她吧!”   齐绮琪满脸通红,快速地讲了起来。   她之所以突然转变话题,自然是羞涩难当,想要借此用来转移力了。当然,这也正是齐绮琪的来意。   “咦?”雪麒麟费了点劲才反应过来,“小月到了?什么时候的事?”   “诶,是那位兔耳姐姐吗?”   天玑插嘴问道。   齐绮琪先回答天玑“是的。”后,才看向雪麒麟。   “就刚才啦。”   成功从尴尬的话题里脱身而出,齐绮琪轻松了不少。   跟雪麒麟睡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自从知道某个秘密后,她多少都有些顾虑,总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正因为她不是只看表面的人,雪麒麟的情况反而让她更难以只看表面了。   但她并不后悔知道这个秘密就是了。   作为除当事人外的唯一知情者,她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也说不定──嗯,齐归元被她排除在外。   “行,我知道了咩。”   雪麒麟虽然想立即抓住白幽月询一大堆问题,但也相当体谅对方长途拔涉而来,需要休息的情况,所以也只好将心里的焦急暂时扫到角落里去。   话虽如此,打声招呼还是必要的。   “小月安顿在西峰了?”   西峰作为长老们的住处,招待贵客用的院子也在那里。   果不其然,齐绮琪给了肯定的回答。   “噢,我晚点去打声招呼吧。正好我那藏起来的龙舌酒还没喝……不过,小月应该也喝过不少了吧?嗯……该拿什么招待对方才好呢?──咦,小七,你脸色很不好看呀?怎么都白了?你该不会是太累了吧。”   雪麒麟注意到齐绮琪脸色突地变青起来,便诧异地提问。   “没、没……”亿   齐绮琪可以说是慌张至极了。磷   早阵子她擅自“借”用了雪麒麟珍藏起来的龙舌酒,用作招待白泽一事,她还没有向雪麒麟坦白。医   一直都没有机会,也落不下那个面子,事到如今她也不好提起,所以才招致现在的困窘境地。七   只要想到雪麒麟得知事实真相,用轻蔑眼神盯着自己瞧,说不定还会补上一句:“没想到小七也会偷东西……堂堂天璇宫宫主啊!真是世风日下了!”齐绮琪就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丝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坦白。⑸   不过,雪麒麟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龙舌酒被“借”用一事,也没有注意到齐绮琪的心虚。她只关心齐绮琪的身体状态,以为对方是累了。酒   “你要不要睡一会──不,你不如现在就回去休息吧?睡到明天,补充一下精神呀!要知道身体才是本钱,有些事急不来的……哎!”似   说着,雪麒麟突地重重叹了口气。⒐   恐怕是觉得劝说并无大用了,她一把抓住齐绮琪的手腕,就将她往朝雪楼的方向拖去。爸   “算了,我陪你去吧!”她声称。   “等、等等啦!我自己会走!”   面对女孩突如其来的强硬举动,齐绮琪差点没有站稳。尽管嘴巴一度发出抗议,她倒是没有作出行动上的挣扎,任由女孩拉着自己往前走。   “别丢下我啦!”天玑连忙追上两人。   走在路上,齐绮琪脸色红红的,看着快自己一个身位的雪麒麟侧面瞧,也不作声,嘴角微微弯成幸福的弧度。   一切都顺理成章。   口不对心的齐绮琪只是温顺得就像只小鹿一样。   然而,两人并没有走出多远,雪麒麟就忽然停下了脚步。被拉着走的齐绮琪刹不住车,“唔──!”地撞上女孩。   “干嘛突然不走啦!”   齐绮琪被痛得生疼,刚才小温馨一扫而空,有点恼火地责备像跟木头站着的女孩。   然后,她才发现异常之处。   夜初昏暗中,雪麒麟眺望着天际彼端。她的眸子渐渐明亮,宛如两盏摇曳的灯火,映着一片深空,深邃而又幽远。   “麒麟?”   齐绮琪顿觉不对劲,发出试探的喊声。   雪麒麟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处,彷佛那里将会有星辰坠落。   “……?”   齐绮琪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直至──   突然地,一道金色的辉芒划落了远方的夜幕。   流星?   齐绮琪脑海瞬间浮现这个字眼,但彼端却突然爆发出极为耀眼的金色光团,映亮了天际的一角,一如日轮乍现。   “……是珈蓝。”   雪麒麟眯起眼睛,吐出令人惊讶的名字。   “珈蓝前辈?”   齐绮琪一脸难以置信。   她看了看雪麒麟,又看了看远方的金色光芒,搞不清楚情况。   “小七,看来你不能早点休息了。”   雪麒麟松开了齐绮琪的手,意味深远地如此说道。   附近只有零星而昏暗的灯火,置身于黑暗中的女孩肌肤散发着淡淡的苍蓝色光辉,明亮的眸子染成了金黄之色,收缩地狭长的竖线状。   她背后,苍蓝色的线条灵蛇般往天空爬出。   目睹女孩一系列变化,齐绮琪的表情渐渐沉稳起来,也多了几分凝重。   “有突发情况?”她简短地问。   雪麒麟面无表情地点头。   “小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她遇到麻烦了。”   闻言,齐绮琪的神色更显严肃。   情况可以说是相当复杂了。   首先珈蓝会出现在洛阳境里就足够奇怪,而且她还遇到需要向雪麒麟求援的麻烦,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现在就去召集长老们,让弟子们做好准备。”   齐绮琪临危不乱,完全没有惊慌。   这几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端,这都让她变得沉稳多了。   彼端又再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天璇宫中峰有一道人影腾空而起。那是被惊动的叶震。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寻找着齐绮琪的踪影,锁定了这边后便急速往飞来。   “我得去看看情况。”   转向齐绮琪,雪麒麟神色严峻。   “……你自己小心。”   齐绮琪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似是想阻止雪麒麟不让她以身涉险,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饱含不安和忧心的叮咛。   “──你们就在我身后。”雪麒麟回以坚定的笑容。   齐绮琪的眼睛里的红更深了,像漩涡般流动了起来,鲜明而深刻。   “嗯,我们就在你的背后。”   再望了齐绮琪一眼,雪麒麟呼唤自己的“剑”。   “小玑!”   应着呼唤,剑灵女孩点头回应。她身体被光芒所覆盖,缓缓起飘浮而起。下一瞬间,她失去了形态,一口气膨胀炸裂。   光屑抖落间,白色的龙腾空而起。   背后一轮光圈同时浮现,雪麒麟蹬地飞到龙头之上。   她乘龙扶摇直上,冲破云宵,有如一道苍蓝雷光朝彼端急掠而去,曳出长长的轨迹。   “……务必要小心。”   衣袖被雪麒麟起飞产生的狂风掠起,然后缓缓下落。   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苍电和白龙,齐绮琪不由自主地两手交握放到胸前,祈祷般如此呢喃。   少女的声音没有传出很远就散逸在黑暗之中,唯独那对赤焰般的眸子依然明亮。   ****   夜空中,光影交替。   那道金色的辉芒掠空而行,俐落地划破天空。   它后面有两道黑影紧咬不放,不时射出由高密度灵气组成的直线膨胀形光束,宛如逆向的流星冲天射日。深黑的夜空就被合力割裂,像是满布刀光剑影的幕前。   “纠缠不休纠缠不休纠缠不休纠缠不休纠缠不休纠缠不休纠缠不休……”   疯了般不断反刍着这一句话,曳着金色波浪的珈蓝面容扭曲,那上面露骨的厌恶和不耐烦尽显无遗。   处于盈满状态的她,怀里是昏晕过去的羲和。   只是用珈蓝外褂披身,几近半裸的天妖少女腹部血流如注,有一根短锥深陷其中直没至柄。   那已经是致命伤了。   如果不是珈蓝不断贯注灵气,她恐怕早就一命鸣呼。   在往前,珈蓝断然不会在意羲和的生死,可偏偏她是在自己保护下,被墨未央重伤的。   她可接受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觉得那是一种侮辱。   追根究柢,那都是自己轻敌的恶果。   珈蓝从来没想过保护一个人是如此困难,那备受束缚,无法随心所欲的感觉叫她相当难受和恼火。她并没有想过墨未央会如此穷追不舍,也小瞧了那些机关兵器的能耐。   那绝非是她可以评价为玩具的玩意,她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伤她的、割破金刚域的,是一把样式奇特的蛇形匕首。   上面明显刻有术式纹路,珈蓝早知道它具有某种功能,但仍然徒手去接,最终金刚域遭破──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手臂被留下一道伤痕。   值得高兴的,恐怕就是那把匕首在割破金刚域的同时也碎成了粉末。   但撇去这个问题不谈,最令珈蓝憎怒的却是那两人似乎有用之不尽的灵气。那十有八九是他们战甲上的那奇特匣子的原因,珈蓝每每感受到两人灵气剩量不多时,他们都会更换那个匣子。   源源不断的灵气供给赋予墨家两人不同寻常的持久性。   而珈蓝则是好几次大幅度掠夺游散在大气中的巨量灵气,才得以支撑至此,不过也差不多要到达极限了。   对方似乎也是捕捉到这一点,所以突然发起猛攻吧。   理所当然地,珈蓝已经进入洛阳地界,距离天璇宫越来越近也是他们焦急起来的重要因素之一。   “……两个贱人。”   后方墨家两人的术式炮再次压迫而来,珈蓝暗咬暗牙回身迎击。   她伸出右手展开巨大的金色屏障将来袭的光之洪流挡了下来,产生大量刺耳、干枯、刺耳的磨擦声。   然后,爆炸。   珈蓝被弹飞出去,第二道狂暴的洪流紧接袭来。   她往下急坠回避,光芒就此在她头上呼啸而过射向远方,命中远处的山丘,又掀起一场巨大的爆炸。   珈蓝强扭身体,在空中急止落势,想要重返轨道,但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后方死角袭来,利刃随即及身。   “──烦人!”   金戈的撞碰声响起,械鬼少女强袭而至。   珈蓝以手臂挡住来势汹汹的长剑,徒手反抓剑身,将械鬼少女连人带剑甩飞出去,却在下一秒被墨未央的术式弹命中,如流星般撞落在地面,曳出长长的痕迹。②   深坑中,珈蓝还没来得及起身,视野就被一道黑影给填满。⑼   “受死!”邻   背后散发着有如翅膀的黑红磷光,身穿外形有如鬼神的战甲,墨乐乐从天而降,手中的长剑猛地往下刺出。⑸   “杀了你!”衫   珈蓝再也顾不上羲和的生死,将之往旁边抛出。羲和像破布般摔落在旁边,没有任何声息。爸   空出手来的珈蓝赤手抓住刺至眼前的长剑,同时一脚踹出。墨乐乐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地弃了剑,让对方踢了个落空。她顺势抓住对方纤长,而坚不可摧的腿足,手甲上的铁爪弹出,牢牢地制住珈蓝的脚。气   紧接着,墨乐乐用仅余的手将灵气压缩成高密度光团,印向珈蓝的胸前。一   轰──!彡   爆炸的光芒和烟尘吞噬两人。   珈蓝没有回避的空间,被直接命中,整个人横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远处的稻田之中,弹跳了足足百米才得以稳住身形。   墨乐乐也往反方向抛飞出去,但远没有珈蓝狼狈。 17、武妖们的生与死(1)   远处的珈蓝看不见身影,墨乐乐正要往前冲出以作追击,但在那之前,同样身穿鬼神战甲的墨未央便落到她的背后。   着地,男人发出一声沉响,证明身上战甲的沉重。   两人都穿着狰狞而棱角分明的战甲,战甲漆黑如墨,他们站在一起时就像是徘徊于黑暗中行于杀戮的阴暗鬼神。   “乐乐,优先处理羲和,剩下的灵气匣不多了!”   手架着长枪巨炮的男人沉声提醒,他的呼吸出现追击至今首次的凌乱,明显并不如珈蓝所料般如此游刃有余。   要承受两人的灵气花费是一点,第二点则是机关师没有心法加持,在转化灵气的能力比武者要差。他能够一路追来并压制珈蓝,除了把可以用的东西都用上,全靠外置的灵气储存匣提供巨量的灵气支撑消耗和战斗。   “……知道了。”   半侧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墨未央,墨乐乐低语答应,将目标从远处撑起身来的珈蓝身上移离。   羲和正处于昏迷的落单状态,从效率而言先对付她才是明智之举。   墨乐乐也不纠缠于珈蓝,应从自家师匠的指示冲向躺在地上的羲和。为免珈蓝碍事,墨未央也提起粗长的手炮对她展开牵制的炮击。   光柱从炮口喷吐而出,骇人的反作用力使到墨未央脚下的地面下陷。   “……你──!”   珈蓝高喊出一个字就被命中,身影再次埋没在光芒之中,席卷开来的爆风更是掀番了整片稻田。   而墨乐乐已经来到了羲和面前,对着奄奄一息的她反手就是一剑猛力刺下,然而剑尖却千钧一发地止在羲和的胸脯之前。   墨乐乐被涌汹而来的金色大掌印击退。   攻击的源处,珈蓝从烟雾之中跃出,跳跃产生的冲击化为一圈风压荡开大气,她有如炮弹般强压而至,对准墨乐乐就是一掌印出。   眼见金色的手印从天而降,墨乐乐不接其锋芒,一退再退。   手印打在空地之上,压出巨大的坑纹,而且珈蓝的力道还恰到好处,羲和刚巧就在坑印的边缘处,没有遭到波及。   借由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爆发性加速压迫过来的珈蓝手脚并用,每一脚每一拳都带着开山碎石的力道,墨乐乐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每格挡一招身体都会止不住地后退,长剑也不会大幅度弯曲,如果不是剑的性能优异,恐怕早就折断了。   珈蓝的招式或许不快,也不撩乱,但力道太惊人了。   而且她也不防御,任由墨乐乐举剑反击。   然而,她皮肤上那淡淡的金光根本就无法被穿透,叫墨乐乐凝重之余也相当恼火。   两人在短时间里交手数十次。   找准一个空档,珈蓝一掌打出。饱含千斤之力的一掌被墨乐乐难以置信的反应收剑挡住,但这次剑没承受住对方的力道,在大幅度内折后清脆断裂。   “什──!”   碰的一声!   珈蓝的手掌印到了墨乐乐的战甲之上,怪物般的力道将械鬼少女击飞出去。   幸好,长剑的碎裂卸去了不少力道,墨乐乐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被退击了好大的一段距离,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拖曳痕。   “乐乐,闪开!”   墨未央的喊声从后传来。   刚稳住身形的墨乐乐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就立即看见巨大的金色拳头虚影已经逼近眼前,有如泰山压下。   “──!”   墨乐乐屏住呼吸,不作二想就往旁边滚去。   战甲染了一身泥土,金色拳头打得地面深深地凹陷下去,溅起的石头痛击墨乐乐的周身,她被拳压给弹至高空翻滚了几圈。   墨未央立即展开支援炮击。   “──就凭你们这些玩具?”   珈蓝狂暴地怒吼一声,以往的优雅已经荡然无存,那呲牙咧嘴的表情甚至比墨未央此时战甲的鬼神面罩更显凶恶。   令人目瞪口呆地,珈蓝仅是一拨左手,正面射来的光束就被弹往一旁,击中旁边的水车,将之炸成了碎片。   墨乐乐再次绕至死角袭来,手中的断剑已经换成从墨箱里取出的大刀。   ──惊愕很快染满了藏在战甲下的脸。   她趁着珈蓝不备时一刀砍出,呼啸而去的长刀却被突然扭头的珈蓝一口咬住──对,这位宗师竟然用咬的!   接着,墨乐乐就被珈蓝身后乍现的金色修罗虚影给一拳打中。   视野里的一切天旋地转,墨乐乐如炮弹般撞进丘陵之中,深陷了进去。崩塌的石头埋住了她的视野,她在吐出大量的空气之后,是连续的咳嗽。   再坚硬的战甲无法完全吸收撞击的力道,有时反而会成为一个人形的牢笼,叫受战甲保护者受到额外的伤害。墨乐乐化了好一段时间才缓和住透体而入的冲击,和平息因冲击而生的晕眩感。   她自碎块石碎里爬了出去。   彼端的珈蓝正和驱使着大量机关兵器的墨未央缠斗。   尽管防御力足够优异,让珈蓝不畏惧任何攻击,但是墨未央足够多样化的攻击方式仍然让她被拒之门外,无法轻易靠近。   珈蓝在徒手将一具大形机关弩撕成两半后,被大量光弹命中,高挑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烟雾和光芒之中。   但伴随着一团金色光芒的膨胀爆发,这一切都遭到暴虐地吹飞。   立于地面上的珈蓝像是不容任何人埋没自己似的。   这一个时刻,墨乐乐再次认知到宗师们的可怕。,如果北冥有鱼不是自身涉险,而己方又准备万全,恐怕也没有如此简单将之擒获。   墨色、界域升起的盾牌抵挡不住珈蓝的猛攻,被三掌打得炸裂开来。   “唔──!”   墨未央发出一记呻吟,立即拉开距离。宛如猛牛一般,珈蓝横冲直撞,全然不理那些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箭矢,往男人重压过去。   “不愧是密宗圣女……”   不过,墨未央仍有感叹的空闲。   他右手长炮再次光流喷吐,但这次已非是直线集束炮的形式,而是一轮散射,其目的在于击碎地面,拖延珈蓝的速度。   几乎同时地,男人战甲背后有板块物剥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速组成结界围困住珈蓝。结界产生的力场,以一股无形巨力的方式加诸珈蓝的肩上。   “又变这些无聊把戏!”   珈蓝的身形被压得身形一矮,但膝盖距离着地还有一段距离。她的力量远比北冥有鱼来得要强,结界对她构不成有效影响。   周遭的灵气在一阵静默后,便开始发狂般形成漩流往珈蓝后背狂涌而去。   围住珈蓝的结界惨遭挤压、摇荡,最终被吹飞。失去压力的珈蓝如猛虎扑出,蹬地时产生的冲击代为明显一圈风压。   见自己师匠陷于下风,墨乐乐准备驰援。   “乐乐,羲和!”   墨未央厉声喝止墨乐乐赶来帮忙。   墨乐乐诧异止步,看着自家师匠从界域里召唤出大批机关人形,却无法挡住如人无人之境的金色猛兽。   所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大概就是用来描述眼前的光景。   珈蓝的动作极具暴力性,每具被击落的机关人形都变得体无完肤,有的是头部被打掉,有的是身躯被贯穿,有的是四肢被扯断。墨末央再次调动浮游板块再次组成结界牵制珈蓝,但效果不大。   “快!”   害怕自家师匠坚持不住,墨乐乐一时没有动作。是墨未央的催促声让她顿悟的,她暗暗地说:“师匠,你等一下!”便冲向羲和。   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   位于战场中央,却奇迹地没有遭到波及的羲和正缓缓撑起身体,身上本属珈蓝的披风沿着细嫩的肌肤滑落,竟有着异样的美感。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那极速滑行而来的夺命阴影。   低垂着脑袋,眼神空洞,像是一具徒有空壳的尸体般,摇摇欲垂地挺直身体。她脑海里尽是北冥有鱼的安危。   “喂,猫咪你赶快躲开!”   和墨未央打得激烈的珈蓝终于注意到羲和已经陷入至急的境地。   她转身赶来,但理所当然地被墨未央缠住了脚步。   “──烦死人了!”   珈蓝怒吼着,被迫迎击成群结队地冲来的短锥枪戟。   那些奇异的飞行物触之即爆,烦不胜烦,更有一些突然成组地牵扯出灵气凝聚而成的绳索,缠上了她的身体,牢牢地拉紧勒住。   她几乎是寸步难行的。   彼端的羲和仍似是对急速靠近的危机浑然未觉,就这样缓缓地撑起身体,过程中好几次跌倒。她想必只是在凭着一股执念在行动,空洞的眼神全然看不见理性。   “喂,猫咪──”   珈蓝二度提醒羲和,却没能说完话。她又被墨未央的兵器给击中,像极被狂风巨浪不断拍打的岸边。   然后,墨乐乐的刀就朝天妖少女当头斩下。   珈蓝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刀光斩落。   ──也看着一道苍蓝色的光辉激射而至,将那把刀撞得支离破碎,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贯穿墨乐乐的右肩臂甲戳扎了进去。   “呜──!”①   墨乐乐悲鸣闷响,右血炸出一朵血花。二   几乎是同时地,天空的一角被染成了苍蓝之色。霖   那里有雷光闪烁,白龙翻腾盘旋,以及一轮苍蓝色的光环。光环前,缠着雷光电弧的女孩凭空而立,口吐的白色气息之间有电光闪烁,一如传说中的雷神。(   她以不可思议的极速飞了过来,急坠向羲和墨乐乐之间。三   眼见女孩来势汹汹,转眼即至,墨乐乐本能地往后跃去,拉开一大段距离。女孩随即着落在羲和面前,缠在身上的电孤雷光在她脚掌触地的瞬间,裹带着冲击波沿着地面向四方弹射。)   “雪麒麟……”⑵   墨乐乐悔恨地喊出来者的名字。玲   同一时间,白龙在空中化为光点散逸,残留下来的漆黑大剑落至女孩高举的右掌之中。她将大剑往身旁一插,明亮得吓人的金黄色眼眸紧咬着墨乐乐不放。⑺   “姓墨的……”是   雪麒麟垂目看了看身后呆坐着的羲和。当她看见羲和身上的伤口时,表情就瞬间狰狞起来。拔   “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   再度正面墨乐乐,女孩的声音阴沉。   看似平静的眸子深处,怒火暗燃,雪麒麟的脸上神色变幻。她正在竭力按捺住自己的表情不至狰狞,但嘴唇的扭曲已经相当露骨了。   嗯,她怒不可竭。   雪麒麟实在是无法忍受墨家两人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   不远处,与珈蓝缠斗着墨未央察觉到雪麒麟的到来,面具底下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知道这一次要徒劳无功了。   他心生退意,可没有一丁点与两位宗师同时开战的意愿。   虽然不想雪麒麟介入事件,但如果在这里久战,己方很可能就无法全身而退。墨未央还是相当理智的。   可惜,珈蓝似乎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   密宗宗师的攻势如狂风骤雨,无数机关兵器被她赤手空脚击碎、撕裂,那狂暴的样子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理性可言。   “哎!”   眼角余光瞥见雪麒麟随时都有和墨乐乐动手的可能性,被珈蓝的攻击狂轰滥炸的墨未央一阵烦闷躁动。   事情无法如愿,多出许多自己不愿见的变数更是叫他难受。   “乐乐,退!”   墨未央高声提醒,目光一沉。   他脚旁墨箱浮现,从中拿出崭新的灵气匣──最后的一个灵气匣──并将之抛向珈蓝。后者敏锐地捕捉到来袭的黑影,一掌随即印出命中匣子。   被压缩在匣里的大量高密度灵气脱困,化为狂风暴起。   犹如大漠卷把的风沙,灵气爆散开来,撼动了大地,发出一阵刺耳的锐响,暴烈地旋动并向外扩散的灵气风暴极为霸道,将所触及之物通通弹快。   首当其冲的珈蓝被狂风推离,不远处的雪麒麟和羲和也受到波及。羲和更是被抛飞至半空,还是眼明手快的雪麒麟将之接着,才没有和地面再来一之亲密而剧烈的接触。   墨未央和墨乐乐则乘着这股力量迅速远离此地。   待风暴渐渐平息后,他们两人已经消失了踪影,被摧毁得体无完肤的这片稻田和周围的建筑中,只剩下雪麒麟和珈蓝两人伫立。 18、武妖们的生与死(2)   “竟然逃了!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丢失目标的珈蓝发疯似的不断重踩地面,接连不断的沉闷声响在动摇着山和地。   附近以为人祸已经止竭,纷纷从各式各样的庇护居所探头出来察看情况的人们吓得立即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而抱住羲和的雪麒麟散去背后的灵墨印,不理会在闹脾气的珈蓝,将大剑插在一旁地面上。大剑随即恢复成女孩的模样。   “──小和你还好吗?”   把羲和平放在地上,雪麒麟一边察看她的伤势,一边焦急地探问。   双目失神的羲和口中气若游丝地呢喃着,可是声音太小了,雪麒麟几度尝试凑近倾听,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羲和身上只有一件外褂披身,雪麒麟无从顾虑,说了一声抱歉就将之打开,露出底下对方几近完美的娇躯。线条优美,起伏具有美感,肌肤也足够细嫩,但上面满布的瘀青和伤痕却成为了碍眼的瑕疵。   最严重的伤口在腹部处,一柄造形奇特的短锥深陷其中。   仅次则是腰间的刀伤剑痕,血源源不绝地流。   短锥上,可以看见明显的灵性回路。那回路似乎正在作用中,不断虚弱羲和的身体,反特化她体里的灵气。如果不及时作出处理,这柄短锥肯定会夺去羲和的性命。   “你忍住。”雪麒麟握紧短锥,准备处理羲和的伤势。   羲和正被渐强的虚弱感吞噬,视线恍惚而模糊。   她依稀看见了熟悉的娇小身影,潜意识驱使她抓紧对方的手腕,很用力地很用存地抓住,像是要抓紧唯一的希望般。   被抓住的雪麒麟一时动弹不得。   “……救北冥姐姐。”   羲和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小鱼?她怎么了吗?雪麒麟心里倏地一沉。   而羲和在喊出这句话后,就彷佛失去所有力气,本来绷紧的身体瞬间软倒下来。生命在她体里快速消逝,目光转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尤其是已经把最后信息传递出去的当下。   她连连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黑血来。   “喂,小和,你可别睡呀!”   雪麒麟焦急地喊着,就是一巴掌打在羲和的脸颊上。   本就苍和的颊上就算受到打击也没有红肿起来,可见对方体里血液已经缺乏到何种地方。眼见这一切雪麒麟愈加焦急,她看见羲和的九条尾巴无力地垂着,耳朵也往后折去。   看着羲和满头的虚汗,旁边的天玑急得哭出来了。   “麒麟,怎、怎么办,羲和姐姐她……她……”   “闭嘴!不准哭!”雪麒麟瞪了天玑一眼,不想她来添乱,“赶紧来搭把手!”   天玑吓了一跳,僵在了原地。她其实已经慌张得不知所措了吧。雪麒麟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玑的不中用,径自在说:   “我要将这鬼东西拔出来了,你来帮我按住伤口。”   “可……可是,会出很多血呀!”   羲和已经无法承受大出血了,就算是天玑也明白这一点。   但长此下去,天妖少女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如此一来,唯一的可行之法,就是尽快将她身上出血量大的伤口都给堵住。   木行的治疗术虽然会进一步虚弱对方,消耗她的体力,但也是最迅速堵住出血的方法之一。   只能赌一把了,雪麒麟心想。   “小和,你撑住!你不是要救小鱼的咩?赶紧好起来呀!”   一边鼓厉着羲和,雪麒麟单手按住短锥插入处,右手紧握着短锥。她毫不犹豫将短锥拔出,锥上的倒刺勾着羲和的血和肉。   尽管如此,羲和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是悲鸣也没有发出一声。   嗯,她连悲鸣都不出来了。   原本被堵住的伤口瞬间血口如注,但随即就被天玑的小小手掌竭力按压住。   “不要太用力!”   大概是慌张过头了,天玑过于用力,结果压得血流得更快了。听见雪麒麟的提醒,她才放轻力道,血的流速这才缓和。   雪麒麟双掌并拢,按在天玑的手掌之上。   一阵翠绿的光芒顿时耀起,羲和脸上仅余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而伤口也以同样的速度在愈合,其中伴随而来的不适感终于让羲和弱声呻吟。   “嗯……”   她气息越来越弱了。   “麒麟,你这样她要撑不下去哦。”   不知何时恢复理智的珈蓝走了过来。   她已经恢复至半满的女孩姿势,在雪麒麟身旁蹲下身体托起腮来。她好像原本不在意羲和的生或死,只是在兴味盎然在盯着雪麒麟的手掌瞧。   她感兴趣的是那抢救的技巧,觉得那伤口的恢复速度很是神奇。   ──仅此而已。   “废话。”雪麒麟没心情应付珈蓝,“你有空扯谈还不如来帮忙。”   “嗯──怎么办呢?”   珈蓝晃着脑袋,作弄的意思相当明显。   雪麒麟懒得理她,决定将她放置处理,结果羲和又咳出一口血,部分咳在了女孩的脸上。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雪麒麟不敢立即愈合对方的伤口,怕对方在止血之前就会因为体力透支耗尽而香消玉殒。   “帮我。”   苦无办法,又不想眼睁睁见着羲和在自己面前死去,雪麒麟郑重地转向珈蓝向她提出请求。   “酬劳呢?”   珈蓝逐渐笑了开来。   这家伙是打蛇随棍上呀!雪麒麟暗咬银牙,但天秤还是无法抵挡地倾向先救羲和这一端。   “……我欠你一个人情。”   “麒麟,你算术是不是有点不好呀?”   珈蓝歪起脑袋来,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雪麒麟眉头一挑。   “我把她救出来,这已经是一个大人情了吧?”   换言之,珈蓝出手帮忙的话就是另外一个人情了。   “行,两个就两个。”   瞥了羲和一眼,雪麒麟咬牙答应了。   她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就拉勾吧。”熘   珈蓝高兴地轻合双手手掌,提出要以行动作为承诺。玲   雪麒麟闻言就“嗄!”出声来,一阵火大。她现在哪里能抽出手来和珈蓝拉勾,对方简直任性到某个地步了。⒉   问题在于,如果不顺那个正哼着歌,似乎相当满足的女孩的意思,她很可能会临时反悔。②   雪麒麟立即思索对策。叄   或许是急中生智吧,她很快就找到了方法,认真地询问珈蓝说:四   “小蓝,咱们是朋友吧?”八   像是不明白雪麒麟为何会有此一问般,珈蓝睁着的眼睛眨呀眨。疤   “──我们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⒋   她稍显不安地说,像是害怕对方要跟自己绝交一般。此刻的她全然没有宗师应有的威严,也不像以往给人一种披着人皮怪物之感。   是的,珈蓝现在仅仅是一个不安于雪麒麟和她绝交的小女孩。   这可以说是珈蓝唯一的把柄──至少是雪麒麟能够利用的把柄,所以雪麒麟便就着这一点提出质疑:   “那朋友的朋友受伤了,你不是应该帮忙的吗?”   “所以我才把猫咪带来了呀!”珈蓝答得理所当然。   雪麒麟一愣,没想到珈蓝会是因为自己才出手帮助羲和的。对方大概有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看待吧,女孩心想,多多少少有些感动。   “帮帮我吧。”   雪麒麟定定地望向珈蓝,目光诚恳。   天玑也说着“求求你了。”对珈蓝投以哀求的目光。   珈蓝一时没有作声,只是和雪麒麟四目相对。就这样过了一阵子,珈蓝像是受不了般叹息着移开视线。   “真是败给你了……你要记住欠我两个人情哦。”   她伸出食中两指像剪刀般开合着,粗短的眉毛也随之一阵抖动。   “行,我一定不会食言。”雪麒麟慎重地点了点头。   “食言的要吃千根针哦。”   说着,珈蓝笑颜逐开,一脸满意地起身绕到羲和之后。   “我要扶起她咯。”   金发女孩那淡淡的西域口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雪麒麟配合着珈蓝扶起羲和,让躺着的天妖少女转为盘坐姿势。期间雪麒麟的手一刻都没有离开羲和的伤口,尽力竭制着已经愈合一半之伤口的出血情况。   接着,雪麒麟让天玑将手掌抽出,转而去扶着软绵无力的羲和,珈蓝则在羲和身后盘坐好,双掌伸直轻抵在后者背上。   “我要开始咯。”   庞大的灵气化为细细绵流,源着珈蓝的双臂贯注到羲和体里,温养着、支撑着她仅余的生命力。   羲和苍白的脸颊渐渐浮现血色。   等到珈蓝说出:“可以了哦。”并朝雪麒麟点头后,雪麒麟立即加快羲和伤势的愈合速度,羲和那趋向冰冷的身体在不久后终于稳住了体温,并有回升的趋势。   又过了一会儿,伤口终于完全愈口了。   那新生的皮肤比周遭的皮肤更倾向淡粉的色调。   雪麒麟接着转移去处理羲和腰间的伤口,并让天玑从自己袖里掏出荷包,去找附近的村民购置一些水和盐。她想要制作一些生理盐水去补充羲和流失的体力和血液。   “我知道了。”   天玑二话不说就拿着荷包往就近的村落快速奔去。   她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麒麟的视线彼端,而这时羲和腰间的剑伤也处理委当,剩下就是那些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的伤口。   这些伤口并不致命。   雪麒麟停止治疗术式的使用,决定改普通手段帮羲和包扎伤口。珈蓝也停止了运功,自羲和背后退开。   “小蓝,来搭把手。”   雪麒麟再度放平羲和的身体,接着前者从袖子里掏出齐绮琪勒令她随身带着,盛有天璇宫特制金创药的药瓶。   她先用水行法术沾湿自己的随身手帕,开始替羲和擦拭身上的伤口。   过程中,她尽量不去注意羲和那全果娇躯的白皙和曼妙条线。   或许是身体情况平稳下来的关系,羲和似乎恢复了些许知觉,每缝湿水的手帕触及自己的伤口时,她都会发出气弱的呻吟单音。   珈蓝则又再蹲着身体,托腮看着雪麒麟在忙碌,压根没有“搭把手”的打算。   面挂优雅微笑的她好像看得兴致颇高的。   雪麒麟也不管她,只要她不添麻烦就得谢天谢地了。由于身上没有带着包扎作品,女孩脱下自己派服的外褂撕成条状,成堆地让珈蓝抱住。   “啊啊……有麒麟的味道呢。”   珈蓝好奇地凑近去闻那外褂布条的味道,双颊呈现不自然的诡红。   看着对方一阵陶醉的表情,雪麒麟不禁浑身一震,但白瓷般的小脸也禁不住泛起微红,有些难以为情。她轻啐一声,集中精神替羲和上药。   药粉才洒上那些伤口,所产生的痛楚就让羲和紧蹙眉头。   雪麒麟替羲和包扎到一半时,天玑端着好大的一桶水回来了。估计她是没清楚用处吧,那纯朴的村民直接就用木桶给她装满了水。   “笨蛋天玑,你这要怎么给小和喝呀?”   要不是双手忙不过来,雪麒麟真是想给天玑一个爆栗子。   遭到责骂的天玑顿时就慌了起来,连忙说着:“那、那我回去要!””就想跑回村里去,结果却被珈蓝一手抓住。   天玑可没有忘记这位曾一度击毁自己剑体的人,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珈蓝摸索了衣服上的口袋一遍,掏出了一个空的水袋来,将之交给了天玑。   “不介意就用这个吧。”她笑容可掬地说。   天玑犹豫了接还是不接,最后还是雪麒麟催促她接下的。   先用些水洗干净满是血污的手掌,天玑将水袋压进水桶之中,装了个半满,接着交给雪麒麟喂给羲和喝。   羲和的嘴唇一碰到水就急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很快就把半个水袋的水喝光了。   于是,雪麒麟又装了半个水袋的水给她喝。   周而复始。   足足喝了合计两水袋的水量,羲和这才满足,本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起来,倾身在雪麒麟的怀里,像是陷进了被褥之中。   她缓缓睁开不知何时再度闭上的眼睛。   “麒麟……”她轻唤一声。   “是我!”雪麒麟惊喜地点着头,“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见羲和醒了过来,天玑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珈蓝倒是没有多少反应,笑意盈盈地旁观。 19、武妖们的生与死(3)   羲和目光朦胧,意识似乎尚不清晰。   但在下一秒钟,她却像想起了什么般睁大眼睛,猛地坐直了身子。或许是牵动了伤处,又可能是能力不支,她狼狈地倒向雪麒麟,雪麒麟扶稳了她。   “你别乱动,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雪麒麟半是担忧半是责斥地告诫对方。   无言地摇了摇头,呼吸又见凌乱的羲和抓住雪麒麟的肩膀,强撑起身体。她虚弱地将下巴挂靠在雪麒麟肩上,一阵微声急喘。   “……救、救北冥姐姐。”   在最后一个字响起的瞬间,羲和身体便瘫软在雪麒麟的怀中,再度昏晕过去。   她为的仅仅就是说出这句话。   雪麒麟愣住。   她刚才已经听见羲和说了同样的话,当时由于焦急于羲和的情况,并没有多作思考,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小鱼出什么事了吗?“雪麒麟反射性地追问。   已经再度沉陷昏迷的羲和自然没能回答她。   回答她的,是──   “狐狸的话……”珈蓝歪起脑袋,甜甜地笑着,“好像被人抓住了哦。”   这句话传到雪麒麟的耳中之际,她便猛地回头望向珈蓝,却在紧接的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呆住。   消息太惊人了,她需要些许时间月費!群85766.3;?44'2消化。   “……你说小鱼被抓了?”女孩问得相当急切。   珈蓝负着手掌来回踱起步伐,那从容的模样就完全没有体谅雪麒麟当下的急躁。   “我也是猜的哦。”金色的波浪垂下,珈蓝前倾身体望过来,“我也没有见着狐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烤了来吃呢。”   和墨家有关吧?   这是雪麒麟脑海里浮现的唯一猜测。   早阵子,她曾写信告知北冥有鱼从秦时雨那里得来的消息,就是墨家的大本营很可能就在武妖之境里。她也预料到北冥有鱼会作出行动,再三提醒对方要小心行事,最好等待自己一起才进入武妖之境深处查探。   但现在看来,北冥有鱼显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她很可能与羲和去探查情况,然后遭遇某种意外,最终被墨未央擒获。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也合情合理,但是如果要加以确定,就得等羲和醒来才有可能。   珈蓝或许知道些许线索,不过刚才她说的也不像是有所隐瞒,所以她知道的可能也不多。   思及此处,雪麒麟脸色严峻起来,也掺着些许不安和动摇。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追上墨未央问个清楚,可是她没有十足把握抓住对方,而且羲和的情况她也放心不下。   将羲和交给珈蓝照顾?雪麒麟可是知道珈蓝最多就是在意自己,羲和的生死对这位密宗宗师来说基本是无关痛痒的。雪麒麟可不想自己追完墨未央回来,就看见羲和冰冷的尸体。   先把羲和带回天璇宫,再从长计议会是最好的选择。   雪麒麟强压下心中立即前往武妖之境一探究竟的冲动,告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然后横身抱起羲和,就迈开步伐。   “唉,你就放着我不理了?”②   珈蓝失落的声音从后传来。⊙   “呃……”岜   雪麒麟这才想起珈蓝的存在,连忙回过头去,只见珈蓝露出相当不高兴的嘴脸。知道是自己冷落了对方,雪麒麟尽可能用带着诚意的笑容,说:吴   “小蓝,你有什么打算咩?”〇   说到底,她怎么会出现在华朝?雪麒麟理所当然地有所疑惑。就   “嗯,我都可以哦。”(   她暧昧地回答,笑得更甜了。三   “呃……”)   要招待她到天璇宫去吗?雪麒麟犹豫着,看珈蓝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她就知道对方是有所期待的。榴   雪麒麟就怕引狼入室,珈蓝太肆意妄为了。(   看见雪麒麟眼神闪缩,迟迟不说话,珈蓝就明白到什么。她腥红的眸子倏地转黯,嗓音带着几分哭意。九   “你不相信我呢……”)   “这……”   雪麒麟算是有口难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是什么意思呢?”   珈蓝可以说是相当不给台阶雪麒麟下了。   雪麒麟被问得神色凝滞,想了些借口却又觉得这样子太不像话。她自暴自弃地垮下肩膀,用半带歉意半带责备的语气说:   “谁叫你太任性啦。”   “任性?”珈蓝意外地眨眼,“我吗?”   雪麒麟撇了撇鼻子,索性有话直说。   “不是你是谁咩?要是待会你心血来潮把天璇宫闹了个底朝天,我得找谁哭去呀?”   珈蓝眼睛转了一圈,像在思索什么般,然后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般,又露出了笑容。   “那,如果我能谨守客人的礼仪,那就没问题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但她真的能遵守吗?雪麒麟是真的怀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但她倾向相信对方一次,也算是报答她把羲和救出,顾及自己友谊的心意。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珈蓝若果执意要来,雪麒麟也没有方法阻止。   女孩可没有把握战胜珈蓝。   既然如此,不如顺对方的意,再保持观望的态度为好,因为这样至少不会让对方不高兴。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珈蓝是雪麒麟的朋友。   换成是墨未央之流,雪麒麟肯定拚上性命也不容他踏足天璇宫哪怕是一步。   “好吧,那就一起吧。”雪麒麟最终松口,“但是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以我的名字发誓。”   珈蓝重重地点头,脸上绽开了名为“笑容”的花。   ***   雪麒麟着落在自己的苍穹楼里。   齐绮琪似乎已在院子里等了女孩有一段时间,陪在她身旁的则有宫天晴和水云儿。   她看见雪麒麟毫发无损回来,脸上渲染着的不安才褪去,松口气的表情变化相当明显。   “麒麟,你回……”   齐绮琪欢喜地迎过来,视线却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雪麒麟抱着的羲和,因而不自禁地噤声并止步。   她还倒抽了口气。   接着,她又注意到珈蓝的存在,脸色先青后白,表情的变化可谓相当精彩。   “小云,去把大夫找来。”   雪麒麟先朝自己的徒弟吩咐一声。   将羲和苍白的脸孔和身上包袱好的伤口尽收眼底,水云儿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去。宫天晴也朝齐绮琪提出自己去帮忙张罗,获得首肯后便一阵小跑追上先行一步的水云儿。   “小七,咱们进去再说。”   雪麒麟扭头朝一脸凝重的齐绮琪说,后者的目光持续在羲和以及优雅地笑着的珈蓝上来回。   “好。”   齐绮琪慎重地点了头,分得清事情的轻重。   她先行一步帮雪麒麟打开了苍穹楼某间空房的门。   那房间虽然暂时空置,但是水云儿负责打扫的弟子却没有怠慢,里面几乎是一尘不染的。   另一方面,珈蓝倒是有履行承诺,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人后面,也不乱跑,更把气息尽敛起来,以免惊动其他人。天玑则闪闪缩缩地跟在珈蓝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麒麟,我帮你。”   刚进门,齐绮琪便自告奋勇。   在她的帮助下,雪麒麟省去了大量功夫。   她们将羲和安顿到客房的床上,恰好宫天晴已经端着一盆热水和布巾回来,还周到地准备了换穿的衣服。   衣服应该是齐绮琪的。   事发突然又紧急,宫天晴一时之间无法找到羲和合身的衣服也是无可厚非。   雪麒麟又再检查了一遍羲和身上的伤口,确定没有什么地方出问题,然后又以把脉的方式测量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定暂时还算稳定才让宫天晴接手。   羲和的额上还在出着虚汗,宫天晴湿了布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抹汗,并开始了帮她拭擦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比谁都要细心的宫天晴就可以了。   于是,雪麒麟便退到一旁,齐绮琪理所当然地也跟了过来。   她们两人走到房间的罗汉床上落座,而珈蓝则好奇地参观着房间,似乎觉得天璇宫的房间格局很是有趣。   曾被珈蓝重伤的齐绮琪对对方有一种本能的抗拒,眼角余光持续追踪着珈蓝娇小的身影,表情相当严肃。   “麒麟,羲和姐姐她怎么了?珈蓝前辈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齐绮琪在雪麒麟耳边压着声音如此询问。   “一匹布那么长啊……”   雪麒麟烦躁地应声,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以及北冥有鱼可能被墨未央所抓住的猜测尽可能简略而不失重点地告诉了齐绮琪。   “这……”   齐绮琪屏住呼吸,愕然之色满了那张精致小脸。   “……我还以为珈蓝前辈是冲我们天璇宫来的。”   红眸少女呢喃着,略带歉意的视线投向珈蓝,未料珈蓝却忽然回头,两人的视线就此对上。   “嗯?”珈蓝发出疑问的声音,端正礼仪,“齐宫主有事?”   只要珈蓝不发疯,她确实堪称优雅。   相较之下,此时的齐绮琪就有点狼狈了。对于意料之外的视线交会,她因为本能而率先错开。   “后辈没想到珈蓝前辈会来作客,有些惊讶罢了。”   不过,齐绮琪就是齐绮琪,没花多久就调整好心情,摆出端庄的神色作出回应。   “我还以为齐宫主不欢迎我呢。”   不知有心抑或无意,珈蓝的回应像是一句嘲讽。   被说中了,齐绮琪一时僵住表情,刹那支吾起来,竟然忘了立即否定。看来齐绮琪不擅长应付水云儿之余,也不擅长应付珈蓝。   会是当初被珈蓝所伤一事,留下了阴影的关系吗?雪麒麟暗自想着。   “看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啊。”珈蓝神色落寞。   “我、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虽然姗姗来迟,错失最好的时机,齐绮琪还是摆着手,作出了否定。她还不动声息地朝雪麒麟猛打眼色,让她接手应付珈蓝。   见齐绮琪一脸困窘,雪麒麟暗叹口气。   “小蓝,你衣服得换了吧?”   “嗯?”   珈蓝眨着眼睛审视自己的仪容。   先是好几天风尘仆仆的“逃跑”,还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珈蓝已经是衣衫褴褛了。   破了不少的洞,也有被撕去的部分,露出底下雪白的肌肤。   虽然只是女孩的形态,但那彷佛是孩子早熟的身体曲线却依旧煽情。谢天谢地的是,她不该露的地方还是没有露出来,只是这身衣服确实不好再穿了。   “确实是得换了呢。”   珈蓝看上去不太介意。   察觉到这将能够很好转移话题,齐绮琪立即接着说:   “麒麟,你把你的衣服借给珈蓝前辈吧。你们身材比较接近,珈蓝前辈总不好穿着这一身周围走吧。”   像是很满意自己的说辞般,齐绮琪连点了好几下头。   这小七……雪麒麟百般无奈地垮下肩膀,说了声“那就交给你们照顾了。”便招呼珈蓝离开去更衣。   巧合地,抢在雪麒麟推门而出前,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水云儿带着冢司幽姐妹进来,跟在后面还有擅长医术的长老杨岳宁,他们分别和雪麒麟打招呼。   接着,杨岳宁自然而然注意到雪麒麟身旁的珈蓝存在,在一阵诧异后望向齐绮琪,然后才连忙朝珈蓝请安。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珈蓝身上,显然是在避嫌了。奇   “贵安。”珈蓝优雅地回应。e   冢司幽两姐妹不认识珈蓝,但仍然点头向她示意。珈蓝也礼貌地回了礼。老实说,只看现在她的表现,雪麒麟实在无法将她与那个“病娇”联系在一起。r   可能是遵守承诺,也可能只是对他们不感兴趣也说不定,雪麒麟无法判断珈蓝处于何种心态之中。衫   三人很快就替羲和诊察起来。【   虽然雪麒麟还是有些担忧于羲和的情况,但是怠慢珈蓝算不上明智的决策,于是她还是依照刚才的决定行事,带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   手指弹响,雪麒麟施法点亮了房间里的灯火。〇   刹那通明起来的房间叫珈蓝不太适应地眯起眼睛,但她很快就适应过来,随即就是双眼一亮。④   “嗯──这就是你的房间?”疚   负着双手,刻意用上大步伐,珈蓝好奇地在房里来回踱步。齐   看着她穿着鞋子踩在那花了大量银子,铺满整个房间的羊毛地毯上,雪麒麟眉头立即高高挑起。( 20、武妖们的生与死(4)三   雪麒麟的房间的格局古典,但也有现代的元素,例如那房门旁的鞋架子。)   鞋架上,除了雪麒麟的鞋子外,还放有供客人用的人字木屐。雪麒麟拿起一双丢到正在打量着一件摆设瞧的珈蓝脚旁,咚的一声吓了珈蓝一跳。斯   “赶快换上吧!你瞧你都把我的地毯踩肮了。”   迎着珈蓝不解的视线,雪麒麟撇着嘴巴扬了扬下巴。   听见她的批评,珈蓝彷佛这才有所察觉,挪开自己的脚掌。地毯上,果然可以看见淡淡的鞋印。   “不好意思。”   珈蓝落落大方地道了歉,蹲下身子脱鞋,却没有穿上雪麒麟丢给她的木屐,就这样赤脚踩在地毯上。   雪麒麟这才发现珈蓝的指甲都涂成了红色。   红色的指甲配上珈蓝极具西方特征,又不失东方韵味的可爱娇容,格外地妖艳。   珈蓝拎起自己的鞋子和那对客人用的木屐,走了向鞋架。她脚腕上还圈有一绳金链子,上面挂着的铃当随着她靠近的步伐叮铃作响。   “放在这里就好了吗?”珈蓝问。   “你不穿鞋?”   “这样比较舒服。”   珈蓝笑着答,就当雪麒麟的反问是肯定,将自己的鞋子和那对木屐放到鞋架上去。   接着,她又自顾自地走回刚才打量的那件摆设里去。   还真是没有作客的自觉呀!尽管有此想法,雪麒麟其实并不介意就是了,反而很讨厌那种局促的客人。   她走向自己的衣柜,挑选合适珈蓝穿的衣服。   “哎,麒麟,这是什么东西?”   珈蓝指着打量已久的木质摆设,似乎还是没有搞懂那是什么东西。雪麒麟一边翻找着衣柜,一边看过去,没好气地答:   “套娃啦。”   “套娃?”   珈蓝直勾勾地盯着那葫芦形,上面绘有衣服和面孔的摆设瞧。那足足有她手掌并起来般高,在中段的部分可以看见有拼接的缝。   “这个能玩吗?”珈蓝问。   她没有动手去碰那摆设,算得上是相当守礼了。   “可以呀,你要试试咩?”   雪麒麟随口应道,珈蓝惊喜的声音紧接传来。   “怎么玩呢?”   “拿着把上半部分拿起就好。”   听完,珈蓝就怀着既期待又有点害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搬起套娃的上半部分,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只款色不同,体形较小的套娃。   “哇!好有趣。”   她于是又拿起里面套娃的上半部分,又在里面看见一只较小的。从来没见过此等有趣玩意的珈蓝,眼睛都亮得像小太阳似的了。   一只套娃就开心成这样子,要是我将七巧板、扑克牌、骨牌什么的通通摔到她面前,她岂不是要升天了?雪麒麟暗自窃笑着,莫名地有种成就感。   珈蓝直至看见最小的一只套娃才终于停下动作,接着非常礼貌地将这些套娃一只接一只地安装回去,恢复原状。   然后,那位在另一根柱子下的正方体摆设又引起她的注意。   正方体每边分为九格,六面都漆上了不同的颜色,赫然就是一个木制的魔方。   “哪这个呢?”珈蓝兴味盎然地拿着魔方看着雪麒麟,“这个又怎么玩呢?”   这珈蓝咋跟个问题宝宝一样呀!   将一件外套往后一丢,雪麒麟重重地叹了口气。   “拿来给我。”她伸手。   珈蓝乖巧地走了过去。   接下魔方后,雪麒麟一阵胡乱扭拧,将魔方四面的颜色都给弄乱了,接着递还给珈蓝。   “还原到刚才的样子吧。”   “哦哦哦!原来如此!”   珈蓝用近乎抢的速度夺去魔方,试着扭拧起来。   这下子,雪麒麟应该可以静上一会儿了吧。   要知道在没有公式的情况下将魔方还原,可不是容易的事。   果不其然,珈蓝试了好一阵子才还原了一面,其他几面都处于凌乱状态,但当她试着以一面完好的基础去还原其他几面时,完好的那一面又必定会乱掉。   对此,她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越玩越上瘾。   珈蓝下意识想找个位置坐,最终走到雪麒麟放在角落里的泰迪熊毛绒大玩偶前坐下,紧靠着软绵绵的它,缩着身子自得其乐地玩了起来。   “对啊!我不是还有那些衣服吗!”   看见她的样子,雪麒麟突然灵光一闪,猛拍手掌。   正和魔方纠缠的珈蓝完全没有反应。   雪麒麟将丢得满地都是的衣服塞回衣柜里关好,走向放在房间另一角落里的大木箱,将之从桌子下拖了出来。   木箱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奇异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雪麒麟找北方订造的,不是华朝的款式,更不是西域或是北国的衣装,而是她过去所处时代里,一定颇具特色的服装。   雪麒麟胡乱翻找着,终于在箱底处找到她的目标衣服。   那是一件由黑白两色共同描绘出来的连身裙,黑为基调,白为辅,长袍子的肩处有一处蓬松的鼓胀,明显就是一件女仆装的底裙。   如此一来,雪麒麟在木箱里掏出荷叶边围裙,头饰,吊袜带和短靴皮鞋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象着珈蓝穿上这身衣服的画面,雪麒麟笑得相当猥琐。   正在和魔力搏斗着的珈蓝完全没有意识到雪麒麟的下流用心,也对抱着那一身奇特衣服,奸笑着靠近自己的雪麒麟没有一丁点反应。   “喏,衣服。”   雪麒麟把叠好的女仆裙递向珈蓝,可是密宗宗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新奇玩意儿之上,理都不理雪麒麟。   “喂?”   雪麒麟试着再喊她一声,珈蓝还是没有反应。   被人无视的雪麒麟自然有点火大,一把就夺去珈蓝手上的魔方。   看着魔方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珈蓝一阵呆滞,像是不理解东西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般。待她意识到其实是雪麒麟夺去了自己的东西后,她抬目看向对方,表情也很快由睛转暗。   “为什么要抢走它呢?”   “看什么看?东西是我的,什么叫抢?多难听咩!”   雪麒麟可不怕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将那套女仆裙装塞到珈蓝怀里。   “先换好衣服,东西再给你玩。不换衣服,就没得玩,懂吗?”   “……”   无言地凝视着自己怀中的奇特衣服,珈蓝不作声。   “换上就给我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是,那你换不换?”   面对雪麒麟的反问,珈蓝猛地站起身来。   “干嘛?要动手吗?”   雪麒麟吓了一跳,就真的往后跳去,交叉着手在身前摆出古怪的架势。   “怎么可能呢?你误会了。”   珈蓝展露笑容──没有笑意的笑容。   然后,她就毫无预兆地脱起衣服来,一眨眼就脱了个精光,只剩下贴身衣服。她如此干脆俐落,雪麒麟反倒被惊呆了。   “……这家伙怎么说脱就脱啊。”   咳了两声以掩尴尬,雪麒麟嘀咕起来。   “这该怎么穿?”   捻着裙子的两肩部分,珈蓝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那天然卷的金色长发随之一阵摇晃。   “套上去就是了啦。”   雪麒麟教上前去,教导珈蓝女仆裙的穿法。   珈蓝也相当聪明,一点就通。她似乎对这套从没见过的衣裙产生兴趣,突然跃跃欲试起来,很快就将裙子穿好。   然后,是白色的袜子和牛皮短靴。   披上围裙后,在背后绑起大大的蝴蝶结,再把头饰戴好,一个金发的小女仆就此诞生。艺   “嗯……这身衣服倒是挺好看的。”零   珈蓝捻住裙摆,左摇右摆审视着这身裙装,弯成微笑弧度的嘴角噙着一丝惊喜。随着她的动作,不时漏露出来,被袜子所包裹着,刚好半埋在短靴里小腿肚,叫雪麒麟的目光有点流连忘返。⑴   “咦,请问你怎么流口水了?”奇   珈蓝突地询问,雪麒麟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擦嘴巴。肆   “很合适嘛。”武   “谢谢。”咎   珈蓝礼貌周到,但仍没有藏起自己的好奇心。泗   “麒麟,这应该不是华朝的衣服吧?”她再度打量这一身衣裙。⑨   “噢,是不是没错。”爸   “你说话好拗口哦。”   “呃,这是比西域更西边的那片大陆上的衣服啦。”雪麒麟开始胡说八道。   尽管女仆装的确源起于西边大陆,但是距离它雏型的出现,恐怕尚有数百年之久吧。   “跟我知道的不一样。”   珈蓝咯咯地笑了两声,原地转了一圈,荡起那长长的裙摆。   她好像很喜欢这一身衣服,而事实上她确实也相当合适这一身,看起来很甜美很可爱。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珈蓝?   充满好奇心,最讨厌无聊,优雅而讲礼貌的女孩,抑或是心情变幻无常,视他人于无物的密宗宗师?雪麒麟突地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珈蓝。   “你怎么会在武妖之境出现?”   雪麒麟将魔方递给珈蓝的同时,直截了当地如此询问。   “是‘天之子’。”   珈蓝给出答案,又投入到解开魔方的思考中,但仍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   “皇帝老儿邀请你来的?”雪麒麟眉梢吊起。   帝都一事还历历在目,雪麒麟怀疑皇帝老儿是不是想故技重施。   “嗯……”珈蓝倾头想了想,“严格来说,不是。”   “说清楚点好不好?”   “真计较呢。他邀请的是西域使团,我只是陪衬品,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你是要保护使团的安全?”雪麒麟如此猜测,接着又问:“那你怎么不随团,一个人跑到武妖之境里去?”   “当然是怕送羊入虎口啊。”   珈蓝的目光终于移到雪麒麟身上。   她的眼睛瞪得斗大的,像是带着一层“你连这都不知道?”的意思。觉得对方是在挖苦自己,雪麒麟眼角稍微抽动了一下。   “所以,你就周围走咯?以保持威慑力。”   “嗯。”   珈蓝点头肯定。   “你真聪明呢。”   有一种明赞暗讽的感觉。   但雪麒麟决定不深究,以免自讨苦吃。   “哪是‘武妖之境’?”   “因为那里有趣呀。”珈蓝脸上尽是理所当然。   “呃……”   雪麒麟凝滞住,一度想要质疑对方,却又觉得珈蓝真有可能会心血来潮就跑去武妖之境,而原因很可能是想要探险,或是挖掘一些未知事物也说不定。   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心血来潮去到武妖之境,却遇到被追杀的羲和,并将之救了出来……思及此处,雪麒麟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不过,也正是珈蓝的临时起意,羲和才能捡回一条性命。   唯独这一点,雪麒麟是需要庆幸的。   “我过去看小和了啦,你怎么办?留在这里咩?”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珈蓝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虽然是换上满载雪麒麟恶趣味的衣服──雪麒麟有了回去了解羲和情况的念头。   “猫咪?”   “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好不好?”   雪麒麟直翻白眼,珈蓝则一脸微笑,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   “猫咪就是猫咪。”她又问,“你要去看她吗?”   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雪麒麟忽觉无力,偏偏珈蓝还礼貌可掬,一肚子气又不好发出来。   “……是这样没错。”   “嗯──?”   珈蓝歪着脑袋思索片刻。   “我也一起去吧。”珈蓝扬了扬手上的魔方,“这个在哪里都可以玩。”   看着她甜美的笑容,雪麒麟只能和她并肩回到羲和所在的房间里去了。   ***   雪麒麟带着珈蓝回到了羲和的房间时,齐绮琪差点晕倒在地上。   那自然是珈蓝那身装扮之故。   齐绮琪千想万想,都不会想到雪麒麟竟然会把那套西洋“侍女服”套到珈蓝的身上,而当事人显然毫不知情。   珈蓝可是堂堂大宗师呀!   如果她知道雪麒麟借给她的衣服竟然是侍女的穿着,万一有所误解,以为雪麒麟是在侮辱她的话,很可能就会引起矛盾。   尽管很想当众提耳恶斥雪麒麟一顿,但既然珈蓝不知情,齐绮琪也强迫自己要忍住,千万不能自露马脚、不打自招。   不过,抱怨还是少不了的。   齐绮琪抓住雪麒麟的手臂将她拖到角落里去。   “麒麟,你要死了啦!你怎么可以把那套衣服给珈蓝前辈穿?那可是侍女才穿的衣服吧!”   瞪着懵然不解的雪麒麟,齐绮琪压着嗓音开口就是一顿责备。 21、武妖们的生与死(5)   齐绮琪望了一眼不知情的珈蓝,生怕她突然露出那种诡异的表情,扑过来将自己手撕了。   “瞧你出息……她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意吧。”   雪麒麟半无奈半蔑视地摊手,摇了摇脑袋,气得齐绮琪脸颊不自然地鼓了起来,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小师父真调皮呢。”   会说出这种话的不用说,除了水云儿就没有旁人了。她来到了雪麒麟身旁,淡定地对珈蓝点了点头,看起来就毫不忌讳珈蓝的存在。   会是相信雪麒麟能保护好自己吗?抑或是她看透了珈蓝的某些本质?   “小和的情况怎么样了?”雪麒麟侧头问道。   齐绮琪和水云儿对望一眼,解释的任务似乎这短暂的对视中决定交给水云儿。后者正欲开口时,冢若幽径直走了过来,接过了话头:   “这位姑娘她算是稳定下来了,我开了点补气血的药,必须要按时吃。这位武妖姑娘她血气流失太多了,不过她体质算是强壮,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顿了顿,冢若幽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   “只是我从来没有治过武妖,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现在小茗正替姑娘她在针灸,能起到安神之效。她有点睡不太安稳,我已经请宫姑娘去煎点安神药,希望可以有帮助。”   羲和应该是在担心小鱼,所以才睡不安稳吧,雪麒麟心里闷闷的。   她对冢若幽道了谢,然后看向羲和那边。只见冢若茗有模有样地执着银针,手脚俐落地将之银针扎进羲和的穴位,而杨岳宁则在旁边指导观察。   这位活泼的小姑娘已经隐隐有独当一面的架势。   她肯定一直都有努力吧,雪麒麟替冢若幽感到欣慰。   “小师祖。”   以为雪麒麟的视线是在询问自己,杨岳宁迎了过来。他露出和蔼的笑容,抚着自己短短的山羊胡。   “羲和前辈伤势虽重,但是幸亏是武妖之身,身体强壮,而且又是大天境,问题应该不大,就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吧。”   “那就好。”   雪麒麟总算把心头大石放下了。   “杨长老,羲和前辈和咱们天璇宫关系亲密,请务必尽力救治。”   齐绮琪叮咛说,脸色透露着紧张。她与羲和关系不错,担心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宫主。”   杨岳宁郑重地领命。   “接下来交给冢姑娘照顾就好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他给了冢若幽一个眼神,后者点头说:“交给我吧。”齐绮琪也点头表示理解。   “那我先去备药了。”   留下这一句话,杨岳宁就向几人告辞,快步离开了房间。   “麒麟,你打算怎么安置珈蓝前辈?”齐绮琪又再跟雪麒麟说起悄悄话来了。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不回答齐绮琪。   她走到床边察看羲和的情况。针灸仍在继续。羲和苍白的脸色已经稍微红润起来,额头冒的虚汗也少了许多,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但她仍然眉头深锁,像是在作着恶梦。   “我们别打扰了小和休息了,就交给小幽小茗她们吧。”⑸   虽然想要多待一阵子,但还有不得不处理的事情,雪麒麟便如此提议着。齐绮琪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招呼着众人离开。亦   询问了冢若幽是否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并让水云儿去帮忙准备后,雪麒麟她们便一起走出房间。齐   珈蓝全神贯注于还原魔方,雪麒麟半拖半拽才把她带出房间。捌   “喂,小蓝,你要留多久?”她此时才帮齐绮琪询问珈蓝。罢   珈蓝没有任何反应,边走边在玩那魔方。玲   这家伙还沉迷了咩!雪麒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又想将魔方抢回来。旁边的齐绮琪倒是非常奇怪眼前的光景──她绝对是没有想到珈蓝也会有如此的一面吧。漆   “喂喂喂,小蓝?”陸   雪麒麟以双手罩着嘴巴,在珈蓝耳边喊了一声。⒈   珈蓝吃了一大惊,手上的魔方差点摔在地上。那魔方像杂耍里的抛球般在她的手掌上弹了好几下,才终于被稳住。   “请不要在我耳边大声讲话。”珈蓝皱起眉毛。   “别顾着玩了。”雪麒麟捏起腰来,“问你话呢。”   “……什么话呢?”   果然没有听进去。   “我问,你要留多久?”   “原来是这个问题吗……”   珈蓝叹息着,像是相当无奈。   “如果可以我倒想住上一阵子,不过……”她掩嘴笑了两声,“你们也不欢迎,不是吗?”   倒是有些许自知之明,雪麒麟撇撇嘴巴。   “谁叫你性格有问题。”   “真失礼。”珈蓝眯起眼睛停步,“你这样惹我不高兴没关系吗?”   她的表情有转冷的倾向。   此言一出,齐绮琪和天玑纷纷心有余悸地退开一大步,前者甚至都握上自己的剑柄了。水云儿倒是淡定得很,步伐稳定地往前走去。   “干嘛?”   雪麒麟自然不怕珈蓝,她已经捕捉到些许应付对方的手段。   “想打架吗?行呀,你把我的玩具先还来。”   “……”   珈蓝一阵无言,最终还是败给魔方的魅力,没作计较。雪麒麟不禁得意地哼哼两声,齐绮琪还是无法释怀地窥探着珈蓝的表情。   “小师父,我走这边。”   似乎已经到了该分道扬镖的时候,水云儿改往苍穹楼去走去,自是去准备冢若幽需要的东西了。   “我、我也一起!”   天玑突然自告奋勇。   她可能是真的怕珈蓝怕到骨子里去,忙不迭地追上先行一步的水云儿,两人手挽手走出了院子。   雪麒麟领着珈蓝回齐绮琪回到自己的房间。   “请问我今晚睡在哪里?”   在窗边的罗汉床落座后,珈蓝盘腿坐在上面,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客房倒是有多余,不过……”   齐绮琪望向雪麒麟,示意由她来决定。   “睡我这呗。”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我也正好就近监视这任性的家伙。”   被雪麒麟数落了一番,珈蓝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她貌似也想要和雪麒麟坐近点的样子,优雅地微笑着。   “可是已经没有可以用的空房了吧……”   齐绮琪迟疑着说。   刚在珈蓝旁边落座的雪麒麟一拍额头,差点给忘记这件事。   “对耶,最后一间给了小和啦!”   “怎么办?”   齐绮琪一边注意着珈蓝表情的细微变化,可惜徒劳无功,一边如此询问。她在桌子旁落了座,倒了三杯茶,起身分别递给雪麒麟和珈蓝。   “让她睡我床上呗。”   雪麒麟想了想,最终提出惊人的意见。   “──什么?”   齐绮琪尖叫出声,声调都高得走了调。   “你要和珈蓝前辈一起睡?”   “别大惊小怪咩!”   雪麒麟用小指挖了挖耳朵,挂上埋怨的表情。   “我又不是说要和她一起睡,她睡我床上,我睡塌上不就行了吗?”   说着,她还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罗汉床以示强调。   作为雪麒麟午睡的好去处,她房间里的这座罗汉床可是上等好货,睡起来可不比她那张大得吓人的床差。   “这……”   齐绮琪还是无法轻易点头同意,毕竟她可是知道雪麒麟的秘密。她不禁有些怀疑雪麒麟是不是要对珈蓝图谋不轨,心里一阵烦闷。   然而,诚如雪麒麟所言,珈蓝是个不安定的要素。   将不安定的东西放在雪麒麟眼前,她就能可以最迅速应对一切由其引起的突发事情,所以让珈蓝落塌在苍穹楼是最好的选择。   移动羲和让房间空出来?   或许是一个办法,但是善良的齐绮琪可不忍心如此提议,要知道羲和可是重伤在身。   真的要让她们独处一室吗?   齐绮琪想着想着,脸颊就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在她胡思乱想期间,雪麒麟似乎已经询问了珈蓝的意见。这位密宗宗师很有礼貌地说自己没所谓,都随他们安排,彷佛已经被她手上的魔方给贿赂了一般。   实际上,珈蓝只是对雪麒麟房间里那些新奇的玩意摆设感兴趣而已。   另一方面,她想多和雪麒麟多作交流也是另一重要的因素,毕竟对方是她唯一的朋友。   待齐绮琪意识到两人已经达成协议,决定好了两人同睡一屋时,她已经错失了最好的反对时机,也只能郁闷地接受这个事实了。   她一度想要提出自己也搬过来睡,但及时意识到这样子的举行好像相当暧昧,隐隐有点呷醋的意思,所以脸皮薄的她理所当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七!”   突然窜入耳中的喊声惊醒齐绮琪。   她扭脸一看,雪麒麟气鼓鼓的脸颊就近在咫尺,吓了她一大跳。对方不知何时来到自己的身前,似乎已经连续喊了自己好几声。   “什、什么事?不要这么大声啦!”   害怕自己的感情遭到暴露,齐绮琪略显慌张。   “大声?我都喊你好几次了耶!可是你都没有反应,在发什么呆咩?”   雪麒麟挺直身子,没好气地捏腰抱怨着说。   “没、没事啦。”齐绮琪握拳凑在嘴前干咳两声,“所以呢?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啦?”   “我让你写信给贝小路和紫玄子呀。”   雪麒麟口气无奈地说出惊人之语。   “咦?”齐绮琪懵然,“为什么要写信给贝帮主和紫玄子前辈?”   “恐怕是狐狸被抓的事哦。”   珈蓝慢悠悠地插嘴。   她正侧着被白色吊带袜裹着的纤足,已经成功把魔方的其中两面还原,将挑战第三面。   虽然被珈蓝突然插嘴给吓倒,但齐绮琪仍然很好地理解过来。   “麒麟,你是想请两人帮忙?”   “嗯。”..!!!?!!!!.?!!...?!!!..?!!!..?!!!!.?.....?..!!!?..!!!?...!!?   雪麒麟在齐绮琪旁边落座,一张小脸变得严峻。   “如果姓墨的那个混蛋真的抓住了小鱼,你觉得我要是贸然去闯这个龙潭虎穴会有胜算吗?”   恐怕不会吧,齐绮琪一瞬间有了自己的答案。   一直以来,墨未央都对雪麒麟有不知缘由的执着──据说那是因为雪麒麟所掌控着的雷法能够克制机关术之故。   因此,墨家的大本营应该会设有大量的反制措施,或是针对雪麒麟设下大量机关陷阱,而北冥有鱼很可能也是受到这些布置所捕获,遑论是备受针对的雪麒麟。   尽管平时呆头呆脑、没心没肺,但是雪麒麟也不傻   她显然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所以才提出要联系贝小路和紫玄子两位熟人。她明显是想要借力于两人了。   “好,这边就交给我处理吧。”   尽管此时雪麒麟尽力在克制那如坐针毡般的细微动作,但是齐绮琪仍然感受到对方心里的焦躁。   换在以前,女孩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但或许是经历过的种种让她沉稳了许多,她学懂了冷静和思考。   齐绮琪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雪麒麟以身涉险,但只要对方不冲动,她就心满意足了。   况且,齐绮琪也不希望北冥有鱼失援至死。   不论是从北冥有鱼的地位,抑或是她与天璇宫的关系,还是大局势出发,这位武妖宗师是一定要救的。   墨家抓了北冥有鱼,这事情本身就是在向武家宣战。易   唯独一点值得注意,就是为了将损伤减到最低,营救北冥有鱼一事务必要准备万全,并尽可能联系可能的援军,因为北冥有鱼很可能正身陷于墨家的大本营。淋   一个准备万全,而且满布机关的──⒈   ──要塞。奇   “麒麟,先把大概情况告诉两位前辈,向他们提出可能需要帮忙的请求。信就用暗鸦寄去吧。如果他们答应,尽可能先让他们聚集一下进攻墨家大本营所需要的力量──各自的力量,约定一个地点会师比较好,那样可以省去很多的时间。”司   “嗯……”屋   雪麒麟寻思起来,觉得齐绮琪的提议有道理,于是便颌首同意。咎   “那就在武妖之境外的城镇集合吧。”逝   顿了顿,雪麒麟接着说:⒐   “不论羲和能不能醒来,我明天就出发。”岜   齐绮琪想劝说她先等羲和醒来获得情报再出发,但才对上雪麒麟的眼睛,就窥见对方不容置疑的态度。   “……怎么安排?”   咬唇犹如了一昃儿,齐绮琪还是让了步。营救北冥有鱼一事不能再拖,每过一天对方就会多一分危险。   这本是一场和时间竞争的行动。 22、武妖们的生与死(6)   “小震不能动。”   那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了,天璇宫不能无人镇守。   雪麒麟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   “白泽那家伙说不定要跟来,我也不太肯定。我们不要把消息透露给她,要是她还是知道了,一意孤行要跟来,我们也不阻止──阻止不了,不是咩?”   话毕,雪麒麟犹豫起来了。   她不想将天璇宫任何人带到危险之地,害怕他们会受到伤害。   然而,是她提出找贝小路和紫玄子两人帮助的,要是天璇宫只有自己一个人前去,未免就太自私一些了,而且她不觉得天璇宫的人们愿意沉默。   突然地,一只白皙手掌盖在了雪麒麟的手背上。   齐绮琪鲜红夺目的眸子就是在眼前。   “……麒麟,我们不是只会躲在你后面的。”   少女已看穿自己犹豫的原因,雪麒麟在半晌呆滞后失笑出声,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她也不希望自己所守护之人,一生都得活在自己的庇护下。   女孩可没有自大到能够守护他们一辈子。就像父母无法陪伴子女走完一生一样,她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尽快成长到可以自保的程度。   嗯,守望着他们成长才是雪麒麟该做的。   在此时此刻,雪麒麟重新体会到这一点,不禁释然笑了起来。   “……那就交给你安排吧。”   雪麒麟笑着说,将手掌覆上齐绮琪的手掌。齐绮琪重重地点头,“嗯”地应下此事。   “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带着决意的声音。   曾几何时,少女发誓要以自己的剑守护所爱之人,而如今她绝不允许雪麒麟以身涉险。   齐绮琪也要去,陪在她身边,整个天璇宫都将会是她们的后盾。   “嗯,那就一起吧。”   一起面对,一起活下来……   将决心藏匿于心间,雪麒麟握紧了拳头。   ***   羲和是在第二天早上清晨醒过来的。   恐怕是担心北冥有鱼到了某种极致,她不愿意多睡。对于她如此之早就能够醒来,无论是冢若幽和杨岳宁都相当惊讶。   安神香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她醒来时伴随着呻吟的声音。   那时候雪麒麟仍在罗汉床上呼呼大睡,她是感应到羲和的气息急速变强,才从睡梦中惊醒。她一直都下意识注意着羲和的状态,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产生反应。   睁开眼睛的瞬间,清凉的空气随即裹住眼珠。   她从罗汉床中陡然跃起,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冢若幽焦急的声音。她似乎在说着“你还不能下床!”之类的话,雪麒麟不难想象到羲和急着营救北冥有鱼,不愿意多待在床上静养的光景。   “这小和……”   雪麒麟暗叹口气,也有些心疼和责备。   她撩开被子下床,底下穿着单薄的睡衣,隐隐透出了肌肤的淡淡奶白色。将绑成麻花辫的一头长发绕到身前,她连忙穿起木屐,就想去看望羲和的情况。   结果,有动静忽地传来。   那应该是珈蓝也醒了过来吧,雪麒麟往楼梯处看去,很快一道娇小的身影就在那里露面。   “贵安。”   因睡意而朦胧,像含着糖果般甜美的声音。   昏暗中,女孩的肌肤闪烁着淡淡的金辉。珈蓝的肌肤天生雪白,但并不病态,和雪麒麟那种像是渗有蜂蜜的牛奶色肌肤一样,她的肤色更为纯粹。   不过,她没穿衣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麒麟无暇欣赏眼前女孩的体态,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僵呆在原地,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嗯,或许是有裸睡的习惯,刚起来的珈蓝此刻正一丝不挂。   可是她似乎并没有任何遮掩的打算,就这样将一切春色暴露在雪麒麟眼前。   比想象中稍有份量的小巧隆起,小小的躯体已经展示出部分成熟的风韵,那可能是因为带有西方血统的原因吧。   “你怎么了吗?”   珈蓝完全没有意识到雪麒麟究竟受到了多大冲击,径自走了过来。雪麒麟本能后退,眼珠转呀转,一屁股摔坐在罗汉床上。   接着,对方的额头紧靠过来,像是要为雪麒麟测量体温。   她说不定是以为雪麒麟病了吧。   雪麒麟竭尽全力才避免自己的视线落到对方的娇躯上,但隐隐吐在脸颊上的气息又让她脸颊一阵滚烫。珈蓝的呼吸有点甜,让雪麒麟有一种轻吻眼前甜美容颜的冲动。   不知道是否本能的恐惧,齐绮琪愤怒的表情突然从脑海中闪过。   “哇──!”   雪麒麟突然惊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往罗汉床深处逃去,逃离了珈蓝身上那股甜美气息的范围。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雪麒麟护着自己的双胸大喊出声。   “咦……?”   珈蓝眨眨眼睛,怔愣当场。   不久之后,她脸上浮现出恍然的表情,视线往下投向自己没有任何掩遮的身体。   “这是我的习惯了。”   珈蓝笑着说,落落大方得有些……不知廉耻。   “不过,你为什么好像很害怕似的?”   “……我这不是怕犯罪吗?”雪麒麟小声呢喃,其实更怕齐绮琪的铁拳制裁。   “这是因为东方人比较含蓄的原因吗?”   珈蓝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又丢出了一个问题。她似乎没有听见──或许是装作没有听见雪麒麟刚才的话语,而且没有一丝自觉地继续往床上爬,一张小脸直往雪麒麟那边靠。   又闻到那香甜的气息了。   雪麒麟眼珠又转了起来,都快要划出漩涡了。对方那腥红的眸子越发深邃,像是随时都要将自己吸进去似的。   无论再过多久,雪麒麟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啊啊……麒麟,你的反应很有趣呢……”   珈蓝脸颊也呈现出不自然的酡红,那并非基于某些非份之想。她的兴奋只是源于“有趣”两个字。   眼看着像只高贵猫咪的珈蓝往自己这边不断靠近,雪麒麟脸上尽是呆滞和慌张,眸子很快就被对方诡红的唇给勾引过去。   然后,门就打开了。   “麒麟,羲和姐姐她……”   熟悉的声音──红色的声音顿时传来,并戛然而止。   雪麒麟在扭头看过去前,就已觉不妙,而等到她看见齐绮琪和水云儿呆立在不远处,不约而同瞪大眼睛的画面时,她心里马上就凉透了。   大概也是刚起来吧,两人都穿着单薄的睡衣,只在外面披上了外褂,应该也是被羲和醒来的动静所惊醒的。   “我就在想……想你为什么要珈蓝前辈和你同睡一屋……”   齐绮琪垂下脸颊,遮去刚露出来饱含怒气的表情。她的嗓音出现沸腾之水般的震颤,紧握的拳头涌出彷佛可见的强烈杀气。   她正逐步走过来,每个步伐都踏得很重。   而旁边的水云儿眸子里的光采也在一下子消失,本来平静的脸孔忽然涌出空洞的笑意,嘴唇勾勒出淡淡的孤度,上半张脸也一下子陷进阴影之中。   “小师父真是艳福无边呢……”她语气阴森。   “噫──!”   眼见两人如此作态,雪麒麟吓得小脸刹白,而她身前的珈蓝却感到有趣般浅笑着,没有任何退开的打算。   “──原来你是抱着这种不要脸的打算!”   来到雪麒麟面前的齐绮琪吼出了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同一时间,她的拳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速,宛如雷霆地向雪麒麟挥去,在即将击中雪麒麟脸颊时,被珈蓝眼明手快抓住。   “我不喜欢暴力。”她说。   珈蓝不知何时已脸色阴沉。   被抓住的齐绮琪身体僵呆,抽不回手臂,结果还是雪麒麟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珈蓝的手腕,询问了一句:“你干嘛呢?”才让齐绮琪恢复自由。弍   “你也不瞧瞧你说的话有没有说服力。”雪麒麟接着吐槽珈蓝,“你自己就很暴力咩。”零   绝不能将她太当回事,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有时太在意太慌张反而会乱了阵脚,所以雪麒麟才刻意采取这种态度。⑧   “我暴力吗?”午   “当然──咳咳,暴不暴力我不知道,反正你先把衣服穿回去吧。”澪   雪麒麟心想她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忍不住想更用力吐槽,结果视线一移过去又看见了不该看的地方,连忙又移开了。⒐   “哦,我给忘了。”I   珈蓝浅浅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I   她走向雪麒麟的床上,拿起那套女仆装穿回去。她很聪明,教过一次就会自己穿了。I   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雪麒麟她们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柳   主要是齐绮琪和水云儿的视线太刺人了,雪麒麟好一阵坐立不安,又不敢作声,以免惹得两人联合的攻讦。疚   雪麒麟从来没觉得一个人换衣服所需的时间,会是如此地难熬的。   ──嗯,真的很难熬。   ******************   “请、请不要乱动,你的伤势很重,还需要休养!”   床头旁小几唯一一盏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窗外天色尚未完全明亮,灰蒙蒙一片,而羲和曳着九条瘫软无力的尾巴,正自冢若幽试图将她按回床上的手掌中挣扎。她的膝盖完全使不上力,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床去,却仍一意孤行。   不过,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些许。   冢若幽快要按不住倔强地想要下床的羲和了。   “啊──!”   也许是羲和突然发力的原因吧,冢若幽一时没有站稳,直接摔坐在地上,长裙都滑至膝盖处,露出了底下纤细的小腿。   更要命的是,羲和也没有稳住身体,紧接着就倒压在她的身上。   她们撞了个正着,如出一辙地悲鸣低吟出声。   “你没事吗?”   被羲和压在身下的冢若幽连忙扶住对方的肩膀,焦急地出声关照。可能是这一摔起到清醒之效,羲和在冢若幽的帮助下坐起身子,摇了摇头。   “对不起。”她歉声。   “没事的。”   冢若幽笑了笑,扶着羲和起身,让她坐回床上。羲和按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痛的样子。   “你还好吗?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有点晕。”   羲和嘴唇有点发白,抬头看向冢若幽,狐疑地问道:   “你是谁?”   “我姓冢,是位大夫。”   在旁边的椅上落座,冢若幽说明自己的身份,脸上挂着令人心安的笑容。她示意羲和伸出手腕来,要替她把脉。羲和一脸茫然,在半晌犹豫后还是伸出了手。   “嗯……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听到专心在诊脉,因而声音稍显心不在焉的冢若幽如此询问,羲和一时愣住。在那之后,她才幡然惊觉。   那就像是在作着同一个梦突然醒来的样子。   “北冥姐姐!”她花容失色,显然记忆已经接上。   如此一来,她刚才的挣扎和举动,想必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眼见羲和又有激动起来的迹象,冢若幽连忙提防性地按着她的肩膀,以免对方又要下床导致摔倒。   “姑娘,你冷静一点。”她沉声说。   恰到好处加大声量,往往能够让人在惊吓后冷静下来。   羲和表情呆滞地盯住冢若幽,半启着唇,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请不要乱动好吗?”   冢若幽请求般丢出这句话,然后试着收回按着对方的手,看见对方没有再胡乱行动,她才坐回座位上。   “我在哪?”羲和问。   “这里是天──”   羲和刚回答到一半,门就被人推开了。   雪麒麟急步直闯了进来,像是撞般来到羲和面前,然后就是一轮的打量观察。   “小和,你怎么样了咩……你吓死我了!你咋弄成这样的咩?那姓墨的两家伙真是可恨,我要宰了他们……”   半是关心半是骂骂咧咧的话语自唇间吐出,雪麒麟团团转的,相当担心羲和的状态。   羲和则是诧异于雪麒麟的出现,但在下一秒就理解到自己身在何处,而且对自己昏迷时所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些许印象,诧异也因而变成了无奈。   “我没事,你别担心……”   真的?雪麒麟瞪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咬住羲和的视线,似是在判断真假。   “真的没事。”   羲和无奈地说道,暂时忘记北冥有鱼的事情。   ──暂时。 23、武妖们的生与死(7)   “那就好。”   雪麒麟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并对冢若幽点头示意。接着,她搬来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羲和姐姐,如果有什么不适请务必对大夫说。”   “羲和前辈,你能够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齐绮琪和水云儿也肩并肩来到床旁,分别表示关心和慰问。羲和报以感激的微笑,视线不意间注意到站在几人身后,静静地留意着这边互动的珈蓝。   “……‘修罗儿’。”   羲和神情随之复杂起来,像是有爱恨在交缠。   她没有忘记珈蓝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忘记自己在绝望之际,是她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没错,后者可能不是基于善意才伸手救援的,但对方帮助了自己却是无容置疑的事实。   “珈蓝前辈,我认为我有必要向你道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住了。”   一件事归一件事,羲和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你能出手相助,实在是不胜感激了。”她强站起身子朝珈蓝行礼躬身。   由于还没恢复完全,整个过程中她摇晃不已,彷佛随时都会跌倒。冢若幽于是在旁守望着,但并没有阻止。   “你客气了。”   珈蓝大气地如此表示,但接下来的发言却叫人不敢恭维。   “任谁的玩具──不对……嗯,算是宠物吧?”珈蓝斟酌了一下用词,“任谁的宠物被伤了,多多少少都会不高兴。”   “……”   被说成是宠物,羲和脸上渗出些许不满。   不过,她不想引起冲突,也自知反驳无用,只是尽力维持面上的无表情。   “无论如何,你救了我是事实。”她淡淡地说。   之后,羲和迫不及待地将目光移向雪麒麟。   尽管她还没开口,雪麒麟就有所意会。只见她点了点头,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与羲和四目相视。   “说说吧──‘武妖之境’的事。”   “……我知道了。”   虽然焦急,但是羲和还是懂得轻重,经过几秒犹豫终是点了头。   应雪麒麟的要求,羲和尽可能简略而不失重点将在武妖之境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羲和也不确定北冥有鱼的生死。   但她对北冥有鱼很是熟悉,那位华朝第一大宗师之所以强,并不在于她的战斗力有多强,能够在多远的地方击杀目标,而是在于她的雾化能力。   只要灵气尚存,北冥有鱼就不可能被击杀。   谁能杀死一团雾气?除非动用某些极具针对性的法术,但是雪麒麟不认为墨未央具备这种能力,反倒是玉耀说不定拥有那个能力。   无论如何,北冥有鱼的处境很危险。   在羲和讲述期间,叶震和夏雪等几名天璇宫核心人物也被宫天晴喊了过来。他们边听边和齐绮琪商量对策,而知会其他门派求援,带有齐绮琪亲笔信的暗鸦已在昨天启程。   “果然在最深处吗……?”   叶震听完羲和提供的情报后,喃喃细语间吐出了关键。   武妖之境是常年无人涉足之地,而且占地甚广,地势复杂,基本没有多少人能够涉足其深处,更别说是认得路了。   如此一来,首要的解决的问题就是要寻找能够引路的人。   否则仍未抵达墨家的根据地,他们恐怕就得在武妖之境折损许多人了。   “我来带路。”   羲和有此提议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应该也是知道的,但仍如此提议,足见北冥有鱼在她心里占有多重的地位。   叶震闻言后面色一紧,正想开口婉拒之际,雪麒麟便已严词发声。   “不,你就留在天璇宫。”   羲和早有预料,扭转望向雪麒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⒉   雪麒麟抢先说道,口吻不近人情。揪   “你这身体状况只会拖后腿,你难道不明白吗?别跟我扯谈什么只有你会认路,我被雷劈成男的也不信!你给我乖乖留在这里静养,我可不想走几步就要顾及你的情况。”磷   被如此一针见血地直指要害,饶是羲和也无言以对。舞   问题是她很倔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屈服的迹象。这位天妖少女最会钻牛角尖了。散   “信我。”坝   雪麒麟一掌搭在对方稍显冰凉的手掌上,声音突然转柔。七   “我会带小鱼回来的。”医   羲和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雪麒麟,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坚定和决意。她一时无话可说,在本能驱使下点头。珊   她只怪自己太没用,没有办法帮上任何的忙。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假如抱着这种想法上了战场,只会招致恶果,甚至很可能会牵连他人。   是的,她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了。   “那,谁替你们带路?”   几秒后,羲和再次抛出这个问题,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雪麒麟也不清楚答案,唯有转向齐绮琪求助。齐绮琪侧头和夏雪以及叶震商量起来,好一阵子才似乎有了想法。   “羲和姐姐,我们打──”   “我来带路吧。”   话到一半便被打断。   介入进来的声音,并不算熟悉,但隐隐有些印象。人们的视线立即被声源勾引过去,只见同样是一身雪白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脑袋上长有一双兔耳,玲珑浮凸的曲线颇具一种纯粹的煽情感。   是白幽月。   “──由我来带路。”   白幽月站定在床边,对羲和点头打招呼,然后环视众人,坚定地如此宣言。   ***   墨未央兑现了他的承诺。   囚禁着北冥有鱼的笼子依他所言般被安置在一个亭子之中,他命人在外围种满了不知品种的鲜花,日夜在盛开着。   唯独这片花海却位于人来人往之处,那些路过的机关师往往都向这位被囚禁于此的华朝第一大宗师投以注目礼。   北冥有鱼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彷佛已经成为了一尊美得夺人心魄的雕像。   她的平静则在那脚步声靠近后遭到打破。   “北冥姑娘倒是沉静得紧啊……”   男人的声音。   北冥有鱼缓缓撑开眼帘,纤长微翘的眼睫毛一阵震颤,那紫色的眸子在夜里透着微光。   笼外,一身战甲的墨未央就站在那里。他的面容被藏在鬼神面具之下,没有表露出他当下的表情。   “墨未央,你倒是空手而回。”北冥有鱼冷笑。   羲和逃脱了吗?   这两天北冥有鱼一直忧心不己,所以忍不住作出试探。   “是啊,空手而回……吾真是郁闷万分。”   墨未央脱下了战甲的面具,露出底下满是胡渣的刚正脸孔。   那上面正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原来想着墨未央不会轻易让自己安心,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可能是不屑于用心理的攻防战吧,北冥有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顾得上为羲和逃出生死而松一口气。   只是,她是怎么逃脱的?   “看来上天并不眷顾你。”   足足过了十秒有多,北冥有鱼才姗姗来迟地挖苦对方。   “那,眷顾汝了吗?北冥姑娘。”墨未央投以的反问相当耐人寻味,“汝所在乎的事物,汝所执着的思念,汝的一生,难道就没有被命运糟蹋过?”也相当地尖锐。   北冥有鱼哑了。   她无法断言自己受到眷顾,这一生所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对,她已是宗师没错,也是一派之主,受到了无数武者的敬仰,但失去的绝对也不少。这可能是一种等价交换也说不定。   “吾不信天。”墨未央负手,将面具交给一旁的墨乐乐,“吾,要自己造天。”   他沉声宣称。   那是极具魄力的一句话,男人的目光中有着桀骜不驯火焰在燃烧。   ──造天?   ──他……是认真的?这种荒谬的事?   面对那异想天开的发言,北冥有鱼浑身应声一震,一度动摇地睁大了眼睛。她仍能感受到藏在这座建筑群深处,某种正在孕育的强大存在。   那很可能就是墨未央口中的“天”。   而能够夺天地之造化,翻手盖掌间呼风唤雨的就是只有“飞仙”,但飞仙真的能够制造出来吗?   或许可以。   北冥有鱼觉得墨未央所言非虚,并不只是在吓唬自己。人造的飞仙很大可能能够成真,但她仍觉得这是一种痴心妄想。   ──不,她不得不将之当成痴心妄想,否则一旦认定那是事实,北冥有鱼没有把握不丢失对抗墨家的自信。   “想太多。”北冥有鱼脸上的不屑非常刻意。   “是吗?”   墨未央没有任何不悦,笑意盎然地反问。   “北冥姑娘真的觉得不可能?会不会汝也是被束缚在这片天地之下,不敢去想像那可能性呢?”   “你这是在小瞧我?”   北冥有鱼淡淡地反问,看也不看墨未央一眼,以此来展意自己的嗤之以鼻。   墨未央苦笑着摇头,但微敛的眸子里却透露着某种狂傲之气。   “墨某从不小瞧任何一个人,这也是北冥姑娘会身陷于墨某掌心之中的原因。”   他举头望天,展开了双手,像是要拥抱一整片繁星般。   “已经快要完成了……”   男人像是在颂唱般说:   “墨家的毕生所愿,那唯一的奇迹……”   ──都一样。   北冥有鱼忽有所觉。   无论是武者、机关师抑或是术者,他们都一样,都有着心中的唯一追求──不,甚至是普通人乃至天之子,整个世界上的人都一样。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又是一声冷笑,北冥有鱼闭上了眸子,不想再理会墨未央。   她只能以这种态度来保持自己的平静。   “所以吾才会为北冥姑娘准备这上好的特等席啊……”   墨未央没有受此挑衅,以一种颇为委屈的口吻反唇相讥。北冥有鱼的眉毛轻颤,身陷在他人掌中的感觉不好受,让她心间积满了闷气。   她不自觉抓住了自己的裙摆,抓得很紧很紧。   “对了,北冥姑娘。”   墨未央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再次开声,北冥有鱼维持沉默,没有睁目看向他,而男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吾是汝,就会想办法趁早自尽了。”   “……”   正因为理解墨未央话里的意味,北冥有鱼僵住了身体。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为了救走自己,那些她所珍重的人们肯定会到达这里,然后掀起一场大战。   其中,肯定会有不少人为此丧命。   墨未央正是将这个因由归咎于北冥有鱼。   明白到这一点,理性告诉北冥有鱼不要自责,但是感情却控制不住。那愧疚感在阴暗的角落窜出,鬼鬼窜窜地开始侵蚀她的内心,她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无论多强大,人心的软弱和阴影也是无法武装。”   墨未央笑,笑得相当温柔。   那是个暗藏杀机的笑容。   那是个叫人唾弃的笑容。   “北冥姑娘,汝看似强大,实际弱质纤纤,只是很小有人触及汝那份柔软罢了。”“若果有朝一天吾能够看见你崩溃痛哭,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哪。”   墨未央蹲下身子,手穿过了铁笼的栏杆之间,抚上了北冥有鱼条线冷俏的脸部轮廓。   “天下第一美人哭泣的画面,那铁定能绘成一幅绝世佳作哪。”   ──北冥有鱼仍是一言不发。   ***   换上一身黑袍回到自己的房里,墨未央揉着额角瘫坐在椅子上。墨乐乐乖巧地为他奉上一杯茶,但男人没碰。   “乐乐,武家很快就会攻来了吧。”   “……是的。”   墨乐乐神色沉重,知道没能及时擒获、击杀羲和,已成了致命的一击。⒈   墨未央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墨乐乐坐到那里上面去。墨乐乐眉头高高挑起,一脸不快,但一看见自家师匠满是烦忧的面孔就不禁心软,最终依言照办。e   紧紧抱着墨乐乐的腰身,墨未央将脑矮埋在她的胸前。r   并没有任何不轨之图,也绝非有下流的想法,他只是想体验从前遇到困难,依靠在姐姐怀里的那种感觉。邻   醒来后的一切都太艰难,太不如意了。③   好不容易才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却迎来了最大的危机。转移阵地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再多点时间,墨姬就能够脱胎换骨。⒉   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磷   不同于在北冥有鱼面前表现得如此游刃有余,墨未央在此刻就仅仅只是一个承受着强大压力的男人。企   正如他自己所说,再强的人,也武装不了内心软弱的部分,他也是一样。泗 24、武妖们的生与死(8)八   “准备得如何了?”   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去了,他沉着心情问。   “师匠吩咐的,我们都大致准备好了。”   墨乐乐有些不适应如此亲密的接触,稍微挪动了屁股一下。她觉得自家师匠抱自己抱得有点紧,脸颊稍稍泛红。   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墨乐乐有些止不住要胡思乱想了。   不过,她也很清楚,她的师匠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备某方面的能力,毕竟她早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嗯。”墨未央顿了顿,“人都派出去了?”   “派出去了。”   回答后,墨乐乐忽有疑惑。   “师匠,那些弟子……很可能有去无回的。”   那语气就像在问:“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牺牲就没有获得,吾等并非受天所珍重之人,只是活在它眼皮下的蚁蝼罢了。宗师又如何?神匠又如何?天师又如何?仍然是命运弄人。它能成就吾等,亦能毁了吾等,一切都只能靠己争取,不是吗?”   墨未央感叹至深,又将墨乐乐抱得更紧了。   “一切都是纯粹的转移,不付出就不会获得。如此,吾等岂能害怕任何牺牲呢?乐乐,记住吾的话。”   墨未央凝目望向墨乐乐满是复杂之色的脸蛋。   “一将功成便有万骨枯,万骨枯始有功成将。”   “……”   墨乐乐嘴唇微颤,似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无声。   她想起来了……想起成就是掠夺来的,是借由践踏他人而得来的。   “──‘破神炮’能够用了吗?”   墨未央突然将话题引导回去,可能是觉得刚才谈论的地方太过沉重,也太无关痛痒了吧。刚才的一番论调听起来就像是无病呻吟。   “不出问题的话,应该可以用了。”   墨乐乐表情压抑。   破神炮就是一种灾难和毁灭,她深知道这一点。动用它,生灵涂炭的结果已然注定,墨乐乐对此感到些许不忍。   “──成败就在此一举。”   有如叹息的一句话,勾勒着极为压抑的轮廓。   无声中,墨未央闭上眼睛。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   脸颊传来的温暖,算是他仅有的温存,他想要多享受一会儿。坐在自己怀里的械鬼少女,与他同生共死至今,他早已将之看待成最亲近的人。   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她得活下去。   对,她必须活下去。   墨未央早已下定了这个决心。   “嗯?”   墨乐乐以此疑惑的单音追问剩下的事情。   墨未央不答,孩子般紧紧靠在墨乐乐的怀里,像是要将自己揉进去一样。那软弱的样子唯独墨乐乐可见。   他……一定是累了吧?   械鬼少女心想,迟疑着伸手揉了揉自家师匠的那头乱发。这样能够给予他一丁点温暖和安慰吗?她不知道,只知道墨未央身体剧震了一下。   墨乐乐不知道是否该作追究。   她想知道墨未央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又怕自己没资格去触碰那被藏起来的情感。   就这样犹豫着,她突然一层晕眩。   “咦?”   少女的视线晃了起来,身体也晃了起来。   如果不是墨未央紧紧抱住她,她恐怕早就摔到地上去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墨乐乐觉得体里的体力和意识正在飞速剥离自己的身体,往某处黑暗的深渊沉去。   “师匠,我……”   她试着向墨未央求助。   但是,等到她的视线艰难地对上墨未央时,只看见一张悲伤的脸。   那一瞬间,少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惜,还没来不询问探究,她意识的弦就倏地绷断,软倒在墨未央的怀里。   “……辛苦汝了。”   拨开几缕黏在墨乐乐脸颊上的发丝,墨未央吐出叹息。他的声音徘徊在空荡的房间里,孤单和空白感塞满了这个房间。   “时不宜迟了。”   墨未央自言自语,横抱起墨乐乐。   少女似乎已经丢失了灵魂,手臂无力地垂下,脑袋也一样,那一袭长长的头发几近要及地。   “乐乐,不牺牲就不会有获得啊……”   走出房间,仰望着满天繁星,墨未央又是叹息。   然后,男人将墨乐乐抱到自己的工房之中。   长长的作业桌上满满都是工具和零件,他从界域中召唤机关人形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而械鬼少女则被他安顿在那上面。   “要是她日后知道了,恐怕饶不了吾哪……”   看着映着灯火而闪烁光芒的洁白脸孔,墨未央一脸苦意,像吃了黄莲似的。他试着想了想自己被墨乐乐冷眼训斥的画面,却又不禁会心地笑出来。   那是个带着些许惆怅,也带着些许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是否风的关系,灯火一阵摇曳。   墨未央无言地脱下了墨乐乐的衣服,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   她那具经过后天处理和协整的身体,确实堪称完美,无论是线条抑或是肌肉分布,都在最匀称最合适的状态,而伸手轻抚肌肤的触感也自不用说,那有如绢丝般顺滑。   要说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其背部所刻画的古怪纹路。   那纹路就像是一朵花的图腾,又像一具缠住荆棘的锁头,最中央处可以看见一个类近钥匙孔的图样,而其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彷佛真的可以把钥匙插进去。   结果,墨未央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对准那个钥匙孔纹路抵在上面,那纹路产生反应,那些像是荆棘的线条一阵耸扭窜动,然后钥匙渐渐地埋入了钥匙孔之中,直没至匙柄。   而待墨未央顺时针拧动钥匙后,一声金属咬合声便陡然响起。   像是要纠缠墨未央的手臂般,荆棘般的线条窜起,往钥匙孔处弯折,带着弧度碰触各自的尖端。墨未央在那之前抽离了手臂。   几秒后,荆棘又往外张开、伸平,曳出一片幕般的平整墨暗,覆在墨乐乐的背上。   那面黑暗看似薄如纸,却拥有“深度”。   往其中窥去,能够看见无数复杂的管线、金属零件以及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这是械鬼内部展现出来的画面。   墨未央拿出工具,将金属的助骨卸下,露出墨乐乐胸腹的零件。   他的目标是那颗正在跳动,由血肉、管线和不知名材料组的的墨色机关心脏。   墨未央一手捏住机关心脏往外扯出,接在上面的管线看起来很紧,墨乐乐整个身体也跟着拱起,但最终还是没能承受自体的重量,管线接连在一连串细微声响中脱落,大量鲜血往外喷溅,本来仍在运作的各种机关结构随之在一瞬间骤停,连那些形似内脏器官的结构物也不例外。   回落的少女身体“碰”地发出细闷响声。   染血侧发半黏在脸上,那静谧的侧脸看起来格外地缺乏生气,此刻的墨乐乐根本就不像是拥有灵魂的人,彷佛只是一具人偶罢了。   “……劣质品。”   心脏的管线上流淌着大量鲜色血液,形成小小的水流落在地上晕开。   眸子映着不明确的光芒,墨未央注视着仍在自己手中跳动的心脏,口吐唾弃之语,哪怕它是自己曾费尽心血才制造出来的机关心脏之一。   他用力捏紧那颗心脏,后者发出刺耳而短促的连续“悲鸣”声。   最终,它受不住外来的压力而炸了开来,碎片溅射到不同的角落。   “……”   墨未央连一眼都不看那些碎片,无言地拿起工房角落里的布巾,抹去自己手上的血迹。   工作桌上,少女的身体已再无其他声息。   男人从某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走到工作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发起呆来,望着墨乐乐的身体许久许久,似是在沉思。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接下来该吾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墨未央打开自己腿上的盒子,望着里面的“人的一部分”如此喃喃细语。   **   墨曜殿的围墙外壁建有哨塔箭楼。   奉命守备于此的机关师们日夜轮替,保证无时无刻都有人在监视是否有人来袭,同时保证能够第一时间发动塔楼上的机关兵器迎击。榴   问题在于──霖   “喂,你说我们在这里看哨真的有作用吗?”②   其中一座塔楼上,负责看守的两名机关师中的一位向站在他旁边就着烛火看书的同伴询问。②   两人都是黑袍披身,脸上都被一块黑布所遮,看不出面容。⒊   不过,从发问者的嗓音听来,他的年纪不大,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吧。⒋   而被他提问则是一位女性。⒏   由于黑布的遮挡,她是垂着视线在看书的。作为墨曜殿的规则,身穿殿服时除非无人,否则不能轻易摘下遮面的这块布,所以她也只好如此将就阅读手上的机关典藉了。岜   “上面的命令只管遵守就是了,哪来这么多问题?”事   女性不耐烦地回答着,声音听起来也相当年轻,但应该比青年年长,可能在二十岁中段吧。   “霜姐,你就不觉得奇怪的吗?这四面都是山崖断壁,就算有敌来袭,他们下得了来吗?而且我们这边正向断壁,我们这是在看守吗?我看倒是像面壁思过。”   墨曜殿所在的位置甚至称不上是盆地,说成是一处土地间的凹陷更准确一些。   其他几面距离断壁山崖还有一段距离,唯独他们所在这座塔楼所在的这一面,是最靠近断壁的,从这座塔楼看上去,就是一整堵断壁,高近百丈,就算极力仰起脑袋都看不见顶端。   如此一来,在这座塔楼里看守真的有意义吗?   “你怀疑神匠大人的命令?”   女性终于从抬起视线,锐利的目光穿透那块单薄的黑布,直咬青年的双目。   “呃……”   知道惹对方生气了,青年不禁尴尬地挠着后脑来。   他倒是忘记了眼前名为墨霜的女性,是神匠墨未央收养的孤儿之一。她对墨未央除了有着恩情外,还有一种近乎亲情的感情,是容不下别人说他的不是。   “对不起,霜姐,我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青年决定先道歉再说,他对这位师姐颇有好感,不想让她讨厌自己。   “下不为例。”墨霜冷冷地说,“可别忘了神匠大人对你可是有再造之恩。”   说完,她就垂下视线,继续研究她的机关图谱去了。   青年尴尬地将“绝对不会”四个字吞回肚子里。   墨未央确实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好几次想要投身于武家,都被评定资质不佳,处处被拒,就连一个江湖武林上没有什么名声的门派都不愿意收下他。   这也是他成为机关师的契机。   他也不算是有天赋吧,但至少能够做点东西出来。   在这个地方大部分人都和他差不多,都是苦无出路,最终才投身于墨家的怀抱,而剩下的少数则有各式各样的原因,其中有一部分就像墨霜一样,是墨未央收养的孤儿,都跟他姓了墨,也有一些是为了向武家复仇,也有一些是纯粹对机关术抱有兴趣。   无论外界怎么评价机关术,青年觉得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救赎。   他只是想找个容身之所而已,就算是邪魔外道又如何?依他看,拒绝收下他的武家也算是邪魔外道了。   这可能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他心想。   守夜更是很无聊的事情──不,站岗这件事本来就有够无聊了。   青年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痛痒的细碎事情,一边趴到塔楼的边缘,视线随着越飘越远的思绪,渐渐往上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   “咦?”青年发出疑惑的声音。   他眯起眼睛以凝聚视线,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在面前山崖断壁的眼中正缓缓飘落零星的花瓣。   他伸手去接那些花瓣,结果它一落到自己掌中,就碎成无数光点逝去。   “这是什么?”   青年脸上涌现惊讶,回头往墨霜看去。   “霜姐,下花瓣了,你赶紧来看看。”   “下花瓣了?”墨霜没好气地抬头,看见刚好有一片花瓣飘过塔楼外,“这是上面那片花海的花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那花海都是白花,这些花瓣颜色都不是白的!”   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般,青年煞有其事地指出。   “……好像也是。”   墨霜认同了青年的话,走了过来往天空看去。零星的花瓣仍在飘落,隐隐带着小小的声音从天而降。 25、武妖们的生与死(9)   “霜姐,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唱歌……”   青年也听见那若隐若现的歌声了,忽地闪缩起来。   “你说会不会是有、有……呃……”   “有什么?”   见他支支吾吾的,墨霜不快地询问。   “还能有什么啊……”青年左看看右看看,害怕地说,“当然是鬼啊!”   “胡说八道!”   墨霜喝声,但声音有不自然的颤抖。   紧接在这句话之后,一阵风狂卷而起。   积在塔楼下的花瓣被风带起,卷成色彩绚烂的螺旋,然后缺堤的洪流般狂涌进来。   狂风扫面扑至,两人悲鸣着举起手臀挡在脸前,黑袍大袖被狂风吹得翻飞作响。   突然风爆开,花瓣往外飞掠,化为大量光点散去。   撑过追段异变的两人默默地放下挡在额前的手,左右张望,视线最终落在同一个地方,倏地瞪大了眼睛。   “夜安。”   一度被吹得渐灭的烛火重新亮起,楼塔里多出了一个人。   乌黑的头发在夜里晕开一阵月芒,那少女紧闭双目站在两人身后,面容静恬而典雅。   她赤裸的双足之下,满开着鲜花。   花的香气或幽远或香甜或浓郁,弥漫了整座塔楼,填满了守楼两名机关师的鼻腔,往更深处、更里面的地方渗去,似乎要渗到他们的灵魂之中。   事出突然,两人没能反应过来。   她是谁?怎么出现的?等到这两个问题浮现在他们的脑海时,已经是几秒过后了。   “你是谁!”   墨霜率先阴沉脸色,举起右手遥指对方。她的右手袖子里藏有一具手弩,上面装备了破气箭,随时都可以发射。   这应该足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她如此以为。   “月色明媚,在星辰的指引下我与你们相遇,或许也算得上是一段良缘吧。”   少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全然没有把墨霜放在眼里。一旁的青年不知怎的,本能地感到害怕,并表现在那重重地吞咽口水的动作里。   他觉得来者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绝不可能毫无声息出现在他们的背后,甚至不惊动其他人。不,在那之前,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突破结界,那可是连北冥有鱼攻击都能抵挡下来的大结界呀!   青年怀疑着对方的身份,没想到对方──   “失礼了,我是玉耀,现任道家的‘天师’。”   少女忽地盈盈一礼,半遮嘴巴露出些许弯成优雅弧度的唇。   “你们可曾听说过我的名字?”   尽管对方眼帘紧闭,青年却不知为何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幽幽深深的视线。   他害怕地后退一步,接着才理解了对方的说话。   她说,她是玉耀。   青年自然知道玉耀是谁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更显惊慌。墨霜也一样,几乎都吓呆在原地。   “能借问一件事吗?”   玉耀无视两人的惊愕恐惧的表情,径自有礼地抛出这个问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墨霜。   她本能地扣动机弩,箭矢随即洞穿空气急掠射去,却在即将命中玉耀之前,诡异地停住。   “什么?”墨霜惊呼一声。   凝在半空不动的箭矢上面忽然长出了无数根茎,绽放出数朵鲜花,无力地摔在地上。   面对这诡异而叫人心寒的变化,望着那落地箭矢的根茎缓缓地往外窜动蔓延,两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   眼前的人能够让箭矢开满了花,自然也可以让两人开满了花。   他们如坠冰窟,寒意和恐惧让他们身体微微震颤。青年觉得自己膝盖摇晃得太厉害,人都快要站不住了,只能苦苦支撑着。   “请不要害怕惊慌。”玉耀笑得柔和,“我只是想向两位请教一件事而已。   玉耀二度的询问促使两人回神。   墨霜放弃用机弩攻击,掏出手炮装上灵气匣。那是墨未央亲手制作给自己亲信的护身武器,尽管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不过,她显然不是打算以此一击断定成负。   她在一瞬间向青年投以眼神,让他向周边同伴发出警告的眼神。她是在争取时间,不惜性命地争取时间。   青年立刻就明白墨霜的意思,连忙把手伸向那吊着的钟。   清亮的钟声响了起来,传荡出去,但青年随即发现钟声很快就回响过来,徘徊在耳边之间,压根就没有传出去。   就近的塔楼没有任何反应。   青年愣住,知道情况不妥。   彼端的墨霜已经击发手炮,光芒喷吐间吞噬了玉耀的身影,却在靠近楼塔的边缘时,一头撞上无形的墙壁,像是陷入了泥沼般被吸收干净。   “……结界。”(   墨霜暗咬苍白的唇,丢掉烧得红通的手炮。青年也在同时明白到声音为何传达不出来了──是对方用结果将一切都封死在这座塔楼的范围里。七   更甚的是,外面的人似乎也注意不到这边的异常。)   已经束手无策了,青年呼吸变得凌乱起来,这才意识到那迟来的紧张。I   “请问你们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I   被手炮直接命中,却毫发无损的玉耀仍然在甜甜笑着。彡   “……你想问什么?”O   墨霜沉默了半晌,最终才慎重地问道。⒋   “终于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命运还真是喜欢作弄人呀!”I   先是一句叹息。X   玉耀紧接着稍微睁开了眼帘,那低垂浅露的目光像两朵摇曳的青焰,散发着幽幽的、淡淡的光芒,就有如深渊中的妖邪忽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亮起了两盏光芒一样。齐   如果坚信那眼帘背后,是藏有深深之黑暗的话,或许就会像这两位机关师一样,露出一副压抑、备受恐惧的表情了吧。衫   “──墨姬在哪里呢?”I   神秘而悠远的嗓音纠缠在耳边。V   两人都动弹不得,彷佛已被那看不见的视线给冻结住了一般。   “她,在哪里呢?”   见两人不回答,玉耀歪起了脑袋,又问了一次。这一次她的嗓音虽然平静,但却拥有意外的穿透力,直抵到两人的深处,叫他们止不住颤抖身体。   “──别妄想了!”   深吸一口气,青年忽地鼓起勇气直向玉耀扑去。   他知道自己很蠢,或许是自暴自弃也说不定,他想着死也至少死得有尊严一些。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他只看见满目花瓣突然凭空往自己扑面涌来,埋葬了他的视野和意识。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啦啦……啦啦……”   少女在哼着歌。   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楼梯走下塔楼,每走几步就旋转一圈,那欢快而轻盈的气息,彷佛她只是到了一个美不胜收之处,以载歌载舞的方式来加以庆祝罢了。   塔楼上,刚才的青年早已化为一尊石像,维持着往前扑去的姿势躺在地上。   在玉耀远去后,他碎成了无数石块,但又在一阵光芒之中重塑形体,继续执行着他的站岗工作。   而墨霜无言地跟随在玉耀的身边,像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空洞的目光,胸前还有一朵花在幽幽绽放。   墨霜的意识早已被埋葬在灵魂的深处,她现在只是一具扯线木偶而已。那控制着她的花朵持续搜刮着她的记忆,控制着她的行动,让她带领着玉耀持续往墨曜殿的核心处走去。   身为墨未央的亲信,被他自小养大的孤儿,墨霜受到了莫大的信任。她身上的通行令牌让两人在墨曜殿各个关卡之间通行无阻。   另一方面,玉耀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样的法术。   守备的人们都似乎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也没有听见她的歌声,也没有闻到她身上传出来那叫人神魂颠倒的花香,他们的眼中只有墨霜存在。   于是,两人就此通行无阻,最终到了那座屹立的大殿之前。   大殿棱角分明,像是由无法方块组成一样,表面通体漆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   两人在这里首次遇到了阻拦。   “墨霜,你应该在站岗才对。”   一名机关师同僚见到墨霜靠近,便迎了上去,脸上便堆满了狐疑。   他并非是寻常人等,与墨霜一样同为墨未央收养的孤儿之人,而且他天资出众,已经是墨未史的左膀右臂,深受重用。墨未央每次外出时,墨曜殿都是交到他手中打理的,在一众机关师之中,拥有仅次于墨未央、墨乐乐的威严和权力。   而这座主殿的守备,一定都是由他负责的。   “……墨南。”   墨霜凭着记忆喊出对方的名字。   墨南没有注意到那朵开在她胸前的花,也没有看到站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玉耀,只奇怪墨霜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似的。   “你怎么了吗?”墨南上前关切,扶住了墨霜的肩。   这些由墨未央养大的孤儿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有若兄弟姊妹,感情自然也深厚。   “啊……”   墨霜呆呆望向自己的兄长,张开嘴巴却说不出任何话,吐出了无意义的单音。   一刹那,墨南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然而,一阵花香突然扑鼻而来,他脑袋随之一沉,整个人晕眩起来。“嗯……”他闷闷地呻吟着,按着额头往后退去。   在他倒地的前一刻,他试图张嘴呼唤支援,却没能成功如愿。   墨霜依然无神地看着墨南,看着他诡异地撑起身体,回到自己的站岗的位置继续站着,彷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她再次迈开步伐,引导玉耀走进主殿之中。   两人不断往深处迈进,漆黑的走道只有幽暗的壁灯在燃烧,走道静得落针可闻。   最终,她们停在一堵沉重的金属大门之前。   这扇大门由墨色重金制成,里面还镶嵌着复杂的灵性回路,里面流动的灵气在强化着门的强度,使它几乎坚不可摧。   但是,它对于玉耀而言,形同虚设。   “谢谢你的带路。”   玉耀笑着向墨霜道谢,没有一丝强迫他人的歉意。   墨霜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瞬间,玉耀突然化为一堆花瓣飞散,从门的狭缝间穿了进去。门后,那些花瓣再次如旋风般卷成螺旋,再次化为少女的身姿。   门后的这片空间昏暗无比,唯独置于深处既像管又像罐的容器里,那些液体发出淡淡的光芒,稍稍驱散积存在这里的黑暗,勾勒出那洁白无垢的少女身姿。   “……”   玉耀脸上慢慢渗出些许的惆怅。   “为了守护你,墨未史设置了很多机关陷阱、术式和结界,就算是其他宗师也无法轻易涉足呢,看来他真的相当重视你……换在是以前的我,或许也没办法在不惊动、不触发这些陷阱的情况下入侵进来吧。”   “毕竟我也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被大地所束缚的亡魂而已。”她自嘲一笑。   “你也不要斥责他不争气,这大概也出乎他的意料……我该庆幸命运难得不弄人吗?没有让这座大殿飞起来……嗯,要怪就怪一切都无法离开这片大地吧。”   一边喃喃自语,玉耀走到了那容器前面,伸手轻抚那透明的表面,却无法触及里面的少女。   “墨姬,没想到转眼已是千年之久。”   吐出细不可闻的叹息,玉耀哀伤的嗓音静静地回荡。   “我还记得你君临墨家之时,我仍是道家‘张天师’的小小侍女,也记得你在百家大战时,一人敌万军的光景,而我则只能从旁观看……当年的你风姿卓绰,而如今才只能待在这里苟延残喘──不,你已经不算是活着了,这里的你只是徒具躯壳罢了。真正的你已经成为了天上的一颗星辰,对吗?”   容器里的液体掠过些许气泡。   这就像是那仍未到苏醒之时的少女的回答,玉耀也似乎是如此认为的。她望着墨姬平静的脸孔,封存已久的记忆一一在眼前闪过,好一会儿脸上只有沉思和悲伤。   嗯,唯有墨姬算得上是她的故人了。   千年过去,世界已非是当日之景,早就物是人非了──不,就算是物也不一样了。   “冥冥中自有天意,万物并有生死之时。可,我们都不甘心,不甘心看着自己所珍重的人死去,也害怕面对死亡。其实,我们才是最弱小的一群人,因为我们比谁都要害怕死亡。会是拥有得太多的原因吗?”   回答玉耀的只有沉默。   于是,玉耀脸上的悲伤就更浓了,浓得彷佛一碰就会化为两行清泪流下,碎了一地的泪珠。   “但是,已经快了。”   ──已经快了。   玉耀覆述了好几次。   然后,她往后退去,撑开了眼帘,在黑暗中燃起两朵夺目的青焰。   “所以,作为唯一的故人,你一定愿意帮的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敲碎了整个世界。   一大片花海自玉耀的脚下蔓延开来,眨眼间开满了幽暗的房间,那摇曳的花朵散发出神秘的香气,晕着不可思议的白色光芒。   金属的地面上、墙壁上、天花板上,乃至容器上以及接在其上的所有管线。   ──甚至是容器之中,墨姬的身体上。   这些花彷佛都要开到墨姬的灵魂之中去了。   而等到花海转瞬即逝,化为光点散去,玉耀转身离开这个房间之后──   墨姬动了。   她的眼睑轻微震颤,露出狭长的缝,从中透出的强烈辉芒塞满了这个本应幽暗无比的房间。 26、各差半步(1)   彷佛已经来到世界的尽头。   地平线的彼端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翠绿森林,在黑夜的月照下,像是一片不定的诡异黑影,伴着风而摆荡着。   屹立在那之前沿着森林延展开来的小镇灯火昌盛。   自从四大门派协商取消武妖之境试练,这座小镇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虽然不再有武妖之境一类的盛事,但小镇仍然繁荣。   那些商人可不会理会四大门派的协议,还是依然派人深入武妖之境取得那些珍贵、罕见,而价城连城的独有材料,而武妖镇也靠着这些商人带来的各种利润维持着繁荣。   依山吃山,靠水吃水。   直到武妖之境的资源耗尽前,武妖镇恐怕也永不会衰败。   而羲和对此也只眼开只眼闭,只要人类不侵犯武妖,她也不会采取实际行动,毕竟武妖也是依存在武妖之境上,靠着这里的资源生存下去,在本质上两者并没有多少区别。   更重要的是,武妖镇的村民对武妖也相对比较和善。⑵   这自然有羲和、北冥有鱼等人在暗中努力的关系。⊙   另一方面,武妖们有时候也需要那些商人们、镇民们提供的商品和产物,并很乐意以一些人类难以取得的资源去换。这种相辅相乘有利于两者的关系和谐,进一步地连系武妖之境里的武妖以及武妖镇人们。疤   有时候利益的关系,比任何感情都要来得坚固。午   自从四大门派不再主办武妖试炼后,虽不至于禁止弟子残害武妖,但是来往武妖镇的武者确实少了许多,只有一些不怕死的会擅闯武妖之境。玲   然而,近几天武妖镇的镇民们却惊奇地发现有大批武者入驻,盛况不下于以前历届的武妖之境试炼。韭   这些武者没有沿着武妖之境长驱直进,反而租下了镇里大部分客栈住下,并在接下来的几天,有更多的武者陆陆续续抵达。他们个个都面带严峻之色,彷佛发生了什么重大的问题似的,搞得整个生气勃勃的武妖镇都压抑下来。伞   这些弟子大部分都是丐帮和道一教之人。⑥   自从住进了客栈后,他们只是在有空时抽空练功,也没有其他动静,彷佛只是来此集训,叫人一度怀疑是不是武妖之境试炼再次重开。咎   直至今个晚上──   那是一座楼高五层的酒楼。   屋顶上,女孩正抱胸屹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武妖镇。   偶尔会有阵风吹来,吹得她披在肩上的大衣往下翻飞作响。   女孩身材不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出头,一袭乌黑的头发盘成团子髻悬在脑后,用简朴的木钗固定着,一张小脸容貌可爱。   她身上的衣服分成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是交襟的背心短衣,露出了纤幼的腰肢和可爱的肚脐,而下半部分则是短裤,外接单边长摆,双腿则由黑色的长筒袜子所包裹,手臂戴有护臂,脚掌套在类似凉鞋的鞋子之中。   最为标志性的,大概是那挂在右腰间的酒葫芦了吧。   典型的丐帮打扮。   女孩正是新任的丐帮帮主,近年来最有望晋升宗师的人物之一,赫赫有名的大天境武者──贝小路。   此刻的她正一脸严肃,监察着整个行动的进行。   为了月费!群8,57663,.4,42将武妖镇作为第一据点,两派务必要拔除在武妖镇里埋伏、监视的机关师们。不说根除,至少要减少他们的威胁。   道一教和丐帮的精英弟子正在全城搜捕这些机关师。   由于先行的精英弟子经过急行军,需要休息,所以才推迟到今个晚上,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收集一下情报。   “……偏偏是北冥前辈。”贝小路烦厌地哼了一声,“墨家真是动了不该动的人,这下子雪麒麟那家伙肯定气疯了──不,我也气疯了。”   说完,贝小路咬牙切齿地握紧了交置在胸前双手的拳头。   这个时候背后有动静传来,贝小路扭头看去,见到自己的下属刚好着落在楼顶的身影。   这名白发苍苍的、不修边幅的地境武者乃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史不悔。   他也是贝小路相识已久的熟人,由于天资不高的关系已经止步于大地境许多年了。   “老娘还道是谁,原来是史老头你呀!”   贝小路没好气地叹息,紧蹙起来的眉宇却有稍稍缓和。   她虽然被力举接替在帝都被影子击杀的龙天宇继任丐帮帮主,但是丐帮内部却非团结一致。在权力交替的这段时期里,很多拥有野心的长老们都不安份,叫贝小路一阵头痛,如果不是她修为、声望以及人脉放在那里,帮主之位她恐怕还没坐暖就被拉下台了。   治理帮派的手腕亦非她的所长,倒是这位史不悔反而有些权谋,在很多方面都帮助了贝小路许多。   这位史不悔可以是个妙人,虽然总是爱拍马屁,又喜欢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为人更是市侩,但是在那些长老联合起来试着“逼宫”时,他只是慢悠悠说了一句:“据说咱们帮主和天璇宫的雪麒麟雪前辈以姐妹相称。”借用雪麒麟的宗师之威,巧妙地化解了那次危机。   经此一事,史不悔已经算得上是贝小路的亲信。   贝小路最初理所当然地并非对他全无戒心,但是她那率直暴躁的性格就放在那里,对方也明言是看上了贝小路和雪麒麟的关系才会全力支持她,所以倒没有多加猜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贝小路这种直爽人就讨厌那种尔虞我诈,要是有一天倒霉了,也只能怪自己不带眼识人吧。   “帮主,你的鸡腿。”   史不悔全无搜捕行动的紧张感,贼笑着来到贝小路身旁,献宝似的递出用油纸包好,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鸡腿。   “你……”贝小路又好气又好笑,“现在可是在办正事,你给老娘去买鸡腿?你脑子秀逗了?”   对方却不以为然,反而挤眉弄眼。   “帮主这几天煞费思量,也没有好好吃饭吧?来,吃根鸡腿,好长胸部。”   “去你的,信不信老娘一掌把你的嘴掌歪?”   贝小路气得嘴都歪了,举臂作势欲打,但却偶然地注意到对方眼中暗藏关心,随即叹了口气,收回手掌。   “……算了。”   贝小路伸手接过那只鸡腿,鸡腿还是热的,估计史不悔也是刚买的吧。见贝小路接下了鸡腿,津津有味地吃着,史不悔笑得更贼了。   “不过,帮主也不要长太大了,这样的身材最好,弟子们也喜欢。”   解下酒葫芦喝着酒的贝小路闻言把酒全喷了出来,一阵咳嗽间脸颊泛红。   “老娘瞧你是活腻了!”   “不腻不腻!”   面对贝小路愤怒地瞪眼,史不悔连连摆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   贝小路一脸郁闷,忽地想起也是同样不要脸的雪麒麟。倒是有一阵子没见上她了,丐帮帮主心想,有点想念和对方打闹的日子。   “帮主,雪前辈应该快到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史不悔突然如此询问。   “嗯,不是今晚就是明早了。”   “跟约定时间晚了一点,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家伙要先和灵月谷的人会合,她有必要向那边解释一下因由吧,而且现在的局势,一大群武妖靠近武妖之境,很容易就会招致来自朝廷的麻烦和猜疑。”   所以雪前辈才会与灵月谷的一众人等先行会合吗?史不悔向贝小路如此询问,获得后者的确定。   “为什么帮主和紫玄子前辈不等雪前辈到步才展开行动呢?”   沉默了一会儿,史不悔接着问,似乎这才是他到此的原因。   “干嘛要等她来?有奖吗?”   贝小路头也不回地反问,想着弟子们应该布置得差不多了。   “可是帮主,俺们不知道这里的机关师们实力如何,贸然行动会不会?”   史不悔表达出自己的担心。   由收到雪麒麟的信件,到出发抵达,乃至这场行动本身,准备的时间都相当仓促。   不周全的准备,意味着更大的牺牲。   身为四大长老的老者想要减低己方损失也是情有可原。   “时间争分夺秒,老娘也明白的道理,你这老不死会不明白?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就是怕丐帮损失惨了。老娘难道不知道这是场苦战?”   回头瞪向史不悔,贝小路气冲冲地破口大骂。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北冥前辈有恩于咱们,有恩于整个武家,如果不是她和齐归元老前辈,咱俩说不定死在那个山沟臭水渠去了。”   史不悔被骂得有点难堪,但同时也有些愧疚。他确实是有些爱惜羽毛了,不想为北冥有鱼牺牲太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常情也。   “是俺错了。”史不悔只好认错。   他也深知北冥有鱼的恩情和重要性,只是也深爱丐帮,不想弟子牺牲太多,导致一时之间想错了。   有时候,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错个屁错!要不是看是你,老娘早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了。等雪麒麟到?能够快一些是一些,早一个时辰完成一件事,就可以为北冥前辈赢得更多生机。要是慢上一步,北冥前辈一命鸣呼了,老娘就──呸,吐口水再说吐口水再说!”   贝小路怕自己一语成谶,连忙轻轻给了自己两巴掌。   她是很怕北冥有鱼没错,但她恩怨分明,北冥有鱼当年血战在前线的光景,她还历历在目。   更重要的是,她和墨家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她可没有忘记死在墨家秘殿里的弟子们,也没有忘记死在帝都,墨家机关兵器下的弟子们,此等血海深仇岂得不报。   “两位还真是好闲情逸致啊,小道也有些饿了啊……”   正当贝小路握紧拳头,再次下定决心时,忽然有声音介入进来。她视线转往另一边,看见一身雪白道袍的童子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紫玄子,你这是在挖苦老娘吗?”   贝小路挑着眉头说,表情大为不满。   “非也非也,小道绝无挖苦贝帮主之理啊……”   顶着被道冠固定而成的髻,紫玄子倒是有几分仙风飘然之感,不过他染着苦涩的色彩,又恰到好处为他平添几分烟火气。   “啧,瞧你那说话方式,老娘就讨厌了。”贝小路将自己只咬了几口的鸡腿抛了过去,“饿了是吧?饿了就给你吃。”   接下鸡腿,被弄得满手是油的紫玄子轻轻吁了口气。   “男女授受不亲,小道怎么吃贝帮主吃过的东西呢?”   “老娘又不在意。”   贝小路哼声回应,忽然想起一件事,坏笑了起来。   “还是说,你怕那家伙吃醋?”   面对贝小路的调侃,紫玄子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作出反击。   “那家伙?”他一脸无辜,“你是指你的雪姐姐吗?贝帮主。”   “你──!”   贝小路气得嘴鼻都歪了。   因为打赌输了而被迫称雪麒麟为姐姐,这一件事贝小路至今耿耿于怀。当然,雪麒麟先到宗师,就成了她的前辈,称呼一声姐姐也是合情合理,但是这件事本身太丢脸了。   而且,贝小路一想到雪麒麟那贼笑就来气。   “老娘瞧你们还真是相衬得很。”   她磨着银牙说,一副随时都会扑出去痛咬紫玄子的模样。   “只愿承你贵言了,贝帮主。”舞   紫玄子笑嘻嘻地来到贝小路身旁,也不怕对方会动手。接着,他倏地吐出叹息,表情稍显落寞。艺   “如果真如你所言,小道咬了这鸡腿,雪姑娘会吃醋的话就好了。”⒎   “什么啊……”贝小路眨眨眼睛,“她对你没意思?瞧你那么积极,老娘还以为有戏,说不定还滚床单了,原来八字都没一撇?”捌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捌   紫玄子面露苦相,一点大天境的风范都没有。霖   “也是,那家伙没心没肺的,瞧她的德性就是个木疙瘩,可能连爱情也弄不清楚,你加把劲说不定就能成了。要不然你大可以生米煮成熟的,到时她不从了你也不行吧?一雏儿,易搞定吧?”柒   同样受到某麒麟欺负,算得上和紫玄子同病相怜。溜   贝小路有点同情地安慰紫玄子的,没想到安慰着安慰着,就出了个鬼主意。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也是个雏儿,把自己也说了进去。伊 27、各差半步(2)   “……贝帮主果然快人快语啊。”紫玄子百般无奈,“这方法妙是妙,问题在于小道打不过雪姑娘,生米煮成熟?小道怕被对方给烧焦了才是真,那天小道只是情不自禁地想吻她一下,结果就被踢出好几丈远,肋骨都断了几根……”   没想到还有这样子的事情,贝小路只好同情地拍了拍紫玄子的肩膀。   “没办法,谁叫你爱上一个笨蛋?老娘明白的。”   紫玄子强笑一下以示感谢,然后又问:   “如果贝帮主有何良策,请不惜赐教。”   “良策?”贝小路一怔,“你问老娘有没有办法倒是有,老娘知道有一种春──”   “谢谢贝帮主,小道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紫玄子后悔询问贝小路了,连忙打断她的话。他差点忘记这位流落市井,总是在坊间游荡的丐帮帮主在某些方面可是有着一股流氓气。   “帮主,紫玄子前辈。”   一名丐帮弟子刚在史不悔耳边报告了情况,他现在靠近过来正是要向两人禀告。   “已经准备好了吗?”   贝小路已经猜到是什么样的情况,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是的,史不悔点头。   “哼,老娘都等得不耐烦了。”   贝小路抱起胸来,目光一沉。她侧面以眼角余光瞥向紫玄子,认真地说:   “紫玄子,伤风悲秋留待之后吧,该干活了。”   “确实。”   紫玄子也一洗刚才的惆怅和失落,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贝小路向史不悔交代了一些关键事情,并叮嘱他要万事小心。后者慎重地一一应下,不再吊儿郎当,然后就此退去。   “那,西边就交给道一教和你了,其他三方面就交给丐帮和空城派吧。”   贝小路再次将目光投向紫玄子,紫玄子重重地点头。   “自当尽力而为。”紫玄子拱手,“在此小道先祝贝帮主和林掌门武运昌隆了。”   “彼此吧。”   贝小路和紫玄子同时将视线投向楼下,分别往相反方向环视了整座武妖镇一周,彷佛在搜索着潜藏在这片黑暗城中的机关师们。   最后他们再次对望一眼。   下一秒,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跃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   武妖镇东边的一处民宅。   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是住着木匠一家,但是在早段时间却有自称是商人以大价钱将房子买下,木匠一家也拿着这笔钱离开了武妖镇,往了另外的城市谋求更好的发展。   没有人见过买下这民宅的商人究竟是何种面貌,也没有见到有人出入,但确实有人住在里面,不时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周边的街坊虽然很奇怪,但武妖镇的怪事不少,他们也没有作出实际行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买下这座民宅的男人此刻正待在临时改建成办公书房的房间之中。   书桌上有一张地图铺展开来,仔细一看不难发现那正是武妖镇的图则,一名年约三十的男人正在埋头研究着这张图则,上面用赤墨标满不同的符号,其中最大的几个红圈便是武者们的驻扎地。   男人的名字叫作墨言。   墨言也是机关师的一员,作为被墨未央收养的孤儿之一,他的天资仅次于墨南。拥有与天境匹敌的力量。   墨未央派遣他埋伏在武妖镇之中,对敌对的武者们展开监视,并不时对他们作出骚扰和突袭,以游击战的方式尽可能削弱对方的力量。   所以,他买下这座民宅的原因无他,仅仅是用作一处据点之用。   “主人,请用茶。”   男人旁边屹立着一名身穿侍女服的少女。   少女五官端正而清秀,娇俏可人,可是一对翠色的眸子里倒是有些缺乏神采和生气。   “翡翠,有消息传来了吗?”   墨言放下毛笔的同时,顺时接过少女递出的茶盏。在享用这杯足够温暖的茶前,他先向自己的侍女抛出问题。   “否,还没有。”翡翠神色婉约地回答。   “嗯……”   墨言目光不离桌上的图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   “进度太慢了。”   他咚地放下茶盏,表情稍有不快。   “需要奴婢去催促吗?”翡翠体贴地问道。   墨言摇了摇头,用食指磕着桌面,慎重地说道:   “翡翠,你暂时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武者们已经缓过气来了,我们需要慎防有变数。有你在身边,我才得以放心。”   “是的,主人。”   或许是觉得受到重视,翡翠看起来有些愉快,勾勒出浅浅的微笑。   尽管她有些担心进度落后会坏事,但是主人的吩咐,身为械鬼的她只管遵守就是了。   “雪麒麟到哪里了?”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男人闭眼紧靠到椅背上。   翡翠乖巧地绕到自家主人的身后,替他按摩着脑袋。她的手指冷凉凉的,稍微缺乏温度,但却恰好能够消除脑袋过度的胀痛感。   “影子姑娘来信说,天璇宫和灵月谷的人已经不到百里了。”   “进度啊……进度……”   墨言捏了捏鼻尖,翡翠立即意会了意思,用上另一只手替他按摩那里。   “你待会去让赵雄去通知他们赶紧,我们可不能辜负师匠的期待。”   “明白了。”   “另外,影子那边如何了?”   “听说已经准备妥当。”   “甚好,让人通知她可以行动了,尽可能多暗杀者大人物,最好是长老之类的。我不指望她能杀掉贝小路和紫玄子,但是那些地境的,她有十足把握吧?不然就枉师匠替她制作的翅膀了。”   听见墨言的吩咐,翡翠便再次点头说知道。   “主人,需要向墨南公子报告情况吗?”   “是应该了。”   男人轻轻推了推翡翠自己按摩的手,然后挺直身子,提起毛笔想要在翡翠为他准备的纸张书写报告,但突然又打消主意,把毛笔放了回去。   “主人?”   正在磨墨的翡翠发出不解之声。   墨言没有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到窗边,仰望外面的夜空。   “翡翠,你帮我代笔吧,我有点累了。”   翡翠闻言露出担忧之情。   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给男人披上,然后才坐到他刚刚的位置上,提起毛笔准备代写。   突然,一阵风自窗外涌来,吹得男人的袖子猎猎作响。   书桌上的油灯不堪风吹而倒下,漏出的灯油带着火焰蔓延,点燃起那张武妖镇的图则,而提着笔手悬在半空的翡翠却没有任何动作。   “喂──!”   男人见到火光,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拿起图则猛甩试图灭火。   “翡翠,你发什么呆?”他难得动怒。   然而,面对男人的斥责,翡翠只是表情凝重。   “翡翠?”   男人没听见她的回应,便将疑惑的视线投了过去,看见对方目光严峻地望向了某个方向。   墨言先是呆住,但随即就有所察觉。   “敌人?”他沉声问。   “是的,人数不多,有天境武者,往这边直扑而来。”   回答着,翡翠站起纤弱的身体,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极长的剑。   那把剑彷佛是普通长剑的延长版,约莫有近十点二米长,剑身可以窥见复合的结构,显然也是一把机关剑。   “翡翠,发星烟!”   墨言当机立断地发号施令,急忙拿起一旁的机关炮匣装备上。同一时间,收到命令的翡翠则飞越窗户,落到院子上,自袖子里掏出星烟对准天空。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声音,一撮光芒急升到半空,在夜幕之下化为一阵花光爆散。   院子里正在调试机关器的十数名机关师们立即意识到事态,纷纷展开行动,拿起自己的兵器准备迎敌。   墨言也来到院子处,但还来不得说出自己分头撤退的决定,翡翠就突然闪身移动到他的面前,斜剑在千钧一发间挡住从天而降的狂龙虚影。吆   龙之虚影爆散间,化为气流撼动了整座院子。林   “──伏龙掌!”伊   曾经研究过武家几大知名高手的墨言在以袖挡脸的同时,一语喊出来袭攻击的招式名字。气   他知道是贝小路来了。师   果不其然,在紧接的瞬间,有一道黑影夹带着雷霆之势从天而降,身旁隐隐有龙影盘旋,威势相当骇人。屋   一瞬间,剑和掌相触。玖   狂暴的冲击再一次四散,翡翠没能承受着来袭女孩的掌劲,整个人横向抛飞出去,撞上墨言,带着他后退了好几步才终于卸去那股劲道。I   才站稳的翡翠焦急地回头察看自己主人,发现他没有多少大碍才转目往前。V   “……降龙伏虎。”她喊出某个名号。玖   院子里,多出了一名女孩。罢   披在身上的大衣往后翻飞,威风凛凛的她眉头深锁望向这边,紧紧咬着翡翠不放。   “天境级数……你这娘们儿就是所谓的械鬼──那不人不鬼的东西了吧?”   踏前一步,贝小路道破翡翠的身份。   翡翠沉默不答,视线警诫地投向四周。   以贝小路为先锋,丐帮的弟子也陆遂抵达,人多比这里的机关师要多出不少,已经将这里给重重包围住了。   不仅如此,远方的战斗也打响了。   似乎有天境战力在扫荡着附近的机关师,应该就是空城派掌门林御以及“他”手下的一众弟子了。   “该死的,没想到被先下手为强了!”   墨言暗自咬牙,握紧了拳头。长期钻研机关术的他还是缺少了一些历练,自以为计划已经相当周到,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主人,情况不妙,我留在这里牵制贝小路,你先带着其他人撤退。”   翡翠提出最合理的建言。   然而,墨言却没有任何时间思考,贝小路便已怒声开口:   “喂,你们两个在那吱吱喳喳干嘛?放屁吗?老娘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识趣的就赶紧投降,老娘也没必要赶尽杀绝,留你们一条狗命。”   “如果我们不投呢?”   墨言冷笑,已知今日一战难免。   没所谓,他反正就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不投?”   贝小路哼声,往旁打出一拳,威力十足拳风毫无疑问地击穿院子的墙壁。   “老娘就宰了你们喂狗!”   此话犹荡在耳。   面对包围的机关师们都将目光投注在墨言身上,等待他的命令。他们之中有些人是首次实战,紧张得身子都在震,与丐帮的弟子相比逊色得多。   真有胜机吗?   墨言思考着,认为翡翠的提议才是最明智选择。然而,如果翡翠留下来,她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墨言并不想失去自己的械鬼,一阵左右为难。   “主人,先退。”   翡翠再次催促,紧盯着贝小路的一举动,慎防她的抢攻。   贝小路并没有进攻的想法,站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着墨言的回答。   “老娘没多少耐性,投还是不投?”   贝小路不耐烦地逼问,又再踏前一步。   ──不,翡翠绝不能失!她能发挥的作用比这群饭桶多了!墨言咬咬牙,最终作出保留最高战力的决定。   “迎战!”   他掏出手炮对准贝小路,一声令下。其他机关师们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按照训练启动手上的各式机关兵器。   “浪费老娘气力!”   贝小路率先扑向墨言,显然是打算擒贼先擒王了。   一尾长龙虚影瞬间浮现,裹住贝小路,张牙舞爪地呼啸着咬向男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女孩,墨言以手炮对准虚扣板机,而翡翠则双手举剑迎上。   贝小路的手掌和翡翠的剑瞬间交击数十次,阵阵灵气化为冲击荡散。   以此为信号,丐帮的弟子也展开抢攻。机关师们虽然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及时以各自手中的机关兵器迎击,刹那刀光剑影撩乱视野,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就是现在!   “翡翠,左!”   墨言突然高喊一声,手指出现扣动板机的预兆。翡翠举剑挡住贝小路一掌,随即应声往左闪去。   射线就此清空。   贝小路知道对方的攻击即将袭来,也往反方向闪躲,结果墨言却在扣动板机的一瞬间,改变手炮攻击的方向。   光之洪流往旁边喷发。   等同天境全力一击的辉芒,威慑着那边的机关师和丐帮弟子。几名正在混战中的人们走避不及,瞬间被光芒重创吞噬,院墙也承受不住被冲破,直线延伸出去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28、各差半步(3)   墨言的手炮弹出一个弹匣,半红的枪身已然报废。   “走!”   墨言高喊一声,待贝小路还沉溺在惊讶于手炮威力的空档,往院墙缺口蹬地跑去。   他刚才那一击摆明是用来开路的。   翡翠似乎也对墨言突然改变方针感到惊讶,但基于服从主人命令的准则,她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其他机关师们则多花了足足一秒时间才反应过来,狼狈地沿着墨言所开辟的道路逃去。他们有些人太过于急忙而撞个正着,双双倒在地上。   “去你的,这天杀的家伙敢骗老娘!”   贝小路气得破口大骂,蹬地就往墨言逃走的方向追去。对方仍未远离视线范围,丐帮的弟子紧跟在贝小路之后,只留下几人在处理那几名束手就擒的机关师们。   ***   夜幕低垂,不知何时起了乌云遮住了月色。   武妖镇西边的另一座民宅里,机关师们正局促不安地收拾着东西准备撤退。他们最初以为那位紧靠在窗边,不时往外面望去观察情况的少女会让他们支持同僚,没想到对方当机立断就下达撤退的指令。   虽然能够避免一场拼上性命的战斗,但是他们就着对同伴见死不救一事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   可惜,最终战胜自己的还是保命之心。   相比于这一群堪称乌合之众的机关师,那群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们就井然有序得多了。他们熟练地藏起身形,扼守住民宅各处要地,借此能够在对方强攻的时候,作出最迅速的反应。   “影子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一名机关师走到影子旁边禀报情况,武妖镇各处不时传来的打斗声叫他一阵压抑。   窗旁,迎着黯淡月色的麻花辫模糊了轮廓,少女眉毛紧蹙的侧脸显然凛然之余,也有几分楚楚可怜。她背后一对由金属骨架和黑色翅毛构成的翅膀自腰间延伸而出,紧紧地裹着她不算高挑的娇躯。   听见机关师的报告,影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看他一眼。   “影子姑娘,我们是退还是不退?”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这名年轻的机关师忍不住追问。影子这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低声开口说:   “──再等等。”   “等……吗?”   机关师不明白为什么要再等下去。   如果影子还在犹如撤不撤退的话,他认为应该尽快支持自己的同伴才是。嗯,他是这群机关师里,唯一算得上比较有胆量的。   环视了房里一周,见到自己同僚们脸色沉重,机关师明白这里的人如果投入战斗,一定会招致损失。那群武者是有备而来的,行事相当慎密,在事前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但是一旦联想到其他同伴可能会丧命于此,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熟面孔,这名机关师终究是忍不住询问道:   “影子姑娘,我们不支援墨言大人吗?”   “支援?”影子挑起眉毛,“你要横跨整座武妖镇,去支援另一边的人?在这个不知道有多少武者在行走的镇里?在不知道对方布置的情况下?”   这是在找死!   尽管没有听见这几个字,机关师仍然可以从影子脸上严厉的表情捕捉到这一层意思。   “那、那附近的呢?”   “也一样。”   影子加重语调,视线锐利地瞅住机关师。   “我们现在出去,可能走不到一丈远就会碰上武者,你有把握战胜他们吗?那些可都是经过急行军,长途跋涉而来,却仍保有如此战斗力和行动力的武者!那些都是武者中的精英!我告诉你吧,就在不到三十丈远,就有一位地境和大天境,你有把握在他们手上活命吗?”   说到一半时,她的视线扎人地扫过在场的所有机关师们。他们都默不作声,摆明是没有任何把握,而被质问的青年机关师也一时哑了。   “你,有把握吗?”   影子低低地再度质问,面对着她的机关师握紧了拳头,重重地吐出“没把握!”这三个字。   “墨未央那混蛋最初就没想过你们能获得多大的功劳,他打着能够削弱武者的力量一分是一分的算盘而已,你们没必要如此拼命。”   人一旦有了借口,很容易就能说服自己。   影子给了这群机关师撤退的借口,他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连轻声附和。   墨未央真想靠着这样一群人成事?这些机关师们大多都没有经历过战斗──对,不是天资问题,也不是能力问题,纯粹是不习惯流血而已。   然而,那足以致命。   面对其他人还好,可是这群武者可都是精英,恐怕双方在碰面的瞬间,就足以让机关师们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吧。   影子没有促战的责任,也不会带领这群机关师的头领。   她纯粹是受到墨未央所托,发动影门刺客去暗杀一些武者要员而已。但在被夺得先机的现在,她判断暂且撤退才是最好的方法,毕竟刺客擅长的是突袭,而不是遭遇战或是固守阵地。   至于她没有带着刺客们悄悄离开,还安排这宅子里的机关师们撤退,原因仅仅在于她的良心还没有抿灭。琉   影子知道自己有些天真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送佛送到西。霖   她已经派人出去侦查情况,并将会用这些情报制定最佳撤离路线,而在外出探查情况的刺客回来前,唯一可以做的就尽可能分析战况。⑵   在附近的大天境应该就是紫玄子不会错了。I   影子刚才可在东边捕捉到贝小路的气息,而另一位林御在北边。另一方面,由于混编不具效率,很可能会因为门派弟子间没有合作过而事倍功半,所以应该是不同门派负责不同区域,如此一来在这附近的武者十有八九就是道一教的弟子。I   道一教的剑法比不上天璇宫,但阵法可是天下一绝。散   在总喜欢单打独斗的武者世界里,道一教弟子更擅长联合作战,也算是独一门了。四   也幸好是道一教。⑧   因为机关师也擅长联合作战,他们的机关兵器能够产生相辅相乘的效果,所以影子并没有考虑分头撤退。芭   “少门主。”肆   就在影子开始思索着和敌方遭遇后的战斗方针之际,一名刺客以暗号进门,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压着声音喊了她一声。   这名刺客也是一位地境,相当擅长收集情报和侦察,刚才影子就是派了他出去。   他会喊“影子”少门主,原因仅仅是因为前代门主死后,仍然没有选出继位之任,现副门主喜欢潜伏在风花雪月之地,也无心继任,所以位置一直悬空,名义上还是先代“影子”为门主,所以曾以黑猫为代号的这位少女仍然相当于少门主的地位。   “怎么样?”   影子不多作言语,直接就切入重点。   “四处都是武者,但是往南边的力量比较薄弱,仅有的三位天境分布在东、北和西三边,南边没有天境,带头的是一位丐帮长老。”   “南边吗……”   影子捏住下巴沉思起来,几秒后才又看向自己的下属。   “路线怎么样了?”   刺客点了点头,从同伴手中接过武妖镇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展开来。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最终绕回武妖之境的路线。   “这样或许可行。”   “这里很危险,我们能横穿过去吗?”   影子再三打量了这路线几眼,最终指着其中一个地方提问。被问到这一点的刺客点头同意,接着才解释说:   “最危险的这个区域边有条水渠,我们可以潜水越过。”   “影子姑娘,我们要下水吗?”刚才那位机关师突然插嘴进来,“我们有些器材不能碰水。”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影子有些不耐烦了,怒瞪向这名总是和自己唱反调的机关师,愠怒地质问说: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那些古怪玩意重要?”   “这……”   机关师又无言以对了。   “豹子,就用这条路线吧。你去通知其他人,让他们务必要将路线仅记于心,我们准备出发了。”   再三思考有没有更佳方案,但最终一无所获,影子决定采用豹子提议的路线,并让他去将路线传达给其他人知道。   豹子走出宅子准备向其他刺客传达信息后,影子转向机关师们。   “你们就跟着我们,谁丢队就别怪我丢下你不理,可以抛弃的东西都抛弃,不能的就带上。”   有问题吗?影子向他们确定时,严肃眼神斜睨向自己身边的机关师青年。   后者知道她是在嫌自己麻烦,重重地叹了口气,代替其他机关师回答说:   “就听影子姑娘的吧。”   他拍了拍双手,招呼同僚们赶紧准备。   “影子姑娘,在下真不是有心质疑你,还望你不要放在──”   “心上”那两个字刚到嘴边,机关师便被影子抬掌打断。少女举起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再说话。   同一时间,她掷出匕首灭了屋里的灯火。   黑暗中可以听见从屋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整个宅子已经被人给包围了。如果不是影子本来就擅长潜行和反潜行,她可能还察觉不了这一群武者的靠近。   是的,对方的敛气相当到家。   “被包围了,走后门。”   影子压着声音说,青年机关师在半晌呆滞后才理解情况,连忙点点头,招呼着其他机关师往后门退去。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起前院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   “光明正大地走前门?还真是瞧不起人……”   影子忽地有点动怒,如此轻声呢喃了一句。青年机关师不明所以,正想问个究竟时,门就被礼貌地敲响了。   那声音不重不轻,但足以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影子姑娘,这是……”   影子不理会额上已然冒出冷汗的青年机关师,扬了扬下巴示意一名刺客去开门。   门开的吱呀声格外地刺耳。   伴随着屋门大开,一抹白色就印入到人们的眼底。   门外站着一为像是白玉雕成的童子,头载朴素的道冠,身高恐怕还没有影子高,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   然而,就是这一位童子却叫人承受着沉重的压力。   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正正是华朝数一数二的大天境之一,道一教的紫玄子。   “啊,打扰你们了吗?”   紫玄子从容地开声,尽管口中说着字面上有着几分歉意的字辞,却相当不客气地走进了屋里,也不怕自己人数的劣势。   更重要的是,他是手无寸铁的。   童子先是以毫不压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和蔼的目光环顾了屋子一周,接着把视线定在了影子之上,目光在短暂的讶异后变得复杂起来。   但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影子不明白那个一闪即逝的眼神究竟有何用意,驱使惯用右手的握紧藏在腰后的匕首,准备随时攻击对方。   “……‘流云童子’──紫玄子。”   青年机关师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脱口而出就是对方的名号。   “你好。”   没有一丝陷在敌阵的感觉,紫玄子竟然得体地回礼。   “诸位在此民宅藏了那么多兵器,未免也太叫人不安了吧。要是一个不小心引发意外,伤害到街坊邻里实在是不美啊!”   紫玄子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看向那些机关兵器的眼神稍显无奈。   “紫玄子,你孤身一人走进来,不怕就出不去了吗?送羊入虎口的道理,你应该也懂吧?”   影子冷笑着说,右手已经紧握住匕首。由于裹身翅膀的遮掩,紫玄子并没有注意到匕首的存在,应该并没有提防影子的兵器之利。   不过,提不提防于他而言应该没有多大的分别。   从他孤身独闯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坚信着自己有能力应对一切危险。那信心源于大天境所赋予他的力量,而事实上影子压根就没有把握在此将他击杀。   “送羊入虎口的道理小道自然懂……”紫玄子苦笑着,“但姑娘觉得我像是羊吗?”   “……”   尽管紫玄子的外貌看来更像是羊的一方,但是影子却知道己方才是羊的一方。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因为这句暗藏嘲讽之意的反问而嘴角抽搐。 29、各差半步(4)   “小道也不再绕来绕去了。”   紫玄子的视线固定在现场除自己之外,拥有最高战斗力的黑猫之上,表情变得郑重而认真。   “姑娘,小道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希望见血。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下令诸位束手就擒,也正好省去一场生灵涂炭。说实话,小道并不喜欢打打杀杀,也讨厌这种麻烦。如果你们愿意投降,小道保证不会少了一根头发。”   “不杀生?简直是放屁!”   影子从没忘记自己爹爹的死和眼前的童子有关。   “紫玄子,爹爹的死你可脱不了关系,还在这里大谈漂亮话?”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紫玄子喟然地挠了挠脑袋,语重心长劝着少女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大局为重,无谓因为与小道的私仇而影响你的判断,最终一错再错啊!”   趁着紫玄子在说着漂亮话的瞬间,影子不动声色地望向自己的下属,见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立即就展开行动。   “紫玄子,你岂不知道古今多少高手死于话多吗!”   说话声才响起,刀光已一闪即逝。   影子翅膀猛地张开间,掷出早已握在掌中的匕首。漆黑的凶器毫无偏差地直吻向紫玄子的额头,那速度之快寻常人绝对躲不开来。   紫玄子没有躲闪,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但是,匕首仍然在空中拐了个弯,嵌入一名无辜机关师的腹部。   那名机关师呆呆地望向自己的中刀处,像个姑娘般尖叫起来,然后就抱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软倒了下去。那把匕首渗了毒,他流出来的血液是黑的。   虽然整个过程都发生在须臾之间,但是影子还是大致捕捉到过程的发生。是紫玄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旁轻拨匕首,让它改变了飞行方向的。   滑稽的是,那名机关师原本并不会被改变轨道后的匕首射中,他只是被突如其来出手的影子吓倒,往旁边挪动了一步才导致中招,死于这把涂毒匕首之下。   不过,无论是影子或是紫玄子,抑或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为那倒霉鬼感到同情的时间,因为大量的弩箭从外射了进来,骤雨般同时罩向紫玄子。   这是刺客们的一手突袭。   “唉,小道真是命苦啊……”   紫玄子哀声喟叹,身前突然爆起一阵残影。   那是他双手高速移动所造成的视觉错觉。   他接住这群大量袭来的箭矢,骤看之下就像是箭矢撞上墙壁,无力地掉落在地一样,那巧妙超绝的技巧和速度叫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小道是真不想杀生。”器   紫玄子踢了踢落满地的箭矢堆,十多支由劲弩射出的快箭伤不了他的分毫。I   影子不意外这个结果,她并没有小瞧紫玄子这个天境第一高手的实力,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I   而这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叁   “退!”磷   影子大喊一声,所有在场的机关师们瞬间按照很早前的约定夺门而出。紫玄子想要动身阻止,却被少女射出的大量羽毛给牵制住。思   紧接,少女蹬地冲出。酒   她假装要对紫玄子展开突袭,但却在千钧一发之间与对方擦身而诏,诡异地扭转方向,另一扇冲破窗户离开了房间。妻   “小道看起来是如此好戏──”(   看着人去楼空的民宅,紫玄子有点不悦地耸了耸肩。三   事情发生在他踏出一步的时候,地面突然耀出强烈的光芒。紫玄子顿觉不妙,身体的本能率先反应,扑窗而出。)   慢一步地,爆炸将整座民宅给吞噬。四   “唔──!”   紫玄子被一瞬间膨胀的光芒给撞飞,整个人往后抛飞。   但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在空中突然一个转身就成功缓减速度,轻盈地落了地。   “……机关陷阱吗?”   望着自己被烧焦的袖子,紫玄子目光一冷。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   四周都传来打斗和悲鸣的声音。   墨言紧紧跟随着在前面开路的翡翠,靴子上所装的机关装置让他速度惊人,竟然将贝小路甩在身后。   “狗贼!你有种就别跑,瞧老娘会不会把你大卸八块!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可以听见贝小路在身后不断痛骂自己的声音。   但是,墨言毫不理会,只顾向前逃跑,也不在意在自己身前开路的翡翠。   “──贼子受死!”   似乎已经潜伏已久,一旁的巷口突然冲出一位丐帮的地境高手,虎虎生威的拳头有如炮弹般打向墨言的侧腰。   “──!”   墨言是典形的机关师,不擅长白刃之战。   他看似乎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丐帮高手一拳打中时,那翠绿的身影就极速滑行而来,荡出瘦长的机关剑斩向来袭之人。   “啧!”   那名丐帮高手砸嘴一声,收招后退。   “什么!”他随即发出惊呼。   刺向他的长剑诡异地弹射延长,尖端立即戳进他的左胸。这名中年男子痛呼一声连忙抽身再退,几名同伴赶到驰援,对正欲追击的翡翠展开猛攻。   墨言掏出机弩连发数十短箭,逼退了包围翡翠的丐帮弟子的一半。   剩下的一半丐帮弟子,也在翡翠大开大合,却又因为剑的长短随心变化而暗藏诡谲的剑法下纷纷败退,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   械鬼担当前卫,机关师则是后卫支援。   翡翠和墨言合作无间,相辅相乘之下发挥的实力达到天境水平,绝不可以轻视。丐帮弟子试度尝试进攻皆无功而返,反而受了不少的伤后便在某名长老的指挥下改变策略,以牵制为主。   也幸得如此,总算是拖慢了这两人的前行速度。   至于其他机关师则早就落网被擒。   他们虽然有所抵抗,但经验不足却导致他们很快就兵败如山倒,完全不是丐帮精英们的对手。   “真是一群饭桶……”   墨言暗骂一声,以机弩射中迎面袭来的丐帮弟子,看着对方稳不住身形,摔了个狗吃屎。   这些丐帮弟子也不怕死,不断自四方八面包夹过来,黏住两人不让他们逃出去。   哎!这样子贝小路得追上来了!   墨言一阵烦闷,将机弩里面的弹夹一口气打尽,挡住那些想夹攻过来的丐帮弟子,借此撕开缺口一口气加速冲出去。   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是慢了一拍。   “别想再逃!”   被甩开很远距离的贝小路──不擅长轻功和身法的她还是追上来了。   墨言感受到背后袭来的掌劲,回身迎击却发现机弩已无箭可射。他抛开机弩,掏出第二支手炮,对准强袭而来的女孩就是一炮击发。   “凭这玩意?”   贝小路运气打出一掌,狂龙虚影瞬间凭空展现狂冲而出。   手炮射出的光流和龙影对撞,化为一团光芒炸开,贝小路强硬地洞穿光团,又是一掌印向墨言的胸前要害。   “不准你伤害我的主人!”   翡翠卸开一名丐帮弟子的棍子,高喊着回援,从下而上撩出一剑,逼迫着贝小路后撤。   但是在剑触及手臂前,贝小路左手抓住一旁的墙壁,饱含刚猛指力的手指深陷进去。她借力旋身,在空中一腿扫出,击中翡翠的肩膀将她踢飞。   “呜……”   轰──!   翡翠撞穿附近民宅的外墙,被落下的砖瓦埋没了身影。   “翡翠!”墨言焦急地叫了一声。   解决定机关师的前卫,他在贝小路眼中已经是手到擒来。她伸手抓向墨言的脖子,试图兵不血刃地将之制服。她还需要从他口中问出有关墨家根据地的情报。   “啧!”   墨言再次砸舌,右脚的靴子突然在前端弹出利刃,靴后面的机关在一瞬间启动,喷射出灵气劲流,推进着他整只右腿往上撩去,速度快得吓人。   贝小路脖子一寒,立即交叉双手往下抵挡,这才堪堪让靴下利刃止在自己的下巴前。   刃上的寒光彷佛能够刺伤贝小路的眼睛。   “卑鄙!”   贝小路知道自己差点着了道,怒火中烧的同时以左手反握墨言的腿足,将对方甩到旁边的墙上去。   冲击从背部涌入,墨言咳出了一口血,遭墙壁反弹,正面摔向地板。   他及时单手撑住地面,避免这次的撞击。   然后,他单手屈起并快速伸直,翻转身体往旁边转去。贝小路劈落的一腿就轰在他原本所在之处,溅起大量沙石。   这时翡翠从瓦石堆中爬出,直起身子又往这边赶来支援。   她双手紧握长剑往前一推转,细长的剑如钻般洞穿空气直刺向贝小路的脖子。   “滚开!”   贝小路眼角捕捉到自角落攻来的一剑,反应迅速地双手往那边一夹,上演一出空入入白刃的戏码。   翡翠见剑被夹住,眼中有惊讶一闪即逝。她随即按动剑把上的机关,长剑瞬间层层弹展开来,剑尖往射伸向贝小路的脖子。   贝小路有些猝不及防,想退却已来不及。   她急中生智,立即用口去接,一口咬住长剑的剑尖。   “──!”   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化解长剑的诡变攻击,翡翠错愕地屏息。但她也知道现在是一个机会,便转把单手持剑,抬起藏在左手袖里的臂弩。   下一瞬间,弦震连响。   她袖里射出五支短箭,击向贝小路的面门。   贝小路见状立即松口扭头,长剑剑尖在她脸颊擦过脸颊拖出一道血痕,那几支短箭也因而落空扎到旁边的墙上。   翡翠不放过任何机会,立即挥剑紧扫过去。   贝小路骂出一句脏话,拍出一掌弹开长剑。   她接着不退反进,压下身子弓步踏出,直切进翡翠的怀中。   翡翠连忙用尽全力稳住往空中弹去的长剑,回斩,却没能赶上,被贝小路双掌齐出击中肚腹。   刹那间,隐隐有龙啸之声响起。   狂暴刚猛的灵气透体而入,化为一环可见的气圈在背后扩散。   贝小路用上暗劲,这次翡翠没有横飞出去,但是被击中处的衣服已然被无形的劲气给震碎。后者吐出一口血,强稳住想要软倒的身子,继续斩落长剑,贝小路却也不怕,连续就是几掌印出,碰碰碰地都打在翡翠的胸腹上。   少女的身体被掌劲打得一退再退,长剑终是无力地脱手掉落。   “──猛虎撼山!”   贝小路突然改变架势,身体被一道猛虎虚影所裹住。她冲步向前,有如猛虎直扑,侧身以右肩撞向翡翠,同时左掌握紧成拳击出,并在贴至对方一寸距离时的瞬间加速爆发最大劲力。   “啊!”   拳和肩在同一时间分别击中翡翠的胸和腹部。   翡翠真的像是猛虎撞中般,如破布般往后飞冲,接连撞穿好几堵墙壁。   “呼──!”   贝小路拳头仍未收回,重重地吐出一口饱含灵气的灼热吐息。刚才那一击她有把握已经击碎对方的内脏──如果有的话。   不过,就算对方没有受到致命重创,她也不是很在乎。   “收工!”   对械鬼的生死毫无兴趣,贝小路一边扫拍双手,一边转向已被自己下属和弟子重重包围的机关师墨言。她的目标是他。   能匹敌天境的机关师在墨家里的地位绝对不会低,应该知道许多情报才是。   诚然如此,贝小路早就打着生擒这位墨家机关师的算盘。⒉   “你对的东西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呢。”I   原本以为墨言或多或少会担心翡翠的生死,贝小路却没有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感情。X   她虽然不喜欢械鬼这种存在,但更不喜欢眼前将“它”当成道具使用的机关师。玲   “感情?”墨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语气莫名地开口,“贝小路,你觉得我应该担心翡翠的安危?”⑤   “……”彡   贝小路本想痛骂对方的无情,却蓦然惊觉对方话中有话。扒   “……你是觉得它能在老娘的猛攻下毫发无损?”妻   墨言以笑声回答。亦   他仰望脑袋狂笑出声。(   “你他妈笑什么?”三   贝小路察觉到对方的嘲笑之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虽说打定了活捉对方的意图,但是痛殴对方一顿却也是无伤大雅的。)   “贝小路,你大意了。”墨言如此宣称。 30、各差半步(5)   “……事到如今还要嘴硬?”   贝小路止住走过去痛打对方的脚步,愠怒地抖动眉毛。   “失去械鬼,你就是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弱鸡罢了,凭什么逞口舌之利?”   “虚实之道,汝仍未知晓!”   墨言重喝一声。   他的身体倏地膨胀,被一阵强光给撑破。   “我去!”   本能地蹬地后飞,贝小路揪着两名最靠近两名弟子的领子拉开距离。   那灼目的光芒就这样极速膨胀开来,吞噬了直径二十米的范围,包围着墨言的丐帮弟子率先遭殃,消失湮灭在光芒之中,连悲鸣都发不出一声。   光芒膨胀到极限后,急速收缩成一点消失不见。   紧接下来,回卷的狂风吹得贝小路身形一阵摇晃,整段街道巷子以及周遭的建筑被刨去一部分,偌大的半圆形凹陷被烙印在武妖镇的这一角落里。   惊愕的感情化为冷汗铺满了额头。   贝小路看着边缘被切割平整的大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摔坐在她脚边的两名丐帮弟子也瞪着双目,满脸难以置信。   “……这天杀的家伙竟然自爆了!”   待终于反应过来时,贝小路重咬银牙。   确实是她大意了。   刚才那一下爆炸足足吞噬了近十名丐帮弟子。他们消失在光芒之中,尸体无存,由此而生的伤痛和极端的愤怒扭曲贝小路的脸。   “帮、帮主?”   两名死里逃生丐帮弟子之中的一位望向贝小路,随即被对方脸上的表情吓得屏住呼吸。   贝小路已经怒得眉宇都挤在一起了,勾勒着狰狞的轮廓。   她握紧的双拳指甲深陷进皮肉之中,血沿着她的手指滑落到第二指节,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我他妈要杀光这群狗贼!”   贝小路狂怒的咆哮回响于天际。   ***   翡翠捂住腹部负伤而逃。   幸好自己是机关之身,才能在那狂风骤血而不失劲道的猛攻中侥幸活了下来,不过情况仍不乐观,她体里的机关已然受损,由墨色重金制成的骨架更是有多处损伤和折断。   只能说,不愧是“降龙伏虎”贝小路。   那天下第一刚猛的武术名不虚传,看似轻巧的一拳一掌都饱含碎石开山之力。   ……那陷阱应该没有发挥多大的效果才是。   绕过一个转角,潜进一条小巷之中,翡翠如此想着。刚才自爆的并非是墨言本人,只是一具埋有炸弹的机关玩偶而已。墨言是个慎重的人,这并非是指他思考有多周全,而是指他从不以身涉险的这一点。   翡翠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只要自己待在机关人偶身旁,敌方就会误以为机关人偶就是墨言本人,所以她才会待在那尊机关人偶的身边。   墨言本人?   他早就在安全的地方在等待着了。   翡翠并不认同墨言的人品,但自己是对方在墨未央帮助下制造出来的道具,自己也只能尽心侍奉于他,因为这就是械鬼们的宿命。   坦白说,她真的很羡慕侍奉于墨南的红霞。   那位天之娇子至少从来都不把红霞当成是纯粹的道具──或许只是对待宠物的程度吧,但也比墨言要好多了。   但是现在应该先为自己没有被当成弃子而庆幸吧。   如此思忖着的翡翠被两名丐帮弟子给发现。他们高声喝止翡翠,并包抄过来,却不是少女的对手,被轻易而举的搁倒。   翡翠再次绕进另一条巷子之中,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撤退。   武妖镇经过好几次扩建,可观的经济收益让镇民们拥有足够的资金不断改善环境,但也由于镇民们没有协调和规划的改建,导致武妖镇的格局乱中无序,纵横交错的巷子满布整座镇子。   走过千回百转的巷子,翡翠来到武妖镇的中央地带,眼前现出武妖镇最高楼的轮廓。这座武妖镇最显眼的酒楼客栈,赫然就是刚才贝小路立于顶端,将武妖镇尽收眼底之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   翡翠以暗号敲响酒楼的后门,很快就被一名机关师迎了进去。她被带到仓库,走进去就立即看见自家主人的身影。   “……终于来了。”   墨言似乎已经久等,脸上抹着一丝不耐烦,并没有看见翡翠劫后余生的喜悦。   “翡翠,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墨言走到翡翠面前,冷眼看着满身是伤的她。   “……对不起,主人。”   “对不起?”墨言冷笑一声,“你这他妈会害死我!”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翡翠应声地道。她被墨言扇了一巴掌。   “对不起。”   按住红了的脸颊,翡翠只是道歉。一旁的机关师有点于心不忍,但慑于墨言的地位和威严,没能为少女发声。   “算了。”   墨言叹了口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翡翠伸出了手。翡翠犹豫了一会儿,才抓住对方。   “翡翠,原谅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男人用力拉起翡翠,将她拥抱入怀,并在她耳边温言细语。   真是叫人作呕的一句话,翡翠心想。她的主人有着虐待人的兴趣,已经不知道打过自己几次了,但往往又会在事后表现出一副歉意。   但是,自己也一样犯贱。   因为她只能默默忍受,只能拿出温婉的样子去侍奉他的主人,哪怕对方现在已经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也明白如果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恐怕早就贞操不保的事情。   “呃……!”   抱着自己的男人突然怪叫一声,浑身僵住。这都不重要,但是如果不主动关心可能又会被打,翡翠唯有搬出温婉的表情。   “主人?”   翡翠抬头看向墨言,发现对方面色突变。   对方的体温突然变高,她胸部同时在男人身体的压挤中感受到一股湿意。她低头一看,才明白不是对方体温变高──那其实是血的温度。   咦?   翡翠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等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她得以往后退一步之际,才终于看见那从男人心脏通冒出来的刃器尖端。   闪烁着寒光的利刃贯穿了男人的心脏。   “墨言大人!”   仓库里有机关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而失声尖叫。   翡翠这才真正理解到当下的情况,但是想要一探究竟时,意识却冷不防地摇晃起来。她知道这是主人死亡,灵气供给中断的症状。她眨眼间就像泄了气般软倒下去,侧倒在地上。   “──我讨厌打女性的人呢。”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翡翠眼中映出那一道自墨言背后若隐若现,妖艳而暗藏杀机的笑容。   ***   那女性像是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的。   妖艳的身材叫人垂涎欲滴,典雅又不失妩媚的面容符合大部分华朝男人的审美,胸前的一片雪白更是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可是在场的机关师们却没敢多看上哪怕一眼。   因为这个女性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拿着不知从何夺来的长剑贯穿了墨言的心脏,媚笑着杀死了一名足以匹敌天境的大机关师。   女性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都夹杂着一丝慵懒。   “嗯……手感有点变差了。”   那秀眉浅蹙间是如此让人心动,也暗藏着无尽的杀机。   女性拔出了贯穿墨言的长剑,死不瞑目男人的身体就此倒在地上。她举起那把还染满鲜血的剑,递到嘴前伸出舌头舔舐,品尝着那血的味道。   “原来如此,人品不好的男人,血一点都不甜。”   女性目露失望,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这才挥动长剑,甩去剑上的血迹。血落在地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促使机关师们一度被惊愕冻结的思考重新回转。   “怪物!”I   其中一名机关师卖力喊着,转头就往仓库的门口跑去。I   “扰人清梦非是君子所为。”林   女性不悦地说着,掷出手上的长剑追向那正在套门而逃的机关师。坝   “呃!”⑤   那把细瘦的长剑瞬息不停地扎入机关师的后背,贯穿了他的身体,但余劲仍未消除,拖着他撞到墙上去。碰!一命呜呼。玲   时至现在,机关师们才注意到那把剑上还留有一只紧握剑把的断臂。⑨   其中比较细心的、见识多广的还注意到那把剑的剑锷上有阴阳鱼的印记。由此可证那把剑是属于道一教弟子的。珊   这意味着这个女性已经残杀了一名──至少一名──道一教弟子。(   没有人再敢逃跑,生怕任何一个动静都会招致杀生之祸,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但是此举并不能让他们逃离死亡。六   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正是杀戳的本身。)   “哎,能向你们请教一件事吗?”疚   有如瞬间转移。   黑裙裹身的女性突然从原本的位置消失,她再次出现时已经去到某名机关师的面前,丢出这一道问题,以甜蜜的嗓音胁迫着那名倒霉鬼。   面对那一对如同深渊般黑暗、深不见底的瞳孔,机关师无法言语,“啊……”地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节。   “看来,求你也是于事无补呢。”   女性像是耐性耗尽般哀叹一声,竟然用那纤细的手掌将机关师的头给拧了下来。血从那呈撕裂状的脖子断面狂喷而出,沾了女性的满身。那黑与红的互相烘托,更让她显得妖艳,尤其是那被血染得更好的唇瓣。   “没办法咯,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多少耐性。”   女性像是享受着杀人的过程般,嘴上的浅浅微笑从没褪去。她用舌头舔去唇上的血迹,又将视线投向另一名机关师。   那名机关师像是遭到那视线捆绑住般,僵呆在原地,连逃走都办不到。   “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虽有先车之鉴,但那名机关师也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一次他的脖子被一闪而过的光芒所划开,女性腥红色的指甲在那上面曳出长长的血痕。那最初只是一条线的大小,但随即往两边扩大,喷出大量鲜血。   “呜、呜呜……!”   惨遭割喉的机关师吐着无意义的单音节,捂住脖子倒在地上直痉挛。他体里的血止不住地狂涌而出,很快就形成一摊血泊,湿了女性的鞋子。   此情此景未免太过残酷,所谓血流成河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大概是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仅余的两名机关师中的其中一位连忙自告奋勇,希望可以逃过这一劫。   “可是我并没有问你的问题呢?”   女性歪起脑袋,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散发着“这个人怎么就来向自己搭话呢?”一般的感觉。   “这……”   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机关师僵住身体。   不过,女性好像突然回心转意,并没有向他加诸凶意。   “也好。”   当这两个字自女性唇间传出,那名机关师很明显如释重负。   “说吧,你想要我付你什么酬劳?”   “我、我……”机关师紧张得话都说不顺畅了,“只要不杀我,我就心满──”   话音犹然在耳,女性却已开声打断。   “无趣。”   女性毫无预兆地撩起裙摆,露出底下丰腴修长的双腿,裙子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下一秒,这把匕首就化为黑色的闪电贯穿了那名机关师的额头。   一刀毙命。   机关师连悲鸣都来不及,就这样倒在地上被死亡接走。   视线不在尸体上作任何停留,女性将视线转向唯一幸存的机关师。他都就吓呆了,望着同伴的尸体,甚至连女性的视线都没有注意到。   “啊,你是最后一个了呢。”   直到女性突然闪身出现在眼前,那艳丽的容貌填满了视野,他才有所反应。   最后一名机关师被吓得直接瘫坐在地,挪动屁股不断试图后退,哪怕速度慢得像乌龟一样,他也想尽可能远离这杀星。   “你很怕我?”   女性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托着腮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身上的裙子是前开摆设计,她蹲着就露出了大片雪白春光,但她不在意,机关师也不敢看。   “不,你只是怕死而已。”   黑色瞳孔所透出的视线紧缠着机关师,他无比艰难才不至惊吓晕倒。   “不过你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我也舍不得杀了你。”   女性露出优雅的微笑,那沾血的脸孔营造一种极致的反差,叫人一阵毛骨悚然。机关师露出强烈的呕吐感,差点就此吐了女性一身。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已被黑色的丝线所紧绑住。他最初甚至还以为那是女性视线化为实质的幻觉。   误会持续到那些丝线割破他的皮肤为止。   “呜……”他知道那些丝线会要了他的性命。   恐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哭得像个孩子,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31、各差半步(6)   “嗯?”   女性似乎有些惊讶,视线往下一瞧才发现眼前的机关师尿裤子了。她蹲着后退一步,表情稍显厌恶。   “你父母没教你不能随处便溺吗?”   “我……我……”机关师是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巍巍颤颤地从袖子拿出一条手帕递给女性,像是以此表示歉意,希望她拿去用一样。   “补偿吗?我并不讨厌。”   呢喃着,女性接过手帕。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性终于丢出这个问题。   机关师自知不回答就是死路一条,费尽全身力气颔首,不敢有一丝怠慢。   “你、你请问。”   虽然吞吞吐吐的,但最终还是回应了对方。   女性甜甜一笑,像是十分喜悦般。   “你应该知道──嗯,就是那腰后长着一对翅膀的姑娘在哪里吗?我有些事情要找她,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回答我吗?”   “……好像在西边。”   想了想,确实有这一位人物──那总是以翅膀裹身的刺客,于是机关师为了恐惧,毫不犹豫就将对方出卖。   义气?   自己性命有危险,谁还会讲究义气?   “西边吗……”   像是要牢牢记住般,女性反刍着,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话毕,女性撑起身体,丢下唯一幸存下来的这名机关师转身往仓库外走去。   以为自己逃过一死的他轻轻地吁了口气。   而他发觉缠在自己身上的丝线并没有因为女性的离开变松,反而越缠越紧已经是自己的手臂齐肩被勒断,掉在地上之后。   “呀!!!”   他惨叫出声,想用另一只手去捂住伤口却也因为丝线的紧缠而动弹不得。那丝线仍在收紧,眼看已经勒进身体各处,要将他身体割裂得支离破碎。   那持续紧绷如弦响的震耳声有如死神的呢喃轻唤。   “对了,忘了跟你说。”   女性忽然在在仓库门口停了下来,将拿在掌中的手帕随手一丢。   “还你,我不需要。”   腥红的眼睛镶嵌在夜幕之中,半映着月色的侧脸是如此地妖艳。而仓库里最后的那名机关师身体也被丝线勒碎,变成了一地颓垣败瓦般的碎块。   “──东西该还我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雨水冲去女性身上的血迹,却怎么也埋没不了那对红眸之中洋溢而出的杀意。   *********************   雨水一滴又一滴地敲落在武妖镇,碎成一地潋滟浮光。   武妖镇西处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一道黑色的阴影诡异地扭动轮廓,极速地移动着。   它穿过千回百转的巷子,最终抵达横穿武妖镇的水渠。   水渠里的水自武妖之境里引来,上游正是里面的一座湖泊,只要跃下水渠沿着它长驱直进,就能回到武妖之境。   这也是影子与下属们以及那些机关师们约定的集合之地。   由于紫玄子的突然介入打破了原本的计划,所以只好临时作出改变。尽管没有明言商量,但是影子曾经向机关师们提到过应急的措施,只要他们有牢牢记在心里,他们一定会来此集合。   至于影门的其他刺客,影子更不用担心。   他们早就熟识影门刺客的规条和应对办法,就算影子不事先提过,他们也懂得如何处理当下的突发情况。V   “……还没到吗?”I   人工水渠旁边没有见到机关师或是下属们的身影,影子是最早抵达的。I   远处,有拿着灯笼在巡梭的武者,不过还没有发现影子的存在。他们几乎无法从气息感知到她的存在,而且影子也用了相应法门藏匿身影,要发现她的身形也并不简单。e   不过,慎重行事总不会吃亏。r   为了保险起见,影子藏某建筑的阴影处,那本来就漆黑而轮廓不定的身影很好地藏进阴影之中,就算有人在面前路过并朝这边仔细察看,也很可能无法探知到影子的存在。散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影门对藏匿身形,屏蔽气息的造诣早已登峰造极。霖   遑论影子学的还是影门不传的秘法,还拥有着由墨未央制造,具有堪称独步天下气息遮蔽能力的机关翅膀。似   她有把握就算是宗师级数的人,也无法轻易察觉到处于潜行状态的自己。I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X   “哎呀,你在玩躲猫猫吗?”漆   妖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   “咦?”司   影子自以为听错,或者对方压根不是跟自己说话,直至忽然有人从后环抱着她,把下巴架到她的肩膀上后,她才恍然大悟。   然后,她的身体僵住了。   怎么可能?茫然若失和难以置信混杂在一起,影子一顿一顿地扭头。   先映入眼中的,是那鲜红的嘴唇,和那烘托着它,点缀在唇角边的痣,接着才是那张艳丽的脸孔,和那刺目地红的眼睛。   不可能。   这是影子脑海里率先浮现的字眼。   或许这世间仍有人可以察觉到处于潜行状态的自己的存在,但是能够绕到自己身后并抱住自己的人,除了已经落在墨未央掌中的北冥有鱼外,她认为不可能存在着第二位。   而眼前的这名女性根本就不是北冥有鱼。   “你的翅膀摸起来真舒服呢……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女性伸手轻抚着自己的翅膀,微眯的目光却锐利又透着些许享受和怀念。   被她提问的影子终于回神。   她试着挣脱女性的双手,却起不到任何作用,当机立断地转用“移形换影”的身法后,这才摆脱对方的拥抱。   “你是谁?!”   影子拔出匕首架在身前,裹身的翅膀如惊弓之鸟般大大展开,遮住了大片夜幕,雨点打在那翅膀上的声音也格外地响耳。   “在自我介绍之前,我觉得格外人有点多呢。”   如丝般的黑色丝线应声自女性身后冒出,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察光,用肉眼难以追上的速度往四方八面延伸而去,交织、纠缠,很快就织出了一张立体大网。   那就像是蜘蛛网一样。   蜘蛛网意义在于捕获猎物,而女性织出的这张大网所网罗的,则是范围里的武者们和刚抵达此处与影子会合的几名刺客。   “这是什么鬼东西?”   “线?”   “砍、砍不断!”   “呜……!”   那些被缠住的人们不断挣扎,可是无论他们拿出武器劈砍还是扭拧丝线,丝线就是不断。   影子直觉不妙。   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随着持续的紧绷声回响,黑色的丝线越收越紧、越收越紧,那些被网住的人们也察觉到不妙,纷纷惊叫出声。   “──不要!”   影子高声喝止,蹬地极速朝女性攻去。   但是,那个血腥的临界点比她快上一步。   一朵又一朵血花在夜幕下绽放,月色透过它们映出妖异的诡红,一如最美的烟火。黑色的丝线将网住的人们全部勒碎,让他们变成一具又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水渠里的水被血染红了一角。   血雨落在影子的身上,一滴又一滴红墨点缀着她的翅膀。   少女屏住呼吸,被眼前的光景给镇住。她杀过人,也看过自己父亲杀人,但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她还是第一次见。   太残忍了。   影子忽地理解到眼前的女性就是所谓的邪魔外道,理性告诉她应该转身就逃,自己绝不是对手的敌手,但感情上──她看见自己的下属们死得如此凄惨,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恐惧往怒火转化。   所以,她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你比较算是有勇气呢。”   女性没有给予影子思考退或留的时间,倏地闪现至她的眼前。   “但是,这不是一名好刺客该有的犹豫,我记得我从来没有鼓吹过才是……抑或是‘影子’没能好好胜任门主之位,导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你知道我的爹爹?”   再不合时宜,影子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问完后,她已经自觉失言,但是覆水却难收。   “──什么啊,原来你是影子的女儿?这倒是一段孽缘了。”   女性挺直身子,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眼珠朝下地盯视着影子,表情意味深远。   影子丝毫不敢大意,目光左右地寻找着出路。这片空间范围已经被女人的丝线所织成的网给困住,后面的水渠已经是唯一的出路。   这和计划一样。   不过真的要落慌而逃吗?如果影子就这样投水逃生,后面到步的机关师和刺客们很可能就会惨遭眼前女人的毒手。   不,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影子有这种预感。   但在那之前,自己真的能逃掉吗?   影子不太确定,眼前的女性太快了,气息也太微弱了,那种速度已经不下于移形换影──不对,还要快上一点。   尽管情况危急,影子还有一件事十分在意,就是对方很可能认识自己父亲的这一点,再加上她的说法,彷佛是以自己父亲长辈自居的……再加上她那一身身法,影子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眼前的女人很可能也是影门中人。   “我劝你别胡思乱想了,也不要抵抗,那样会更痛哦。”   女性似是看穿影子的想法,凑在她耳边亲昵地说出这一句话。   分神思考着各种事情的影子惊讶于对方竟然靠得如此之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女性只是眼波流转地看着她,并没有加以阻止。   “……你究竟是谁?”   影子压抑着声音问道,一部分是出于好奇,一部分是出于拖延时间。   她在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星烟,打算用此来通知未到之人此地危险。   “我是谁?真是好问题。”   女性咯咯地笑了两声,之后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瞄向影子的翅膀。   “你背后那对翅膀就是属于我的,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翅膀?”   影子一愣,事实上她并不知道翅膀的来历。   “嗯?”女性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不知道你的翅膀从何而来的吗?墨未央没告诉你?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呢。不过也无办法,人对自以为逝去之物总是觉得禁忌,更何况我在生的时候本就是一个禁忌。”   “……”   她一个劲在说什么?影子无言。   她已经够着星烟了。   “我是‘夜鸦’,又有人称我为‘虐杀姬’……”   女性介绍自己,盈盈一礼,一对眸子在黑暗中诡异地明亮、幽深。   ──等等,虐杀姬?   影子对这个名号产生反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哪听到过,但一时三刻却又想不起详情。   直至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于你而言,我应该就是你的师祖吧。这样说你应该就懂了吧?影子的女儿。”   余音回荡。   对,影子曾有听说过。   她曾经从自己父亲听说过,在很小的时候,她父亲曾经用压抑的语气讲述过,某个以“杀戮”为天下带来无尽恐惧的女子。   女子是刺客中的刺客,远超一切常理的黑暗魅影。   她是虐杀姬?不是早就该死了的吗?影子不敢相信,无法当成是玩笑话看待,吓得刚拿到手中的星烟脱手掉在地上。   星烟落地的声音惊醒影子。   那已经是唯一的星烟,唯一通知同伴们的手段了。一瞬间理解到这一点,她顾不上诧异女子的身份,往星烟扑去想要保住它。   在她触及星烟前一阵锐风响起。   影子被迫缩手,自四方八面旋绞而来的锋利光芒绞碎了星烟。如果慢上一步,她的手就会被卷进那阵剑刃风暴之中,落得支离破碎的下场吧。   “……可恶。”   影子暗骂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犯这种错误。她失去了唯一知会其他人的手段。   “影子的女儿,我应该说过局外人有点多了,你还想叫更多人来吗……不对,你是想让人别来?一个刺客竟然想保护别人?呵,可笑至极。”   虐杀姬似乎不悦于影子想要通知他人的行为。   她莫名地动怒,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愠怒的涟漪,但没维持几秒的时间就被压抑了下来。   “东西──该还我了。” 32、各差半步(7)   前半句话的声音是从面前传来的,后半句话则在极短暂的停顿后,转移从身后响起。亿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不,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虐杀姬就从影子的眼前消失并绕到她的身后。②   好快!磷   影子拔出匕首,回身砍向夜鸦。I   凶刃划出一道刀光,却止在女性的脸颊旁边寸进不得。匕首被黑色的丝线缠上了,一切都发生无声无色之间,影子甚至连这些丝线是何时布满在敌我之间也不知道。I   “你这可是欺师灭祖之举呢。”I   虐杀姬饶有兴味,舔了舔唇瓣。②   “没有师祖会随便虐杀弟子!”霖   影子高声指控,放弃被缠住的匕首。她背后翅膀轻振,射出大量黑色羽毛,骤雨般网向虐杀姬。妻   然而,单纯的量也无法贯穿那丝线组成的防御网。思   黑色的羽毛全被扭动、震动、耸动起来的丝线切割,化为大量碎屑漫了满天。这些碎屑应该遮住了夜鸦的一部分视野才对,一击不得的影子拔出新的匕首以“移形换影”的技能绕到虐杀姬身后,对准她的后背就是一刀刺出。岜   没有命中的手感,她刺中幻影。   影子抽身后退,然后才发现虐杀姬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她这才惊觉自己刺中的是高速移动后留下的残影。   “……”   什么鬼东西?影子额上渗出冷汗,环顾四周却没寻着虐杀姬的身影,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大喊说,要逃就趁现在。   刺客的少女视线窥向那道河渠。   要逃吗?又要落荒而逃吗?要打无任何胜算的战斗吗?她咬唇,犹豫不决。多次下定决心要置他人于死地,却屡屡都狼狈而逃。或许是有些不自量力,她却认为自己有些事一定要办到。   不急于一时?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以这个借口忍耐下去。   “哦,不逃吗?”   虐杀姬的嗓音散落在四周,然后──   “你不是合格的刺客啊。”   凝聚在影子的耳边。   在旁边!影子挥刃刺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了。大量的丝线在她没能察觉的情况上缠了她满身,四肢、躯干和眸子都被扭束成一起的丝线群给缠上。   这如钢般坚韧锋利的黑线绝对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影子的身影给切开。   自知自己已被死亡缠上,影子心里咯登一声,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对方或许根本就不用现身,就能将自己绞杀在无声无色之间。   意气用事的结果,就是死亡。   影子暗骂自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自己应该一早退去的。恐惧?意外没有多少。   作为最后的反抗,影子用满是敌意的眼神,紧咬着虐杀姬不放。   可惜,眼神并不能杀人。   “你的眼神我并不讨厌。里面满是杀意,是世间最动人的眼神呢。”   虐杀姬在笑,但半张脸陷在阴影之中,显得相当阴森。   “不过,并不代表我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彷佛能够冻结一切的口吻。   缠在身上的丝线开始收紧,影子“呜……”地呻吟着,被迫跪到地上。那些丝线强而有力,不断将她的身体往地面拉去,最终影子是脸颊贴上了地面,被绑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她的背后的翅膀则被捆住往上拉展。   “影子的女儿,东西该还我了。”   虐杀姬在影子身旁蹲下身子,轻抚着影子的脸孔,后者极力侧头对她投以憎恨的眼神,挣扎着却没能脱身。   “你……!”   影子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上搜出匕首,对准翅膀的根处往下一戳!她刹那惨叫出声,痛得身体一阵僵硬一阵乱动。痛楚让她咬破了唇。   血,瞬间溢出。   虐杀姬面带笑意在挖着那深入影子体里,翅膀的接连处。金属的磨擦声在响着,左边的翅膀率先被卸下,血流满了一地,影子腰后血肉被刨出一块,形成血肉模糊的空洞。   那种痛楚不下于手指被割掉,影子的眼角早就被泪水模糊。   “痛吗?”   面对影子满是憎恨的眼神,虐杀姬却温言细语,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一样。   “我当时也一样痛,痛得都想杀人了。”   说着,她的匕首移到影子腰后仅余的翅膀之后,又是猛力一戳!   “呀──!”   凄惨的叫声响彻天际。   影子一度痛得晕了过去,但随即又因为刻骨的痛楚而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脸颊在地上磨擦,糊开了泪水、鼻涕以及唾液,那模样相当不堪入目。   在断续、起伏不定的惨叫声中,第二片翅膀也被卸了下来。   “甜的。”   虐杀姬舔舐着匕首上的血,血像胭脂一样在她唇上涂上一抹鲜红。她像是被虐待他人所产生的快感所麻醉,不能自己,但那种压奋仍然备受克制。   “……变态。”   唯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虐杀姬了,已经意识模糊的影子心想。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割裂,作为生命之源的鲜红不断自腰后那两处空洞流逝,伤口一阵灼热,而身体的其他地方却逐渐冰冷,这种反差让她很不好受。   “哎呀,称呼我为怪物的不少,但是变态还是第一次呢。”   虐杀姬笑了笑。   大概是动用灵气了吧,她手握着翅膀根处,上面覆盖着的金属结构便在一阵奇异的声响中产生裂缝,最终破碎,如龟裂的玻璃般块块剥离。   金属的碎片敲落在地上,传来接二连三的脆响。   ──翅膀原本的真容就此展现。   虐杀姬解开绑住翅膀的丝线,两手棒起看似无力的一片漆黑。翅膀的根处可以看见骨头的利落断面,这对翅膀应该是硬生生从她腰后被斩下的。她以骨头的断面对准自己的腰后,也不确定位置就粗鲁地、草率地往下插去。   一朵血花绽放。   回到理应所在的位置,回到主人怀抱,那片翅膀像是欢呼般发出有如磨擦枯木时的怪声,竟然咯咯地接回到夜鸦的腰后。   剩下的一片翅膀,她也如法炮制。   就此,夜鸦恢复了本应有的姿态,那极力的展开的翅膀看起来是如此地叫人压抑。   嗯,虐杀姬要重现世间了。   ──那个仅是名字就被视为不祥,被定为杀戮木身的存在要重现世间了。   “不坏,还是老样子舒服。”   伴随着舒展的动作,翅膀上的羽毛偶有落下,宛如送葬的黑雪。   影子心想,今后整个华朝恐怕又会被眼前女人的杀意阴影给笼罩,活在随时都有可能被无声夺去性命的不安之中吧。   但,那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从虐杀姬那对彷佛由血珠凝聚而成的眸子中,影子看见了有若实质的杀意。   身体动不了。   好想堵住自己腰后的伤口。   哪怕虐杀姬不动手,自己长此下去也一定会失血致死吧,面对死亡,影子意外地平静和空洞。   她,这辈子没有什么成就。   在父亲尚在时,她追逐着他的身影;在父亲死后,她下誓要为他报仇,但时至现在,她依然一事无成。   对,一事无成。   “……不甘心。”   影子真的好不甘心。   这种感情支撑着她,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撑起身子。不顾那些丝线越扯越紧,也不顾它们已经割裂自己的皮肤,她只是想站起来。   至少给对方一拳。   “哦?这也不坏嘛,所谓的垂死挣扎。”   夜鸦面上浮现一丝赞许和讶异混杂而成的色彩。   付出全身被丝线割砍的代价,尽管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影子终于像野兽般挣扎着站起身来。   最后的愤怒和不甘心化为动力,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到虐杀姬面前,用超越自己极限的腕力,朝对方的面门打出一拳。   “……哎呀,似乎差一点呢。”   虐杀姬似是嘲笑又像喟叹轻吐出这一句话。   影子也睁大了眼睛,她的拳头就止在了夜鸦的眼前,只差一点点就能击中对方,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没能抵消丝线的拉扯力。   “我说,其实差不多了吧?”   夜鸦脸色沉了下来。   她旋转身体,修长的腿画出一道弧线侧击影子的腰腹。   受创的影子吐出肺里的空气,“唔──!”地闷哼一声,崩溃了身形。她双膝跪倒在地,侧腹剧痛,应该有几根骨头被踢断了。   “不行呢,完全不到家。不仅是屏息的功夫,匕首也用不好,无论是精度或是攻击的角度都有不足之处,力量也没有,还以为你最后会有什么妙招,结果只是像野兽一样死冲过来……哪有用吗?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站起身来呢?乖乖去死不好吗?偏偏要承受更多痛楚。”   有点厌烦,也有点失望似的,虐杀姬重重地叹息出声,移开俯视对方的目光。她似乎是觉得影子不再值得她多看一眼了。   面对这种侮辱,影子咬紧下唇。   “闭嘴……”   “嗯?你那小小的骨气倒是值得赞许,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吧。”   露出媚惑的微笑,夜鸦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她手上的匕首闪烁着刺目的寒光,几乎要刺盲影子的双目。   *************************二   “我送你踏上黄泉路吧……还是该说‘早登极乐’比较好?也罢了。”淋   自说自话的夜鸦一度踌躇于送葬的话语。捌   “……你为什么……这么罗嗦?”务   落魄至此,但至少嘴上也不能服输。彷佛只要嘴上开始求饶,就连最后的尊严都会逝去,变得一败涂地。这已经是影子最后的倔强了。霖   “切莫见怪啊……”鸠   夜鸦在影子面前蹲下,稍有苦涩地说:③   “有点久没杀人了,不太习惯了呢。明明唯独杀人,我是比较擅长的……原来也会变得生疏。一百年左右?我也不太记得了,所以也特别感慨……”硫   说到这里,夜鸦顿时一愣。(   “说多了呢。”九   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似的,夜鸦稍作沉默。这不意味着的杀意有所消退,她的失神只维持了一会儿。)   夜鸦揪住影子的头发使她的脑袋往后仰起,然后举起匕首猛刺而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影子已然做到赴死的准备,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狠狠地瞪着夜鸦,似乎要将对方的面容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带到黄泉路上去,结果对方却忽然止刀于她的咽喉之前,那匕首尖端堪堪刺破了的皮肤,点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预期的死亡迟迟没有到来,弄得几度做好准备的影子一阵难受。   “不过也算了,没必要记住你的名字。”   夜鸦又再自说自话了,她每次杀人前都要如此罗嗦一番的吗?   但再多的话也总有说完的时候,迟到亦不代表不到,匕首的尖端往后移去,再次蓄力准备贯穿影子的咽喉──   ──匕首迟迟没有落下。   它就这样悬停在空中,影子看见夜鸦的视线倏地往某方向看去,阴冷的神色转瞬即逝。   “……局外人真多。”   虐杀姬鲜红的唇瓣蓦然吐出如此一句。   影子没有为自己暂且活下来感到庆幸,反而好奇夜鸦停下动作的原因。她挣扎着移动脖子往夜鸦的视线追去,最终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在急速靠近。   来者看似游闲信步,每个步伐间距都一样,十分轻巧,但却又让那人横跨很大的一段距离,步法相当精湛和不可思议。   影子知道步法的名称──   “……缩地成寸。”   夜鸦率先道破真相,嗓音无悲无喜。   “道一教的人吗?而且不是泛泛之辈。”   满袖清风,曳着白色的童子穿过那丝线织成的网,最终停步于距离两人五米远之地。   他是来嘲笑我的吗?   影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名白衣童子。   “天下奇事数之不尽,屡屡都超出小道所料啊……”   紫玄子的视线依序扫过影子和夜鸦两人,然后被闭上的眼帘所遮。他吐出一口叹息,像是一声唏嘘,又像是在自嘲。   “前辈尊上,在下道一教紫玄子。”   紫玄子紧接着对夜鸦就是拱手行礼,端出了后辈的之姿。他显然是察觉到夜鸦的宗师身份了,所以才摆出相应的礼数。 33、各差半步(8)   “请恕后辈孤陋寡闻,不知道前辈名号……后辈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紫玄子目光里的好奇和敬畏恰到好处。   “这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吗?”   夜鸦持续无言了一会儿,最终才微着反问。   “端看前辈心情而论。”   紫玄子畏敬地回答,只是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挑衅。   “端看我的心情吗……?心情这个词或许不太准确,你是在暗示‘气量’吧?”   像是看穿了紫玄子的某种心思般,夜鸦咯咯地笑了两声,语带调侃。她以仍然揪住影子的头发,另一只手缩进袖子之中,藏起了那把匕首,半遮住嘴巴。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吗?”她接着毫无抑扬顿挫地问。   “也端看前辈的想法了。”   会是长期积累起来的自信吗?面对一名宗师,紫玄子仍然表现得不卑不屈。   作为最接近宗师的男人,他大概能够成为宗师之下的第一人,但要说具备与宗师对等的资格恐怕为时尚早。   “我说,你有点意思呢。”   夜鸦松开影子的头发,后者的脸颊与地面来了一次亲密而热烈的接触,好不狼狈。   虐杀姬缓缓站起身子,腥红的眸子饶有兴味地再度打量紫玄子。   “近百年前,曾经有一位天境敢这样对我说话,谈吐不凡,而且勇敢有骨气。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嗯,你会是第二个吗?”   这句话带着不少的信息量,紫玄子眼睛里有精光隐隐闪过。他似乎已经捕捉到什么线索,对于眼前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敢问教前辈,那位前辈是……?”   “嗯……”夜鸦用匕首的尖端抵着唇,也不怕会伤到自己,“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思索了一会儿,夜鸦不太肯定地说:   “好像姓齐。”   “莫不是齐归元齐前辈?”   联想到那位独步天下的大武者,数百年来的唯一飞仙,紫玄子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愕然,用相对平静的口吻作出试探。   如果眼前女子所说的人,真的是齐归元,那她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哦,你知道他,那就好说了。”   紫玄子显然是猜中了,夜鸦一脸恍然。   这个事实可以是说相当冲击性了,不下于一记重拳打来。紫玄子费尽全气才压住那股想要倒抽口气的冲动,内心一阵冰凉。   这是惹来了什么老不死啊……他苦笑,对影子投以无奈的视线。   “──她是虐杀姬。”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影子和紫玄子对上视线的瞬间,突然大喊道明女性的真正身份。   很显然地,紫玄子知道虐杀姬是何许人物。   他那极尽惊愕地瞪大眼睛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他活得足够长,自小活在道一教前掌教的门下,听闻过许多不传之秘,自然也知道虐杀姬是何许人物。他师父曾经说过,虐杀姬就是一道难以捕捉的阴影,裹缠着杀意来去无影,是他最惮忌的人物。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虐杀姬不是死在皇宫里面了吗?   虽然那只是坊间的传闻,但当时也获得许多武林高手的承认──其中或许再倾向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原由在内,不见得足够客观就是了──不过虐杀姬已经很久没有现世。   近百年的消声匿迹,早就足以让她被认定为已死之人。   始料未及的是时间流转,百年逝去,紫玄子会在此时此刻此地见到这位活生生的血色传奇。   得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紫玄子表情压抑起来。   他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视而不见并躲到远处去。   问题在于,紫玄子不想看见影子──准确来说,是黑猫──命丧于此。原因无他,仅仅是念及她父亲在临死前也要拼命为她制造一个容身之所的纯粹愿景,所以才想要出手相助。   一个纵横天下的太刺客,到了最后的最后仍然为着自己的女儿而不惜性命。   如此纯粹的思念,足以叫人感动,紫玄子会来此处,也只是想要尽可能那位曾经的大刺客的遗愿而已。   只是,这真的值得自己搭上性命吗?   仅仅是一瞬间,紫玄子的思绪已是千回百转,但现实并不允许他慢慢寻找答案,去丈量利和弊了。   “你,不觉得这样很讨厌吗?”   听见这句似乎空气都能冻结的话,紫玄子一瞬间还以为虐杀姬是在针对自己的,但他回神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视线投注在影子身上。   她似乎是不悦于影子揭露她的身份一事上。   缠住影子身体的丝线突地开始收紧,勒得她发出低声的悲鸣。眼见她快要落得被五马分尸的下场,紫玄子展开行动。   “──前辈且慢!”   那是受本能所驱使,更贴合本心的行动。   紫玄子一步踏出,跨越很大的一段距离介入到两人之间,双手往虚空一拨一摆,以巧妙的方法将所有延伸向影子的丝线收束到一起并打结。   如此一来,丝线就无法继续收紧,这为影子赢得喘息之机。   “呵呵呵,不错的巧思。”   夜鸦没有为此感到不满,反倒是面露惊喜和爱怜。   “你比齐归元更聪明,当年他只会用剑砍。你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吗?我的‘线’确实是互相紧缠得动弹不得了呢。”   “谢前辈赞许。”   紫玄子强笑着说,他的双手已经被割出多道血痕,赤手空拳去碰那些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锋利至极的丝线明显不是聪明的选择。   “不过,你阻止我杀人,就算被砍死也无话可说了吧?”   夜鸦小声的吐气,然后冷酷地如此询问。   “小道就是管不住这手,所以一直都避世,就是不想再多管闲事呐……”   紫玄子啊紫玄子,你在管什么闲事啊?按雪姑娘的话来说,你就是脑袋秀逗了啊!   紫玄子苦涩一笑,暗骂自己滥好人、自讨苦吃。   他知道和宗师为敌是极不明智的,而且所为的还是一个遭到唾弃的刺客遗孤更是不值。   理性告诉他,应该立即转身就跑才对。伊   可是事到如今,跑有用吗?紫玄子有预感眼前以“杀”为名的女人不会放过自己,从自己出现在这里就不会了。林   如此一来,他能做的或许只有一件事──(   “如果前辈无法原谅小道,那小道只能得罪了……毕竟小道也非是束手就擒的性格。”一   他只能全力而战了,尽管那是会招致死亡的选择。)   可能有些一厢情愿,但他相信贝小路并不会见死不救。她是讲义气的人,如果这边发生战斗,她一定会赶来吧……齐   不,他并不想连累她,他更期待的是──司   “哦?”夜鸦在诧异之余,也有一些可见的期待,“这倒是有点意思。齐归元是不过五招,那你呢?”污   不过五招吗……久   听见夜鸦吐露不为人知的诡秘,紫玄子惊讶于里面的情报。私   齐归元的天资众所周知,他不是后发型,而是属于最初就天纵奇才的类型,连他也无法在夜鸦底下撑住五招,那自己呢?紫玄子天资不差,但绝对比不上齐归元这种千年难见的天才,因此他的表现很可能比齐归元还要差。(   “后辈只能尽力而为了……”九   但是,紫玄子仍拱手表示愿意挑战。)   未战先认输,这也不是紫玄子的性格。⑻   别看他平时一副懒散模样,实际上也有一般武者的争强好胜,这也是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出席武林大会,走上擂台的原因。   武无第二就是在指这一件事。   紫玄子敛去脸上的神色,中平正和的紫虚心法运行速度急剧加速至极限。他吐出一口饱含灵气的气息,气势正在节节上升,最终又倏地收敛起来。   肌肤表面覆有一层紫色的灵气,白衣童子舍弃了多余的感情,唯独留下战斗本能独露獠牙。   是的,他此刻所有思绪都只为战胜对手而运作。   “……‘洞虚境界’。”   没想到紫玄子竟然会出手救自己,正陷于复杂心情中的影子对紫玄子此刻的模样有印像。   ──“半步宗师”。   凡是将道一教秘法紫虚心法练到最高境界“洞虚境界”后,便能借由心法,在短暂的时间里提升自身的实力。   这是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法门。   作为获得宗师七成之力的代价,施展者由于过度压榨身体的潜力而招致折损寿命的后果,并会在效果过后身体会在一段时间里陷入极虚弱的状态,造成极沉重的损害。   而紫玄子愿意付出这种代价,来到帮助自己,影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情也十分纠葛,毕竟这向她伸出援手之人,正正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原凶之一。   精神高度集中的紫玄子没有注意到影子脸上所浮现的数种感情是多么地混乱,而夜鸦更是对她不屑一顾。   虐杀姬倒是对紫玄子产生一丝兴趣。   “没想到道一教那群牛鼻子的功法,你竟然练到最高境界了呢。我不讨厌……”   说着,她神情忽地恍惚起来。   “我还没有试!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資,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刪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过和半步宗师对干过呢,不知道杀起来的手感如何……应该会很美好吧?”   带着期待地如此说着,虐杀姬不自觉地露出喜悦的微笑。她的匕首就抵在唇边,刚巧遮住她唇角之下的痣。   不知道是不是匕首映射着寒芒的关系,那一对眸子越来越亮了。   “前辈小心了,小道可没有手下留情的余裕!”   想要壮壮气势,紫玄子率先呐喊。   他往前踏出一步,眨眼间就飘然靠至夜鸦的眼前。在那奇妙的步法面前,就算是虐杀姬也报以另眼相看的感情。   不仅是移动速度快,紫玄子的出招速度相当眼花撩乱。   他二话不说就展开骤雨般的抢攻,或抓或缠,或拳或掌,甚至连腿都用上,瞬间就是十多记攻击打出。这些攻击并非只讲求一个快字,有缓急,有虚实,有轻重,刚猛和空柔劲道夹杂其中,并变换自如,令人难以捉摸,贯彻了一个“变幻莫测”以及“随心所欲”的理念。   这一套连招,换成是旁人早就乱了阵脚。   奈何,他的敌手是曾经名震天下,以“杀之道”带世间覆上阴影的虐杀姬。   身为刺客的她或许没有最强的攻击力,也没有坚如盘石的防御力,但是身法却是轻盈至极,只见她在紫玄子的招式笼罩下,堪堪回避着从各种角度攻来的拳脚,而且每次的挪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   再强的攻击打不中也是白搭,而且消耗战并不可取,紫玄子改变战法,不再以点、扫的方式攻击对方。   他将灵气贯满袖子如旋风般绞向虐杀姬。   单手晃着匕首,虐杀姬有如黑影般往后滑行,躲开这堪比剑刃的风暴。紧接着,她的身体却黑雾散去,暗中绕到紫玄子身后,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匕刺出。   她刺出匕首的角度极其刁钻,而且快。快到一个极限。   来不及回身抵挡的紫玄子如燕振翅般展袖,前倾身体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躲开夺命的一刺。他同时以劲气轰碎地板,旋身连连踢出溅起的石块碎片,封锁虐杀姬趁胜追击的可能性。   夜鸦没有退避,飞身与碎石流迎面相撞。   原本理该发生的碰撞没有发生,女人那艳美的身影突然如雾般散开,消失不见。   在哪里?紫玄子顿觉不妙,一对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冷静地左右察看,寻找着消失女性的身影。他感知不到对方的气息,也无法目视确定,对方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而无法捕捉一位刺客的踪影都是极其致命的。   紫玄子的步法精湛,但是夜鸦的身法更胜一筹。夜鸦早已化为一道阴影绕到了紫玄子的身后,那一把匕首就像是从黑暗中骤然剥离出来般刺出。   “后面吗月:.费!群8,5:76634:42!”   全靠直觉和经验,紫玄子在千钧一发闪过攻击。   夜鸦的匕首旋转一圈,由刺转划,紫玄子缩起身子收紧腹部往后跳开,但仍被匕首割破了腹前的衣服。腹部的肌肤也被浅浅划出了一道血痕。伤势并不深,那传来的一阵锐痛也非是无法忍耐。   于是,紫玄子作出当即反击的决定。 34、各差半步(9)   他一手抓向夜鸦持刀的手,对方马上反握匕首想让他投鼠忌器。紫玄子的手如蛇般一样灵活,展现出绵软的柔性,绕过匕首成功缠上夜鸦手臂。   “失礼了!”   紫玄子猛吼一声,脚站桩般稳住,抓住夜鸦的手一收一推,就切进了对方的里门,然后顶出肘子。   这一击刚猛之至。   但叫侧目的是,夜鸦的身体像是没骨似的,紫玄子那猛然一击就像打在绵花上一样,劲力完全没法透发。   果然不奏效吗?   猛攻失效的紫玄子撤步想退,但是夜鸦空着的手已摸出一把匕首刺来。紫玄子侧头躲过,但脸颊仍被曳出一道血痕,接着又见巨大的翅膀从旁扫来。   那对翅膀如钢般坚硬,拍得紫玄子整个人横飞出去。   他运转心法将透体而入的冲击泄出,在空中调整姿势以双脚着地。幸好,夜鸦的力量并不刚猛,紫玄子才没有受到重创。   “虐杀姬前辈,已经四……呃?”   紫玄子宣告对方已经用了四招仍没能将自己打倒,试着借此挑衅对方,希望对方会因为受激而露出破绽,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顿觉腰间一痛。   他低头一看──   一把匕首就明晃晃地插在他的左腰间,直没至柄。   什么时候的事?看着直到此时才缓缓溢出的血液,紫玄子既惊愕又茫然。   痛楚若显姗姗来迟,但是却渗透迅速,那阵锐痛和灼热感直冲脑门而去。紫玄子捂住伤口,突然左腿一软单膝跪下。   这伤势虽重,但不至于将身处半步宗师状态的紫玄子无力化才对。   但是,紫玄子很快就发现那把匕首其实封住了自己的重要穴位,妨碍了自己体里的真气流动。左腿用不上劲也正是这个缘故。   尽管这样会招致失血过多,但是灵气运行不顺在此刻更需要优先解决。   “唔……”   紫玄子咬牙忍痛将匕首拔出丢到一旁。没有了匕首的堵塞,伤口的血像是缺堤般大量溢出,很快就染红了白衣的一部分。   “哎呀,痛吗?热吗?”   夜鸦伸展左翼,绕到嘴前遮住了弯起的嘴唇,只用带着笑意的眼神望向这边。她缓缓靠近过来,另一把匕首尖端还在滴着划过紫玄子肚腹前所沾上的血液。   她将匕首举到嘴前,伸舌舔舐上面的血迹。   “……清甜的味道。”   夜鸦有些陶醉了。   近百年的囚禁,她都以为自己快忘了怎么杀人,忘了杀人是什么样的味道,但当再次手执匕首夺去性命,才发现其实一切都如同往昔。   ──对,杀人的快感已然麻醉了她。   “看来你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嘛。”   夜鸦露出嘲弄的微笑,稍稍失神地轻抚着胸部。那里曾经受过剑伤,那是她伤得最重的一剑,那一剑是由叶凌门刺出的。   “你……当时应该带走我的。”   忽然地,脸上被几分唏嘘和悲伤所染,夜鸦的视线飘远了。   她望向了很远的地方,回想起很远的人和事。   但那仅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虐杀姬在那之后又恢复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面带优雅的微笑,笑容里却藏着致命的凶刀。   不知从何时起,本应获得救赎的她再度落于深渊,荒唐地成为了杀尽天下的剑。   “没所谓了。”   夜鸦像是放弃一切似的,那一度激动起来的情绪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般熄灭。   而再度投于紫玄子身上的视线,所倒映出的一切都被杀意扭曲得不成模样。   “──我只需贯彻自己的『道』就足够了。”   她知道由始至终也只是一场报复。   对叶凌门的报复,对他当初不带走自己的报复。嗯,跟闹别扭很像,尽管她期盼着能够回心转意的人已经死在了自己手中。   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才必须在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   她一步一步走向紫玄子,以黑色的翅膀包裹自己,打算以这位大天境的死,向世间宣告死亡已经再度降临。   叶凌门,你就眼睁睁看着,在天上后悔不已吧!   在心里如此宣告的夜鸦笑了开来。留   ***林   “……奶奶个熊,这什么情况呀?”②   在一阵难以置信的屏息后,贝小路如是骂出一句。②   她的脚边横陈着一根断臂,而且远非是齐肩砍断如此简单。准确来说那是手臂里的一部分或许说是一截,贝小路也只是凭着经验和残留的轮廓将之认出来而已。散   这一小截断臂就像被技巧纯熟的刀工给切下来的……呃,猪肉?四   贝小路不能准确形容,也不想试图想象当时的景象,因为放目看去,这座黑暗仓库里还有大量类似的残肢断臂。⑧   “如此残忍的杀人方式……我去,谁那么丧心病狂?”捌   贝小路一生经历不少,但如此残忍的凶案现场还是不多见。逝   与她同来的丐帮弟子表现得相当不堪,很多直接就呕了出来,部分稍为能承受住的,也不敢多作观看。   “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吧?”   贝小路扭头询问跟在一旁的史不悔,是他和他所带领的弟子们率先发现这里的惨状的。   如果阵营里混入了一个如此凶残的家伙,贝小路肯定寝食难安,更别说如果凶手是自己门下弟子,她肯定会将对方逐出门派。   会用如此残忍方式杀人的,肯定脑子不正常,她丐帮可容不下这种人。   “不知道,是一名弟子先发现的……俺赶到时已经是这样了,俺和他没有见着凶手。”   史不悔脸色有苍白和凝重混杂在一起,稍稍缺乏血色。他似乎仍未从眼前惨况所带来的惊愕和毛骨悚然中完全平伏过来,尽管他在最初已经呕吐过了。   “这群天杀的总不该是自相残杀的吧?”   贝小路比向另一名咽喉被贯穿的死者。   他身上所穿的机关师服装,证明了他的身份,而这仓库里的受害者,都穿着一式一样的服装。   他们会死在这里,显然不可能是自相残杀。   在这个被武者围捕的骨节点上自相残杀?那等同找死,团结一致或是尽快逃离才是他们的首要考虑吧。   当然,这只是一般论。   真正令贝小路认定他们是被外人杀死的,是那倒在仓库正中央的男人。   机关师墨言。   “这家伙可是天境啊……”   贝小路来到他的遗体旁边,很想给他来上一脚泄愤,但基于死者的尊重,她也只好尽力忍住。   在男人身旁蹲下身体,贝小路大大咧咧说了句“抱歉!”就开始检查遗体。   最终,唯一寻见的伤口就是那贯穿心赃的刃伤。   “哈,一击毙命……真他妈要命。”   从刀口的大小判断,凶手是从背后靠近墨言,并刺出那夺命一刀的。   而目,墨言似乎没有事先察觉对方的感觉,因为他还未阖上的眸子里他眼中没有惊恐,只有诧异。   “帮主,事态严重啊……能一击击杀天境级的机关师,而且受害者还毫无抵抗过的迹象……”   史不悔用诫慎的语气提醒贝小路。后者白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骂道:   “少废话,你当老娘傻的吗?老娘很清楚……”   这已经可以说是警告了。   诚如史不悔所言,天境级的机关师被一招夺命,这意味着凶手拥有异常强大的力量──可以夺去贝小路和在场其他人的力量。   更进一步来说,对方很可能是一位宗师。   因为也只有宗师才能无声无息夺去一位天境的性命吧,不过也不能否定有天境可以办到,但就贝小路所知范围里,那唯一能办到这种事的天境刺客早就命丧帝都了。   “帮主,你说会不会是雪前辈……呃……”   大概是惮忌于雪麒麟的名声,史不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某个猜测给说出来。   不过,那未尽的问句也足以叫人明白他的猜测了。   “你想说雪麒麟什么?”   贝小路明显不悦地挑起了眉毛,语气也多了些许愤怒的起伏。见自家帮主似乎真的生气了,史不悔自然不会傻乎乎去讲明。   奈何,贝小路似乎不打算就此算数。   “说下去!”贝小路喝令。   史不悔吃了一惊,最终犹豫了一会儿,吞了吞口水才回答说:   “俺想着可能是雪前辈动的手……也只有雪前辈有能耐办到这种事吧?”   “……”   贝小路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对方确实说得很道理。   “老娘不信,她不是这样子的人。”贝小路很快就严词否定。   雪麒麟会杀人,但绝不会如此残虐地杀人。   稍作停顿,她又沉声警告说:   “史不悔,你最好别在外面乱说,要是一个不小心传到天璇宫人们的耳中,对方一旦追究起来,老娘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上次帝都会议,狮山派的掌门大弟子就不小心调侃了一句你口中的雪麒麟,本来柔弱端庄地笑着的齐绮琪立即就变了脸,言辞犀利地声讨对方,并扬言会追究到底,吓得狮山派掌门当时都满额冷汗,差点就当众把他的弟子给遂出师门了。”   贝小路知道齐绮琪和雪麒麟私下的相处方式。   或许她们私下更像是姐妹,齐绮琪也经常不给雪麒麟面子,但这是因为她们关系好,要是外人随便嚼雪麒麟的口舌,雪麒麟可能会懒得计较,但是齐绮琪这团火焰可是会烧起来的。   “谢帮主提醒,俺的知错了。”   史不悔连连应是,揉着手掌承诺以后不会了。   “他也算活该,竟然用机关人偶暗算老娘,杀了好几位老娘的弟子,这也算是填命吧。看来这贼老天还算是有眼,就是有点不爽这种好像假手于人的感觉。”   贝小路没好气地吐出一声叹息,接过史不悔递来的手帕抹去手上的血迹,视线不经意地瞄向倒在墨言身前不远处的械鬼少女。   “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死了?也是一刀毙命?”   询问着史不悔,贝小路又在翡翠旁边蹲下身子。   “不知道,俺没理会她。”   史不悔用看死物般的眼神看向翡翠,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人来看待。   相反,一直把械鬼骂成“不人不鬼的东西”的贝小路看向翡翠的眼神倒是还有几分无奈、慨叹和同情,并没有真把翡翠视为非人之物。   心口不一的贝小路。   她在翡翠身旁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她的伤势。没有心跳,也没有外伤,但肋骨断了几根,这应该是贝小路刚才给她造成的伤势。   “……这不应该致命才对。”   贝小路拧起眉心,思索着其中的缘由。   她记得雪麒麟曾提到过,械鬼都是靠主人供应的灵气来到运作的,而眼下翡翠又无致命伤,不能动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失去了灵气之源呢?   暗自思忖着,贝小路斜睨向墨言。   这个男人曾经在自己眼前自爆,虽然现在已无生息,但遗体却没有四分五裂,保存完整。其中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当时出现在贝小路面前的并非本人。如此一来,翡翠应该就是担当诱饵──不,是加强诱饵可信性的角色吧。   “唉,你这家伙也够倒楣的。”   叹息一声,贝小路对某名旁观的年轻丐帮女弟子招了招手。   这超出了女弟子的预料,她呆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头以示疑问,等到贝小路没好气地回答:“老娘就是在喊你,赶紧过来一下。”她才踏着不安的步伐靠近过去。   “帮主,有何吩咐?”女弟子恭敬地问。   “背着。”   贝小路也不说需要自己背些什么,女弟子一脸茫然。不过,贝小路很快就横抱起倒下的翡翠,将她捧到女弟子面前,后者这才恍然过来。   “帮主,你要带这械鬼一起走?”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想说你这混帐想背?这样的好事,老娘才不会便宜你这老色鬼呢。”   一边帮着女弟子将翡翠固定好,贝小路不太高兴地呛声说。史不悔霎时欲言又止起来,和就近的几名弟子交换视线。   “帮主,这怕不是太好吧……这可是墨家的械鬼,你真的打算救她一命?”   “老娘想救就救,你哪里来的罗嗦话?”   贝小路不耐烦地应声,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救的。正因为知道,她心情才格外地烦闷。   不过,谁叫她是会路过路边,看见一个孤儿都会捡回去养的大笨蛋呢?   可能是贝托盘的死吧,贝小路对翡翠产生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35、各差半步(10)   “责任由老娘来负。”贝小路执意地宣告。   见到贝小路似乎决定一意孤行,史不悔也无话可说。对方可是一帮之主,而且就算救了械鬼也不至于招惹过于严重的困境,他此刻闭上嘴巴方是上策,毕竟他今天已经多次激怒贝小路了。   倏地,彼端传来强烈的灵气波动。   那气息犹如一股狂风扑来,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凝住当前的所有动作,并无可抗拒地产生一丝敬畏。   “……是、是雪前辈吗?”史不悔失声惊问。   “不对!这不是那家伙的气息。”   贝小路顿时变色大变,天境赋予她的感知力让她更能仔细地捕捉到远处的动静。   “我去,紫玄子那家伙突然发什么疯,竟然把藏在箱底的秘法都拿出来用了?”   丐帮帮主最先理解到紫玄子很可能发动了“洞虚境界”的情况,并得到“对方很大机会遇到突发情况”的判断。   洞虚境界是以寿命为代价的秘法,紫玄子不到紧急关系是绝不会发动的。   理解到这一点,贝小路顿时灵光一闪,目光急速扫过这座仓库里的惨况,并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紫玄子很可能遇到在这仓库里大开杀界的凶手了。   “史不悔,咱们还有星烟吗?”贝小路沉着脸问。   “呃……有。”   回答的同时,史不悔伸手去摸自己的袖子,掏出一根星烟递给贝小路。但那似乎并不能满足贝小路的需求。二   “还有吗?有多少都拿出来。”(   史不悔一愣,“帮主打算……?”九   “别废话!赶紧拿来。”)   贝小路给了史不悔一拳,后者才闭上嘴巴,再度翻找自己的袖子,又掏出两、三根星烟来。林   “其他人呢?”⑸   贝小路皱了皱鼻头,觉得星烟的数量还不足够。她转而询问在场的其他人。弟子们不明白自家帮主为什么要那么星烟,不约而同地陷入呆愣状态。伞   “我、我有!”罢   过了好几秒,其中一名弟子才举着手说,把身上唯一一根星烟交给了贝小路。有人开了头,其他弟子都纷纷反应过来,最终又贝小路的怀抱里又多了几根星烟。妻   “史不悔,待会你带弟子们通知其他各派人士,让他们集中在一处,别四处乱跑。”一   “那帮主你呢?”⒊   颔首示意明白后,史不悔又抛出问题。   “老娘当然是去帮紫玄子呀!要是他丢了性命,下一个就是你和老娘了!”   贝小路没好气地骂道,然后也不等史不悔说话,抱着一大埋星烟转身往仓库外走去。   外头乌云密布。   她蹬地跃起,将旁边酒楼的顶端跳去,然后把怀中的星烟全都放到地上,只留下手中的一根。   “雪麒麟,你最好注意到,不然就给我们收尸吧。”   贝小路仰望着黯淡的天空,喃喃地如此自语。   接着,她拉动星烟上的引线。   宛如有人吹响尖锐哨笛的声音响起,一道火光飞离贝小路拖着烟丝尾巴扶摇直上,在深沉的夜幕前央化为一朵火之花爆开。   ****   醒来时,只有寒气伴随。   少女勉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里是漆黑一片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她伸手往旁边摸索,指尖陷进柔软的被褥之中。   自己好像正躺在床上。   但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墨乐乐撑起身体,眯眼环视四周,待适应了黑暗后,才看清这里其实是她师匠的工房,而她身下的床也是她师匠的工作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墨乐乐尝试回忆,只记得最后坐在自己师匠腿上,被他紧抱了一阵子后,自己似乎就失去了意识了。   自己怎么突然晕倒的?   墨乐乐思索着,但是脑海却不断浮现自己坐在师匠腿上时的光景,脸颊禁不住泛起红晕。她觉得腰间似乎还有那种紧紧环抱感残留,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思考事情。   她记得自己好像作了恶梦,日夜不停地作着漫长的恶梦。梦里,她一直在追着自己的师匠跑,想怎么伸手都够不着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渐走渐远。   而彷佛是在呼应着这个梦中画面一样,她的身体有时像是掉进火炉里般灼热不已,有时又像掉进冰窟里颤抖不停,痛苦不堪,却无法醒来。   这些东西没有因为少女的醒来而全然逝去,仍然有所残留。   她的头有点痛。   身体像是不是自己的,有点使不上劲,仅是坐起身体,强烈的晕眩感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摇晃着她的身体。   碰──!   突地一声响起,少女手滑了一下,整个人曳着被子摔倒在地上。肌肤传来地板的冷凉,她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唯有自己一袭头发像是披风般披在自己身上。   “……”   墨乐乐焦急不已,没有忘记此刻师匠处于何种处境。她以薄被裹身,痛斥着自己不争气的腿足,再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又没有站稳,她再次摔向地面。   然而,预想之中的冲突和痛楚没有传来。她摔进某人的怀里。   “咦?”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墨乐乐揪住对方的肩袖试着抬头,眼中出现的是杂乱、不修边幅的枯燥黑色发丝,以及一张胡渣没有刮干净,刚正又不失沧桑的男人脸孔。   不知不觉间,男人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墨乐乐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明明就近在身边,她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感觉自己体里的虚弱快速逝去,力量开始重新充盈其中。   见墨乐乐一动也不动在思考着什么似的,墨未央无奈地开口说:   “乐乐啊,汝家师匠可不是对女色无动于衷的啊……汝这样投怀送抱,吾也是会困扰的啊……”   “嗯?”   投怀送抱?   墨乐乐低头一看,才发现遮住春光的被子已经滑落在地上,已经几乎是全身赤裸地靠在男人怀里的。   “呀啊──!”   尖叫出声,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染红。   “哇呀!”   被墨乐乐用力一推,墨未央整个人一个打滚,撞上一旁放有工具和零件的柜子,那柜子随即倒塌下来,抽柜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半埋住了男人的身体。   “要不要那么大反应啊……”   “闭嘴,看光了还有理!我的衣服呢?我怎么就光溜溜睡在这里了?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武家的人马呢?”   墨乐乐满脸飞红地质问着墨未央,一连就是几个问题抛出。墨未史正在移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工具和零件,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才好。   “……我来帮你。”   墨乐乐可能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毕竟最熟悉自己身体的人并非是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嗯,是这个男人赋予她第二次生命的。   用被子裹好身体后,墨乐乐将男人从柜子底下拉出来,扶了他起身。   “在吾回答汝的问题前,吾觉得汝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墨未央干咳两声,扬起下巴指向那工作桌旁的椅子上。那上面有一套整齐叠好的衣服,是墨乐乐惯常穿的衣服之一。   “……”   墨乐乐的视线在男人和衣服上来回,好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嗯,汝不穿吗?”墨未央摸着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乐乐,汝该不会觉醒了新的喜好吧?”   才说完,墨未央就被迎头痛击。   一个盒子被墨乐乐扔了过来,撞在男人的鼻头,痛得他捂住鼻子直喊痛。   “出、去!”   墨乐乐冷冷地、沉沉地吐出这两个字。   ****   一会儿,墨乐乐就换穿整齐了。   墨未央只是走出门外蹲着思索了几十秒事情,所靠着的门板就被人从里打开。他一个重心不稳,而摔坐在地上。   “乐乐啊,下次可以请及早扬声吗?”   望着不再赤裸的少女,墨未央就是哀声抱怨。墨乐乐不以为意,反而严声苛责说:   “师匠,门本来就不是给你靠的,你就不能有点上位者的样子吗?如果有弟子路过,见你像个乞丐似的,会怎么想?”   “……吾的工房可是禁地啊。”   墨未央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进工房之中。   “感觉怎么样?”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墨乐乐好几次,“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试着活动一下身体。”   墨乐乐依言照办,试着活动手手脚脚。   “没有什么问题……”她接着露出不解的表情,“师匠,我这是怎么了?”   “嗯,吾在汝‘里面’动了些许手脚。”   墨未央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凉的,味道不怎么好。   “师匠,你怎么不早点说!?”   墨乐乐惊呼出声,狠狠地瞪向墨未央。   “你怎么可以未经我同意就随便看我的‘里面’?就能不事先扬声吗?”   难得一见墨乐乐生气的模样,墨未史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就溅了满腿都是。他咋了咋舌,接着才百般无奈地迎向墨乐乐渐冷的视线。   “乐乐啊,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啊?”   “这……”   墨乐乐一愣。   确实没有多大分别,最多就跟“小时候被父母看个精光和成年后被父母看个精光”差不多吧。   “我也得有点心理准备……”   墨乐乐最终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墨未央投以一种不该有的感情呢。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并不太懂得感情这种东西。   这时,墨未央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满于墨未央喝凉透了的茶水般,墨乐乐不快地蹙起了眉头,盯着那茶壶瞧,似是想要重新去泡一壶。   “动了什么手脚?”   想到就做,墨乐乐一边追问着,一边从墨未央手中夺过茶盏,提起茶壶就往工房里的水源走去。   墨未央工房里的用水都是由机关从地下水源里抽上来的。   先把茶壶里的水倒光,然后放入茶叶,再用另一个壶子盛水加热,手脚俐落地重新泡茶。   望着她的背影,墨未央紧靠椅背的身体稍稍往下滑去,像是要把自己埋入椅子更深处一样。   “新的力量……吧。”⒌   墨未央用不太肯定的口吻这般宣称。亿   “新的力量?”墨乐乐还是一头雾水,半侧脸斜睨过来,“师匠,你就不能讲清楚一点吗?”⑦   像是天花板有什么东西般,墨未央呆呆地盯着那里的横梁瞧,已然失神。【   “师匠?”】   墨乐乐喊了他一声,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八   少女挑了挑眉毛,泡好茶后提着茶壶走到墨未央身旁。她咚一声将茶壶放在茶几上,这才把墨未央给惊醒了。扒   “啊……”淋   墨未央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吾有点走神了。”弃   墨乐乐正想开声呵斥两句,结果却发现墨未央的表情憔悴了许多,眉宇间积满了烦恼和疲劳。硫   他这几天肯定是为了各种事情而心力交瘁了吧。⑴   在以前,墨乐乐从来没见过他师匠会露出如此想让人将他抱入怀中的表情。从来没有。墨乐乐也因此重新体认到当下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急。   “……师匠,你还好吗?”墨乐乐关心道。   墨未央摇了摇头。   那是“不好”还是“没事”的意思呢?   “──汝早晚会知道的。”   墨未央只是以这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来到回答墨乐乐的疑问。   然后,彷佛是不想墨乐乐继续深究下去般,墨未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苦笑着提出请求说:   “乐乐,可以帮吾捏捏肩头吗?人老了,不中用了,有点酸软啊。”   墨乐乐莫名地一阵心酸,但脸上还是摆出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绕到墨未央身后替他捏起肩来。   “只有你,必须活下去……”   墨未央饱含着某种决心的呢喃,有如纷飞的细沙般悄然消失在黑暗的空气之中。   “师匠,你说什么了吗?”   墨乐乐没能听见墨未央的话,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吾说,武妖镇已经打起来了。”   墨未央暗暗地换了个话题,墨乐乐果然被勾去全部注意力,无法分神计较墨未央刚才所呢喃的话,是不是就是这一句话。   “师匠,打算如何处置?”   “乐乐,武妖镇不是很明确的一个目标吗?”   墨未央意味深远地说着,本来黯淡的眸子荡起惊人的光华。墨乐乐瞬间联想到某个可能性,倒抽了一口冷气。   “师匠,你是指──!”   回应墨乐乐的,只有一对深幽幽的眸子。 36、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1)   距武妖镇三十里的官道旁林间,临时的营火在摇曳。   火光的那一端,红色的身影正在对女孩展开猛烈的攻势。树上的叶子被剑劲所波及,纷纷飘散掉落,而靠近两人的那一部分又被两人交击所产生的冲击给吹飞。   “咦,你真的用力了吗?”   刀光剑影之中,穿着从雪麒麟那里借来的便服的珈蓝用左手遮住嘴巴,优雅地打着呵欠说,似乎是真困了的样子。   她还揉了揉眼睛,还是用遮嘴的手。   至于她剩下的另一只手,则精准地用食指挡住来自齐绮琪的凌厉剑击。齐绮琪咬咬牙,再度加快攻势,希望可以打破对方的防御。   是的,两人正在交战中。   她们理所当然只是在切磋罢了。   这是由齐绮琪提出的。虽说雪麒麟也是宗师,但是她并不擅长近战,但珈蓝就不同了,所以和她切磋肯定能获益良多。   珈蓝最初并不太愿意,说很无聊。   尽管如此,和宗师切磋是难得的机会,齐绮琪并没有放弃,苦苦恳求了好一会儿,却徒劳无功。两人僵持到最后,还是雪麒麟提出以“魔方交换一次切磋机会”为条件,珈蓝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令人绝望的是,就算珈蓝已经只动用地境级数的灵气,齐绮琪别说与其平分秋色,甚至处于劣势之中,无论她怎么抢攻,珈蓝都没有挪动半步。   而挡住齐绮琪攻势的,仅仅是密宗宗师的一只右手。   坐在一旁观战的雪麒麟知道,齐绮琪输的不是境界,也不是招式本身的高深,而是直觉和经验。这两者的差距,她和珈蓝差距巨大。   “看来我们家的宫主妹妹情况不乐观呢。”   突然有人靠到雪麒麟背后,将两团值得自傲的软物晾到她的头顶上去。雪麒麟凭靠那惊人的重量,就知道这个从后抱住自己的人是夏雪了。   “你能不能走开点呀?重死了咩。”   雪麒麟烦闷地说道,她腿上还有一个以袖珍女孩现身,蜷缩而睡的天玑,已经承受足够的重量了。   “我累了。”   夏雪慢悠悠地说,“给我靠靠。”   雪麒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接着才注意到水云儿望向这边的眼神。夹杂着欣羡和不满的奇怪眼神。   “小云?”   雪麒麟不解地喊了她一声,没有看见背后夏雪其实正向水云儿投以示威的眼神,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啊,什么事呐?小师父。”   水云儿似乎有点吓到,脸上涌出一丝慌张。   她搞什么呀?雪麒麟奇怪地扭起眉毛。   “没啊,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我就问问你是不是有事咩。”   “没有这样子的事呢。”   水云儿敛去脸上的慌张,微笑着如此回答。彷佛不想再讨论下去般,她移开了视线,但有一刹那用相当冰凉的眼神瞄向雪麒麟身后的夏雪。   虽然觉得水云儿有点奇怪,不过雪麒麟倒是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她转动承着夏雪那两团“重量”的脑袋环视四周。   这里附近有好几处营火。   营火旁边都围满了天璇宫和灵月谷的弟子,他们几乎都是一脸倦色。连日来的赶路几乎要将他们给拖垮了。先是绕路和灵月谷的弟子们会合,然后又日而继夜赶来武妖之境,他们比其他门派走多了很多的路途。   更重要的是,一直有尾巴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藏在暗处,无时无刻都对一行人投以注视的,就是镇国卫的人马。灵月谷大量弟子离开昆仑山,向着已经有两个门派聚集的武妖之境进发一事,明显触动了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一路上追踪至此。   齐绮琪会下令一行人在相当靠近武妖镇的这个地方稍作休息也正是受此影响。   朝廷的态度未明,不知道是敌是友,齐绮琪和灵月谷带队人兼副谷主解语都认为必须加以提防。   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弟子们积累了相当的疲劳,这样很可能会导致镇国卫认为有机可乘,改变观望的态度。如果他们真的袭击己方,弟子们肯定无法好好应战。   剩下的路程并不远,也不急在一时,恐怕再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目的地,毕竟要进入武妖之境也要等到天明之时,所以不妨先休息一会儿补充一下、体力。   “小师父,吃点东西吧。”   水云儿解开用油纸包好的干粮大饼,递到了雪麒麟面前,那期间又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瞪了夏雪好几眼。   雪麒麟看见那干巴巴的大饼,就有点嫌弃。   不过,她还是拿起其中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   现在绝非是可以大鱼大肉的时候。   在战斗临近,北冥有鱼生死未明的现在,她又如何能提出改善膳食的要求了呢?   其实,本来就连刚才那样子的打闹也是不应该的,不过为了消除众人的紧张、疲倦和压抑,雪麒麟几人都相当有默契地配合着营造一个相对轻松的气氛。   话说回来,这大饼真的并非口感上乘的吃食。   没吃上几口,雪麒麟就觉得有点口干了。她往后一摸,想要拿夏雪挂在腰间的水袋,结果只摸上一团又软又圆润的东西。她本能地捏了两下,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触电般收回手掌。   “呼……你就不怕宫主妹妹看见吗?雪麒麟。”   夏雪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惹得雪麒麟脸颊不争气地红了。雪麒麟不答腔,想要假装若无其事,结果旁边的水云儿却口吻阴森地问:   “原来小师父喜欢比较有肉的……”   水云儿歪着脑袋,明明已经半张脸陷进阴影之中,还笑意盈盈的模样实在是恐怖,吓得雪麒麟僵住身体。   “呃……”她连忙摆起手掌来,“太多肉也不好,老了会下垂的!”   “呵,雪麒麟,你说了些有趣的话呢。”   为了不得罪一个人,而得罪另外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听见夏雪声音冷了下来,雪麒麟额上冷汗直冒。幸好,在夏雪有所行动之前,彼端齐绮琪就因为一次失误而被珈蓝击飞手中的天离剑。   那把剑回旋着,拉出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雪麒麟的双腿之间。   剑距离天玑只有一寸不到之遥。   望着那握把仍轻颤不已的剑,雪麒麟吓出一身冷汗,不存在的部位一阵幻痛产生,双腿直打颤。   天玑受此惊动悠悠地醒了过来,自然而然就看见那差点将她一分为二的长剑。   “哇,麒麟终于要宰了我喂狗了!”   双眼朦胧地盯着近在眼前的长剑瞧了足足三秒,天玑的脑袋才清醒过来,立即被吓个半死,连爬带连地弹起身子,飞到半空之中,在雪麒麟面前瞎转。   “啊,对不起!”   已经认输的齐绮琪看见天离剑差点伤到天玑,一边小跑过来,一边道歉。来到距雪麒麟还有几步远时,她才注意到这边诡异的情况。   “你们怎么了吗?”她瞪着一对火红的眼睛问道。   “宫主妹妹,你听我──”   夏雪的坏心眼又起,十有八九是要向齐绮琪告状雪麒麟刚刚不小心的行为。雪麒麟顿觉不妙,便提高声量打断夏雪的话,问:   “小七,怎、怎么样咩?果然很难缠吧?”   “……是的,珈蓝前辈太强了。”   齐绮琪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柒   这也难怪她会有如此表现,她可是有史而来最年轻的地境之一,多多少少都有些骄傲,也从来没有在面对同境界的敌手时输得如此彻底。弍   被天玑转得一阵头晕的雪麒麟抓住了她,瞪眼警告她别再转后,才安慰齐绮琪说:伞   “你也别自卑啦,小蓝虽然把修为压到地境,但好歹也是宗师咩……经验的差距也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洪沟嘛,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变强的,别妄自菲薄就好了。”零   “对呀对呀,齐姐姐不要伤心嘛!我也打不过她呢,她好吓人哦!”泗   天玑也开声附和。酒   知道雪麒麟说得有道理,齐绮琪打起精神,挂出了笑容。旗   然后,也不知道是否直到现在才注意到紧抱着雪麒麟的夏雪,齐绮琪突然露出诧异表情,来回看了雪麒麟和夏雪好几眼。I   “……夏姐姐,你不去试试吗?和珈蓝前辈切磋可是难得的机会哦。”I   本来理应是出于好意和鼓励的问题,不知为何听起来却夹杂着淡淡的醋意。那一窍就算用钻头都钻出不开的雪麒麟没听出来,但是夏雪和水云儿都听出来了。I   水云儿眼角稍微抽动了一下,夏雪则是似笑非笑地说:④   “宫主妹妹觉得你夏姐姐会自讨苦吃吗?”   “这怎么算自讨苦吃呢?这可是大有益处。”齐绮琪强调。   “噢,你的意思是,被虐到体无完肤也能学到东西?”   “这……哎,真讨厌!”   齐绮琪被夏雪说得无言以对,脸色稍稍泛起困窘的红晕。这可苦了雪麒麟,平白无奇又被齐绮琪迁怒地瞪了一眼。   有我什么事呀?雪麒麟无辜极了。   这个时候,夏雪突然松开抱住雪麒麟的手,后退了几步。雪麒麟正疑惑着她怎么了,珈蓝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坐得有点近。   作为椅子用的横木并不长,雪麒麟都能够闻到珈蓝身上传来的甜香了。而夏雪退开的原因,应该就是在惮忌珈蓝吧。   事实上,几人之中能在珈蓝面前保持平常心的,大概也就只有水云儿和雪麒麟师徒俩了。   “麒麟,我们还不启程吗?”   平常的珈蓝很有礼貌,此时也不例外。   不过,她的嗓音听起来闷闷的,大概是觉得无聊了。这位密宗宗师最讨厌就是无聊了。   “你问我我问谁咩?”   雪麒麟摊了摊手,她个人倒没有休息的需要,但为了大局着想又不得不在这里停留。   话说回来,雪麒麟原本可没想到珈蓝会跟来的,当时还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带来,最后还是基于她能够增强己方战力,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要不你先走一步咯。”雪麒麟坏心眼地说。   珈蓝认真地歪头一想,眼珠朝上飘去。   “这倒也是可以,可是我可能会分不清楚敌友就是了呢。”她佯作天真地甜笑。   这家伙是在威胁我呀!雪麒麟气得鼻子都歪了。   与珈蓝来硬的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她很快就克制住想拧对方耳朵的冲动,阴声怪气地呵呵笑了两声。   “噢,你可以试试呀。说真的,试试看呀!到时你瞧我再不再给你讲故事?”   “你太过分了。”珈蓝提出抗议,嘟起了嘴巴。   这下子可是正中珈蓝的命门了。   谁叫雪麒麟说的故事足够天马行空,也足够有趣?这对于珈蓝来说可是毒品一样的东西。   眼见雪麒麟应该能治得住珈蓝,齐绮琪表情相当古怪。   “……所谓一物治一物就是说这种吧。”   听见了齐绮琪的呢喃,水云儿掩嘴窃笑。害怕珈蓝的天玑也从水云儿肩上探出脑袋来,好奇地观察着自家主人和珈蓝的交流。   “珈蓝前辈。”   齐绮琪鼓起勇气呼唤珈蓝,后者应了一声:“怎么了?小姑娘。”   “再一刻钟,我们就启程了,还请珈蓝前辈多多忍耐。”齐绮琪恭敬地说。   “哦。”   珈蓝不置可否,回答说:“谢谢,我知道了。”并露出微笑。   齐绮琪求助地望向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珈蓝的真心实意。雪麒麟瞄了一眼珈蓝,见她只是面挂淡淡的笑容,在踩着脚旁的蚂蚁,就知道她还能忍耐下去。   于是,雪麒麟对齐绮琪回以“安心吧!”的眼神。   齐绮琪会意,松了口气,争取时间休息一下,便在水云儿旁边坐了下来。她试着和水云儿搭话,修补还没恢复如初的关系。   叫人欣慰的是,水云儿不像早阵子般刻意避开齐绮琪,尽管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但还是有好好回应齐绮琪,两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想让她们多聊一会儿。   可惜,好景不长。   “几位可打扰一下吗?”   长有兽耳的女性们联袂而至。   其中一人是随着天璇宫而来的白幽月,另一名女性则是雪麒麟初见不久的灵月谷副谷主。 37、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2)   名为解语的女性身材高挑,是位气质雍容的美人。   外貌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左右,披着一袭长长的麦稻色长发,肌色不算雪白,却也并非古铜之色,维持着巧妙的平衡。虽然长裙裹身,体型纤细,却也遮掩不住身材的丰满。   不过,那微微上挑的眉角证明着她并非是柔弱之人,应该属于比较强势的类型。   至于谈到最显眼的地方,可能就是自她脑袋两旁延伸出来的一对鹿角吧。   ──树木枝桠似的角。   据说解语的真身就是一只类近鹿的武妖。   看着她的那对角,雪麒麟莫名有种想要把衣服挂上去的冲动。   “解语前辈,白长老,有事吗?”   起身迎接两人的,自然是齐绮琪了。   基于辈份的问题,水云儿也不好坐着,于是也跟着齐绮琪站了起来,但相当守礼地没有作声,只是拱手向两人见礼。   珈蓝对两人没有一丝兴趣,还在玩弄着那群蚂蚁。   雪麒麟正想嘲弄她两句,却发觉解语望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淡淡的敌意。她“嗯?”地望过去,对方却迅速移开了目光。   “啊,齐宫主,是这样的……”   白幽月特地向雪麒麟行礼请安,女孩仅仅扬手“哟!”了一声。在那之后,灵月谷长老才重新望向齐绮琪,面露难色,一阵欲言又止。   从她不断窥探解语的举动可以看出令她如此为难的罪魁祸首。   齐绮琪注意到了,也不动声色地瞄了解语一眼,同时作出试探问:   “白长老有为难之事?”   白幽月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声。一旁的解语似乎有些不耐烦,径自开口说:   “齐宫主,我希望可以要回北冥姐姐托管在你们那里的东西。”   用字尚算客气,但口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冲。   在雪麒麟印像中,鹿可是温顺的象征,但放在解语上似乎不通行。另一方面,解语似乎是来讨要北冥有鱼的灵弓琼月的。   灵弓琼月此刻正保管在李婉婷那里,这位铸剑房长老正坐在角落里替弟子们在进行兵器的保养。她身旁放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已经维护完成并升级过的灵弓琼月。   问题是,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来讨要呢?   齐绮琪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但她不像雪麒麟一般藏在心里,只是明确地问了出来:   “这自然是可以,不过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要回呢?啊,我并不是有所怨言,只是好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而已。”   “……为什么?”   解语闻言垂下了脑袋,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她肩膀一阵轻颤,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强烈的情感似的。   “我、我忍不下去了!那可是北冥姐姐的弓,上面可是有北冥姐姐的味──。”   她下意识擦了擦口水,然后蓦然惊醒。   “咳──不是,我只是觉得由我来保管比较妥当而已。”   前半句明显是说漏嘴了,但是解语不愧是副谷主的人物,感情变换相当自如。   像是觉得很丢脸似的,白幽月已经无奈地用手遮住了脸,一对长长的兔耳极不自然地左晃右晃。   曾经听说灵月谷副谷主对北冥有鱼有着难以启齿的爱慕,但是雪麒麟势不想到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她脑海里一瞬间联想到“痴女”两个字,下巴都被惊得快要掉下来了。   其他人也在短暂的呆愣后,不同程度地捕捉到其中的意味。   “嘿,这可有趣了。”   夏雪事不关己般发出调侃,不过她也识趣地压低了音量,解语好像没有听见。   “呃……确实是这样?”   齐绮琪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勉强说出一句话,还向雪麒麟投以求助的眼神。雪麒麟也很绝望,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化解弥漫开来的尴尬。   反倒是解语本人一副像是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没有任何以此为耻的表现。   “齐姐姐,我去把灵弓要来吧。”   几人之中还是水云儿淡定。   她时机得当的提议,叫齐绮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眼前一亮,连忙正面解语说:   “我们明白了,这本来就是贵派谷主之物,交回给贵派保管也是应该的。”   齐绮琪用眼神示意水云儿,后者理解地颔首快步往李婉婷所在的位置走去。   水云儿和李婉婷说了几句话,李婉婷就将视线投了过来,但很快又移开,将锦盒交给了水色少女。   “解语前辈,北冥前辈的弓。”   水云儿把灵弓送到齐绮琪的手上,再由齐绮琪端着它转交给解语。⒉   “啊啊……”〇   发出既像喟叹,又像是按捺不住的声音,解语颤着双手接下锦盒,打开它察看里面那纯白的长弓。扒   那弓似是由月亮精雕而成的,看上去就像一轮弦月,纯粹的色彩之中透着一种高凛之感。吴   “啊啊……北冥姐姐的弓。”〇   不理会人们投过来的怪异视线,解语将脸颊贴上长弓,感受着那冷凉的触感,像是要抚摸它般磨躇着。揪   她脸上染满陶醉。彡   见状,天璇宫的几人瞠目结舌当场,白幽月甚至摆出一副“我不认识她。”的表情退出了好远。榴   然而,尴尬、无奈、诧异的情绪都随着解语的一个变化而化为无言和惆怅。究   ──解语突然哭了出来。   “北冥姐姐,你在哪里?”   泪珠不断簌簌地掉落粉碎,鹿角少女紧紧地抱着装有白弓的锦盒跪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像个失去至亲的孩子。   她真正所无法忍耐的,并非是某些龌龊的念头,而是不安和担忧。   对北冥有鱼投以某种爱羡的解语,一定是在这个北冥有鱼不知生死的当下,最为难受的人吧。嗯,她都难受得哭出来了。   众人一阵无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雪麒麟叹息一声,在站起身的同时用眼神向齐绮琪示意。两人颇有默契地围到解语的身旁,体贴地遮住她此刻丢脸的模样,哪怕雪麒麟觉得那只是人之常情。   水云儿和夏雪也跟着照办。   “解语姐姐,你别哭了好吗?”   有所体会的白幽月无言地在解语身前跪下,用出自己的手帕拭去对方的泪水。她眼角也泛着泪光,显然是对北冥有鱼的安危担心得不行吧。   本来无依无靠的武妖们,是北冥有鱼替他们创立了那唯一的容身之所。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都心系这位亦恩人亦亲人的华朝第一宗师。而这从他们焦急地自灵月谷不分昼夜赶来和天璇宫会合这件事上,就足以证明了。   而且武妖在各方面都比人类更纯粹,更懂得报恩和重感情。   “如果我有一天也像小鱼一样……小七,你会哭吗?”   会有这个问题,纯粹是触景生情而已。   雪麒麟才刚问完就有点后悔了,想给自己来两记耳光。   “……别说这些话。”   原本以为齐绮琪会生气地责备自己,没想到怀着忐忑的心情望过去时,雪麒麟只望见齐绮琪呆呆地瞪着眼睛。   那坚强的红眸泛着涟漪,清晰地映着雪麒麟的脸。   然后,它们溢出了无尽的软弱和愁思。   齐绮琪垂下眸子,垂下了脑袋,终至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她就这样把自己所有感情都藏在阴影之中,要强地遮住自己的软弱,只是伸出手抓住雪麒麟衣袖的一角。   曾发誓自己要更坚强,却仅仅是因为雪麒麟无意间的一句问题而崩毁。   齐绮琪咬着下唇,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不得不承认有些地方自己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武装起来。   那是没办法的吧?   人都是有一触即碎之处,雪麒麟就是齐绮琪的弱点。   自觉失言的雪麒麟想要用“我开个玩笑啦!”这样的论调蒙混过关,可是听着解语心痛欲绝的哭声,却硬是无法说出口。   她也是一脸哀伤。   真没用啊,雪麒麟……雪麒麟再次体认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般坚强。   又是一声叹息自她唇间泄出。   林里,她的叹息只是一道小得可以忽略的涟漪,一如在这个世界之中,就算是宗师也渺小得叫人绝望。   ***   解语没哭上太久。   她终究是身居高位之人,没有放任自己把连日积累起来,那些备受压抑情绪尽数宣泄而出。   她不能够,不应该,也没有那个时间悲伤下去。   事实上,她连这一次真情流露也不应该有,只是当她看见北冥有鱼的弓时,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但哭完之后,还需继续前行。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   用手帕拭去眼泪,解语凭着自力撑起身体。她没有事后觉得丢脸,只是礼貌性笑了笑以示抱歉。   和她并肩而立的白幽月也稍微向几人鞠躬致歉:   “为几位添麻烦了,真的不好意思。”   “解语前辈、白长老客气了,我们能够理解的。”   齐绮琪善解人意地说。   她说的这句话不仅是门面话,而是真的能够体会那种心情。   解语点了点头,然后把锦盒关好,慎重地抱住。对她而言,那恐怕是就算付出性命也要保住的事物。   “雪前辈。”鹿角少女转眸看向雪麒麟,“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是一件事归一件事,你愿意护送我们一路的恩情,晚辈记下了。”   “呃……不客气?”   雪麒麟并非不懂如何回应,只是诧异于她会如此直面地宣告她不喜欢自己。   至于,对方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她就无从得知了。在两人初见时,解语隐隐就对雪麒麟带着某种敌意──准确来说,或许是形容成那是一种醋意更合适一些?   “齐宫主,姐姐大人的事……灵月谷很感激你们愿意出手相助,还出面相约各派参与营救姐姐大人的行动。”   朝齐绮琪九十度鞠躬,解语在此致上最大的谢意。齐绮琪见状吓一跳,慌忙伸手扶住对方。   “解语前辈言重了,北冥前辈对武家有恩,她此刻有难,我们出手相助也算是还恩罢了,绝对谈不上雪中送炭。况且,你我两派一直交好,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宫主所言极是。”   来到落后齐绮琪一个身位的位置,夏雪罕见地开口附和。   “我们小师祖和贵派谷主可是至交好友,仅是这个‘非比寻常’的关系,就值得我们倾力相助了。”   等等,非比寻常是什么鬼?雪麒麟错愕地望向夏雪,对方脸上正挂着意味深远的笑意。   不妙之感因而产生。   雪麒麟惊觉到什么般转脸,果不其然看见解语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瞧。   看来解语对北冥有鱼有的占有欲或是保护欲已经到了具备排他性的地步。明白到这一点,雪麒麟也自然理解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我会不会冤枉了一点呢?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无论如何,此番感谢几位相助了。”   好像是害怕自己会再次失言,解语在此结束这个话题。她将视线放到白幽月身旁,严声叮咛说:   “幽月,这次天璇宫借力于你,你务必尽心尽意,以报对方的恩德。”   如此说着的她颇有几分上位者的风范。   “齐宫主,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灵月谷帮忙,请尽提无妨。”   她接着又对齐绮琪说。   果然是久居上位者之人,她仅是目光就带着不凡的威严,和刚刚坐倒在地痛哭的女性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落落大方,又能放能收,齐绮琪有点被她的气势压倒了。   “那晚辈就替天璇宫上下先谢过解语前辈了。”   “嗯──?”   不知为何,解语有些不悦地挑起眉头,上下打量起齐绮琪来。齐绮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勉强能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齐宫主,我和你接触比较少,但是你风评极佳,又背负着各种光环和名头……你大可以挺起胸脯。你现在未免太谦虚了一些。”   这纯粹是前辈给予晚辈的建言吧。   不过,解语的目光落到齐绮琪胸前时,有怜悯之情一闪而过算是怎么一回事呀?雪麒麟暗自窃笑着,幸好齐绮琪并没有注意到。   “啊,谢谢前辈指点……”   齐绮琪不太好意思地回答说,被人当众指出不妥之处,脸皮薄的她又脸红了。   雪麒麟倒觉得解语说得有道理,她有时也有一种齐绮琪在他人面前太端庄太有礼貌的感觉──说白了,就是缺乏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她或许是一个善良、亲民的领导者,但威严的缺乏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可欺,这绝非是一件好事,尤其在面对外人时更是如此。 38、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3)   “好了,接着就是……”解语转而环顾四周,不屑地哼声说,“怎么处理这群老鼠的事了吧。朝廷的走狗真是讨人厌。他们肯定知道姐姐大人的情况,所以才敢如此出面来跟踪我们吧?嘿,虎落阳平被犬欺确实有道理。”   后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就此看来,北冥有鱼和解语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不善于将感情表露于外,一个则是感情丰富,不忌表露。   听见解语提出的问题,齐绮琪和夏雪对望一眼,各自露出思索的表情。   雪麒麟知道这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镇国卫已经尾随一行人已久,就她的感知,他们数量不少的一队人马就在附近之处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两个天境,若干地境的力量对于此刻的天璇宫和灵月谷人马而言并不是很大的威胁,但是一旦深入武妖之境,和墨家交战起来后,情况就不同了。他们如果混水摸鱼的话,绝对能够在关键时刻打破某个平衡。   但叫人为难的一点在于,假如真的要拔掉这些尾巴,就无异于向镇国卫宣战,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不再抱持观望态度,而是带着敌意袭击过来也说不定。   在即将深入武妖之境的这个当下,与镇国卫为敌是极不明智的。   大概也是思虑及此,解语无法草率决定,所以才会找上齐绮琪询问意见吧。   可惜,齐绮琪也是一脸为难。   “……解语前辈所担心的事情,我也很很清楚。镇国卫的态度──不,或许说是朝廷的态度暂时还处于暧昧状态,如果他们只是一种‘诱饵’的话,我们贸然出手很可能就会被冠上叛逆的罪名,推情况推向更为恶劣的境地。”   齐绮琪似乎是不倾向于镇国卫们下手。吆   “嗯……”解语摩挲下巴沉吟着,“确实是很麻烦了。”邻   “嘿,不论是下不下手都很麻烦,我们一开始就处于被动了。”吆   夏雪用上嘲弄的语气,甚至表现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来评论己方当下的状态。⑦   “──杀了他们不就好了?”珈蓝慢悠悠地插嘴。思   彷佛带着血腥味的这句话,她是甜甜地笑着说出来的。这下子人们的注意力瞬间被她吸引了过来。武   “把他们通通都送去极乐世界……”坐在横木上的女孩眸子红得吓人,“然后再毁尸灭迹不就好了吗?”疚   虽然恐怖、残酷,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私   不过──就   “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岜   雪麒麟无奈地驳斥,也只有她敢在珈蓝面前唱反调了。   “是吗?”   珈蓝不太介意地歪起脑袋,晃着纤幼的双足。   “可是照你这样说,他们也可以自编自导自演啊。”   闻言,人们都愣住。   诚如珈蓝所言,如果朝廷真有不轨的企图,那么不管己方如何选择都不会影响最终结果,冲突该发生还是得发生。   议论又陷进僵局之中。   “麒麟,你可以困住他们行吗?”   又再思索了一会儿,齐绮琪突然朝雪麒麟提问。   “只需要困住他们就好了。”   说到这里,红眸少女瞥向解语,显然接下来的一番话是要说给她听的。   “这样应该是最妥善的方法了吧……但如果真如珈蓝前辈所说般,朝廷一开始就怀着不可告人的意图,并不择手段的话,我们再小心谨慎也是徒劳无功。当务之急是把不安定的要素尽量去除。”   解语点了点头,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   “雪前辈能办到吗?”她问出关键的问题。   “困住咩?”雪麒麟伸手食指轻拍着唇边,思考片刻后觉得大有可为,“如果可以先布置一番的话,凭着武妖之境的地势,我觉得可以哦。”   能动用的手段有两个,一是幻阵,二是方位术式。   对于前者雪麒麟并不擅长,但后者则略有研究。透过错位方位达到空间乱序之效,能够有效地将镇国卫困在原地。理所当然的是,那绝非是永续的方法,需要有人去支撑术式的持续运行。   于是,一个问题就产生了。   雪麒麟不可能为了困住镇国卫而停留不动,术式的维持得由其他人来负责。   “……果然需要人来维持吗?”   齐绮琪似是早已预料到结果,蹙着眉头一阵苦恼。   如果能够困住镇国卫,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和他们的直接冲突,那显然是最理想的。齐绮琪不想和朝廷为敌,也不想进一步恶化武家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为了维持着此刻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涌动的局面,她和各派都付出不少。   “小师父、齐姐姐、解语前辈,我有点小意见呐。”   水云儿突然举手请求发言。   众人的视线如出一辙地聚集到她的身上。如果换成是宫天晴被这群辈份高得吓人的人紧紧盯住,恐怕连话都说不好了,水云儿却相当自然并大方地说下去:   “我觉得没必要困住他们哦。就算是镇国卫,也不可能手掌武妖之境全境的地图。灵月谷几位前辈出生于武妖之境,也不能保证说自己了解武妖之境吧?武妖之境本就是一处天然的屏障和迷阵,只要甩掉镇国卫,没有人带路的他们自然就会迷失方向。武妖之境能够替我们困住他们哦。”   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了。   听完水云儿的想法,齐绮琪眼前一亮,“啪!”地轻轻合十双手。   “对啊,只要甩掉就好了啦!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想到的不仅是齐绮琪,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其实也不是水云儿格外聪敏,其中的差距可能只是缺乏了一丁点灵感而已。   “嗯──?我们家的水妹妹果然比某人有用得多了。”   如是说道,夏雪以戏谑的目光瞥了雪麒麟一眼,暗地里的意思相当明显。雪麒麟不快地砸了砸嘴,心想这小雪一天不调戏自己,好像就无法活下去似的。   “麒麟,怎么样?可行吗?”   齐绮琪向雪麒麟确认道,在埸所有人之中能够最不费力办到将镇国卫引离,大概就只有这个女孩了吧,因为法术赋予她巨大的可能性。   “你以为你这是在问谁呀?”   雪麒麟捏着腰,自信满满地答道。   尾随一行人的镇国卫人数不多,无论是小规模的转移术式还是方位术式都得达到己方所期望的战术目的,将他们引离。   瞧见雪麒麟一脸得意,齐绮琪莫名地有些火大。   不过,她倒不至于在人前教训雪麒麟不要得意忘形,最多就是用眼神示意她正经一点。   “那就这样──”   “解语姐姐。”   解语正想结束这次议论,并定下接下来针对镇国卫的行动方针之际,白幽月忽然开声打断了她的话。   “嗯?”   解语目露狐疑,受不了般问道,“你神神兮兮的是在搞……”   白幽月没有解释的打算,脑袋上的一对耳朵竖得绷直,并持续地、小幅度地晃动着。   “……有声音。”   兔这类走兽都很强的听觉,而白幽月脑袋上的一对兔耳绝非是装饰品。   听到白幽月如此说道,人们面面相覤,竖起耳朵却只听见微弱的风声、枝叶的磨擦声、营火摇曳以及人们的倾谈声。   有什么奇怪的吗?   在场几人都面露疑惑,没有听见任何可疑的声响。   白幽月彷佛是想为了听得清楚一般,突然轻盈地高高跃起,落到周边最高的树木顶端。她左顾右盼,最终将视线固定在武妖镇的方向。   彼端的天空接连地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烟火。   “……星烟。”   白幽月呢喃着,眼睛瞪大。她花了几秒才理解到那是求援的星烟,连忙朝下方大喊说:   “是星烟!武妖镇的星烟!”   “星烟?!”   齐绮琪惊呼出声,然后立即换上凝重的表情。   先到武妖镇的丐帮和道一教精锐之中,可是有贝小路和紫玄子两位大天境坐镇,还有林御等天境高手,那究竟是遇到什么情况才需要求援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宗师介入了。   不,也不能排除被大批人马的可能性。   齐绮琪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雪麒麟,却发现对方早已眯起眼睛,锐利地直盯着武妖镇的方向瞧。   “……发生了有趣的事呢。”   双颊潮红的珈蓝一对眸子亮得吓人,脸上本来甜笑的笑容不断扭曲,终至狰狞的弧度。   她在兴奋,兴奋得连呼吸都凌乱急促起来。   “怪物变多了……”   珈蓝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喂,你别冲──”   雪麒麟看见珈蓝摆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要不妙了,结果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强劲的风压便炸了开来,灌满了她的嘴巴,吹得众人一阵摇摆。   沙尘四起,珈蓝蹬地跃起的动作在地上留下巨大的凹陷和龟裂。   “好得很,事情要麻烦了。”   望着那道往武妖镇急掠而去的金色辉芒,雪麒麟嫌麻烦般咋舌一声。   “麒麟,情况很严重吗?”   握紧着自己的佩剑,齐绮琪严肃地这般问道。她用手势向夏雪示意,让对方吩咐弟子们准备随时作战。   解语也有类似的举动。   整个暂时竭脚的营地瞬间一阵骚动,弟子们各自做出备战的准备,情况眼看虽乱,但实际上却是乱中有序。   “谁知道。”   雪麒麟无奈地摊了摊手。   等着她答案好决定后继行动的齐绮琪和解语表情更为严峻了。她们两人现在都严重缺乏情报,无法定下周全之策。   “紫玄子似乎发疯了啦!‘洞虚境界’都使出来了……我只能感知到他的力量,但距离太远了一些,如果不是刚才小月的举动,我也不会察觉到,所以你就算问我他在和谁打架,我也搞不清楚。但──”   雪麒麟眯起眸子,意味深远地说:   “能够迫他使出‘洞虚境界’,你们都懂吧?”   “洞虚境界”又名为“半步宗师”,是道一教不传之秘。正如其名,凡是发动洞虚境界者,都可以在短时间里获得接近宗师的力量。   究竟是什么情况才需要之宗师之力抗衡?   无论如何,单从紫玄子发动了“洞虚境界”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彼端的情况有多恶劣了。   而且,珈蓝已经先行一步,雪麒麟就怕她不分敌我。   “小七,恐怕不能再休息了。让弟子们都做好准备,我们得赶去武妖镇了,但你们先别进镇,在外面静观其变。”   如果真发生宗师级的战斗,齐绮琪他们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待在安全的地方减少损失才是最佳选择。   “那麒麟你呢?”   听到雪麒麟用上交代的口吻,齐绮琪知道这意味着女孩很可能会单独行动。   “我先去看看情况,给你们探探路。情况不明,你们不好太靠近。”   知道那是最明智的选择,齐绮琪尽管无奈于自己又无法帮上大忙,但还是咬牙答应下来。镏   “我知道了。”〇   顿了顿,齐绮琪红眸稍稍染上不安。(   “你自己务必要小心。”二   “安啦安啦。”)   雪麒麟没所谓的摆了摆手,眼神一度投向水云儿。水色少女没有多少表示,只是坚强地颔首回应。(   “小语,我的人就麻烦你照顾了。”二   雪麒麟一走,一行人里最高战力就要数已是大天境的解语了。)   灵月谷的战力是五大门派的顶端,他们此次为了营救北冥有鱼而派出的武妖里,更是具备不少数的天境存在,如果撇去三个门派不提,他们的战力足以匹敌三派联合起来。删   “我跟你不是很熟,请不要随便叫我小语。”④   解语不悦地挑起眉头,似乎很反感雪麒麟自来熟的称呼。雪麒麟吓了一跳,尴尬地挠起脑袋来。齐绮琪见状就瞪眼呵斥她的失礼。拔   “不过,就尽管交给我吧。”爸   解语突然露出浅笑,答应了雪麒麟的交代。她接着理了理衣服,目光坚定地朝雪麒麟拱手说:四   “晚辈就在此祝雪前辈武运昌隆。”   如此反转,雪麒麟直觉得解语也是个有趣的人。   “行。”女孩满意地弹响手指。   然后,雪麒麟迎向齐绮琪担心的目光。   “那就待会见吧。”   “嗯,小心。”   齐绮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都浓缩为寥寥数语。雪麒麟能够感受到她的忧心,也看见对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雪麒麟没说更多,转身朝飞在一旁的袖珍女孩招了招手。   “走了,小玑。”   “哦哦哦!”   袖珍女孩飞到雪麒麟的掌心之上,着落,然后在一阵强光之中恢复成大剑的模样。这更换了新外装的“天之乾坤”比以往更像是复合构造,多了很多棱角。那剑身上满布淡淡的拼接痕迹,彷佛随时都可以分离一般。   接着,她背后有一轮苍蓝色的光环乍现。   女孩轻盈地腾空而起,在空中曳出转折的苍蓝色磷光轨迹,以难以追上的极速往武妖镇急掠而去。   “麒麟,你一定要小心啊……”   手叠手置于胸前,齐绮琪用力握拳,一袭被雪麒麟起跃时所产生风压荡起的秀发缓缓飘下。 39、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4)   待众人都整装待发后,齐绮琪又找上了解语。   虽说是同伴,但是基于各种原因,天璇宫和灵月谷的弟子都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两群的,所以在雪麒麟和珈蓝先行一步后,解语自然回到了灵月谷的团体之中发施号令了。   “不好意思。”   和夏雪并肩来到齐绮琪停在距离解语几步远的位置,开声呼唤灵月谷的副谷主。   原本正和白幽月商量着事情的解语鹿角一歪,不解地回望过来,见来者是齐绮琪便主动迎了过来。   “齐宫主,有事吗?”   解语直接就问。齐绮琪点了点头,“是的。”如此应声。   “解语前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解语神色沉重,“又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吗?”   “不是这样的。”齐绮琪予以否定。   “那是什么事?你有话不妨直说。”   看来解语是急性子的性格。   齐绮琪也没有转弯抹角的,开门见山就提出:   “虽然麒麟让我们在镇外静观其变,但是我们也不可以就这样隔岸观火,那和坐以待毙可没有什么分别。”   确实如此,解语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嗯,我想派人进去武妖镇里和其他人取得联络,好了解情况。知己知彼才会百战百胜……我是这样想的。”   思考了一会儿,解语觉得这不失是一种周到的考量。在大队人马抵达目的地前,派遣小队伍侦察目的地的情况,已是行军之中基本而必要的行动。   “齐宫主打算派多少人去?”   会有这个问题,代表着解语已经同意了齐绮琪的意见。   “越少越好,最好是身法和轻功都非常了得的。”   听见齐绮琪罗列的条件,解语恍然地望向她身旁的夏雪。夏雪也是颇有名的武者了,解语自然听说过她轻功绝佳的名声。   “所以,贵派是由夏长老领队了?”   “啊……是的。”   略微被对方猜中心思一事所吓到,齐绮琪反应有点木讷,不过姑且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尽把麻烦的事情交给我。”夏雪不合时宜地嘀咕着。   齐绮琪狠狠地瞪了夏雪一眼。   似乎并没有听清那过轻的怨言,解语思索片刻,便转头转面朝向白幽月吩咐说:   “白长老,你就跟夏长老跑一趟吧。”   除了灵敏的听觉外,白幽月的腿力也是相当惊人而且相当灵活,确实能满足齐绮琪提出的条件。   况且,两人都是地境之身,经验也丰富,有相对足够的能力应付各种问题。   “──就将你跑得快的本领尽情发挥出来吧。”   面对解语的命令,白幽月回了声是。   “那就走吧。”   夏雪望向白幽月招呼一声,自顾自转身走去。   白幽月愣了一会儿才动身追上去。   她们先后轻盈地跃至周边树木的枝桠上,足尖轻点,在忽高忽低的枝丫中穿梭飞舞,纵跃起伏,如履平地,像两只翩翩起舞的优美蝴蝶。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眼中。   ****   贝小路赶到时,紫玄子已经浑身是伤了。   她落在某民宅的顶端,不经意地瞥见从半开窗户不安地往外窥看的几对眼珠。那些眼珠一和她视线相交,就吓得消失在窗户之后。屋里的人还把窗户关上,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似的。   这下子完全成了坏人呀!   贝小路一阵气闷,转目往战场看去。被绞碎了的尸首、倒地不起的刺客少女、还有满身是伤,已经成了半个血人的紫玄子,以及和他对峙着的黑色阴影依次纳入眼中。   那个女人……是武妖?   看着背后黑翼延展,脸带诡谲甜笑的女性,贝小路的目光对上一对腥红的眸子。   那眸子里满斥着腐朽的味道,封闭而且冰凉的杀意在里面不断滋生,莫名地叫人一阵心寒,彷佛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是大量杀人者才会有的眼神。   而更恶劣的是,这个女人似乎还沉醉于其中不可自拔,贝小路可没有看漏女人此刻几乎是一脸陶醉的。在这一点上,这个女人和密宗宗师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呀,又来了一位可爱的局外人呢。”   “喂,姓赵的,你没事吧?”   大概是因为贝小路的介入,那女性迟迟没有动作。贝小路也懒得理她有何打算,自己先跃下民宅,一边警诫着敌人,一边走到紫玄子身旁。   “终于有人叫对我的姓氏了啊……”   紫玄子无奈地笑说,身体一阵不稳。贝小路及时扶住他,看着苍白的嘴唇就知道他的消耗已到极限,洞虚境界很可能无法维持多久。   “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老娘一巴掌拍死你得了。”   “确实……”   紫玄子又笑了笑,但似乎牵动了全身的伤势,他的笑容随即被痛楚扭曲起来。他呼吸粗重地说:   “你不应该来的。”   “少废话。”   贝小路不耐烦地说,又将目光瞥向眼前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展开行动打算的女性。女性眼波流转的回视过来,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   “对方是什么来头?她又是哪个山疙瘩冒出来的……宗师?”   贝小路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用上“宗师”两个字。   最近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宗师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墨家的墨未央,道家的玉耀,还有眼前不知姓甚名谁的变态女人──说起来,雪麒麟也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贝小路暗暗地埋怨着,觉得这贼老天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然后──   “影门的始祖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   直到紫玄子抛出这样子的反问,贝小路才知道老天爷是真的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视线猛地射向曳着一身黑裙的女性。   “喂……紫玄子,她不会是‘虐杀姬’吧?这个玩笑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呀!”   ***   “小道也是会分场合的啊……”紫玄子苦笑。   那是只传在于记录上和口耳相传上的人物。   仅是名字就等同于杀戮,备受忌讳多年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真的能够战胜吗?贝小路没有把握,但她绝非是贪生怕生之辈,也无法对紫玄子见死不救。   “喂,姓赵的,你有什么妙计吗?”污   贝小路自知胜机甚少,脑袋又不灵光,只好低声询问紫玄子致胜之策。这个白衣童子至少比自己要聪明吧?她这样想。仪   “贝帮主,小道亦非‘山人’,何来的妙计,就算有,在她面前也不见得灵光呀……”⒎   “笨猪头!”贝小路火冒三丈,“要你何用?”把   尽管贝小路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但是待在彼端窥视着这边的夜鸦却没有任何动作,彷佛像是在静待他们说完,也不怕他们临危翻盘。⑧   “老娘已经用光了所有星烟。”磷   仅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女性的动静,贝小路在紫玄子耳边细语。齐   “嗯?”镏   紫玄子一愣。贝小路瞥了他一眼,接着才认真地解释说:医   “雪麒麟他们已经很近了,如果能够注意到,那家伙瞬息就能到,在那之前,你还可以稍微坚持一会儿吗?不,就算坚持不了也给老娘坚持住,你可是个男人呀!”   “原来如此。”   紫玄子强笑着吐出叹息。   他伸手轻轻推开贝小路搀扶自己的手,凭靠自力巍巍颤颤地站着,然后深吸口气稳住体形。本来渐趋黯淡的目光再次燃起战意,体内急速运转的灵气稍微缓解身体各处伤口的血流速度。   这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就放手搏上一把吧,只要支撑至雪麒麟赶到就好了,紫玄子眯起眼睛。虽然未免有些不争气,但此刻不是可以意气用事的时候。   “贝帮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小道还要依靠你的肩膀而站,也未免也太不男子汉了。”   他又再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朗声说道。   “哼,算你还有点骨气。”贝小路也笑了,“老娘就喜欢你这种有骨气的男人。”   “别吧,雪姑娘听见的话,影响可不好。”   既然决心已经下定,就得放开所有顾虑,所以紫玄子开了个玩笑,以稍稍缓减自女性身上悄悄压迫过来的杀意和沉重压力。   “你奶奶个熊的!”   贝小路顺应地回骂一句,怒瞪了紫玄子一眼。   两人先后大笑出声。   夜鸦像是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般,好奇地歪起脑袋,可是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小姑娘,我想请教一下。”   夜鸦彷佛能够冻结任何感情的视线落到贝小路身上。   “有屁就放。”   贝小路紧绷身体,调节吐息,一丝不苟地握拳摆出架势,准备随时抢攻。面对能力高于自己的对手,她一贯倾向于先下手为强的理念。   “你倒是率直,敢在我面前摆出这种张牙舞爪态度的,你还是第一个。”   才说完,夜鸦又晃着匕首,想起什么般补充说:   “噢,当然是在知道我的身份的前提下,毕竟有些人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没办法,谁叫我只擅长杀人于无影呢。”   夜鸦声音稍稍转冷: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屁话真多。”   贝小路吐了一口口水以示唾弃,大言不惭地回答说:   “如果你是说那些网似的东西──谁叫老娘有一对火眼金睛,又慧眼如炬,这种下三滥的雕虫之技,老娘一眼就看破了!”   贝小路来即将抵达这里前,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交织成网,如结界般守护着这片区域的丝线存在,险些直接撞上这些坚韧无比的、近乎无形的杀人利器之上。   她会在那个瞬间停下,靠的全是极为暧昧的直觉。   也就是说,纯粹是幸运而已。   此刻想来,贝小路不禁惊起一背冷汗,刚才在赶路时没有注意到,现在才知道后怕。如此,也难怪对方会说自己擅长杀人于无声无息了。   “呵,小姑娘还长了一张伶牙俐嘴呢。”   不知道是否洞悉到贝小路试图激怒自己的打算,夜鸦完全没有将对方的挑衅之话放在心上。   “我已经很久没杀人,手生疏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还活着?”   看似平静的反问,实则暗藏嘲弄之意。   接着,夜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眨了好几下眼睛,将视线移向紫玄子。   “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抱歉,我没记住呢。”   “这是在拿小道练手的意思啊……”   紫玄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依然有礼地拱手回应。   “回前辈,小道乃道一教紫玄子。”   “姓赵的,你这个时候还摆什么礼啊?”   贝小路看不下去地骂了紫玄子一句。   “当然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啊……”紫玄子无奈地低声应道,“贝帮主,难道你急着去投胎吗?”   “呃……”   贝小路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求援。   如此一来,与其在这里拼上性命,拖延时间才是王道。幸好紫玄子提醒了她一句,否则她肯定会冲动坏事。   这时,紫玄子又不停地给她打眼色,显然是要她想想怎么拖时间。   要命了!老娘不好擅长这个呀!习惯直来直去的贝小路,如何懂得那么多弯弯道道呢?她搅尽脑汁,额上都渗出冷汗,好不容易好吼出一句:   “喂!你就不问问老娘是谁?”   “啊?”   露出一副“我压根没想问你的名字”的表情,夜鸦双手交叠在身前,半躬身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不需要知道呢。”   “你──!”   贝小路被气得暴跳如雷,狠不得现在立即就冲出去和夜鸦拚命。见她脾气如此暴躁,紫玄子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冷静下来。   不过,就算紫玄子不这么做,贝小路应该也不会真的冲出去。   夜鸦的气息变了。   那黑色翅膀裹起身体,她的轮廓开始摇摆不停,像雾气一样没有形体,也像雾一样随时都会消散。   无形的阴冷强压而来,贝小路只觉体里深处涌出一股带着腥味的恶寒。   她身体因而颤抖,因而产生想吐的冲动,而旁边的紫玄子似乎也并非毫无感受,但他的反应仅止于蹙起眉头如此简单。   大概是心法的不同吧。   贝小路如此断定,觉得自己真丢脸。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直面身影越来越模糊的女人。 40、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5)   “……这跟刚才完全是两个层次啊。”   紫玄子呆呆地呢喃着,眼底下禁不住溢出些许绝望。不知道是否受无形气息的影响,侧腰处刺伤的血又再源源流出。   黑雾如此激烈晃动扭曲起来,唯独那两珠血红色的眸子依然清晰,而那淡淡的微笑则被黑雾勾勒得往颊角裂开似的。   “──装神弄鬼!”   再这样下去会被她的气势压制!贝小路深知道这一点,于是咆哮一声猛地冲出。   她要身先士卒,以此打破僵局。   刚猛的武功赋予她无可比拟的爆发力,在蹬地之后,身体缠裹上乍现的龙影,几乎呈直线飞掠,势如破竹地打出一掌印向夜鸦胸脯的位置。   她速度很快,又动作突然,夜鸦似乎没能躲开。   “──!”   她命中了目标,但却没有命中的手感。   拳头像是陷进了软绵绵的东西之中──对,就像打在一团阴影上一样。   紧接着,像是被水冲去的细砂般,黑雾丝丝往旁边逝去,绕到贝小路的视野死角。   “贝帮主小心!”紫玄子高呼。   “力量不错,但是反应有点跟不上哦。”   艳美的声音自贝小路背后传来。   潜伏于黑雾之中的夜鸦,以极为刁钻的角度,阴狠地刺出手中匕首。   ──又是一朵血花绽放。   ****   远处传来的气息叫人心生不安。   城北的街道上,娉婷高挑的身姿被月色在石块地板上勾勒出不定的轮廓,一身墨绿色的衣裙曳地,黑发随风荡漾漫舞。   长短双枪滴落的血珠就像是花瓣一样,女性就像是仰月而立的一朵花。   丹凤的眼睛柔美又不失英气,一对微翘的眼角不施粉黛,略薄的樱唇左下角则有淡淡的美人痣点缀,容貌清秀而端正,称得上是风华绝代。   唯一可惜之处,恐怕就是她胸前的“平平无奇”吧。   但认识她的人却会为此感到庆幸,否则就真的再也难以去辨别她的雌雄了。是的,这位高挑的大美人其实是不折不扣的男性。   ──不对,这样说并不准确。   因为“他”曾经是女性,只是基于某种原因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按照雪麒麟的说法,那可能是他的功法有些许问题,又或许是患了某种“灵性病”才会出现这样子的变化。   无论如何,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阿御。”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相对娇小的身影来到了林御的身旁,成为了并排在那高挑影子旁边的另一道影子。一   应该是个女孩,穿着短裙款的齐胸襦裙。)   年龄很难说清楚,可能是十四、十五岁吧,身高倒不矮,也到林御的肩头处了,一袭灰银色的长发在月色下闪闪生辉很是显眼,头上载着古怪的头饰,看起来就像一对兔耳朵。(   少女的名字是武勿忆。二   别看尚且年幼,她可是堂堂的地境高手,空城派的长老之一,右手所持的伞枪可是夺命的至凶之物。)   取代伞顶的棱形尖端刃面上面,可是还在滴着血呢。⊙   “阿忆吗?”删   林御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了。②   会如此称呼自己的,全空城派上下也只有一个──〇   拉回投向远处的视线,林御侧头回视叫喊自己的少女。武勿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撑开伞子架在肩上,又转动了把柄两下。V   那把墨绿色的伞甩荡红色的雨点。I   “阿御,你在看什么?”I   “……紫玄子前辈和小路好像遇到麻烦了。”林御又把视线放远。斯   “咦,赵极北和贝小路吗?”把   武勿忆稍微想挪动一下脚步,套着绣花鞋的脚尖却不知道踢到什么硬物,发出击中金属般的声响。   “什么东西呀?”   武勿忆挽起侧发低头。   在她脚前的东西呈长管状,备有握把和板机,是墨家机关师们用来防身的射击兵器。   这东西怎么落到这里来?   武勿忆稍稍愣住,然后左右扫视了一番,最终在街道一处塌了的废物堆里发现那机关师。   她走了过去,将机关师拖了出来。   “阿御不是叫他们轻手点的吗?”   武勿忆皱起眉头,一边转着那伞子,一边用剩下的手去检查对方的伤势。   这机关师也不知道被空城派那位弟子所伤的,胸前被刺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如此严重的伤势大概是救不回来了,但一看见机关师痛苦呻吟的表情,她就生起尽尽人事的想法。   因此,她挥手唤来靠近的男弟子。   “武长老,请问有什么吩咐?”   男弟子一阵小跑靠了过来,目光不时瞥向林御身上。显然地,比起眼前的小美女,那边的美人更吸引他,哪怕他十分清楚对方的性别。   林御倒是大方,也不介意自家门派的男弟子对自己投以非份之想──不,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自知之明吧。   不过,这名男弟子也忘记了一件事,就是眼前的小美女长老对林御却不止于暗恋那么简单。   “你再看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果不其然,一注意到男弟子的目光,武勿忆就恶狠狠地低声威胁说。   “呃……”   男弟子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林御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关心地询问怎么了,武勿忆马上改头换脸,笑着回答说没事。   “长老,你唤弟子过来,呃……是有什么事吗?”   男弟子试探地回,结果武勿忆转过头来时,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把这半死不活的抬过去,让大夫看看吧。”   武勿忆呶了呶嘴巴,所指的正是眼前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机关师。   男弟子先是愣住,接着大概也是看出那机关师已经没救了吧,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武勿忆抢先说道:   “快去。”   瞧见武勿忆眼神坚定,男弟子把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将拿在手上的长枪绑回背上,抱起那名机关师就往街道旁边跑去。   那里有临时设立的据点,受伤的空城派弟子都在那边集中接受治疗。   而投降或是被俘虏的机关师则统一被反剪双手绑住,在另一边的受到空城派弟子们的看管。出于林御的意思,一些受伤的机关师也受到了基本的治疗。   对于这一点,空城派某些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觉得他们明明是敌人,为什么要给予治疗。   不过,慑于林御有足够的威望,他们并没有发作。机关师们则也乐得如此。   “阿御,那几只漏网之鱼我已经派弟子去追了。”   回到林御身旁,武勿忆边说着,边蹲下身体捡起那机关师使用的射击武器。她把伞枪的枪尖扎进地面使它稳住,接着开始把玩起那奇异的兵器来了。   她看见长管上有个洞,好奇地往那里窥视。   “……是某种火器吧……火铳?怎么操作的──哇呀!”   不经意间碰到扳机部分,“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那射击兵器的口部炸出一团刺眼火光,黑色的弹丸呼啸而出,以咫尺之差擦过武勿忆的脸颊射向夜幕。   “阿忆!”   林御将视线移了过来,看见那仍冒着烟丝的枪口以及武勿忆脸上淡淡的红痕,他立即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林御关切地走过来。   武勿忆大概是吓呆了,呆呆地回望林御“呃……”了一声,只觉得脸颊一阵灼热。   “我、我没事。”   两人对视了几秒,直至林御的手指抚上她脸颊被弹丸擦过的伤处,肌肤传来一阵对方指尖的冷凉触感,武勿忆才倏地清醒过来。   她心有余悸地将那火器丢到一旁,却又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   林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莫名的举动。   “阿御,你说这东西要是能量产,再给弟子配备的话……”   林御脸色一改本来的担忧,转为严肃沉重。   “勿忆,慎言!这可是墨家的兵器。”   “可是阿御,天璇宫也不在研究机关兵器?”武勿忆也一脸认真。   “那是两回事,齐宫主能够凭自力研制,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些兵器私藏起来,就是另一种性质的事。”   ──尤其在这个时候!林御沉声强调。   武勿忆有点不服气,倔服地说:   “可是这差距会越来越远,自从雪麒麟不知道从哪个山疙瘩冒出来后,天璇宫又再次强盛起来了。本来天剑门和天璇宫发生冲突,我们空城派就很有机会顶替天璇宫成为五大门派之一呀!”   明明就只差一点了,谁又能轻易放下呢?武勿忆还没有忘记自家门派曾经所欠缺的临门一脚。   她不甘心。   眼看着天璇宫又再次越走越远,她是真的不甘心。   “明明阿御都为门派付出了这么多了……”   武勿忆其实对五大门派之位没有多少兴趣。   林御支撑起这个垂垂老矣的门派,耗费了大量心血才将门派自濒临覆灭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一切她都见证着,她只是替林御──替自己喜欢的人感到不值而已。   “傻丫头,不择手段最终会招致的只会是灭亡。”   “阿御你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的人可走不到这一步哦。”林御的视线忽地飘远,声音也在飘远,“我只是有点厌倦而已。”   林御从来都无法问心无愧。   为了救回自己濒死的门派,她也曾经不择手段过。就像──   “华天极当初找上我的时候,我曾经有想过答应的。”   “我不知道……”   面对林御突然坦言,武勿忆又是愣住。   “没什么好奇怪,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后来我想,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最后还是拒绝了华天极,现在想来……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了。”   “我不懂,如果当时答应了,天璇宫──”   “那样华朝就少了一位宗师。”   不待武勿忆说完,林御便已打断她说:   “如果不是雪前辈,我和你都得死在帝都了。”   武勿忆已然词穷,林御知道算是说服了对方,便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细很软,摸起来很舒服,林御稍微眯起眼睛,神色柔和。   “雪前辈脾性随和,和我也算得上是朋友,长远而言对空城派还是有利的。”   武勿忆不再说话了。   林御收回抚摸对方脑袋的手,突然有一股异样的压迫感,猛地眺望远方,这次他的神色变得更为严峻了。   “阿御?”   注意到林御的异状,武勿忆不解地喊了他一声。   “……小路。”林御口中呢喃着这名字。   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武勿忆心里一紧。   她知道自己所喜欢的这个男人,一直都和丐帮帮主贝小路有着道不明说不清的深厚关系和情谊。她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林御也从未承认过和贝小路有着非一般的关系,但她不是瞎的。   “……是宗师吗?”   林御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都扢出一个螺旋纹来了。   这不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武勿忆撇去自己多余的醋意和想法,也往林御视线的方向看去。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那边传来十分强烈的气息。   “阿御,贝帮主也遇到麻烦了吗?”   “小路应该是去支援紫玄子前辈,但这……”林御的眸子里浮现出茫然以及诧异,“他们似乎落在了下风……”   “怎么可能?”⒉   武勿忆本能地喊了出来。邻   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两位可是华朝有名的大天境高手,两人联手仍落于下风,那么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恐怕难以估量。⑧   “……是宗师吗?难道是墨未央亲自出马了?”(   武勿忆表情压抑。五   对于她的猜测,林御不太肯定地摇头。)   “不清楚,对方的气息太弱了。而且很诡异,若隐若无的……但可以肯定是个高手……”邻   说着,林御紧握了手中的长枪。九   “……你要去吗?”I   武勿忆看穿了林御的想法,伸出自己的手覆上对方的手。I   “嗯,”林御点头,拍了拍武勿忆覆住自己的手掌,“勿忆,后面就交给你了,我过去支援两位。”I   “那……你自己小心。”陆   武勿忆一度欲言又止,会是想劝林御不要去吗?但最后她还是叮咛对方小心。林御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准备离开。揪 41、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6)   就在这时,一名男弟子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他正是刚才将机关师抬走的那名男弟子。   “掌门、武长老!”他边跑边喊。   林御和武勿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狐疑。待那名男弟子跑到来自己面前时,武勿忆便询问她说:   “有什么事吗?”   “那个……刚才武长老让我抬那机关师去接受治疗不是吗?”   “是有这样的事。”武勿忆脸上稍显悲伤,“是吗,救不回来吗?”   “不、不是这样。”   武勿忆好像是误会了,那名男弟子慌张地摆着手。   “那机关师确实是没救了……他伤得太重了。不过……”   “不过什么呀?”   武勿忆见对方吞吞吐吐,也有些焦急起来。   “阿忆,别急。”   林御阻止武勿忆的进一步催逼,柔声询问男弟子说:   “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慢慢说。”   “……他说了些奇怪的事。”男弟子说。   “奇怪的事……”   林御一抖眉头,武勿忆则一脸孤疑。或许是比较胆小的类型,男弟子审视了一下两人的脸色,然后才回答说:   “他一直重复一句话,好像是在说……什么‘赶快启动地下的装置’。”   “……启动地下的装置?”   林御覆述着,觉得里面大有乾坤。   那会是墨家的某种杀着吗?林御开始不安起来。墨家的技术超前,而且还有术式兵器这种近乎法术的存在,绝对有能力在这个城镇埋下陷阱。   “他有说在哪里吗?”   如果真的存在着这个陷阱装置,就必须尽快找出来以绝后患!林御于是立即询问有关情报。   “有的,弟子问他装置在哪里,我去帮你启动,他就指了指个方向。”   “聪明!”   这名男弟子相当精明,懂得套那名机关师的话,林御对此大加赞许。武勿忆接过话头,问:   “哪东西在哪里?”   “在那边。”   男弟子指向某个方向,其尽头处正是那座武妖镇的最高楼。   ***   “什么……”   贝小路眼角余光捕捉到夜鸦刺出的那夺命一刺,却来不及回身迎击。   然后,她的腰侧随即受到撞击。   她整个人往旁边横飞出去,视野急速飞逝间,只见紫玄子在千钧一发之间抱住自己的腰,将自己推离夜鸦匕首的刺击轨道。   “呜……”   可能是用力过猛,又可能伤势过重,紫玄子没能稳住身形,带着贝小路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喂,你还好吧?”   贝小路以一个鲤鱼打挺动作起身,察看起紫玄子的伤势。紫玄子摇了摇头,也跟着站起身来。   “不要……轻举妄动。”   牵动了伤势,紫玄子痛哼了一声。   贝小路悔恨不己,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她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夜鸦的方向,结果才抬头就看见腥红的双珠近在眼前。   刀光一闪,匕首划落。   贝小路往旁边打滚,手臂被夜鸦的匕首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唔!”   她刚稳住身形,巨大的黑色翅膀如狂浪般扫至,贝小路交叉双臂抵挡,被翅膀重击得倒飞出去。   夜鸦同时旋动翅膀拨甩出大量锐利的羽毛,追向仍未落地贝小路。   “呜……”   贝小路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骨头发出阵阵悲鸣,往前印出两掌,打出两条狂龙虚影。   大部分羽毛被龙影轰碎,但仍有漏网之鱼。   贝小路在四肢表面凝聚灵气形成一层屏障,并缩成一团硬抗羽毛的攻击。她的右臂和左臂分别羽毛刺中,前者一枚后者两枚,身体各处也被划出无数伤口。   撑过这一波攻击后,贝小路没有受到后继的攻击。   结果,她才着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撞上自己,两人又狼狈地在地面滚动了好几圈,最终撞上碎了某座建筑的外墙。   轰然落下的石头碎块痛击两人的身体,掀起一阵尘土飞扬。   “可恶……!”   尘埃中,贝小路从瓦砾中撑起身体,将被震得脱臼的两根手指扳回原位。   旁边,紫玄子气息粗重,突然呕出一口血。他捂住胸部的位置,那里显然在牵制夜鸦追击贝小路时受到重创。   两人都无暇关心对方的伤势,因为一道黑影已经滑行而至。   贝小路抬掌打算迎击,眼前的魅影却忽然一矮,凭空消失不见。   “哪里去了?”   贝小路和紫玄子背靠背警视着四周,紧绷的神经寻找着任何声音和动静。   “在上面!”紫玄子突然大喊。   “──!”   贝小路往上方就是一掌打出,同时往前方倒地一滚,紫玄子也往另一方向跃去。电光火石间,夜鸦拍打着翅膀从上方急速旋落,左右双匕分别擦过两人的肩膀。   如果两人稍微反应慢一点,匕首就会割破他们的咽喉,可谓十分惊险。   一击不得的夜鸦往紫玄子的方向转折,打算先杀伤势较重一位。   “丫的,你别妄想!”   怒吼一声,贝小路当即伸手想要抓向脚踝的位置,那阴影却诡异地一百八十度转折,匕首尖端戳向她的掌心。   “妈的!”   贝小路破口大骂,立即缩手。   对方的匕首却得寸进尺,直取她的咽喉。贝小路挑起地上的瓦砾,往夜鸦踢去,同时往后拉开距离。   夜鸦振翅旋身,卷起一阵灰尘。   大量闪烁着黯淡光芒的丝线穿插其中,往四周飞卷,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将贝小路踢向自己的石块通通绞成碎粉。那些丝线无声无息地蔓延、扭缠,越过将想要远离自己的贝小路和紫玄子两人,交织成网从后将两人网住。   月?费群'85766.3442***   那个网不仅网住他们,还蔓延出无数丝线将他们紧紧缠住。   一如蜘蛛的巨网。   两人都被缠得动弹不得,丝线更是在他们挣扎间绑得更紧。一时之间,两人苦无对策。   “奶奶个熊,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贝小路破口大骂。   她四肢都被丝线勒缠住,越勒越紧,压挤着皮肤,连那本不明显的胸部都被勒得格外凸出。她用尽全力才以双手阻止缠住脖子的那束丝线不再收紧。   然而,不管用拧的,用扯的,还是用折的,那些黑色的丝线都文风不动。   紫玄子则尝试用灵气凝成锋利的块状物进行切割,可是成效也不大,完全无法切断夜鸦的丝线。   “这下子算是束手无策了啊……”   手上的气剑在一次斩击丝线后粉碎,紫玄子一脸苦相地叹息。   “没用的哦。”   兴味盎然地看着两人挣扎,夜鸦目光流转间显得妖艳。   “越是挣扎它们就会越缠越紧,你们就会越来越痛苦。虽然我很高兴可以看见你们痛苦的表情,但是虐待人又可不是我的兴趣啊……”   “我呸!老娘瞧你丫的别叫夜鸦,叫夜蜘或是夜蛛好了!”二   贝小路嗤之以鼻。揪   她已经被勒得满脸通红,但嘴上仍不求饶。⊙   “那好吧……”巫   像是看着太调皮的孩子般,夜鸦托着腮浅叹一口气。她望过来的目光彷佛能够冻结一切感情。I   “──抓鬼游戏该结束了。”I   夜鸦勾动手指,丝线响应着这个动作加力收紧。I   “呜……”岜   贝小路发出悲鸣之声,丝线收紧间扯拉着她的身体,使她的身体不断扭动着,一时之间竟显得有些煽情。气   然而,如此下去,等着她的只有四分五裂的下场。⒈   紫玄子也自身难保,无法期待他的救援。会是缺氧了吗?贝小路觉得脑袋有点沉,视野也开始模糊。脖子被勒紧让她不由控制地张嘴,不断流出唾液,眼角也是泪水直流。叁   要死了吗?   贝小路不甘心,但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夜鸦笑容越来越深刻,翅膀兴奋地不断震颤,抖落着零散的羽毛。她可以说有些陶醉了,眼神渐渐恍惚起来。   “痛苦吗?真可怜,我原本可没打算对你们下手,可是你们偏偏要过来。我很讨厌局外人,只好把你们通通杀掉了……嗯,通通杀掉。果然还是杀人最棒了。如果有来世,我们再来玩抓鬼游戏吧……”   夜鸦的话音戛然而止。   天空像是被人贯穿般,震炸出一声异响。声源之处,彷佛真的破了个洞,溢出大量的金色辉芒,将天空的一角染成璀璨的亮金色。   “──如果可以我想做鬼呢!”   娇甜的嗓音从天抖落。   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轰落在夜鸦所在之处。   轰──!   有如被炮弹击中,满天灰尘卷起,埋没了夜鸦的身影。   与此同时,巨大的冲击波往四方八面掀去。   那些黑色的丝线大概是被金芒给撞断了,全都变得软绵无力,贝小路和紫玄子摔落在地上,被狂涌而来的冲击掀翻、撞飞,在地上滚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咳──咳咳咳咳!”   风卷沙尘之中,贝小路立即撑地猛烈咳嗽起来,咳出好些口水和胃酸的混合物。她一边揉着被勒紫了的脖子,不忘扭头察看紫玄子的情况。   紫玄子也在咳着,似乎没有多少大碍,就是出血量有些叫人胆颤心惊。   “喂,别死啊……”   贝小路解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丝线,过去将紫玄子扶起。   她接着才将注意力投向那一阵在灰尘之中隐现的金色辉芒之中。这可不是雪麒麟,贝小路从感知之中得出如此判断。   “……是珈蓝前辈。”   紫玄子说出答案,然后就是一阵咳嗽。他已经到达极限,洞虚境界被迫解除,此刻正软弱无力地紧靠在贝小路身上。   贝小路睁大眼睛,望向又咳出血来的紫玄子。她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抹去嘴角上的血。   “你说是那‘修罗儿’?她怎么在这里?”   “嗯……”   紫玄子捂住腹部,皱着一张脸艰难地说道:   “早阵子好像就是珈蓝前辈救的天妖。她后来带着天妖到天璇宫,还在那里住下了……看来我们的‘阴阳鲤’和她关系不错哪……”   紫玄子露出很是难看的明朗笑容,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次珈蓝前辈可能就是与雪姑娘同来的……”   然后,他视线如针般刺向那金色的娇小身影。   “但愿是友不是敌吧……”   “这可难说!”   跟着看去,贝小路哼声。   ***   尘土弥漫着整片空间。   隐隐有金色的光芒在中央处闪烁,然后突地在某一个时间点膨胀,化为一阵金色的灵气狂风驱散了模糊了视野的飞尘沙石。   被轰击之处形成一个浅浅的凹陷坑洞,脸带优雅笑容的珈蓝站在了中心点。   同样深红的两对珠子互相映照对方。   夜鸦站在坑洞的边缘,居高临下地、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金色的波浪,而珈蓝则笑意盈盈地仰视着那黑色的翅膀。   女性和女孩之间有黑色的羽毛在飘落,有金色的灵气碎屑在飞舞。   “幸会,我是珈蓝,说是修罗儿的话,你应该曾经听闻过吧?”   珈蓝率先打破仅对视的局面,落落大方地捻起裙子,后移一边脚足,小幅度地行了个屈膝礼。   “哎呀,是位有礼貌的小姑娘呢。”   夜鸦抬臂半遮嘴巴,只露出半道微笑,耐人寻味地应声。   “嗯?”珈蓝直起身子,不解地歪起脑袋,“你不自我介绍吗?这很失礼哦,尤其是对于即将要厮杀的两人来说。”   “厮杀?”   夜鸦维持动作,但笑容消失,挂上疑惑的表情。   “谁和谁呢?”   “自然是你和我呀。”   珈蓝理所当然地答道,笑得可人。她脸颊浮动着淡淡的红晕,并有加深的趋势,意味着她的心情正在兴奋起来。   “哎呀,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呢?”   “咦?”珈蓝眨眨眼睛,“没有吗?可是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哦,这不是在邀请我的意思?邀请我参加这有趣的宴会。”   坑洞边缘剥落了一块碎石,咚咚地弹跳滚落。   “难道是我误会了吗?”   珈蓝嘟起嘴巴,我见犹怜地问。   “真是对不起呢。”夜鸦也是一脸歉意,“我虽然很讨厌局外人,但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搅局,也难免有些败兴啊……”   她盯着自己的匕首,匕首的刃尖处已然折断。   珈蓝从天而降时,夜鸦在回避之余不忘刺出匕首反击。然而,她不仅无法刺穿铺在对方体表上的金色光辉,匕首也落得如此下场。 42、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7)   “我倒是觉得接下来才会有趣呢……”   珈蓝遗憾地垂下脑袋,感觉有些失落的样子。但她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喘了起来。她身旁有大量金色的光点乍现,徐徐地飞舞着。   “啊啊……只是想到就觉得欲罢不能了呢……这算是欲求不满吗?”   珈蓝抚上自己的脸颊,僵硬地往前弯腰,藏在指缝之间的眼睛不自然地晃动着。   夜鸦只是尽敛着感情,看着珈蓝在自我陶醉。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非常难得地有此表现。   那会是同类相斥的原因吗?有某部分都扭曲的两人……   夜鸦没有行动,仅是目视珈蓝诡异的举动。   ──因为还有一位宗师到了。   “看来这里还是先撤退比较明智啊……”   夜鸦遗憾地叹息一声,极力地展开翅膀往下一扇,产生的气流吹向四面八方。她的身体随即拔空而起,旋转着飞上半空,身体化为一阵黑雾消失不见。   虐杀姬走得过于干脆,珈蓝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对方消失的空中,浑身缠着一层金芒的女孩眨了好几下眼睛,面容倏地变得狰狞,口中不断喃喃覆述着两个字:   “没趣没趣没趣没趣……”   咬着自己的指甲,女孩的眸子里充斥着憎恶。   对方不战而逃,导致自己丢失了难得可以和神秘宗师一战的机会,她只觉得可恨。   她已经无聊很久了。   ***   战斗没有打响。   总算能松一口气的贝小路把紫玄子安顿在建筑的墙外,让他靠住坐好。   紫玄子任由贝小路搬动自己,视线一直钉在那倒于地上动弹不得的影子。   那女孩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任何声息。她的伤口还在向外冒血,恐怕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再这样流下去,她必死无疑。   必须要替她处理一下才行,紫玄子本着这个想法,用异常认真的眼神看向贝小路。   “呃……姓赵的,你的眼神有点恶心啊?”   “贝帮主……”紫玄子突然撑起身体,小幅度地向贝小路作揖,“小道有一事相──”   话还没说完,他就重心不稳倒向贝小路。   “喂喂喂!”   贝小路连忙扶住紫玄子,他靠在她肩上急喘着。   “你丫的,你这个样子还站起来干嘛?这不是找老娘麻烦吗?”   “小、小道绝无此意,小道只是想请……请……贝帮主帮一个忙而已。”   紫玄子又想挣扎着起身,贝小路拿他没办法,一边按着他不让他乱动,一边怨声喊道:   “你说你说!老娘帮还不行吗?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啊……雪麒麟那家伙可是会把老娘生煎活剥做成煎饺的呀!”   “如此甚好,小道欠贝帮主一个人情。”亿   紫玄子算是安心下来,任由贝小路把自己扶回墙上靠着。零   “你说吧,要老娘帮你什么?老娘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⑴   问着,贝小路拿出随手带着的药品,着手处理紫玄子的伤势,结果对方却按住她的手腕,颤颤地抬起手指指向影子。漆   “还请贝帮主把那位姑娘给小道带过来,小道想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是   贝小路以为他有弟子受了伤,沿着他指尖看去,发现并非如此时,立即“嗄?”了一声。污   “你疯了吗?紫玄子,那可是影门的刺客,你要救她?”韭   贝小路并不知道那倒在地上的刺客正是前影门门主之女,否则反应肯定要激烈上好几倍,因为那名曾经天下第一的大刺客就是杀害前任丐帮帮主龙天宇的凶手。逝   以贝小路和龙天宇的关系,那可等同于弑兄之仇。⑨   如果贝小路知道倒在那里的刺客就是杀兄仇人的女儿,没有立即冲过去拧断她的脖子已经算大人有大量了,绝不可能会答应紫玄子的请求。八   所以,紫玄子并不打算吐露真相。   “小道跟其父有旧,想一尽旧日之情。”   贝小路挑起眉头。   本来就是直性子的她没有看出紫玄子有所隐瞒,稍微沉思半晌后,还是答应下来。   “好吧,你欠老娘一顿饭。”   贝小路叹了口气,撑着膝盖起身,走向倒在另一边的影子。看着她的背影,紫玄子这才放任歉意和愧疚涌至脸上。   “对不起,贝帮主。”他小声道歉。   未料有人回应了他:   “我说咩,姓紫的,你脑袋烧坏了吧?连影子的女儿都想救?小路要是知道真相,十有八九会闹着要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咯。”   灵动地嗓音像珠子般自上方敲落。   紫玄子认出那是雪麒麟的声音,稍微前探身体,愕然地循声看去,最终看见一双纤足在自己脑袋上摇呀摇。   女孩坐在了他靠着的墙壁顶端,正托着腮,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雪姑娘?”   紫玄子诧异自己没有发现对方。   “有。”   雪麒麟随口地应了一声,将放在大腿上的大剑抛了下来。那大剑似乎头重脚轻,在空中缓缓改以剑尖向地,直直地插在紫玄子双腿之间,吓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嘿哟!”   袖摆翻飞,女孩轻身跃下。   她像是没重量般落在紫玄子,然后才发现自己差点毁了紫玄子的命根子。   “噢,不好意思咩!没注意到。”   雪麒麟没有表情地说着,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拔出大剑移到旁边的墙壁上靠着。   “……雪姑娘,可是小道惹你生气了?”   “我不是让你叫我名字的吗?话说,你占饱便宜了嘛。”   雪麒麟面向紫玄子蹲下身体,明黄色地眸子浮着调侃。   “刚才站起来又压到小路身上了咩。呵,就你欺负小路直性子是吧?刚才你手掌碰到她的胸了,不是吗?怎么样?触感舒服吗?”   “这……”紫玄子额头冒出更多冷汗来,“小道只是无心之失。”   “嗯──无心之失呢……”   雪麒麟一脸怀疑地盯着紫玄子瞧,瞧得紫玄子浑身不自在。足足过了五秒,她才移开视线,用鼻子哼了一声。   “算了。”她似是不再追究。   呆呆地看着雪麒麟,紫玄子也不知道那根神经出问题了,脱口而出问道:   “雪姑娘,你这是吃醋了吗?”   “我吃你个大头呀吃。”   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来。   坑洞里传来轰隆巨响,那是珈蓝在发泄情绪,胡乱轰打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小蓝又发什么疯啊……”   看向不断有沙尘滚滚的坑洞,雪麒麟皱起了鼻头。顿了顿,她始回答紫玄子的问题说:   “我确实是在生气没错──哎,说怒火中烧也不为过啦,不过不是针对你。”   “那真是可惜了呢……”紫玄子一脸苦相。   “不说这个了。”   不想在感情问题上纠结,雪麒麟上下打量了紫玄子一遍。   “嘿,你伤得可不轻,狼狈得紧呢。”   “啊……让雪姑──麒麟你见笑了。”   紫玄子可能是想挠脑袋吧,却不小心牵动伤处,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的样子。雪麒麟又叹了口气,在他身前跪坐下来。   “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势吧。”   也不等紫玄子答应,雪麒麟的手掌就覆上他的腰间伤口。   一阵翠绿的光芒亮起,紫玄子只觉伤口痕痒难耐。他咬牙忍住,惊讶地发现伤口以肉见可见的速度愈口,但本来虚弱的身体又失去了几分气力。   这时,贝小路也背着影子回来了。   她看见雪麒麟已经赶到,并开始着手治疗紫玄子身上的重伤,不禁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一阵无名火起,恶狠狠地大声骂道:   “喂,雪麒麟你这家伙未免也来得太晚了吧?老娘差点就死了耶!你慢吞吞的,是想看老娘死是吧?”   边骂着,贝小路将影子放下,让她靠在紫玄子身旁。   “雪什么麒麟,叫雪姐姐。”   “你──!”   雪麒麟乜了贝小路一眼,慢悠悠一句话就将对方堵得满脸通红。她不理会被自己气得直跳脚的贝小路,换上审视的视线再次正向紫玄子。   “──你想要我救她吗?”   紫玄子神色一滞,片刻才理解到对方会有此一问的原因。雪麒麟是在问他能不能负起往后的责任。   “小道自当负责。”   吸了口气,紫玄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喂,你们两在打什么哑迷呀?”   揉着脖子被勒痛的地方,贝小路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两人。雪麒麟没有理她,只是在端详着紫玄子的眼神,探视着潜藏其中的决心。   过了几秒,雪麒麟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真是败给你了。”   ***   “请问是雪前辈吗?”   正好是快要完成对影子伤势应急处理之时。   那少女撑着伞,快步来到了的雪麒麟背后,娇俏向她询问。   闻声,刚好完成治疗的雪麒麟回头瞄了她一眼。她一边掏出手帕抹着手掌上的血污,一边吊着眉头起身,问:   “你谁啊?”   “晚辈叫武勿忆,是空城派的长老。”   收伞反持,少女小幅度向雪麒麟作揖。雪麒麟眨眨眼睛,上下打量眼前少女一个来回。   “小御的人?”   “是的。”   武勿忆恭敬地应声。   “咦?”正专注于替紫玄子包扎的贝小路望了过来,“你不是那姓武的小花痴吗?”   “贝小路,你这狐狸精给我闭嘴!”   武勿忆突地激动起来,眼角抽搐地痛骂贝小路。贝小路被骂懵了,整个人呆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   但,她绝非是骂不还口的类型。   “喂,姓武的,老娘得罪你了?你好端端骂老娘干嘛?而且狐狸精是骂谁?骂你娘吗?”   “谁问就骂谁咯。”   武勿忆摊了摊手,口吻极为嘲讽。   “你──!”   接下来,贝小路又是一轮脏话连喷。   看着两人在那里对骂,雪麒麟傻眼了。她将视线移向旁边的紫玄子,彼此都是一脸呆滞。   “喂,极北,她俩有仇吗?”   “麒麟,小道不清楚啊……”紫玄子先是叹息,然后换上深谙此道的表情说,“只是女人中事,不外乎爱恨情仇。”   “哎哎哎,真的吗?麒麟麒麟,真的是这样吗?”   已经恢复身体的珍袖女孩自雪麒麟的脖子后探头出来,眼睛闪闪发亮地问道。   “得了吧你。”   雪麒麟赏了他一记白眼,还给了他肩膀一拳。紫玄子被打中伤口,痛得面容扭曲。   “你还没郁闷完?”   不理会紫玄子和还在对骂的两人,雪麒麟望向靠在墙边,一脸苦闷地踢着地面的珈蓝。   “因为她太过份了,竟然逃了。”琉   珈蓝罕见地闹起小脾气,这家伙似乎很在意夜鸦不战而逃一事。玲   “下次遇到她,我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对,碎尸万段!”珈蓝又咬起指甲来。I   这群家伙咋没有一丝紧张感?雪麒麟郁闷起来了。她想起武勿忆似乎是来找自己的,尽管不想踏进那浑水之中,她还是过去将硬着脖子的两人给分开。I   “喂,你们吵够没?”I   她先后瞪了两人一眼。I   “是这个天杀的家伙先骂老娘的!”删   “是你先勾引阿御的!”事   贝小路和武勿忆怒指对方,如果不是有雪麒麟在中间隔住,她们恐怕就得捞袖子动手了。扒   “打闹也得看场合?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捌   雪麒麟是真的有些恼火,身体表面开始冒出雷光电弧在弹射乱跳。贝小路意识到自己有些丢脸了,只好骂骂咧咧地撇开了脸,算是不再和武勿忆计较。私   而空城派的少女则有些被雪麒麟吓住,眼神稍稍闪缩起来。   “好了,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咩?”   徐徐地吁了口气,雪麒麟转目朝向武勿忆,视线却不自觉被她手中的奇怪伞枪给引去。真巧致的枪啊,她暗叹。   “啊!”   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负重任一般,武勿忆愧疚一笑。   “对不起,雪前辈。”   “没事。”雪麒麟手一摆,“所以呢?”   “雪前辈,你方便随我走一趟吗?阿御──我们发现了奇怪的机关装置,阿御觉得需要你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毕竟,我们对机关术一窍不通。”   武勿忆认真地吐露着未知的情况。   “奇怪的机关装置?”   雪麒麟微怔,武勿忆予以肯定:   “是的,埋在一间民宅的地下。”   “嗯……”   雪麒麟屈着食指敲击自己娇俏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单从武勿忆的讲述中,没法取得足够作出判断的情报量。   ──怕就怕是某种陷阱。   “……看来有必要去看看了。”雪麒麟敛眸呢喃。 43、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8)   “就是这里?”   雪麒麟望着眼前的仓库询问。   在武勿忆的引领下,她们最终抵达的地方,巧合地就是墨言横尸的酒楼仓库。   现场似乎已经被丐帮的弟子们清理干净,不过丐帮的弟子们并没有待在这里,而是早一步移师到旁边的酒楼里。   那酒楼正是整个搜捕行动的指挥部。   受伤不轻的紫玄子和贝小路被安顿在那里稍事休息,同时继续指挥行动的进行。被齐绮琪派来联络的夏雪和白幽月也都在里面,正和两派的长老们交流着各自的情报。   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   所以,跟着武勿忆来到仓库的,就只有雪麒麟、珈蓝以及天玑而已。   “雪前辈,你来了。”   可能是察觉到雪麒麟的气息了吧,斜背着根枪的林御带着温婉的笑容,自仓库里走了出来。   “哟!很久没见了。”   雪麒麟摆手打招呼。   “是的,能看见你安好就再好不过了。”   似是疑非的客套话。   林御语气听起来真心实意,似乎不只是客套。   他也注意到珈蓝的存在,眸中有诧异之色闪逝,但随即就适应过来,礼数周到地朝珈蓝作揖。   “珈蓝前辈您好。”   “贵安,公子。”   珈蓝礼貌地回礼,一眼就看穿林御的性别。她似乎对这个女装男子十分感兴趣,眼睛亮得吓人地打量了他好几遍,林御则落落大方地任由对方扫视,没有一丝拘谨。   “听说你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雪麒麟不理会两人的交流,开门见山就朝林御问道。   “是的,就镶嵌在这座仓库的地下……”   林御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雪麒麟随自己走进仓库,同时解释说:   “旁边还有条地道,那应该是墨家的人逃生用的,只是那装置又不像是逃生的装置。我对这方面的东西不太熟悉,问过酒楼那边两派的人们,他们有些人来看过,也不知道有何作用,所以只好请雪前辈来一趟了。”   几人踏进仓库之中。   本应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已被墙壁上的烛火给映亮,雪麒麟看见空无人物的仓库深处,有几名空城派弟子守在那里。   林御口中的装置应该也在那里。   “不知道墨未央那老不死又造了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呢?”   珈蓝兴趣十足的。凡是新奇的玩意,她都喜欢,也不怕会有危险。   “小御,你也别太见外了。”雪麒麟笑着说,“这也不仅是空城派的事情,而且你能应约而来,我也十分感激。”   “雪前辈客气了。”   林御宠辱不惊,平静从容。   “正如雪前辈所言,北冥前辈的事也不仅只是灵月谷或是贵派的事。”   “你有道理。”   雪麒麟相当满意林御的说法。   “雪前辈,掌门!”   几人终于来到仓库的深处,雪麒麟自空城派弟子自觉让开的路,在他们的行礼声中往装置走去。   一个正方体镶嵌在仓库的地面。   它的表面并不完整,能够窥探里面的复杂结构。大量管线和机关结构充斥其中,可以看见齿轮和一些流动着灵气光流的半透管道,发出极细微的金属咬合声。   看样子,它似乎已经处在启动或是半启动的状态了。   “……这是什么东西?”   面对如此复杂的结构物,雪麒麟骤看之下也搞不清楚它的作用。   不知为何,雪麒麟有不好的预感。   “麒麟麒麟,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要不要拆开看看?”   只有二、三十公分高的天玑在正方体的上空飘来飘去,好奇地盯着它瞧,但又不敢靠近。   “麒麟,我觉得你的剑说得十分有道理哦。”珈蓝附和了天玑的意见。   在这位密宗宗师的思想之中,她肯定是想要把眼前古古怪怪的东西拆个彻底,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   不过,雪麒麟则慎重得多。   “我才不拆,如果你想拆,麻烦等我和其他人后退个十里二十里再说。要是这是一颗炸弹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被炸死咩。”   “什么嘛,真没趣!没趣死了!”   珈蓝气鼓鼓地跺了几下脚。   好几次都没能如愿以偿,她真的快要忍耐不住想发脾气了。   尽管雪麒麟挖苦了珈蓝一番,但是她仔细端详了几次这个正方体,还是没能搞懂装置的作用。   难道真的要拆开来研究?不,应该搬到其他地方去才是上策……   雪麒麟有点犹豫,无论是拆还是搬,乱动未知物都算不上是明智,但放着不管又可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可谓是相当两难了。   “小心!”   伤脑筋间,正方体突然耀出强烈的光芒。   雪麒麟只觉衣领一紧,随即一股巨力拉离所在的位置,摔坐在地上。是珈蓝在电火石间将她拖离危险之地的。   说时迟哪时快,一道光柱紧接着冲天而起,冲破了仓库的屋顶,直达天际。   “见鬼了!”   雪麒麟能感觉到某种致命的力量在天空正在形成,爬起身来就往仓库外跑去。而等到她抬头,天空那异景映入眼里时,她瞬间呆住。   “……术式?”   ──就像是喷泉一样。   光柱到达某种高度后就喷洒开来,但是那些光流并没有往地面掉落,反而往四方八面平展,如笔墨一般在夜幕之下描绘出巨大而复杂的图腾。   由于已经久违,雪麒麟一时之间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察觉到异象的人们先后赶来,贝小路和紫玄子赫然在列。   “喂,雪麒麟,这是什么东西?”   看了天空古怪的图案一眼,贝小路率先喊出疑问。雪麒麟没有理她,倏地惊觉立方体的真身,瞬间失色惊叫:   “好一个墨未央,这是术式印!”   “术式印?”贝小路一头雾水。   墨未央那家伙可是想轰平这里呀!雪麒麟懒得解释,急躁地大声咆哮:   “快,趴下!”   人们对于突如其来的状况无法很好反应,都只是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行动,更没有依言趴下。   下一瞬间,激变再起。五   武妖之境的深处也有一道光柱顿起,以冲天之势直贯天空深处。那强度比仓库里射出的那一道光柱要强上许多。仪   见状,雪麒麟心里一紧,朝天玑伸手。琦   “小玑!”罢   天玑明白主人的意思,恢复成剑体落在主人的掌中。罢   背后一轮光环乍现,雪麒麟二话不说提剑往天空飞去,双袖狂翻间涌出大量灵符,远看之下就像迎天而飞的鸟群。林   在女孩直行的尽头,夜空扭曲了。柒   星辰移位、月亮消融,一切都随图腾中处的一点星芒旋转起来。卷入其中的星和月迅速集中,化为耀眼的光芒倾泄而下。陸   仅是一个眨眼,整个世界就被冲刷成毁灭的色彩。亿 44、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1)   那如天空之枪袭来的光芒在空中剧烈扭曲着。   它一头撞上了无形的屏障,霎时寸进不得,止住那女孩的面前,变得弯弯曲曲,就像趴地前行的一尾巨大凶蛇。   屏障和光芒僵持了好一阵子,最终屏障率先破碎,化为无数片屑掉落,而光柱也像是失去力量般,散射成无数光流。那是女孩直接用大剑抵挡所造成的散射。   光流如雨般轰击武妖之镇。   ──毁灭远比造就容易。   耗费年月才发展到如此繁荣地步的武妖镇,几乎就在那光芒之中灰飞烟灭。大量建筑被光之枪击碎。火焰遭到点燃,灼热的舌头舔舐建筑,引起一连串爆炸声。   自睡梦中惊醒的人们悲鸣不断,更甚者直接死于光芒之中。   整个武妖镇只是一转眼就陷入火海之中,近一半的建筑物倒塌、毁坏,仅仅几秒时间里化成无用的瓦砾废土。   而待光芒消逝之后,以自身为屏障的女孩如星般堕落。   她为武妖镇挡住大部分冲击,整个人都冒着烟丝,衣衫褴褛,多处焦黑,持续地小声悲鸣着。   “雪姑娘!”   地上,勉强逃过一劫的人们也注意到女孩的惨状。紫玄子率先喊出声来,准备动身去接下女孩,但伤势仍未恢复的身体一时之间却不听使唤。   听到紫玄子带点撕心裂肺的喊声,其他一度震惊于毁灭之光的人们纷纷回神。   “──麒麟!”   珈蓝跺地跃起,在空中稳稳接下雪麒麟。   这个承受了大部分能量的女孩身体热得惊人,全身皮肤都泛着不自然的红,但仍清醒着。   “你没事吧?”   着地后,珈蓝将雪麒麟放在地上。   其他人焦急地围了过来,对女孩投以关心的视线。   雪麒麟没有回答他们,也没有安分地躺着休息,反而弹跳般起身,转躺为爬,双手撑着地就疯狂咳血。   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落在她身旁的大剑更是被烧得通红,像是刚从火炉里抽出来似的。   “喂,麒麟?!”   贝小路吓了一跳,连忙帮她顺气。紫玄子转头吩咐自己的弟子赶快去把伤药拿过来。珈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见不得自己的朋友受伤。   “我没事。”   雪麒麟推开了贝小路为自己顺背的手,抹去了口角的血迹,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她看似狼狈,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肺部有些烧伤而已。   这时,大剑也变回女孩的模样,天玑强忍着泪水扶着雪麒麟起身。   “……墨未央真敢做啊!”   雪麒麟吐出口中的血沬,声音阴冷得可怕。   四周燃起的汹涌火焰映得她脸颊一片赤红,她的蓝宝石耳垂更是诡异地闪烁着红光。   “小路,快组织人去灭火救人。”她朝向贝小路说。   武妖镇住着很多平民。   现在燃烧着这座镇子的火势惊人,并且还在蔓延,不到一个晚上大概就能把这镇子烧成一片废墟了吧。如此一来,平民们肯定伤亡惨重。   无辜的他们遭到战斗的波及,雪麒麟悔恨不已,自知己方要付上一定责任。   “用不着你说。”   贝小路语气不善,但并没有拒绝。她转头组织弟子们展开救援。   “小御,你能带人去检查一下吗?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装置……如果还有的话尽快来找我,要是再来上一次,我们可吃不消。”   雪麒麟接着对林御说。   “好的,我明白了。”   林御毫不拖泥带水地答应下来,俐落地安排弟子去了。   另一方面,紫玄子提出可以审问一些机关师获取有关情报,并当即吩咐一名道一教长老负责,然后还分配些许道一教弟子给林御和贝小路调用。   在几人的指挥下,武家的弟子们迅速行动起来。   “接着,就来场人工降雨吧……”   再次眺望远处燃起的火焰,雪麒麟揉了揉额角。虽然武妖镇并不缺水,那横穿整个城镇的水渠有着足够的用水灭火,但是那样效率太慢了。   “先天之一,后天之一……”   洒出大量灵符,让它们自主铺在地面,形成巨大的八卦图,雪麒麟开始颂唱咒语。她后背有苍蓝色的条线延伸而出,往天空爬登,在互相交错、纠缠间,又形成一幅图大的图腾。   随着女孩歌般的咏颂声,以及那仪舞似的动作,天上的云层逐渐变厚。   “来,为大地带来水之恩泽吧!”   雪麒麟轻拍手掌,那掌音轻震,绕梁不散。   雨落下了。   倾盆般的雨急坠而下,洒在半毁的建筑上,熄灭在上面燃起的火焰。刹那间,此起彼端都是水火的冲突之声。   “呼……”   雪麒麟吁出一口气,身体上的灼伤因为雨水而稍稍刺痛。她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幸好足够厚实才不至于春光外泄。   消耗有些大啊!她心想着。   刚才抵挡墨未央光之枪的直击,现在又操纵天气以雨水灭火,就算是她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只是,事情还远没有处理完。   “小师祖,宫主他们还在外面,还有灵月谷的人。”   见到雪麒麟终于稍微闲了下来,被齐绮琪派来取得情况和与其他门派交接的夏雪这才靠近过来。她其实早就来了,只是有见于雪麒麟正在安排事情才没有作声。   “哼,我倒是不太喜欢雨呢。”   夏雪将右手高举过头,以手掌遮住自己的脑袋挡雨。   “啊,小雪,你没事吧?”   雪麒麟担忧地打量着夏雪,看见她手臂有一处灼伤。那应该是被刚才光流所波及的痕迹。   “比起你来,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夏雪嘴角浮现带有稚气的恶作剧微笑,但是眸子里的担心还是依稀可见。   “我帮你包扎一下。”她难得自告奋勇。   “哦哦,好……”   雪麒麟反应呆滞,但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难得能享受小雪的侍候啊……”   “我瞧你就算重病在床,这张嘴还是不愿意休息吧?”   夏雪冷哼了一声,给了雪麒麟一个白眼。她自道一教弟子手中接过药箱,并向对方客气道谢。   “到旁边去吧。”   仓库所在的院子里,有一处亭子。   亭子的顶端有一处破洞,似乎是某些重物给砸穿的。雪麒麟和夏雪两人一起走了过去,在里面的石椅旁落了座。珈蓝也跟了过来。   “把手伸出来。”   夏雪扬了扬下巴,开始翻找药箱里的药,从中找出了治疗烫伤的药粉。   雪麒麟依言照办,将右臂放到桌子上。她的指甲已经染上一层碳污,本是葱白的手臂透着淡淡的灼伤红色。   那药粉落在皮肤表面上,凉凉的,雪麒麟眯起了眼睛。   在旁边看着夏雪替雪麒麟上药的天玑,泪水不断在眼珠里打转,但是她并没有把心中的痛心宣泄于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烦到雪麒麟。   “怎么跟宫主妹妹说?”   夏雪敛着目光,用白布缠起雪麒麟那还在微颤的右手。   “小伤而已……”雪麒麟觉得夏雪有些小题大作,“用不着跟小七说,很快就能好了啦。”   结果,夏雪却一副“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态度叹了口气。   “是我说法有问题,我是在问你,灵月谷和天璇宫两派,你打算怎么安排?宫主妹妹和解语前辈应该已经到镇外了。”   “哎,原来在说这个啊……”   雪麒麟用仅余自由的左手挠了挠脑袋,为自己的误解感到不好意思。“不过,你关心一下我会死咩……”她紧接着又撇着嘴抱怨一句。   “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不是吗?”   夏雪似笑非笑地答话,拍了拍雪麒麟刚包扎好的手。   大概是灼伤的原因,手臂有点痒,雪麒麟将手臂收到胸前,隔着白布轻搔着,半是不满半是挖苦地嚷声:   “是是是,你都对。”   夏雪懒得理她,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伸出左手,要替雪麒麟包扎另外一只手。尽管有些闹脾气,但是雪麒麟还是鼓着一边脸颊,把左手交给夏雪处理。(   “小玑,你没什么问题吧?”一   像是才记得天玑似的,雪麒麟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她和天玑紧密相连,对方的状况,她可是相当清楚──李婉婷新制作的剑体足够坚固,天玑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I   “我没事,可是麒麟……你吐血了耶!”I   天玑带着哭腔,摆明相当担心自家主人的情况了。玲   其实正如雪麒麟清楚天玑无事一样,天玑也可以感觉到雪麒麟并没有多少大碍,不过她性格单纯,仅是看见雪麒麟表面的伤势,就慌得什么都不懂了。珊   “没事啦,少担心!也不看看咱是谁,这只是小事咩。”②   雪麒麟咧嘴笑着,伸手拍了拍天玑的脑袋。林   在最近,她对天玑温柔得多了,不过天玑似乎还是比较适应雪麒麟以前对自己的态度多一些。此时女孩脑袋被拍后,身体一缩的反应就是最好证明。妻   “呵,你也只敢对我们拿出这种论调,换成是对宫主妹妹这样说,她肯定又要唠叨你一晚上了。”⒋   低着头在替雪麒麟上药,夏雪又丢出一句调侃。把   “咦,那小姑娘很罗嗦吗?”   坐在对面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夏雪替雪麒麟包扎的珈蓝讶异地插嘴。   “我们密宗的僧人都很喜欢念经,那小姑娘也像他们一样罗嗦吗?”   “从某种程度上是很像啦。”   雪麒麟随口回答珈蓝,然后又转向夏雪,轻吁一口气。   “你不挖苦我会死啊?”   夏雪耸了耸肩,给出“谁知道?”这样子的回答。   袜子上破了个洞,雪麒麟盯着那里露出的大腿肌肤,以食指轻轻拭抹着黏在上面的灰尘,并思考着夏雪刚才提出的问题。   “至于怎么安排两派,我想还是先待在镇外比较好。”   镇里很可能还有墨未央埋下的陷阱,贸然让待在镇外的人马进来,很可能会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所以还是先让他们待在镇外比较安全一些。   “没想到啊,你还是很清楚的嘛。”   夏雪刻意摆出另眼相看的表情,雪麒麟不满地啧了一声。   “所以呢,让我去传达?”夏雪斜睨着雪麒麟,抱起丰满的胸来,“又要我跑一趟吗?”   雪麒麟苦笑着摇头否定。   “用不着了。”   “哦?”夏雪诧异地眨眨眼睛。   “人来了啦。”   雪麒麟肘撑石桌,看似郁闷,其实有点高兴地将视线投向酒楼的方向。夏雪不解地看去,待那抹红色身影映入眼里时,才恍然过来。   “看来咱们的宫主妹妹很迫不及待地要过来提耳唠叨你了呢。”   夏雪啧啧地笑着。   “你的好徒弟也来了。”   正如她所言,齐绮琪身后还跟着水云儿。   雪麒麟将视线从那满脸担心,一阵快步地往这边赶来的两人脸上移离,瞥向了夏雪,没好气地指正说:   “她只是关心我啦!关心!懂不懂?”   说完,雪麒麟一张小脸都垮了起来。她忽然想到齐绮琪真的很可能又要罗嗦自己一番,试着向夏雪提出援助的请求。   “你要不要帮我应付一下咩?”   “你自求多福吧。”   夏雪勾起嘴角,拿出一副要看笑话的表情。雪麒麟正想抱怨对方不够义气时,齐绮琪已经一阵风般停在雪麒麟面前,溢出一阵红莲的香气。   “麒麟,你没事吧?”   齐绮琪劈头就是一个问题。   跟在她身后的水云儿则已经开始用目光检查自己师父身上的伤势了。   “我能有什么事呀?”雪麒麟装傻充愣地反问。   她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齐绮琪见了就抖了抖眉毛。   “你这是明知故问!我很讨厌你这种做法!”   知道雪麒麟不想自己担心,所以一定不会如实吐露伤情,齐绮琪和水云儿对看一眼,决定亲自检查了。   雪麒麟随即成为两人随意摆布的玩偶,一时被抬起手臂,一时被抬起腿,一时被摸肚子。她一脸无奈地说着没事,可是两人完全没有罢手的打算。   附近正在执行着各自任务的武家弟子投来诧异的视线。   他们想必没想过雪麒麟这位名震天下的宗师,竟然还会有被人如此摆弄,却无法反抗的一面吧。 45、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2)   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雪麒麟是真没有大碍后,齐绮琪和水云儿这才分别松了口气。   “就说没事了啦。”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齐绮琪嘟起嘴巴。   “什么啊,你看起来像是没事吗?你真是要吓死我了,那……那光芒太恐怖了,你竟然直接硬接下来了!”   说到后来,齐绮琪几乎是一脸后怕的。   “那是……墨未央的法术吗?”   桌子有四个位置,雪麒麟、珈蓝和夏雪各占了一个,齐绮琪在最后一个位置上落座。她见水云儿没位置可坐,稍微挪出一半给对方。水云儿惊讶地眨眨眼睛,但最后还是承了齐绮琪的好意,和她挤同一张石椅。   见两人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雪麒麟感到些许欣慰。   “嗯,术式兵器。”她回答,“很单纯很粗暴的原理,威力也足够大。”   “咦,是什么原理呀?”   齐绮琪表达疑问。   她在尽可能获得更多情报,这样才更好应对接下来的同样攻击。   雪麒麟知道她的意思,便开口解释说:   “墨未央预先将定位装置放在了仓库里,那装置本身产生不了什么巨大的威力……真正攻击来自龙脉啊。”   “请问龙脉不是在地底的吗?”   意料之外的说法叫珈蓝感到好奇。   “是在地底没错。”   雪麒麟点点头,然后双手比划出圆柱状:   “武妖之境深处不是也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了咩?那就是龙脉的灵气流,它并引导、挤压至上空,然后转折砸了下来。”   “呀!”齐绮琪惊讶地遮嘴,“这种事能够办到吗……不对,等等!你刚才不就等于被龙脉灵气流直接击中了吗?”   突然意识到雪麒麟刚才的险境,齐绮琪一惊一乍地叫了出来。水云儿似乎也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关心地追问:   “小师父,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雪麒麟挤了挤手臂上的小老鼠,“今时不同往日咩。”   “麒麟真有趣呢。”   珈蓝咯咯地笑了两声。   不知怎的,雪麒麟总觉得对方是在取笑自己,脸一下子就黑了。旁边的齐绮琪一脸若有所思。   “麒麟,那我们得赶快查清楚武妖镇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装置比较好。”   齐绮琪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去。   “已经让小路他们去办了。”   雪麒麟回答,接着把自己刚才的计划直接传达给齐绮琪:   “小七,我们和灵月谷的人先按兵不动,今天直接在镇外休息吧。”   “我有个问题哦。”珈蓝倏地举手,“武妖之境,你们还进不进去?”   “当然进去了。”   雪麒麟几乎速答,眼神坚定。尽管在武妖之境外已然受挫,北冥有鱼却不能不救,她们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接下来是真的争分夺秒了。   “可是,你们的人马都这样子了哦。虽然很不好意思说,但我觉得你们再进去就只是送死而已。对不起,我可能说得有点难听了,不过我是认真的。”   珈蓝有点不近人情地直指问题所在。   确实,武妖镇半毁,武家联军也丢失了本来预定的据点,也有不少的伤亡──刚才虽然成功抵挡住龙脉灵力流的直击,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恶果,但是同样地,也有不少人被余波波及。   更不容乐观的是,作为高端战力的紫玄子似乎受伤不轻。   “只能兵分两路了。”   手抵下巴沉思着,齐绮琪语出惊人。   “在战力受损的这个劣境,宫主妹妹还打算分而行之?”   面对夏雪半傻眼半挖苦的问题,齐绮琪认真地回望她。   “这我自然清楚,然而受伤的人员必须留在这里,而且为防受袭,也必须有人留在这里镇守,不是吗?”   夏雪想说些什么,但是被雪麒麟抬手阻止。   “那,小七你打算怎么分?”女孩直接就问。   齐绮琪又再点了点头。   “丐帮和道一教分出一半人,剩下一半留守武妖镇。另外,我会去和官府交涉,希望他们可以把武妖镇的镇民们迁移一半到就近其他城镇避难……”   齐绮琪凝聚目光环视众人,慎重地继续说下去:   “北冥前辈没有时间了,我们也没有时间了,所以没有休整的余地了。我们天璇宫和灵月谷明天就得进去武妖之境,来个直捣黄龙,迎头痛击墨家。”   雪麒麟烦闷地叹了口气:器   “决胜的关键在于时间啊……”②   “确实是时间了。”夏雪不太高兴地抱胸,“墨家倒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哼,现在墨未央一定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偷着乐吧。”伞   “也不见得。”龄   水云儿轻巧地插嘴,几人的视线迅速集中到她的身上。④   “他,急了。”⑨   “小云,你这是怎么说呀?”企   几人都面露疑惑,所以雪麒麟作为代表发问。③   水云儿婉约而自信地笑了起来,但不知为何雪麒麟却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些许恼火。司   “墨未央不惜要将一般平民百姓卷入其中,放弃了应有的矜持,就算被百姓所仇恨和厌恶也在所不惜,这恰恰就是证明他急了哦。”   “或许,他只是不在乎百姓对他们的看法而已。”夏雪不屑地笑。   “或许夏姐姐说得没错,但是谁都不想落下坏的名声,就算墨家也一样。”水云儿眸子闪过一阵冷光,“自古以来,得罪百姓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哦。”   “但这也证明了墨未央的觉悟吧。”   雪麒麟感叹地说,接着又严肃地环视众人。   “无论如何,还是我们大意了。一切都太仓促了。”   如果再谨慎一点,可能就不会牵连武妖镇了。他们都低估了墨未央的决心,没想到他会动用这种歼灭的手段,不惜牵连一般民众,也要重创武家的联军。   “这会是一场苦战呀!”   起身离座,雪麒麟眺望武妖镇渐弱的火势。取而代之,已经燃起的战火则将会燃得更为激烈。   雪麒麟静静地说:   “我们也得作出觉悟了,不惜一切的觉悟。”   夜风吹过,女孩黑发飒飒,荡乱之间剪碎了月色。   她迎风的眸子不禁微敛,那睫毛像是负担的事物太过沉重而轻轻震颤。齐绮琪走上前来,坚定地站到她旁边。   距离日轮升起,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虐杀姬’也是一个问题。”   倏地想起那个理应死去的人,雪麒麟顿时感到些许烦躁。   “虐杀姬?”当时不在场齐绮琪理所当然地惊讶。   为什么提到这个名字?她的表情如此询问。   **   残缺的满月映照着墨曜殿。   作为主殿,墨姬的所在,它的顶端延伸出巨大的尖塔,像是要贯穿天际的一根长枪。   这塔子正是引流地下龙脉的巨大装置,它的尖端着此刻正因为刚发射过的灵气流而烧得通红,附近还飘散着大量灵气的碎屑,一些残存状似电孤的光流则在它的表面间断地弹跳。   “被挡下来了。”   站在殿顶仰望着高塔,墨未央失望地叹气。   已经做好受到百姓憎恨的打算,并动用威力强大的术式兵器,却依然没有办法重创武家联军,取得所预期的战果。   是武家比他想象要顽强吗?不,是雪麒麟太难缠了。   她恐怕是用上天雷的力量了吧,他猜测。   尽管相距甚远,但是己方的攻击动静也足够大,墨未央能够清晰看见灵气流被击散的瞬间,那肯定是“天之雷法”起了作用,否则就算是宗师,也无法对抗龙脉的灵气爆发。   “师匠,‘引子’只来得及启动一个,其他的应该没有办法生效,需要再派人过去吗?”   站在男人身后的墨乐乐出声询问。   她口中的引子正是雪麒麟所见到的立方体,那是用来引导灵气流的装置,这也是为什么自墨曜殿底下引出的龙脉灵气流能够精准命中数十里外武妖镇的原因。   “已经够了。”墨未央摇头否定再次发动龙脉攻击,“雪麒麟不是白痴,她肯定已经让人挖地三尺,把‘引子’找出来毁了。”   墨未央负手,将视线投向武妖镇的所在之处。   “真希望他们可以知难而退啊……”   “师匠,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是啊,太天真了。”墨未央苦笑垂首,“谁叫吾等命运不济呢?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没想到还是事如愿违,来了个北冥有鱼。”   觉得现在不应该是抱怨的时候,墨乐乐轻皱眉头以示不满。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正如你所说,他们肯定不会如我们所愿般撤退。吾不认为墨曜殿的结界可以将他们抗之门外,只要雪麒麟动用天雷,这坚固无比的结界也只是废纸一张。”   墨未央的视线倏地下垂,转而俯视自己脚下的墨曜殿整体。建筑物里、建筑物之间,无数身穿机关师袍的人们在来回奔波,作着最后的准备。   “点火之人,必会引火自焚。吾所点燃的战火,终究会烧到此端来。如此,端看战火最终所烧毁的,只是吾等抑或是他人而已。”   墨未央的眸子上燃烧着黑色的野心。   知道他这一番话是在宣告要在这里与武家决一死战,墨乐乐不禁凝重脸色。   “他们很强。”   墨未央掷地有声,视线缓缓转到墨乐乐身上。   “汝,可有觉悟了?”   面对墨未央的问题,墨乐乐重重地点了点头。   “甚好、甚好……乐乐,就让吾等来大闹一场吧。”   墨未央嘴角细细地勾了起来,沉声这般宣告着。   ***   武妖镇的火势在清晨时分被扑灭。   先是对付夜鸦,然后又是指挥灭火,紫玄子忙活了一整晚,待火势已经控制住时,他几乎当场晕瘫在地上。   他是被几名弟子扶回那作为据点的酒楼的。   而影子也是在那时候醒过来的。   她一醒过来,就大吵大闹好一会儿,害得负责照顾她的女弟子一阵头痛,也不顾自家师祖是不是正在休息,委屈巴巴就跑到紫玄子的门前,敲响了他的房门。   “师祖,请你饶了弟子吧!弟子真的搞不定那位姑娘!”   才开门,那名弟子屈身就拜。   “你……”   紫玄子大吃了一惊,以为对方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错。等到他从对方口中得知真事实真相,他才一阵哭笑不得。   “我去看看吧。”紫玄子只好这样说。   本来救影子就是他个人的性任,也不好再麻烦别人。就算对方是自己的晚辈也一样,他信奉着众生平等的理念。   听见紫玄子要自己负责,那女弟子明显松了口气。   接着,她用相当轻快的态度,将紫玄子带到影子的门外。   巧合地,门里传来一阵沉响,像是有人从某高度摔在地上一样。   联想到影子在里面,还在大吵大闹的情况,应该是她从床上摔下来了吧。她受伤不轻,肯定是没有办法灵活行动的。   “这姑娘……”   紫玄子叹了口气,让为自己带路的女弟子先行离开,然后就径自推门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着哪里了,紫玄子往床边看去,就看见换上单薄睡衣的影子躺在床边,盯着天花板在发呆。   大概是摔下床时弄的,她有些衣不蔽体,一对光洁纤足几乎坦露出来,大腿的雪白依稀可见。   “咳。”   紫玄子轻咳一声,默念着非礼勿视。为了进一步克制自己,他甚至试着联想雪麒麟生气的表情。   影子没有理他,紫玄子缓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没摔着吧?”童子朝她伸手。   影子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她继续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瞧,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抛出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我?”   紫玄子一怔,接着苦笑了出来。如果过于直接回答,可能难以取得效果,他想了想决定用一种别具意味的说法:   “小道不是救你,只是救我自己而已。”   果不其然,影子诧异地将视线移了过来。她又一度瞥了瞥紫玄子伸向自己的手,但还是没有握住。   “救你自己?”   “嗯,自我满足。”   紫玄子见影子不打算起来,索性就在她旁边盘腿坐了下来。返老还童的他看起来比眼前的少女还要年幼得多,但他此时的笑容真的好成熟。   ──渗着一丝丝看透尘世的感觉,也带着一丝丝留恋世间的不舍。 46、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3)   “小道纯粹是想救你,所以救了你,说白了就是满足小道自己的私欲,如果不满足的话就会很难受,日思夜想、耿耿于怀,所以这也算是救了自己,不是吗?”   “……胡说八道。”   听完紫玄子这一番歪理,影子露出“我真蠢”的表情,闷闷地给出这样子的感想。   “你不应该救我的,我也不需要你救我。”   她接着说,语气很冷。   而且,紫玄子隐隐觉得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毕竟自己再怎么样也算是对方的仇人,被仇人所救的心情究竟有多复杂,他还是多多少少能够想象到。   “那,小道应该见死不救?”   紫玄子笑着问,眼里带着一种看待孩子的温柔。影子像是承受不住他视线里倾注而来的善意般,有点狼狈地别开了脸。   “你应该杀了我。”仪   像是在强调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转移注意力,影子的声音冷得刻意。但人总是不经意地响往着温暖,她确实感受到紫玄子对自己的温柔,也正因为如此,她此时才会表现出露骨的反感和抗拒。I   她在告诉自己,不能接受他的温柔。I   “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的。”磷   影子试图以凶意来驱散紫玄子的温柔。③   “小道觉得姑娘还能回头。”⑵   紫玄子说得相当肯定。林   没有多少根据,只是愿意相信而已。他见过很多残酷的事,但也同样见过很多宽恕和释然。他相信人是会被感化的,他现在就在试着感化眼前的女孩。弃   “你这样子的想法很危险,我不会忘记我爹爹是死在你们的手中的。紫玄子,你会不会天真了一些?”⑷   影子依然是一副抗拒的冷淡态度。拔   说完这句话,她扶住床缘想要起身,但是不小心牵动了腰后的伤口,发出微弱的悲鸣,身体又再塌掉般倒下。   她倒在紫玄子的怀里。   “你想杀小道,伤就得好好养,你这样子谁都杀不了。”   “哼,养好了就杀得掉你了吗?”   影子脸色微微泛红,用力将紫玄子推开。   “让开。”   女孩用劲过大,身体又往另一边倒去。她趴在床边,狠狠地瞪向正想伸手扶她的紫玄子。   “别碰我!”   “好好好,小道不碰。”紫玄子止住动作,“你也别乱动了。”   “……”   影子沉默下来,背后伤口产生的阵痛让她咬唇,彷佛唇的痛楚可以减轻背后的痛楚一样。或许是伤口又渗血了,她只觉那里一阵灼热。   “你尽管笑我吧。”   影子忍着眼角泛出的泪光,不让它成为两行清泪。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得到了墨未央给自己的翅膀,却还是没能报仇,最终还被自己的仇人所救下。   她太没用了。   她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得都想大哭一场了。   “小道,想问你一个问题。”   紫玄子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影子此刻的心情,还是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真的哭出来,他丢出这个问题。   “……”   影子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紫玄子径自问了下去:   “你恨雪姑娘吗?你恨贝帮主吗?也恨小道吗?”   “……是你们杀了爹爹的。”   想到自己父亲的死,影子眼神就变得很冷很冷,有藏不住的杀意渐渐溢出。   “可你爹爹也杀了我们珍重的人,他早就有被杀的觉悟。”   “那又如何?”   “确实,都与你无关。只是想问你,杀来杀去什么时候才算是完结呢?小道已经不想杀人了。”   “听起来就像已经杀够了人的人的调论。”   影子嗤之以鼻。   她又试着扶床站起。今次总算是成功了,她坐到床下去,发现自己的大腿从衣服的前开摆间露出来,于是伸手紧了紧。   紫玄子以半仰视的视线看向少女,苦涩地坦承说:   “是啊,确实是这样没错,死在小道手中的人,比杀在你手中的人还多。”   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影子一愣。但她似乎有些误会了紫玄子的意思,在那之后不悦地挑起了眉毛。   “你是在挖苦我身为刺客,却杀人没你多?”   “自然不是。”带着残存的一抹哀伤笑意,紫玄子抬起自己的手掌盯视着,“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触感会残留下来,对吧?只是小道已经麻木了,明明在最初──杀第一个人时,小道还会想吐的来着。”   “……”   影子又不说话了,脑海里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后究竟表现得有多么狼狈。   对,她还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蹲了一个晚上,脑里尽是那人死后瞪着自己的光景,手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小道不知道对刺客而言,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场买卖?抑或是在体现着自身价值,小道不是刺客,所以也不懂,但小道在想,应该都一样。”   面对紫玄子的循循善诱,影子依旧不作声。   “你说,你记得是我们杀了你父亲的,对吧?”   “……是又如何?”   影子终于开声了,态度未曾软化。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愿意再度开口,就是想继续交流下去的这一点。   最可怕的并不是口中的拒绝,而是一言不发的自我封闭。   紫玄子深知道这一点,也明白接下来就是趁胜追击的时候。他决定抛出重磅的一击:   “可是,你却忘了最应该记住的一件事。”   “……”   影子或许多少都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自己只要有所回应就会掉进去,但她仍忍不住用探询的目光回望了紫玄子,哪怕那视线并没有维持多久。   紫玄子自然不放过这一个信号。   “你父亲,想你好好地活下去。”   “……”   影子身体轻颤,眸子瞪大。   “我……”她支支吾吾的。   “明明是他的遗愿,可你却忘了,踏出复仇之路。你是知道的,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只有鲜血淋漓的结末,而你仍奋不顾身,将你父亲最后的愿景给糟蹋了。你,其实也很自私啊……”   没等影子找到借口,紫玄子一口气说完。   话到最后,他是真的露出责怪的眼神──就像长辈一样。   错失最佳的反驳时机,影子只能咬唇沉默。她其实很清楚,一切就如紫玄子所说般,她的父亲只是想她活下去。   她的心防,或许已经有所松懈。   “小道想给你一个机会。”   搬来椅子坐在床缘,紫玄子轻言细语。影子禁不住抬头看他,想要询问他是什么机会。   “一个杀小道的机会。”   他话语轻巧,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你……”   对于紫玄子超乎意料的提议,影子难遮惊讶。她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向自己提出这种建议。   他脑袋有毛病吧?嗯,肯定是有毛病,少女如是想。   “你这样谁都杀不掉,还是你觉得自己可以学习机关术?还是有人愿意继续教你武艺?小道不才,但也算是武家数一数二的高手──”   “等等,你要教我武艺?教我武艺,让我用你的武艺来杀你?”   太难以置信了,影子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姑娘是觉得小道不配?”紫玄子笑着反问。   坐在椅子上,这个童子的腿甚至只堪堪够到地板,然而却名正言顺的武家大高手。影子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的父亲还强,而且她有预感,对方还会更强。   “别、别开玩笑了!”   沉默半晌,影子突地怒吼出声。   换成是旁人,如果紫玄子对自己说,愿意收自己为徒弟,恐怕会乐不可支地答应吧。   可是,影子不同。   她是一位刺客,而且对方还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知道的父亲不是死在对手的手下,但她却铁定地认为是对方先重创了他的父亲,雪麒麟才会轻易得手的。   拜杀父仇人为师?影子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荒夜谭。   “你害怕吗?”   紫玄子刻意摆出挑衅的表情。果然,影子一见了,就稍微有些激动起来。这个年纪的武者都争强好胜,紫玄子很清楚这一点。   “害怕什么?”   “害怕待在小道身边,渐渐就会忘记仇恨。”紫玄子笑着说,影子的眉毛又挑得更高一些,显得更不快了。   “我害怕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   “那,小道就想不到你拒绝的理由了。”   紫玄子故意重重叹息一声,像是在嘲弄影子不会把握机会似的。   “还是,姑娘觉得自己资质不行,无论怎么学,都不会有能够杀掉小道的一天呢?”   “你放屁!”   影子是真的有点被冲昏头脑了。   这一切都在紫玄子的计算之中,先是提出足以令人混乱的建议,然后再以言语相激,还利用遗者的遗愿作为说辞,影子大概已经失去应有的判断能力了。   差不多了吧?紫玄子暗笑。   他从来都不以君子自居,哄骗一位少女,他不觉得有损身份──不,就算真的有损身份又如何?他才不介意。   “怎么样,你不敢吗?”   紫玄子一副讨打的样子,作出最后的挑衅。   影子不说话了,还把脸别开了,但至少是没有明确拒绝。她的思想已被不知不觉间引导,开始在想学成之后该如何杀掉紫玄子了。   说白了,她还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⒉   这从她没有任何有效的计划,就投靠墨未央,在境界劣势的情况下试图暗杀雪麒麟,和几位境界远高于她的仇人作对就能看出她欠缺考虑,容易偏执的性格特点。零   具有这种性格特质的人,往往很容易被诱导。⒏   这也侧面证明她的父亲其实是有多么地保证她。试想象,一个生于刺客组织的少女竟然会天真如此,其背后肯定是受到了过度的呵护。一般而言,刺客组织可算不上良好、容得下天真的成长环境。物   “你不说话,小道就当你默许了。”林   紫玄子擅自替影子作出决定,等到后者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掉进圈套时,对方已经进一步地说:酒   “那得替你想过道号呢。小道还没收个徒,可不擅长这个啊……得回去问问师妹这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这个可是非常讲究……”删   “──等等,你干嘛自信自话?谁答应当你徒弟了?”陸   影子忽然惊觉事情的不对劲,恼火地大吼出声,想要借此取回些许主导权。就   “可是,你都落在小道手中了……”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紫玄子扬起下巴,眼珠朝下地睨睥着影子,“还不是任由小道摆布吗?”   “你……”   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影子被紫玄子的变化吓了一跳。   “小道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你不答应小道,小道也没有立场保下你啊……”   很脑伤筋般,紫玄子又是一声叹息吐出。   “那你就杀了我!”影子不甘示弱。   “看来小道刚才的话,姑娘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紫玄子挠了挠脑袋,“选择,小道已经给了你,是在这里就此饮恨死去,抑或学了小道一身武艺,以图后事呢?忍辱负重的道理,你应该也懂吧?”   影子自然懂,也觉得紫玄子提出的建议非常讨喜,但拜在杀父仇人的门下,这份屈辱她该如何忍气喜声。   而且,她不懂。   她不懂为什么紫玄子要帮自己。   “你甘心死在这里吗?”   紫玄子这个问题叫影子咬着下唇难以回答。   少女不怕死,她怕的是一事无成的死去。无论是自尊,还是憎恨两种感情,都不允许她甘愿死在这里。   既然如此,假装先答应,再图后事,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再者,一想到假如真的能够学成紫玄子的一身武艺,再将之手刃于刀下,她就觉得心动不已。   ──我会让你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   影子如此想着,决定忍辱负重。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她不介意再花十年,毕竟她也毫无选择了。   只有找到借口,接下来的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   “──好,我答应你。”   深吸一口气后,影子凝视紫玄子。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那小道就拭目以待了。”   面对充满杀意和恨意的一句话,紫玄子云淡风轻地一笑置之。因为他比谁都更清楚,最能够改变的一个人永远都是陪伴。   既然少女因为一个人死而憎恨着自己,自己就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去淡化这份仇恨。   有时候死者是立足在不败之地,但同样地生者也有死者所无法比拟的力量。   至少,紫玄子是如此相信的。 47、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4)   “极北,我说你脑抽了吧?”   总算是成功安抚影子,紫玄子拖着一具伤体离开了她的房间。不过,他才替少女关上了门,走廊的另一端就传来无奈的嗓音。   “哎呀哎呀,小道还是会伤心的啊……”   紫玄子转头看过去,坐在长廊栏杆上的雪麒麟便印入眼底。   昨天虽然受到灼伤,但是身为宗师之境的女孩也恢复得快,仅是一个晚上过去,便恢复完初,那坦露出来的一对纤足长腿肌肤又变得像雪一样白。   大概是衣服被烧毁了的关系吧,她今天换上了天璇宫的派服,脚下踩着一双平平无奇地木屐,晶莹的脚甲在阳光底下闪烁,有如刚出水的珍珠。   “谁管你受不受伤咩。”   雪麒麟撇了撇鼻子,抽出以木签串着,含在嘴巴里的麦芽糖。她用麦芽糖指向紫玄子,双眉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状,一对明黄色眸子瞪成严肃的形状。   “你这是在挖坑把自己埋了。养虎为患几个字知道怎么写吗?养、虎、为、患!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种滥好人,要是有朝一天你真的死在她的刀下,你才开心是吧?”   紫玄子“哈哈”地苦笑两声。   “麒麟,你这是在担心我?”   “哟哟哟,少来这套了。”雪麒麟收回指向对方的麦芽糖,换上鄙夷的表情,“如果你是指朋友间的担心,那么我回答你‘是’。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犯蠢──哎呀,虽然我也很常犯蠢就是了啦,但蠢到你这地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在小道看来,人太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紫玄子颇有自知之明,回答的口吻听起来满是唏嘘。   “不过,雪姑娘也差不多吧?”他接着提出质疑。   “去,谁跟你差不多。”   雪麒麟瞪着眼睛,像是被气的。   “本姑娘就算犯蠢,也不会在自己身边养个计时炸弹,我可不想成为天大的笑话,死在自己亲救所救的人的手中。”   紫玄子不相信雪麒麟的说法,反而敏锐地指出:   “如果是这样,雪姑娘昨天大可以不救她才是。”   “……”   雪麒麟一张小脸都扁了起来。   就如同紫玄子所言,她就算不亲手杀了影子,只要昨天晚上见死不救,影子就会因为伤重而死,也不会发生这一次的谈话。   “你这个人有时真的挺讨厌的耶!还长了一张白玉般的脸,我真是想一脚踩下去。”   紫玄子呵呵笑了两声,负起双手来,恬不知耻地说:   “如果是被心爱的女性践踏,又有何不可呢?”   瞧见对方一脸嬉皮笑脸,雪麒麟脸色微红地呸了一声。她最应付不了紫玄子如此直白地示爱的举动。   “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咩。”   她唾弃地说着,从护栏上跃下。   “雪姑娘,应该也抱有希望才是。”   “什么鬼希望?听不懂。”   “自然是希望那小姑娘能够改邪归正。”   紫玄子看起来游刃有余。   知道自己被看穿了的雪麒麟莫名地一阵火大,气呼呼地瞪向他。   “我只是嫌她烦人而已,像只苍蝇般整天纠缠着我喊要杀我为她爹报仇──对,就像你一样,整天纠缠着我喊喜欢我一样。你们烦不烦啊?”   “麒麟,你这是傲娇了吗?”   紫玄子自信地笑了起来,那模样真的叫雪麒麟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结果,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雪麒麟灵动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这个人有时也挺讨厌的耶!”   这次她没有进一步否定,算是默认了紫玄子的说法。紫玄子负着手,在她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院子之上,抬眼仰望天空。   “你我都厌倦了吧,应该……”   “什么东西?”雪麒麟眉头一抖。   “──杀人。”   侧颜望过来,紫玄子露出一道虚幻的笑容。那个笑容很难看,也很模糊,渗满了悲伤。   “……很不巧,本姑娘现在就准备去杀人。”   有几秒的无言,雪麒麟最后抱着胸脯说出这样子的话。紫玄子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一副已然看透尘世的表情。   看着这样子的白衣童子,雪麒麟蓦地想起,其实对方活得比自己更久,也比自己经历过更多。   忽然觉得和他计较实在是太无聊了一些,女孩以“真是败给你了”的态度长吁气息。   “是啊,确实不喜欢。”   她指的是杀人。   “对吧?”紫玄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获得某种胜利一样。雪麒麟于是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杀人,为的仅仅是守护自己所珍视之物。”   “……”   如此,换成是紫玄子沉默了。   “……确实。”他最终只能无比苦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顿了顿,他又说:   “麒麟,你说如果凡事都能顺心,人人都得幸福那得多好呢。”   不屑地笑了笑,雪麒麟耸了耸肩。   “那,我就不会是宗师之境了。”   宗师都是从苦难中诞生的。   如果世间上所有人都能够自出生那天就拥抱幸福,没有苦难,人们也不会浴火重生,世间也不会出现所谓的宗师。   如果没有苦难,没有悔恨,那么雪麒麟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正正因为有不幸的存在,幸福才会显得如此珍贵。”仪   雪麒麟靠到墙上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块树叶乘风而来,缓缓地飘落在她的双脚之间。零   “极北,我很珍惜你。”亦   那是某种告白吗?紫玄子明显愣住,但雪麒麟接下来又补上一句叫他苦笑的话:七   “我很珍惜我所有认识的人。”是   忍住不去践踏那落叶,雪麒麟神色平静地向紫玄子倾诉自己的心意。她晃动着自己的左脚,木屐不断敲在墙上发出一阵响声。午   “老实说,她是生是死对我的影响不大,我也不太在乎。如果她危害到我珍重的人,我就杀了她,就是这么简单而已。我不恨她,也没有必要去计较她过往的所作所为,那还没有触及我的底线,所以我可以放过她──哎,也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份上吧。”韭   “……我知道。”转头间,紫玄子黑发流泄,“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人,但你内心其实也比你嘴上说的软弱得多。”司   是这样吗?或许是吧,雪麒麟自觉自己其实也挺傻的。⒐   “真恼人。”扒   自嘲般哼声。   雪麒麟离开墙边,弯身趴在护栏上,倾侧着脑袋望向紫玄子。她的团子髻就像舍小小的山丘,也像是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我可以放过她,但小路也未必可以,作为同伴,你有义务和她解释清楚,这件事我就不会忘了你啦……因为麻烦。”   “真伤脑筋啊。”紫玄子闹头痛似的皱眉,“贝帮主可是个暴性子啊……”   雪麒麟窃笑两声。   “知道麻烦了?”   “知道了。”紫玄子垮下肩膀,“不过小道徒弟的事,小道自当负责到底。小道想,贝帮主也是明事理的人。”   “那就得看你鬼扯的能耐了。”   雪麒麟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然后又百般无奈地摊起手掌。   “哎,不过小路是个直肠子,也蠢,好骗得很就是了咩。”   听见雪麒麟如此挖苦贝小路,紫玄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这世界上能敢这样说贝帮主,不怕她吹胡子瞪眼的,也只有麒麟你了。”   “行了,别拍马屁,没福利送。我穷得很咩。”   雪麒麟站直身体,拍了拍屁股,彷佛那里沾上了灰尘似的。她往院子走去,走了几步又负手转过身来,意味深远地浅勾嘴角,像只爱捣蛋的小恶魔。   “你最好是能‘调教’成功,不然总有一天我和小路其中一个人总会夺去她的性命。”   紫玄子倾头,柔顺的黑发因而晃了晃。   “……总觉得你口中的‘调教’两个字听起来有点别具意味啊。”顿了顿,他才郑重地说:“你说的,小道都知道。如果她再犯,就按麒麟你的想法去办吧。”   “嘿,不用给你面子?”   “不强求。”   “好吧。”雪麒麟叹了口气,“搞得好像反而是我成为坏人了。”   紫玄子笑了笑,然后又摆出严肃的表情询问:   “准备出发了?”   “是啊。”   歪着脑袋,任由黑发倾泄,雪麒麟烦厌地回答。   “留守就拜托你了。”   “了解。”紫玄子扬了扬包满纱布的手臂,难为情地说道,“小道也只能留守了。”   “留守不好吗?打打杀杀多累。”   雪麒麟窃笑两声,调侃着说。   在昨天深夜召开的会议中,最后几大门派的领导人同意了由齐绮琪提出的分兵提议,由伤势最重,修为仅次于几位宗师的紫玄子带着大部分道一教弟子留守武妖镇以确保后方根据地,而丐帮、天璇宫以及灵月谷则以急行军的方式进军武妖之境,务求尽快营救出北冥有鱼。   另一方面,为求战略上的优势,齐绮琪进一步提出一个方案。   “不过,声东击西真的能奏效吗?”   “谁知道。”   雪麒麟无奈地皱了皱鼻头,“希望能奏效吧。”   她也不敢肯定这项计划能不能奏效。   所谓声东击西已经是基本战略的一种了,只要诱饵足够大,往往都能发挥奇效,引开别人的注意力,趁着空档达到己方的战略目的。   之所以会定下相关的战略方案,主要原因在于武家联合人马最初的失利。   受到墨未央术式兵器远距离轰击,他们损失不少。为了弥补这里的劣势,他们并不打算于墨未央展开大规模而且深入的战斗。   归根究柢,他们的目的只有救出北冥有鱼这一件事而已。   如此,以大队人马作为诱饵,再以精锐小队潜入墨家大本营救出北冥有鱼,并全身而脱就成为了武家的基本方针。   只要救出北冥有鱼,他们就不必与墨家死战到底。   ──对,他们还不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对了,这个你拿着,关键时候不要犹豫,将里面的术式发动吧。”   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真正原因,雪麒麟将一张黑底红字的灵符交到紫玄子身上。   “……这是?”   “这是‘鬼神符’啦。”雪麒麟解释说,“可以在短时间提升体能的符咒,效果可能比不上你的洞什么境界,不过至少能让你有一战之力。”   “看来留守也不是闲职啊……”   紫玄子喟然地将灵符谨慎收入怀中藏好。   “你不是早就该明白了吗?”   雪麒麟嘻嘻一笑,用得意的表情凝视着他:   “想干些什么的时候,却无能为力,那是很难受的,不是咩?”   “确实是这样,到时小道也只好全力以坼了……你交予小道的力量,小道可得好好利用啊,免得惹你失望,那小道离追到麒麟你又得再远一点了哪。”   “行行行,别嘴贫了。”   雪麒麟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然后难得露出忧心的表情侧向紫玄子。   “不要太……拚命了,就算是你也好,活下来吧。”   “……”   紫玄子苦笑,似是在表示“大难临头时,小道可无法独自逃生啊……”的意思。雪麒麟也知道他不是会独自苟且偷生的人,是自己失言了,于是便叹声说道:   “我们真笨拙啊……”   雪麒麟再次收回视线,背向紫玄子。   “我也该出发了。”   “那小道就在此祝你武运昌隆。”   并拢双腿,直立身姿然后作揖倾身,紫玄子致上最诚挚的祝福。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待在这里期待朋友们的成功。   “承你贵言咯。”   雪麒麟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的清脆极别具透明感的嗓音,如掉落在玉盘上的珠子字字分明,混在拂来的晨风之中缓缓消散。   ***   当日轮之辉遍及大地之际,人们终于踏足武妖之境。   引着整队人马往武妖之境深入者,正是白幽月,一如在天璇宫她所宣言般。而大队人马在进入到武妖之境后,一支由地境和天境组成的精锐小队便在雪麒麟的法术掩护下分离出来,自另一条路线深入武妖之境。   踏着本应熟悉的道路,白幽月从未觉得这段路会是如此漫长难行的。   一如人们的预期,墨未央早就有所准备,深入武妖之境后,武家的人马就遇到各种陷阱和麻烦。   众所周知,墨家擅长阵地战。   虽然不算得上是严格的阵地战,带着些许游击战的思想,但是这也更为麻烦。一行人不时遇到陷阱和机关师的偷袭,行进速度屡屡受阻。   是的,墨未央是在蚕食着武家联军的战力。   幸运的是,由于有羲和的亲笔信,武妖之境一些武妖们愿意提供协助,担任了侦察的角色,预先为众人排除了很多麻烦,清空了一些难行的道路,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提升了行军的速度。   但这不表示他们的行军速度如同预期般迅速。   如此一来,最终导致的问题就是可能会错过与精锐小队配合的时机。考虑到这样子下去导致的恶果,他们也只好尽可能地提速前行。   “白幽月,前面有人埋伏。”   队伍又再行进一段距离,这时半人半马的男性──赤痕带着几位武妖突然自侧面靠近队伍,找上领队白幽月作出警告。   “清璃,你怎么看?”   白幽月闻言立即扭头看向旁边身材娇小的女性。   一袭翠绿的头发流泄,鹅黄色的长裙曳地,相比白幽月矮上一个头的女性脑袋两旁往前延伸出一对形似牛角的硬角,腰后则拖曳着一条覆有鳞片的尾巴。   这名女性名为清璃,乃是天境之身,是队伍之中境界的最高者,同时也是灵月谷的长老之一。她的本体是名为“角璃蛇”的武妖,属于比较罕见的品种类型。 48、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5)   “前面是什么地势?”   铃响似的,女性在半晌沉思后回望白幽月,金黄色的眸子呈竖线状收缩,眼神天生看起来格外地锐利。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沼泽没错。”   回想了一下,白幽月颇有把握地回答。她望向赤痕寻求印证,后者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人数不多,只要十来人。”   咚的一声,赤痕以手中的大戟敲响地面,露出不屑的表情。   “在沼泽旁边安装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装置,恐怕是想借地势环境袭击你们吧。”   “嗯……”   捻住了尖俏的下巴,清璃寻思起来。她举了举手示意队伍暂且停下,她需要些许时间思考该如何处理前方的情况。e   “有情况?”r   位于队伍中段,带领着天璇宫众人随队的李婉婷走了上来询问有关的情况。清璃轻撇了她一眼,稍微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澪   这位灵月谷长老性格本就有些一板一眼,此番的态度并非是因为讨厌李婉婷。芭   “李长老,前面有机关师布置了陷阱……”午   白幽月将情况转述了给这位天璇宫暂时名义上最高位者听。李婉婷知道事态麻烦,也凝重表情追问:龄   “机关吗?”⑨   “是的。”删   回答后,白幽月突然记起这位天璇宫铸剑房长老精通机关一事,于是便又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硫   “如果是沼泽的话,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利用这种地势为我们制造麻烦……陷进去就不用说了,单是类似引起泛滥之类也很麻烦了。他们就喜欢拿机关来当作陷阱使用,明明还有更多方法。”究   说到最后,李婉婷因为不太认同机关师们的宵小做法,混入了些许个人感情,说话声随之多了些许激动的起伏。   “话说回来,你们的计划真的行得通吗?”   赤痕突然插嘴问道,他的视线正落于队伍中段,那以披风遮住身体的人物身上。白幽月也跟着望了过去,眸子之中藏着些许不安和忧心。   “雪前辈说没有问题,我们也只能相信了。”   “单从气息感知,确实是难分真假……问题在于这体形也相差太多了吧。”   赤痕将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能够自那披风人身上捕捉到淡淡的,属于雪麒麟的气息,但问题在于那个人肯定不是雪麒麟,雪麒麟身材娇小,根本就不像那披风人般有着高挑的身材。   “没办法了,也只有剩下的人选里,也只有白泽前辈有着宗师相等的修为,能够支撑起相应强度的气息散发……”   对于有着“书姬”名号,同样也身为武妖的白泽,白幽月好奇大于敬畏,但苦于白泽性子也相当奇怪,她一直没有办法与对方建立良好的交流。   “再担心也没用,见步行步吧。”   李婉婷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的,此刻反而不太担心露馅。   赤痕不太高兴地撇了她一眼,将视线从扮演着雪麒麟的白泽身上移向旁边的珈蓝。那个女孩正兴致高昂地哼着歌,笑得相当高兴,不断环视四周,像是觉得一切都十分有趣似的。   “最大的问题在于‘修罗儿’……她真的没有问题吗?”   在前次武妖之境动乱中,珈蓝大闹四方的情景过于深刻,赤痕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惮忌。   突然地,珈蓝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十有八九是察觉到赤痕窥探自己的视线了吧,她笑着朝赤痕点了点头,相当有礼貌的样子。   知道那是伪装的赤痕本能地移开视线,额头冒出了冷汗。   “雪前辈似乎承诺了珈蓝前辈某些事情……珈蓝前辈暂时问题不大吧。”   白幽月也没有多大信心。   “哼,‘阴阳鲤’吗?”赤痕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天妖大人和她关系好,我才不会答应她的请求提供帮助。”   赤痕不太喜欢雪麒麟。   其中的缘由就得追溯到那位宗师女孩第一次来到武妖之境作客时,调戏地问他能不能双脚站立,并对他恶作剧了一番的事情了。   “这次是真的麻烦赤痕兄弟了。”   一对兔耳晃了晃,白幽月感激地笑了起来。她面容娇美,笑了起来更是楚楚可怜,惹得赤痕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脑袋来。   “……我不是针对白长老你。”   白幽月又笑了笑,说了一句谢谢。   “我们绕过去吧。”   另一旁的清璃已经作出决定,结束思考,在观看着几人聊天不作声。她见几人谈得差不多了,这才插话说出自己的决定。   “──时间才是关键。”清璃掷地有声。   ***   几道人影在武妖之境急速穿梭。   他们都披上施有符咒的披风,上面的术式可以很大程度上屏蔽穿戴者的存在感──不仅限于气息,甚至是所发出的声音。   因此,他们能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前行。   身材高挑的领头女性,长有一对难以遮掩的鹿角,正是解语。而紧跟在她身后的,依次则是贝小路、齐绮琪、夏雪、雪麒麟以及几名派的地境高手。   他们并没有采取最短的路线,特地绕了比较隐蔽的远路,以防碰上机关师导致计划败露,也因此,为了不错失时机,在雪麒麟的“春风”加护下,他们不惜体力,将速度提得相当之高。   “……”   前面惊现不知名的气息,解语再次引领人们绕了过去。   就在他们绕过那几个气息,继续前行一小段距离时,彼端忽然炸起轰炸巨响,似有爆炸发生。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蘑菇状的烟尘冲天而起。   他们停了下来,各自待在不同的树木柀桠间,暂时观察后方的情况。   “……是本队遇袭了吧,这些机关师还真勤,不到一个时辰就第三次发动袭击了。”   扶着巨树的表面粗糙的树干,解语眺望着远方,冷声说道,忽然又见几朵蘑菇状的烟尘冲天,一如地下热泉喷发。   “这下子麻烦了,本队的速度比预定要慢上一点了呢。”   另一棵树木上,齐绮琪伤脑筋地应声。她不免有些烦躁,如果计划没能取得成功,她想要避免的那一场苦战就无法避免了。   “嘿,我倒是担心,我们甩掉了镇国卫那些老鼠没。”   落在齐绮琪同一棵树,但不同枝桠上的夏雪抱着胸说。她只睁着一只眼睛,瞥向蹲在自己脚旁,眺望着远方的雪麒麟。   “甩掉了,他们走不出来的……你倒是给我一点信任呀,一两也好啊,总觉得你整天怀疑我办事不力的样子,真要命了。”   镇国卫的追踪能力远比机关师更具威胁性。   就在他们一行人从本队分离出来时,一直尾随着本队的镇国卫就已经有所察觉,分出一小队人马追踪而来,直到先前还在紧追不放,但最终还是一头撞进了雪麒麟布下的幻阵之中,跟丢了他们的目标──亦即雪麒麟这支精锐小队。   “本队那边,镇国卫应该也已经跟甩了。对付他们,我交给小云的灵符绰绰有余了。”   为了使用灵符困住跟住本队的镇国卫们,法术知识仅次于雪麒麟的水云儿特地留在了本队之中──其实以她的修为跟着这支精锐小队也起不到大作用。由她来利用灵符构建术式,再由天境清璃以磅礴的灵气发动术式,足以产生困住镇国卫们的结界。   “到现在为止,还在可容许的范围吧?”   贝小路插嘴进来。   她受伤不重,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所以也作为天境战力加入进来。   “老娘倒是担心墨未央会端了咱们的后方根据地,紫玄子一个太勉强了一些了吧?”   尽管有些太迟了,贝小路仍然提出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武妖镇作为后方根据地,就只剩下紫玄子一位天境在镇守,而这位天境还是受了重伤的,担心他无法应对突发情况也只能算是合理的。   “贝帮主,我倒觉得墨未央不会再分散力量去袭击武妖镇才是。”   齐绮琪看向贝小路,发声。   “哦?”   贝小路倒不介意别人持反对意见,用探询的目光望了过去。明白到那是让自己解释的意思,齐绮琪迎着人们的视线,沉稳地说道:   “墨未央昨夜会攻击武妖镇,很大程度上是想削弱我们有生的力量,现在虽说仍有不少数量留在了武妖镇,但大多都带着不轻的伤势,墨未央不至于会盯上他们。”   “这个时候,他更应该集中力量对付本队的意思吗?”   夏雪斜眼瞥向齐绮琪,轻巧地说出自己的理解。齐绮琪点了点头,以“正是如此”四个字肯定了她的猜测。   “……我也觉得武妖镇问题应该不大。”   解语沉思着插嘴,似乎另有所忧。   “我担心的是昨天袭击紫玄子前辈和贝帮主的那位神秘宗师。”鹿角少女转而望向雪麒麟,“雪前辈知道她的来历,对吧?”   “确实是。”   雪麒麟没有将对方和北冥有鱼有关的事实坦言,免得在这个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多余的讨论。   “我不肯定她是敌是友,就算她袭击了我们的同伴,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墨未央的同伴。”   “麒麟,那对翅膀……应该是属于她的吧?”   雪麒麟昨夜有向齐绮琪提及有关情况,所以她才知道影子翅膀被夺一事。   “对,是她的。很明显就是她的。”   接着,雪麒麟将情况简略地陈述给在场的人们听。等人们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后,齐绮琪便谨慎地推测说:   “这样子……是不是可以排除墨家与‘虐杀姬’勾搭的可能性呢?毕竟,那翅膀看上去并不像是虐杀姬自愿交给墨未央的,否则也没有必要在昨天晚上抢回去。”   众人各自沉思起来,沉默瞬间降临在他们之间。   突然地,雪麒麟像是察觉到什么仰望天空。她观察了几秒钟的时间,眼睛倏地瞪大,脸颊旁边迅速有一道苍蓝色光环形成,射出一道雷枪。   人们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愕然。   雷枪呼啸而去,命中某道在天空盘旋的黑影。那不知名的鸟状物体随即失去浮力,自天空引坠而下,落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响声。   “鸟……?”贝小路稍显迟缓地看向地上,“麒麟,你好端端打只鸟下来干嘛?”   “鸟个屁。”   雪麒麟神色一紧,从树上跃下,走向那鸟似的残骸。直到此时,其他人也总算看清楚它的真实面貌。   那是一只由机关制成的飞鸟。   “要命啊,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雪麒麟一脚踩碎那机关鸟的身体,脚底炸出一阵火花。来到雪麒麟身旁,齐绮琪看着机关鸟的残骸,呐呐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麒麟,这是墨未央排出来侦察用的?”她最后还是迟疑地探问。   “不知道,反正我们得赶快了。”   才说完,雪麒麟又愣住。   她眯起眼睛来,视线往四周的林木之间深入。她一对明黄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投出的视线彷佛能驱散缠绕在树木枝叶间的昏暗。   “真是的,你有什么就直说呀?”   见到雪麒麟似乎又发现了什么,齐绮琪内心一紧,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发觉异常,而女孩又不作声,她忍不住抱怨出声。   下一瞬间,解语沉声示警。亦   “──被包围了。”(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应声流露诧异的表情,也不知道己方是什么时候遭到包围的。但无论真假,他们都依着本能,极速摆出警戒的姿态。二   紧接着,他们的听觉都捕捉到微弱的声音。)   一旁黑暗的林中,传来叶簇被扰动的簌簌之声,还有近似重物着地的闷响,以及一些枯枝被折断的清脆短音──破坏静谧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四面八方响起。⊙   那显然不是自然的声响,没有人类应有的气息,也不是武妖。三   就算没能分辨清楚声源之物,他们还是警觉地摆出架势,或是架起武器,准备迎接一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e   声已至近处。r   就着穿过枝叶狭缝的阳光,他们可以看见林中有十几双火炬般闪烁的腥红眼睛在盯视此端,那是属于猛兽的眼睛。龄 49、临神领域或为毁灭或为奇迹(6)七   贝小路的眉头挑得老高的。肆   认出那并不是人类或是机关师,她暗暗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想要袭击己方。V   “这是什么东西?武妖?”I   “……恐怕是机关兽。”I   由于李婉婷的存在,齐绮琪懂得些许知识,所以才能提出机关兽的概念。I   “奶奶个熊,这样说,墨未央岂不是发现我们了?”   贝小路低声骂了一句,雪麒麟压低音量回答说:   “不一定,应该是自律型的。”   “自律型?”   贝小路不太明白这组字词的意思。   “就是会自动索敌并展开攻击的意思啦──月费'群..8576??6'344'2要来了!”   伴着雪麒麟大喊警示,为首的漆黑猛兽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一群模样、大小都一样的同伴现身于人前。   它们有如狮虎,体形巨大,可以看见都是由机械构成的,缺乏生物应有的生气,那脸颊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像是一块会移动的岩石。   “麒麟,我们怎么办?”   齐绮琪举剑警戒着那些观察着这边的猛兽,小声询问雪麒麟意见。   一般而言,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不过他们此刻正处于隐密行动的阶段,贸然出手很可能会暴露己方所在,引发诸多的问题。   “只能动手了,也不知道这些机关兽有没有远距离通讯的功能,要是有的话,还是尽早击毁为好,哪怕是没有,不击毁它们,也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虽然动手也有暴露的可能性,但是机率比放任这群机关兽要低上许多,雪麒麟只是选择了比较好的选项而已。   “小路、小语,我不能动手,能交给你们吗?我来建构屏蔽气息的结界。”   雪麒麟洒出灵符,喊出“立界!”二字,不消片刻就筑起包围着这片区域的结界。   她身为宗师之身,每次出手引起的动静都不会少,只要稍微控制不好就有可能会引起对方注意,所以她不打算动手。   而且,遮蔽气息的结界也不是完美,动手的人越少越好。   贝小路和解语也明白这一点,彼此对望了一眼。   那些机关兽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再也无法按捺得住,仰头贼夜空无声长啸一声,然后便扬起前蹄,以骇人的速度朝几人包夹狂奔而来。   “交给老娘吧──龙咬月!”   贝小路率先踏步冲出,猛力双掌尽出,如张嘴的龙首般,咬向最先与她短兵相接的机关兽的脑袋。   轰!   那头机关兽无法承受贝小路双手咬合的力道,被五指贯穿脑袋,透进去的猛暴灵气将它脑袋给挤爆。   “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了。”   解语叹了口气,抬腿在地上连踩几个脚印。   她将劲气贯入了泥土之中,在彼端挤撑起好几根石块尖锥,贯穿两只来袭的机关兽。它们挣扎了一会儿,身体就开始不自然地扭曲、震动,最终被无数石锥枝桠给贯穿。   见到同伴一一倒下,剩下的那些机关兽仍不知道惧怕地勇往直前。   奈何,这些自律型的机关兽只能凭着体里的灵气匣自主活动,不仅不具备普通猛兽应有的意识和智慧,只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行动。   不会恐惧是它们的优势,同时也是致命的缺点。   贝小路如入无人之境,或掌或拳,很快就击毁了数只机关兽。   另一旁的解语应该是属于气宗一脉,全程就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以“气”灵活地展开各种攻击,那似乎是名为“画地为牢”的招数。   在两人的分工合作下,十几只机关兽很快就化为一堆废铁残骸。   “呸,垃圾东西。”   贝小路一边扫拍双手,一边唾弃地吐出一口口水。   相比之下,解语则表情凝重得多,她在思考着这些东西或许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如果加以量产,以巨大的数量袭来时,恐怕就不会轻松了。   “诸位,我们得动身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转移才妥当。”   齐绮琪看着满地的机关兽残骸,将拔了出来却没有用过的剑收回鞘里。   恰好,彼端本队的战斗似乎也在此时结束,恢复到平静状态。几人二话不说,便依着齐绮琪所言般,再次展现轻功,跟着解语继续往武妖之境深入。   ****   前方是一片无际的白色花海。   几经波折,白幽月终于带着本队来到羲和所说的目的地。人们为着这片花海的美丽而惊呆,但在往前去就是墨家所在的盆地,他们不得不压下想要观赏的心,警戒着四方。   但是,他们预计的攻击并没有袭来,周围显得相当平静。   “就是这里吗?”   毫不介意地践踏花朵,珈蓝站到悬崖边缘往下探头探脑,好奇万分的样子。她只看见满目白雾,但她也知道在这种天气里如此浓的雾就是不同寻常的异状。   “这雾好有趣耶……”   珈蓝伸出手指,触碰近在咫尺的雾气。   她捻了捻,指尖没有沾上湿气,就知道雾气是假的。   “这是法术吗?”   她自言自语地提出问题,站在她旁边的水云儿沉静地回答说:   “珈蓝前辈,应该是的哦。”   以长柄灯笼为拐杖,伪装成雪麒麟的白泽走上前来,放眼观望了一会儿眼前被白雾所覆的幽谷盆地,不带任何感情地解释说:   “是灵性回路引发的现象吧,那原本和法术的术式就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就算是武者的心法,说白了也是术式的一种。”   她不太高兴地轻哼一声。   “无论是何者,武者、术者或是机关师也好,驱使灵气的技术本质依然是一致的。”   “谢谢你的解释,但是我不太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排解无聊……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对吧?”   “根据天妖姑娘所说,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白幽月回答珈蓝,白泽随即接腔说:   “这片雾气之下,被强力的结界所覆盖,隔绝了里面的气息,应该错不了。你应该也感觉得到吧?密宗的圣女。”   可能是觉得自己被嘲笑了,珈蓝表情一沉。   “小绵羊,你未免太失礼了一些。这种程度我还是感觉得到的。”   那结界隔绝了里面的气息,情况就像是将一整片土地挖空了一样突兀,珈蓝有着宗师级的感知力,又如何会感觉不到呢。   “那么,你很喜欢问无趣的问题?”   “你太计较了一些,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面对白泽的针锋相对,珈蓝反而甜笑起来,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眉宇间正堆积着不满,随时都有机会发作。   “两位前辈,请怒晚辈多言,我们还是尽快进行下一步为妙。”   白幽月见两人随时都要发生冲突,正想开声打圆场,但是清璃却先一步介入到两人之间,恭敬地劝告两人。   “我想两位都不想墨未央趁虚而入吧。”   “哦,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白泽用那永远都提不起劲的眼神斜瞥向清璃,口吻饱含不快之感,珈蓝也无言地看了过去。   “绝非如此。”   清璃也不退缩,尽管额头上已经冒出些许冷汗,声音也有些紧张。   “嗯,也罢。”   珈蓝率先笑了出来,不再计较。白泽见状也收回视线。避免了冲突的发生,无论是清璃、白幽月还是水云儿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林御走了过来。   他微微欠身,分别看了看几人,然后温婉地提出:   “几位,我想雪前辈他们也应该已经就位,该确认一下吗?”   人们听了后视线都集中在水云儿身上,只有她拥有联络雪麒麟的手段。   本来他们打算以星烟为号,但那样无疑于暴露除了本队外还有其他队伍的存在,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利用特制的灵符进行联络。   “晚辈知道了。”   水云儿应答一声,从怀里抽出一张灵符。她将灵气注入其中,上面的纹路就开始闪烁起光芒。   可以明显看见纹路之中有光芒在流动。   毫无预兆地,灵符自燃起来,化为一阵飞灰散去,耀出无数光点。眼看它就要灰飞烟灭之际时,那些光点却凝聚成一个“到了”两个字。   “咦,这东西很有趣耶!”   珈蓝眼睛闪闪发亮,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   “如果珈蓝前辈感兴趣,我让小师父给你制作一张吧。”水云儿懂事地这般提议。   珈蓝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⒉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她也很容易对付吧,水云儿想起雪麒麟偷笑着教授自己对付珈蓝的技巧时的画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咎   “既然雪前辈她们已经就位,那么就事不宜迟了吧?”清璃认真地打断两人。林   “好的。”屋   水云儿歉意地报以一笑,然后望向接下来行动不可或缺的珈蓝。⑶   “可以吗?珈蓝前辈。”拔   珈蓝歪曲嘴唇,一个诡异的邪笑就在她脸上绽放。柒   “绰绰有余了。”衣   水云儿点了点头,转向清璃,端正着态度提出请求。衫   “清璃前辈,我们需要些许空间。”   “我明白了。”   清璃立即向其他武者下达指示,很快就为水云儿和珈蓝空出一片空间。   “请问我该做上什么呢?”   即将第一次施行法术,珈蓝兴奋不已。她喜欢新奇的事物,遑论是法术这种在她眼里一直相当玄妙的东西了。   “请稍等一下。”   水云儿礼貌地说,从袖子里拿出雪麒麟预先交给她,封印了强大雷法的灵符。   尽管很想尽快尝试,珈蓝也能够理解构筑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所以便强压下心中的迫不及待,静待水云儿下一步的指示。   水云儿接着行走起来,并每走一段距离就将一张灵符贴到地面上去。   从旁观望了一阵子,人们才发现她其实是沿着一个圆形的轨迹在走动,每张灵符的间隔出奇地一致。   这种看似简单的步骤,实际上意外地困难,水云儿显然饱经相关的训练。   布置在地上的灵符一共有一百二十五张,共分为五层,由外至内分别由六十四张、三十二张、十六张、八张、四张组成,最中心处则只有一张灵附,看起来极度复杂,这些灵符实际上都有所对应,饱含着法术意义。   如果由雪麒麟亲自施展,压根用不上如此复杂的术式构建。她大部分的术式都能利用体内经脉完成,而有了“灵墨印”的此刻,她甚至可以省去咒语。   然而,雷法本来就不是简单的术式。   再加上这次构筑术式者是水云儿──她从来没有建构过有关术式──所以只能靠着大量道具来完成术式的建筑,使到术式规模看起来相当吓人。   水云儿再次检查有没有疏漏,又足足额外耗费了半刻钟的时间。她精神高度集中,不容许术式有一些偏差。雷法本来就是极危险的方法,这合共一百二十五张的灵符里封有雪麒麟的“天”属性灵气,一旦出了差错,很可能就会引发无可挽回的后果。   等到确认无误后,水云儿对珈蓝做出“请”的手势,不失礼貌和恭敬地说:   “珈蓝前辈请站到最中央。”   “那张灵符上面?”珈蓝望了一眼术式的中央处,进一步地询问。   “嗯,请尽情踩上去吧。”   水云儿尽显调皮的一面。   不喜欢死板的人,珈蓝忽对水云儿产生几分亲近之感。她配合地走到水云儿所指的位置站好,又问:   “接下来呢?”   “请将灵力贯注进术式之中──只要向底下的灵符注入灵气就好了,灵气就会自动沿着术式的无形路径充盈着整个术式。”   珈蓝偏头想了想,最后回答“明白了”。   她开始向底下的灵符贯注灵气,脚下的一张率先焕发光芒,接着是下一层的四张,依此类推,像是一层又一层被点亮的灯。   眨眼之间,一百二十五张灵符就全数点亮,光芒不输于天上的阳光。   但不仅是如此,伴随水云儿庄严但又轻柔的咏唱咒语声,这些灵符彷佛都成为了一点,缓缓延伸出金色的丝线互相交缠、连结,一幅巨大而复杂的图腾最终被组成,展现了出来。   水云儿还没有完全完成术式的构筑,因为术式太复杂了,为了避免出错,她精神高度集中,额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天上,本来的晴空万里聚集起厚云。   这是术式开始产生作用的证明。   渐渐地,云间有电弧狂雷弹跳隐现,像是在跃出海面的鱼,又像有龙隐于云间,强大的威压也因而从天压下,叫人霎时间喘不过气。   他们都知道,那是“天之威严”。   最终,纯白色的狂雷从天空落下,划破天幕,直撞在盆地的上空。   像是遇到无形的屏障似的,雷光一阵扭曲,冲突间弹射无数电孤,但下一刹它就将那股抗拒的力量给贯穿,大量如玻璃状的半透明片屑粉碎坠落。   ──无形的结界一触即碎。 50、唯墨未央(1)   结界破碎,雾气随之急速消散。   本来被结界隐藏起来的大规模黑色建筑群呈现在阳光底下,有如具有形状的黑暗,闪烁着黯淡万分的光芒。   但就在此时,某种蓄势已久的攻击汹涌袭来。   似乎是想要打武者一方措手不及,好几道直线膨胀的灵气光流自建筑群各处冲天射日,直击珈蓝所在的悬崖,挖空了那一角。   光芒爆散,高热的气浪卷着尘土石块冲击四方,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武者们悲鸣连连,狼狈地左闪右避着。   一些不幸的已经遭到重创,有些靠近崖边的甚至掉下了万丈深渊。   首当其冲的珈蓝和水云儿也消失在爆尘之中。   “嗯……”   清璃护着身旁的白幽月,半透明灵气所构成的圆形障壁罩着她们,为她们抗拒着余波的冲击。彼端的林御则舞动长枪格挡飞袭而来的,带着十足劲道的石块碎片。   “呜……”   尘团里,水云儿下意识举着双手遮挡扑面而来的冲击和碎石。她双脚悬空着,好一阵子才意识到理应蹂躏自己的冲击并没有触及己身。   腰身有紧缠的感觉。   她疑惑地放低视线,看见一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手臂正环抱着自己,而身下则是被光芒刨去,边缘冒着烟丝的悬崖。   “你没事吗?”   柔和甜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水云儿将视线转过去,看见金发在飘扬。   珈蓝不知道何时──应该是在即将被击中时──转换成了盈满的状态,丰满的身材几乎要撑破那从雪麒麟处借来的衣服。   她背后有一环金轮在悬浮,上面纹写着不知道意思的梵文。   “我没事,谢谢珈蓝前辈。”   慢了半拍地注意到是对方救下自己,水云儿诚恳地道谢。她本来想作揖行礼,鉴于悬于半空行动不便,最终只能作罢。   “你挺有趣的,我挺喜欢你的哦。”珈蓝笑着说。   水云儿一愣,略显意外。   “……这是我的荣幸。”但她还是水云儿,很快就作出最妥善的回答。   “不客气。”   珈蓝笑得更欢快了一些,接着说出相当突兀的话: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再此久留了。”   “咦?”   “我想去大闹一场了。”   笑容再度加深,珈蓝脸色浮现不自然的红晕。水云儿意识到对方这是在兴奋,连忙开声想要提醒对方不要独闯虎穴,结果才张开嘴巴──   “呀──!”她惨叫一声。   水云儿像是垃圾般被珈蓝甩摔出去,重重地落在向安全之处。李婉婷及时上前接着了她,她才免于屁股和地面产生剧烈撞击的恶果。饶是她,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谢谢。”   呼出口气平伏心情,水云儿向李婉婷道谢。   “客气什么?”   李婉婷敲了敲水云儿光洁的额头。   水云儿捂住被敲红的额头,说了句“对不起呐。”。   水色少女不忘珈蓝的意图,回眸望过去时,只看见一道金色光芒有如流星般轰然落向墨家建筑群之中。   “我们跟上。”   清璃毫不拖泥带水地发施号令,武家联军吆喝着往万丈深渊跃去。   尽管这片悬崖几乎平整,但还是有凸出之处,先行一步的武家高手在落下的同时,在壁上打入金属的短桩,向后继的队伍提供更多可立足之处,使他们可以靠着轻功降下。   理所当然地,有借着绑好的绳子滑下悬崖的。   也有采用高境界带着低境界落下的方式。   与军队不同的是,他们采用的方法并不统一,可谓五花八门,但效率却不输于令行禁止的军队。   “需要带两位一程吗?”   白幽月走到水云儿和李婉婷身后,礼貌地邀请两人同行。   “月白兔”以听力、腿力和灵活为人称道,白幽月主动提议要带两人下去,对于不擅长轻功的两人而言实在是再好不过。   “乐意之至。”   “那就麻烦你了啦。”   水云儿和李婉婷断无拒绝之理,互看一眼后分别表示乐意。   白幽月似乎对于能帮助两人感到高兴,笑得欢快。她走上前来,环着抱着两人的腰,并询问她们准备好没。   等到两人几乎同时给出肯定的回答后,白幽月蹲下身体,纤幼的腿绷出如满弦般的曲线。   下一瞬间,存积在腿间的力量爆发性释放。   曳着一对如翼的大袖,白幽月炮弹般激射而出,左拥右抱着水云儿和李婉婷,极速往深谷坠落。她灵活地在凸出石壁的可立之处轻点缓势,兔起鹘落间几下借力,便已轻盈着地,速度快得吓人。   迎接她们的,是当头的一波箭雨。   装备在哨塔和护墙上机关弓弩不断吞吐,自主迎击着武者们形成的狂流。   水云儿拔出横挂在腰后的简朴横刀,旋舞转身在地上划出基圆,一道水帘随即升起,护住她和李婉婷不受机关兵器的进犯。五   而白幽月则再次跺地,震出一圈冲击劲气,拉出近乎直线的轨迹高速往前飞掠。仪   她越过在最前端被箭雨牵制的清璃,看似轻巧地点地,却踩得地板龟裂,身形迅速拔高腾飞,在空中转身之后,以同样的速度一脚踹在墙上某具机弩,强劲的腿力将它连同墙身的一部分轰得粉碎。祁   “看来我们天璇宫来了位不得了的家伙啊……”#   李婉婷看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不禁慨叹出声。一旁的水云儿百般无奈地回答“是呐……”两个字,也深有同感。八   身先士卒的白幽月在墙上一阵大闹,一双纤腿不知道踢坏了几具机弩,将几个机关师踹下墙去,一阵大闹打得迎击的机关师们阵型大乱。⑧   “白前辈太厉害了,已经把防卫圈给撕开了。”龄   这般赞叹同时,水云儿挥动横刀划出高压水刀将迎面来袭的一只机关兽一刀两段。李婉婷也挥动她的十面剑,用猛力敲碎另一只机关兽的脑袋。⒎   “灵月谷武妖的战斗力一向威震天下,这也只是‘正常操作’啦。”榴   “李姐姐说得对哦。”衣   李婉婷大大咧咧地说着,用上雪麒麟口中偶尔冒出的新鲜词汇。水云儿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露出会心的笑容。   两人背靠背,一剑一刀又击毁几只机关兽。   蓦地,青色的光芒绽放。   位在最前首的清璃在其中恢复真身,承受着箭雨和炮弹的攻击,化为长角的青色巨蛇,有如传说中的龙降临大地。   “幽月,退开!”   青蛇发出低沉的女性嗓音。   它挺起前首,口中溢出青色的灵气光芒,蕴酿着威力强大的一击。   墙上的机关师也察觉到不妥当,集中火力攻击清璃,却无法穿透它身上坚硬的鳞片。   于是,由高密度灵气构成的光束自蛇口之中喷射而出。   光流就这样穿过空间,重击墨家根据地的护墙,掀起暴烈的冲击。那不知材质制成的墙没能承受着清璃的全力一击,被命中的部分轰炸倒塌。   “裂口已然撕开,诸位请跟上!”   青色巨蛇一马当先,从护墙的缺口侵入进去,而武者们也像是收束的河川般,集中在一起,跟随着青蛇的脚步。   “我们也走吧,李姐姐。”   “嗯。”   水云儿招呼一声,和李婉婷并肩往前冲去。   她们背后,白泽并没有跟随大队,反而举着灯笼朝另外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潜进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女孩的落点,有已然摆出阵势的机关师们蓄势以待。   修罗儿背后的一圈金轮似乎有某种威压的效果,那些早就准备妥当的机关师们还是因为她骇人的来势而一阵凌乱,不过在相应的高层人物指挥下,他们还是驱动机关,朝天怒射出箭雨弹幕迎击。   这些机关弩箭都刻着“破气纹”,有着不俗的灵气贯穿力。   不如他们所愿的是,珈蓝的金刚域几乎坚不可摧,箭雨发挥不了应有的功效,折兵损将,没能贯穿珈蓝的金刚域。   珈蓝背后的金轮突然后移变大。   “吽!”   口吐六字真言其一,震音激荡。   珈蓝单手结印往前推出,偌大的金色掌印凭空展现,重重地压在她的落点所在的位置,磅礴狂暴的灵气随即辗碎那里的一切,在地面印出大得吓人的掌形坑洞,随之掀起的冲击劲气裹带着金辉片屑吹得机关师们左摇右摆,较近处甚至无法抗拒地往四周抛飞,一些甚至被抛上半空,重重摔落在地上。   “呜……”   “哇呀!”   “唔──!”   此起彼伏的悲鸣惨叫响起,珈蓝优雅地落在掌印中心,坑洞之中尽是生死不知的机关师以及机关残骸。   “来,开始我们的狂欢吧。”   一对红眸更显猩红,如是宣告的珈蓝轻捻裙摆,纤足微屈间,行起了典雅的屈膝礼。没有人注意到,她这句话其实是微喘着气说出的。她在兴奋,兴奋得不能自己。   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仅是视线相触,机关师们就觉得呼吸不顺,珈蓝只是站着,那存在感似乎就有如山般重,足够压垮他们。   那背后流转着梵字经文的金轮充满着威严,一如天上的烈阳。   彷佛是要将珈蓝烘托得更为突出,她背后远方有青色的光芒乍现,正是清璃攻击墨曜殿外墙所引起的动静。   “慌张什么?”   结果,还是有一名年轻的机关师挺身而出。   似是要替自己的同僚们承受着那自少女身上逸出的无形威压般,他在械鬼的相随下走到掌印的边缘处,将棺木般的奇怪箱状物放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珈蓝。   那是名有着天境修为的机关师。   珈蓝抚着脸颊微昂着头,期待地敛眼回望着他。   “你,要与我来舞上一曲吗?”   “……”   青年不回答,就站在那里。他想必很清楚自己并非珈蓝的对手,他只是一个天境,在宗师境面前手无缚鸡之力。他站出来,仅仅是稳定军心。   而这确实有所成效。   本来畏惧地左右探视,彷佛只要有一个人后退就可以跟着后退的机关师们稳住了下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家伙对准珈蓝。   “嗯?”   珈蓝噘嘴环视一周,视线迫人,最后以耐人寻味的笑容面向那名青年。   “这些玩具,你真认为对我有用吗?”   “或许没用,但是你再硬,也并非是无坚不摧。”   青年严词反击,不甘示弱。珈蓝咯咯笑了两声,不失优雅地以袖半遮嘴巴。   “靠你们的‘矛”是击碎不了我的‘盾’哦。”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圈可见的淡金色冲击波自珈蓝身上激荡出来,又吹得包围着她的机关师们一阵脚步不稳。那仅仅是小量的灵气发散,并不能造成可观伤害,但也足以动摇机关师们的身体和心神。   “……还未介绍,我是墨南,算是神匠大人的得意弟子吧。”   青年突然作揖行礼,自我介绍起来。珈蓝摆明对此不感兴趣,稍稍有些不耐烦,但接下来他说出的话,却让她表情出现变化。   “我虽不才,但今天就想尝试一下破‘修罗儿’前辈的金刚不坏之身。”   “破我身?”珈蓝虽笑着,但眼神阴沉得可怕,“感觉很下流呢,我不太喜欢。不过我能期待一下吗?你破我的身。”   珈蓝又微喘了起来,脸红得诡异。   然后,她抱着自己,不自然地扭动身体,失神地仰望着天空。   “啊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了,世事太不如人意。”   珈蓝以奇特诡异地的角度侧头,眼神被恍惚染得模糊诡谲。   被这样的眼神盯视,墨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察觉到这是本能在害怕的关系,连忙稳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沉住。   “……如果前辈不介意,也切莫怪晚辈人多欺负人少。”   “没关系哦,你们一起上吧,狂欢就该大家共乐,不是吗?”   手掌沿着嫩白的脖子上滑,珈蓝半遮住脸如此说道。   “很好。”   墨南拍了拍掌,那是命令下属展开射击的信号。   这群机关师们与先前不同,训练有素,至少能够迅速响应命令,扣动手中的板机。   刹那间,箭就形成填满视野的雨,倾盆般洒落。 51、唯墨未央(2)   同一时间,墨南也有所行动。他举起身旁的箱状物,后者在一阵金属响声中迅速变形,四面像花般绽放展开,中心处则延长伸出,形成炮管。   那是术式兵器。   “这是特别制造用于对付前辈的术式兵器,还请前辈指教!”墨南高喝一声。   不待珈蓝回答,板机便已被扣下,炮管随即溢出光芒。   这阵光芒没有形状,就像不规模的暴风似的。光芒的乱流在击中过珈蓝的身体时,吹灭了她身后的金轮,她身上也有一层淡金色的辉芒像是遭到拉扯般摇曳不停。   对于自己的金刚域遭到动摇,珈蓝神色愕然,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太惊讶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此手段,所以慢了些许才注意到那炮身上的四块板子已经包围自己的事实。   那些板子上的灵性回路点亮,互相隔空连结起来,形成圆罩形的结界包住了珈蓝。结界里的灵气被驱散,那是简化了的禁制。   “就是此时!”   珈蓝处于惊愕状态,机不可失,墨南当机立断。   机关师应声又是一波箭雨洒向珈蓝,弦震响声不绝于耳。面对自己很可能陷入险境──尽管还算不上危险,但至少会受到伤害──的事实,珈蓝反而更兴奋了,脸颊也更红了。   “金刚域”虽然被动摇,但仍非这些机关弩箭可以击穿的,一阵金戈撞击之声响起,大量箭矢无力地落在地上。   “就这样?”珈蓝楚楚可怜的面容被失望所沾染。   “红霞!”   响应她的期待似的,墨南对身旁的械鬼下令。   “是!”   应答一声后,械鬼少女曳着一头有如披风赤红色的发,赤鬼似的,拖着长相奇特的兵器袭至珈蓝面前。   彷佛以此为号,大量机关兽自机关师群里呼啸奔出,如黑色的浪潮般涌向珈蓝。   对于后发而先至的红霞,珈蓝不屑一顾,反而兴高采烈地看着那些混在机关兽群中的异形。   ──确实只有“异形”两字可以精准形容那些高大的诡异之物。   有着如蜘蛛般下半身,八只脚尖端全是锋刃,上身则像是硬是拼接上去的一般,形似人体的轮廓,却拥有着分别手持着刀、枪、剑、棍的四只手。   “分神看其他方向,就算身为宗师也是会死的!”I   红霞怒吼吆喝,手中扁长的环形双刃斧倾侧着斩向珈蓝。I   “死于轻敌!”〇   “嗯?”扒   珈蓝一副现在才注意到红霞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最终只是伸出右手举起手掌,就挡住那凶猛的一击,叫巨斧寸进不得。武   嗯,她的手掌坚如钢铁,哪怕她己被禁制所牵制。磷   “抱歉,你真的用力了吗?我感受不到耶……”酒   珈蓝失望地询问着,还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打了个呵欠。伞   “是吗?”陸   红霞却笑了起来,巨斧上的灵性回路一闪即逝,珈蓝没赶上探究其中的奥妙,就失重般被无形的力量抛上了半空。疚   “咦?”   视野天旋地转间,她吐出疑惑的单音。   “咦?”又是一声疑惑。   这紧接着的两声疑惑声音,分别针对不同的事情,第一声是因为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抛起,第二声则是她察觉到某种存在。   ──让她害怕的存在。   珈蓝的视线投向了建筑群里的最高殿宇,那里正是气息之源。   如果不仔细感应,或许无法捕捉到那股气息,那就像是自墙上小孔透出来的一丝光明般难以察觉,但仅是如此微弱,却仍然叫人胆颤心惊。   她专注于远处的神秘气息,对于底下已经集结的几只半人半蛛机关异形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察觉那接迎着她的刀海剑阵。   所以,那些刀枪剑棍如期而至,从不同方位斩向珈蓝,远看之下就像女孩成了自送虎口的羊,掉进了猛兽的巨嘴之中。   她被那些武器卡住、架住在半空,金刚域使她毫发无损。   但,她的衣服则不在保护之限,锋利的口子在衣服之上割出好几道口子,露出底下泛着淡淡金光的雪白肌肤。   “墨未央藏起了有趣的东西呢……”   珈蓝呢喃一句,笑容不自觉地勾起。   她体里的灵气激荡,化为一圈冲击推开卡住自己的刀枪剑棍。尽管那阵冲击波很快就因为禁制的作用回归于无,那些机关异兽也被推得身形不稳,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它们随即作出第二波攻击,手中兵器像是暴风般袭向珈蓝。   “唵、嘛、呢、叭、??、吽!”   珈蓝瞧不也瞧它们一眼,口中真言不断倾吐,刹那间数个金光璀璨的大手印,就将这几只机关异形辗成齑粉。余势未消的手印继续往外奔驰一段距离,才因为禁制的作用而烟消云散。   轻盈地着地后,红霞再度袭来,巨斧挥砍之间震碎大气。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珈蓝没挡,改用两只手指捻住了斧刃。果不其然,巨斧的灵性回路再次发动后,那无形的力量并没能把珈蓝推开,只轻轻荡起了她的头发。   “抱歉,你有些碍事,我对你不感兴趣了。”   口吐厌烦冷淡之语,珈蓝将红霞连人带斧像垃圾般往旁边甩去。械鬼少女带着巨大的力道穿透了好几座建筑物,自战场上消失了身影。   “红霞!”   眼见自己赖以为存的械鬼轻易被驱离,墨南额冒冷汗。   可是,他本能地踏出一步,想要追向红霞时,就被猩红的视线给锁住。   “请问,你们藏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珈蓝笑意盈盈地说着,举手投足间又暴力地摧毁几只机关兽。   墨南被宗师之威给震慑住,本能地吞了吞口水。他虽然天资足够高,也是墨未央的得意高徒,只是终究还是缺少历练,在面对宗师之前无可抗拒地示了弱。   “嗯,不回答吗?这未免太失礼了吧。”   珈蓝的脸色由晴转暗,本应被压制的那金轮再次浮现于她的背后。   大量游散在大气之中的灵气被这名宗师所掠夺,就这样形成肉眼可见暴风般的旋流,不断自那金轮中聚集,最后化为灵气狂流被珈蓝自背后吸纳进体内。   包围着她的,产生禁制浮游板块也被灵气乱流所撼动,摇摇欲垂。   在众多宗师之中,珈蓝的灵气掠夺能力可以堪称恐怖,充满暴力的美感,就算是在苍凛的界域压制下,她仍能吸收特化灵气,更何况墨南用来压制她的,只是简化版的禁制。   ──师匠大人,这真的可以战胜吗?   墨南心里萌生怯意,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那最高的殿,握紧了手中的机关炮,指节由于用力过度而发白。   只是,他也退无可退了。   一度被迫远离战场的红霞彷佛响应着自家主人的决心,自远方的瓦砾着冲天而起,而那最高殿宇间也传来异响──   “枭呜──!”   一道黑影扶摇直上,发出尖锐刺耳的鹰啸声。   珈蓝沿着声音看去,只见由墨色金属片组成的机关兽正疾速无比地朝这边靠近。它呈现鹰的体态,足足有半人大小,翅膀尖锐如刃。   “好奇怪的鹰呢。”珈蓝赞叹一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机关猎鹰并没有对自己展开攻击,反而采取与红霞迎头相撞的路线,彷佛它要撕碎的,是那械鬼少女一般。   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一刻,猎鹰突然兀自解体。   它分为无数金属组件,套在了红霞的身体之上,竟然转眼之间变成一套战甲。   穿上战甲的红霞傲立在空中,背后一对黑色刃翼闪烁着红光,显得极具威势,手中巨斧一分为二,变为两把半月形的刀。   她的气息也在刹那间提升到一个近乎宗师的高度。   “……终究还是用上师匠的‘灭神甲’。”   明明没有受伤,墨南嘴角却流出一抹猩红的血。他捂住胸口,仰望着自己械鬼的表情显得哀伤和悔恨。   ──任何短暂地大幅度提升力量的手段都绝非无偿。   一如紫玄子的“洞虚境界”般,械鬼在装备师未央制作的“灭神甲”后,能够在短时间提升各种能力,但这也会为械鬼本身带来极为沉重的负担。   紫玄子在施展洞虚境界后会身体虚弱一段时间,而械鬼套上“灭神甲”也一样会,但是械鬼并不是人类,受损的部份无法自我修复,这种伤害可以说是永久性的。   这也是他们获得更为强韧身体所付出的代价。   “哦?好像变得有点意思了呢。”   仰望着紧闭眼睛的战甲少女,双手交叠在身前的珈蓝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要来与我狂欢厮杀吗?一心想着摧毁对方,撕碎对方,挖空对方的心脏,想尽一切方法毁灭对方……”   珈蓝不自然地喘气起来,像是感到寒冷般抱着自己的身体。   然而,不待她把话说完,浮在空中的战甲少女便张开染成金色的瞳,手中巨刀纵横交错,劈出凌乱凶猛的剑气斩向珈蓝。   珈蓝的身影就被爆散的剑气所埋没,一时间没了声息。   ***   深谷另一端的缓坡山丘上,有几个以披风罩身的人影无声行动。   他们正是绕过了深谷盆地,与武家本队分头行事的特别行动小队。   光秃秃的山坡上,几人分别隐藏于不同的石头后面,窥探着远方的情况,看见了天雷落下,击碎了结界的光景,也看见珈蓝脱离本队,擅自行动的画面。   他们就这样静静观察,没有任何行动。   墨家殿宇里的战斗渐趋白热化,心忧于北冥有鱼的情况,耗尽了耐性的解语终于忍不住自藏身的石头后走出来,来到了最前头,一直盯视着建筑群里最高那座殿宇,动也不动的雪麒麟身旁。   “雪麒──前辈,我们还不行动吗?”   鹿角少女压着声音问,带着露骨的火气。显然是真的生气极了,她差点直呼雪麒麟的名字。   而接下来雪麒麟的举动更是让她气得满脸通红。   ──雪麒麟没有理她。   女孩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一对金色眸子明亮得惊人,清晰地倒映出远方那座殿宇。   那座让她无比在意的殿宇。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有什么不寻常、扭曲,而且近乎奇迹的东西存在,叫人无法忽视,哪怕那种气息微弱得近乎不可察觉。   对的,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上的一滴墨迹,虽小,却碍眼。   但解语并不知道其中的情况,雪麒麟无视了她就是全部事实,所以她更生气了。她气冲冲地伸出手,想去拍雪麒麟的肩膀。   “解语前辈,请自重。”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护短,齐绮琪抓住了解语的手,后者没碰着雪麒麟。   没想到齐绮琪会阻止自己,解语目露愕然,只见对方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红眸里透露着些许不满。   再没有人比少女更清楚,雪麒麟从来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行差踏错。   在齐绮琪心里,雪麒麟在越危险的关头就越可靠,她不相信对方不理会解语是基于某些孩子气的理由。   她一定是有所发现,齐绮琪毫不怀疑这一点。   有此想法的绝不仅是她,还有夏雪和贝小路。她们都相信雪麒麟不会在这个时候恶作剧。   然而──   “小师祖,你发现了什么吗?”   “是呀,麒麟,你不要什么都不说啊?这种场合,你这样子很渗人的呀!”   两人还是先后开声打扰雪麒麟。   没办法,这种时候不是她可以慢慢思考而不向其他交代的时候。她们相信她,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意见。   先后三人开声叫自己,雪麒麟终于是回过神来。   “──里面好像有东西哦。”   回答两人的并不是雪麒麟,而是从她双胸之间钻出来的珍袖女孩。昨天挡住了龙脉直击的她在那之后几乎都在睡眠中补充灵气,时至现在才醒了过来。   “有逼装你才会起来是咩?”   话到喉头却被堵住,雪麒麟大翻白眼,赏了天玑一记爆栗子。本来维持着迷你体形的天玑,脑袋只有丁点大,雪麒麟这一弹指下去,她的额头几乎都全红了。   “呜……麒麟又欺负我!”天玑泪眼汪汪地哭诉。   “懒得理你。”伊 52、唯墨未央(3)⒉   雪麒麟说不理就真的不理,扭头看向神色严峻的解语。磷   “小语,我知道你──”三   “谁是你的小语?”似乎不喜欢雪麒麟叫得好此亲密,解语脸色沉了下来。e   “好好好,那就叫你解语吧。”r   雪麒麟明白这不是作弄对方的时候,顺应地改变了称呼。她顿了顿,重新说道:龄   “我知道你很焦急,但是……似乎跟我们想象中不同。”起   “不同?”齐绮琪诧异地插嘴。是   “嗯。”吧   承受着人们投来的关注视线,雪麒麟自披风之下抬起右手,葱管似的食指遥指墨家殿宇的最高处。   “看见那座大殿了吗?”   雪麒麟扫视众人,待他们都望过去,然后点头示意看见后,才继续说:   “那里……好像藏了奇怪的东西。”她又眯起眼睛了。   “什么东西?”夏雪挑着眉毛问,“你倒是说清楚好不好?”   在这种情况下,还发出如此棱模两的发言确实叫人心生不安和烦闷。不过,雪麒麟并没有进一步解释,反而摊起双手无奈地应声: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咩。”   “你……”   雪麒麟的举动就算被误会是在作弄众人也不为过,解语被气得丰满的胸脯一阵起伏,张开了嘴巴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见冲突有萌生的兆头,齐绮琪赶忙补救地喝问:   “麒麟,你解释清楚一点啦!”   “我是真的不知道。”   齐绮琪只是稍微提高了声量,雪麒麟就吓得缩起脑袋,一脸委屈,可怜巴巴。齐绮琪也不觉得雪麒麟是在开玩笑,表情凝重地想了想,决定换个问法。   “那……你是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   雪麒麟眯起眼睛,轻声地吐出两个字。   “……害怕。”   “害怕?”   叫人意外的字眼。   也是叫人莫名地毛骨悚然的字眼。   齐绮琪这才注意到雪麒麟的额上已经渗出一层虚汗,身体也在轻微颤抖,彷佛是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雪麒麟抱起自己的肩膀,像是要压抑身体的本能反应般。   “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就是害怕……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会是好的东西……”   “这……”   齐绮琪一阵无言,回头分别和解语、夏雪对视。   “是很恐怖的东西哦。”   天玑又再自雪麒麟双胸之间探出脑袋,畏畏缩缩地说道。   就连宗师都本能地感到害怕的神秘之物,那绝非是池中之物,肯定是某种超乎想象的事物才对,齐绮琪暗自想着。   “那,我们得更迅速行动才是。”齐绮琪想索了一会儿后说。   她的想法获得解语的认同。   鹿角少女很不理解为什么雪麒麟如此拖沓。既然墨家藏起了某种连宗师都害怕的东西,己方理应速战速决,以免那不知名的事物投入战场,对己方造成更大的伤害才是。   雪麒麟似是疑非地颔首。   “说是这样说没错,但之后呢?”   “咦,之后?”   齐绮琪愣住。   “你是什么意思?”解语不耐烦地追问。   “是呀,你先说清楚啦,麒麟!”齐绮琪也催促说。   “呃……”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她本来就不擅长类似的辞令,霎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稍微斟酌了几十秒用词后,她才笨拙地开口:   “你们瞧啊,如果不是小鱼被抓了,我们也不可能大举……呃,就是来闯墨家的根据地吧?墨家虽然才冒出来,但好歹不输于五大门派,可不是说出就出的地方……”   几人缩到雪麒麟所在的石头蹲下,商量着时候,场面颇为滑稽。如果不是正面临战斗,在场从各门派抽调出来的精英们可能就得忍俊不禁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趁这个机会调查一下?”   听了半晌,雪麒麟罗罗嗦嗦的,却仍没有说到重点,抱胸靠在靠石上的夏雪没好气地说出自己的理解。   “呀,我就是这个意思!”   雪麒麟以拳击掌,很是惊喜。夏雪把她的意思捕捉得相当到位,省去她说明的功夫。   “如果不调查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将会成为不安定的要素。那可能是某种武器,或是……更难以想象的东西。”   “更难以想象的东西?”贝小路看起来不太高兴,她对械鬼的存在至今都有微妙的感觉,“会是‘械鬼’之类的吗?”   不知道,雪麒麟茫然地摇了摇头。   “但至少是会散发气息的东西。”顿了顿,她露出意味深远的眼神,“会散发气息,就意味着具有灵性。”   “麒麟,你的意思是那很可能是活物?”   贝小路的声音闷闷的,大概是因为不自觉屏气了的关系。事实上,在不知不觉间,气氛已经变得压抑起来。   “嗯,墨家一直以制造神明为终极目的,那可能就是类似的东西。”   雪麒麟的嗓音听似从深渊传来的。   “神……明?”   齐绮琪呆滞地覆述,稍微反应不过来。雪麒麟望着齐绮琪,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断言:   “换成咱们武家的概念,就是‘飞仙’了。”   这个两字足以动摇所有武者。   “飞仙!”   贝小路吓得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在此同时,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或是倒抽口气,齐绮琪更是愕然地举起手掌半遮大张的嘴巴。   解语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皱着秀丽、单薄的眉一言不发。   “我觉得趁此机会搞清楚最好,如果是真是能够破坏局势平衡的东西的话……”   雪麒麟言尽于此,但其中的话外之音任谁都得读懂。   如果墨家真是藏有什么秘密存在,而这个存在又具有可以影响局势的力量的话,或许不会在今天造成巨大的破坏,但之后呢?可就说不定了。   另外,雪麒麟总有一种“现在放任不管,就会错失最好时机”的预感。   而宗师的预感具有一定的准确性。   宗师是最接近飞仙的人,而飞仙又是拥有着“天”概念的人,能够在无意识间沟通天地,驾驭天地间的灵性力量,所以宗师多多少少都有着类似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宗师的预感特别准确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雪麒麟莫名地在意着那股气息的源头。   对,那感觉就像是灵魂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呼叫她去看看一样。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前、腹上“生死印”的位置正闪烁着极其微弱而不可察的淡淡光芒。   “要先下手为强,是吧!”   听懂了雪麒麟的话,贝小路兴奋地以拳击掌。她属于那种可以直接、暴力解决事情就开心的性子,带着一股土匪流氓劲。   “这确实是该调查清楚……”   捻住下巴,摆出思索模样,齐绮琪也同意雪麒麟的临时起意。不过──   “──等等,你们没有忘记我们的目的吧?”   解语声音阴冷,眸子投出的视线彷佛可以冻结所望之人。   在她心目中,再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事物、任何存在比北冥有鱼更重要。在她最不幸的时候拯救了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北冥有鱼。   不仅是她,于灵月谷而言,北冥有鱼的地位无可动摇。   能够体会到解语的心情,雪麒麟也一万个不想北冥有鱼出事,所以也不怕解语释出的怒气,她郑重而诚恳地望向她:   “我自然记得,最首要还是先确保小鱼的安全……调查的事情就放在这之后。”   “那……?”   为什么还不行动?解语眸中的恼火和不满有一半转变为不解。   “墨未央还没现身。”雪麒麟的回答很简单。   不过,在齐绮琪眼神示意后,她还是尽可能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她沉稳地说:   “他一天不现身,我们声东击西的效果也无法达到,他知道我们来的目的,肯定会守在小鱼旁边,而且为了可以达成我们次要的目的,调查墨未央那家伙藏起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局势得再乱一点。”   解语听完后还是无法释怀,质疑的态度相当露骨。如果前面有张桌子,她一定会双手拍桌吧。   “这样下去也没有意义,一旦局势过乱,我们会泥足深陷的。”   “麒麟,解语前辈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拖太久……墨家早有准备,局势对我们不利。”   眼睛斜瞥向山下的墨曜殿群,齐绮琪眸子中也有些焦急。她明白雪麒麟所心忧之事,但如果拖太久,对于四大门派来说,损失就太过惨重。   那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承受得起的。   然而,雪麒麟却否定了她,用相当沉闷而压抑的声音。六   “小七,你没明白。”零   这句话甚至有些强硬过头,放在雪麒麟身上,是非常罕见的。②   “咦?”齐绮琪又愣住了。弍   和她有一样反应的,还有夏雪、贝小路以及解语几人。而接过雪麒麟的话,是双手捻住雪麒麟胸前衣服,遮住半张脸的袖珍女孩。③   “齐姐姐,那是一只怪物……绝不能放出来的怪物。”逝   如此说着的她,眸子深受害怕的动摇。仔细一听,她的声音其实还在颤抖。⑧   “绝不能……放出来?”疤   齐绮琪喃喃地反刍着,此刻情况的严重性有些超乎她的想象。几人又再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由齐绮琪查问详情。肆   “大概有多严重呢?”   “不知道,但是……我──不,就算是小鱼,在那东西面前,恐怕就跟蚂蚁没有两样。”   雪麒麟用混杂着戒慎、不安和害怕的眼神直面齐绮琪。她半张脸陷入阳光勾勒出来的阴影之中,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小七,我用‘飞仙’来比喻,可没有一丝夸大啊……”   “这……”   齐绮琪又是语塞。   坦白说,她从没不认为雪麒麟是夸大了事实,也很清楚“飞仙”是何种存在,但关键的一点是,没有人知道飞仙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人们都可以轻易说出,“飞仙”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翻雨覆云、倾山倒海。然而,若要他们具体形容描述,恐怕没有人可以胜任。   有一个盲点人们往往很容易就忽略,就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飞仙出手。   至少在世的没有。   齐归元虽然成就了飞仙之身,但他在那之后却没有真正出过一次手,毕竟成为飞仙之后,能够逗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极为短暂,也没有人会疯狂到找飞仙麻烦。   ──有些事情看似耳熟,但却不能“详”。   是的,人们对飞仙的认识,远称不上是“耳熟能详”。   “翻手为云,覆掌为雨可不是说得好听,‘飞仙’要毁灭一座城、一个国家,真的只是在翻手覆掌之间……”   雪麒麟的语气渐渐缺少起伏,脸上的表情也在逝去,眸子幽幽深深的。她以近乎于“无”的沉寂来表达对飞仙的敬和畏,哪怕她世间最接近飞仙的存在之一。   “你们能理解吗?这世界容不下‘飞仙’的原因。”   雪麒麟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在人们身上一一拂过,到了最后还是对上了齐绮琪的一对红色眸子。   彼此眸子的倒映中,都清楚照出对方的容貌。   “琪,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齐归元是被世界亲手驱离的。”   那是微小的思念。   雪麒麟没有一刻忘记齐归元并肩站在自己身旁,脸染悲凉之色仰望着苍空,将他的唯一血亲交托予自己时的无奈。   深深的无奈。   正因为世间已然容不下他,容不下过于强大的存在,他只能将理应自己完成的重任交给别人。   ──他太强了。   “……”   齐绮琪低着头,黑发如帘地剪碎了阳光,细碎地映她雪白的肌肤。   她久久都说不出哪怕是一个字。   雪麒麟将视线自已经揪紧了裙子的少女身上移开,用堪称刺人的目光,盯向解语。   “解语,我知道你珍重小鱼,也不想同伴们受到伤害,但是……”   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消失无踪,雪麒麟此刻平静得可怕。解语像是受此所慑,凌人的气势遭到冲淡。   “如果放任不管,最终我们迎来的,只会是‘毁灭’。”   干干净净,一字一字。   因此,才显得压迫和可怕。   在场的人寂静无声,彷佛唯有这样他们才能稍微表现出他们此刻的压抑心情。   而,解语也一样。 53、唯墨未央(4)   武妖镇里,武者们正忙于处理各种灾后应急问题。   这个小镇遭到墨未央远距离的强力打击,呈现出半毁的光景,伤亡可谓惨重,哪怕那本应足以摧毁小镇的一击被雪麒麟挡下一大半。   面对这种无妄之灾,武者还好,多少有些自保能力,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那破坏力却不下于天灾。   痛失的家园平民百姓们痛哭着,看着变成废墟的家园不知道所措。   他们都是无辜被卷入的。   对此,武家也应该负上一定责任。   如果不是他们和墨家的冲突,人们也不会受到此人为的灾害。有部分受灾的百姓们极大部分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墨家,只知道武者们一来,他们的家园就毁了,亲人就死了。他们是无知,但这不是他们受此不幸的理由。   所以,留下的武者们主动承担起善后的义务。   救出被困的百姓、安顿死去人们的尸体、帮助百姓和官府建立临时的收容所,供百姓们有临时之处可居等等急切之事,必须妥善处理,这就是齐绮琪、紫玄子、贝小路、林御以及解语作出的决定。   一来,他们善良,二来,门派也需要重建声望。   而这项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了留守的紫玄子指挥,协助他的还有各派抽调出来的能干之士,以及官府的人员。   其中,宫天晴也被留了下来协助紫玄子。   在清点物资和人数上,善于算术的她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她本来就出于名门望族,又有齐绮琪在对她的教育上的重视,本来就颇具有各方面的才干,再说由于她乐于助人的性格,并为此主动学习了很多知识,在某些范畴里,懂得的事情甚至比有关方面的官员以及紫玄子还要多。   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在天璇宫里,已经是齐绮琪各方面的好帮手了。   最初一些被调配到她手下的武者并不服气,认为眼前看起来还没有发育完全,身材又娇小的女孩凭什么能指挥自己,但只要见识过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分配任务,并且能够在遇到问题时,迅速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法后,一向以实力为尊的武者们都不得不叹服,乖乖听从宫天晴的指使行事。   硬要挑骨头的话,就是这个女孩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自信,讲话时总是支支吾吾的,态度又非常有礼貌,没有应有的威严,更像是在拜托别人吧。   在平时,或许这并不算是坏事,但在需要明确指挥的当下,这就成了很大的问题了。   宫天晴对此深有自觉,但性格问题也不是一时半晌可以改过来的。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有自信一点,无奈却成效不大,长年积月的影响还是难以在短时间里消除。   得、得更努力了呢……宫天晴暗自思忖着。   而此刻的她正缩着小小的身子,坐在官府的帐房里,以帐房们目瞪口呆的速度拨弄着算盘,那哒哒哒哒的算盘响声几乎连成一串,像是在弹奏某种乐曲似的。   没多久,她就将官府库房可用的资金给计算出来,在帐薄填写上相应的数字,并又用很短时间把急需使用的用度大致列出来,算好总数。   两个数字一减,得出了入不敷支的结果。   “果然不够呢……”   咬着毛笔的笔头,宫天晴哭着一张脸,一对灵秀的眉都皱成了八字形。   自个苦思了一会儿后,宫天晴鼓起勇气,转目看向坐在主位的官府帐房先生。他主管着武妖镇镇府的帐务。   “那、那个……”   她声音有点小,帐房先生没有听见。   宫天晴那张小小的脸看起来随时都会哭出来,但又不敢和陌生人大声说话,但一想到雪麒麟和自家师父对自己的期望,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再喊了一次:   “那个!”   或许是有点太用劲了,她的叫喊声足足升了八度不止。   “有、有事吗?宫姑娘。”   专注于算帐的帐房先生吓得毛笔都掉了,连忙转过头看向宫天晴。后者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红得像苹果似的。   但正事要紧,现在不是她浪费时间失落的好场合。   “……请问这里的库房真的只有这些银两了吗?”   宫天晴站起身,把记录整理的帐薄双手递到帐房先生面前。   看着眼角带着泪光的女孩,帐房先生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伤害到对方,愣了足足几秒才回神过来,看向眼底下写满娟秀奇怪符号的帐薄。   “这些奇怪的文字是……?”   帐房先生瞪大眼睛,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那简直就是天书似的。   “啊!”宫天晴这才想起一般人还真看不懂这些内容,脸红得厉害,“这、这是阿拉、伯数字……是我们小师祖教的,说、说是比西域更远的地方的数字……这些数字更方便记录和计算,所以我不小心就用上了……”   “无妨无妨。”   帐房先生摆了摆手,书生出身的他也是有几分风度。   “我记得宫姑娘是天璇宫弟子,也是宫大将军的孙女?”   “是、是的。”   宫天晴弱弱地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宫姑娘的口中的‘小师祖’就是‘阴阳鲤’尊座吧!”   对于普通人而言,宗师就像皇族一样,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们都手掌恐怖的力量,不过一个是权力,一个则是更纯粹的力量罢了,所以帐房先生会以“尊座”尊称雪麒麟也是情理之中。   宫天晴又回了一句是的。   “传闻说,‘阴阳鲤’尊座懂得很多异域知识,看来名不虚传啊……”   已到中年的帐房先生捻住胡子慨叹地说。   “这、这……确实如此。”宫天晴支支吾吾地说,然后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敢、敢问先生,你是从何得知……就是……呃……”   “你是指‘阴阳鲤’尊座的事吗?”   不知为何,帐算先生尴尬地挠起脑袋来。妻   “在下不才,读书是不太上进,倒对江湖之事颇感兴趣,之所以得知相关趣闻,皆因‘闲逸庄’的刊子有登,也不知道是也不是,如今听宫姑娘肯定,就觉得这位尊座倒是有趣,也亲近了许多。另一位……你瞧,她比较神秘和高贵一些──呃,我倒不是说‘阴阳鲤’尊座就不高贵,就是……一种感觉吧。”⑵   “啊,我、我明白的。”叁   宫天晴也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的小师祖是雪麒麟真好。零   如果换成是北冥有鱼,她可能根本无法在对方面前说出哪怕是一个字吧。是   “既然这是宫姑娘惯用的计算方式,能否请姑娘您解释一番呢?恕在下不才,实在是读不懂啊……”揪   帐算先生觉得说得有点远了,把话题拉了回来。漆   宫天晴自无拒绝之理,答应一声后,便将这些数字尽可能简单而明了地解释一遍,并指出库房存银不够的问题。⒊   “那个,真的没有更多库银了吗?”宫天晴又问了一次。丝   帐房先生也是一脸难色。   “宫姑娘,我们这里只是镇啊……如果不是一县官府恰好在这里,连库银都不会有……别看这样子,比附近的县而言,我们的库银已经是最多的了,需要更多的话,只能去借了……”   华朝设有官职的最基层行政单位就是县了,一般乡镇都不会有官府存在,武妖镇恰好地位特殊,所以才特地把县官府设立在这里。   “啊……这样啊……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宫天晴虽然懂得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参与到官府的运营之中,有所不明白非是什么过失,不过她偏偏就一脸失落,惹得帐房先生也不好意思起来。   “宫姑娘切莫自责,本来这事情就无关于你,要负责的是那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杀千刀,更何况我镇虽损失惨重,但至少保存了一大部分,其中不得不感激贵派的‘阴阳鲤’尊座啊……你们可都是咱们的恩人啊。”   帐房先生非常通情达理。   他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他还是知道,是雪麒麟挡下了那从天而降的攻击,武妖镇才不致全毁这个事实。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实事求是,他是抱着这种态度的。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宫天晴终于笑了起来,虽然那是个称不上开怀、喜悦的笑容,“只是……”   宫天晴的笑容变得更难看了。   她觉得如果不是武家来到此地,武妖镇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了。   “宫姑娘,你……唉……”   作为受灾者之一的帐房先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令人尴尬的沉默就此降临,过了足足半刻钟之久,他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看向同样一脸悲伤的宫天晴,开口说:   “宫姑娘,我们的库银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这些欠缺应该可以向商人们募损一些,但应该还不够。或许可以向就近县官府那边借吧。”   “这得多费很多时日……不,如果让武者去,一天来回应该就可以了吧,主要是向官府借,手续太多了……”   宫天晴沉思着,不自觉地将其中的内容呢喃了出来。   忽然地,她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天璇宫一旦缺钱,齐绮琪只会找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夏雪。   “先生,你说可以这样吗?我记得附近就有夏家的商铺,夏家在这边的业务也颇大,应该有余钱才是……能不能由官府出面去借呢?”   “夏家?”帐房先生一愣,随即眼睛一亮,“贵派执事长老应该就是夏家商铺实际上的掌舵人才是?这里能不能行个方便呢?”   “夏姐姐,是个生意人,而且她又身在武妖之境……”   宫天晴讷讷地回答说。   “这样啊……那只能让知县大人出面去交涉了。”   帐算先生叹了一口气,说着“我这就动身去告知知县大人吧!”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迎面撞上一名风尘仆仆的青年。   这名青年身穿着天璇宫的派服,明朗的面容叫人如沐春风。   “小晴,到隔壁镇采买的食物已经运回来了。我们说明情况后,对方答应可以先赊帐。”   “啊,辛苦多多哥了。”   “应该的……”   钱多多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眼神不敢跟宫天晴接触。   这名青年实际上对宫天晴颇有好感,一向开朗的性格在她面前反而变得羞涩起来。   自从进入内门后,他和宫天晴相处的时间就变多了。   在外门时,宫天晴于他而言是远在天边的宫主宠儿,是天璇宫的少宫主,就算偶尔有所合作也不敢多想,但自从进入内门,尤其是在帮雪麒麟打理灵蓁园后,和宫天晴相处的时间日渐增多,因为很多事务上的对接都是他们来完成的。   如此一来,钱多多渐渐地对这个小动物似的,眼看很怕事,事实上却意外地能干的女孩产生好感,当意识过来时已经是见到她就会心跳加快的时候了。   而最先看穿他心意的,却是雪麒麟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师祖,后者还一度打趣钱多多说:“想要在小七手中娶走小晴可是比登天还难哦。”   坦白说,钱多多也不敢多想,但这不妨碍他喜欢宫天晴。   “两位先详谈吧,我先去找知县大人了。”   帐房先生不愧是过来人,一眼就看穿钱多多对宫天晴的情意,对钱多多加了个眼色让他加油后,就快步走远了。   钱多多呆愣在原地,心想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多多哥?”   宫天晴见钱多多突然呆住,不解地偏着脑袋喊他。她身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一阵铃响之声,声响清脆而悦耳。   在熟人面前,她的态度倒是自然得多了。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   钱多多尴尬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又在宫天晴面前丢脸了。   宫天晴尚且年幼,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好感,只当对方是累了。   “多多哥,你是累了吗?对不起,我还让你帮忙那么多事情。”   宫天晴露出沮丧的表情,钱多多立即就急了起来,摆着手否定说:   “没、没有的事!小晴你才是呢,应该多多休息。”   “我会的。”   宫天晴苦笑。 54、唯墨未央(5)   “唉,”钱多多百般无奈,“水妹妹说你和齐宫主也是工作狂的性子,果然没有说错啊……”   “啊……对不起。”宫天晴下意识道歉。   钱多多更显无奈了。   “这不是坏事啦,只是你也得多注意身体。”   宫天晴偏起脑袋,不太明白似的。   “好的,我会注意的了。”但还是乖巧地回答。   至于那是不是只是表面答应,这个答案钱多多可清楚得很。钱多多并没有立场训导宫天晴太多,再次叹气一声,便又摆出正经的神色。   “小晴,你知道紫玄子前辈在哪里吗?”   “咦?”宫天晴杏眼微瞪,“紫玄子前辈吗?”   “是的,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个会动的麻烦,可能得让他来见一见……”   钱多多一脸苦相,侧身往房门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宫天晴看过去。   “会动的麻烦?──呀!”   这有趣的说法让宫天晴大感好奇,视线沿着钱多多的目光移去,待看见那所谓“会动的麻烦”的真身后,立即就被吓得花容失色。   是个少女。   是个身上还带着伤的少女。   九条细长的尾巴几乎融进了从门透进来的阳光之中,面色苍白的少女顶着一对猫耳,穿着天璇宫的派服,外露出来的纤足还有纱布紧缠。   “和姐姐!”   宫天晴掩住嘴巴,圆圆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了半晌,回神的宫天晴小跳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走向羲和,一反常态地强硬地拉着对方的手,让她坐到就近的椅子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呢。”   羲和清冷的脸上难得冒出歉意。   “不、不……这没所谓……”宫天晴突然对“麻烦”两个字产生反应,“那个和姐姐,多多哥口中的‘会动的麻烦’并、并不是在指你,你千万不要在意哦!”   这无疑是落井下石的一句话,钱多多捂住了脸孔,真正体认到宫天晴也会有说错话的时候。   幸好,羲和性子淡泊清冷,没有多少心思,不像北冥有鱼只是不擅表达。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小晴不用太在意。”   宫天晴一向讨喜,羲和只能虚握拳头抵唇苦笑。   “不过,我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她不太好意思,“一个晚上也待不住,太难熬了。”   宫天晴一阵语塞,无法找到安慰对方的言辞。   不,她能想到几种说辞,但话到喉间又没有自信说出口。   应该没有察觉到宫天晴的纠结,天妖少女的视线从窗户探了出去,看着她最熟悉的城镇,流露出一抹悲伤。这曾经是她第一次体验到友情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受到伤害,感受到绝望的地方。   “看来,你们已经大战了一场了。”   “是的。”   回答后,宫天晴想起了一件事。   “和姐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怎么好再给天璇宫添麻烦呢?”   九条尾巴从正中一条开始,开屏般晃动了一下,羲和平淡地陈述:   “只是叶副宫主倒是怎么也不答应,说你们家小师祖会怪责于他,不准我离开。”   “和姐姐该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如字面上般认为的宫天晴小跳了一下。壹   “……这倒不是。”(   羲和脸色古怪,觉得自己在宫天晴心目中似乎过于闹腾了一些。不过,她也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二   “是夏瑶师妹陪羲和前辈来的。”钱多多代为回答。)   “夏姐姐?”龄   宫天晴双眼一亮,“她人呢?”散   如果能让夏瑶和官府派出的代表同去,借钱一事就很容易获得解决了,毕竟夏瑶可是夏家的血亲呀!打算如此算盘的宫天晴暗暗地握拳,像是获得某种胜利。貳   不过,她随即察觉到自己可能得意过头了,又难以为情地“啊”了一声,缩成了一团。玲   真是像极小动物了,惹人怜爱,也能激发别人的保护欲。器   说不定钱多多就是被这一点所吸引住,越来越注意她,终至喜欢上对方吧。虽然有些喜欢看她这样子,但是也有些于心不忍,钱多多还是先回答说:(   “夏瑶师妹舟车劳顿了一路,我见她累了,所以就先安排她去休息了。”四   “啊……”宫天晴理解地点了点头,“是在酒楼吗?”)   是的,钱多多予以肯定。V   “小晴是有事找夏瑶师妹吗?”I   “呀,是的……”I   宫天晴接着把库银不够的时候告诉了钱多多,并告诉对方自己的打算。I   “原来如此,小晴是想借夏瑶师妹的面子一用啊!”钱多多明朗地笑了起来,像是对宫天晴的决定感到赞许。   “这件事不能拖了。”   宫天晴对库银不够一事十分上心,因为这事关镇民们的生死。她转向羲和,投以歉意的眼神。   “对不起,和姐姐……那个,我得先去找夏瑶姐姐商量事情,你可以稍等一下吗?”   “无妨,你忙你的吧。”   羲和无所谓地说,“我就在这里等好了──无论是等谁,也在这里等就好了……”   她也知道自己只能是负累,毕竟身上伤势还没好全。她只是想尽可能知道最后的消息,哪怕近一点也好,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和不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谢。”   宫天晴感激笑了出来。   她朝羲和点点头,又看向钱多多,问了他一句:“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和姐姐吗?”得到青年的首肯后,便快步去找夏瑶了。   ***   有一朵雪莲盛开在广场的中心处。   那笼子之中盛开着一片花海,而纯白的少女就跪坐在花海中、笼中静若处子,在浓浓香气的之中美得梦幻。   她裙的摆子开得很高,一对纤足被渐渐开进笼子里的花的根茎所缠。那些花不是普通的花,普通的花不会开得如此之快,也不会缠上人的身体。   估计是玉耀的术式吧?北冥有鱼是如此猜测的。   笼子也被花所缠上,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不知道是不是被花朵所吸收般,听起来如远若近,像是被半隔绝在外一般。   北冥有鱼睁开眸子远远看去,隐约看见熟悉的身影,那巨大青蛇的身影实在是难以忽视。   “清璃……果然都来了吗?”   尾巴稍微挪动了一下,北冥有鱼一对狐耳微垂,心情复杂。   灵月谷弟子心系于她,她为此感到高兴和暖心,但眼见他们为此受到伤害,身陷险境,又觉得是自己连累他们。   更重要的是,她也把雪麒麟等人牵连进来了。   感动于他们如此重视自己,而这种正是北冥有鱼一直渴望的感觉。被珍重的感觉真好,她一直在想,那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于武妖而言,这种感情是一直缺乏的。   武妖大部分在具获灵性,化为人形时都会离开双亲,而在那之前,它们压根就不懂亲情是何物。它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没有理解感情的灵性而已,那更像是一种本能。   “真是笨拙,我和你们也……”   北冥有鱼才想起从没把这份珍惜诉诸言语,但其实他们已在行动中有所体现。   无言的关爱,和注视,这就是灵月谷,也就是武妖们的容身之处。正因为渴望这种感情,所以北冥有鱼才会在最初创立灵月谷。   两个脚步声响起,由远至近。   北冥有鱼垂眸,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者是谁。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维持沉默,而是以嘲讽的声音主动搭话:   “墨先生是来嘲笑我的吗?”   “哦──?”两个脚步声同一时间停在笼子前,男人沉稳的嗓音继而响起,“北冥姑娘不仅是目力绝佳,听力也不逊色啊……凭脚步声就猜到是吾了吗?”   “因为你的脚步声比别人都要难听一些,太沉了。”   北冥有鱼嗤笑一声,正坐的姿势没有一丝动摇。她以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放在腿上的手,早就握紧得节指发白。   不,墨未央发现了──   “北冥姑娘今天特别多话呐……”墨未央声音多了几分恶质的调侃,“是因为在担心吗?担心自己的同伴们。”   “……”   北冥有鱼告诉自己不要有所动摇,但眼角还是禁不住跳了一下,将自己的焦急和烦闷暴露在男人之前。   “看来一向冷傲的北冥姑娘并非冷血无情啊……”   墨未央叹息一句。   话里,比起挖苦,更多的是感慨,像是纯粹有感而发罢了。对,墨未央也明白北冥有鱼的心情,因为他此刻也一样。   “你,也差不了多少。”   北冥有鱼显然看穿了墨未央的心思,男人的嗓音随即沉闷起来。   “吾也只是一介凡人啊……跟北冥姑娘并没有两样。”   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北冥有鱼稍微哑了。   她有一瞬间能够感会到对方的境况,但她的立场不容许她同情对方,所以她只能冷眼以对。   “好笑。”北冥有鱼睁眼望向男人,也看着他身旁的械鬼少女,“本座可是武妖。”   “吾也早就抛弃人之身,从不是人类这一点来说,吾与汝岂非一样?”   墨未央负着手臂,摆出一副洞悉世间真理的表情,叫北冥有鱼看不顺眼。   “你的意思是,我永远都只能是武妖?”   “然也。”   墨未央浅浅地勾起嘴角,骤看之下充满嘲意。   “北冥姑娘刚才已经自己承认了,不是吗?你回答吾说,我可是武妖,这就是证明汝其实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人。”   墨未央的视线像是有黏性般,像一只充满爱怜的手,轻抚在北冥有鱼身上。   “汝的尾巴,汝的耳朵,甚至汝的眼睛都不是属于人的。”   男人每说到北冥有鱼的一个部位时,她就不自觉地缩起那个部位,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但无论她怎么藏,这些赤裸裸的“事实”也是藏不住的。   是的,她很清楚,自己再怎么像人,也只是“像”而已。   “所以,你想说什么?姓墨的。”   避免对方再将残酷的事实于自己眼前揭露,北冥有鱼的声音更冷了。   她打算用这种更冷漠的态度带过这个话题。   另外,她不认为墨未央在这个墨家对抗着武家的重要时机,来到自己面前只为了嘲讽自己。   “既然北冥姑娘认为自己亦非人类,对此有所自觉,那要不要和吾合作呢?作为同为世间所惮忌的同伴,汝要不要和吾合作呢?”   如此可笑且大言不惭的提议,墨未央竟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实在是太可笑了,北冥有鱼失笑出声。   “和你合作?”她嗤之以鼻,“墨未央,我以为你多少会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竟然会向我提出如此不切实际的建议。你认为我会与你携手,去到加害我的……朋友?”   说出朋友两字前,北冥有鱼有转瞬即逝的迟疑。墨未央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俯视着北冥有鱼的眸子,像是要借着高度优势去到压制对方的心理。   因为,人本能就对高处有所畏惧。   “只有同类和同类之间才能称为朋友,汝其实很清楚,所以刚刚才会有一瞬间犹豫。”   “……”   这一点北冥有鱼不能否定。   如果不是她身为宗师境,灵月谷绝不会在华朝保有一席之地。   因为她有利用价值,而且强大,那些人才会采取妥协的态度,但灵月谷也只能偏安一隅,在昆仑山拥有一个看似强大,实质脆弱的容身之所。   和墨家合作,强强联合,或许可以加固这个容身之所,甚至可以借由覆灭“人类”的武家得到更多,而在那个时候朝廷也只能保持沉默。   仔细一想,这看似天马行空的提议并非无中生有,也非一无是处。   只是──   “但武妖和机关师之间也绝不可能是朋友。”北冥有鱼还是严词拒绝。   她并非一个有野心的人,也非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她由始至终所追逐,所倾尽全力的,就只是为武妖们提供一个可以容身之地。   那个地方已经有了,虽然不大,环境也不是最好的,但她觉得已经足够了。   这个残酷的世界,对她已经足够温柔了。   而且,她还遇到齐归元,还遇到雪麒麟,这些愿意将她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来到看待的朋友。   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女孩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是“非同类”来看,还给予她,他们的温柔和善意。 55、唯墨未央(6)   忽然地,她意识到自己是幸福的。   她还相信着,只要雪麒麟在,灵月谷就能在。   北冥有鱼绝对不愿意再次辜负他人的期许和情谊,她想象不到自己和雪麒麟敌对的情况,也不敢想象,她还牢牢记住齐归元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成为和她不一样的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待。”硫   北冥有鱼自那个时候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成为像“虐杀姬”一样,以扭曲方式报复世界的人。澪   那个改变她一生的男人。⑵   那句改变她一生的话。弍   那个继他之后,又让自己体会到无比温暖的女孩。⑶   就算墨未央的提议再如何诱人,北冥有鱼也无法原谅自己去背叛这一切。她仅是想象到男人和女孩对自己投以失望的表情,她就难受得不得了。(   于是,北冥有鱼揪紧左胸前的衣服。四   紧紧地揪住。)   北冥有鱼微昂着尖俏的下巴,以露骨的厌恶、凛然且冰冷的表情来面对墨未央。(   “墨未央,这是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八   深吸一口气,北冥有鱼模彷着雪麒麟的用词,樱唇轻启间就是一句:)   “你吃屎吧。”扒   给人优雅、淡然、清冷、孤傲印像的北冥有鱼竟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饶是墨未央也被一时吓住。师   看着墨未央瞠目结舌,呆在自己面前,北冥有鱼尾巴刷地动了一下,微微勾起的丰唇显得有些小得意。   展现出有别于既往的印像,她看起来格外地妩媚。   “你──!”   沉默至今的墨乐乐听见自家师匠被侮辱,勃然大怒地上前一步,想要给北冥有鱼一些颜色看。   “哈哈哈!”   回神的墨未央大笑出声,笑得爽畅,横手拦住才刚踏出第二步的墨乐乐。她不理解地回望自家师匠,只见他望向北冥有鱼的眼神满是欣赏。   “北冥姑娘不愧是华朝第一宗师,墨某可算是心服口服了!”   像是已经言尽于此,也似是履行刚才自己的话般,北冥有鱼闭上嘴巴,垂下姣好的脸蛋不再说话。   “也罢,也罢。”墨未央又摆出招牌的苦脸,拂了拂袖子,“墨某原本就没想过能够说服汝。”   那他是来说废话的?北冥有鱼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北冥姑娘不再跟吾说话,倒是不见得吧。”   “……”   北冥有鱼还是不接话。   “汝觉得,吾为什么会在此处出现?在这个吾理应在对抗强敌的此刻,吾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还和汝说了一堆可有可无的废话。”   明知会遭到拒绝,还来作无用之功,这一点确实可疑。   北冥有鱼确实也对此感到不对劲,但如果开口询问,无疑是等于自打嘴巴。脸皮不厚的她可受不了这种丢脸的举动。   不过,她轻咬银牙的动静还是将自己出卖了。   “看来北冥姑娘确实很感兴趣啊。”   墨未央绕着笼子踱步起来,似是在迎合远方战斗传来的声响节奏。   北冥有鱼没有看他一眼,反而和墨乐乐对视起来。她觉得这个械鬼少女会之前有些不同,气息更“实”了一些。   墨乐乐被那紫色的眼睛紧紧咬住,察觉到对方是在审视自己。她不明白对方意欲何为,只能当成是挑衅处理,也用力地反瞪回去。   “雪麒麟是在和吾比耐性啊……”   墨未央停步在北冥有鱼背后,这句话引得北冥有鱼扭转瓷般的脖子侧目看向他。这是一种典型感兴趣的举动。   “北冥姑娘是吾最大的饵,无论武家的人在外面闹得多凶,他们的目标终究是汝。”   无容置疑,他说对了。   “当然,吾有更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吾不能放北冥姑娘走的原因。那东西关乎于墨家的兴衰,吾可不能让‘她’被毁之一旦,所以吾只能在这里全力击退武家了。”   想必是知道无法隐瞒下去了吧,墨未央的话语中毫不保留地泄漏重要的情报。   “如果吾放了汝,尔等愿意就此退去倒也无妨,但是……”   墨未央自嘲笑了起来。   “……已经暴露无遗了。”   他所指的应该就是,藏在不远处那殿宇之中的那个存在吧。   “北冥姑娘既为宗师,就不会放任‘她’的存在,所以吾之好在此耗损武家的有生力量,让汝等再也无法危害到‘她’。”   就像墨未央所说般,北冥有鱼从那股气息之中感受到强烈的威慑之感。她的本能和灵魂都在莫名地惧怕墨未央口中的“她”──不知道是何种存在的活物。   能让宗师如此害怕的存在并不多,飞仙就是其中之一。   比雪麒麟更擅长气息感应的北冥有鱼,有更深刻的体会,将那不知名存在毁坏的念头也更为强烈。   没有任何根据,那是一种本能。   或许说是,比本能更有约束性、强迫性的强烈欲望。   “他们──来救你的人打的算盘很清楚,借着‘修罗儿’的存在逼吾不得不出手,让我的目光从汝身上移离,此乃阳谋,所以才会放任‘修罗儿’大打大闹。他们是在比和墨某比耐性,只要吾先动,吾就会顾此失彼。不过,雪麒麟比珈蓝更具威胁性,吾也不会蠢到只顾眼前的危机,而因小失大。只要吾一现身,汝恐怕就会被救走了吧?而汝被救走,对于吾而言是极不待见的,不是吗?”   是在提防北冥有鱼和雪麒麟会合后,会联同珈蓝直入此处的心脏地带,将他口中所谓的重要之物破坏吧,墨未央很清楚那存在对于宗师、对于武者而言,存在就已经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他再清楚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有能力去到防守所有战略要物,所以墨未央只能选择关键的一点保护好,那就是北冥有鱼的存在。   珈蓝和雪麒麟联手,他尚且可以借由自身阵地的优秀,借着机关兵器的阵地战之利加以抵挡,但假如北冥有鱼被救出,这由他耗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的局势平衡就会崩溃倒塌。   北冥有鱼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名为“平衡”之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故此,墨未央只要不让北冥有鱼脱困,才能获取真正的胜机,力保着自己的心血不会毁于一旦,迫使武家的目光一直放在北冥有鱼身上。   就算对方想要围魏救赵,透过攻击墨姬强使墨未央转移回防也不是易事,因为他早就有应对措施,就算是手持“天之雷电”的“阴阳鲤”要侵入“墨姬”所在的核心地也不是易事。   墨末央早就在那里布下重重禁制和迎敌的措施。   当然,他还不知道玉耀早就借着“后土之身”侵入到墨姬面前,也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穿透重重布防踏进那核心之所。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或是无法尽善尽美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己所能了。   于他而言,这本来就是一场大赌。   另一方面──   “为了招待来救北冥姑娘的人们,墨某可是准备了隆重的仪式啊!”   墨未央绕回北冥有鱼的前方,大展双手像是在宣布一件万分喜庆的事般。   北冥有鱼的眸子倒映中,他脚上蔓延出浓稠黏腻的暗黑,宛如还没足够稀释的墨水,很快就铺满整片广场。   一阵齿轮咬合和金属碰撞声响起。   数之不尽的机关兵器,还有墨未央的墨箱都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升起。那深渊之中,藏着无数致命的杀器,而这一切在此刻都仅仅成为击退雪麒麟的力量。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还传来大量脚步声,一群身穿黑袍的机关师随之现身。   他们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很快就参与到布防之中,其中并不缺乏械鬼的身影,还有一些巨大得吓人的机关异形。   同一时间,自墨未央脚下延伸而出的墨色、界域,也爬上了墨乐乐的身体,沿着她套着红色过膝袜子的纤足卷缠而上,埋没了的臀部,滑过腰际线,继而蔓向她的全身。   “嗯……”墨乐乐吐出轻声低吟,似乎感觉并不好受。   但在几个眨眼之后,墨色的界域就完全覆盖她的身体,在人形的基础上勾勒出更为狰狞的轮廓。   那墨色、界域凝固了。   然后,碎成无数黑色泥块般从墨乐乐身上剥落。   再次现身的墨乐乐已然穿上一套漆黑的战甲,背后由板块组成的翅膀状物抖落着白色的光点──那是灵气的光芒。这套战甲比她以往穿过的都要复杂,甚至有头盔覆住她的半张面孔,只剩下嘴唇和鼻子坦露,胸前还有一个鬼神脸貌的雕刻装饰,其双眼耀着一点红芒,嘴巴则在吞吐着大量灵气。   穿上崭新战甲的气势节节上升,手中的斧戟,腰后横挂着的剑,看起来都比以往更要锋利,更具存在感和以往截然不同。   那正是械鬼最终的装备,以生命为代价以手掌更多力量的“灭神甲”。   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它赋予了械鬼本来不具备的灵气吸纳特化能力,大量灵气被吸纳特化,形成肉眼可见的狂流,带起一阵刺目的风,不断涌向械鬼少女。   不可能,北冥有鱼脸上首次浮现剧烈的动摇。   械鬼不算得上是完全的灵性存在,是人造之物,不可能具备只有人类和武妖才拥有的灵气吸纳和特化能力才对。   墨未央对此没有一丝解释的打算。   “北冥姑娘,希望汝能明白,吾也是早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日轮被突如其来的厚云所覆,光辉被埋没,墨般的黑暗取而代之。   械鬼少女旁,墨未央负着手,黑的眸像是游离在昏暗的背景之上,点缀着一点极淡却仍刺目不已的星芒。   ***   两名机关师正在手握机弩,受命警戒着武者的靠近。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墨曜殿群最高的一座殿,乃是这里的一处禁地,墨未央明令禁止弟子们靠近,唯有少数他的亲眷才拥有进入那座殿宇的资格。   “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其中一名机关师不断垫着脚尖,殿东面眺望过去,彷佛这样就能看清楚远处的战斗。   那里传来的打斗声越发激烈。   作为武者门派入派考试的落败者,他家世尚可,但还是第一次参与中这种战斗之中,难免有些不安和紧张,同时也有些许兴奋。   再没有比战斗更能证明自己的力量了。   也正是向往着力量,他才会在被武家拒之门外后,辗转加入了墨家,尝试制作机关兵器。   “墨霜师姐让我们守在这里。”专心观察着四周的同伴没好气地看过来,“前面既有宗师,又有天境作怪,你还真想上去帮忙?别吧,你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留在这里我岂不是没办法实验我的‘咬尾弩’?”   年轻机关师失望地盯着自己抱在怀里的机弩。   这具机弩和一般可以连发的机弩不同,用灵性回路太幅度削弱了后座力,基本可以做到五发同时击出,并且命中在一点之上。由于使用时看起来就像是几条蛇在首尾相接,也因此有了这个独特的名字。   他意外地有制作机关兵器的天赋。   这或许是他往往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以及那种不怕失败,将想法付诸实行的尝试心吧。   “哦哟,臭小子,你还给你研发出来的这玩意起了名字?”I   他的同伴眼角一挑,感到新奇地调侃了他一句,还顶了他一肘子。年轻机关师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也有点觉得给自己研发兵器取名字有点难以为情,但还是译解说:I   “墨南首座说,只有用对待孩子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心血结晶,将心意注入进去,它才会回应你的期待。”久   果然还是太难以为情了,机关师脸色都红了。见到他的表现,他的同伴哈哈大笑出声,在此刻严肃的环境显得格外地不搭调。O   附近的机关师们还应声看了过来,似是不满两人在这里吵闹似的。呜   确实,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现在,任何人都会成为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而不合时宜的打闹,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也可以预想得到。三 56、唯墨未央(7)坝   “你这小子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啊……”祁   在对同伴们歉意一笑后,年长机关师取笑了年轻机关师一句,然后又莫名地惆怅起来:亿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吧。”叁   “黄哥?”   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就伤感起来,机关师既好奇又担心。他同伴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并不妥当,摆手说没事没事。   “放心,小子。你该用上自然会用上,我还是对你的发明有信心。”拍了拍机关师的肩膀,这位同伴严肃地眯起眼睛:   “这次听说来了两位宗师,武家可是倾尽全力,而不远处又是北冥尊座所囚之地,只要一旦打起来,我们是必定会被卷进去的,到时证明你发明的机会就来了。”   身为作为武家一员,却由于天赋不佳无奈放弃他很清楚武家的实力。   “别着急,会来的……”他呢喃着。   ──“哼,确实会来。”   忽然地,昏黄而微弱,却诡异地比天上日轮还要显眼的灯火自眼角冒出。   “什么东西?!”   年轻机关师吓了一跳,两人同时望向火源,那木制而古朴的灯笼顿时点印进眼里,晕开成一团黄色光晕。   灯里的星火在轻曳。   追溯其源头,那灯笼接在一根长柄把上。   柄把上有古朴而悠久,带着古意的复杂纹路。最叫人奇怪的是,它是自两人的身后墙上冒出来的──嗯,像是从墙上突然长出来的。   两人对望,吞了吞口水。   因为眼前的光景太不可思议了,那墙身根本就没有坏掉,两人都忘记了刚才其实有一个女声说了一句话。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某种突发情况时就已经太迟了。   那长柄灯笼突然轻描淡写地横扫,在不破坏墙身的情况下重击在那一名较年长的机关师脖子上。   他白眼一翻,身体就软了下来。   但他倒在地上前,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就从墙里伸出,拎住他的脖子将他拖进墙后──就像是墙不存在般,他整个人直接透了进去就消失不见。   “这……”   什么情况?年轻机关师思绪停滞,跟不上眼里所见的一切。   不过,那本来也是发生在转瞬之间,动静也不大,他反应跟不上也不足为奇。   “呃……”   结果,那只手往他那边捞去,在他惊叫出声引起其他人注意前,就捏住了他的脖子。   青年能够感受到那五指葱管的手指,具备着让自己脖子轻易折断的力量。   如果出声的话,会死的!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一个事实,不敢作声,甚至连呼吸都压了下来,生怕自己引起同伴的注意,就会难逃一死。   “哦──?你倒是挺识趣的。”   那女声再次自墙后闷闷地传来。   青年本来求饶或是说些什么,但是突然一股拉力传来,他的视野一黑一亮,自己就被拉穿过墙壁,被甩摔在墙后的房间之中。   这似乎是储物的仓库。   年轻机关师一边揉着被撞痛的腰后,一边慌忙地弹跳起身,左右环视寻找着威慑自己之物,看见满屋的杂物。   在散乱的杂身中,那少女绮丽而立。   她手中那长柄的灯笼摇曳着暗黑的火光──那火光像是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中,也一样明亮、一样黯淡似的。   火光摇曳间,少女发量惊人的长发拥护着一瓜子脸,勾勒得它更显细小,而镶在上面的,是一对看起慵懒,而怪异的眸子。   那眼睛的瞳孔竟然是呈长方形的。   少女穿着样似于西域舞娘服的裙装,腰肢上面的腰窝描绘着柔美的线段坦露出来,下面一对纤足也若隐若现,青年知道不是沉醉于美色的时候,但仍不禁多看几眼。   所以,他才看见少女身上长着奇异的羊角。   “你……是武妖?”青年脱口而出。   “算是吧,你倒是不怕我杀了你。”   羊角少女淡淡地回答,手中的灯笼举至青年面前,火芒映得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闲话不多谈,我正在赶时间。”羊角少女那对睡不醒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色,“我来问你,这附近有多少人?”   “你……!”   听见这个问题,青年才惊觉对方其实是敌人。不,他一早就应该察知到了,只是一切都太突然,他诧异过头才没有及时反应。   既然是敌人,就必须攻击。   这个想法油然而生,青年下意识举起自己得意发明,对着少女就是一连数箭射出。   这几根箭紧密相连,但又有很微小的间距。   这种排成长蛇阵般的箭群,能够在短时间里,密集地击中同一地方,具有很强的贯穿力和冲击力。   然而,它们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羊角少女虽然看起来柔弱,没有多少战斗力,却意外地灵活,手中长柄灯笼回收,急速晃动将这些箭矢全部击落。   “──!”   没想到自己的得意发明竟然不起效,青年瞪大眼睛。受到攻击的羊角少女则不太高兴地抖了抖眉毛。   “我劝你别作无用之功了,这可不明智。”   白泽冷淡地说着,把手中灯笼的尖端抵在青年同伴的喉间,冷声的威胁说:   “你也可以尝试一下抵抗,我不会伤害你,但你的同伴可不好说。”   “你……”   青年倒不怕死,但多多少少也忠于墨家,还是有些宁死不屈的骨气,但对方却彷佛看透这一点般,威胁着要杀他的同伴。   青年并不希望自己的坚持连累他人,所以不禁犹豫起来。   动摇的视线在少女和晕倒同伴的身上来回,最终青年还是丢弃了自己的弓弩,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我不讨厌聪明的人。”   感觉到对方已经放弃抵抗,少女将自己灯笼的尖端从男人的脖子上移离。   “回答我,这附近的布置──你知道的吧?”   “你的目标是‘曜星殿’!”   突然惊觉对方目标很可能是墨曜殿的禁地,那最高的殿宇,青年惊呼出声。   “哦──?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一些。”   像是感到高兴般勾起嘴角,羊角少女交叉双腿。她松开手中的长柄灯笼,那灯笼竟然自主浮了起来,她就这样靠在那上面。   她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目标确实是曜星殿。   “说吧,这附近的布置。”   事关重大,青年又犹豫起来。   虽然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但他总感觉所谓的禁地都是神圣不可侵犯,很可能还事关墨家的存亡,否则墨未央也不用如此着重那里的守卫,和定下森严的规矩了。   于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少女也不急,静静地等着。   “……好,我说。”   视线落到同伴身上,青年最终还是输给了不想眼睁睁看见同伴被杀的心,决定将附近的布置说出来。   当然,他不打算如实相告。   先让她离开!他打着这样子的如意算盘。   “我劝你不要有不识趣的想法。”   羊角少女看穿了青年的动静,她那对看似没睡醒的眼睛彷佛具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如果你们骗我,我会找到你的,请不怀疑这一点,也不要怀疑我有这个能力。”   被说破心思的青年顿时呆住,莫名地觉得对方并没有在虚张声势。只要自己说谎,对方一定会找上自己,他深刻地有此感觉。   “……好,我说。”   为了不牵连同伴,让他为自己的倔强付出生命代价,青年只好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坦言吐露出来。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两刻钟轮换一次。”   “上次轮换是多久前?”少女径自问道。   “一刻钟前。”   “哼,一刻钟前吗……”   少女扬了扬下巴,挺直身子,再次握起自己的灯笼,一副要离开的打算。结果,青年还来不得让高悬的心放下来,眼前就有火光闪过。   “呜……”   青年的后颈遭到痛击,意识因而被击散。   在意识完全沉进黑暗的深渊前,他看见那羊角少女举着灯笼,像是没有实体般穿过墙壁离开了。   他心想,难怪对方会说找到自己。   她一旦发现自己情报不对,她就可以回来这里轻易地杀掉被自己所击晕的两人。①   ***二   根据那机关师提供的情报,白泽轻易地避开了“星曜殿”附近的守备力量。〇   其中,她的“黄泉灯”也功不可无。(   只要手持黄泉灯,脚踏之地就成了她的道路,她可以穿过任何阻挡自己之物,哪怕是结界、墙壁,抑或是陷阱机关。三   尽管堪称“异能”的力量,但是她自身的实力并不高强。可能对付两名普通机关师绰绰有余,不过一旦对方一涌而上,或是有更强的机关师到来,她可就得应付不来了。)   这就是她抓来那两名机关师,问出附近布置的原因。(   她得避开这些守备力量,尽可能不引起太多动静,并借着“黄泉灯”的力量穿墙越壁,俏无声息地靠近“星曜殿”。二   “是谁?!”)   想要完全不引起动静并不太现实。澪   在刚从一堵墙壁出来,踏进一条巷子时,两名守在巷口机关师立即发现了白泽。妻   按照那名机关师提供的情况,这里面应该不会有守备者在才对。泗   不过,那名机关师应该没有说谎,可能墨未央已经预测到会有类似的情况,所以在有关守备计划里动了手脚,导致底层人员也不知道正确的布置。⑻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些想法,白泽叹息着扭身面向两名机关师。   他们正用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白泽,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就会作出攻击似的。   由于雨云遮住了阳光,附近用不知名材料建成的建筑,那黑色的表面又像是会吸收光一样,所以机关师们没能立即看见白泽的真实面貌。   机关师的身体机能并不像武者般强大。   “你是武者!”   待他们凝神细看,看见白泽的真实面貌时,就是大吃一惊。他们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某个同伴,没想到竟然会有武者凭空出现在这核心的区域。   至于他们是如何判断白泽的身份,想必是因为她身上没有穿着机关师的黑袍。   他们的表情更严峻,其中一名更是掏出奇怪的棍状物对准天空。   那应该是类似星烟的传讯工具。   作出如此判断的白泽可不想被人围堵,决定先下手为强。她压低身形,借着宗师的体能,用纯粹的力量冲出。   即使没有任何身法技巧,她还是快得吓人。   借着爆发性的力量,她以机关师肉眼们跟不上的速度冲到他们面前,又硬是用腿急停。   荡起的白发撩乱,白泽双手使劲斜着挥扫灯笼,用把柄将两人扫撞到墙上。   宗师级数的臂力全转为劲道透体而入,两名机关师分别吐出胃部和肺部的内容物,连悲鸣都来不及就吊起白眼,倒在地上失去声息。   “看来麻烦还是许免不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白泽不悦地叹道。   她转身望向那星曜殿的方向,能够捕捉到那周围隐藏了大量的气息,估计是负责守备那里的机关师们,恐怕还有数不尽的机关兵器在待命。   换在以往,她肯定不会如此以身涉险,硬要说她属于自怜羽翼的类型,但她的强烈求知欲却让自己无法忽视那股让她寒毛倒竖的微弱气息。   是的,和不在场的雪麒麟以及珈蓝一样,她也感知到那股气息了。   “真是恼人,我这种性格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白泽捏了捏自己的大腿,那白嫩的肌肤瞬间就红了,算是自我惩罚。   她再次迈开步伐。   一如所料般,之后的路程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阻拦,但借着宗师级的体能、“黄泉灯”的力量,以及冗长岁月累积下来的智慧,她屡屡化险为夷,终于靠近到“星曜殿”的外面。   不过,她身上也受了些皮外伤。   四肢擦伤,流出了鲜红的血,她稍微拭抹一上权当处理,然后又擦了擦脸上的伤痕,拭去那流出的鲜血。   “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我。”   看着沾在手上的鲜血,白泽吐出不悦的单音。   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泽还是引起了守备机关师们的注意。听见那些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白泽更显不悦,举起灯笼。 57、唯墨未央(8)   彷佛会发出铃响似的,笼里的灯火一阵闪烁。   白泽往前举着灯笼,轻易就穿进那理应足够坚固的墙,如履平地。在墙壁里穿梭时,几乎是视野漆黑的,而这一次白泽穿越此堵墙壁时,她的视野黑了许久,侧面证明这堵墙壁的厚度惊人。   足足十秒过去,她全黑的视野才稍微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解脱。   白泽离开墙壁后,踏进一条昏暗的巷子之中。这里的墙壁像是由不知名的石材组成,却不算完全不透明,能够看见里面流动着灵气的管道,那大概就是维持这星曜殿里所有机关的灵性回路吧。   白泽轻抚墙壁,审视了一下里面的灵性回路,不过并没有多少头绪。   “墨未央,你也算是生不逢时了。”   如果换在千年以前,百家并立的那个时代,墨未央肯定会名震八方吧,不会像现在像是过街老鼠般屡屡受压。   说白了,墨家并不如以前强势了,而墨未央又太急进了一些。   白泽继续沿着气息之源传来的方向前行,也不绕圈子,直接就穿墙而过,甚至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只要不遇上生灵,没有人可以阻挡她。   ──她第一次受阻是即将抵达目的地前一刻。   一堵刻有复杂纹路的金属大门前,那些自动迎击的机关兵器捕捉到白泽的存在,自墙壁展开的空洞里冒了出来,全部都在瞬间锁定了白泽。   还有一些机关人偶,自墙壁走出来,手持兵器守在那堵大门之前。   而这月,费.群".8!?5'76.!63,44?;2也证明藏在那门扉后之物,就是白泽一路寻找的目标。   “……真令人不快。”   以灯笼把柄敲出咚的闷响,白泽脸色沉了下来。   那些机关兵器和人形显然不会让她轻易通过。   不过,白泽的求知欲和尊严都不会允许自己就此退去。   在不硬接锋芒的情况下,她退回身后的墙里面。那些机关兵器和人形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全部都沉默下来,但却没有回到收纳之处。   “看来只能绕路了……”   白泽没有把握穿过这道防线,于是只能绕路前行。   她换了一个方向,从那核心房间的背后靠近,那里也果然有机关兵器和人形在守护,但这次白泽直接就冲过去,在防御阵形还没成形之前,穿过那房间背后的墙壁。   按理来说,不可能有人能够在守备火力成形前打穿墙壁,但是白泽手握“黄泉灯”,所以才能够办到这一件事。   房间里,一片黯淡。   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墨未央就喜欢昏暗的地方吗?恶劣的趣味。”   白泽环视房间一周,挑着眉毛尽显不满。她手中的灯笼映得侧脸明暗不定,幽幽深深的。   “……所以就是这玩意吗?”   果不其然,最终夺去白泽全部注意力的,还是那置身在房中央,连接着大量管线的管筒形容器。   填满容器的液体透着萤火虫般的光,勾勒着静谧地飘浮在里面的少女身姿。   那少女看起来真的很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那袭黑发就像是染污了容液的墨水,像水母般在里面起伏不定。   “……好一个墨未央。”   来到容器之前,轻昂娇首仰望着里面的少女,白泽的眼睛泛起涟漪,不再是那睡眼惺忪的模样。   几乎可以触手可及的距离,白泽能够清晰感觉到这少女已然不算是人类。   不对,她最初就不是人类,而现在更不是人类。   “‘人造神明’──墨家的终极追求,墨未央竟然快要完成了……待她破壳而出的那一刻,世界的格局将会产生重大的改变吧。”   白泽抚摸着容器的表面,却无法触及里面的少女,她彷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另一方面,也有一个抉择放到白泽的面前。   多年以来白泽都以“旁观者”自居,不干涉于世界的动荡和格局之中,她之所以离开书院,仅仅是因为在雪麒麟感到好奇,想要亲自记载她的事迹。   她还在女孩身上看见动乱的源头。   如果撇开这件事不提,她压根不会自禁书库里出来。   问题在于,她若果不干涉,不阻止眼前的少女诞生,眼下的局势可能就会面临崩溃。   “这是……”   就在她犹豫着该扮演着什么角色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意捕捉到容器旁管线之中的异物。   在这一片黑茫茫中,那片花瓣被烘托得格外地显眼。   它是这房间里的那一滴异色墨水。   白泽放开灯笼,任由它自由飘浮在半空中之,蹲身捻起那块花瓣。那花瓣却一触即碎,化为星点似的黄色光点散去。   “这是玉耀的术式,有点意思。”   白泽维持着蹲姿,抬头侧向容器之中的少女。   玉耀似乎也像白泽一样侵入了进来,并且做了某种手脚。   坦白说,白泽自认至今没有过多少难以理解的问题,而却偏偏遇上一个行动叫人摸不着头脑,神秘至极的玉耀。   尽管对玉耀的追求隐隐有所洞察,但却没能理解她这一连串行为究竟有何意义。   为什么在雪麒麟身上种下生死印?为什么又要阻拦墨家?为什么又要复活齐一心,算计天璇宫呢?又为什么要屈居于皇宫之中?为什么又不发展道家呢?   这些问题叫白泽思考不透,觉得难以捉摸玉耀的心思。   不过,如果每个人都像雪麒麟一样好懂,也未免太无趣无聊了一些。   “哼,真叫人不快啊……墨未央如此,你也是如此……”   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白泽终究做不到书上所说无欲无求的境界,但也无伤大雅,她本来就没有成为那种只为天下苍生者的高尚情操。   倏地,有某个奇异怪响震耳而至,一如无数枯木在互相磨擦。   “……”   什么声音?白泽起身寻找声源,惊见自己脚下浮现极为复杂的灵性回路──不,不只是她的脚上,而是整个房间地面内嵌的灵性回路都被点亮了。伊   触发某种机关了。澪   立即察知到状况,白泽心里一沉。她横伸手臂,浮在旁边的“黄泉灯”便自主飞回她的手中。⒈   随着那持续不断的怪响,房间墙壁渐渐有门似的板块打开,露出后面的空间。⒎   这些门扉大概都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小,藏在里面都是造型狰狞,手持着各式兵器的机关人形。私   它们甚至是三头六臂的。吾   明显地,这些机关人形都不寻常,无论是装备抑或是外形,都比白泽之前遇到过的要慑人得多。(   脑袋半垂的机关人形双眼的空洞渐渐点亮,耀出红色的光点,显然正在启动。九   眼见如此──)   “好一个墨未央。”事   额上冒出冷汗,白泽二话不说就往其中一面墙壁退去。韭   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之后一定要让雪麒麟教自己些许法术,她出生至今第一次深恨自己几乎手无博鸡之力。坝   她慢上了一步。   待她靠近到墙壁前约莫几米处,打算利用“黄泉路”穿墙逃去时,靠近的两具机关人形已经完成启动,三对手只中两对立即挥动,刀枪剑棍四种兵器随即自不同方位斩向白泽。   “呜……”   武技不佳的白泽拙于应对,斜举着黄泉灯抵挡,结果两只机关人形的力量大得惊人,她被击飞撞到墙上。   墙壁非常坚硬,完全没有被撞出任何痕迹。   强劲的力道透体而入,白泽吐出肺里的所有空气。   灯笼把柄与合计四把兵器在剧烈强抗,擦出大量星光般的火花,她整个人背抵墙壁,被压架了起来,脚甚至碰不到地。   不过,这也是白泽的计算之中。   她已经贴近墙壁了,只要发动自己的界域,她就能脱离这里──   “……什么?”   不起作用。   白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界域”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下糟糕了,白泽咬唇,看着其他机关人形陆逐围堵过来。   灯笼一斜,在一声刺耳响声中,迸擦出无数火花,她卸开对方的兵器,再用猛力将两具机关人形给踹开。   两具机关人形硬生生被踹后退,撞倒五、六具一模一样的机关人生。   只是,它们很快就站起来,重整阵势,将白泽重重围住。   “该死的,墨未央这是把我也给算进去了……”   刚才自己的“黄泉灯”失效,显然是某种针对性的禁制所致,而墨未央不清楚白泽会从哪里入侵,便把这针对性的禁制放在了这个核心区域,因为白泽是必定会抵达此处。   ──他一早就预计到白泽会来。   “……居然用自己最珍重之物作为诱饵,你这个邪魔外道。”   望着步步进逼过来的机关人形群,举着灯笼的白泽一退再退,最终背抵墙壁无路可逃。   在她面前,是一群随时一涌而上,将自己撕碎的怪物。   “哼……”   白泽发出既像自嘲又像不快的声音。   她已经忘记过自己有多久没有陷进过九死一生的境地了。   没办法了,白泽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手伸向雪麒麟很早前交给自己的灵符。   ***   雪麒麟飞身跃至广场旁的建筑顶端。   借着施加在披风上的结界术式和各人轻功技巧,几人成功潜行至此处,没有引起任何机关师的注意。   这大概是因为墨家将大量战力转移至应对武家本队的入侵上,而且墨未央又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布置的关系。   理所当然地,覆盖大地的雨云也功不可无。   但接下来的路程,却不再可能如此轻松。   放眼望去,昏暗的环境里,黑压压一片尽是机关师、机关兵器组成的防御力量,而在广场中心处则有一座金属制成的鸟笼屹立在色彩斑斓的花海之中。   笼中,狐妖少女静静地正坐着,一如盛开的纯白之花,绮丽更胜于她周遭的花。   “……小鱼。”   一股柔和而饱含水气的凉意侵进单衣之间,雪麒麟压着小小的身形,趴在建筑屋顶之上,观察着远方的情况。   她收缩成竖线状的瞳孔,投出锐的视线,那染成金黄色的眼眸牢牢地注视着北冥有鱼的身影。狐妖少女的身上,有花在紧缠着,开满了鲜艳的花。   “墨未央还真是准备了盛大的欢迎典礼啊……”   目光移至鸟笼旁的墨未央身上,雪麒麟冷声呢喃。   墨未央那混蛋这是把小鱼当成是笼中鸟啊!对于宗师而言,再没有比这更为屈辱吧……雪麒麟暗咬银牙,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麒麟,怎么办?”   红莲的花香从旁飘逸而来,雪麒麟转头看向,对上齐绮琪鲜红的眸子。同样趴在屋顶上的齐绮琪,在黯淡的阳光照耀下,那侧脸显得凛然。   “硬闯恐怕得付出不少代价就是了。”雪麒麟无奈地叹声。   “确实是,墨未央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他的方针很明确,就是要确保北冥前辈不能有失……”齐绮琪目光转向彼端的战斗之中,“如果北冥前辈一自由,墨家恐怕就无力维持局面的均衡了。”   “也多得珈蓝那么好哄吧。”   “麒麟,你别乱说话啦!”   齐绮琪失声,差点尖叫出来。只见她像是害怕隔墙有耳般,视线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   “要是珈蓝前辈听见的话……”   “慌什么?瞧你没出息的。”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惹得齐绮琪一阵气闷。不过,见于场合严肃,她只是给了雪麒麟一个瞪眼,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齐宫主,这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雪麒麟前辈说得对,只能硬闯了。”   解语插嘴说话,她趴在了雪麒麟的另一边。   说这番话时,她的目光没有一丁点的偏离,紧紧地盯在北冥有鱼之上。如果不是披风上的术式遮蔽效果,北冥有鱼说不定早就发现了她堪称“深情”的目光了。   “可是墨未央和那不人不鬼的鬼东西还在虎视眈眈,硬闯可不是说闯就闯,得动点脑子。”   趴在解语旁边的贝小路发出难得的言论。   或许是成为了掌门的关系,她的思考还是慎重了一些。以前,她肯定早就磨拳擦掌,然后直接冲上去了。 58、唯墨未央(9)   “哎哟,不错哦!”   雪麒麟贼笑着调侃贝小路,“那咱们的小路来说说该怎么办?”   “你……!”   贝小路一阵语塞,她脑袋又不好使,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心想让自己冲锋陷阵可以,但让自己动脑子,还不如叫自己去死。   “你故意耍老娘是吧?”她恶狠狠地说,还伸手捏了捏雪麒麟上臂的软肉。   “请两位别在打闹,好吗?”   解语不满两人的举动,出言控诉。   雪麒麟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反驳什么,毕竟确实这样子的举动有点不妥。不过除了硬闯,雪麒麟也没有什么好方法,所以刚才会期待贝小路有什么其他想法。   “重点在墨未央和墨乐乐身上吧。”   贝小路突然提出。   可能是不服气吧,她刚才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   “如果能够引开那俩货,应该就可以减去很少压力才是。就像打架一样,不和厉害的人打,只欺负弱鸡一样。”   本来还想赞许一下贝小路有进步,结果听见她后半句,雪麒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暗自嗤声。   “贝帮主说得有道理。”夏雪接过话头,“本来就是声东击西的作战,对吧?既然此刻不起作用──呵,那我们就再声第二东击同一个西。”   “那该击什么才好呀?”雪麒麟眼前一亮。   “呀!”   齐绮琪轻叫了一声,夏雪的话似乎给她提供了某种灵感。   “麒麟,你刚才不是说,墨未央藏起了某种东西?”   “你说的是……”   雪麒麟愣住,放远视线看向那最高的殿宇。她的手指也搭上了自己的视线,指向了那边。   “……那边吗?”   贝小路左看看右看看,倏地恍然大悟。她最初的声音有点大,但幸亏有披风的存在,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哪怕刚巧有两个机关师在他们的建筑下路过。   “对呀,你刚才也说了的呀!那里有很恐怖的东西,你是这样说的吧?字里行间都透着那东西很可能是墨家某种秘密兵器的味道。如果那真是可以倾覆华朝格局的鬼东西,那么墨未央那狗贼肯定相当重视,如果那边被攻击,他肯定会过去的呀!”   雪麒麟还处于呆滞状态。   但她很快就消化完了,露出沉思的表情。她觉得确实可行,并且意识到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着眼点太放重于在救出北冥有鱼之上,导致战术方案太过直接急切了。   他们应该一早预料到墨未央不会轻动才对。   因为北冥有鱼一旦自由,墨家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战力平衡就会打破。   墨家有着机关阵地之利,而武家则有两位宗师领军,如此计算一番,还勉强算平分秋色,但待第三位宗师介入后,就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描述,北冥有鱼绝对不是稻草,而是巨石。   不过他们的提议虽好,但有一个问题──   “如果墨未央真的被我引开,那和我在这里直接跟他开打没有什么分别呀?”   雪麒麟一针见血地直切了重点。   闻言,人们都呆住了。企   就算雪麒麟成功引开墨未央,但若果墨未央不调动守在这里的人,确实没有多少分别。I   “说到最后,还是只有硬闯一途。”I   解语极显不耐烦,觉得几人在浪费时间。明明北冥有鱼就在眼前了,她实在按捺不住想要和她相聚的心情。彡   “你们再婆妈,我就一个人去。”澪   解语站了起身,沉声如此宣言。I   她恐怕并不是开玩笑,齐绮琪急了起来,想要劝阻对方不要轻举妄动。但是雪麒麟却忽然摆手阻止了她──V   “麒麟?”I   “先等等,别说话。”X   齐绮琪发出疑问的声音,但是雪麒麟没有加以理会,反而凝神屏息地回望着那最高殿,脸色显得严峻。七   解语不知道她又有何发现,但还是先沉下气来,尽管脸上的不耐烦已经相当明显了。③   “这白泽怎么四处乱跑了……”雪麒麟无语地嘀咕。④   “怎么了吗?”齐绮琪连忙问道。   雪麒麟悠悠闲闲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天玑也从她双胸之间探出脑袋,轻如羽毛般飘到女孩面前。   “麒麟,需要用我吗?”她瞪着杏眼问道。   雪麒麟点头嗯了一声,天玑随即应了声“知道了”。但雪麒麟让她先别变成剑,因为变化形态过程所发出的光芒会惊动机关师们。   天玑又回答了一声“知道了”。   雪麒麟接着望向齐绮琪,不疾不徐地解释说:   “白泽身上的护界符发动了,看来我必须走一趟。”   “你要去哪里?”   也不管冒犯与否,解语直接抓住雪麒麟的手腕。   “北冥姐姐就在眼前,你要去哪里?”冰冷的感情笼罩着她严厉的脸孔。   面对只要回答不正确,对方就会向自己倾泄怒火的情况,雪麒麟却显得没所谓。她笑了,勾起嘴角地笑了。   那是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自然是声东击西呀!”   “咦?”   解语呆住,其他也呆住。   明明才否定了这个计划,现在又自己提出来,这不是自打嘴巴吗?他们脸上的怀疑表情,彷佛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没办法,谁叫有个怀疑的家伙潜了进去咩。”   雪麒麟耸了耸肩,恬然的表情带着一阵轻松,彷佛连此刻的压抑氛围都能加以稀释。   “不过也好,这也算替我们决定了方针,也省得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人们对望了一眼,好像不太能跟上状况的发展。唯独晓得护界符作用的齐绮琪和夏雪不禁露出了担忧焦躁之色。   护界符的发动证明白泽陷入了某种危险,而根据雪麒麟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况,白泽似乎先一步踏足了墨家最高的殿宇之中。   一阵带着浓烈湿气的风吹过,荡得几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雨终于落下了。   是场大雨。   彷佛是来续昨天未完的恩泽。   但不仅是雨,雷也响了。   一道雷光狂然地劈开天际,像是在为地上燃点的战火在欢迎,也像是战场上敲响的战鼓。   “我待会尽可能闹出大动静,引走墨未央,你们看准机会就去救小鱼。”   被雨淋湿的发丝沾在脸上,雪麒麟不知道是不是惧雨,半阖上了眼睛,眼睛深幽而不可见底。   “小七,我交给你的灵符,你会用吧?使用方法记好了?”   雪麒麟转向齐绮琪淡淡地问道,齐绮琪颔首说自己记牢了。   红眸少女顿了顿,脸上迅速写满担忧。   “……你自己小心。”   能够捕捉到她不想雪麒麟以身涉险的愿想,却又因为大局而不得任性的无奈,雪麒麟为了安慰她,咧嘴笑着拍了拍她不自觉揪住了披风外摆的手。   “──安啦,我爬都会爬回来你的面前。”   齐绮琪一怔,望了雪麒麟一阵子后,鼓起了脸颊:   “不,你得站着走到我的面前。”   她小小地闹起别扭来。   雪麒麟顿即举手投降,连道三声“好”。   “我讨厌你的态度,好说一次就够了,说多了显得没诚意和心不在焉啦!”   嘟着嘴巴说完,齐绮琪又换上早慧而哀愁的淡淡笑容。她弯身,把额头抵在雪麒麟的额上。感受着额前传来的微热,雪麒麟稍微怔住。   “──麒麟,你可是答应过我,会留在我的身边的。”   齐绮琪的声音柔和得彷佛连坚冰都能够轻易融化。   心里充满着暖意的雪麒麟眼眸微垂,带着笑意和柔意轻轻“嗯”声应答。   就这样维持了额抵额的动作无言了半晌,齐绮琪这才退开身子。或许是当众如此作态,有点难以为情了,她脸色泛起粉色的红晕。   红眸里,满是驱不尽的担忧。   雪麒麟知道再如何言语,对方都不可能真正放心,唯有自己安全归来会是唯一解决办法。   女孩也不再多说,转身朝向“星曜殿”。   “你们先藏起来。”她说。   齐绮琪明了地往建筑下的巷子跃去,毫不拖泥带水,可能是在害怕多看一眼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担心一般。其他人紧跟着她身后,很快就消失在屋顶之上。   屋顶只剩下雪麒麟一人独立。   迎着雨水,仰望着那高矗的殿宇,雪麒麟对天玑伸出手掌。   “是的,我是麒麟你的剑。”   天玑毫无感情地回应。   她缓缓呼出口气,耀出一阵苍蓝色的光芒,迷你的身形在光芒里瞬间膨胀崩溃,勾勒出大剑的轮廓。   “是的,我是你的主人。”   雪麒麟也淡淡应声,握住了大剑的剑柄。   光芒如被敲碎的玻璃般,化为无数片屑剥落。紧握着黯淡无光泽的大剑,雪麒麟揭开披风,一轮苍蓝色光圈随即在背后绽放。   失去了披风的气息遮蔽,又以如此大动静登场,待在广场里的机关师们瞬间被她勾去注意力。墨未央和墨乐乐的视线也紧接着瞪了过来。   北冥有鱼看了过来,神色显得相当复杂,像是感动,像是觉得理所当然,也带着深深的苦涩。   雪麒麟只和她视线交汇了一瞬间。   “……雪麒麟。”   墨未央那沉稳的眼瞳像是如镜的湖面泛起一丝波澜般,闪烁着不明的光。女孩的存在像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小小的身形却填满了他的目光。   一头乱长发早已被雨所湿,变得柔顺的男人。   他身旁,墨乐乐二话不说就腾空而起,旋身甩出一阵光点射向雪麒麟,同时以展翅极速冲向雪麒麟。   苍电狂龙乍现,先行的灵气弹被“雷霆域”所击碎   “──墨未央,你尝试过失去最珍重之物的滋味吗?”   樱色的唇轻启,雪麒麟的嗓音轻巧,却清晰地传进了广场所有人的耳中。   黑色的头发丝丝乱舞,微侧过脸来的女孩半张脸浮沉在黑暗之中,一对蓝宝石耳坠轻晃闪烁,但仍胜不过她金黄色眸子的明亮。   然后,苍电迸发。   雪麒麟化为一道苍蓝色的光,径直地、瞬息不停地冲向那已经融进深深黑暗之中的至高之殿。   在远处眺望着她的背影,墨未央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   那一道苍电不输于天上的落雷,如强而有力的箭。   光芒贯穿了“星曜殿”的外壁,在两者碰撞的瞬间,一度有白电闪烁。   那是天雷的光芒。   在外壁被雪麒麟贯穿后,“星曜殿”就像是被光所染上一般,失去了那黯淡无光的深沉颜色,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因为天雷的破森罗万象之力,将星曜殿外壁的灵性回路给破坏了,而该灵性回路本是支撑着殿宇外壁坚固性的根源。   理应牢不可破之物,在天雷面前就是如此脆弱。   这正正就是墨未央如此重视、惮忌,狠不得将雪麒麟除去的原因。他曾说过,想将雪麒麟据为己有,事实上就是窥视着天雷之力。那作为敌对的力量而言太过叫人不安,但若果能够掌握于手中,却会成为无坚不摧的破敌利刃。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考虑如何活捉雪麒麟使其成为自己之物的时候──   他实在是太自信了,认为那个将个人感情放在第一位的雪麒麟会只着重于如何救出北冥有鱼,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转攻星曜殿。   因为那样实在太不合理了,没有任何战略的差异,也无法借此取得优势。   就算把自己从这里引走,雪麒麟所要面对的力量还是没有改变,甚至要独个承受星曜殿里所有机关的压力。   她声东击西的举动太不合理了。   “……不太合理了。”墨未央竟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有诈。   如果那只是某种术式制造出来的幻像,而雪麒麟本人实际上没有离开的话,墨未央一旦动了,广场这边就会陷入被动之势。   “师匠?”   眼见雪麒麟侵入星曜殿,展翅飘浮在半空的墨乐乐一度想要追去,但却迟迟没有收到墨未央的命令。⒈   她回头看去时,却见墨未央同样是一脸迟疑。②   “师匠,追还是不追?”林   墨乐乐在空中一个转折,在墨未央身旁着落,开口就问对方。墨未央沉默不答,还在思考着雪麒麟此项选择是否别有深意。叄   他并不着急,在这种时候往往不能着急。②   而且“天之雷法”并不是万能的,其强大破法之力的背后是大量灵气的消耗,雪麒麟绝不可能没有节制地不断动用天雷,星曜殿里的机关兵器能够稍微争取一些供他思考的时间。他在设计星曜殿时,早就考虑到天雷的问题,将里面的灵性回路刻意做成各个独立。霖   就算外壁的灵性回路遭到破坏的现在,里面其他部份也不会受到影响。企   只是待他的感知与星曜殿里的灵性回路互相呼应后,他才惊觉已经有人闯进了核心区域。⒋ 59、唯墨未央(10)扒   那不是雪麒麟,雪麒麟还没有深入到那个地方──墨姬的所在位置。   有人先一步进去了,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是他早有戒备的人。   她不仅是进去了,还如预期般触发了防卫机关,雪麒麟突然转移目标也可能是因为她陷入险境之故。   只是,“书姬”白泽再如何缺乏战斗力,她也是宗师级的人物。   墨未央害怕的是,两者会合后会引起新一轮连锁反应,“书姬”白泽应该拥有比谁都更能了解“墨姬”的知性和智慧,她能左右雪麒麟的判断。   “追。”于是他有所决定。   尽管对自己布置的机关和防卫力量有所信赖,但“墨姬”是一切的开端,也是他近来一连串行动的根源,他要确保她的万无一失。   哪怕名为“后着”的种子已经种下,他也想尽可能确保墨姬的存在。   “霜儿。”   墨未央朝向附近的墨霜招了招手。   作为由他亲自抚育成人,并加以改落的孤儿之人,墨未央一向赋予仅次于他信任墨乐乐的信任。   见到有如自己父亲的神匠大人向自己招手,正手持长剑戒备四周的墨霜欣然应从,快步走了过来。   “神匠大人。”   哪怕再亲近,在人前还是需要端足礼数。墨霜停在男人面前,恭敬就是作揖一拜。   “霜儿,吾得到星曜殿一趟,这里可以拜托汝等吗?无道应该也在,汝可以与他共同承担守卫此处的责任吗?”   墨未央手搭着墨霜的肩膀温声交代。   隔着衣服,能够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墨霜只觉温暖。   她曾是孤儿,也正是眼前的男人把自己从早已发臭的尸堆拉了出来,赋予她崭新的生命。别说是性命,她甚至是灵魂都可以交给眼前的男人,所以她不会拒绝来自于他的任何要求。   “我知道了,我会去通知无道哥。”   墨霜快声应允,当下的模样就像是个在父母面前的孩子般,不再是板着一张脸。附近的人见了,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是没有温柔一面,只是遇不见让她温柔的人。   “辛苦汝等了。”   墨未央眺望远端的战斗。   己方似乎被压制了,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不时闪现的金色光辉叫人深感璀璨,也叫人胆寒不已。   “也辛苦南儿了,他可是在独自面对这世间上最狂暴的光芒啊……”   “神匠大人说的什么话呢?这是应该的,我们都是你救出来的,我们能活下来也全靠神匠大人的慈祥和恩德,只要神匠大人有命,哪怕是死,我们也在所不辞。”   “汝有这份心,吾很高兴。”   墨未央欣慰一笑,搭在墨霜肩上的手稍微握紧,握住了她的肩。   墨乐乐在一旁看着自家师匠的唏嘘,持续地无言,只是她的视线撇向墨霜时,多多少少有一种无由来的敌意。   “但,本应不该是如此的,只能说天意弄人,不眷墨家了啊……”   墨未央叹息一声。   “神匠大人……”   墨霜像是深有同感般,表情也稍稍哀戚了起来。   雨还在下。   滂沱的雨早就沾湿了人们的衣服,但再冰冷的雨水,也无碍于男人掌心的温暖。   珍重男人也好,也可能只是在依存着他掌心的温暖罢了,墨霜也希望墨家也撑过这一次危机。   自从在帝都那次战乱后,墨家得以登上华朝的舞台,但也却遭受重重险阻,而归根究柢,仅仅即那名为“雪麒麟”的变数。   如果帝都里,不是有苍蓝色的光芒绽放,墨家也不会如此寸步难行了。   而,现在,也正正只是那个女孩在左右着战个局势。   ──她是唯一的变数。   ──也是墨家的命数。   墨霜没有能力去除手掌雷法的“阴阳鲤”,只希望墨未央能够马到功成,在今天获得他应得的胜利。   为了这个祈愿能够实现,墨霜希望墨未央能够没有后顾之忧。   “霜儿,吾一旦离开此处,这里必受攻击。勿莫慌了阵脚,吾等墨家绝不输于武家。着目于‘月华万象’,倾尽一切之力保她不失,只要她不失,一切仍有余地,但如果她一旦重获自由,墨家必定一败涂地。”   墨未央严肃地叮咛着,结果话才说完,他却禁不住哂笑出声。   呵──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墨家竟然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逼至绝地,明明一切都在迈向光明,只要“墨姬”得以完成墨家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却偏偏在一个节骨眼,迎来了最擅长捕捉气息的北冥有鱼,迫得墨未央不得不将之捕获,然后没能将同行的羲和也一并抓住,最终招致武家的进攻。   只能说,命运弄人了吧。   或许能够借由观星术,捕捉气运走势的玉耀早就知道这一系列事件的走势,所以她才刻意和墨家保持一定距离也说不定,墨未央心想如果自己也有那种能力的话,就不致于陷入如此为难的田地了。   但再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墨未央就此结束思索──这看似冗长的思索过程,实际上只是现实的几秒过去。视线重新定焦在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交给墨霜。   那墨色的令牌上刻画着极具层次,而且复杂的灵性回路。   “这是……”墨霜睁大眼睛,既诧异而茫然。   站在男人身旁的墨乐乐也同样震惊,但与墨霜不同,她明显知道墨未央所递出之物的   “师匠?!”   “‘战神具’的启动装置,只要汝注入灵力,它就会为汝使用,到了必要的时候,不要犹豫,启动它,它是吾等最后的……屏障。”   墨未央的语气稍稍带着苦涩。   到了需要启动“战神具”的时候,就意味着机关师们陷进劣势之中,它是构筑着防线的最后杀着。   墨霜似有若无地捕捉到这项讯息。   “我明白了,神匠大人。霜儿一定尽力,不负神匠大人的重托。”   她一边怀疑着如此重要的东西是否真该交给自己,一边又感激着墨未央的信任,只是等到她真正接下令牌后,她才惊觉它沉得可怕。   令牌本身很轻,重的是其中的那份责任。   墨霜天资算不上好,能力也不出众,唯有对墨未央的忠心不输于其他人这一点,是她可以自豪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但到了如此田地,也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了。   ──只能不惜性命去回应这份信任了。   墨霜如此心想,眼里浮满了坚定的光芒。   墨未央窥探到她的决心,浅浅一笑。那是既欣慰又掺杂着愧疚的笑容。站在他身旁的墨乐乐也同样目露复杂的感情,却依然而今一言不发。   “那,这里就交给霜儿和无道汝等了。”   雪麒麟已经深入到相当的区域,距离那核心的部份已经不远,墨未央再没有时间可以悲春思秋,于是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眼前的战斗上,不再多想。   “我绝对不惜一切,请神匠大人放心。”   墨霜坚定不移地回应,那眼神带着几分舍生忘死的神采,竟显得莫名地夺目。   也好。   墨未央暗自思忖着,打消了一度想要劝阻对方不用如此轻视性命的念头。   在这个时刻,确实是该不惜性命的时候。   “那就交给汝和无道了。”   墨未央展现满意的笑容,这种时候如此表现更能激励对方。给对方一点点温暖,因为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言毕,两人不再浪费时间。墨未央转身朝向墨乐乐。   “乐乐,能带师匠一程吗?”   “可以。”墨乐乐打破至今的沉默,简短回答。   墨未央再次回身转向墨霜,稍微颌首以示告别。   接着,他往墨乐乐靠近,后者意会地用相当自然的神色环抱起男人的腰。她展开翅膀,也不见往下扇动,就垂直地往上拔空飞去。   “神匠大人,请务必如约而归………”   墨霜双手握着令牌,紧紧地握住,最纯粹的心愿也从唇间逸出。   她目送着墨未央的离去,祈愿着自己的恩人、亲人能够安然返回,诚恳地渴望着自己的容身之所能够继续。   嗯,少女只希望一直能够安好。   有些事情从来都只是立场问题,墨霜不在意武家的生死,也正如武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样。   对的,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对错。   *   墨未央果然离开了。   虽然就算男人被雪麒麟引离,己方所面对的压力并不会有所改善,但是齐绮琪也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原因无他,至少他们不会成为墨未央牵制雪麒麟的负累。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很害怕自己成为雪麒麟的包袱,拖她的后腿,害她身陷险境。她真的很怕,对方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对方或许不介意,但她介意极了。⒈   只是,没有人会在此时体谅她的心情,而这种心情放在这个时候往往就是软弱。玲   “齐宫主,我们该动手了。”艺   一如齐绮琪重视雪麒麟,解语也同样重视北冥有鱼,说不定在程度上更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会主动开声催促也不无道理。琦   齐绮琪望向星曜殿的方向,墨未央和墨乐乐已经消失在雪麒麟打开的缺口之中。⑷   ──时机已经到来了。巫   由几人组成,负责营救北冥有鱼的精锐小队此刻正分布在广场的四面八方,潜伏在广场附近的建筑上,而齐绮琪和解语作为指挥者,能待在了一起。玖   “我知道了。”齐绮琪也知道事不宜迟。私   那些机关师们显然还在警戒着四周,锐利的目光就从没有一刻放松过,墨未央估计也早就预料得到,雪麒麟只是他不得不咬的大饵而已。韭   “得先清除一部分机关师才行……”⑻   艰难地作出不喜欢的选择,齐绮琪稍微咬了咬唇。   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伤害人,善良的她在这方面有时天真得可怕,但哪怕事后会哭泣伤心,该杀人时她还是会不惜手染鲜血。   因为,她早已下定决心了,要亲手守护自己珍爱的人们。   “解语前辈,我需要你的帮忙。”   齐绮琪拉住想站起身,想要冲出去的解语。后者一度投来不耐烦的目光,几度想要展开行动却又突然打住的情况叫她心烦意乱。   “什么事?”   如果齐绮琪说再等一下,解语肯定会向她倾卸怒气。   幸好,天璇宫宫主也没有再等的打算。   她掏出雪麒麟交给自己的灵符,递到解语面前。解语立即问她这是什么灵符,齐绮琪便解释说:   “这里封有麒麟的术式,以我的能力不能很好地激活它,所以想要解语前辈帮忙。”她不失礼貌地说。   “术式?”   解语半信半疑地接下灵符,前后翻看起来。她看不懂上面的古怪纹路究竟有何玄机,自然也无法由此判断出相应的术式效果。   “有什么作用的吗?”   “嗯……”齐绮琪迟疑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吐出那几个字,“大规模的攻性术式。”   “攻性术式?”   “嗯,就是具攻击性的范围术式。我想借此来先行削弱广场的机关师们的力量,由我来施法威力会大减,但解语前辈不同,你是天境。”   齐绮琪将自己的目的和考虑坦言相告。   “好。”   解语答应得相当爽快,也不怀疑灵符里封有什么样的术式。在她的脑海之中,再没有任何事情比尽快救出北冥有鱼更值得她在乎了,所以才会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   齐绮琪也能够体会到这份心情。   在重要之人未能安然无事的情况,齐绮琪能曾尝过那种心脏高悬,思绪动荡不安的滋味。   所以,齐绮琪不待解语追问,就把使用方法告诉加以陈述。 60、唯墨未央(11)   “就这么简单?”   “是的,术式已经封装在灵符之中,只要把灵气注入,就可以轻易使用相关术式了,因为术式的构建已经预先做好了。”   齐绮琪颇有些卖花赞花香的意味,而她确实在提到雪麒麟时不自觉地浅露得意。   尽管经常数落雪麒麟的不是,对于她各方面都颇有微言,但实际上齐绮琪尊重雪麒麟,敬爱她,也以她为荣。   接下来的事情,齐绮琪从旁静看。   解语依着齐绮琪所教的方法,向那张黑底红字的灵符稳定地注入灵气。   披风虽然提供一定的遮蔽气息能力,但那不是能把任何程度的气息放出抵销的万用工具,如果几人一旦全力运转体里灵气,气息还是会透露出来。   随着灵气的注入,灵符上的纹路透出耀眼的磷光,披风也因而失去效果。   解语天境的气息如浪般涌出,冲刷着机关师们,数以百计的眼睛瞬间转了过来,让人感觉灼目的视线集中到解语身上。   齐绮琪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些机关师们的视线给烧穿无数个洞来。   她握着藏在披风下的天离剑,屏息静待战斗的开始,掌心不自觉渗出一层香汗。对她来说,这也将是为数不多的苦战。视线彼端的机关师们正有条不紊准备着战斗。   灵符已被灵气充盈。   由雪麒麟亲自描绘的纹路,自灵符上游离浮起,然后倏地放大上升,在广场上空勾勒出巨大的术式。这将会是打开战场的强烈一击。   “快,阻止她!”   那浮在空中的术式缓缓转动起来,巨大的威势压下,墨霜直觉不妙,高呼着下属同伴们作出应对。在术式完全发改前作出攻击,她的判断相当正确,恐怕是墨未央早就将应对法术的知识传授了给她。   操使着远攻机关兵器的机关师们朝解语倾泄攻击,试图以饱和的火力打断她的施法。箭矢、灵气弹或是束流很快就填满了齐绮琪的视野,一些机关人形于同时启动,纷纷跃向解语。   但墨霜也没有完全动用所有可动用的力量,以防阵势崩溃,产生供予武家的可乘之机。   她很聪明。   如果对方为了应对解语的术式而自乱阵势,不用齐绮琪发出信号,贝小路肯定就会身先士卒冲进敌阵,进一步撕裂墨家的阵式。   就在齐绮琪理顺情况的期间,术式已先一步完成。   高悬广场半空的阵式迸逸出大量雷光,朝机关师群轰下。刹那间,电孤弹射间,被波及的机关师悲鸣此起彼伏,部分受到直击的更是全身烧焦,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倒下。   仅此一击,机关师们本来严谨的阵形便已大乱。   他们争相走避持续不断的雷电轰击,甚至上演着人踩人的狼狈景象。   就算最初应对不错,缺乏经验的机关师们还是无法冷静地应对任何情况。在生死面前,他们的意志并不足够坚定。不是他们贪心怕生,纯粹只是没有经历过。   “冷静点!你们可是墨家的精英们!这样像什么话?”   墨霜没想到自家的人马会这般不堪,瞬间压力大增,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她喝声试图阻止机关师们继续乱下去,并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青年投出求救的眼神。   “天境。”   齐绮琪审视了那青年一眼,发现他身上散发着的气息不下于解语。   ……墨家的底蕴果然比最初预料般深,幸好麒麟说不能低估对方,回想起最初商议时,齐绮琪不禁感到庆幸。   面对墨霜的求助,那青年寡言沉默地颔首。   在彷佛永无止尽的雷光终于停竭那一刻,那名黑袍罩身的青年以冲天之势高高跃起,拉出漂亮的抛物线,急向齐绮琪这边落来。   那黑袍底下似乎藏有玄机。   青年从袍中变出一把理应藏不出的长戟,借着下落之势,雷霆般斩向解语。他没有注意到还没脱下披风的齐绮琪,以及藏在其他地方的人们。   “予你一死!”   墨无道狂傲的喝声。   对于足以将自己一刀二段的巨大锋刃,以及那不下于自己的青年,解语不屑地哼了一声,如电般往后跃去。   青年目标落空,只轰中解语脚下的建筑,掀起轰然巨响和满天的尘土。   解语也不知道用何巧妙法门止住跃势,在空中虚点两下,就改变方向,转朝向墨无道俯冲,速度快之又快。   “轮不到你!”   解语啪地阖上,掌心之间却有磅礴的灵气凝聚,待她双掌分离、双臂横展时,一把由高密度灵气压缩而成的枪戟转目之间成形,一如由白光勾勒出来的兵器形体。   她持灵气枪戟冲进尘团,消失了身形。   下一瞬间,刺耳的碰撞之声激荡,驱散了灰尘。   灵气构成的枪戟和金属构成的长戟对撞,磨擦之间发出有如在磨刮玻璃的刺耳声响,同时也有大量火花迸发而出。   由于解语处于腾空的一方,墨无道稍一加大劲道就将她推开。   两人手中的兵器瞬间交锋数十下,白光阵阵闪烁。   齐绮琪没有多看两人的交锋,反而将目光投向广场。仍然被披风遮身的她,依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广场中,机关师之中的最强者已和解语陷入白热化的战斗,而机关师们的防御阵势又未重整完成的此刻,显然就是最适当的时机了。   齐绮琪毫不迟疑地揭开披风,高举手中的天离剑。机关师不可抗拒地注意到齐绮琪的存在,那压倒地的美貌叫人无法移开目光,他们同时也震惊于齐绮琪的“突然出现”。   一对眸子在昏暗的环境里夺目依然,少女剑上的灵性纹路焕发出强烈的红光,焰流旋转从剑身上凭空涌出,焰火的高热极为霸道地持续蒸发着雨水,散飘出一阵白色的雾气烟丝。   “各位志同道合的人们啊,此刻正是最好的时机,解救我们的尊上吧!”   一呼百应地,潜藏在广场附近的武者们也应声揭开身上的披风,骤眼看去竟有十人之数,无人不是地境或之上的境界。   但,并没有贝小路和夏雪的身影。   她们仍然利用披风的遮蔽气息功能躲在暗处,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口气靠向北冥有鱼所在的鸟笼。   “快,准备战斗!”   墨霜喝斥着机关师们作出应对。   齐绮琪自然不打算等他们将阵形重整好,给予己方增添解救难度。   “武神护我身,诸位就是此时了!”   齐绮琪高声呐喊着,手中长剑往上挥指而去。这是行动展开的信号,已经脱去屏蔽气息状态的武者们先后跃向机关师群,竟然不一带一丁点的迟疑。   剑上的火焰沿着手臂蔓延,如羽衣披帛般缠绕着齐绮琪的身姿,勾勒烘托着她优美而不失力量感的纤幼身体曲线。   就这样踏着火、焚着风,齐绮琪也跟着投入战场。   她有如火焰的狂风旋流,稍一挥剑就卷起滔天的火焰,灼烧着首当其冲的一切。   好几名机关师在还没抵抗就沾上火焰,惨叫着滚倒在地上试图将火焰扑灭,一些机关兵器也惨遭火焰焚烧,想必用不上多久就会化为一堆焦炭。   “跟上!救出北冥前辈!让墨家的狗贼通通见鬼去!”   “哇呀──!”“快、快射他!”“不、不要呀!”   机关师们的阵势尚未重组完成,对于分自四面八方的袭击略显手忙脚乱,最前排的那部分机关师甚至还没来得使用手中的机关兵器就被武者给搁倒在地。   他们的阵形更乱了,哪怕墨霜扯破喉咙在发施号令,成效却相当有限。   但齐聚在这里的总归是比较出众的机关师,在齐绮琪靠近到中段,距离北冥有鱼的距离已经缩减到一半时,机关师们终于组成了有效的抵抗。   齐绮琪瞬间压力大增,一时竟然寸进不得,甚至被箭雨枪阵逼得步寸难行。遛   “……”邻   齐绮琪挥剑挡格开十多根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箭矢,旋踢出由黑色袜子包裹着的纤长腿足,踹飞从自己身后靠近,想要偷袭的机关师。弍   接着,她顺势旋动身体,荡起一大片火焰,一如在踏火起舞。⒉   围堵着齐绮琪的机关师们被火焰吓退,转眼间让出一大片空间,而孤立其中,手持焰之长剑,由片片焰屑点缀着的齐绮琪美得有如赤焰红莲。*   “……仙子。”散   纯粹的美丽也是一种武器。师   其中一名机关师被齐绮琪迷住,情不自禁地吐出赞许之语,结果齐绮琪却没有手下留情,以剑柄重击他的后颈,将他迷昏过去。疤   齐绮琪继续往前行,一步不停地。扒   大概是慑于她周身那不断蒸发着雨水的火焰,机关师们竟然凝步不前,彷佛双脚贯了铅似的。四   “……请你们退开,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长剑曳着火焰一闪而过,斩开迎面冲来的机关师手中的机关长枪。齐绮琪拖着一袭撩乱的黑发,红玉耳坠被焰火染得更红一些,映出的光芒镀在她美得不可方物的侧面上,有如艳丽的水粉,更衬得的凛然不可侵犯。   可能是齐绮琪的告诫起效,又或许是纯粹不敢妄动,机关师们真的一时没有动作。他们有部分与同伴对视,有些则沉默不语,但也没有真的让出道路。   但,墨霜与他们不同。   “滚开!”   见同伴竟然如此不争气,墨霜飞身跃起,踩着自己同伴的肩膀往前靠去,二话不说就挥动自己手中的长剑从天而降,一剑砍向齐绮琪。   “……”   齐绮琪回剑反击,察觉对方并没有剑法可言,纯粹是在靠着蛮力挥剑。   机关师原本就不是近身缠斗的好手,靠着一些机关的增强以及改造,他们虽然有着比常人更强的身体性能,但技巧的缺乏还是叫他们的单体战斗能力远逊于术者和武者。   所以,接下来的情况也是可以预料──   “请让开。”   齐绮琪轻易卸开了墨霜的剑,随即反手往对方胸前戳去,却又在即将点中对方的前一刹那,转剑,以剑身拍在对方持剑的手腕上。   “呜……”   手腕受创,墨霜握力一松,手上的剑就掉在地上。   但她好歹是一名机关师,所持之剑亦非寻常之剑。那把剑在落地的同时,竟然诡异地弹起,剑锷往喷出短促的火焰,爆发性加速往齐绮琪射去。   “──!”   深知道自己稍有轻敌,齐绮琪后仰身体躲开悍然射至的机关剑,被带走几缕鸟黑的发丝。   那把剑在失去目标之后却没有射出很远,反而极不自然地固定在空中某一点不动,像是被急速冻结了一样,然后极速后退,回到了墨霜的手中。   “……线。”   剑与敌人之间有一根线相连,那线在雨水闪烁着微光,而齐绮琪并没有看漏。   “天璇宫宫主齐绮琪,前路不通!”   墨霜举剑遥指齐绮琪,声音冷冽异常。她受墨未央重托,自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靠近北冥有鱼,除非那个人是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的。   “真是烦人。”   大概是烦躁极了,齐绮琪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真正的面貌,小声骂了一句。她也摆出架势,以剑相迎。   然后,是沉默。   机关师们自动为两人围出单对单的空间。   以剑互相指向对方的两名少女一动也不动,任由雨水淋湿。   直至墨霜的耐性率先耗尽抢攻冲出,齐绮琪以剑还击后,剑与剑交锋敲出的清脆声响才将弥漫两人之间的沉默打碎。   **   “喝呀!”   墨无道长戟凶猛直刺,锋刃与把柄尖端之间卡住了解语的灵气枪戟。   他用力转动长戟,扭拧之间断了解语的灵气兵枪。   “墨色重金果然还是够硬……”   轻啐一声,解语后跃。   她的身法轻盈,像轻若无物的羽毛,后跃的过程缓慢,而墨无道的黑袍之下却突地冒出一把新的长枪,旋转着钻穿空气,径直戳向解语的面门。   解语迅速用灵气凝出一把长剑,轻拨枪柄,使之枪尖偏离原本的轨迹。   结果,那黑袍之下又斩出一把大刀,直取解语的脖子。 61、唯墨未央(12)   “什么?”   在外面已经有一把戟和一把枪了,眼前的青年又是如何动用第三把武器的呢?解语也没有意料到这种情况。   她急速后仰身体回避,借势踹出右腿,却见那黑袍之下又撩出一把长剑,逼得她扭身往旁边旋去,在空中转了几圈才稳住体形。   “……三头六臂?”   解语抬头看向墨无道,发现他竟然从黑袍底下伸出四只手臂。其中只有一对是人身之手,另外一对则是类似义肢的金属手臂,合共两对手。   ──不,或许不只有两对。   那黑袍之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还藏着更多手臂,解语于是在剩下的另一只手手中凝出另外一把长剑,转为左右开弓的状态,以尽可能应对更突发的情况。   “少讲废话!”   墨无道重喝一声,蹬碎屋顶地板冲出。   不像其他机关师,他具备某种身法技巧,挥动兵器也不像是随心所欲,而是有着某种技巧存在。   解语交叉双手气剑挡住率先砍来的戟。   她接着斜向双剑,墨无道的戟在平行的两剑之间被卸开滑落,用空出来的剑应付紧接刺来的枪和剑,最终踹出一脚撑住墨无道持刀挥砍的手,再用剩下的一只脚蹬在对方胸脯,借力拉开距离。   “你是武者!”   倒飞着,解语道出真相。   剑法不会说谎,一些长期积月积累起来,以致内化的事物无法隐藏,仅是短暂的交锋,解语便已经捕捉到对方长期锻炼武术的事实,而且还是个实力不俗的高手。   ──不,不能说是高手。   他使用兵器的技巧相当纯熟,肯定经过无数日夜的勤加苦练,但这不意味着他本身的境界高,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努力家。   如果他本身境界够高或是拥有相应天赋,有着这样子的技巧,在武家里绝不可能寂寂无名。   “是又如何?”   墨无道毫不犹豫地坦承自己曾为武者的身份。   他直追解语而去,手中四根兵刃交互进攻。解语砸舌一声,竟有些应接不暇,一对气剑挥舞速度到了极致。   她浮在空中被狂暴的攻击逼得向往后飞退,脚甚至没能碰到地面,墨无道就这样如影随形地将解语逼至另一座稍高建筑的墙壁上。   “受死!”   四把兵器同时或刺或砍地攻向解语。   “……”   解语又是一声砸嘴,引爆手中的气剑。   碰!   白色的灵气片屑炸开,埋没了两人的身影。解语先从上方冲出,脱离尘团,带着一丝爆炸的冲击落到某建筑的顶端,连蹬几下地面才卸去冲劲。   结果,她才刚站稳,不知何时跃起的墨无道就自天空急降。   “为什么投靠墨家?”   面对径直攻来的墨无道,解语沉声喝问。   她浑身散逸着灵气,大量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兵器在她身边成形。   这些兵器用以阻击墨无道,她先甩出一把长剑,然后又挑起一把长枪踢出。这些灵气凝成的机关兵器在解语有如起舞的动作中接二连三射出,箭矢般扑向墨无道。   “……‘画地成牢’。”   墨无道知道解语的招式名字。   解语擅长使用大量兵器,却是一位气宗,能够借由灵气凝聚各种兵器,拥有着极高的灵活性,这也是她曾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的招式。   “投靠墨家又与你何干?”   墨无道的袍下果然还藏着手。   在迎击大量射来的兵器时,他第三对手臂分持着棍和斧头自袍下伸出,合共六对手臂有序地组织起来,对抗着兵器组成的箭雨。   六只手臂交织出来的网,甚至连雨水都无法穿透。   “武家容不下我,我就自寻出路,有什么问题?就像你们武妖无处可容身,就自己建立了容身之处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墨无道似乎并非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在格挡的同时回应了解语。他六把兵器同时交叉在身前,挡住解语掷出的巨大灵气枪。   “是墨家赋予我容身之所的!”   墨无道被灵气枪推着后飞好一段距离,然后才侧身卸去巨大的灵气枪,让它从自己身旁擦过。   “……看来是我白费唇舌了。”   解语大致知道墨无道投靠墨家的原因了。   不外乎就是没有天赋,几过多年努力也不得寸进的原因罢了,而没有天赋只凭努力,在武家里几乎没法立足,也正是没法立足,墨无道才会走投无路而去投靠墨家吧。   解语解下背上的匣子,咚一声地竖放在地上。   将之打开后,展现在人前的不是旁物,正正就是属于北冥有鱼的灵弓──琼月。   “但愿北冥姐姐不会怪我吧。”   解语叹息一声,轻抚着匣内的弓。   墨无道不知道她有何企图,但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立即再次冲向解语。说时迟哪时快,不待他抵达,解语就抽出匣内的长弓,手起手落间就是一箭射出。   ──那是极为璀璨的光芒。e   箭后发而先至,直刺向墨无道的眼睛。r   就算尚未触及,墨无道已经被箭上的锐利慑得差点睁不开眼睛。他自知不能被这一箭命中,瞬间六把兵器接连砍出,想要彻底将箭矢破坏。韭   结果,最前头的长戟就落了空。霖   那箭倏地一开为二,躲过戟刃的直击,然后二分为四,躲过了长枪的刺击。接着就同样的情况一一重复上演,最终越过墨无道时,箭已经分成了数以百计的数量。巫   而且,它们还产生变化,变成了无数种不同的兵器。伞   它们拉着弧线升至广场高空,然后折返落下,洒向广场的机关师们。⑻   “你这卑鄙小人!”(   猛地回身看去,墨无道痛骂出声。七   终于知道解语真正的目的并非自己,墨无道欲回身阻止这一击得逞,结果才转身数根不同品种的兵器就插在他的去路上,阻止他驰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阵兵器雨落在同伴们身上,看着他们狼狈地走闪,看着才稳住的阵形又再次出现乱象。)   “哎哟,你忘了吗?你的对手是我。”亦   解语脸色莫名地苍白,可能是刚才一击损耗太大。她所使用的正是灵弓里面,由雪麒麟新设计的“万象”术式。③   那原本是针对宗师所设计的术式,解语用起来负担太大了一些。   **   这术式能够帮助北冥有鱼在短时间里射出更多箭矢,加强她本来就具备的广范围攻击能力,但这同样需要大量的灵气支持,尤其是短时间里输出灵气的能力要到位。   解语不是宗师,输出的能力追不上,导致出现像是被抽空身体的情况出现。   “看来你不自量力了!”   墨无道察觉到解语突然变得虚弱,冷笑一声,决定不回去机关师群里维稳,而是先解决解语这个武家在附近的最高战力。   彼端火焰冲宵而起。   青年蹬地冲出,六柄兵器绞向墨无道,似是要粉碎鹿角少女。   “是吗?”   解语抬手,又是满弦的一箭射出。   这次箭矢并没有再次化成箭雨,而是以贯穿力为主的一箭,墨无道以长戟迎箭,在击碎气箭的同时,被推得后飞了一段距离。   解语准备射出第二箭──但她咳出血来。   体里灵气短时间内遭到大量挤压,叫她有点透不过气来,身体也一阵摇晃。见此良机,墨无道自然不会放过,再次加速向她冲去,手中兵器先后斩出。   解语往旁翻滚,躲开先后六次的攻击。   她立足于建筑的边缘,却一时没有站稳,摔落到下面的街道上去,大量机关师们立即包围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   墨无道喝止同伴们的进一步靠近,不想再有无谓的损失。   而且,他有个问题不懂,就是解语刚才为什么要徒耗如此巨量的灵气,不惜落得身体虚弱的下场,都要对广场展开大规模的攻击。   他觉得肯定有诈,但诈又在何处呢?答案是──   龙啸之声忽起。   狂龙的虚影突然从无人之处乍现,辗碎数名机关师手中的兵器,撞得他们狼狈弹飞出去。致命的是,这龙影是在鸟笼不远处现身的。   “什么?”墨无道视线立即移了过去,神色阴冷,“贝小路怎么会在那里出现?”   龙影所现之处,娇小的丐帮帮主大开大阖地往前进击。   她距离鸟笼处恐怕只有二十米不到了。   附近的机关师们几乎是一脸懵然,一副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样子。那女孩和缠在她双掌之间的龙影,像是忽然在哪里出现的。   墨无道也不明所以,但又随即想起解语和齐绮琪他们现身前,己方一直没能察觉到他们存在的这件事。   不意地,他的视线瞄到那一件挂在屋檐上的披风。   “原来如此……”他瞬间明白过来。   解语、齐绮琪以及那些率先现身的武家精英都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饵,真正作出行动的其实是贝小路。   在所有机关师集中于对付先现身的几人时,自然会忽略了一些地方,阵形很容易出现漏落,贝小路就是借着那疑似能够屏蔽气息的披风,沿着阵形的缺口,才靠近至那极近之处。   持弓仰望着站在屋檐边缘的墨无道,解语嘲弄地笑出声来。   “声东击西……这种简单的战术,你不会不会懂吧?”   “你……!”   中计的愤怒可想而知,墨无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接着阴沉面色,目光在解语和贝小路身上来回,好像不知道该应付哪一边才好。   他咬咬牙,觉得还是北冥有鱼重要。   那些机关师们根本挡不住贝小路前进的脚步。   贝小路那刚烈的掌法,突破能力太强了一些,墨无道自觉自己回防才能有效阻止,眼看对方就快要将防线撕烈,他回身。   但,解语落在他的身前。   “我说过,你的对手是我。小子,你想去哪里?”   解语身旁再次凝聚出大量兵器,似乎已经缓了过来。   墨无道的面色更阴沉了,心里越发焦急。他知道解语是铁了心要拖住自己的脚步,不让他赶回去阻止贝小路。   “女人,你太烦了。”   墨无道咬牙切齿,三对手臂的兵器分别摆出架势。   “果然,你是隐云寺的武僧。”   解语自刚才的战斗出,凭对方的招式看出了些许端侃。隐云寺的武僧是少数精通各种兵器用法的武家一脉,其他门派大多都专精在数项兵器之上,像隐云寺各种都有涉猎的只是极少数。   “……”   墨无道沉默,但目光一凛,显然是默认了。   “原来是个和尚,难怪如此不怜香惜玉了。”   解语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缓缓在墨无道的目光注视下,走回锦盒处,将手上的弓放了回去,也不害怕墨无道会偷袭自己。   掌心再次凝聚灵气,解语双手又再次出现两把白光灵剑。   “来吧,小和尚。”她举剑遥指墨无道,露出挑衅的笑容。   “……”   墨无道无言地摆出架势,对峙着的两人像是石化般一动也不动。   然后,第十秒过去了。   青年率先踹地冲出,六只手臂看起来就像佛教的不动明皇,以强冲之势压向解语。   解语也不退缩,右剑往前挥砍而出,曳出月牙形剑气。   她纵横交错连斩数十剑,每一剑挥出就是一道剑气成形,接二连三密集地斩向墨无道。   墨无道手中兵器乱舞,斩碎一道又一道剑气,被迫向后飞退,结果一根灵气凝成的长枪混杂在剑气之中,撞在他用以迎击的大刀上,震得他的机关手臂咯咯作响,差点没有握住那把刀。   “和尚,你学了往生咒了吗?你时候给自己念一首,免得以后没机会超度自己了!”   声音惊从背后响起,墨无道愕然间回头一看。   不知何时,解语已经绕到自己身后。什么时候的事?墨无道自知大意,持枪的一手立即反握长枪往解语刺去,却被对方一剑轻易卸开。   那剑沿着枪柄斜切直进,在一阵刺耳声响中迸发着火花。   墨无道应对快速,立即弃枪,但机关手臂却没有躲闪,反而直接以空手接白刃的方式抓住了攻来的气剑,用巨大的握力将之捏碎。   解语的第二把剑随即斩来。   墨无道转身以棍抵挡,另一只手上的剑往前撩刺,直取解语的胸脯。   空着的手再次凝聚武器,解语轻轻跃起身体,一脚蹬在刺来的剑上,整个人往青年背后翻转过去,反手刺出手中的剑。   墨无道以戟格挡,一个箭步冲前靠近,空着的机关手一掌印出。   解语回剑抵挡,结果墨无道的两只机关手臂径直介入到剑回防的路线上,硬生生挡住了两把剑的回防。   “嗯……”   解语被一掌印中,弓起身子被击飞出去。只是墨无道却没有多少击中的手感,那更像是解语自导自演。 62、唯墨未央(13)   “卑鄙小人!”   意识到解语其实早有预谋,自己那一掌也没有打得确实,是他看见解语极不自然地落向贝小路所在之处后。   一如墨无道不想和解语纠缠,后者也是抱持着这种想法。   解语虚接了墨无道一掌,巧妙地运用他的掌劲高速拉开距离。她盘算着支援贝小路,要尽快为她打通接连北冥有鱼的道路。   墨无道立即追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下。   “贝帮主,让开!”   解语带着大量光之兵器从天而降。   它们有如流星坠落,耀着光芒轰落在贝小路的附近。   那些专注于对付贝小路的机关师们被解语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中招倒地,大量机关人形被灵气凝成的兵器利刃给贯穿。一些机关兵器也被轰碎。   贝小路也有点始料未及,举袖挡着解语一击所掀起的冲击和灰尘,口中念念有词的似是在数落解语的不是。   不过场面嘈杂,解语完全没有听见贝小路的说话声。   “贝帮主,快!”   解语感受到墨无道从后逼近,旋身又甩出几根气枪替贝小路打开道路,然后在利刃加身的前一刻,千钧一发地凝出气剑抵挡追击而来的墨无道。   两人在广场半空再度交锋,刹那间刀光剑影慑人眼目。   “用不着你罗嗦老娘!”   贝小路一掌打得靠近过来的机关人形横飞出去。   她距离北冥有鱼所在的鸟笼已经不远,而在解语的攻击下,前方机关师的阵式已经大乱,被撕出微小的缺口。②   而这个缺口正是贝小路翘首以盼的。I   “是时候了!天璇宫的!”X   贝小路往前踏出强而有力的一步,那紧绷出线条的纤足如桩一样陷进地面之中。她侧着身子,右手握拳收在腰间,左手则展掌在身前伸直。澪   随着她重重地吐出一口白色而灼热的雾气,龙形虚影裹着她右臂若隐若现。屋   女孩正在蓄势待击,试图以此一击贯穿眼前的一切障碍。叄   然而,在这一掌打出之前,贝小路身前突地有一件披风乍现。扒   那披风往后方甩去,附近人们的视线一度追随。等到他们的视线在下一秒回转到贝小路身上时,才惊觉那里多出了一道少女的身影。企   那短发的少女几乎是横着身子的,骤眼看去就像是蹲立在贝小路的掌上一样。吆   “去吧!”贝小路胀红着脸,面容狰狞,猛地印出这蓄势已久的一掌,“飞龙在天!给老娘破!”(   屈曲双腿抵在贝小路的往前打出的掌上,在她手臂伸到最尽时,再蹬直双腿。三   乘着掌劲以骇人的速度往前推进,藏身至今的夏雪拔出横挂在肩后的剑,在靠近到至近处时旋动身体,化为剑刃的风暴。)   “天旋刹!”   下一瞬间,金戈交击之声响起。   夏雪的直剑重重砍在乌笼之上,炸出灼目的火花,然后被弹开,她连人带剑往反方向抛飞。   正在和解语缠斗的墨无道眼见对方的一击没能破开鸟笼,不禁松了口气。   也是,那鸟笼几乎纯粹的墨色重金构成,并非是轻易可以损坏的。那本来就是足够坚固的牢笼,墨无道觉得害怕一个地境能破笼的自己尚且经验不足。   “哼,武妖,我瞧你们也太天真了,这种程度就想破──呃?”   墨无道才把视线移回解语身上,眼角余光却又捕捉到夏雪自怀里掏出一张灵符的时刻。他直觉不妙,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半空中,夏雪强扭身体稳住身形。   “雪麒麟,你这东西最好管用!”   她将刚掏出来的灵符贴附到自己的剑上,然后贯入自己体里的灵气。剑上的灵符瞬间激发出耀眼的光芒,刻划在上面的纹路以光纹的形式上浮,不受控制地不断摄取吸收夏雪体里的灵气,像是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夏雪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红润的苹果肌失去了血色。   “唔──”   有“放任不管就会招致恶果”的预感,墨无道强吃解语一剑,付出胸前被划出血痕的代价,总算能抽身回援。   但在他抵达之前,夏雪手中的剑就放射出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的狂流勉强维持着剑的形态,形似天璇剑典里的最高招式“天飞流”,却又在短短的眨眼之间收束,化为一层有若实质的光层覆在直剑之上,散发出惊人的锐利之气,直叫人们仅是直视那光芒彷佛就会被贯穿一样。   那是贯注了大量金行灵气的效果。   “给我去!”   夏雪拉展持剑的手,用尽仅余的力气将剑覆有极为锐利光芒的直剑掷出。直剑曳着金光,荡飞雨水,如箭雨直射向北冥有鱼所在的笼。   “不!”   墨无道高喊一声,来不及阻止,更没办法追上那已然射出的剑,而解语又再度缠了上来。   ──此刻一切彷佛已成定局。   正在抗击着解语凌厉双剑的墨无道甚至可以预见北冥有鱼破笼而出的光景。   然而,出乎意料地,如箭掷出的剑没有抵达鸟笼。   它瞬息不停地飞行着、飞行着,最终戳穿突然介入到射线之上的大盾之中,整柄贯穿过去,刺进持盾之人的体里。   血花绽放之间,有悲鸣痛呼之声伴随。   “……什么?”   夏雪惊愕地睁大目光。   跃势已尽的她无法滞留半空,只能无力地往下落,大量的机关师们已经守在她的落点。   没想到己方千辛万苦蕴酿的唯一一击竟然被人舍身挡下。   他们本来就是考虑到太远动用这杀着会有被挡下的风险,所以才想方设法拉近距离,未料距离目标只有十米不到再发动攻击,依然有人能够及时赶到。   “霜儿!”   墨无道使尽全身力气击退解语,抽身回飞,落到那名被剑所贯穿的少女身旁,伸手扶住了她。   ──嗯,用性命来挡下这把剑的,正正是墨霜。   锋利的剑轻易穿过她不知从何拿来的厚实盾牌,自她腹部贯入,剑的尖端在她身后冒出。   本来剑上的劲道足以贯穿她的身体,直达北冥有鱼所在之处,但墨霜在盾被贯穿的那一刻就舍弃了盾牌,用血肉之手紧握住剑,费尽九牛之虎之力不让它穿过自己。   她的手,早就血肉模糊了。   不仅如此,她的半身衣服破烂,有被火焰焚烧过的痕迹。那大概是墨霜硬用身体抗住齐绮琪一击,借机抽身离开时所留下的伤势。   “没能够着……”   看着墨霜咳出血来,身受重伤仍挡在鸟笼之前,夏雪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墨家机关师们的觉悟。   只是,她已无力再战──刚才的一击已经耗尽了她的力量,眼看着就要摔落在地面。   她最终摔进香软的怀里。   是齐绮琪及时赶到接着了她,免去夏雪落进敌阵之中,被机关师们埋没杀死的结果。   “夏姐姐,你还好吗?”   齐绮琪一边问着,一边荡剑掀起火墙抵挡机关师们的利刃攻击。   但这边的机关师们比较密集,攻击如水般涌来,齐绮琪身上很快就被各种攻击所伤,水嫩雪白的肌肤上浮现着各种不一的伤口。   幸好,贝小路及时杀到替她们承受了很大一部分压力,才不致饮恨当场。   “喂,姓齐的,要糟糕了!”   如此说着,贝小路伸手捏住一具机关人形的脑袋,往下按地上轰然按去,打碎了它的脑袋。她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可见局势并不乐观。   另一边,解语也被大量机关师们缠上,一时无法抽身。   而其他和她们一起前来的武者精英大多都失去战斗力,不是及时撒退,就是受到重伤当场死亡,或是无力倒地。   只能撤退了吗?可是这边一旦撤退,麒麟就得孤立无援了!齐绮琪知道情势不妙,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她无法作出舍弃雪麒麟的决定,显得犹豫不决。   她的视线落向鸟笼旁的两人,夏雪的剑上金光仍然没有消耗,意味着术式的力量还没有耗尽,如果有人能够将她送进鸟笼之中,就能打破当下的困境。   可惜,对方也深知道这一点。   他们不仅调来大量机关师和兵器拥护着墨霜以及她身后的鸟笼,防止武家进一步的行动。墨无道更是意识到那把剑是关键,伸手试图将之从墨霜身上拔出。   ──怎么办?   齐绮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无道握上剑柄,一点一点地将之拔出。   ****   远处的墨南也注意到了。   他眼角余光捕捉到墨未央赶往星曜殿的光景,也感受到那端激烈战斗传来的气息波动,但却无暇分神他顾,因为他正面对着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对手。   无论机关兵器怎么攻击都无法贯穿的金刚不坏身,就算有浮动禁制加以压制,也无法牵制分毫,就连穿上了“灭神甲”的红霞也只能与之短暂周旋。   “……”   墨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眼前的光景实在是叫他难以呼吸。   在他眼里,修罗儿徒手撕碎了巨形的机关弩,然后拿着半毁的机关弩跃至半空,往前方重重掷去。那机关弩的残骸就像是炮弹一般,辗碎、撞倒无数机关师和机关兵器。   那暴力的战斗方式,就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野兽一样。   只是,要成为狩猎这只野兽的猎人并非易事。   “任意妄为够了没?”   红霞高声斥喝着,曳着红色的轨迹极速绕到珈蓝身后的死角,手中复合兵器瞬间转化为斧状,拦腰斩向修罗儿。   “啊呜……”   珈蓝像是困了般打了个呵欠,优雅地举掌遮住因而张口的嘴巴,另一只手则捻住试图将自己一刀两段的巨爷。   “你真的用劲了吗?有点差了啊……有点无聊了。”   珈蓝失望地叹声,加重五指的力道。   “……不可能!”   正在试图抽动巨斧的红霞惊觉自己的兵器发出不妙之声,斧刃的部分竟然产生龟裂。   斧刃最终没能承受着珈蓝的指力,碎成无数片块清铃粉碎。   红霞当即弃斧,任由剩下的把柄部分连同碎片掉落,一脚踹在珈蓝抓向自己的手臂,借以错开身位拉开距离。   “……怪物。”   地上的墨箱弹射出新的兵器,红霞伸手接着那把长枪,喃喃地嘀咕。她眼里满是深深的忌惮,觉得眼前的女性压根无法战胜。   “嗯嗯,是呢。我是怪物呢……”   背后金轮璀璨,珈蓝徒手接下巨形的弩箭,在翻手覆掌间将之折断,随手丢向地面。她歪着脑袋,像是很不理解般用食指磕砸着下巴。   “不过你也不是人类呀?你这样说我,会不会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说着,珈蓝轻轻一拨,又将重型的弩箭给拨开。   对她而言,这些真的只是某种程度的玩具而已。墨南心想,墨未央究竟是哪里来的把握,觉得他所准备的一切可以对付珈蓝。   神匠大人,你是不是太低估对方了?墨南止不住那冷汗的冒出。   但,墨未央真的低估珈蓝了吗?   墨南又觉得没有,他不认为那个看似不修边幅,但办事慎密的男人会犯这种错误,谁都没有低估珈蓝。   是的,墨南意识到了,墨未央犯的唯一错误恐怕只是太相信墨南的能力而已。   在战斗至今,他根本就没能尽上支持红霞的责任,他一直都在害怕,害怕珈蓝,手一直在抖,几次支持的攻击都没能到位。   明明他手掌可以动摇金刚域的兵器。   “墨南,你就不能争气点吗?”⑦   墨南鞭策着自己,再次凝视空中交战的械鬼和修罗儿。不能让墨家的兴衰败在自己手中,墨南不想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e   “红霞,往左闪!”r   抬起针对金刚域的机关灵枪,墨南高声下令。正在对珈蓝展开猛攻的红霞,依言拉开距离,墨南随即再次抽动板机,射出动摇金刚域的光芒涟漪。(   “嗯?”三   被击中的珈蓝身上金光扭曲,红霞看准机会一枪戳去,但还是没能攻破金刚域的防御。)   就是现在!玲   墨南再次发动攻击。I   珈蓝体表的金刚域再次遭到动摇,响起了像是戳破气泡的声音,本来被抗拒门外的枪尖竟然穿透了“金刚域”,触及了珈蓝的肉身。V 63、唯墨未央(14)(   “嗯,穿了?”九   像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珈蓝愕然地直眨眼睛。)   然而,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还有红霞。V   枪尖确实是穿透了“金刚域”,她有相应的手感,但是珈蓝被刺中的地方却毫发无损,那足够锐利,能轻易穿透坚石厚钢的枪尖却无法贯穿对方细嫩的肌肤。I   “很硬吧?”I   珈蓝单手捂住了脸孔,但眸子却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比前一刻更显猩红深幽,那看似甜美的笑容混着深深的黑暗。③   她整张脸孔陷于半晴半暗之间,摇曳不定。私   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异常地凌乱,红霞吓一跳,竟然下意识抛弃自己的武器。她已然成为某种惊弓之鸟,在应对上慎重得可怕,可能是珈蓝徒手捏碎自己武器所留下的阴影吧。   “……怎么可能?”   墨南也是一脸震惊。   依他所知,珈蓝那坚不可摧的防御力源自那独特的界域──“金刚域”,而“金刚域”被破的现在,她不应该保有如此坚固的防御力。   ──她的肌肤不应该是无坚不摧。   彷佛是察觉到墨南的疑惑般,珈蓝遮嘴咯咯笑了两声,转目看向了他。   “你会有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哦,‘金刚域’确实是很硬,但还不是最硬。‘纯净无垢白玉之身’,你们听说过吗?嗯,因为‘金刚域’已经够硬了,所以一直都没有练,觉得够用了,但是早阵子给麒麟给破了身,没办法之下只好拾起来练到大成了啦。可辛苦了呢。”   笑意盈盈地自顾自说着,墨南觉得她脑袋真的有问题。   谁问她这个了?尽管感到好奇,但是墨南也不懂得武家的功法,不知道“纯净无垢白玉之身”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纯净无垢白玉之身”也足够坚固。   那么,墨未央有算到这一点吗?墨南觉得没有,因为那更像是实际性的东西,而非界域或是术式赋予的效果,并不受到他手中的兵装影响。   而,红霞手中最为锐利的枪,也无法将珈蓝的肌肤贯穿,被贯穿的金刚域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眼见就要复原如初了。   附近武家的入侵已经几乎不可阻挡,以清璃为首的精锐们快要突破防线,往更深处迈进,所谓的墨家精英们表现相当难堪,溃不成军。   墨南深知局势难以挽回,却又不能撤退。   “啊呜……”珈蓝又以掌半遮嘴,打起呵欠来,“你们还有其他好玩的对策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差不多了吧。”   “……”   她的意思是,由始至今没有认真过?墨南咬紧牙关,又恨又自觉可怜。他以为自己是墨家的天之骄子,拥有仅次于墨乐乐的最强械鬼,天资又异常出众,深受墨未央赏识。   但到了此时此刻,他忽然惊觉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在宗师面前,他从来都只是区区的杂草,连路边的石头都算不上。   “来吧。”   珈蓝缓缓地落在地上,附近的机关师慑于那金色的光芒,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出空间。   红霞飘浮在半空也一时没有再度进攻。   就算是不知道惧怕的械鬼,似乎也无法在珈蓝面前行动自如。   “接下来,就是我单方面蹂躏的时间了。”   彷佛裂开至嘴角的笑容,珈蓝甜美的五官沉进逆光的黑暗之中。   她背后那一圈金轮光芒大盛,然后不断扩大上移,飘向空中。她体里的一团光芒像是被金轮所牵引着一般,自她背后浮出剥离,随着不断上升而勾勒出半人的轮廓。   最终展现于人世的,是仅拥有半身的巨大人形。   “这是什么……东西?”   墨南怔在原地,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那半身人形高约十米,由金色的灵气光华构成,头颅狰狞异常,嘴巴有形似角的牙齿往颊角弯曲,拥有着分持不同兵器的三对手臂,一如传说中的明皇鬼神之姿。   金色的明皇依存在珈蓝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背着重重的包袱般,颇有几分滑稽之感。   然而,没有人能笑出声来。   明皇法身睁开本来紧闭的双目,一对猩红的眸子半敛着凝望着四周的机关师,凡是和它的眼睛对上者,无一打从心底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   有些心态比较软弱的,甚至只是和它对视就吓得尿了出来。   “……歼灭他们,送他们早登极乐吧。”   珈蓝的声音透着一种庄严、穆肃。   应从她的命令,那巨大的半身人形猛地瞪大眼睛,愤怒地、狰狞地环视众人,六只手臂此起伏落,在悲鸣痛呼之中持续夺去机关师们的性命。   机关兵器被毁,血不断溅出,瞬间成河。   望着那金光璀璨有若神明的少女,墨南在想那绝不可能是神明,而是十八层地狱里,负责虐待大恶不赦之徒的恶鬼。   机关师已经无法维持阵形,节节败退。不,或许说兵山如山倒更贴切一些,因为一些机关师甚至自弃兵器,不顾一切地往后退去,连人踩人的惨况也上演。   墨南无法喊出别退两个字,因为他也一样,想转身就逃。   他维持着沉默不语,浮飘在半空的红霞没有主人的命令,略显不知所措,目光几度望过来,却仍没有获得墨南的回应。   “墨南大人!”   红霞躲开迎头劈来的戒刀,转头呼唤自己的主人。墨南这才反应过来,强驱着自己的思绪回转,结果──   “嗯?小哥,你呆站了好久呢。”   他视野里倒映出一对猩红的眸子。   仅仅刚开始移动视线,想要望向红霞的那一刻,珈蓝就以骇人的速度逼近过来。她抵达墨南身前时,他的视线还没落到红霞身上。   “你……”   墨南不敢看向珈蓝面孔以外的地方,尤其是她身后的巨大明皇。   然而,珈蓝的眸子却深藏着浓浓的黑暗,叫他不由自主地一阵冷颤,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其实连珈蓝的面孔都不应该看。   “嗯?”   珈蓝像是不明白墨南眼神里为何会浮现惊恐般歪起脑袋,一袭金发的头发耀出如星屑的辉芒。   墨南吓得后退一步,以为对方刚才的动作是要攻击自己。   “你好像很害怕呢……”   珈蓝甜甜地笑着,貌似好奇地窥探着墨南的眼珠,后者只能够艰难地吞咽口水,就算想要抬起右手的兵器迎击,却因为颤抖而无法如愿。   “如果整天惶恐不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色即是空,空亦即色,生和死本就是一体,也无没多少区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超度你,赋予你寻求以久的解脱。”   “……超度我?”   墨南很清楚那就是将自己杀死的意思,于是又本能地退步。   像是感到很有趣般,珈蓝咯咯轻笑两声,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她双手负在腰后,可爱地倾侧脑袋半俯视着青年,也不顾自己胸前的雪白和幽谷隐隐可见。   “那群苦行僧听说都喜欢说类似的话哦,我不太熟悉,会有让你眅依佛门,早登极乐的想法吗?如果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墨南怔住,知道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却无法生起一丝怒气。   “墨南大人,让开!”   背后传来红霞的呼声。   她大概是判断珈蓝会危害自己的主人,所以才来援的吧。墨南还不至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往旁跃身跳去。   电光火石间,红霞如赤色流星般掠过他的身边,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剑,当着珈蓝的脑袋就劈下。   在金刚域完好的情况下,这一击自然无法得手。   但是,珈蓝也没有挡,任由她斩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嗯,她不屑于抵挡。   “你,有点不懂礼貌呢。”   不知为何,珈蓝像是感到气恼般阴沉了脸,眸子也变得像是剑般锐利。她似乎很生气,脸孔都狰狞地扭曲起来。   “……闭嘴!”   红霞心里紧紧的,备受压抑。   但她不甘示弱,挥舞着一把巨剑不断纵横交错地斩向珈蓝。凌厉猛然的攻击纵然再狂暴,珈蓝却仍是一动也不动,放任对方随意施斩。   这种放任和不作为,和侮辱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分别了。   红霞自然也感到恼火,但她更气拿对方没有一丝办法的自己。   “真惹人厌,不懂礼貌的家伙。”   “呃……”   像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了,珈蓝倏地伸出自己的手,穿过交错的剑网,抓住了红霞的脖子捏紧。   “我讨厌不懂礼貌的家伙,不懂礼貌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珈蓝单方面宣称,加重手指的力道。红霞悲鸣出声,对着珈蓝一阵拳打脚踢,但无论她如何狰狞,也是徒劳无功。   覆在她脖子上的甲装承受不住珈蓝的金刚力,以那五指所压之处为中心,出现了五处龟烈。甲装的碎片受压往下凹去,刺破了红霞的脖子,比寻常人血液更要深红的液体自甲装的裂缝渗了出来。   “红霞!”   见自己的械鬼陷于险境,墨南再也顾不上害怕与否。他很重视自己的械鬼,一直把她当成是亲人,而这对于身为孤儿的他而言,任何一位亲人都值得重视。   他抬起自己的匣炮,不考虑威力是否会波及自己,直接就击发。   光芒自匣炮的炮口绽放,像是从小小缺口狂涌而出的洪水,在脱离炮口的一瞬间大幅地直线膨胀。医   然而,这个“洪水”的宣泄口却被珈蓝一掌堵住。澪   “没意思。”珈蓝不以为然。一   “什……”齐   墨南一脸难以置信,见到自己武器的炮身被挤得急速膨胀。他弃炮后撤,但炮口被堵的匣炮炸膛却先一步发生。(   本为应集束为光流的大量灵气团状爆散,吞噬了几人的身影。四   爆炸更是波及了附近的人,不分武者和机关师,一些稍弱者更是在里面灰飞烟灭。)   靠得比较近的水云儿和李婉婷两人反应迅速。V   然而,两人退开的速度不如光芒膨胀的速度,最终还是清璃及时横身挡在两人面前,用巨大蛇身上的紧硬鳞片承受住光芒的侵袭。疚   接着,诡异地,光芒膨胀到极限大小时又瞬间收缩成一点,爆炸的冲击这才扩散,带着劲风和灰尘震荡四方。狂暴的风压吹得人们摇晃不定,部分甚至直接被弹飞起半空,较为靠近的机关兵器也被吹得倾斜倒塌,或是惨遭挤压被吹至半空。④   “……呜,好强的风呐。”(   水云儿以袖遮脸,衣服被风不断拉扯,猎猎作响。她旁边的李婉婷也相当狼狈,要扶住清璃的身体也得以稳住身形。九   人们在静待着尘埃落定的时刻。)   而这个时刻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   待风渐止、尘渐落后,首先映入眼里的,依然是那金色的光芒。八   那就像是穿透云层的晨曦。)   珈蓝理所当然地没有受到任何损伤,那匣炮炸膛的威力虽然大,但并不集中,无法穿透“金刚域”。   不过,没有金刚域保护的另外两人就堪称凄惨了。   墨南的右手整只消失不见,肩膀处的断面像是被猛兽撕咬过一样,呈丝状、锯齿状断裂,血止不住流出。他右半侧身子也焦黑一片,分不清那是衣服抑或是被烧焦了皮肤,右边眼睛可能也受伤了,他用左手按住。   “呜……”   似乎连大声痛呼也办不到,他只压着一阵细微的悲鸣。受到如此伤势,单单是维持不直接昏迷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吧,他无法站立,跪坐在地上。   而,仍被珈蓝单手捏住脖子的械鬼少女身上战甲则多处碎裂,露出底下的肌肤或衣服,虽狼狈万分,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   她毕竟有甲装的保护。   “这是何必呢?”珈蓝神情悲伤,哀叹了一声,“就算是──咦?”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扭头眺望广场的方向,双眼明亮起来。   “……那边好像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呢。”   珈蓝就像是个花心的负心汉般,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广场那边去。她红霞和墨南已经不感兴趣,像是随手抛弃垃圾般将红霞甩出。   无力的械鬼少女横身飞出,连续撞穿好几栋建筑消失了身影,再无声息。   “……”   墨南似乎痛晕了过去,微微无力地前倾着身体再无动静。   失去了墨南和红霞,机关师们的阵形立即崩溃,武家的人们趁机进军深入,纷纷越过本应在最前线的珈蓝。   “啊啊……跟来了真好。”   珈蓝旁若无人地站在武家联军的前行方向,人流却自主避开了她前行。   然后,她蹬地跃起,曳出金色的轨迹,极速飞向广场的方向。 64、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1)   星曜殿的核心区域。   被苍蓝色星辉缠绕的女孩终于来到那扇实重门扉之前。她的背后、她的四周,堆满了机关兵器的残骸,她一如传说中的送葬之人。   “如果我喊一句‘芝麻开门’,它会不会自动打开呢?”   望着门扇上,有纯白色灵气在其中流转的复杂灵性回路,雪麒麟将手中大剑扛至肩上,不合时宜地开着小小的玩笑。   只要动用天雷,这扇门上面的灵性回路想必就会遭到毁坏性的损毁吧。   但是,雪麒麟暂时想要尽可能保存那少得可怜的天属性灵气──那是她打从知道北冥有鱼被擒,抵达武妖之境前,日夜继夜转化出来的“压箱底”力量了。   借着“天雷”之力,她几乎无可抵挡,不过她相当耗损灵气和体力。   有见及此,她尽可能想要少用。   然而──   “唉,难过了。这门看起来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样子咩……”   雪麒麟快速审视了一下门的构造和上面的灵性回路,得到短时间里无法以平常方法击破的结果,并为此叹息一声。   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让她慢慢研究了。   “再拖下去,吃书的羊就得成死羊了啦!”   雪麒麟不知道是挖苦自己还是白泽,随口嘀咕了一句,随即展开行动。她挥动一剑,斜着它,旋身一圈划出基圆的轨迹。   然后,她跺脚。   背后的灵墨印顿先响应,苍蓝色的线条剥离了出来,但不再往半空延伸,而是往地面下坠,沿着主人以剑刃划出的轨迹填铺,一轮基圆就此成形。   “小玑,结阵吧。”   随着雪麒麟一声令下,大剑发出异响。一阵金属咬合声中,大剑的复合剑刃开始分开,一分成九,其中八片剥离出来,直长板块状的刃面分别落向其圆的八个方位飘浮着。   而雪麒麟手中剩下的部分则延展伸长,形成如杖又如长刃枪的奇怪形态。   那其实是一把“术式枪杖”,名唤“中乾坤”,也是雪麒麟在以往惯用的仪具法器,上面内藏里除了天玑灵魂宝石之外的另一颗核心,能够稍微提升灵气的术式转化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这把枪杖在李婉婷的精心设计下,也能发挥一把长柄剑的作用,以致雪麒麟能够运使天璇宫的大部分剑法。   “轰鸣吧!”   雪麒麟单手持着枪杖,剩下的手则在并拢食中两指,以此为笔在凭空画出术式。她以枪杖为中宫,而八片剑刃板块为其余八宫,对应着干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混含奇门遁甲和八卦之理,能进一步增强术式的效果。   随着雪麒麟清灵的嗓音,震宫片块率先点亮,迸发出苍色的雷电。雷光分向左右延伸,连接起其余八宫,在震宫正对面的片块里相遇。   瞬间雷光炸闪,电孤沿着地面胡乱弹跳。   雷电往基圆之里弹射,缠上雪麒麟手中的枪杖。   “雷霆之四──碎南天!”   雪麒麟猛力地掷出雷光闪烁的“中乾坤”,精准地戳扎进门缝之中。   “给我破!”   枪并没有贯穿门扇。   但在基圆里蕴酿已久的雷电通通被它牵引了过去,沿着它灌进门扉之中,狂暴地破坏了里面的灵性回路,并利用“电阻”效应,将里面一些精密的金属结构──比方说锁──给消融了。   “完事。”   见到门扇上的灵性回路已然熄灭,雪麒麟嘻嘻一笑。   她弹响手指,插在门缝上的术式枪杖就自动返回到她的手中,八宫片块也紧接其后飞回,返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与枪杖合而为一,恢复成原本的大剑模样。   灵性回路失效,而锁又被破坏,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动用术式。   “呜……这什么东西?太重了吧!”   雪麒麟走前上去,试图推动门扉。太重了,她没有推动。于是,她又把身体抵了上去,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憋得满脸胀红,门才终于被推动。   门渐开,里面却静得吓人。   “喂,山羊,你死了没?”   雪麒麟沿着推开了些许的门缝,利用自己身材娇小的优势钻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更昏暗一些,她花了两三秒才适应过来。比视觉先一步,她率先感受到里面的气息波动,其中白泽的气息尚存,雪麒麟下意识松了口气。   “……你再慢一点,你的传就要……因为书写者逝世而作罢了……”   白泽不快的声音夹杂着喘息,自房间角落里传来。   雪麒麟举目看去,只见一堆黑漆漆的机关人形挤在了那边。与外面的机关人形都不尽相同,这些拥有三对手臂的机关人形更威武一些,想必实力也像是它们的外表一般,相比外面的更强。   自机关人形之间的缝里,可以看见白泽的身影。   她姑且是站住的,但是更多的视觉情报能被机关人形们所遮,雪麒麟也无法判断她受了多重的伤。嗯,至少是可以肯定对方是受了伤。   “……”   机关人形们注意到新的入侵者,几乎是同一时间里全部扭头看了过来,数以百计的猩红眼眸点缀着幽光,映出雪麒麟的身影。   “呃……不用太在意我?”   饶是雪麒麟也不禁被吓到,下意识就回了如此一句。   那些机关人形倒没有因为她滑稽的反应而产生任何感情波动,他们很快就分出一部分,整齐划一地往雪麒麟这边靠近。   它们不像纯粹是依靠预设的程序行动,作出判断之间非常迅速。   由于一部分机关人形的离开,雪麒麟终于得见白泽此刻的模样。一如预料般,她狼狈得很,而且并不算得上是站着的。她是被数柄兵器架住,抵墙悬在半空的。   这些兵器有些直接刺进她的身体,但伤的都是四肢,要害部位都被白泽躲了开来。她身上的衣服也早就破烂不堪,最瞩目惊心的伤口恐怕得数她脖子上,仍在血流如注的剑伤。   “哎哎哎,谁叫你乱跑啦?”   雪麒麟毫无紧张感地挖苦了白泽一句。   白泽可能也自觉是咎由自取,闭着嘴巴不作声。额上伤口流出的血又再次侵入眼睛,她闭上了左眼。   “虽然很想问是不是打扰你们的雅兴了,不过……”   雪麒麟随手挥动长剑,宗师之境的臂力随手就将突然加速冲过来的机关人形给拍倒在地。她一脚踩在那想要撑着身体起身的机关人形之上,脚底一阵雷光闪烁后,那机关人形所有关节纷纷冒出烟丝,不再动弹。   “小泽好歹是我朋友,你们会不会太过份了一点?你瞧,她都春光乍泄了。”   雪麒麟又随手挥剑,带电的大剑又再击倒另一只机关人形。   这些机关人形确实不算得上弱,至少比帝都都要强,可惜雪麒麟也不再是帝都时候的那个天境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用针线把你的嘴巴给缝上。”   黄泉灯被压在胸前,把柄横越双锋之间,白泽一边不忘反唇相讥。她双手撑起黄泉灯,将架在上面的兵器都给推了回去。   接着,她伸手握住贯穿自己大腿的长枪,将之抽离出来。枪尖离开的一刻,大量血液自那贯穿伤里涌了出来。   这些机关人形纯粹以力量而言,还比不上拥有宗师体能的白泽。⒈   彼端的雪麒麟虽然口上还说着不合时宜的玩笑话,不过并没有忘记白泽的险境。⒉   她不与包围过来的机关人形纠缠,一脚踹开举刀砍来的机关人形。她那纤幼的腿足上有隐现的光纹,那是鬼神符术纹。磷   经过“鬼神符”加持,雪麒麟的脚力惊人。⒊   那具被踢中的机关人形横着飞出去,像是保龄球般,撞中后至的同伴身上,一下子倒了好大的一片,场面相当状观。二   在破坏它们的阵形后,雪麒麟蹬地跃起直冲房顶。O   她用手掌轻撑顶端,整个人就转折方向,落向白泽的所在之处。漆   “滚开滚开,端热来的来了!”师   雪麒麟模彷着店小二的口吻,在空中扭身掷出手中大剑。坝   夹带着下落之势和雪麒麟被鬼神符加持的臂力,大剑轰在白泽的面前,直接陷进星曜殿的坚硬地板之中,如碑般立在敌我之间。   雪麒麟落在大剑之上,一脚踩住剑的锷,一扶住剑的把,将眼前所有机关人形尽收眼底。   “喂,你还活着吧?”   雪麒麟斜目看向白泽,快速审视了她身上的伤势一眼,觉得那对宗师而言并无大碍。   “还死不了。”   哼了一声,白泽边回答边靠着墙壁滑下身体,瘫坐在地上。她尽管已经在抑压,但呼吸还是明显凌乱和急促,面色因为失血而苍白。   在雪麒麟到达前,她肯定苦战过一番。   “噢,死不了就好了咩。不然,我可能就得上闲逸庄的刊报头条了。”   雪麒麟的界域自动弹开一把砍来的刀,她自大剑上跃下,轻踢剑身。大剑从地面里弹了出来,她借势旋挥大剑,又是一具机关人形的飞出。   “哎,这数量有点多,你到底是咋惹到的?”   雪麒麟抱怨着,手中的大剑不停地拍飞靠近的机关人形。   它们不至于打不还手,但是无论是手中的枪还是刀,都无法突破“雷霆界域”的防御,纷纷被弹飞或是偏离原定的攻击路线。   “碰到重要的东西,自然有人会炸毛。”   白泽说着,也不帮忙,就待在雪麒麟的身后在竭息。她像是困了般,半敛着眸子,眼睛有点失焦,看来是真的累了。   “要命。”   雪麒麟重叹口气,像是烦了般止住挥剑的动作。   她手中大剑的剑身开屏般展开,意味着八宫,刻划着不同术式的板块弹射飞出,撞在机关人形身上,让它一阵左摇右摆。板块穿出机关人形群,以包围之姿拉出巨大的基圆。   女孩背后的灵墨印自动构成术式,雪麒麟右手往上一拨,它就剥离出来,升至机关人形群的上空,她紧接跃起,翻至术式图腾的上方,手中的“中乾坤”往其中心处刺去。   “雷霆之六──北辰破!”   枪尖抵在术式图腾上的瞬间,雷暴爆发。   苍蓝色的狂雷如怒涛般轰击机关人形群,不论是命中与否都散成大量电孤扩散,很快就缠上了全部机关人形的身体。它们像是有灵性的小蛇一样,自机关人形表面的细小狭缝窜了进去。   电流雷光在它们体内流窜间,消融了那精密的机关金属部分。   也难怪墨未央如此忌讳雪麒麟,就算撇开“天雷之力”不提,普通的雷法雷电都能够成为机关的天敌。   机关人形群在雷光之中被无力化,纷纷止住动作沉默。   它们围在雪麒麟和白泽的四周,看起来像是石化了的人类一样,莫名地诡异。   “好了,又收工。”   雪麒麟收回八宫板块,踢倒挡在自己前面的机关人形。   “来,别坐这里了,着凉了我可不负责。”   白泽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但还是握住了雪麒麟的手,借力站了起身。或许是腿上的伤口被牵动,她踉跄了一下。   “于是呢?你来这里的原因应该是跟我一样的吧?”   她先伸手拉起白泽,视线接着才转向那屹立在房间中央容器上。   无论外界的战斗再如何激烈,浮在里面的少女依言不为所动,彷佛只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第一次瞧见那叫人心惊的气息之源,雪麒麟依然一阵心寒。那寒气因为本能的畏惧而生。   “人造神明……墨未央,还真是敢做呀。”   半是感叹,半是嘲讽,雪麒麟回头看了白泽一眼,见她没有大问题,便举步走向容器。   叫她奇怪的是,墨未央尚未赶来的这一点。   或许这里还布有各种机关,但是雪麒麟却按捺不住自己靠近过去的脚步。她体里有个声音在持续呐喊着:   “毁了她,必须毁了她。”   并非什么能够轻易说出口的理由,雪麒麟知道自己只是在害怕。   刚才集中在战斗上还没有意识到,直至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早就是冷汗满布。   ──这东西不应该存在。   那是她脑海里,竭力地宣示自身存在的想法。 65、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2)   “这……是墨姬啊……”   靠至极近处,雪麒麟才真正看清楚容液里少女的面容。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理应死在墨家秘殿里的墨姬。   脑海里闪过当时墨姬不人不鬼,半人半机械的模样。   那时候,雪麒麟还一度慨叹墨家的人为了成就神明之身,连人的躯体都不惜舍弃。   “墨未央当时也在场?否则,墨姬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呢喃着不解之处,雪麒麟眯起眼睛。   她绕着容器走了一圈,看见墨姬身上接着大量管线,管线之中流动着极为纯粹的灵气。这些灵气十有八九是摄取于地下龙脉的,也唯有地下龙脉流经此处,墨家所有机关兵器才得以有足够灵气支持。   而墨姬仍然处于某种沉睡状态,但却没有停止贪婪地吸纳灵气。   雪麒麟可以感知到沿着管道进入墨姬体里的灵气,像是进一了无底洞一般,怎么都烦不满那比自己没有大上多少的身体。   所谓的境界,就是一种丈量灵性中枢强度的划分。   灵性中枢在人们长久的各种修练中得以强壮,其原理归根究柢就是以灵气蕴养、冲刷后的自我成长。   有一种方法是借由大量、高密度的纯粹灵气冲击灵性中枢,以达快速锤炼之效。   这个方法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掌握好“度”,灵性中枢就会被高密度灵气流给冲毁。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几乎没有人会如此莽撞尝试,以免“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毁”。   而墨姬身上似乎就有这种方法的痕迹。   她的灵性中枢坚韧得足以承受龙脉灵气的洗礼,和其他人的灵性中枢有着本质的差异,那很可能是某种机关的产品,而这种强度的灵性中枢足以支撑起飞仙之境。   “哼,墨未央这邪魔外道,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了。”   白泽捂住大腿上的穿刺伤,巍巍颤颤地走了过来。她望向墨姬的眼神混杂着不同的感情,敬畏、厌恶、不安,以及些许害怕。   “是啊……”   雪麒麟叹声附和,深有同感。   没有办法不去佩服。   墨家“人造神明”的研究方向自古以来都受到别人的厌恶和忌讳,那是因为以人力制造出“飞仙”这件事本身太违反自然定律,也太冒犯了“上苍”一些。   理所当然有一些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嫌弃。   像武家、道家以自身成就神明之身无可否定,也是一种“冒犯”之举,否则也不会有天雷之劫的一说了,但那好歹是经过自身努力,凭着超人的天赋,付出长久时间为代价才有可能获得的成就,而非像墨家一样无中生有。   ──不,不能说无中生有。   思忖至此,雪麒麟忽然惊觉其实一切都是多余,只是能够人工制造出近乎飞仙存在的技术叫人感到害怕,所以才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到加以抵制罢了。   也正是深切理解这一点,墨未央才会在消息有可能泄漏的情况下,不惜要与武家开战也得抓获北冥有鱼。对,无论有没有北冥有鱼的关系,只要武家知道墨家正在制造“神明”,一定也会大举进攻。   如果人造的神明得以现世,墨家肯定足以主宰世界了。   “……真丢脸啊,我们。”   雪麒麟重“哈”一口气。白泽不明原因,稍显诧异地望向女孩的侧脸。   睫毛轻颤间,女孩沉默。   白泽也不作声,环视了四周一遍,呢喃着:“难怪墨未央会如此针对你了。”惹得雪麒麟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闭嘴啦,还不是怪你乱跑?”   雪麒麟气恼地挥了挥手中大剑,以示威吓。白泽没有感到任何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说:   “你早晚也会过来。”   “嘿,你什么都知道?”   “不,我只知道该知道的事。”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拍拍屁股就月.,费:!群!:8'.5;76,;634,4:,2走?”   雪麒麟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主要是墨未央一直都没有追上来。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如果墨未央不上钓,待在外面的其他人也无法行动,甚至有被率先发现的风险。   只是,那样太不合理了。   墨姬应该是值得墨未央赋予最高重视的存在,他真的可以放任雪麒麟──有能力欣害墨姬的女孩──威胁到墨姬吗?   他也有可能是预计雪麒麟还是重视于北冥有鱼的安危,救出白泽后就马上撤出,回援齐绮琪?不,他应该不会冒这种险才对,北冥有鱼于武家而言很重要,但墨姬对墨家而言更重要。   一个宗师一个飞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现身?雪麒麟想不明白,也无暇思考探索。   她决定更直接一些。   “你有什么打算?”   彷佛是察觉到雪麒麟已有决定,白泽审慎地问道。她的目光紧紧咬住雪麒麟,想必是在审视着雪麒麟的决定。   于她而言,这恐怕是必须写进雪麒麟“传”里的重要抉择吧。   “你说呢?”貳   雪麒麟也是有脾气的,跟墨未央也有很多旧帐未算。咎   既然如此,还能干嘛?──雪麒麟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不论墨未央有何企图,她只要真的危及墨姬,那么一切都将昭然若揭。淋   她横举起大剑,剑身瞬间迸发出大量的灵气。苍蓝色的灵气包裹着剑身,延展伸出,如泉喷般的形成光流。⒌   雪麒麟打算用“天飞流”攻击墨姬。叁   白泽却伸手抓住女孩持剑的手腕,试图阻止她进一步的行动。吧   “你真的要摧毁她吗?摧毁一个即将绽放的奇迹。”奇   “你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哦。”雪麒麟淡淡地撇了白泽一眼,“你来这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无聊?你也知道这东西足以摧毁这个华朝吧?”亿   “我是个旁观者,华朝是兴是衰,我也只会旁观记录,不会干涉。”彡   在雪麒麟到来前,白泽还在犹豫是否该对墨姬出手,但此刻却又换了个态度。她是故意如此做的,只是在试探雪麒麟的想法而已。   “哟!是咩?”   雪麒麟嗤之以鼻,“那你现在又要阻止我咯?旁观者。”   还是对白泽擅自行动感到生气,她的语调不自觉加重了几分。白泽似乎很不高兴,眉毛都挑得老高了,就差没有习惯性哼出声来。   不过,大抵是无言以对了吧,她还是松开了握住雪麒麟的手。   “确实。”   白泽如此爽快地放弃,反而叫雪麒麟无所适从。但后者也不会不识趣得追问对方放弃的原因,问她是不是被自己说服了。   雪麒麟眨眨眼睛,视线回转至墨姬身上。   下一瞬间,苍蓝色的狂流如鞭般斩向房中的容器。   ──宛如撞上无形墙壁的水刃。   天飞流的灵气剑体在碰上容器表现的一刹那,便无预兆地爆散。本应形成的灵气乱流也没有出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驱散干净,那光景就像是水扑灭火焰一样。   “……”   雪麒麟先是瞪大眼睛,随即沉下一张小脸来。   “呵,这是有恃无恐的意思咯?”   她暗咬银牙,终于知道墨未央不急着出来阻止自己的原因。那容器上有强力的禁制,能够驱散一切靠近的灵气。   除此之外,那上面应该也布有强力的结界,就算是术式应该也无法轻易击毁这个容器,更别说是伤及里面的墨姬了。   “所以,你是故意在看我闹笑话的吗?”   雪麒麟没有进一步行动,气愤不已地回身看向门扉方向。   那里没有任何人的踪影,视野上只有几具被她最先打倒的机关人形。白泽也看了过去,她们冷眼凝视的地方渐渐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门缝之间传进来的。   “雪姑娘说笑了。”   紧接着这句带着无奈的话,雪麒麟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推开的门扇,就在一阵咯咯的金属磨擦声之中,自动往两边打开。   后面墨未央站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那彷佛只是游闲信步至此的模样和态度,叫雪麒麟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   明知道那是备受重视之物,吾怎么可能会不准备好防护措施呢?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带着这一层意思。   “哎哟,是这样的吗?”   雪麒麟瞄向男人旁边的墨乐乐,械鬼少女的那身甲装叫她警戒万分。   这家伙气息变强了……她自然感知到对方的变化,而且那身甲装和她以往穿过的都不同,雪麒麟又不是瞎的。   “……你说,如果我用‘天雷’给你家的‘墨姬’来上一发,会咋样?”   虽然打着节省的主意,但用在墨姬上绝对是用在刀刃上,雪麒麟可不会吝啬。为了增强说服力,雪麒麟手中的大剑已经闪烁起雷光。   果不其然,墨未央脸上的表情稍稍露出了破绽。   天雷无可否定就是他的软肋。   这时候,白泽打破沉默,往前走上几步。由于腿上带伤,她脚步有点不稳,也有点缓慢。   “墨未央,你知道‘她’会使你成为众矢之敌──就算遭到整个世界针对也不为过,你还是要一意孤行吗?”   对墨未央投以审视的眼神,白泽稳重沉着地询问。墨未央迎着她的视线,缓慢而慎重地点了头。   “吾自然有觉悟了,‘书姬’姑娘。”   “千年以前,墨家没能成就的遗愿,你认为在现在墨家式微的现在,真的可以成功吗?”   白泽质疑墨未央是否真的能够创造所谓的“奇迹”,制造出人工的神明。就算事实摆在眼前,要轻易相信神明是可以由人工制造出来,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积累下来的传承并没有遗失,为什么不能呢?所谓的‘奇迹’正是并非力量所以成就,所以才会弥足珍贵,不是吗?”   正因为无法反驳,白泽选择沉默。墨未央笑了笑,视线自白泽身上移开,像是随意地落向房间角落。   “事实上,吾也快将成功了。”   墨未央的话里,有着隐隐的自豪感。   千年以前墨家兴盛,却未能完成的伟业,在他手上,以极小量的资源加以完成,这确实是值得他人敬佩和自满的壮举。   “哼,快将吗?”   白泽意味深远地笑了,带着露骨的嘲讽味道。   “嗯……?”   墨未央先是一呆,接着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表情瞬间凝滞。雪麒麟也意会过来,明白刚才他提到“快将”的两个字,证明了墨姬的未完成。   原本还在奇怪白泽干嘛要跟对方罗嗦,还以为她又想将墨未央的回答写到史书上去,没想到那其实是在套话,雪麒麟心想,白泽也是位心机玩家。   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但,白泽打探出墨姬的未完成,确确实实令雪麒麟轻松许多。自从知道墨家拥有近乎飞仙的存在后,雪麒麟一直在担心对方是否已经具有行动能力。   “真是可惜,这临门一脚你未必可以踏出去了。”   这下子换雪麒麟嘲笑对方了。   沉睡着,无法随时醒来的神明并不可怕,雪麒麟只要令她不能醒来,她就无法威胁己方了。   不过在那之前,雪麒麟得先过墨未央和墨乐乐的那一关。   “吾在想,如果雪姑娘不是武家的人,一切都会顺利得多了。”   墨未央捕捉到雪麒麟的想法,颇为唏嘘地吐出叹息。墨色的界域自他脚下的影子延伸,迅速往四面八方蔓延,像在侵蚀着地面一样。   “是咩,你还想和我当朋友?”   雪麒麟跺跺地,脚下弹射出雷光。那些雷电光流以女孩为中心圈成一个圆型的领域,抗拒着墨未央界域的侵蚀。   尽可能压抑墨未央界域的范围,能够有效地减少他动用机关兵器的数量。   只要他界域抵达不了,就无法在那里召唤出机关兵器,雪麒麟是如此判断的,因此也特地编制了相应的术式作为对策。   “看来雪姑娘也是有备而来的啊……”   看见自己的界域无法有效扩散,墨未央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彼此彼此啦。”   雪麒麟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看似玩闹,实际上视线余光没有一刻离开墨乐乐。械鬼是机关师最强的武器,雪麒麟自然不会顾轻失重。 66、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3)   “师匠,不要和她多说废话。”   墨乐乐插嘴进来,颇有一种“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的呵斥感。   “确实是。”   墨未央又是一口叹息。   他的脚旁渐渐浮出一个箱子──他的墨箱。藏在墨未央界域里,属于墨乐乐的另一个墨箱也自械鬼少女的脚旁“破土而出”。   “你先找个位置缩起来躲好。”   后背的“灵墨印”活性化,光之条线往空中延伸,蠢蠢欲动。雪麒麟侧头让白泽先退开一段距离以免被波及。   “能退到哪里去?”白泽受不似般反问。   雪麒麟一呆,觉得白泽无论退到房间那个角落里去,都很可能会被战斗所波及。   “要不……你缩到墨姬的背后里去?”   “……”   白泽懒得回应了,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躲到墨姬背后,也无法抵挡一些术式的波及,雪麒麟也察觉到自己的提议毫无建设性,于是扭头回望墨未央。   “喂,姓墨的,打个商量。我们打归打,不过‘白泽’远说不上是你的敌人吧?不如先让她离开再说?”   “雪姑娘此言有理,但是墨某不得不慎重,虽说‘书姬’姑娘一向以旁观者自居,但吾也不可能不考虑她突发奇想,介入进来偏袒武家的可能性……所以,恕难从命啊……”   彷佛是真的很为难一般,墨未央满脸苦涩。   见状,雪麒麟脑海里瞬间冒出三个字:假惺惺。她心想其实墨未央也挺矫揉造作的,而她本来就讨厌这种人。   “……我真的很讨厌你。”她嗤笑着。   “那真是遗憾,看来就算吾等非是立场对立,雪姑娘与吾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啊,吾倒是挺喜欢雪姑娘的……”   墨未央倒是没有任何动摇,彷佛早有预料。   他身旁的墨乐乐已经自墨箱里抽出兵器,那是一把复杂程度不下于雪麒麟手中大剑的巨大枪剑,恐怕是特别为了对付雪麒麟而定制的。   “别败兴好吗?”   雪麒麟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个墨未央有时就特别罗嗦,还总喜欢端着出一副无奈的嘴脸,叫人讨厌得很。   “罗嗦那么久,什么时候才开打呀?”   墨未央一愣,随即大笑出声。   “雪姑娘快人快语,是墨某不识趣了。”   接着,他稍微向墨乐乐做了个手势,示意墨乐乐准备行动。流   “那墨某也不再──”O   “师匠小心!”⒉   男人的话声戛然而止,械鬼少女的惊呼和金属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e   一阵火花亮起。r   墨未央横飞了出去,雪麒麟一时没跟上状况发展。等到她想明白那是墨乐乐察觉到某种危险,用肩膀将墨未央撞飞后,才注意到那诡异的黑影已经靠近到眼前,和那刺痛自己眼眸的刃尖锋芒。③   那把匕首像是突然从虚空中钻出来的。泗   来不得举剑抵挡,界域也无能成功抵御对方,雪麒麟只好慌忙打出一掌打向对方,同时侧头右躲。这一掌没有击中的手感。⒏   “呜……”八   如箭般的黑影在雪麒麟脖子般擦过,在她的肌肤上划出一道“灼热感”。逝   血在下一秒就染红了女孩雪白的脖项。   潜行在黑暗中的致命杀手越过雪麒麟后,如魅影般拉出忽左忽右的轨迹,一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虐杀姬’。”   墨未央爬起身来,认出来者的身份。   也只有这名曾经在无数夜里叫人寝食不安的黑暗行者,才能够靠近到两位宗师境人物背后作出攻击而不被发现。   雪麒麟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虐杀姬果然也来了,问题是她来干嘛?凑热闹?她觉着墨家所掀起的乱象,比她想着中更要混乱,连一个理应早已消声匿迹的人都来了。   “……啊,真是抱歉呢,我只是等闷了。闷了,就想杀人……不得不承认有些恶劣呢。”   彷若千金小姐般的口吻。   合计八对眼睛本来还在寻找着虐杀姬的踪影,一无所察,还是她自己开声后,他们才能确定她的所在之处。   他们的视线投向盛载墨姬的容器之后,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然而,夜鸦的身影还是依稀不可见,他们能看见的只有一团黑色的雾──一团摇曳不定的浓稠阴影。   “哎哟,我给忘了呢,真是抱歉万分。”   夜鸦像是这才察觉到自己还在潜行状态,虚假地道歉一声。   接着,艳美的女性从雾中步出。   先注意到的永远是那对巨大得足以包覆女性高挑丰满身姿的翅膀,之后才会是女性的本身。虐杀姬的容貌足够美艳,就算是妆粉未施,仅是那性感丰厚而格外地红的双唇就足以烘托出她的妖娆。   她那凤眼狭长的眼角下,那泪痣说不出妩媚动人。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脚是离地的,可能是在警戒着墨未央的界域,或是雪麒麟用来对抗那界域的术式。   “两位,幸会。”   虐杀姬礼貌地打起招呼来,颔首示意间胸前就是一阵波涛起伏。她的视线只短暂凝视雪麒麟和墨未央两人,颇有一种不把墨乐乐和白泽放在眼中的感觉。   “这位倒是才见过不久,不过也算是新面孔了呢。”   左边翅膀绕到身前,半遮嘴巴,夜鸦的视线先落向雪麒麟。她的凤眼染上笑意,咯咯笑了两声,笑得风情万种。   “墨先生倒是老面孔了,有多久没见了呢?”   目光流转间,她看向墨未央。   墨未央似乎并没有虐杀姬曾出现在武妖镇的相关情报,回望过去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动摇和警戒。   “夜鸦姑娘,吾与汝确实久未相见。”   他摊开手掌压了压,示意墨乐乐先不要轻举妄动。   “不知道夜鸦姑娘能否回答墨某的一个小疑问呢?”   “哎呀,是什么问题呢?”   夜鸦落落大方地表示可以。墨未央于是一脸无辜地询问:   “如果吾没记错,夜鸦姑娘应该在宫中作客才对。”   他想必知道某种隐情,这句话间接透露着过去那段冗长时间里,夜鸦去向的可能性。嗯,“作客”两字听起来别有意味。   ──话说,皇宫吗?   雪麒麟想起北冥有鱼曾经提到过,夜鸦在消声匿迹前,曾经有消息说她潜入皇宫弑帝。如果那个消息属实,那么根据墨未央刚才透露的情报,夜鸦是刺杀失败被擒,被囚禁在皇宫之中百年之久吗?   但如此一来,她又是怎么脱身的?为什么先帝不杀她?   雪麒麟越来越混乱了,本来因为一无所知所以索性不去思考还好,但现在她也不能一笑置之,毕竟夜鸦是不可容忽视的力量。   “还是拜墨先生所赐。真是讨厌呢,你卖给我的机关兵器并没有发挥应有的效用,小女子双拳难敌四手,只好无奈屈服于‘天之子’的淫威下了。”   夜鸦佯装哭哭啼啼地说,彷佛她是那被豪强所抢的柔弱民女。   “墨某早说过,就算是机关兵器之利,也无法贯穿宫中那坚盾──吾应该确实跟姑娘说过才是。”   “嗯?”夜鸦愣住,然后摆出伤心的脸孔,“听墨先生的意思,是想赖帐不认了?”   “吾没记错,姑娘当时只说用来对付叶凌门。”   “我也有询问你,能不能对付大供奉才是。”   “确实,吾也回答说‘可以’,但汝最终面对的并非大供奉那个行将就木之人,而是‘帝姬’,不是吗?”   帝姬。   这个字眼叫雪麒麟心中一紧,她脑海里瞬间掠过在帝都翻手覆掌间拨开自己全力一击的那个神秘存在。帝姬应该就是在指他了吧?雪麒麟暗暗想着。   “……龙雀吗?”白泽则意会地吐出某个名字。   雪麒麟觉得只有自己一无所知,在场的几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皇宫的隐秘事。这种无知的感觉很不好受,因为无知往往意味着无法应对。   “大供奉当年还不算得上行将就木之人,怎么到了墨先生口中,他就如此不堪呢?”   像是被逗笑的贵妇般,夜鸦又再娇笑了几声。   “当时不是……但现在是了。”   话过半,墨未央耐人寻味地瞄向雪麒麟,似乎在暗示着她在帝都断了大供奉一臂之事。   “有话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听着怪难受。”   雪麒麟不满地骂了一句,夜鸦又因此笑了出来。   坦白说,明明情况一触即发,而且因为夜鸦的目的未明而情况混乱,应该用相应紧张的态度来应对才是。   但在场几人都知道太过绷紧很容易判断错误,所以才会颇有默契地稍微放轻松表面态度,也有着想要借由对话打探某些情报的意思。   在墨未央被牵制在此处的现在,雪麒麟也不急着回去支援其他人,哪怕她着急于己方的安危。   她由始至终的任务就是拖着墨未央而已。   不过──   “喂,总是不高兴的山羊,待会有机会你就先跑。”   雪麒麟压着声音对白泽说,后者的存在让她有所顾虑,无法如意战斗。任凭是谁全力战斗时带着一个包袱都不可能施展自如。   “虽然不太爱听,但也没有办法了。”   白泽识得轻重,再不高兴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闹起来。雪麒麟对她点了点头,让她自己注意机会。   彼端墨未央仍和夜鸦交流着。   “所以,夜鸦姑娘这次前来是来和墨某叙旧?”   “墨先生想与小女子月下共酌?”红的舌头舔过丰唇,夜鸦妩媚地挑逗说,“还是说,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呢?”   墨乐乐眼神转冷,轻啐了一声“不要脸”。墨未央倒是不甚在意,豪爽地大笑间,横手拦住墨乐乐,让她先别作声。   “师匠……你喜欢这类型?”墨乐乐难以置信地问道。   雪麒麟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这墨乐乐不会对他师匠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吧?她一瞬间想到这方面去。   墨未央没想到墨乐乐会说出这样子的话,差点直接跪在地上。他狼狈地笑着哎呀一声,才回答说“怎么会呢”。   墨乐乐像是姑且相信般暂且收起怀疑。   或许是觉得相当有趣吧,夜鸦笑得前仰后倾的,好一阵子没有缓过劲来。   “夜鸦姑娘,墨某也不再绕来绕去了。”   墨未央咳了两声,端出严肃的表情,对夜鸦投以锐利的视线。   “──汝,所欲何为?”   直接询问目的,不问敌友,墨未央想必是认为夜鸦不站在任何一边吧。   那确实明智,如果夜鸦站在任何一边,刚才就不会两人都攻击了。雪麒麟可以肯定她不是站在武家的一方,否则昨天就不会在武妖镇重创紫玄子了。   “墨先生何不猜测一番呢?”夜鸦又以翅膀遮嘴,眼睛微眯间颇显深意,“这样比较有情趣一些。”   “吾,可没有那种在任何场合都能开玩笑的闲情逸致啊……”   墨未央喟然地说,身体渐渐紧绷。他知道夜鸦来意不善,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和打算。   他语带威胁地说:   “如果夜鸦姑娘无意与吾为敌,烦请就此退去,否则吾也只好将你当成敌人处理了。”   夜鸦不吃墨未央那一套,失望地轻声叹气。   “墨先生未免不没情趣了一些,我真没想到墨先生原来也是如此刻板的人物……我以为你会在最初就问我这个问题呢,结果还是绕了一大圈,还真是叫人失望透顶了呐。”   “哦──?”墨未央盯视夜鸦的视线更紧了,“汝的意思是,汝是站在武家的一边?”   不理会两人的交往,雪麒麟已经捻住袖子里的灵符,还驱使灵墨印尽可能在不起引注意的情况下缓慢地构筑术式。   正如墨未央警戒夜鸦一样,雪麒麟也将这位“大名鼎鼎”划分在敌人一列。她的脖子还在痛着呢。   “不。”   夜鸦说着,翅膀突兀地往后展开。她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那翅膀显得异常绷紧。她像是依偎在恋人身上般,靠在容器上,抬起一边的大腿轻蹭那透明的表面,任由滑摆滑落露出一大片白腻。   “这就是我的目标啊。”   半边脸孔映着容器里液体的微光,夜鸦另一半脸孔稍微变得模糊起来。 67、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4)(   听见对方宣称是为墨姬而来,墨未央先是愣住半晌,不明白对方从何得知墨姬的情报。短暂的呆滞后,墨未央的表情变得阴森起来。七   “‘虐杀姬’虽喜杀人,但也不可能无故到此,是谁请动汝的呢?”)   “谁拔了我的翅膀,就是谁请我来的。”(   夜鸦笑意盈盈地回答,然后又像想起什么般补充说:二   “啊……报酬是‘自由’呢。说起来真讽刺,当时还是他夺去了我的自由呢。”)   雪麒麟不是蠢蛋,夜鸦说到这个地步,她也不会猜不到是谁让夜鸦来的。③   ──是“天之子”。⊙   看来皇帝老儿也从某种途径知道了“墨姬’的存在,才会和夜鸦交易,让她前来消灭这足以倾覆华朝的力量。尽管曾一度扶持墨家,但是秦煜也不至于晕了头,还分得清楚轻重。肆   换成是雪麒麟,她想必也会有类似的决定。究   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惺惺不可终日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是虐杀姬名慑天下时,人们害怕随时都会被她夺去性命一样。祁   “说起来,墨先生还记得吗?当时,我提出要杀害叶凌门时,你主动给我提供可用兵器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你那个时候就想对武家动手了吧?你一直都在寻求可以削弱武家的机会,对吧?”删   不介意墨未央陷入沉思,夜鸦自顾自地说着陈年往事。司   一件隐含着阴谋的往事。   雪麒麟心里顿觉寒冷,势想不到墨未央早已在百年前开始筹划着一切。   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武家势力之大,并不是一个区区等同宗师的神匠可以扭转的,他需要时间在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他能够在武妖之境深处建立起如此规模的根据地,想必也是花费了许多年的心血。   那铁定是叫人难以忍受难熬,几经绝望的一段冗长时光,所谓的愚公移山也不外如此,雪麒麟无法想象墨未央是凭着多强的意志和执着,才能撑过如此多年的时间,不依靠传承,凭着自己一手一脚去重振墨家的声威。   而他又是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得以完成“人造神明”,雪麒麟更不敢去想象。   不,不是不敢,只是怕一想就会心生怜悯。   自古以来,真正一心一意专注于一件事上,所谓的研究者、求道者都是值得敬佩的,而敬佩又往往会产生同情和怜悯,但雪麒麟的立场并不允许她对墨未央产生类似的感情。   如此这般的思绪在脑海里流转,雪麒麟没有注意到墨未央是如何回应夜鸦的。   她自思绪中抽离时,现实可能只过了几身钟时间,她只注意到墨未央面目变得可憎起来。   嗯,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深痛恶绝,如此狰狞紧绷且愤怒的表情。   而究其原因──   “墨先生可知道这把弯刀?”   她从哪里掏出来的?夜鸦右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与她体形不堪相称的凶器,雪麒麟心想那大概是自己刚才失神时,夜鸦拿出来的。   大概是一把弯刀,但样式相当独特,散发着暗沉的光辉。   刀刃若十五寸长相当锋利凌厉,晕着一弧刺目的寒光,尖端处的锐光更是慑人,好像只要稍加注视身体就会被贯穿一样。   无容置疑的,那把弯刀绝对是一把神兵利器。   看墨未央的反应,好像知道那把刀的来历,但是他身旁的墨乐乐却茫然不解,似是毫不知情。   “师匠?”   墨乐乐试探地问,却没有得到墨未央的任何回应。   依然故我的夜鸦旁若无人地用那弯刀的尖端,以相当危险的方式,轻敲着自己的红唇。   “听说是‘婆罗多’的神器,能够烧毁所贯穿之世间万物,是‘婆罗多’的不传秘宝,上面寄宿着那边火神……嗯?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不太擅长记名字,好像是叫阿什么尼……随便了,反而就是某个神明的力量,能够烧毁所贯穿的一切。”   虐杀姬似乎话唠成性,竟然主动吐露心中弯刀的奥秘。   闻言,白泽率先严肃了表情。   雪麒麟不知道婆罗多是什么地方,只隐隐有些印象,倒是夜鸦口中的“阿什么尼”她侧有不浅的了解。   阿耆尼,又名天火,乃是“天竺”着名的火神。   ──一把源自异国,而又寄宿着神明之力的弯刀。   换成是别人恐怕会一笑置之,但雪麒麟知道这个时代各个灵性技术的体系割裂严重,在最初武家的人甚至只有少数人知道家和墨家的存在,更别说是他国的其他体系了。   “哎呀,当时‘皇帝老儿’将它交给我时,我还不太相信,但看墨先生的反应……”   夜鸦止住以刀敲唇的动作,以弯刀纵向遮住了脸的中间部分,分别刚好埋住了一对眼珠的一半,艳美的笑容也更显妖娆和意味深远。   “刀恐怕是真的。”   “汝,想怎样?”墨未央咬牙切齿,这几个字都是挤出来的。   “你生气的样子倒是比较吸引人呢。”   夜鸦媚意十足地笑。   她再次轻晃弯刀,颇为调皮地说:   “我平时用匕首虽然是寒铁所制,算得上是好货,但真正的神兵利器还是难得一摸,更别说传说中、神话里的武器了。”   墨未央依然沉默,那是在蕴酿杀意的静谧。   顿了顿,夜鸦的目光更显深邃,也更显恶意。   “如果墨先生得到一把人称的绝世好刀,你会有什么想法?”   墨未央没有回答,脚下墨般的“界域”迅速浮出大量机关兵器。   然而,就算他不给出回答,夜鸦不说出正确答案,雪麒麟也能够肯定答案。   因为那只是人之常情。   第一次拿到刀剑,难道就不想试试它有多么削铁如泥,用它去割破、刺穿各种物件吗?十有八九都想,夜鸦所暗示的意思也大抵如此。   墨未央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焦急不已,但无论如何都为时已晚了。   ──要怪就怪他没能阻止夜鸦靠近墨姬吧。   “什么啊,看来答案大家都知道了呢。”   像是感到无趣般,夜鸦举起弯刀对准容器里的墨姬,眼看就要刺下。   “乐乐,阻止她!”墨未央沉声重喝。   他旁边的机关兵器随即咆哮怒发,或箭或弹轰向夜鸦,也不怕会伤害到墨姬。同一时间,墨乐乐也振翅飞冲而出,掀起一阵狂风冲击,速度快得骇人。   “嗯?”   夜鸦眨眨眼睛,像蛇一样柔弱无骨地绕到容器后方。   那些弩箭和灵气光团轰在容器之上,被附加在上面的强力禁制结界给抵挡驱散。本来保护墨姬最坚实的盾,反而保护了夜鸦,相当讽刺。   不过,这一拖延墨乐乐就赶到了。   “从墨姬大人身旁滚开!”   喝斥间,墨乐乐利剑直刺,朝夜鸦当胸刺去。这把剑也非是寻常品,墨色重金制成的剑刃锋利而锐利,只是往前贯穿,就产生一种贯穿了空间的错觉。   空气被贯穿,产生一阵震响。   面对仅是寒芒都要将自己点穿的剑刃,夜鸦单手晃拿着弯刀,化为一阵黑影挪移躲过致命的一刺。   一击不得的墨乐乐直接刺出第二剑,手中的剑快到极致,曳出一阵残影骤雨般点出刺击。   她以密集的攻击试图将夜鸦逼离墨姬──至少要牵制着对方,可是夜鸦的身法实在是有如魅影,任由墨乐乐的攻击再如密不透风,她只凭着挪移功夫就没有被命中过哪怕一次。   “哦哦,很激烈呢……被刺中一定很痛吧?”   夜鸦甚至有出言调戏墨乐乐的余地。   “闭嘴,看我把你剁成肉酱!”   被轻视的愤怒尽含于这句吼声之中,墨乐乐哪怕赌气也要刺到那窈窕的身子。   从旁观战的雪麒麟也乐得他们先打起上来。她一言不发地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掩护着白泽后退,绕向房间的门前。   在交战的几人还真的没有理会她们两人。   准确来说,他们都无暇理会雪麒麟和白泽了吧。   这对墨未央来说尤其如是。如果雪麒麟现在参与进来,她肯定就会帮助夜鸦先击毁墨姬,墨未央并不想承受这巨大的压力。   但结果注定让他失望──   “待会你先走一步,去和小七他们会合。”   雪麒麟半侧脸轻声叮咛白泽,后者眉头吊起就问:   “你呢?”   “自然是帮夜鸦一把了。”雪麒麟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你自己小心。”她最终答应下来。   白泽能够不闹任性,雪麒麟说实在松了口气。她怕就怕对方有某些不合时宜的坚持,为自己增添麻烦。   彼端的打斗越演越烈,墨未央寻找机会展开支援攻击。   但叫人大掉眼镜的是,夜鸦的身法真是独步天下有余,硬是被有被任何攻击命中,甚至没有离开容器半步。   雪麒麟在想,如果虐杀姬有那个意思,其实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弯刀戳进墨姬的体内吧。这家伙是在戏弄墨未央呀!雪麒麟很想笑,但不知为何笑不出声。   想着这些事情,雪麒麟已经护着白泽到了房间的门前。   不用她提醒,白泽转身就跑出房间。离开这座布满各种禁制的房间后,她的黄泉灯再次能够发挥作用,直接穿过巷子的墙壁远离。   “躲来躲去的!”   墨乐乐愤慨万分,手中的剑瞬间延伸、弯曲,剑身分离成多段锋刃,由金属丝线相连,变成一把蛇剑。   她甩荡出蛇剑,剑身重重缠向容器以及夜鸦,急速收紧。   “……奇思妙想还是不出墨家左右啊。”   夜鸦佩服地一叹,身形来次模糊起来。   她想施展“移形换影”。   墨未央抓准时机,驱使浮游禁制板块围堵过去。驱散灵气的结界瞬间生成,罩着夜鸦所在的位置,本已潜进虚空中的夜鸦被逼现身。   “嗯?”   夜鸦面露意外,蛇剑紧接隔着一对翅膀困上了她。衣   “终于抓住你了!你这跑来跑去的老鼠!”貳   墨乐乐冷冷地宣言,启动剑中内置的机关。蛇剑每截剑片的刃边突然冒出大量锯齿,在内藏机关的牵引拉动下,有如数十把细小的电锯般快速切割着夜鸦的翅膀。玲   不可思议地,夜鸦翅膀上的羽毛十分坚韧,无法轻易切割。彡   “哎呀,这样就困扰了呢。”夜鸦叹了口气。⒉   要帮她吗?雪麒麟犹如着该帮夜鸦脱困,还是直接攻击墨姬,结果还没有思考一秒,绑住夜鸦的蛇剑就断成无数截。O   “……”⑦   墨乐乐始料未及,被夜鸦的纤足踹了个正着,倒飞了出去。⑷   同时,断成数截的蛇剑就掉落在地面,敲出声声脆响。V   墨未央反应迅速,又是一阵箭雨光弹洒向夜鸦。和前次不同,由于雪麒麟位置的转移,没有了雪麒麟的术式抗拒,墨未央的界域已经铺满了房间,所以这次攻击几乎没有任何死角,墨未央甚至连高低差都考虑进去。I   尽管如此,夜鸦还是没有露出一丝紧张。I   她的身影忽左忽右,像瞬移一般在雨般的攻击中,寻找着极为狭窄的缝来提供可躲避的位置。I   不过或许是由制于禁制的原因,她还是没能完全躲开,但那些命中的攻击都被她的翅膀挡了下来。   她就算身陷万军之中,恐怕也能不沾一片树叶吧。   雪麒麟终于明白曾经拜于夜鸦门下的北冥有鱼,为什么能够绝有如此精湛的身法了,那想必就是源自夜鸦的教导吧。   只是,夜鸦似乎还没有打开局面的打算,她乐在其中了。   “这些人咋都不按常理出牌咩……”   雪麒麟打算亲自打开局面,不再旁观下去。她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朝向墨乐乐,掌心瞬间耀出雷光,勾勒出雷电光团。   “雪姑娘,汝太让人生气了!”   墨未央最先察觉到雪麒麟的打算,控制部分机关兵器对准雪麒麟。他还准备了更多“禁制”产生器,但它们还没有飞到目的地,雪麒麟掌心的光团率先射出。   苍电团没有如预期般射向墨乐乐。   它没有击中任何目标,在即将击中容器前爆散开来,形成电墙隔绝了正在缠斗的墨乐乐和夜鸦。 68、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5)   同一时间,雪麒麟朝飞向自己的禁制产生器疾射出几张灵符。   灵符自动贴上那些飞行板块,瞬间将板块引燃。板块瞬间被烧得通红,化为一摊铁水滴落在地。   “雪麒麟,你──!”   墨乐乐气极反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飞回自己墨箱的旁边,抽出一面奇特的棱型复合盾牌。   “是啊,太不识趣了呢。”   夜鸦意外地附和了,看起来对雪麒麟介入自己的战斗有些许不满。雪麒麟虽然觉得对方脑袋有毛病,但不表露在脸上。   “你收了别人的报酬,工作却这么敷衍吗?”雪麒麟数落了一番。   夜鸦顿时呆住,似乎惊讶于雪麒麟敢出言顶撞自己。   然后,她神色转冷,眯眼盯住雪麒麟。   “你倒是挺有勇气的呢。”   “干嘛?”雪麒麟不甘示弱,“你收钱不办事吗?”   “雪麒麟,汝别碍事。”   墨未央不理会两人大眼瞪小眼,直接召唤出大量机关人形向雪麒麟包抄过来。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墨姬的重要性也可想而知。   “我想干嘛就干嘛,有你屁事哦?我跟你可是敌人呢,你傻了吧?”   雪麒麟又是一句骂回去,挥手荡袖间甩射出大量火矢飞焰迎击那些机关人形。它们身体异常坚硬,火矢飞焰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   然而,这些飞焰击中机关人形爆散后所形成的火屑却自主凝聚成数个火焰漩涡,几条灼热着空气的焰龙自中心点挣扎冒出,带来的热浪轻易塞满整个房间。   焰龙横冲直撞,撞得机关人形东歪西倒的。   墨未央见这种程度的力量无法触及雪麒麟,又动用了从未见过的机关兵器。几根柱状体他脚旁升起浮上,顶端亮起有如电孤的光线,将柱状物连结起来,形成一个圆形。   下一瞬间,光圈发散。   一阵冲击随之袭来,雪麒麟一个不留神被掀飞出去。沉重的压力将她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大有将她压进墙面里之势。她甚至觉得有人在扯着自己的双颊往后面拉去。   夜鸦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嗯?这倒是有意思了呢。”夜鸦还是没有一丝紧张感。   “重力?不,气压?”   雪麒麟分析着无形力量的真身,却一头雾水。如果是这两种力量的话,墨未央和墨乐乐应该也会受影响才对。   “两位姑娘,吾本不想与汝等你死我亡,但汝等实在是太过火了!”   墨未央似乎真的生气了,不再摆出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他指挥机关兵器尽数对准雪麒麟和夜鸦两人。   “哟哟哟,生气了呀?这倒是讨喜多了咩。”   雪麒麟反唇相讥,屈曲四肢撑着墙面想要支起身体。那力量大得惊人,雪麒麒四肢的条线都紧绷得弦似的,憋得满脸通红,才使躯干离开墙面。   墨未央哼声,机关兵器展开攻击。   “还真是瞧不起我,这些玩具能有用吗?”   雪麒麟怒吼着,身旁雷霆降临,闪烁的苍电自动迎向威逼过来的攻击将之击落。   她抬起沉重的手臂凭空划了个基圆,瞬间蓝白的光线膨胀喷发,冻结了路径上的一切,如龙般咬向墨未央。   极光命中墨未央,却像撞上分水岭般一分为二。   空气遭到冻结,钻石星尘般的冰屑随即爆散,卷起染白房间的寒气,装载着墨姬的容器也因而铺上一层薄冰,晕开了里面的少女轮廓,外露的管线更是被冻住。   可惜,并没有命中墨未央。   他跟前及时有金属墙壁拔地构起,挡住了寒气光流的直击,后者身上只披上单薄的白霜,没有变成冰雕。   “啧,你他妈是多啦A梦吗?”   雪麒麟乍舌痛骂,胡乱掷出一阵术式攻击,洒向墨未央。墨未央不言不语,以机关兵器还击。   刹那间,房间里光影乱闪。   视野被白雾模糊,墨乐乐凭着感知捕捉夜鸦,目标放在后者手中的弯刀,毕竟那是对墨姬威胁最大的东西。   “嗯,我真是受欢迎呢。”   夜鸦烦恼地叹息,左手变出一把匕首格挡开墨乐乐猛刺而来的盾牌尖端。盾牌被错开后,那尖端“碰”地弹出,如桩般打进墙面。   爆溅的石块碎片划过夜鸦脸颊,却被上面的护体灵气给弹开。   如此威力假如直接击中夜鸦,饶是她应该也无法全身而退,要知道守护这房间的墙壁坚硬程度可是相当惊人。   “忘了跟你说,我可是相当讨厌别人攻击我的脸。”   夜鸦身上爆起一阵风,无数锐利的肉眼难见之刃如被剥开的花骨儿般弹散,那些由羽毛织成的丝线锐利无比急速拉动间磨擦着墨乐乐身上的甲装,溅出大量的火花。   在丝线的暴风中,墨乐乐咬紧牙关强行稳住身形。   “是吗?”   借着装甲之坚,墨乐乐硬是打出一拳,穿过那暴风般的丝线网,直接打在夜鸦的右脸之上。   夜鸦脑袋受力扭向左方,表情就像被挨了一记闷棍一样。   坦白说,雪麒麟差点笑出声来。   “你……”   她怎么敢?夜鸦难以置信抚着右脸,嘴角流出夺目的红。她娇嫩的颊肌也红得了起来,肿了一大片。   “──杀了你。”   夜鸦眸子中的感情冻结,冰冷得可怕。   她的嘴唇则勾勒出狂怒的轮廓,大幅扭曲起来。墨乐乐像是吃了豹子胆般,无言地打出第二拳,同时再次打出盾牌。   铿──!   火花绽放。   盾牌再次被匕首轻易卸开,夜鸦匕首转为反握,以刁钻的角度刺向墨乐乐持盾的手。墨乐乐有臂甲在身,不闪不躲,没想到那匕首却精准切进甲装的狭缝处,深深地扎进肌肤之中。   “呀!”   墨乐乐惨叫一声,臂甲间缝间流出鲜血。   她另一只手的臂甲伸出一把短剑,狠狠地刺向夜鸦以作反击,却被无数丝线缠住凝在半空。   “呜……”   夜鸦拉动匕首,将墨乐乐臂上的伤口扯得更大。后者立即悲鸣出声,夜鸦眼神恍惚起来,微微前倾脑袋温言询问:   “痛吗?一阵很痛吧,这可是活着的感觉哦。很棒吧,对吧?”   “你、这、变、态!”   墨乐乐咬着牙关挤出字字分明的一句,脑袋大幅后仰然后往前一敲!咚的闷响之间,夜鸦额头被击中发红,脑袋后仰撞到墙壁之上。   已经宣称过不喜欢别人攻击自己的脸部,墨乐乐却一再侵犯,夜鸦终究是愤怒起来。   “看来你很想死。”   她冷笑起来,气得胸脯一阵起伏。   接着,匕首自墨乐乐手臂被拔出,一起一落间就刺进械鬼少女的侧腹。她又再痛哼一声,但在还击之前就被黑色的翅膀重重拍开。   碰──!   墨乐乐撞到对面的墙上去,反弹,仰面倒地。   尽管是一名以身法、藏匿技巧为主的刺客,但是夜鸦本为武妖,体能远超普通人,这一翅膀扇去劲道相当骇人。   “烦人。”   夜鸦掷出一把匕首,直中产生斥力场的其中一根柱体顶端,引起一阵小小的爆炸,力场也随之消失。   “乐乐,闪开!”   墨未央目睹黑影袭向自己械鬼,高声作出警告。二   “嗯……”⒐   轻轻呻吟自唇间泄出,墨乐乐应着男人的声音往旁翻滚,躲开夜鸦倒转从上刺下的一刀。墨乐乐拔出腹部的匕首,反手就往夜鸦的脖子划去,但夜鸦翅膀一振,就往上方倒飞。林   “太没教养了。”武   夜鸦在空中倒正身体,右脚顺势踢出,脚火正中墨乐乐的侧腹。珊   械鬼少女反弓着身子滑了出去,撞出另一面墙壁。八   夜鸦想要趁胜追击,结果一阵弩箭洒在她的跟前,阻止了她继续前进。下一秒,墨未央的“界域”里冒出一只壮年男人合抱粗的机关手臂,手持大型的枪戟往前推刺,粗暴地点向夜鸦。旗   “坏男人。”壹   夜鸦身形倏地拔升,轻巧地落在戟上。散   “没想到吾也有会被‘虐杀姬’称作坏男人的一刻。”   机关手臂上挑枪戟,挑起虐杀姬,然后以人类不可能办到的角度扭转,使戟尖再次对准夜鸦。   “还真是鬼斧神工呢。”   夜鸦咯咯笑了两声,身影忽地往旁闪去,躲过刺击。大量丝线缠上机关手臂和长戟勒紧,在一阵金属绞拧声中,将那巨人之手切成碎块。   “墨未央,你看哪里?”   分神应付夜鸦之际,雪麒麟在飞焰的掩护下矮身滑行到墨未央跟前。   “你……”   没想到对方会采取近攻,墨未央瞪大了眸子,映出女孩一对收缩成竖线状的黄金瞳。   倒映中,女孩拖曳大剑荡起,剑尖与地面擦出火花,从下至上斜向砍向墨未央。墨未央并非武家出身,反应不够迅速,眼看就要被大剑斩成两截。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电击在大剑的前端。   那是夜鸦甩射出的匕首。   这一击将四两拨千斤运用到极致,大剑偏离原定路线掠过墨未央的头顶。对此,雪麒麟简直是懵了,没能击中目标,大剑上的劲道带着她整个身体大幅扭转。   墨未央抓准机会,身前又冒出一只机关巨臂。   机关手臂手掌展开,往雪麒麟推去。   没能自强劲去势中带回身子的雪麒麟被推中,双脚离地最终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那机关手臂的五指刚好卡住了她的四肢。   “夜鸦,你什么意思?”   雪麒麟稍微挣扎无果,对阻止自己得手的夜鸦痛骂出声。   “皇帝老儿说,墨未央不能死,那我就可不能见着他死在你手中了,小丫头。”   夜鸦理所当然地回答。   雪麒麟本来就不爽,听见对方称自己为“小丫头”就更是不快,气得嘴都歪了。刚才那一击只要能够砍到墨未央,他不死也得半残,之后的事情就能省事多了,偏偏夜鸦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跳出来坏了自己好的事。   她以为夜鸦目的是墨姬,自己和她就算不是朋友,也远算不上是敌人。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你娘昏了!你丫的还记得你的目标吗?我杀墨未央不行,你又不杀墨姬,你耍够没有?吃了屎吗?”   真是气疯了,雪麒麟脏话层出不穷。   夜鸦却不为所动,任由她如何恶言相向,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得有道理。”她反而附和雪麒麟。   这下子就像是有东西堵住了喉咙一样,雪麒麟一时语塞。她真是懒得和夜鸦多作言语争拗,背上的“灵墨印”线条延伸而出,缠上机关手臂并蔓延。   墨未央见雪麒麟想挣脱,便驱使机关手臂加重力道。   “呜……丫的,墨未央你这狗贼是想按青蛙一样按扁我吗?我太阳你仙人个板板哦,信不信我生吃你内脏!”   雪麒麟觉得自己的胸都被快压扁了,呼吸也因为压力而稍显不顺。   幸好,灵墨印很快就完成术式的构建,在机关手臂的表面上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术式产生效果后,机关手臂内部产生一连串爆炸,整只手臂扭曲膨胀起来,最终被撑破爆开。   “咳咳咳……”   失去机关的钳制,雪麒麟沿墙壁滑落摔坐在地,按住胸脯猛地咳嗽起来。   尽管如此,墨未央却无暇在意雪麒麟。   夜鸦被雪麒麟痛骂一顿后,彷佛真想起了自己的目标,躲过机关兵器的箭雨炮击,穿过机关人形的刀山枪阵,回到容器的后方。   “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呀!”   墨乐乐撑起身体蹬地跃出,继续牵制夜鸦的任务,但在和夜鸦只剩下一半距离时,她一头撞上了丝线不知何时织成的网,一如撞上蜘蛛网的飞蝶被缠住。   “──杀神,还是第一次呢。”   夜鸦陶醉不已,敲出艳丽的音色。   弯刀,动了。   无法阻止夜鸦举起弯刀,墨未央瞋目裂眦喊出一个“不”字,往前伸手跑出几步,却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弯刀野蛮地,不讲理地刺穿了容器,逆着从里流出的液体,继续长驱直进、长驱直进,最终──   弯刀尖端刺破了细嫩的肌肤,深入进去,直没至柄。   “不……”   墨未央像是失去所有力量般,跪倒在地上。   墨姬左胸被弯刀贯穿的一幕完完整整、清清晰晰地刻进他的眼中、脑中、灵魂中,让他依稀觉得被刺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69、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6)   “手感没有什么特别嘛。”   夜鸦失望地松开握着弯刀的手。   然后,赤红色的火焰自弯刀刺中的位置燃起,转眼之间就蔓延至墨姬全身,像是一层薄膜般将她仍沾着不知名液体而显得特别湿润的身体覆盖住。   被缠得动弹不得的墨乐乐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墨姬被火焰灼烧。   那火焰寄缩着神之力量,能够烧毁一切,雪麒麟能够从中感受到毁灭的气息,深知道墨姬恐怕难逃一劫。   忽然,雪麒麟不合适地有悲哀之情油然而生。   ──奇迹还是没能破壳而出。   ***   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太依靠麒麟过头了呢?   自己的谋划还不够周全,只是雪麒麟为了引开墨未央而离去,齐绮琪的计划就无法如愿以偿,她恐怕还是潜意识太依赖雪麒麟的力量了。   但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齐绮琪告诉自己,绝不能被对方收去夏雪的剑,那上面附有唯一的破界术式,能够破开封印北冥有鱼的禁制鸟笼。那上面的禁制在场的其他人基本上束手无策,也无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尝试其他方法。   对,不能让对方没收那把剑!而且这已经是争分夺秒,齐绮琪深知道所有术式都有维持时间,而封存在灵符上的灵气并不足以支持破界术式的长时间维持。   “贝前辈,有办法帮我开路吗?”   挥剑在机关师胸前划出长长的血痕,再用剑柄重击下巴将之击晕,齐绮琪后跃回到贝小路身边开声询问。   不幸之中的大幸,大概就是“天舞剑”贯穿墨霜的情况有点复杂,墨无道不敢一下子拔出来一事了吧,这为齐绮琪争取到不短的时间。   “他们现在虽然集中起来,变得更难突破,但只要招式有足够威力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撕开缺口才是。”   齐绮琪接着说。   贝小路忙着连印出数掌击开朝这边罩来的箭雨,没有马上作出回答。这时,解语也靠近过来,她顺手就解决了几名就近的机关师,为贝小路减轻不少压力。   “齐宫主有什么方法?”   “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强硬突破了。”挡开飞来的流矢,齐绮琪顿了顿,“我有个‘术式’可以一试。”   “你打算单枪匹马闯过去?你丫的不要命了?”   贝小路觉得齐绮琪的决定不妥当,只有地境的少女要硬闯过去连天境都无能为力的防线,简直和送死没有两样。   知道对方自己只是心忧自己安危,并没有侮辱和轻视自己的意思,齐绮琪只用坚定的眼神回望贝小路。   “贝前辈,这样下去我们有负重托,只能一试了,否则我们通通都要折损在这里。”   齐绮琪以道理相劝。   正因为每字每词都在理,贝小路哑了。她不算是能言善道,只会骂人,根本就找不着言辞反驳。重要的是,她也不应该反驳,因为大局才是首重。   但,贝小路还想说些什么。   基于自己和雪麒麟的关系,而齐绮琪对雪麒麟而言又十分重要,她多少都不能因为大局而沉默。   “你真的考──”   “贝帮主。”   解语横手阻止贝小路说下去,未料贝小路却因而炸毛了。   “你什么意思?老娘说话也要经你批准,你这家伙是想救北冥前辈想疯了?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了?”   丐帮帮主质疑着解语的用意。   鹿角少女却不理她,眼定定地紧盯着齐绮琪瞧。   “齐宫主,你真的有把握?你回答有的话,我们就依你所言行事,但你要知道一切后果都必须由自己承担,我并没有逼着你这样做。”   她这话说得有点不近人情了,闻言贝小路又是一连串脏话痛骂。如果不是忙于应对周边机关师的压力,这个女孩恐怕早就对解语脚拳相向的。   最终,阻止贝小路与解语进一步冲突的,依然是齐绮琪。   “贝帮主,解语前辈所说有理,请不必为我动气。”   齐绮琪带着诚恳和感激。   “你……”贝小路气得说不出话来,颇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齐绮琪知道自己负了贝小路一番好心,报以歉意的笑容。就算脸上沾有不知道是谁的血污,就算身陷于苦战死斗之中,齐绮琪的笑容依然耀眼。   “老娘懒得再说你了。”   贝小路想必也明白齐绮琪早有觉悟,这时候闭上嘴巴才是最好的选择。   “解语前辈,你所说的我都知道。”依   齐绮琪以余光瞥向解语,大部分注意力仍投注于应付面前的攻势,表情凛然而勇敢。〇   “我把握确实不大,但是这决定是我自己下的,责任自然由我来负。”①   齐绮琪轻吸一口气,“我已经有觉悟了。”七   她毫不逃避地与解语和贝小路对视。(   “……贝帮主,你意下如何?要与我合作一次吗?”四   沉默半晌,不知道是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抑或是真的有所思考,解语过了十秒才用眼角余光瞥向贝小路,征求她同意和自己合作。)   贝小路不回应。无   “你真的决定好了?不后悔?”她问齐绮琪。玖   已经不能再当藏身在别人背后,受到别人保护的人了,齐绮琪重重地点头。贝小路见她心意已决,叹声说“好吧”。I   “虽然老娘不喜欢你,但是也不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了。”V   贝小路斜睨向解语,掌拍拳打间轰碎一具机关人形。解语轻扬唇角,不屑地哼了一声。揪   “只能说,彼此彼此了吧。”罢   “奶奶的。”贝小路瞪了解语一眼,“待会就让老娘看看你的能耐,看你能不能跟上老娘。”   女孩“呸”地吐出一口口水。   解语撇了贝小路一眼,不理她,转目看向齐绮琪。   “齐宫主,需要多久准备?”   齐绮琪思考一会儿,才估可能肯定地回答说:   “用不着多久。”   “那行。”贝小路也是爽快人,不去追问用不着多久究竟是多久,“你预先给我们打信号,老娘和这长角的会帮你开路。”   齐绮琪点头应下。   贝小路和解语对望一眼,颇有默契地联手为齐绮琪辟出供她准备的空间。   ****   置身于两人为自己准备的空间里,齐绮琪立即全神贯注作出准备。   她回想雪麒麟的教导,鉅细靡遗地让当时的情景全自己的脑海里重现。   没有时间给她犯错了,她必须一次性成功。   对于从没使用过的术式而言,想要一次成功构筑至完美是几乎不可能的,但也只能一试了。   ──麒麟,帮帮我。   虽然不想再多作依靠,但小小的祈求还是无伤大雅。   “离──!”   颂唱般的单音敲落,回音空灵,像是敲响了钟一般。   齐绮琪抬起轻足,前伸,旋身划出圆的轮廓。淡淡的赤红光辉勾勒出基圆,耀出细碎的火屑,轻盈如羽毛般升腾,飘开。   以剑为笔、以焰为墨、以声为引、以舞为形。   天离剑凭空划出另一个基圆,然后在圆中缓笔轻描,勾勒出复杂的图腾。齐绮琪在完成第一个纹路后,左手一推,它就往前飘去。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第九个。   她快速而不失慎重地在描绘着术式,资质不佳、经验不足、境界不足的她只能一步一步来,无法像雪麒麟一样,翻手覆掌之间就完成术式的构建。   如果换成是雪麒麟,恐怕眨眼间就能完成了吧。   自己也能有朝一天,成为驾驭术式的存在吗?这样子的念头一闪即逝,齐绮琪便将之束之高阁,藏在心里的深处。在这方面,她甚至不如水云儿。   见到火焰升腾,气息在荡发,墨无道自然察觉到齐绮琪另有企图。他立即下定“那是武家第二种手段”的判断,高声命令下属同伴展开攻击,以打断齐绮琪的施法。   “你们这些牛鬼蛇神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   贝小路重喝一声,一马当先冲上前去,放倒了几名机关师,保护着齐绮琪不受打扰。   解语也紧接她后,凝聚出大量灵气兵刃迎战。   已经几乎耗尽灵气的夏雪也强提着一口气,加入到战局之中。失去剑的她只能以身法和近身拳脚功夫,吃力地对付着机关师们。   另一方面,还保有战力的武者都集中过来了。   他们显然察觉到齐绮琪正在蕴酿破局的一击,深知道那恐怕是最后的机会,必须不惜一切让她成功。   在解语和贝小路的主导下,武者们围成防御圈,确保着齐绮琪不受到任何攻击漫及,他们竭尽全力保护着那绽放的火莲之焰,几乎无人可以越过那道防线。   “一群废物。”   看见自己同伴如此不中用,墨无道尽显烦躁之色。   他投靠于墨家后唯一的不满就是这个组织成员的素质太差了。   “无道哥……”   身旁墨霜轻唤墨无道。   “嗯?”墨无道看向她,“你别说话,你的伤势不轻得尽快处理。”   墨霜摇摇头,不知道是在表示自己还能坚持还是什么。   “无道哥,你去吧,北冥有鱼是重中之重,不能让武家得手。”   “可你……”   墨无道担心墨霜的情况,无法下定决心离去。墨霜眼神坚定而逼人,一手抓住墨无道的手臂,抓得相当之用力。   “不要因小失大,别忘了神匠大……人对我们的恩情。”   由于牵动伤处而产生剧痛,墨霜话到一半时有片刻的停竭。   墨无道不说话,似是仍在犹豫,但当他瞥见墨霜眼神坚定,又想起自己其他的“兄弟姐妹”,他只能咬牙答应。   “我去去就回。”他说。   墨霜只嗯一声应答,唇色苍白得可怕。她腹部伤势严重,那把剑也不能轻易拔出,以免流血不止。   再看墨霜一眼,墨无道执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兵器,飞身扑向齐绮琪所在之处。   “那烦人的家伙又来了。”   解语率先察觉到他的靠近,不说二话就挑起旁边的长戟踢向对方。墨无道右边机关臂挥刀一砍,就将灵气凝成的长戟击碎。   然后,他交叉四臂,挡住贝小路迎面打来的狂暴一掌。   ──碰!   掌劲爆发,墨无道被贝小路一掌打退。   “啧。”   大量灵气兵器洒向自己,墨无道六臂同时用上,手中兵器交织成网,挡住这一波密集的轰击。   结果,贝小路由从侧面掠自,手中龙影虚闪。   “不人不鬼的东西,吃老娘一掌!狂龙破!”   墨无道侧身躲开当胸印来的一掌,贝小路随即强扭身体,另一手反手以掌背拍在他的肩膀处。   “龙摆尾!”   看似轻描淡写的拍击威力惊人,墨无道的右肩响起一阵骨头碎裂声。他痛哼一声,仰面撞落在地。   “可恶!”   强忍着肩膀碎骨之痛,和胸前受到撞击的闷感,墨无道撑起身体。   就在此时,远方齐绮琪已经完成术式构建,九个火焰构成的术式更为灼热。她转为双手握剑,前倾身体压低高度的同时,右腿往后拉去形成弓步。   那是冲刺的姿势。   “贝前辈、解语前辈!”齐绮琪呼唤在场的两位武家天境。   贝小路和解语立即会意,分开至齐绮琪的左右。   解语卸下背后装有灵弓的匣子,在身旁凝聚出大量兵器,贝小路就站桩似的扎起马步,贯注了大量灵气的双拳收在腰间。   两人都已蓄势待发。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她们不约而同的作出攻击。   灵气凝成的兵器狂射而出,拥护着贝小路往前推出的两条狂龙虚影朝前方呼啸急进。   两人几乎全力的一击声势吓人,机关师们吓得自动推开。   嗯,这群人根本就没有做好舍身成仁的觉悟。   前方的道路因而空了出来,齐绮琪蹬地往前冲飞而出,穿过九圈火焰图腾,身体各处迸发出狂暴的流焰。   焰流如翅般展伸,被火焰所缠、所裹的齐绮琪就像传说之中的凤凰。   齐绮琪所化身的火鸟单从威力而言并不惊人。   然而,那染红天空的赤红却叫人产生一种不可敌的错觉。   火鸟霸道地蒸发着雨水,席卷着灼人的热气,耀着刺目的赤红辉芒,不断朝墨霜逼近、逼近,似是要用火焰之驱拥抱对方,将她烧毁殆尽。 70、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7)   “神匠大人……”   视野被焰流火鸟给染红,墨霜咬着牙关强忍痛楚撑起身体,展开双手挡在鸟笼之前。焰流仍未抵达,但头发已被高温灼焦,传出阵阵焦味。   尽管明知自取毁灭,但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感情,她不得不迎接毁灭的到来。   “霜儿先走一步了!”   墨霜不由怕得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拥抱。   下一刻,有人破风疾飞之声降临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住火焰的侵蚀。她不解睁目,惊见墨无道正交叉着六只手臂,替她抵挡焰流的背影。   青年的衣服被火焰所沾,瞬间就燃烧起来。飘散的火屑也沾上墨霜,烧穿了她的衣服,灼伤了她的皮肤。   “哦哦哦哦──!”   墨无道两对机关手臂咯咯作响,两只血肉之手则被大面积伤害,但他仍然不退让。榴   最终,响起一阵金属磨擦锐响。玲   火焰消失于虚空之中,齐绮琪凛然而俏丽的身体再度现于人前。⑵   她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墨无道焦黑得不成人形的正面。貳   尽管天离剑穿透了墨无道交叠在身前的三对手臂,却止住墨无道的胸前,没能深入进去,而这个青年正面哪怕已经血肉模糊,甚至传出阵阵烧焦味,却仍然站住。散   ──他仍然站住。肆   “你们别想伤害我的妹妹,别想再夺去我的容身之所!”把   墨无道的喉咙被灼伤,声音嘶哑得可怕,但也因此更添威慑力。捌   “你……”思   齐绮琪愣住。   然而,正如墨无道有不得不守护之人,齐绮琪也有不得不完成之事。她确实心生怜悯,但也不会因而让步。   “抱歉,我也是无路可逃了。”   齐绮琪跃起身体,撑在墨无道的身上试着拔剑。   “……”   墨无道像是说不话了。   他扭动手臂将天离剑卡得更紧,不让齐绮琪拔出。本来力气上就比不过,齐绮琪又在刚才的术式之中消耗大量灵气,这时真的拔不动那剑。   判断就此僵持下去情况不妙,齐绮琪索性弃剑,纤手上撩托向墨无道的下巴。   “嗯……”   男人硬吃了这一招,没后退一步。   见一击不得,齐绮琪往后退开,决定先绕过这个男人。墨霜就在他的身后了,只要拔出她体里的剑,刺进鸟笼之中,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个唯一的想法驱使齐绮琪在左右射来的箭雨中行动。   “你……不能……过去。”   墨无道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一顿一顿地盯向齐绮琪。他眸子已经被热气灼白了,估计视力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   他的手或许已经没有多少知觉,所以最前端的机关臂顶住剑锷,将天离剑从后面五只手臂中抽离时,面容连一点扭曲都没有。   “停下来……”   被剑串起的手全部获得解放后,墨无道直接抱向齐绮琪。   齐绮琪只是轻轻侧身就躲了过去,但也因此被支援的箭矢划伤了手臂。没抱中的墨无道单膝跪在地上,呼吸终至凌乱。   齐绮琪的呼吸也不见得平稳,她躲开墨无道强撑起身体的第二次扑来。   墨无道再次扑空,站立不稳直接往前倒去,但他已经被贯穿的机关手臂的手掌却出人意料地全部射出,四只手掌分别抓住了齐绮琪的四肢,然后一拉。   “啊……”   未料到会有此变故,齐绮琪一下子就失了重心。   她仰面跌撞在地,下巴重重地敲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得一阵钝痛,眼角都因痛而冒出泪光了。   脸颊擦伤了,血在流。   感受着脸上的血液温暖,齐绮琪撑着地面想要起身。那金属手掌还在紧紧握住她的四肢,齐绮琪才弯起膝盖体,就有一股拉力猛地拉直她的双腿。   她的下巴无法抵抗地再次撞击地面。   可能是咬伤口腔了,有一股血的腥味涌出,填满了嘴巴之中。   “呜……”   齐绮琪侧着身体抽动右腿,但墨无道剩下的手臂却死死抓住地面,不让她如愿行动,彷佛就算是死也要将少女拖在这里。   “你……”   齐绮琪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既然站不起来,自己就用爬吧,她也不顾什么宫主仪态,直接在地上往眼前不远的墨霜爬去。   失血过多的墨霜已经昏晕过去了。   她就屈膝坐在鸟笼之前动也不动,目光低垂却没能闭上,无法真的获得安稳。   “──琪儿,小心。”   笼里沉默至今的北冥有鱼突然扬声。   齐绮琪“嗯?”一声抬首看去,只见北冥有鱼紧张地抓住鸟笼的栏杆,半跪着看向她的这边。   “箭!”   齐绮琪心里一紧,猛一扭头就见铺天盖地的箭矢朝自己倾泄。   没剑在手、四肢又被制住的她绝对挡不下如此数量的箭。   但更叫她心惊的是,墨无道也在箭雨的攻击范围。她顿时理解到,对方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真要命了啦!”   齐绮琪自暴自弃大喊一声,打算以术式迎击。   墨无道洞悉了她的想法,顿时将抓住她四肢的手掌拉得更紧。“嗯……”齐绮琪使尽全身力气,右手勉强抬起,却硬是划不出那个简单的基圆。   她最终力遏,右手又被拉贴在地面上。   而此时钢铁的洪流已然降临。   “──!”   齐绮琪彷佛已经浑身都是被刺穿的痛感,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争取最后一秒时间应对危机。   奈何,贝小路和解语都身陷在机关师的围困之中,夏雪也处于苦战,根本无法来援。   当然,她身上带有护界符,能够保证她不受致命伤害。   护界符一旦发动,雪麒麟就会察觉到齐绮琪面临危险,绝对会马上赶过来。齐绮琪不想成为雪麒麟的包袱,再去拖累她了。   不过,真的为了这一口气就以命相博?自己真有把握在不用动护界符的情况下保住性命?以灵气护体能抵御破气箭的穿透吗?齐绮琪思绪急转,没有任何头绪。   而,时不待人。   ──宛如秋天锐利的风。   一弧如涟漪的金光无声荡来,吹飞了所有箭矢和雨水。   抬起看去,只见日阳陨落,那一轮金芒从天而降,以骇人的速度落在墨无道与齐绮琪之间,惊起一阵尘土和冲击。   想必是接连的钢线被冲击所断,齐绮琪觉得手脚一松。   她从而可以撑起衣袖挡住未完的沙尘冲击,渐渐地看见金色的辉芒勾勒出女性的轮廓。是珈蓝前辈吧?她心想。   “咦,这个人自焚了?虽说人有轮回之说,但总不好不珍惜呢。”   珈蓝在墨无道身旁蹲下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托腮,瞪着一对大眼在察看着他,口吐教训之语。   墨无道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喉咙的灼伤太严重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他恐怕会变刃哑巴吧。齐绮琪撑起身来,捡起了自己的剑。   “嗯,你说什么?”   背后那轮金光渐消,珈蓝右手罩在耳边侧头倾向墨无道。   墨无道“啊……啊……”地喊着无意义的单字,索性摇摇晃晃撑起身体。他打算以身体阻拦珈蓝,在后者好奇的眼神后向她抱了过去。   “嗯?”   珈蓝僵住身体,意外于墨无道的无礼举动。   她看了看沾在自己身上,混杂着血和焦肉的混合物,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在意着这边的情况,不忘走向墨霜处拔剑的齐绮琪眼神一度止在两人身上。   或许是受墨无道不顾一切的举动所感染,原本因为珈蓝到来而更显惊恐的机关师们之中,有一部份鼓起勇气朝这边再次展开攻势。   可惜,那注定是无用功。   珈蓝的“金刚域”坚不可摧,更别提她还有“纯净无垢白玉之身”,那些攻击无人无法穿透她的防御场。   齐绮琪则狼狈多了,她只能靠着一把剑格挡攻击,但至少步伐没被牵制在原地。   ──她正一步一步往墨霜靠近。   “阻……止……她……”   墨无道注意到齐绮琪举动,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呼唤同伴支援。   靠近的几个机关师听见了他的说话,对望了好几眼,最终才咬牙扑向齐绮琪。他们举着手中的兵器,有些自暴自弃地替自己呐喊。   “你们……”   齐绮琪真不喜欢伤害别人,但双方本就不死不休,她也没有很好的选择。她咬着牙,一剑刺向率先冲来的机关师,刺中了他的手腕。   那名机关师吃痛喊出声来,手中兵器掉落,齐绮琪紧接着一脚将他踹出战圈。   这些机关师根本就不是齐绮琪的对手,他们的近战功夫实在是差到极致了,齐绮琪甚至没用上什么比较强力的招式,就将他们一一搁倒。   真正能对齐绮琪做成威胁的,依然是那些远攻的机关兵器。   见到自己的同伴一一倒下,机关师们仍像是疯了一样前呼后继地涌向齐绮琪。他们像是忘了恐惧一样,而那大概要得益于墨无道和墨霜两人的不惜性命。   就像两军对垒时将领不要命往前冲锋,往往都可以鼓舞士兵一样。   然而,再不畏惧敌人的军队,或许无法敌过那金色的辉芒。   珈蓝在遭到第三波箭雨攻击时回过神来。   她这时的表情已经阴沉得可怕。   “你,不知道失礼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珈蓝眼珠朝下盯着抱住自己的墨无道,眼神里有怒火摇晃,射出的视线却似是可以冻结一般冰冷。   “不识礼的人,不配活着。”   珈蓝一手捏住墨无道的脖子,用蛮力将他从自己的怀中移离。墨无道硬是不放手,六只手臂牢牢地环着了珈蓝的身体死也不放。   “……”   珈蓝眯着眼睛,渐渐加大力道。   墨无道两对机关手臂率先发出异响,然后承受不住那拉扯之力而同时断裂,而剩下的一对肉身之手则被珈蓝无情地一一扭断。硫   那一定很痛吧,但再痛墨无道都没有反应了。零   他就这样被珈蓝捏住脖子提起,像垃圾一样被猛力甩了出去。⑵   珈蓝的怪力一向惊人,墨无道被甩出很远很远,连续撞穿好几栋建筑生死不知,所谓的“人肉炮弹”大概就是指这一回事吧。貳   看着墨无道被如此对待,齐绮琪不禁有点伤感,感慨在宗师面前大部分人都只是蚁蝼一样的存在。删   这本来就是以力量为尊的世界。(   齐绮琪并没有感慨太久,很快就理好心情呼唤珈蓝:四   “珈蓝前辈,能请你帮我一下吗?”)   齐绮琪还在被机关师的围困之中,无法够到距离不到五米的墨霜,更别说拔出那把剑了。⑻   “嗯,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⑻   珈蓝皱眉看着自己身上血与肉的混合糊状物,看起来十分介意。她先运使灵气将这些东西从自己体表上逼离,接着一边检查着身上有没有“漏网之鱼”,一边回答齐绮琪说。是   “嗯,我果然不喜欢脏呢。”   再三察看也没有看见遗留,珈蓝满意地甜甜笑了起来。   在那之后,珈蓝并没有为齐绮琪解围,也没有去拔仍卡在墨霜体里的剑。她只是负着双手,游闲信步地走到鸟笼前面。   “狐狸,你怎么躲在里面呀?是在玩捉迷藏吗?”   珈蓝笑意盈盈,摆着天真的表情调侃北冥有鱼。   她和北冥有鱼一向关系不好也不差,有一种冤家的感觉,所以她会有此言论也可以理解。当然,如果她更能选个场合就更好了。   “你捉迷藏会躲在一个根本藏不住身形的地方?修罗儿。”   北冥有鱼也冷言冷语地反击,“你脑袋有毛病?”   “嗯,看来狐狸你还真是一如既往不讲礼貌啊。”   “总比只会讲表面功夫的你好,我不像一些人表一套里一套,心里其实龌龊得可怕。”   北冥有鱼不看珈蓝,淡淡地反击。   自从认识雪麒麟之后,她骂人的本领隐隐有些进步。   “你真会说呢。”珈蓝眼角明显在抽搐。   没想到两人会互相冷嘲热讽起来,齐绮琪想哭的心都有了。   “两位前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事情,晚辈快要撑不住了啦!”   最初只是想好言相劝,但是攻来的机关师让她应对烦躁,最后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两人闻言终于闭上嘴巴,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我帮你打破这笼子,你可别被压死了哦。”   珈蓝笑呵呵地说着,身后那明皇法身再次现世。   北冥有鱼采取默认态度,算是答应下来。   于是,明皇法身缓缓抬起拿着戒刀的手,花了几秒蓄力后猛地往鸟笼挥砍而下。 71、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8)   有若钟鸣的闷脆声响紧接撼动天地。   明皇法身凶狠地将戒刀敲在鸟笼之上,没想到就像扑火的飞蛉般寸断粉碎。这裂痕还蔓延至明皇法身的整体,在风的吹拂下、在雨的淋浴下,它就如同风化的沙般逝去粉碎。   “……”   珈蓝的脸色阴沉下来。   她觉得自己受到无声的嘲讽和屈辱。一向以坚硬、防御力高强着称的她,没想到也有一天会遇到自己无法加以破坏的坚物。她的脸热辣辣的,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   “……这破铜烂铁。”   珈蓝咬着牙关,面容扭曲起来,一对眸子猩红得可怕。   北冥有鱼倒是一脸平常,像是早有所料一般。   “是反‘禁制’,没想到内外都有。哼,这墨未央还真是准备周全。”   “那贱人。”   珈蓝痛骂出声,跺地连连,一向的优雅荡然无存。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就是‘他可不是吃素’的意思吧……”   “臭狐狸,你倒是轻松得紧。”   珈蓝见北冥有鱼一脸不急不躁,反而觉得自己在这里闹脾气有点幼稚。她于是停止跺脚,也跟着吐出一口叹息。   一根巨型弩此射来,珈蓝随手一挥将之拨开。   “怎么办?臭狐狸。”她问。   “圣女大人不妨问问齐宫主。”   北冥有鱼朝正在苦战的齐绮琪扬了扬下巴,后者正被机关师们团团围住。   “那丫头?”   珈蓝侧头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便动身跃至齐绮琪的身旁。齐绮琪和包围着他的机关师吓了一跳,纷纷止住了动作。   “不好意思,她我要借走了,待会再还你们。”   珈蓝有礼地朝机关师们行礼,接着二话不说就搂住齐绮琪的腰,在人们呆滞的眼光下将之带回鸟笼旁边──当然,还是用跳的,而且速度飞快,只是一眨眼,那些机关师们就发现自己的敌人消失不见。   “琪儿,麒麟她应该有方法破开这个笼子?”   尽管齐绮琪仍惊魂未定,一脸茫然,北冥有鱼还是立即开声就问。她并没有表现般那么漫不经心,就算墨家一方已经呈现劣势。   另一方面,武家的大本队已经靠近到广场的附近。   北冥有鱼可以看见清璃那巨大的蛇身已经在不远处,打斗的声音也越来越震耳了。   “啊……剑!”   齐绮琪稍微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回神,理解了北冥有鱼的问题。   她不待两人追问就转身跑向一旁的墨霜,这一次机关师根本没能来得及抵挡,而且就算想动身过来,也被珈蓝笑意盈盈的视线给吓退。   他们和珈蓝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想必心里就萌生出一种觉得只要踏前一步就会死的强烈感觉。   “抱歉。”   向墨霜细声道歉后,齐绮琪压下不忍之情握紧天舞剑的剑柄往外拔动。   剑卡得有点紧,但是只要不顾墨霜的伤势硬是往外拔并不难拔动,而随着剑缓缓被拔出,墨霜的肚腹流出大量鲜红的血液。   所以,会是痛醒了吗?   原本已经昏了过去的墨霜双手突然抓住天舞剑的剑身,任由自己的手掌被割破,用力抗衡着齐绮琪的力量,不让她把剑拔出。   齐绮琪心里一紧,像是心脏被人捏住一般,一度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墨霜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绑住天舞剑。   “绝……绝不……”   墨霜喃喃说了些什么,眼神却依然无神,头也没有抬起来。那似乎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是已经刻铭在灵魂里执念的具现化行为。   “齐宫主,在这种时候婆婆妈妈可不讨喜哦。”   珈蓝的声音近在咫尺,齐绮琪来不得察看对方,紧握着的天舞剑就带着自己的手掌往后退去,直接从墨霜体里被拔出。   那原来被剑刃堵住的血顿时就止不住了。   齐绮琪又吓了一跳,但还是克制住不给对方止血的念头。她回头一看,原来刚才是珈蓝推了她一把,帮她把剑直接拔出来。   “对不起。”   自知自己的怜悯之情有所不妥,齐绮琪开声道歉。   你争气点,齐绮琪,她对自己说。   齐绮琪坚定了眼神,拿着天舞剑回到北冥有鱼的身前。剑上面还滴着血,滴出一条血痕、滴在花海之上,像是在预兆着墨家的再次衰亡。   “北冥前辈,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   齐绮琪将自己的剑收回横挂在身后的鞘中,双手握持仍在冒着术式之光的天舞剑,摆出推刺的姿势对准了鸟笼。   “无妨,来吧。”北冥有鱼眯着眼睛说,她相信雪麒麟不会伤害自己。   “不会爆炸吧?”   珈蓝则瞪着一对杏眼左右看着鸟笼和剑,好奇地如此询问。   她身后再次展现的明皇法身正左右开弓虐杀着靠近过来的机关师们,金光闪闪的身躯染上由无数不知名之人的血所混杂而成的艳丽颜料。   没有人回答珈蓝的问题,她于是觉得无趣地噘起嘴巴。   “呼……”   齐绮琪深吸口气以平缓情绪,然后缓缓把剑往前推去。   剑尖在靠近鸟笼栏杆狭缝间时,撞上了无形的抗拒力──那像是墙一样──剑剧烈的抖动起来,那力道几乎要让齐绮琪拿不住剑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的刺耳急抖声,像是有蚊子在高速扇动翅膀似的。   齐绮琪尽可能稳住剑,面色变得严峻起来,而从旁观看的珈蓝仍是一脸没所谓。   终于──   戳破泡沫的声音骤响。   “呀!”   剑贯穿那无形的墙壁,齐绮琪没想到会突然就贯穿进去,整个人用劲过度往前倾去,撞上鸟笼,额头一阵生疼。   而刺穿进去的剑就止住北冥有鱼眼前不到一寸。   对于差点贯穿自己的剑尖,狐耳少女只是静静看着,不为所动。   “对──”   齐绮琪自觉差点闯祸,伤到北冥有鱼。   然而,她的道歉才吐出一个字,异变就发生了。仪   剑身突然有大量纹路自剑尖处朝剑把处迅速浮现,勾勒出一个极复杂而精致的术式,并在人们反应过来前的产生效果。⑵   先是光芒迸发。霖   光芒在下一刻全部变成了一束又一束扭曲的白雷,雷电狂暴地轰击鸟笼内部,却没有任何一束波及到北冥有鱼。叁   倏地,鸟笼的栏杆的表面有无形的东西粉碎。⑵   那些碎片同样透明,但映着白色的雷光,隐约能从某些角度捕捉到它们的轮廓。原本被封禁在里,北冥有鱼的气息也随之狂涌而出。林   “退开。”弃   北冥有鱼移动着久坐已久的身体,肌肤随着花朵根茎拉紧而被勒紧,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楚般,直接站起身来,扯断这些缠住自己的花。泗   花瓣,刹那间纷飞;剑,也落在了地上。⑧   齐绮琪和珈蓝应着北冥有鱼的声音,退开一段距离,只见狐耳少女敛着眼睛,一袭纯白的马尾迎着风和雨撩乱起舞,   一阵风自她身上荡来,卷起了鲜花。   那风一阵又一阵的,不断冲击着鸟笼,挤压它整个变形,而珈蓝和齐绮琪却只觉清风拂面。   囚禁她过久的鸟笼终于在狂风之中从里爆开。   一阵冲击以肉眼可见的扭曲轮廓涟漪般散开,卷起无数鲜花的花瓣。置身其中的月白之妖美得动人心魄,那淡淡紫色的双珠更像是天上的圆月般点缀着幽幽光华。   在场的所有人在此刻,无一不为着她的绝美风姿而失神。   唯独──   “啊啊,北冥姐姐……”   解语恍惚地呢喃着,眼角就是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彷佛要将存积在体里,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流尽一样。   “谢谢你,麒麟。”   北冥有鱼先向不在场的女孩致谢,然后才静静地环视四周。   “也谢谢你们。”   声音荡漾间,她朝解语背在背后的匣子伸手。   里面顿时传出一阵碰撞异响,解语忙不迭地将之解开,匣子里的灵弓就冲飞而出,像是欢呼着一般回到北冥有鱼的手中。   空中,有一道盘旋的红芒闪烁。   那是追了过来的红霞。   虽然受到珈蓝重创,身体多处受损,战甲也破烂不堪,但是她仍然追了过来。   想要尽最后努力的她还是来晚了一步,当她看见北冥有鱼已经恢复自由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便由俯冲之姿改为盘旋。   墨南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她完全不敢靠近过去。   和她有一样反应的,还有机关师全体。   于他们而言,北冥有鱼身上晕开的那一阵纯白光辉并非是希望,而是绝望。   再三努力了,就算是拚上性命也看不见得胜之机,这种绝望比死亡更叫他们望而却步。   完全没有胜利可言,那么再拚命有用吗?   一些机关师率先放下手中的兵器,他们已经没有战意,而能够稳定军心的墨未央却又不在现场,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这叫他们用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继续拚命下去呢?对,墨家可能是他们的容身之所,但他们大部分并非非墨家不可。   他们就算不再留在墨家,也可以凭着在这里学到的手艺在别处谋一份差事。   嗯,他们可以活下去,哪怕那将会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放弃了。   而只要有了开头的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种感情本来就会像传染病般迅速传染开来,根本用不了多久,就有很大一部份机关师放弃手中的兵器。   “你们……你们干什么?”   赶到来的墨南不可思议地望着黑压压的一片机关师原地坐下,看着他们失去战意的表情。   他试着呼喝来振奋士气,却徒劳无功。   “这……”   墨南捂住身体的伤口,莫名“呵”地笑出声来。他后退,靠到最近的墙上,贴着墙壁缓缓坐下。   就算剩下自己一个,也要舍身成仁?   墨南一瞬间有了这个想法,并询问自己能不能,可是看着盘旋在天空的那一抹红光,他忽然生出不忍之情。   如果自己是孤身一人的话,他恐怕现在就已经冲上去了。   可他不是,他还有自己一手一脚亲手所制的械鬼少女,那有如自己女儿的少女,他不忍带着她去死。   如此一来,几乎就只有负了墨未央一途可以选择了。   墨未央是他的恩人,如果自己不尽力报恩,就和畜生没有区别。   ──要怪就怪世间从没有两全之事吧。   墨南苦于这个抉择之中,而武家见大部分机关师们都放弃抵抗,也没有落井下石或是趁胜追击,要歼灭这里所有机关师的动向。   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等待着北冥有鱼的命令。   或许,那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义”也说不定,墨南暗忖,顿时觉得这种慈悲更烘托得墨家的不济。   “──墨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墨南茫然了。   所以,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他并不期待墨未央真的会出现在自己身旁并作出回答,但是──   突然地,一阵震耳欲袭的炸响响彻天际。   已经沉寂下来的人们瞬间被这异响勾去所有注意力。   声源之处,正是“星曜殿”。   这座高矗的殿宇外墙多出了一个大洞,里面冒出阵阵烟尘,大片大片石块自那里敲落在地,“咚”地紧连奏出闷响。   发生什么了?   人们的脸上先后跃出这个疑问,他们追溯着一切的源头,最终视线落定在半空的那名少女身上。   一名浑身赤裸的少女。   少女的肌肤比白玉还要无垢净白,披在身后的黑发比墨水更要鸟黑亮丽,五官更是端正得像是被刀削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诡异之美。   ──美得连雨水都避开了她。   “这是谁……?”   和墨南有同样疑问的,恐怕为数不少。   唯独能够从气息感知里察知一二的,只有北冥有鱼和珈蓝两人。她们也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身份,只知道那是……   很恐怖的东西。   “喂,狐狸,这鬼东西怎么就跑出来了?”   珈蓝脸上残留着笑容,额上不自觉就冒出冷汗。北冥有鱼牢牢地紧盯着飘浮在空中的少女不言不语,手不自觉地紧握了手中长弓,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   她们都有一种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麒麟!”   齐绮琪忽然惊呼出声。   或许是那少女本身太具有掠夺性了,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导致齐绮琪在喊出这一声前,并没有人注意到那少女双手所紧捏之物。   那少女的对手,分别捏住两个人的脖子。   ──或许说是两位宗师的脖子。   少女的左手捏住了雪麒麟的脖子,和右手则捏住了夜鸦的脖子,两人似乎在持续挣扎着,但却没能摆脱那只纤纤的手。   那一刻,人们都在想,想那少女所制住的并非是两位宗师,而是两件不足称道的……   垃圾。 72、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9)   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久到墨未央都几乎要记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那是个一段秋色萧瑟的日子。   墨未央早已忘记当时自己几岁,想不起来当时的朋友、亲人了。他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他姐姐的背影,那叫自己不敢直视的光辉耀眼背影。   墨曜──墨姬她总是努力不懈。   小时候,墨未央很喜欢她的姐姐,因为那是唯一亲近他的亲人。在墨家里,没有天赋的人从来不受重视,墨未央就属于没有天赋的人。   ──不,他不是没有天赋,他只是不喜欢机关术而已。   在那个百家争鸣的年代,道家、墨家、兵家……种种不同的灵性体系大放异彩,人们有着众多的选择,几乎十个人里有五个都能够成为灵者。   选择多了,就不会在一条路上走到死。   墨未央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异类,所以他在墨家里并不受欢迎,甚至遭到父母的冷落,也只有墨曜关心他、爱护他,在他受罚时偷偷给他送吃,在他受打时替他求情。   只是,他姐姐是个有天赋,也热爱机关术的人。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不同,或许是一个无法互相理解的地方。他姐姐很喜欢谈起机关术,而墨未央在这方面不学无术,几乎无法搭腔。   他只能装作自己听懂,只能装作很喜欢自己姐姐提到这个话题。   因为,每次他姐姐谈起机关术时,她的脸上总是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那个笑容真美,真想多看几次,每次看见他姐姐笑的时候,他总是这么想。   直至后来,他才明白连那个笑容都是一种奢侈品。   不知从何时开始,墨曜就渐渐不会笑了,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压抑的脸孔。墨未央当时没有意识到,现在回想自然也无从回想起来确切是从何时开始,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时候百家已经有相争的预兆了。   那自然不再是相对温和形式的争斗,而是得动用武力的争斗了。   墨未央在想,想那个时候百家的人都隐隐有那种大战将至的预感了──长久而来的争斗方式无法决出胜负,都想成为唯一的他们不得不更加激进──但那个时候墨未央确实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姐姐会变了,为什么不再向他展露笑容。   “姐姐,你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带着不明白、不理解,墨未央终于在某一天,来到了姐姐的工房,对着正在里面埋头苦干的姐姐如此询问──带着淡淡的责斥口吻。弍   墨曜当时在研究什么样的机关兵器,墨未央已经不记得了。韭   唯一记得的,就是她没有理会自己的呼喊。霖   墨未央当时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获得回应。他最后是直接闯进去,去拍他姐姐的肩膀的。⒌   “呀!”(   墨曜明显吓了一跳,发出尖叫,手中的工具叮咚地掉落在地。三   然后,惊吓转为愤怒。)   墨曜气冲冲地转过头来,开口就是一句呵斥痛骂:吧   “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吗?你们难道没有听见吗,我已经再三──咦,阿央?怎么是你?”V   诧异的眼神中倒映着墨未央恼火的年轻容貌,他那时候年仅二十岁。见到是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墨曜刚才的怒火全消,但诧异之情却无法在脸上抹去。I   因为,墨未央不喜欢机关术,也从不进入自己的工房。I   “你怎么来了?”伊   工作桌前唯二的座位,其中一个是墨曜在坐,另一个上面则放有一堆杂物,显得凌乱不堪。墨曜也不理这些东西重要与否,通通扫下地面去,又敲出一阵杂脆响声。散   “你先坐。”   她说,依然没有笑,依然是那一副备受压迫的样子。   墨未央不喜欢她脸上挂着这种表情,他所喜欢的是她的笑容,所以也特别地火大,只是他又看见那存积在眉宇间疲倦,最终还是不忍去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再对自己笑。   因为,那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叹息一声,墨未央落了座,墨霜便为他奉上热茶。   那茶是墨曜捣弄出来的机关泡制的,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并在特地位置放上杯子,热茶便会自动注满杯子的八成,不多也不少,特别地方便。   事实上,比起机关兵器,墨曜更喜欢研究这些方便的玩意儿。   换着是旁人如此不务正业,“匠老”们肯定就有意见了,但偏偏那个人是天纵奇才的墨曜,能够把足够好的成绩放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就无话可说。   “怎么了啦?你平时都不来姐姐的工房,这倒是第一次,有什么事吗?”   墨曜柔声询问,撑脸窥探着墨未央的表情。她看起来有点不安,那想必是墨未央露出了相当不高兴的表情之故吧。   “怎么不高兴了呀?”墨曜脆声询问。   她长得很漂亮,总是一套玄色的裙装,也不穿机关师的黑袍子,已经成为了墨家最靓丽的风景线。   她跟其他打扮显得阴沉的机关师们都不同。   她是特别的。   “姐姐,我是第二次来你的工房了。”   “咦?”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墨未央苦笑着纠正,“那次我被父亲狠狠责骂,是你把我带进工房里,才免去一顿毒打。”   “啊……”墨曜稍微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的工房一向不让外人进来,就算是父亲也不例外,他也不敢进来,我现在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就特别想笑。”   彷佛为了加强说服力,墨未央稍微笑了笑。   墨曜也难得笑了,但那是个苦笑,并不是墨未央所期待的那一种笑容。她怎么就不笑呢?不开心地笑呢?墨未央握紧了藏在桌子下的拳头。   “华光呢?”   为了稍微减轻心中的苦闷,墨未央询问墨曜械鬼的去向。   “嗯,有一批贵重的物资在东州那边运来。‘匠老’们怕被阴阳家的那群装神弄鬼的给盯上,所以我就派华光去护送了。”   “‘阴阳家’?”墨未央稍显兴趣,“就是那群召唤鬼神的灵者?”   “嗯。”   墨曜应答一声,突地幽幽吐出叹息。   “你也就对其他‘灵者’体系感到兴趣了。”   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隐隐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偏偏就不喜欢的无奈感,那态度像极是望子成龙,孩子却偏偏走上歪路的家长。   墨未央不答腔。   墨曜知道墨未央不喜欢谈及这个话题,也不追问下去。   两人一阵沉默。   “姐姐,你究竟在干什么?”   “嗯?”   像是不明白他的问题般,墨曜歪起脑袋来。墨未央愣了愣,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确实不太清晰。   他蕴酿了一下,才小声地说:   “你很久没笑了……”   果然很害羞的感觉,墨未央脸可能红了,他觉得脸颊有点热。   “笑?”   墨曜怔呆在座位上,叫墨未央更是尴尬不已。   好半晌,她才缓缓伸出手,颤颤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似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久没笑过。   她不知道,她一脸茫然。   “你很久没对我笑过了,姐姐。”墨未央顿了顿,“你真的开心吗?”   墨曜热爱机关术没错,但是她并不喜欢把这种热情和才能用来制作机关兵器上,也从来不将自己的械鬼当成是一种武器,所以她会将华光派出去护送物资,可以说是相当奇怪了。   墨未央不认为她这样会开心,因为她不再笑了。   墨曜不答,只是苦笑。   “我要的,不是这种笑容。”   墨未央面色严肃地申明,墨曜又是一呆,接着像是逃避般移开视线。   “……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问姐姐你,现在开心吗?你不喜欢研制机关兵器不是吗?”   墨未央问着环视四周,原本被满是古怪玩意塞满的工房,现在却堆满了各种机关兵器的部件,连工作上的图则都是机关兵器的设计图。   ──对,墨未央想起来了。   自从这工房里的东西全都变成和机关兵器有关后,墨曜就不会再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   是知道无法蒙混过关了吗?抑或是借想此机会吐露一些心事情感呢?墨霜满脸无奈地如此说道。   “没有办法的事?”墨未央不懂。   “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墨曜缓和了一些的表情又再严峻起来,她下意识板着身张脸,起身,走到了放满书藉的柜子前。她随手抽出了一本,看了几眼又放回去。   或许只是陈述,也很让人绝望,所以她才会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局势?”   墨未央根本没有注意过,每天只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他,根本就没有了解过墨家的情况。他不在意,觉得可以借着不在意来稍微反抗逼自己学习机关术的墨家。   “局势怎么了吗?”   “──已经要到极限了。”   墨曜顿了顿翻书的动作,这句话像是从箱子中传来,特别地沉闷。   “百家平时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每一家都想自己成为主导的一方,成为唯一,想要借此证明自己的体系才是最优秀的。”   她半侧过头来,眼神伤感而无奈。   “那种成就感是独一无二的,阿央。”   “那你喜欢那种成就感吗?”   墨未央问,他更关心墨曜本身。局势?那又有什么所谓,大不了一走了之呗!他是这样想的,这该说是自由还是天真的呢?他也不知道。   “阿央,你真的很自由呢。”   淡淡的笑容,里面满溢而出的都是悲伤,墨曜这一句话叫墨未央愣住。   “我,很自由吗?”   他反问,觉得可笑。   “嗯。”墨曜点头,难过地说,“你已经很自由了。”   墨未央忍不住冷哼一声,就差没有喊出一句“放屁!”了。   生于墨家的他不喜欢机关术,他更想学习其他灵性技术。那是一种叛逆吧,或许,但他就是这样想的。   可惜,生于墨家的他无法真正选择其他体系的灵性技术。   因为没有人会接纳一个姓墨的人──墨家的直系成为他们的一员。这是他生而有之的束缚,这样的他真正算得上自由吗?   彷佛看穿了墨未央这个疑问,墨曜又笑了笑,伸手抚上墨未央的脸颊。她的手指很冷凉,没有一丝温暖,像是预兆着自己身上的热情已经消失殆尽。   “你真的已经很自由了。”她再次重申。   “你生在墨家,却可以想着你喜欢的事物,真的已经很自由了。在这里,除了机关术之外,我们只是想其他的灵性技术都不被允许,所以你已经是很自由了。”   “……很自由。”   墨曜的指尖轻蹭着墨未央脸颊的肌肤,覆述地说了好几次他很自由。   墨未央无言以对。   他是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这样子又算得上自由。那难道真的可以比较出来的吗?但他问不出口。   因为只要一比较,他就觉得自己的姐姐真的很可怜。   或许会说她本来就喜欢机关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不满,但是她喜欢机关术,是喜欢用它来制作各种方便生活的小玩意儿和工具,而不是制作机关兵器。   能够投身在自己的热爱事物上,却不能用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更显可怜了吗?至少墨未央吐不出反驳的话。⒉   “其他几家已经在备战了,道家在研发新的术式,阴阳家也在准备用来召唤更强力鬼神的仪式,甚至是最末端的武家联合了医家在提升实力。”就   墨曜又抽出了一本书,又塞了回去,有点烦躁的样子,又有点郁闷。邻   “阿央,这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舞   那又关你什么事?墨未央问不出口这个问题。伞   “我始终是墨家的人。”爸   她说。⑺   “我虽然不喜欢机关兵器,但生是墨家的人,自然得要顾及墨家的存亡了。嗯,虽然墨家确实不讨喜,但始终……”艺   墨曜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字词去描述形容了,她用苦笑来取代。墨未央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了。删   就像再不喜欢自己的亲人,他也是自己的亲人一样。   有些事情,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73、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10)   墨未央知道血脉是不可以改变,那是终身的羁绊,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不学无术却始终没被赶出家门的原因。他是墨家的直系,就是这般简单。   一段短时间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   “姐姐,我们……逃吧?”   在沉默中越发压抑,墨未央将沉默打破时,声音像是破壳而出般突兀。   “逃?”   墨曜又是诧异的表情。   她肯定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诧异。   然而──   “你的很自由呢,阿央。”她还是那个说法。   墨未央真的不懂这样子算得上那门子的自由,但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姐姐其实早就被锁链牢牢绑住动弹不得了。   墨曜只是用一个难看的笑月費群85:7'6"63442容回应。   她不同意,也不否定。   “阿央,你其实很有天赋,你学得很快。”她说。   真的是这样吗?墨未央怀疑。   他学习东西确实不慢,但他不喜机关术,从来没有在里面花过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类似的天赋,就算长辈逼着他学习,他也是敷衍了事。   “阿央,我已经把墨家所有技术偷偷抄录在卷轴上,如果有个万一,可以拜托你吗?”   这是一个足够唐突的问题。   墨曜似乎并不看好墨家在百家争鸣里的表现,不认为拥有足够胜机。如果她有足够的自信,就不会作出这种最坏的打算了。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呢?”   墨未央有点不高兴。   在他的眼里,她的姐姐是如此耀眼、是如此天纵奇才的,就算是墨家研究多年的人造神明技术,在姐姐参与下还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几近成功,这样子的墨家、这样子的姐姐真的会输吗?   “阿央,你经常研究其他家系的技术,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弱点,对吧?”   墨曜认真地提问,墨未央呆滞地想了想,最终才不敢肯定地回答说:   “‘雷法’吗?”   “嗯。”墨曜轻点头,神情更显沉闷,“当今‘张天师’是雷法的第一人,是古今罕见的‘天’属性灵根拥有者,‘雷法’对于所有灵者来说都是天敌,也唯有武家可以有一拼之力。”   “姐姐也不例外?”   “那可是独步天下的大人物,你姐姐还差得远呢。”   墨曜尴尬地笑了两声,很不好意思似的。   “如果人造神明能够完成,并制作出来还好。如果不行,道家举势来攻,我们肯定挡不住。”   “那,我们和武家结盟?”   “匠老们可不会同意,他们一向瞧不起武家,觉得他们的体系太没有效率了。武家的宗师很强,但是花费太多时间了,确实不具效率,但他们刻苦的修练方式,让他们的意志比别人更为强韧,可是那不是匠老们所关心的地方,他们认为这些感情都是多余的──也正因为有这种思想在里,所以机关术才会是如此冷冰冰的技术。”   冷冰冰,她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墨家,墨未央忽然觉得感同身受。   原来是足以造福世界的技术,却用来制作兵器,正是因为不想墨家的技术化为只能用作杀人的凶器,所以墨曜才会喜欢研究一些有助生活的工具。   她肯定是觉得机关术也能用来造福世界的吧。   “阿央,听我说,如果有朝一天,墨家不行了,你就逃吧,带着卷轴逃去吧。那里面不仅记载着机关兵器的制作技术,还有姐姐的心血。”   墨未央只能沉默。   他想说,我们一起走吧,却说不出口来,也知道他的姐姐不会答应。她早就视继承墨家视为己任了,她绝不会抛弃墨家,也正如她不会抛弃墨未央,当初还主动向自己亲近一样。   她,所深爱着的,说不定并非机关术,而是墨家本身。   墨未央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那一份确确切切的爱意,然后明白到一个道理:她从来都不仅是属于自己的,那个笑容也一样。   但至少,这份思念是属于自己的吧。   “……好吧。”   想着想着,又经过一阵子沉默,墨未央最终报以叹息之声。   他还是答应下来了。他质问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怎么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呢?可是没办法了,谁叫他看见自己姐姐脸上的悲伤表情,就无法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请求。   “──阿央真乖。”   伸手抚着墨未央的头,墨曜笑了出来。   那是个温暖的笑容。   啊啊,终于……墨未央就是想看这样子的笑容,那叫他心里也一阵温暖。哪怕对方摸自己脑袋的动作太令人尴尬,为了再享受多一阵子那个笑容,他只能默默忍受。   毕竟,太温暖了。   理所当然地,沉醉在其中的墨未央并不知道那已经是最后的一次了。   那一天墨未央第一次在墨曜房间待了很久,那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强耐着不喜欢的感情,听着她姐姐讲述着最近的成果,其他几家的情况,一天一夜都没有睡去。   没有人知道墨曜那天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墨未央。   那天,墨未央再次体会到她的姐姐真的很喜欢机关术,也很喜欢墨家。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将这份感情继承下去。   而他下定决心去继承这份感情,则在几年之后──   在那天之后,她的姐姐更忙了,墨未央想再见她一面也就更难。   其中恐怕也有墨曜刻意在避开他的感觉,墨末央认为那是大战将至,她更忙了的原因。   事实上,墨曜只是怕和他待久了,自己真的就会跟他一起远走高飞了。   一如墨曜所说般,墨家果然在与道家的大战中落败,驱使雷法的“张天师”几乎无人可阻,行走于墨家所有据点之间无人可敌,只是在翻手覆掌间就摧毁了墨家的机关兵器,尽管墨家在“张天师”不在场的情况下能够获得优势,但这道家采取了斩首战术,一步一步击杀了墨家的神匠们。   仅仅在冲突开始的数个月后,墨未央便惊觉墨家已经覆灭的边缘。嗯,墨曜早已给出预兆,但他依然他什么都做不到。   那时候再去后悔当初不好好学习未免就太晚了一些。   过去的间永远无法挽回,只能追忆。   然后,墨曜在最终决战的前一段时间找上了墨未央,那时的青年正在研究机关术。是的,那仅仅是出于想帮自己姐姐点忙。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也是为什么墨曜敲响他的房间,并在外面喊了他一声时,他吓得从桌子上掉下来的原因。   “阿央,你没事吗?”   墨曜听见墨未央摔在地上的声音,焦急地喊道。她又敲了几下门,彷佛墨未央再不回应就要闯进来一样。   “我、我没事!”墨未央高声回应。   他弹跳似的起身,慌慌张张地将铺在桌子上的图则胡乱藏起,也不顾得那些图则是不是已经被挤成一团,硬将他们塞到床板之下。   这过程中又发出一阵杂音。   “阿央,你真的没事吗?”   墨曜又问了一句,墨未央立即就是回答说:“没事。”   “能开一下门吗?”   墨未央都说自己没事了,墨曜也不继续追究。   “好,你等我一下。”   墨未央又再确认了一圈没有异状后,这才快步走向房门将之打开。   “姐姐,有事吗?”   墨未央问,眼神显得心虚。   “……”   墨曜审视了墨未央几眼,像是捕捉到一些端倪,这叫墨未央越发心虚。她也不说话,探头往房里观察了一会儿,调侃地问:   “阿央,你该不会是带姑娘回家了吧?是哪家的姑娘呀?”   “姐,你说什么呢?”   墨未央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姐姐想太多了。   话说回来,他至今还真的没有情爱方面的交往,也没有喜欢过哪位姑娘。和他同样年纪的人,大部分已经结婚,或是有相应的恋人。   他其实没有注意到自己早有喜欢的人,更不会注意到那个人就是眼前的女人。   “那你心虚什么?”墨曜理所当然地问。   “就算我真的带姑娘回来,也不至于心虚吧?”   “说不定是在干一些龌龊的事呢。”墨曜像是有些闹别扭般提出。   墨未央自然也想到她口中的龌龊事是指什么了。   “那种事情怎么到姐姐你口中就龌龊了呢?”他强装镇定地反驳。   “这……”   墨曜说不出话来,她脸色红红的,显然是害羞了。六   见到自己姐姐这种表情,墨未央霎时就不好意思了,于是叫人呼吸困难而沉重的静默就填满了自己两人之间。林   过了一阵子,墨未央率先无法承受这种闷感,握拳咳了两声。(   “所以,姐姐是有事找我吗?”他直接问。二   原本脸上红晕渐渐消退的墨曜眼看还需要些许时间来平伏,但一听到这句话后,那红晕就像蒸发般消失不见。)   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以相当沉重的口吻说:貳   “阿央,你得收抬好东西了,只带重要的,你明天一早就马上离开吧。”⒊   “离开?”④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重大决定,墨未央可以说是呆在原地了。为什么?这个疑问接着跃到他的脸上。吧   “情况已经如此不乐观了?”他问。⒏   “我能进去吗?”墨曜提出。⑷   墨未央维持着不解的表情,回答着“当然可以”,并让开身子供墨曜走进房里。   她轻车就熟地走到墨未央的书桌旁边坐下,随手翻了翻堆在上面的书。墨未央并没有把机关术有关的书藉放在书桌上,上面只有一些讲述其他不同体系的灵性投术的书藉。   “阿央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其他灵性技术呢。”   她苦笑着说,又带有一丝明悟和安心。   明明情况危急,哪怕是一分力量都恨不得要来的时刻,墨曜却没有任何怪责墨未央不出力的意思。   这种宠爱,墨未央忽然觉得有点太沉重。   “姐姐,情况真的很不乐观吗?”   倒了一杯茶推到墨曜面前,墨未央在书桌另一边落座,认真地询问。   墨曜轻嗯了一声。   “匠老和神匠们打算退守墨家秘殿了。”   墨家秘殿是为了这场大战而兴建,墨家最后的根据地。退守那里就意味着,墨家已经到了必须背水一战的地步。   自从这场武力争端开始,墨未央已经尽可能留意着局势,但谁又想象得到如此辉煌、不可一世的墨家会在短短数月间,被逼至如此绝境呢?   墨未央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他脑海是一片空白的。   “几乎全线崩溃了,‘张天师’的实力太强,超出我们的预料,道家的力量太强,超出我们的预料。而且,‘张天师’身边的侍女……”   “侍女?”墨未央勾起了眉头。   “她好像成──算了,没什么。”   墨曜顺势就说了出来,但话到一半又突然改口不说。墨未央倒是想追问下去,不过见她眉头紧蹙,不想她再费心解释,最后还是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那好,我现在就收拾。明天一早就离开吗?”   “嗯,但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墨未央又吃了一惊,“我不跟你们退守墨家秘殿吗?”   墨曜又点了点头,凄戚地凝望着墨未央:   “阿央,你还记得那个承诺吗?”   “什么承诺?”   他反问。   其实他记得,他只是装作没想起来了。   “你答应过我,要把墨家传承下去,你记得吗?”   墨曜眸子明亮得可怕,也锐利得可怕。那有很大的一部份是针对道家,剩下的部份则是针对墨未央。   墨未央无法承受那视线的锐利,稍稍挪开了目光。   “墨家这一战九死一生,但是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就算是要倾覆,也得道家付出他们不能承受的代价。”   他知道,墨曜这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墨未央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弱声询问之中带着淡淡的哀求。如果她能够答应自己一走了之的话,如果自己能够代替她的话……他,只想她活下去。   由出生至现在,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不作为,痛恨自己把一切都推给了姐姐。从最初就好好学习的话,或许局势就不会恶化至此,他或许就能够代替他姐姐去送死了。   但,后悔药从不存在于这世界上。 74、盛开,然后凋零的奇迹(11)   “阿央,你赶紧收拾行李。”   墨曜显然不想接墨未央的话,反而用急切的嗓音再次催促墨未央。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选择去死?墨曜没有选择。   墨未央又是一阵沉默,而墨曜将一卷黑色卷轴塞到墨未央手中,自顾自地就说:   “里面记载着‘人造神明’的技术,我将它托付给你了,而剩下有关其他技术的卷轴前半卷我已经在早阵子交给你了──那个晚上,你记得吗?你有把卷轴藏好吗?阿央,牢牢记住,那卷轴你一定要随身携带,那是墨家的……机关术的以及我们的最后希望。”   墨未央盯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卷轴发呆,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阿央?”   墨曜皱眉催促一声,墨未央这才接下卷轴。   这卷轴比他想象中还要重,重多了。   那想必是一种错觉吧,真正重的肯定不是卷轴本身,而是其中的托付和意义过于沉重的关系。   “把它收好。”   墨曜不容分说地说,恰好打断刚张嘴想说些什么的墨未央。   “好。”又是一阵沉默后,墨未央简短回答。   他将卷轴放在书桌上,然后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架前,按动位于某本书后面的机关,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正正藏有墨曜以前交给他的另一卷卷轴。   “姐姐,还有后半卷?后半卷呢?”   墨曜将墨家有关的核心技术记录在三卷卷轴之中,人造神明的技术独立成卷,而其他核心技术,诸如械鬼灵性核心的制作方法、灵气匣的结构等则记录在另外两卷卷轴之中。   其中前卷则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交给了墨未央保管,而后卷则因为技术发展的飞快,或许需要补充,而一直由墨曜自己保存着,以便进一步托展记载。   “后卷存放在墨家秘殿……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想到情况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墨曜满是歉意和悔恨半垂脑袋。   她参与在墨家秘殿的兴建之中,那后半卷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留在了秘殿之中。   事实上,墨曜直到昨天为止都在墨家秘殿里作最后的努力,正是事态急变的原因,她心念于墨未央的安危,才连夜从那里赶了回来,而后半卷也因为心急而遗忘在那里没带回来。   “我跟你走一趟,去取回来吧。”   墨未央找到了多陪墨曜一阵子的借口,他深知道如果无法跟去墨家秘殿,今天晚上很可能就是他和墨曜最后一次见面。   所以,他抓紧了机会。   “不。”墨曜却没有让墨未央如愿,“你不能去。”   “为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反问,于是也换来了理所当然的回答。   “太危险了。”   “那后半卷?你不是说那很重要?”墨未央执着于这一点。   “不,你的安危更重要。”   结果,墨曜神色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就叫墨未央无言以对了。   “可,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   墨未央垂着脑袋,任由浏海所勾勒出的阴影遮住半张脸,喃喃地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呜咽,墨曜一下子就僵住了身体。   但无论是墨未央还是墨曜都没有维持很久,转眼间就恢复如初了。   “阿央,薪火需相传,墨家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墨曜站起身来,像是不作任何留恋般走向房门。墨未央一度想要喊住她,但是话却怎么样都无法开口。   从来没有为墨家尽力过,也没有为她姐姐分担过任何压力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继续任性下去,去叫停眼前的背影呢?   那背影一如既往地耀眼,但此刻却知道那种光辉,只是因为置身与黑暗中前行,而不得不点燃的一种自我保护和怜悯,她的背影看上去竟是如此地纤弱。   ──叫人想将她一拥入怀。   未料,走到院子门前时,墨曜却突然止步,曳着裙摆和鸟发半侧脸来。   “……或许只是找个理由让你活下去而已。”   她小声说着,一字一词没飘出很远就被风吹散。   墨未央愣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正如他那份不安般,那确实是他最后一次见墨曜了。他怀着她所托付和对她的思念活了下来,自我封印多年之后,为的仅仅是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墨未央活了够久了,活久了,所以他最后能为墨曜做的事,就是将卷轴集齐,重振墨家当年的辉煌。   他在想,今次应该会有点不同。   只要墨家得以立足,他就减少机关兵器的研发量,转移研究一些便民的工具。   可是,世界不能靠近理想运行。   要在武家当道的天下里,坐拥一席之地,武力必不可少。   于是,经过多年努力终于走到今天,也借着人造神明的技术想要让她的姐姐重现世间,让她看看、看看崭新的墨家和世界。   说不定,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他努力至今,就差临门的一脚了。只要踏出这一步,他长久而来的期盼就能实现,他的努力就能得到回报,长久的思念就能得到回应,也可以补偿自己的不作为。   可是,这一切都被那一刀贯进墨姬心脏里的弯刀给毁了。   ****   弯刀确确实实的刺穿了墨姬的左胸。齐   那画面刻进了墨未央的眼眸深处,一瞬间他有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尽管在那之前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轻易接受。二   ──谁能轻易接受?多年来的努力以及千年的期盼毁于一旦这种事情。⑶   他只觉得由机关在内支撑,应该不容易疲倦的脚软了下来,差点直接就跪了下来,眼里只有墨姬逐渐苍白的脸容,以及那柄理应贯穿了墨姬心脏的弯刀。龄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在灼烧着墨姬身体的赤红火焰,也没有注意到墨乐乐呼唤他的声音。肆   他的脑海,是一片空白的。酒   那奇迹之花正在凄惨地凋零幻灭。V   “姐姐,我……已经努力了。”I   墨未央的唇间轻轻地传出这句话,说给那个恐怕不能再醒来的对象听,也同时传进了在场数人的耳中。I   “师匠……?”伞   墨乐乐当场就呆住了。是   彼端的雪麒麟见到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立场的问题,她虽然视墨未央为死敌,但也不妨碍她去到理解、猜测这个男人的辛酸和悲哀。   没有办法的事吧,世界本就没有温柔到可以提供足够的容身之所。   雪麒麟又是一声叹息,眼角余光捕捉到夜鸦的动向。这位叫人心生惊恐的杀手并没有离开之意,还逗留在墨姬旁边,静静地观看着被火焰焚烧的奇迹。   她,还打算干嘛?雪麒麟心生警觉。   当然,如果夜鸦只打算对墨家的人出手,她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她不是齐绮琪,不会天真到向墨家伸出援手,如果齐绮琪求自己,她倒可以考虑一二。   然而──   有一阵风轻抚着过她的脸。   “风?”   雪麒麟抚过被拂过的地方,惊觉那里一阵灼热和痛。   血渗出来了。   那绝对不是风,那是高浓度的灵气涟漪!雪麒麟思绪反射性理解到这一点,顿时左右张望寻找风之源处。   但,她没找着。   她只看见灼烧墨姬的火突然就灭了。   “这……”雪麒麟诧异地瞪大眼睛,同样惊讶的还有在场的几人。   “哎哟,这下子有趣了呢。”   夜鸦笑着说,但额上却冒出了冷汗。   一只手握上了那把弯刀的刀梢,它属于那个被贯穿心脏的女性。她就这样握着那把弯刀一点一点地往外拔,而伤口却没流出哪怕是一丁点鲜血。   等到整把弯刀都被拔出来后,它自把柄开始碎裂。   叮叮叮叮──!   灌注了神之力的弯刀就这样整把变成碎片落在地上,断面呈不规模的形状,像是被人从里以某种力量给震碎的。   “阿央……”   依然紧闭着眼睛的墨姬喊出墨未央的名字。   那是墨未央熟悉的嗓音。   “姐、姐?”   墨未央一脸难以置信,退至他身旁的墨乐乐也是在表情上写满震惊。   墨姬活了?雪麒麟下意识退后,自墨姬身上散发出来,叫人敬畏的气息已经越发强烈,都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阿央……”   又再呼喊一声,胸前的伤口渗出一阵墨色液体。   那液体像是冻结的冰块般固化,然后在眨眼间变成了肌肤的颜色,就此填补了本被贯穿的左胸。   “阿央,你在哪里?”   墨姬挣扎着离开容器,却像是刚生的幼儿般站立不稳,往前倒去,扯脱了那些接在她身上的大量管线。   倒在容器溢出的液体里,她赤裸的身姿闪闪生辉,头发铺散开来,显得极为美艳,但也看上去格外无力。   那真的等同于飞仙的存在吗?雪麒麟有一瞬间的怀疑,但没有展开任何行动。   她不敢。   但夜鸦却已经化为一道魅影,掏出手中的匕首,猛地往倒在地上的扎去。她似乎已经没有玩闹调戏之心,这一刀可谓杀气尽显。   有些人在遇到致命的危险时,会下意识作出最强力的攻击,夜鸦就属此类。   “乐乐!”   墨未央见状,立即大声呼喊墨乐乐,要求她过去支援。手臂受伤的她凭着听从命令的本能,立即冲向夜鸦,但她速度并没有夜鸦快。   墨姬还在左晃右摆地撑起身体,似乎对那刺来的匕首毫无所觉。   但,那把匕首依然没能刺到。   匕首在即将刺中的前一瞬间突然碎裂,只剩下把柄。   夜鸦愣住在原地,墨姬的脑袋却不自然地转了过来,藏在紧闭眼帘之后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夜鸦瞧。   “你,是阿央吗?”她问。   夜鸦二话不说就往后退,结果墨姬抬起的手却像是穿透了空间般,直接抓住了夜鸦的脖子。   “呃……”   夜鸦发出怪声,相当地滑稽。   但是,没有人能笑出声来。   夜鸦灵动的身法几乎让她无法捕捉,而墨姬只是平平无奇地抬起了手掌,就制住了她的要害。   “轰雷焰龙之七!”   如果夜鸦死了,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个强烈的预感驱使雪麒麟作出攻击。   火焰的巨龙在她面前的基圆上呼啸而出,带着一整片飞焰火矢扑向墨姬,却在她身旁撞上无形的墙壁,被轻易驱散。   大量火焰纷飞,惊不起一点骇浪。   反禁制?不,是用纯粹的灵气击碎了我的术式……雪麒麟心中一紧,才往后踏出一步,墨姬就到了她的面前。   她手上甚至还捏住夜鸦的脖子,将后者整个提起。   而无论夜鸦不断对墨姬拳打脚踢,或是动用凶器兵装,那只手都没有动摇哪怕是一分一毫。   “唔……”   一只手伸来,雪麒麟无从抵抗地就被捏住了脖子。   那纤纤手指没动上多大的力道,但就是叫雪麒麟感到全身的劲道都用不上,整个人像是经历过大量体能损耗般一阵骚软。   “你是阿央吗?”   墨姬又问出同样的问题。   这该死的墨未央怎么不回答墨姬?雪麒麟一阵郁闷和焦急,右手并拢两字想要构筑术式,结果墨姬想加重捏住她脖子的力道。   “咕……”雪麒麟发出滑稽的叫声。   这下子她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你也不是阿央……”   墨姬像是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她接着就这样提着两位宗师缓身飘起。   仅是一眼望去,星曜殿坚固的墙壁就层层洞穿,引起一连串的沉闷爆破声。墨姬缓缓地往前飘去,沿着这些破洞离开了房间。   “师匠?”   望着她离去之处,墨乐乐不知如何是好。   “……”墨未央没有回应墨乐乐的呼唤。   他在奇怪墨姬明明是未完之身,怎么就醒来了这个问题,但真正占据他的内心思绪的,是一种极端的喜出望外感。   “吾……我成功了吗?”   问出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墨未央露出想哭又想笑的表情。他捂住了脸颊,眼角缓缓流下了一颗晶莹的光。   那光穿过他的指缝,最终碎落在地上如玻璃粉碎。   墨乐乐呆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的师匠久久无言,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却不知道为何无法打从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她忽然有一种将会失去眼前男人的预感。 75、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1)   飘升至广场半空的墨姬理所当然地勾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些仰望着她的视线由最初的诧异、茫然转变为恐惧、敬畏并没有花上太久的时间,只是看见,人们就能够理解那赤裸少女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物的本能,也是纯粹的直觉。   “……这是哪里?”   墨姬无视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被看个精光,更不在意手提着两人的挣扎。她的手、她的身体无论遭到何种攻击都难以被损及分毫。   墨姬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带着幼童的懵懂环视四周。   “……我在哪里?”她又问。   那模样就像是迷路了的孩童,在寻找着回家的路一般。   只是,谁又能对一位如此超然的存在投以怜悯呢?谁都没有资格向她投以怜悯。   在场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好一阵子只看着那乌黑的发在空中飘散,看着那肌肤闪闪生辉。   赤裸如落地之初,眼神里甚至带着纯粹懵懂,还有如玉雕般的无垢身姿。⑥   她的一切都宛如神明。邻   其他神明像她降临于世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没有人在意。(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北冥有鱼。二   “修罗儿,帮我一把。”)   见到雪麒麟被制,她瞬间作出那是敌人的判断。尽管在对方的压力下,连抬手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还是架弓对准墨姬,一连七箭惊鸿射出。⒉   “用不着你提醒我,狐狸。”珊   珈蓝紧接着一跃而起,背后金轮绽放,直冲墨姬而去。师   她们都不自觉用上全力,这一波攻势组合得异常有默契,而且声势浩大。坝   “你们是阿央吗?”疤   墨姬躲也不躲,反而问出稀奇古怪的问题。事   先至的七箭命中墨姬的身体,却在撞上她的肌肤后如粉团般散碎,炸出一大片灵气碎屑。   珈蓝一头冲了进去,往前打出一掌印在墨姬的双峰之间。   一圈金色的冲击涟漪荡散了灵气的尘团,墨姬纹风不动。   珈蓝那凶狠的怪力对她完全不起效果,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甚至没能推动她的分毫。   “你……”   珈蓝真的很难得露出诧异至扭曲的表情。   想必她已经很久没试过无法动摇一个人的感觉吧,那种强烈的反差叫她恼羞成怒,再次打出好几掌。   只是,它的掌力都像是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效果。   “打……她手!”   雪麒麟似乎有点窒息了,脸涨得通红。   珈蓝一呆立即意会过来,转目标转向墨姬那纤细,看似一折即断的手臂,结果还来不及行动,墨姬就转面朝向了珈蓝,过程相当突兀。   “你,也是不阿──”   话还没有说完,北冥有鱼第二波箭矢攻势就全数命中她的脸颊。箭矢的总数合同为五,但还是像刚才一样的情况。   又是灵气席卷,瞬间吞噬了几人的身影。   这个时候,墨未央和墨乐乐也从星曜殿里出来了。他们的目光直接放在空中的灵气尘团之中,墨未央率先就喊了一句:   “姐姐!”   这声呼唤在诡异地静默的空间里震撼,贯穿了空气。   然后,尘团就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形成漩涡快速消散。   再次现出身影的墨姬视线应声投向墨未央,她用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端详着这个中年的男人,似是在对比着记忆里某个人的身姿。   “阿央?”   “是我!”   墨未央难免激动,以前的从容在他身上已经寻不见了。他甚至没有用上那种带着古意而且造作的口吻,在墨姬面前,他彷佛回到了最初。   又在打量了几秒钟,不管珈蓝的几波攻势,墨姬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看来,此刻的墨未央已和她记忆里的弟弟完美重合起来了。   “阿央!”   墨姬惊喜地叫了一声,不再像前一刻的懵懂无知。   那转变就像是刚睡醒意识仍未清醒,然后渐渐地清醒过来一样。   她像是丢垃圾般,半扭腰旋身抛弃了捏在手上的两人,看起来相当随手,但雪麒麟和夜鸦却偏偏像是被巨人拍了一掌般,如两颗流星急坠,分别撞上相反方向的两座建筑,还掀起了沉重的闷响和巨大的冲击。   那两座建筑一下子就塌了。   而剩下的珈蓝则被墨姬随手拨开,后者撞向广场,落下的路线恰好挡住了北冥有鱼射出的箭。撞落在地上后,珈蓝弹跳了好几下,又滚出一段距离才终于稳住体形。   “阿央……”   喊着墨未央的名字,墨姬缓缓飘落,落在地上后。   她的身体渗出墨色的液体,像是液态的金属,闪烁着金属才有的光芒和亮泽。那液体很快就均匀地铺在她的肌肤上,随着她缓步向墨未央走去的步伐,逐渐凝固,形成一套像是由金属鳞片编织而成的金属裙装。   她不再一丝不挂,裙上的鳞片状物像是活的一样,随着她的行动一阵起伏。   “阿央……”   墨曜走到墨未央将几米近处,却突然止住脚步,又喊了他一声。她像是不相信能够再次看见自己最亲爱的弟弟一样,患得患失间根本没有一丁点曾经名震天下的威严。   她不像是所谓的神明,彷佛只是一个深陷苦恋之中的少女。   “是我,姐姐。”   墨未央也一样。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角早已沾满泪光。已经多少年了呢?他数不清了,也记不住了,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朝代已经变换,事物也逝去了很多很多。   墨未央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但是,在这个当下,他根本就不在意这时间过去有多长。   没有必要,因为他得偿所愿了。   对他而说,振兴墨家或许是一种自我救赎,或是对过去的一种补偿。但他知道他真正所期望着的,可能就是再见他姐姐一面。   墨曜掩嘴笑了,那是幸福的笑容。   见到那个笑容,墨未央则是哭得更厉害一些,哭得像个孩子。   两人逐渐靠近,逐渐靠在一起,最终深深地抱住对方,用几乎要把对方揉进体里的力道。   那想必是个温暖的拥抱,有温馨之意洋溢而出。   很多人生在世上,所寻求着的未必是功成利就,也未必是权力地位,而是一种温暖。   世界很残酷,也很寒冷,所以那独一无二的温暖才会叫人无比渴望。   嗯,墨未央可能只是想再见他的姐姐一面而已。   只是任谁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在世间徘徊如此之久,也只是想再见深爱的人哪怕是一面。   ***   骨头都在悲鸣,脖子隐隐作痛。   “呜……”   雪麒麟悲鸣着从废土瓦砾之中爬了出来,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那力量实在是太压倒性了,墨姬只是用那纤纤的手臂就叫她束手无策。   钻进地下极速逃去才是上策,但雪麒麟深知道自己不能在此退去,否则武家将遭覆灭之灾。这里有她所深爱的人在,她不能逃,尽管心里已经害怕得不行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你不是孤单一个人的,但收效甚微。   女孩的手还止不住在颤抖。   雪麒麟望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去按住它,试图让它冷静下来。   “麒麟!”   齐绮琪焦急的声音传来。   雪麒麟抬头看去,就见她拎着自己的裙摆往这边快步跑来,横挂在腰后的剑左右晃动,像小动物的尾巴。   她于是笑了出来。   正因为现况太叫人绝望了,雪麒麟才会尽可能放松心情以及来缓减压力。   “你没事吗?”   齐绮琪还没跑到,就跪到地上,滑行了短短的距离来到雪麒麟面前。她的袜子磨破了,露出光洁的膝头,就算是沾上了尘土也不妨碍她的美丽。   “还没死。”   雪麒麟苦笑着,揉了揉自己脖子上的五指红印。   如果墨姬有心,刚才恐怕就能折断自己的脖子了,她心想,犹豫着要不要感激墨未央叫走墨姬,这才让她免去一次临近的死亡。   上下下下仔细地检查了雪麒麟身体一遍,没发现什么致命或是重的伤势,齐绮琪松了口气,瘫软坐倒在地上。   “没事就好。”齐绮琪拍了拍胸脯,突地又生气了似的,“真是的,你不要让我担心呀!”   “你脸脏了,都成花脸猫了咩。”   雪麒麟忍不住调戏她,伸出食指拭去她脸上的污垢。   那肌肤依然吹弹可破。   始料未及的齐绮琪呆呆的,脸颊不争气地晕出淡淡的粉红,看得雪麒麟真想咬上那么一口。   可惜,现在并非是打闹的时候。   “可以扶我一把嘛?腿有点软了咩。”   雪麒麟咧嘴笑着,嬉皮笑脸地提出。“都什么时候了啦……”齐绮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但还是扶住了她的肩。   在齐绮琪搀扶下,雪麒麟站起身来。   远处的墨未央和墨曜仍沉溺在久别的重逢之中,相拥在一起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人也因此没有任何行动,整个战场微妙地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像是遭到定格一样。   “小七,待会你找机会就带着其他人走吧。”   雪麒麟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突然如此要求齐绮琪。她口吻严肃,不是在开玩笑。齐绮琪闻言就是呆住,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下一句就会说出“要走一起走!”这样子的话。   “我和小鱼会拖住她。”   雪麒麟目光转向北冥有鱼,后者眯着眼睛点头回应。她只能用“拖住”这个词,因为面对飞仙,她就算加上北冥有鱼和珈蓝也绝无可胜之机。   武者之间每个境界层次都是一次飞跃,而这个跨度会随着境界越高越明显。   宗师和飞仙的差距已经是一种质的差距,有如人和神之间的分别。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人绝对胜不过神,而刚才种种迹象都表明墨姬足够地强大。   “你说过,你会回到我的身边。”I   齐绮琪垂着眸子,用压抑的嗓音如是说道。I   雪麒麟应声浑身一震,接着才苦涩地笑了起来。酒   “嗯,我说过,就算是爬,也会爬回去你的身边。”霖   “你在说谎。”五   齐绮琪突地抬起脑袋,激动地说出那么一句。衫   她想必很清楚了,今次和以往都不同,天境在面对宗师时或许仍有一丝生机,但宗师面对飞仙却叫人绝望得连盼望那一丝生机都没有办法。拔   “我……”齐   雪麒麟无言以对,脸上的苦笑也顿时变为哀戚。亿   留下来等同于送死,无论是她或是北冥有鱼都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们不留下来,武家的精英可能就要尽灭于此处了。⑶   本来已经是将死了墨未央的情况。   但优劣之势往往都会因为一个契机而完全反转。   墨姬醒来的这一件事,让雪麒麟一方陷入绝望的境地。   雪麒麟并没有把这个赤裸裸的事实解释给齐绮琪听,让对方听话,因为她知道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果不其然──   “我知道了,但答应我,只要我们一撤去,你就得马上逃。”   呼出一口气,齐绮琪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哭意。   “就算北冥前辈陷入危机,你也不能救,我只希望你能无事。”   可谓任性至极的发言了。   不过,那大概是齐绮琪最大的让步了。   “好。”   雪麒麟几乎速答。   无论那是不是纯粹为了让齐绮琪安心而撒的谎,齐绮琪也只选择相信。因为已经没有让她们争论的时间了。   ──墨姬和墨未央已经结束了他们期盼已久的重逢。   墨姬的目光已经在扫视在场的武家精英了,那是明显带着敌意的目光。   “小七,快走。”   雪麒麟表情严肃,高喝一声。   齐绮琪也不犹豫,直接转身就去张罗撤退的事宜。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又再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跃起,分别落在墨姬的两边。   与此同时,不用两人招呼珈蓝已经自正面往墨姬冲去。   夜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墨姬的背后,配合着几人的行动攻向墨姬。作为在场活得最长久之人,她肯定能够轻易得到墨姬非自己一人可敌的判断,所以才决定帮助另外三位武家的宗师。   嗯,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如此阵仗可以说是难得一见,四位宗师联手对付一名身形纤纤的女性。   ──如果是四位宗师的话,或许……或许就有机会胜过墨姬了吧?   那一瞬间,不知道多少人怀着这种想法。 76、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2)   雪麒麟背后苍芒绽放,无数线条勾勒出复杂的图纹,大量雷光迸发而生,数十根雷枪快速成形。站在她对面,隔着一个墨姬的北冥有鱼则缓缓撑起漂亮的满弦,弦和弓身之间随着拉弦的动作自动生成一根光矢。   而珈蓝和夜鸦则采取近攻,一前一后夹向墨姬。   面对这足够重创任何人的夹击,墨姬没有移动分毫。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像是在审视自己有没有能力接下这些攻击一般。   “试试吧。”她小声呢喃,没有把四人放在眼里似的。   她的裙摆末端突兀地液体化,液体的金属往左右两面延伸蔓延,然后拔地而起,凝固成两面厚实的金属墙壁。   同一时间,她的袖子也有类似的变化。   转眼间,她的右手就多出一具弩,而左手则是一把尖长的锐利刃器。   雷枪和箭分别撞上两面墙壁,前者将之轰得粉碎,后者则直接贯穿而过,可是地面又升起第二堵墙壁挡住了它们。   墨姬举起弩,朝正面袭来的珈蓝射出一箭。   那一箭像是只徒具箭形的金属液体,但在离弦没多久就固化,上面自动浮现复杂的纹路,直取珈蓝的左胸。   然后,墨姬转身斩出一剑。   这一剑不快,剑的轨迹却直接扭曲了空间,剑尖倏地消失。   消失的剑尖下一瞬间出现在夜鸦眼前,刺目的寒芒叫这名最强的暗杀者难以置信。她迅速扭身回避,坚硬的翅膀被尖剑削中,被曳出一阵血色涟漪。   仅是擦过,夜鸦就像被巨物撞中般横飞出去。   另一方面,珈蓝罕见地没敢自恃自身防御力之高直面墨姬的弩箭。   她本能地避开了。   那箭却自动咬着珈蓝的尾巴,在空中拉出大转折的弧线,并突然加速直接命中的珈蓝。   一瞬间,响起了大片玻璃响裂的声音。   珈蓝肩膀上金刚域被轻易贯穿,底下的纯洁白玉之身也没能挡住那一箭的锋芒直接被贯了个对穿。   “什……么?”   看着自己肩膀绽放溅射而出的血花,珈蓝几乎是懵的。   接着,她被箭上的劲道带着飞出一段距离,落在地连续滚了好几圈。   坐起身体后,她才感觉那撕人心肺的痛楚,丢脸地痛呼出声。防御力独步天下的她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真的感受到痛楚了,那贯骨穿肉之痛她竟然承受不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捂住肩膀的伤处,真的哭了出来。   珈蓝像个孩子大吵大闹起来,然后表情却在几秒后突地扭曲阴狠起来。   杀了你──她不断覆述着这三个字,背后的不动明皇法身再次显现,巨大的戒刀悍然往墨姬当头重斩过去。   “明皇法身……有多久没见过了呢?”   墨姬似是哀叹,也像是在追忆,左手的剑倏地伸长,将那金光璀璨的戒刀一刀两段。   大量金光碎屑散落。   不动明皇法身其余五臂的手中武器也紧接着挥出,但无一都不被墨姬一把剑全部斩断,墨姬对着珈蓝射出第二发弩箭。   这一箭甚至直接穿越空间,下一秒就出现在珈蓝的咽喉前。   珈蓝双眼瞪大,本能驱使铺在全身的金刚域集中在箭的命中点上。在一阵清脆而刺耳的响声后,她像是被一脚踢中下巴般浮起。   第三箭紧接袭来。   “修罗儿,快躲!”   北冥有鱼举弓连射数箭,从旁拦截那墨色的箭。直至第五箭命中后,那墨箭才偏离原定的射线,贯穿无数座建筑远去。   “碍事。”   墨姬左手快速挥动,那剑再次跨越空间斩向北冥有鱼。后者立即雾化闪躲,然后在重新凝聚身影后,脸颊现出一抹伤痕。   她没能完全躲开那一剑。   “吃我一发!”   雪麒麟双手之间汇聚冰蓝的光团。   她将光团往前推去,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气以纯粹能量的形式直线膨胀放射,所到之处瞬间被冻结染白。极光直接命中墨姬,将其冻成冰雕。   墨姬似是刻意不回避不挡的。   “墨姬大人!”   见此,墨乐乐焦急起来,想要上前帮助墨姬,但却被墨未央横手拦住。   “没事的。”他说。   墨乐乐愣住,向墨姬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只见被冻住的墨姬仍然活动自如,扭头望向雪麒麟的方向。   “道家‘张天师’……?”她呢喃着。   在她的眼里,雪麒麟的脸容与千年以前的仇敌重叠,更增添她此刻的恨意和愤怒。   杀意溢出眼眸,墨姬身上的冰被震碎,块块剥落。   “等等,你认错人了!”   尽管不会改变敌对之势,雪麒麟还是狼狈地作出申辩。她可不想背上这个锅,成为了道家的替罪羔羊。   “你不是……?”   剑尖止住眼前,荡起雪麒麟的前发浏海。   一眨眼,墨姬闪身来到雪麒麟面前,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陷入一阵自我思考之中。   “你不是道家的人?你体里有心法在运转……不,可你刚才用的确实是法术。”   雪麒麟见对方真的呆在自己面前,二话不说就挥到手中的大剑横砍而去。兵不厌诈,她才不会有那种羞耻之心。   “你和道家是什么关系?”   墨曜径直问道,徒手接着了大剑。她的身体坚固程度不比珈蓝要差,剑刃无法伤及她的分毫。   “呃……”   雪麒麟飞快抽身后退,可是墨姬仅距出一步又再追上她,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紧咬着她不放。   看来墨姬是真的恨极了道家了,毕竟千年以前就是“张天师”所引导的道家重创墨家,导致墨家在那一场乱战之中覆没。   “丫头,别动。”   雪麒麟苦思摆脱墨姬的对策,未料耳边忽然传来如远若近的提示声。   那应该是夜鸦的声音,女孩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依言照做,真的放松身体维持余势未尽的后飞姿态。亦   ──她穿过了难以看见的网。零   夜鸦不知何时用她独有的丝线交织成网,布置在雪麒麟后飞的路线上。墨姬似无所觉,一头撞到那连钢铁都可以轻易绞碎捕物之网中。仪   在丝线磨擦、紧绷的声响里,墨姬被丝线牢牢缠住,一时无法行动。V   “嗯,暗鸦的羽毛……”I   墨姬诧异地看着缠上自己的丝线,发出惊叹之声。I   她从容地将目光投向空无一物之处,潜行在虚空之中的夜鸦惊讶于她能够一眼洞悉自己的所在,立即警诫着即将袭来的攻击。泗   墨姬却在下一瞬间移开目光,这次她盯住的是北冥有鱼以及正在该渐撤退的武妖们。巫   “事过景迁。”⑨   墨姬吐出冗长的叹息。(   “桃花不再依旧,物不是人亦非。千年过去,竟然连武妖之能够获得如此恩惠,如果苍辛那家伙看见,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吧。”四   她像是在追忆故人。)   然后,她朝墨未央投以爱怜的目光,那个男人早就和她记忆之中不尽相似,变老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酒   “阿央,这些年来你真的履行了承诺呢。”爸   在她自说自话期间,丝线已经持续收紧。   可是即便可以轻易切断钢铁,它们却无法切进墨姬裙装上的鳞片,就连她的肌肤都无法割破。   但应该算是制住了她的行动了吧?   大概是有此想法,珈蓝联同北冥有鱼展开行动。   “原来如此,你这过时的东西早该就埋在黄土里了!”   金色的大手印伴随珈蓝怒喝声从天而降。   墨姬仰头之间,裙摆再次诡异延伸,形成一具灵气炮。   灵气炮随即击发,不费吹灰之力便贯穿击碎手印,光之洪流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折曲,冲袭从右边袭来的珈蓝。   “什么?”   珈蓝惊叫一声,在扭身的同时在金刚域集中在单边肩膀,擦着光流而过。磨擦之间产生的高热,甚至灼焦了珈蓝那头漂亮的金发。   光芒越过珈蓝,竟然径直射向正在撤退的武家联军。   “小七!”   雪麒麟失声尖叫,毫不犹如用上全力调动身体里的灵气,斩出天飞流。苍蓝色的斩光后发而先至,斜切横斩在光流的最前头,有如分水岭般将光流分为上下两部分偏折开来。   然后,就算动用全力的斩出“天飞流”,似乎也无法瓦解墨姬看似随手的一炮。   眼看“天飞流”快要粉碎,北冥有鱼的援助千钧一发赶至,数十根光箭同时命中光流的不同部分。也不知道用上什么法门,光箭消融了进去,然后整道光流就膨胀爆散。   有如坠星落地所产生的冲击,惊人的爆风卷着灵气碎屑震荡四方。   那狂风压眼,雪麒麟差点睁不开眼睛,用尽全力稳住身形才不被抛飞出去,但是那些没有收到命令而没有行动,只是观战的机关师们则无辜受累,很多人被冲击吹飞出去,武家也受到波及,而首当其冲的几位宗师被吹得左摇右摆。   “……好强的灵气。”   雪麒麟心里一阵绝望,不知道该如何战胜对方。   如果动用天雷命中对方的灵性中枢的话,或许还有一丝生机,问题在于自己的天雷真的能够击穿墨姬的身体,命中里面的核心吗?   那机会微乎其微,但也只能一试了。   雪麒麟急喘着气息,开始寻找着可行的策略。   “杀了你,贱人!”   右臂在刚才与灵气流磨擦间已经被烧得通红,几乎炭化,但是珈蓝像是感受不到痛楚般,疯了似的冲向墨姬。   “月狐、丫头,支援。”   夜鸦也从黑暗中现身,进一步收紧缠住墨姬的丝线,进一步限制她的行动。   自知丫头是在喊自己,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同时回应。   “冻结吧!”   背着由灵墨印构成的巨大图腾,雪麒麟一掌按在地面上,掌心所按的地面立即冻结,铺上一层薄冰,冻结的范围呈线状往墨姬延伸而去,迅速抵至她的脚掌,将她的掌脚连同小掌冻结起来,固定在地上。   而北冥有鱼就连射数箭,箭在飞行途中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演化出一大片箭雨洒向墨姬。   这些箭矢都像是长了眼似的,无一命中缠住墨姬的丝线,每一发都精准无比。   “果然是法术……”   墨姬盯着自己被冻结的脚掌,发出憎恨的声音。   她的脖子已经被丝线勒得相当紧了,但她看起来没有一丝痛苦,也不躲洒来的箭雨,直接凭着坚韧的身体硬抗过去。   “凡害我墨家者,唯能以死谢罪也。”   墨姬徒手抓住珈蓝当胸印来的手臂,反手将她甩飞出去。   然后,她裙摆化为数十尖端的片状锐物,猛地贯进地面。一阵泥土被钻开的声音传遍四方,地面倏地钻冒出无数墨色的尖锥,朝四方八面般蔓延。   尖锐的锥状物刺穿缠住墨姬的丝线,自主规避着墨家的机关师们。   “……”   雪麒麟直觉不妙,立即从原地退开,大量尖锥在她刚才所待之处刺出。与如遭遇相同情况的,还有在场的武家几位宗师。她们反应都相当迅速,无人被尖锥命中。   然而,还没结束。   那些尖锥刺空后立即以叫人愕然的角色转折,继续生长延长,像是快速生长的植物一样,直追着几位宗师而去。   “死缠烂打!”   背后一轮光圈绽放,雪麒麟冲宵而起。   她想借着拉升高度来躲开尖锥的追击,不过结果却叫人失望,那些尖锥穷追不舍,无论雪麒麟拉出如何复杂的轨迹它们都如影随形。   “麒麟、狐狸,你们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要成为串烧了。”   在地面急速奔跑,珈蓝高声呼叫两人思考可行的对策。   在她的思维里,雪麒麟手握法术,而北冥有鱼则身为华朝第一人,两人应该能有什么办法摆脱那些可恶尖锥的追击。   “说得容易!”   北冥有鱼难得烦躁地回应,即使多次雾化都没能摆脱尖锥的追击。   “就是!你咋不像刚才那样横冲直撞,看看能不能把墨姬撞到外太空去呢!”   身法不佳的雪麒麟则更是狼狈。   她像是在躲着精准的射击般采取蛇型机动,多次躲开了尖锥突然爆发性延长的突刺攻击,但身体上的衣服和肌肤还是被割伤。   她的身体现在已经被曳出好几道血痕了。 77、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3)   “可恶呀!”   珈蓝见两人似乎真没有办法,回身狂暴地打出数十个偌大的掌印。   可惜,徒劳无功。   那些尖锥可能比墨色重金还要坚硬,面对成群扑来的金色掌印它们直接贯穿而过,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稍微有轨道的偏折,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继续追击珈蓝。   其他人作出的尝试也只是一样的结果。   随着几人不规则的回避动作,那些尖锥已经纵横交错地布满整个空间,彷佛某种艺术的作品,只是那是致命的凶器。   “祸水东引。”夜鸦忽然高声大喊,“以彼之矛还彼之身。”   话毕,她立即转折飞行的轨道,忽左忽右转朝北冥有鱼而去。   雪麒麟和珈蓝应声对望一眼,北冥有鱼也明白到夜鸦的意图。她们分成两组,雪麒麟和珈蓝迎面而去,而北冥有鱼也转向夜鸦。   她们打算让穷追不放的尖锥互相撞毁。   眼看着四人即将迎头相撞时,她们一瞬间错开轨迹,彼此擦身而过。那直追她们不放的尖锥果不其然没能拐个弯来,撞在一起。   然而──   “──!”   相撞之后的尖锥突然炸开,偏折,全部都向珈蓝追去。珈蓝脸颊一抽,没想到其他人是解围了,结果自己却成了众矢之敌。   “小蓝!”   雪麒麟大声惊叫。   她和北冥有鱼连忙支援,刹那间术式和箭雨就形成强烈的攻势,阻击尖锥的追逐,而夜鸦也趁此机会化为一道黑影极速绕到了墨姬的身后,手中匕首直刺对方要害。   “偷袭,有失武家的光明之风啊。”   墨姬头也不回地说道,背后的裙子突然一阵剧变,变成无数刀枪兵器刺出。夜鸦吓了一跳,身体扭转,压着身子切到墨姬侧腰。   她刺出匕首,却被墨姬以两只手指夹住。   “我这算得上偷袭吗?你早就注意到我了吧?”   夜鸦后撤飞退,掷出另一把匕首。她所瞄准的是墨姬的眼珠,大概是判断那里应该不致于刀枪不入之故。   果不其然,墨姬真有了反应。   但她只是吹了口气,匕首就偏开了,射中了远处的机关师咽喉。他一命鸣呼,捂住喉咙就倒了下来。   果然是眼珠是弱点,夜鸦眯起眼睛。   她打算再接再厉,只是墨姬也不打算放任她再作攻击。大量尖锥从地上爆出,刺向墨姬,试着逼退夜鸦。夜鸦身法灵活,在尖锥急刺中身影飘忽。   只是,要靠近墨姬也不是易事。   夜鸦越靠近那些尖锥就越密集了,最终都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她几乎寸步不得,只能放弃拉开距离。   尽管发生了一段插曲,珈蓝后面还追着那些尖锥不放。   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几乎拖不住那些尖锥的追击。   “死缠烂打,真讨人厌!”   珈蓝猛地往下急堕,试图甩开那些尖锥。镏   然而──淋   她着落的地面突然又冒出新的一群尖锥。⒉   “什么?”I   珈蓝尖叫一声,来不及止住去势,只来得及缩起一团。I   “小蓝!”伞   眼见珈蓝化为扑火的飞蛾,雪麒麟吓一跳。私   珈蓝避无可避,直接撞上那大量的尖锥。那些尖锥足够地锐利,一瞬间就贯穿珈蓝的金刚域。(   “呜……”八   珈蓝痛呼一声,四肢都被刺穿。)   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但不愧是珈蓝,那些尖锥并没有贯穿而过,也扎得不深。V   然后,雪麒麟的支援就到了。I   那由风压缩成风刃击中扎中珈蓝的尖锥,然后爆成一团柔和的风,推着珈蓝往后飘去。I   “……”I   墨姬当然不打算放过珈蓝,她右手上又出现一具机弩,对准珈蓝又是几箭连发。泗   箭破风而去,瞬息不停地追上被雪麒麟法术送离的珈蓝。   珈蓝不能再乘风慢离。   她挣扎着,连印出几掌,打偏了先来的几根弩箭。但那些箭就算被拍飞,也很快就稳住,在空中诡异地转向后,再次射向珈蓝。   珈蓝双拳难敌四手,第一箭终于贯穿了她的大腿。   “呀!”   她惊叫出声,无法在空中维持身形,坠落在地上。   然后,是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这几箭悉数命中珈蓝,分别擦伤了她的侧腹和脖侧,而第四箭则贯穿了她的左臂,将她牢牢钉在地上。立即地,她就完全暴露在接下来的第五箭之上。   “杀了你杀了你……”   珈蓝痛得弓起身子紧绷。   接着,第五箭到了。   幸好雪麒麟于这时赶到,周边雷光绽放之间将这一箭弹开。雪麒麟一边警诫着墨姬的攻击,一边侧头察看珈蓝的情况。   “小蓝,你没事吧?”   “麒麟,我好痛哦……”珈蓝哭了出来。   “你……”   雪麒麟见珈蓝哭得梨花带雨的,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是,也没有时间给她安慰珈蓝了。   “麒麟小心!”北冥有鱼高声提醒。   像是被苍电的雷光挑起了怒火般,墨姬突然往前踏出一步。仅是那一步,她就逼近至雪麒麟的眼前。   她右手袖子延伸,构成剑刃从上斩落,雪麒麟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天玑抵挡。   “雷法?不,界域?雷?你和‘张天师’究竟有什么关系?”   墨姬的力量大得惊人,在交锋的一瞬间,雪麒麟的双脚就陷进地面之上。前者一边加重力道,一边丢出这个问题。   “呃……玉耀?”   雪麒麟单是承受那种力道已经憋得满脸通红了,但还是下意识答了一句。   “玉耀?”   墨姬手中的力道突然减轻,又露出思考的表情。雪麒麟觉得机不可失,大剑一斜卸开对方的剑,然后抽身后退。   像是想明白某件事般,墨姬咯咯地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现任‘张天师’是她啊……那个道家的牺牲品。”   牺牲品?   雪麒麟一愣,觉得自己听见了意外的情报。   趁着墨姬分神的机会,夜鸦和北冥有鱼颇有默契地组织起一次夹攻。夜鸦从后方静默靠向墨姬,而北冥有鱼则在远处举弓作即将射击之姿。   “乌合之众。”   墨姬稍有不屑。   她判断夜鸦的威胁更大一些,先以墨弩朝北冥有鱼连射数箭,接着反身一剑砍向夜鸦。   那依然是跨越空间的一剑。   然后,剑的尖端在夜鸦面前凭空现身的一刻,夜鸦就化为一阵黑雾消失。   那是影门的移形换影。   不仅是她,被数箭命中的北冥有鱼也化为一阵白雾消失。但在那之前,那本应是幻影的身影却依然射出数十箭。   墨姬不理会那些急速而来的箭,甚至没有看上一眼。   她的目光在全力搜索着夜鸦和北冥有鱼的去向。   “在这里!”   首先捕捉到的气息来自右边,墨姬想也不想就是往那里一剑刺出。   一阵火花迸发,金属磨擦的刺耳声也同时炸响。   “……被发现了呢。”   无人之处一阵扭曲,夜鸦从虚空中现身。   那一剑以毫厘之差擦过夜鸦的脖子,在雪白的肌肤上划出浅浅的血痕。如果不是夜鸦及时以匕首错开那一剑的轨迹,她的脖子肯定就被贯穿了。   “你以为你藏得住吗?”墨姬淡淡地问。   “但,你同一招也不见得上起效。”   夜鸦不甘示弱,反嘲回去,她指的是对方最先那一剑被自己躲开一事。   “是吗?”   墨姬眸子里寒光一闪,夜鸦直觉不妙想要抽身退去。   下一瞬间,那把剑突然枝节横生,平整的刃凸出尖锥往她脖子刺去。   夜鸦的反应还算及时,扭身躲开尖刺,却料想不到地面又是几根锥体爆出。夜鸦凭着灵活的身法躲开其中几根,唯独右边翅膀仍被其中一根尖锥刺中。   她一时无法脱身,又是更多尖锥刺出。   “……”   如此数量和速度,基本上避无可避。   值得庆幸的,是夜鸦战斗经验丰富。她身上散出大量丝线,交织成网缠住那些尖锥,阻挡它们刺穿自己的身体。   最近的那一根尖锥尖端,在夜鸦的咽喉上点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啊啊,很久没有受过如此重的伤了呢……”夜鸦似喜又似哀,毫无紧张感。   “在千年以前,像你这么有能耐的灵者多如星数。”   墨姬平淡地陈述着说,间接透露出千年以前的辉煌。   “那你应该不是其中的一员呢。”夜鸦甜甜一笑。   “嗯?”   墨曜直觉不妙,忽地意识到北冥有鱼射出的箭压根没有命中自己。那些箭呢?她转目寻找,却见不到一丝踪迹。   “在这边吗?”   动用全部感知力才捕捉到那一丝端倪。   墨姬对准自己的右后方反手射出弩箭,贯穿那突兀地自该处现身的北冥有鱼,彷佛早一步预知到她会在那里现身一样。   然而,出人所料般,这一箭并没有命中北有鱼。   不应该说确实命中了,只是命中的依然是幻影。   是空的。   在墨箭命中北冥有鱼的那一刻,北冥有鱼的身影随即化为一阵雾气烟消云散,从来都没在那出现过似的。   同一时间,数十个北冥有鱼在墨姬周边同时凭空现身。   见状,墨姬愣住。   “幻术?”   不愧是她,她一眼就看穿了北冥有鱼的把戏。但问题在于,从气息上来说,这些分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一模一样,都是真的。   “把自身的气息都贯注进去了吗?”墨姬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北冥有鱼深知道墨曜的感知力之强,所以才会作出如此对策。如此一来,墨曜就无法轻易从感知到判断出北冥有鱼的真身在何处了。   但是──   “此一招颇有巧思,但全部击杀即可破之。”   墨曜的裙摆往上翘起,然后形成无数尖刺全方位激伸刺出,围拥着她的所有北冥有鱼全部都被刺中要害。   “嗯,都不是……?”   仍没有刺中的手感,墨姬黑目张大,在错愕中喃喃。   这个时候,狂暴的焰龙刨去了土地,蒸发着空气中的水份,曳着大量雾气般的烟丝凶悍地咬向墨姬。   墨姬随手斩出一剑,巨龙就被斩成上下两部分,爆散开来。   “原来如此。”漫天火屑中,头发迎风起舞,墨曜轻掸身上灰烬,“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吗?”   身后,一阵白雾凭空涌现,北冥有鱼带伤现身。   她的腹部有一个不浅的刺伤,显然是墨姬最先刺中的就是月白之狐本人。她主动承受那一击,叫墨姬作出错误判断,借此靠近到这位最强者的近处。e   北冥有鱼手中的弓,早已凝聚了光芒璀璨的箭。r   ──那是以天璇剑典里至高招式“全一”的技巧所凝聚而出,赌上己身全部灵气的一箭。揪   “……没见过的招式。”龄   面对北冥有鱼赌上一切的一击,墨姬首次露出凝重的表情。呜   她终于有了正面北冥有鱼的箭的打算了。删   其余三人并没有放任墨姬迎敌的意思,墨姬想要转身却发现大量丝线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自己,而珈蓝也冲到她的身前,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转身。八   而作为第三种限制墨姬行动的措施则来自雪麒麟。妻   大量灵符落在墨姬脚旁四周,拥护着她似的。灵符点亮发出苍蓝色的光辉,在珈蓝往后拉开距离时,一道巨大的蓝白冻结光流自她脚下泉喷冲天,瞬间冻结路径上的一切。吆   墨姬被封在那拔地而起的冰柱之中。(   “‘贯月’!”三   北冥有鱼冷喝一声,手松弦。)   那箭瞬间离弦消失不见。   下一秒,它所走过的轨迹才以残光的形式呈现,穿过了墨姬的左胸。   这理应是致命的一击。   北冥有鱼耗光大量灵气,瘫软摔落在地上。她脸色苍白地撑起身体,察看自己的战果,却只看见封住墨姬的冷不防地震了一下。   大量冰屑掉落,冰柱从里面受力粉碎。   “将一切赌在一击上,可不是明智之举,也未免太过高傲一些,就像千年以前的墨家一样。”   一边叹声说着,墨姬在满地碎冰缓步前进。   北冥有鱼成功伤害到她,叫她受伤,增添了她的恨意,墨姬决定先解决这位华朝第一宗师,眼里满是深沉的杀意。   她左胸的伤口有墨色的液体在耸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那部分的损伤。   “──那你记得自己千年前怎么败的吗?”   就在墨曜距离北冥有鱼尚余五步距离时,她跟前的土地突然爆开。   无数沙石模糊视线,那之间雪麒麟锁地而出,手中所持的术式枪杖“中乾坤”闪烁着白色的天雷光辉,直往墨姬尚未完全恢复的胸口刺去。   一瞬间,墨姬的眼里被白光所映亮。 78、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4)   “天之雷法……?”   墨姬惊愕不已,前半部分裙摆末端往上翘起。   墨色剑刃组成墙壁,紧急防御致命的威胁。雪麒麟用尽全力刺出术式枪杖,枪杖与剑刃磨擦出大量火花,刚好在那墙壁成形前的狭缝间穿了过去。   由于视野受剑刃墙壁所阻,雪麒麟看不见自己命中与否。   但是手臂确实感受到受阻,然后深入的感觉,有了命中的手感。   “呜……”   墨姬确实像是被刺中般呻吟了一声。   “给我破!”   雪麒麟立即发动存积在“中乾坤”里的天雷之力,将能够破除万法的能量贯注进墨姬的体里。   刹那间,白雷狂轰,如一朵狂乱之花般绽放乱闪。   同一时间里,墨姬似是作出最后的挣扎,雪麒麟所立之地突然刺出无数尖锥,企图逼使她放手后退。   拚了!知道自己一退就再无机会,雪麒麟咬牙以肉体硬是承受尖锥的攻击。   这些尖锥胡乱炸出,并没有多少准头,但却数量众多。   它们在雪麒麟身上划出大量血痕,荡出血的涟漪。其中一些深可见骨,灼热感和强烈的剧痛先后冲击着女孩的意识,最严重的一处贯穿了雪麒麟的侧腹。   内脏受伤,经脉也出现损伤,雪麒麟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   坦白说,她痛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体里的灵气循环也因为经脉受损而凌乱,开始横冲直撞,那胀痛感几乎让她自己会在下一瞬间就原地爆炸的错觉──尽管几度动用天雷,以及因为战前准备的消耗,她所剩下的灵气已经不多了。   她不能放手。   只要一放手就完了,所以她死都不放手。   “快!”她高声大喊同伴的支援。   过于激动的喊叫,使她在过程中口沫横飞,吐出一朵又一朵鲜红的血花。   北冥有鱼由于刚才一击的消耗仍未缓过劲来,但除她之外的珈蓝和夜鸦随即作出响应,分别从墨姬的左右包夹过去,试图给予这个受天雷攻击邪静默下来的墨姬致命一击。   “乐乐!”   但是,墨姬不是孤身一人。   自己姐姐遭险的一幕印进眼底,墨未央也管不上那么多,立即命令墨乐乐作出驰援。   凡令必受的械鬼少女不假思索地冲出,曳着从墨箱里拖曳而出的灵气炮,对准敌我之间就是一阵轰炸。   大量灵气弹落在珈蓝和夜鸦前行的路径上,前者借着金刚域之坚硬直面承受灵力弹的轰击就是不停步,而夜鸦尽管翅膀带伤,却仍然拉出迂回曲折的路线,躲开密集的灵气弹攻击。   借着速度的优势和灵活的身法,夜鸦几乎是与珈蓝同时抵达墨姬的近处。   “点喉!”   “佛怒碎印!”   两者不约而同地动用最强的杀招。   夜鸦手中的匕首化为一点漆黑的星芒,荡开雨水,刺向墨姬的脖子,而珈蓝印出金光凝聚的一掌,直取胸姬的脑袋。   她们的攻击都没有引起惊天的动静,一如北冥有鱼刚才的“贯月”,但这也是正正全部力量内敛的征兆。就算是墨姬,假如被直接命中的话,肯定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如果直接命中的话。   “蚁褛自当伏地挣扎!”   有如荆棘丛生。   墨姬的脚下阴影耸动,刺出不同的冷兵器,点缀着如星光般的寒芒。收势不及的珈蓝和夜鸦直接撞了上去,被大量墨色的兵刃给埋没。她们使尽方法护住要害,但仍受到重创,身体多处地方被刺伤,其中珈蓝的更是被一柄尖枪穿腹而过。   “咦?”   珈蓝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何事般,低头看见自己肚腹的伤势之际,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她的血溅在墨色兵刃之上,为之染上妖艳的色彩。   “呜……”   雪麒麟右眼被额上流下的血所染红,红色的视野里见到珈蓝受到致命伤势,想要作出支援却无法如愿。她被那些尖锥卡得连手臂都动不了。   她知道,自己拼了命的一击,并没有令“天雷”击中墨姬的灵性中枢。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她确实有命中的手感。   嗯,女孩只是看不见自己的手中兵器尖刃所击中的位置空无一物。墨姬的灵性中枢根本就不在左胸──人们心脏的位置。   雪麒麟此时此刻唯独知道的,就只有自己失败了这一点。   不甘心?   自然有,但又能如何呢?她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早已知道墨姬强如飞仙,所以用尽全力,只是没想到那巨大的实力差就连一丝胜机都容不下。   彼端的珈蓝又哭了出来。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受过如此之重的伤,如此之叫人难受的痛楚,她泪水源源不绝地流了出来,带着刺目的血色滴在地上。   “好痛好痛好痛……呜,我好痛……”   珈蓝覆述着好痛两个字,疯了似的运用全身灵气不断轰击那些伤害自己的冷兵器。   那些兵器连续承受了好几下珈蓝掌劲,终于支离破碎。兵器的碎片紧接着四处弹射,差点击中同样受困的雪麒麟和夜鸦。   “修罗儿……你冷静点……”   唯一置身事外的北冥有鱼强撑着起身,却因为大量消耗灵气而身形摇晃,再次倒下,恐怕有一段时间都无法如愿动作。   此时,另一边响起了大量金属折断的声音。   大量黑色的羽毛散落,成人大小的暗色之鸦振翅高飞,在极短暂的时间里起升至半空。它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转折调头,转为俯冲之势,然后旋转。   那巨大的翅膀像是被卷了起来般收缩,现出真身的夜鸦化为黑色的细长螺旋直冲墨姬。   北冥有鱼也挤压着体内仅余的力量,现出白狐之躯往这边狂冲而来。   她们不再依仗武术的力量,而是想要凭着最原始的力量打开局面──不,她们不敢奢求,只希望能取得一点成效。   “从今天起,墨家自当辉煌。”   刃盾之后传来墨姬的声音。   然后,那些墨色的兵器全部恢复成液体的状况,重归于自墨姬脚上延伸而出的阴影之中。   被封住行动的珈蓝和雪麒麟顿时恢复自由。   只是,两人甚至都来不及站稳,纯粹而磅礴庞大的灵气就以冲击形式发散,珈蓝率先被吹飞出去,撞穿远处的建筑摔落其中,被倒塌的瓦砾给埋住。   而雪麒麟却那只伸来的纤幼手臂再次捏住脖子,连远离墨姬都办不到。   “汝等自当成为墨家的奠基石,为吾等增添光辉。”   墨姬脚下的阴影再度变形,数十具机弩由阴影构成,向着夜鸦和北冥有鱼一波激射。那黑暗雕成似的的箭矢只如不散的阴魂,追击着两人不放。   北冥有鱼率先力竭,狐躯被一箭射中。   那箭矢在贯穿北冥有鱼后,箭尾着倏地拉出锁链绑住了她,将她将往前行路径最近的建筑上。它一头扎进墙上,锁链收紧之间,压迫得北冥有鱼吐出一口鲜血。   而夜鸦则翅膀被数箭贯穿,失去飞行能力而坠落。   她撞到星曜殿建筑外墙,沿着墙身滑落,落到地面后轰起巨大的灰尘。   广场中央,只剩下墨姬和雪麒麟独自屹立,而武家的联军已经远去,机关师们则早就因为墨姬之强大而呆愣至今。   “‘雷法’是道家三大秘法之一,你究竟是谁?”   墨姬盯视着雪麒麟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被她一手提着,双脚够不着地面的雪麒麟浑身是伤,那好几处贯穿的伤势尤为严重,血源源不住的流出,沿着她纤幼的双腿滑落,已经在地上描绘出好大一片血泊了。企   “我是谁……?”⒉   快要透不过气了,但雪麒麟仍艰难地开口。(   “谁他妈知道我是不是脑被马踢了才答应那混蛋!”三   她深吸口气后,破口大骂,痛骂着那个已经不存于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人。)   “混蛋?”墨曜眉毛一挑,“你骂谁?”邻   她以为雪麒麟是在骂自己。⒋   “骂谁?”单手持着术式枪仗,单手抓住捏住自己脖子的手臂,雪麒麟强使自己早已痛得扭曲的面容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当然是齐归元了。”(   “我在问你,你和道家的关系。”九   墨曜觉得对方是在愚弄自己,捏住女孩脖子的手指又再加重力道。)   雪麒麟彷佛听见自己的脖子传来不妙的声音,深深明白墨姬只要再加上一点力道,自己的颈骨就会很干脆地折断。⑦   雪麒麟笑了一声。彡   就算已经陷入死地无法反抗,她最后也要让对方闹心。⑷   “无可奉告。”   给出回答的同时,雪麒麟朝墨姬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那口水沾在墨姬的脸上,甚至是她双唇之间。血的腥味叫墨姬一阵难以置信,她用仅余空闲的另一只手抚了抚脸颊。   指尖上的唾液和血液的混合物叫她目光呆滞。   “哈哈哈哈,你也算得上是有勇气。”   意外地,墨姬没有愤怒,反而很开心地笑出声来。   “当初,你口中的玉耀也朝我吐过口水,没想到经过如此之久的时间,第二个朝我吐口水的仍是道家的人。”   “我说过,我不是道家的人。”   雪麒麟高喝一声,抬起右手举枪往墨姬刺去,但这一刺理所当然地被从地上冒出的尖锥挡住偏开。   “没所谓,反正你们都难逃一死。”   墨姬似是厌倦了战斗似的叹了口气,左手袖子再次建构到剑刃。   “你是第一个。”   这是宣示雪麒麟将死的一句话。   墨姬抬起左手的剑刃,对准雪麒麟的左胸猛然刺去。   ──然后,花香扑鼻而来。   “嗯?”   墨姬剑刃的尖端止在雪麒麟的胸前。   雪麒麟则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胸前和肚腹的印记耀出堪称刺目的强烈光芒。叫人奇怪的是,每次这组印记光芒万丈之时,自己都痛不欲生,但今次却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温暖。   “生死印?”墨姬脸上也只有诧异渲染,“不,真正的‘生死印’不可能实验,这……这是‘阴阳印’中的‘极阳印’!”   洞悉出印记的真身,墨曜惊呼出声。   “张念枝的秘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没死?‘极阴印’在哪里?”   墨曜无暇对付雪麒麟,神色无比严峻地寻找理应存在于某处的极阴印。   “──念枝大人确实是死了哦。”   充满花香的嗓音从虚空传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墨姬看向声源之处却看不见说话者。雪麒麟认出那是玉耀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你?”   慢了一拍地,墨姬好像也认出说话之人。   “姐姐!”   等到墨未央喊了墨曜一声,后者想要转头看去时,她的眼光才惊见自己肚腹和右胸处也有一组印记正在散发出强烈的光辉。   “‘极阴印’……”   墨曜声音变得沙哑。   她在寻找的“极阴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刻划在自己的身上。她花了几秒理解到这个事实,然后就明白到自己──墨家被算计了。   “呜……”她惨痛地悲鸣出声。   墨姬和雪麒麟的胸部和肚腹同时有花朵“破土而出”。   这四朵印记之花成对,墨姬身上的为黑,雪麒麟身上的为白。它们彼端在呼唤着彼此,像是欢呼般不断抖动耀出黑与白的光粉。   这些不同颜色的光粉一旦互相撞上,就会在虚空之中灰飞烟灭。   四朵花朵进一步探冒而出,像是好奇地在窥探世界一样,它们最终纠缠在一起,扭曲缠绕间融合,化为一朵黑白交织的巨大花朵。   它贪婪地汲取着两人体里的灵气,以此为养份耀出更强烈的光芒。   两人都能够感受到体里的灵气迅速流生,也能明确感受到有像是根茎的物体侵入自己体里,缠上自己的灵性中枢并在上面植根深种。   她们对此都无能为力,整个身体都不能指挥,就连声音都发不出。   唯一剩下能够如愿活动的,就只有一对眼珠。   ──两人的眼珠都染满了惊恐。   “姐姐!”   见状,墨未央直觉不妙。   一直在观望情况的墨乐乐不用他下达命令,自动就往两人靠近过来,打算将两人分开的算盘。   随着她的靠近,那朵黑白交融之花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发出诡异而碎人心魄的尖叫。   那叫声以肉眼可见的冲击传播开来,刺痛着众人的耳膜。   有些较弱者耳朵流出鲜血,白眼一吊倒在地上失去了气息。墨乐乐和墨未央两人都捂住耳朵,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 79、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5)   “……发生什么了?”   恢复妖身人形以此来挣脱束缚,北冥有鱼捂住腰间的伤,坐倒在地。她眺望着那奇异之花,诧异喃喃地提疑问。   为了抗拒那尖叫之声,她脑袋上一对兽耳前屈折了起来。   虽然北冥有鱼妖身形态时还长有一对人耳,但那实则上并没有任何听觉,纯粹是模拟人类的装饰品。   没有人知道。   就算是雪麒麟也不知道。   身为当事人的雪麒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灵气,沿着那不知道是否实则存在与否,深入自己体里的花朵根茎被抽离身体。   那些灵气以肉眼可见的光流形成,沿着体外的花朵根茎流进花朵之中。   但那并非是单向的吸收,可以看见花朵也返回一些灵气流进入雪麒麟的体里。雪麒麟只觉自己的心脏──确切来说是灵性中枢──产生一阵胀痛感,像是被人割开一道口子,塞进大量东西似的。   她直觉,自己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变得不同了。   那持续不断的尖叫声叫雪麒麟连唯一可动的思绪都凌乱起来,她脑袋一阵刺痛难耐。头快要裂开了,身体也快要裂开了,她有这种错觉。   “乐、乐!”   强忍着脑袋的不适,强忍着耳朵流血鲜血的痛楚,墨未央驱使机关兵器对准墨姬和雪麒麟之间那朵黑白之花。   那是玉耀的印记术式,而且恐怕对墨姬百害而无一利。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剩的印记?墨未央悔恨不己,一颗心瞬间沉向黑暗的海底。   他千算万算,做足准备,还是没防住玉耀。那个人太难捉摸了,墨未央由始至终都没有摸透她的意图。   她是怎么潜进星曜殿的?是怎么在不惊动机关和防护措施的情况潜进去的?   墨未央没有思考这些问题的空余,身边所有机关兵器瞬间朝那朵花倾泄攻击。墨乐乐也应从他的呼唤,强忍着那如针般持续刺痛自己耳膜的尖叫,冲向那朵黑白之花。   远方的北冥有鱼同觉不妙,撑着身体起身。   她身上伤势不轻,一对几乎坦露出来的纤足长腿不断在抖震,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站起身来。她深吸口气稳住体形,对准黑白的花就是七箭射出。   这七箭几乎耗尽她仅余的灵气。   箭尽数离弦后,她再次摔坐在地上,身体不断缩小,恢复是半满的状态。她体里所存的灵气已经连盈满体形都支撑不起了。   奈何,她用尽最后力气的攻击不起效。   墨未央的攻击也一样。   墨乐乐还没有靠近到至近处时,那黑白之花突然白电爆发,狂暴的天之雷电弹射狂轰,形成半球体的雷电攻击往外扩散,瓦解了袭来攻势。   实体的攻击直接被强力的电流给消融,灵气形态的攻击则直接被驱散瓦解。   这彷佛足以使一切灰飞消灭的白电不断奔驰、扩张。   墨乐乐率先遭殃,避无可避。   “呀!”   被大量雷光击中的她惨叫出声,身上坚固的战甲,立即被缠上的白电烧得通红,多处剥落和损毁。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战甲几乎全毁,身上还有电光闪耀,她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乐乐!”   墨未央的界域被天雷碰到便像是躲到水的火般收缩,他自界域里唤出黑色的盾壁抵挡攻击,但见到墨乐乐身受重创,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   “啧──!”   他奔出,顶着狂轰乱炸的天雷跑向墨乐乐。   如果再被天雷击中,她很可能就会一命鸣呼,墨未央的脑海里只徘徊着一个“救她”的想法。   他曾经失去一个自己所珍视的人,他不想再次体验那失去的感觉。   ──那种强烈的窒息感,比起千年来的孤独更叫他难以承受。   套上战甲,墨未央顶着持续轰来的满天雷光,但那看似坚固的战甲在那天雷面前如同薄纸。他的手甲被击中,立即化为铁水融解,无论上面内载了多了加固的灵性回路。(   天雷不仅有着无人可比拟的破术能力,它本来的威力也足够地高。二   其中,雪麒麟的天雷没有如此之高的威力,墨未央知道那是以自己姐姐的灵气为支撑,再由阴阳鲤的灵性中枢转化而成的天雷。)   宗师的天雷,和飞仙的天雷有着本质的区别。就   右腿被闪烁的白电击中,墨未央的腿甲瞬间破损掉落。他将界域维持在其小的规模,从中召唤各种机关兵器抵挡天雷的直击,不惜耗损。霖   终于,他跑到墨乐乐的身旁,跪下滑行过去,从界域里召唤出巨大的铁块毛牌,抵住不长眼地侵蚀过来的雷光。吴   一瞬间击中之处立即消融成铁水,那厚实的铁块遭到贯穿,⒊   他召唤出更多的物件──任何可以用来抵挡的物件──拥护着墨乐乐,使她不受侵害。自己?他意外地没有考虑在内。V   “唔──!”I   墨未央借着战甲硬抗电光,那一刻他竟然只考虑到墨乐乐的安危。I   他不知道这一阵狂暴的天雷乱轰持续多久,将会持续多久。他默默承受,不知道被多少发白电命中。经过多次改造的他,他已经不会感受到痛楚了。I   终于,雷光渐竭,只剩下撩目的灰尘在扰攘。弃   “……”I   墨未央抬目,眺望过去。叁   在尘土飞扬之间,那朵花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黑白之花,光芒渐熄,然后收缩成蕾。它再次分成两朵花骨儿,一黑一白的,带着不轻力道猛缩回到墨姬和雪麒麟的体内。   两人往反方向弹开,无力地倒在地上。   “……”   雪麒麟急喘着,终于取回身体的控制权。但她还是连抬手都相当勉强,她体里的灵气已经不再受她控制,而且变得相当古怪。   她使不上一丝力气。   如果不是胸脯仍因为呼吸起伏,就算被人误会成死去也不足为奇。   她腹部和胸前的衣服都因为花朵的绽放而变得破烂,连衣的裙彷佛成为了上下两段,而她胸前的衣服更是破了个大洞,露出那不浅不深的幽谷,但至少算是能够勉强蔽体。   “……发生什么了?”   仰望着从天空西方透过来的微弱茜色辉芒,雪麒麟无法理解自己体里出现什么变化。她连一丁点灵气都驱动不了,尽管那是满的。   幸好,经过几秒钟,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撑坐起身体,自己的术式枪杖还落在了身前不远,绑住头发的丝带松脱了一边,如丝绸般的头发沾着雨水垂落,随着带雨的风而舞。   眼前一片死寂。   大量机关师被刚才的天雷所波及,纷纷拥抱死亡,再无声息。   雪麒麟没有多加注意他们的生死,她不是很在意,于是把目光移和自己对面,墨姬仍躺在地上,但应该没有死去,她睁着的眼睛也映着天边的茜色光辉。   雨水落在她异常端正的脸上,像是泪般沿着脸颊滑落。   “……”   知道墨姬未死,雪麒麟强撑着摇晃的身体起来,破烂成丝状的衣袖迎风撩乱。她走到自己落下的术式枪杖前,想要将之捡起时,一阵靠近的沉重脚步声便传到耳中。   是墨未央。   在确认墨乐乐无事后,他便拖着残缺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墨姬所在的这边走近。他的脚损伤严重,皮肤早已绽开,露出里面金属的骨骼和管线。   那副模样像极早前在墨家秘殿里,墨姬所呈现的凄惨状态。   有些人为了活下来,不惜成为不人不鬼的模样,放弃了人之身份。雪麒麟觉得那样真的很凄凉,但也不能理解。   她也有不惜舍去人身也要守护的事物和人。   只是──   雪麒麟知道自己正是危害墨未央所珍视之物的敌人。   她紧握着术式枪杖,警戒着墨未央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没有所谓的还手之力,在动用不了灵气的现在,她没法使用法术。   女孩剩下的,只有宗师的体能,和仅仅只能支撑可能不到几秒钟全力行动的体力。   但叫他诧异的是,墨未央没有理会她。   ──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雪麒麟觉得奇怪,但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还不能松懈,她告诉自己,没能直接瘫坐在地。   “阿央……”   墨曜见到墨未央,就是一声苦笑。   “好像搞砸了呢。”   墨未央摇了摇头,在墨姬身旁跪了下来。没关系,他说。   “是吾──我的错。”墨未央也是苦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好好阻止玉耀的企图。吾失算了。”   “嗯,失算就失算吧。”   墨姬像是有所释然般说着,那般口吻彷佛就是预知到自己命不久延的样子。她闭上眼睛,墨未央便用自己不堪入目的手抱起了她,移到自己的膝上和怀里。   看着他们,雪麒麟沉默。   她并非是同情对方,但现在出手的话……她隐隐有一种自己反倒会成为坏人的错觉。   可能是那种令人唏嘘的沧桑感之故吧。   “阿央,我有点累了。”   就在雪麒麟恍惚之间,墨姬笑着这般说道。她身上的裙装像是失去形体,又恢复成墨色的液体,那过程就像冰块渐渐融解一样。   头发也在掉落,手指上的肌肤失去了光泽,那是生机渐消的现像。   玉耀究竟对墨姬──对我干了些什么?雪麒麟见到墨姬的惨状,连忙察看自己的变化,却没有捕捉到一丝异常。   她没有像泥做的人遇到水般失去形体。   “累了?”墨未央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揉着宠涩,“姐姐,你才醒来啊……”   ──也带着不甘心和痛恨。   他握紧了拳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右掌已经在刚才的天雷风暴般灰飞烟灭。墨未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像是什么惊悟到某件事般呆住了一下子。   “是啊……”   墨未央昂首向天,雨水滴在他的眼角滑落。   “师匠?”   彼方的墨乐乐侧着身体撑起自己,用那动荡不安的眸子望了过来。她有某种不好的预感,而且雪麒麟就在墨未央左近。   她伸手捡起落在自己旁边,不知道谁的剑,以之为拐枚拄地撑起自己勉强完好的身体。   知道她是想过来牵制自己,甚至是击杀自己,雪麒麟挑起了眉头。她摸了摸自己裙子下的大腿处,那里有圈着大腿,用红绳绑着的一个环型玉佩。   那是她最后的依仗。   结果,墨乐乐没走上几步,就突地“咦?”的一声倒在地上。   “师匠!”   灵气的供给切断,墨乐乐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她以为自己的师匠已经逝去,惊恐地重抬视线,却见到墨未央只是摇头。   他接着环视四周,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已经变成了一片半毁的废墟。   已经恢复成人形的夜鸦自远处望着这边,她的手臂像是折断了,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则有贯穿的伤势,好像也抬不起来,但她用嘴巴咬着了匕首。以她的能耐,就算只剩下嘴巴能用,要杀人也是轻如反掌的吧。   而同样缩小成半满之姿的珈蓝则在北冥有鱼的搀扶下站起身体。   她们两人都受伤不轻,但仍然保有不可轻视的力量。   墨未央又再笑了起来,这次是自嘲的笑容。   “乐乐,吾好像……也累了。”   “师匠?”动摇尽跃脸上,墨乐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   墨未央只是苦笑,没有安抚墨乐乐。那一刻,墨乐乐哭了出来,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师匠,你不要离──”   声音戛然而止,突兀如弦骤断。   墨乐乐激动地想要劝阻自己的师匠,却话还没说完就因为灵气的供给完全切断而趴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南儿。”   墨未央呼唤着幸存的青年。   那个青年靠在广场边缘,浑身都是伤。已经脱去了战甲的红霞在旁边照料着他,但他也恐怕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不过,他还是用仅余的力气转动脑袋,望了过来。   “南宫,让红霞过来。”   墨未央又说,墨南点了点头,就朝红霞示意让她过去。红霞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答应,往墨未央那边走过去。   雪麒麟以为墨未央是要命令这位械鬼少女来对付自己,抬起术式枪杖准备应战。   “雪姑娘,汝太多虑了。”墨末央却说。   “多虑?”雪麒麟好笑地哼了一声,“我和你之间没有多虑两个字吧?”   “这倒也是。”   墨未央苦笑,再次环视在场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几位武家宗师。   “只是,现在与你们为敌颇不明智呀。”   雪麒麟不应话,但也不相信墨未央的话。   现在对红霞出手并不明智,她要将仅余的体力用在刀刃而上,而不是对付红霞这些小鱼。 80、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6)   红霞真的没有对雪麒麟出手,哪怕她也目露警诫,而墨未央也没有作出任何有关攻击雪麒麟的指示。   坦白说,雪麒麟松了口气。   “神匠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呢?”   红色的长发早就因为被雨水沾湿而显得暗沉无光,红霞来到墨未央面前询问他的吩咐。V   这名械鬼少女的狼狈程度并不于墨乐乐,她身上的战甲早已有多处缺损。I   但是,如果墨未央真的下达让她攻击雪麒麟的指示,她大概也会不惜性命地听从吧,毕竟她的主人让她过来听命,那么墨未央的指示就等同于墨南的指示。磷   “红霞,南儿就拜托给你了。”⑵   墨未央上下打量了红霞一遍,一开口的一句就像是遗言。e   “这……”这可出乎红霞的意料之外,她脸上浮现惊讶之色,愣住。r   “是的,神匠大人。”三   红霞花了几秒才从失神状况中缓过来,连忙点头答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一定会保护好墨南大人的。”四   就算不用墨未央吩咐,她也早就下定了要保护好自己主人的决心。墨南对她的好,她全都记在心里。)   械鬼并不算得上人,哪怕她们曾经是人。捌   红霞很清楚与自己拥有着相同处境的翡翠,究竟处于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墨言虐待翡翠的事,已经不算得上什么怪事逸闻了。扒   而墨南和墨言几乎是一体两面,前者待红霞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⑷   试问,对于这位主人,红霞又岂不能尽心尽意,以报答他的恩情呢?   单向的思念永远无法开花结果,而互相思念、珍重对方,能够萌生足够强大的力量。   “那就好。”   墨未央颇为欣慰地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红霞──他先用的是右手,但伸往怀里后才记起自己的右掌早已不消,于是又换成了左手。   “这是……”   红霞接过令牌,诧异睁大的眸子里倒映着以苍劲笔锋刻划出来的“墨”字。   她虽然墨南的械鬼,而墨南又是墨家里的核心人物之一──只要墨未央不在,他几乎接管墨家的一切事务,并处理得井井有条──但这并不意味着红霞知道很多机密。   例如,现在墨未央交托到自己手中的令牌,她就不清楚其中的意味。   那其实是象征着墨家至高位者的令牌,如果换成武家门派的语言,这块令牌就等同于掌门令牌或是玉佩之类的信物和权力象征。   “红霞,汝务必切记保管好这令牌,待一切事件平息后,汝将之交给南儿,南儿自会知晓其中的意义,但在那之前,汝务必要对南儿保密。”   “但……”   红霞隐隐觉得这块令牌相当重要。   她明白墨未央有着自己的考虑,但如果墨南待会问起自己墨未央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无法保证自己真的能够保守秘密。   他问,她便答,这是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方式。   墨未央似乎也看懂了红霞地为难之处,叹了一口气:   “这倒是难为汝了,但如果汝不想南儿白白送命,汝就务切听从吾之指示。”   “……送命?”   一谈到如果自己不保守秘密,墨南生命就有可能受到威胁,红霞整个人就紧绷起来。   “汝,不想南儿死吧?”墨未央严正地问。   “……”   红霞无言地点了点头。   唯独这一件事,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眼前。   “我一定会保管好。”   红霞郑重地回答,将令牌收到自己的怀里。   “吾能拜托你……你们一件事吗?”墨未央接着展露苦笑拜托红霞说。   “……是什么事呢?”   又是一声叹息,墨未央将目光转向墨乐乐,好一阵欲言又止。红霞也跟着看了过去,那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械鬼一直都是她的追逐歉象。   墨乐乐侍奉了墨未央足够久的时间,只要墨未央抬手,她就能将对方所需的事物递到他的手上。红霞也立志能够成为洞悉主人心意的械鬼。   “乐乐,吾之械鬼就交给汝等了,帮吾照顾好她吧。”   终于,墨未央说出如此一句话。   红霞察觉到墨未央有着一种致命的打算和自我毁灭的倾向。   所以,她就更不懂了。   墨乐乐失去了墨未央,理应无法活下去,那么如果墨未央真有某种步向毁灭的意思,墨乐乐根本就无法继续活下去,更别谈让红霞和墨南去照顾她了。   “这个……自然是可以,但……”   “没关系,汝只管照办便可。”   一眼看穿红霞的担忧,墨未央坚定地说。   真的没有问题吗?红霞有些许怀疑,但对方既然说到这种地步,自己也不好拒绝了。   “我明白了。”   她答应下来,然后便走过去,抱起了墨乐乐。   后者真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都是软的。没有了灵气供给的械鬼与死亡无异,而且只要时间一长就真的会因为灵性尽散,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神匠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沉默了一会儿,红霞又问。   “蹲下来。”墨未央说,“吾够不着。”   红霞无言照办。   这下子墨未央总算是可以伸出自己仅剩下的左手,亲密地、爱怜地去替墨乐乐梳理那已经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男人倾身在少女的耳边,轻声呢喃着月费群85?7"!66;3"4.?4!?2一句温存。   那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红霞能够听见。   她瞪大了眼睛,沉默,接着凄凉的色彩染上了她的脸。   沉默地旁观至今的雪麒麟忽然有些不安,墨未央不至于这就放弃他长久岁月里所建立的一切吗?一个能放弃自己倾尽一切所成就的心血,或许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只是,雪麒麟已经陷于被动了。   她没有多少体力残留,而且体里异常丰盈的力量也无法使用,她只能把剩下的力量,用在关键的点上,而先发制人并不是明智的策略。   红霞抱着墨乐乐走了,回到墨南的身边。   墨南自然立即询问红霞墨未央说了些什么,红霞先是僵住身体,但随即却相当流利地说了些什么──她应该是编造出可以信服的借口吧,而墨南听后似乎相信了,在红霞的支撑下起身,开始安排机关师们撤退。 81、散落的思念交织成歌(7)   武家的撤退仍未完成,而机关师又加入撤退行列,两家互相警诫著,从不同的方向循序渐进地离开墨曜殿。   雪麒麟在想,自己和其他三人应该也得动身离开了吧,但是一天不见到墨姬死去,她就于心不安。她呈现出来的战斗力太强了,就算自己和其他三人联手还是奈何不了好。   若非疑似玉耀介入,她们真的拿墨姬没有办法了。   数尽天下,恐怕只有皇宫里的神秘存在了吧,雪麒麟突然庆幸皇宫里的神秘存在好像无法离宫一事。如果她能够离宫,帝都一战里,皇帝也不至于眼睁睁看见又一位宗师的诞生。   好在,他不能离宫,雪麒麟一阵后怕。   就在雪麒麟思索著这些事情期间,墨未央又向墨曜搭话了。   “姐姐,我的决定如何?你不会怪我吧?”   墨曜依然无力地躺在墨未央的怀里,枕著那远说不上是舒服的大腿上。她已经是眼能看出来地虚弱了许多,连摇头的动作也显得相当吃力。   “阿央能信得过他,就交给他吧……”   笑著,墨曜淡淡地说道。   “嗯,我自然信得过他。”墨未央苦笑著,“南儿是我唯数不多能信得过的人。”   墨曜轻嗯一声应哼。   两人忽然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墨曜才再次开口。   “阿央,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她的声音更小了,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那本如星空般深邃,而不失明亮的眸子失去了很多神采,说不定已经不能视物了。   “姐姐,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沧桑和惆怅混在声音之中,墨未央这一句喟叹沙沙哑哑的。   墨曜闻言便是沉默。   “姐姐,这一次你也不带我一起吗?”   墨未央问。   千年以前,他姐姐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苟活,而千年以后,她也一样不想带他在一起吗?   “……你想跟来就跟来吧。”墨曜叹息。   她捂按著自己的肚腹,抓住了那里的肌肤,上面的“极阴印”已经淡去得几乎看不见了。   “还是道家呢。”她说。   当年,她就败在道家之手,被迫将墨家秘殿封印起来,以待后世,结果终于好不容易在墨未央的努力下,得以以人造神明之身再临世间,却还是被玉耀所算计,夺去了她的“神性”。   坦白说,墨曜真是恨极道家了。   她也好不甘心哦,如果不是人造神明之身没有泪水,她恐怕早就哭出来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了。   墨曜自觉已经尽力了。   千年过去后,再谈墨家振兴,她也有点茫然。时间久到物是人非也无法形容,在这个目无全非的世界里,她再次振兴墨家真的有意义吗?她所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但墨未央不同,他还有珍重的人存在。   所以,她刚刚才会告诉他,你活下去也没有关系。   墨未央说答说,他已经活得够久。   累了吧。依   也倦了吧。〇   墨曜心想,如果真的不得不走,她今次就和他结伴同行吧,那走过一次的黄泉路,她再走一次又有何妨呢?⑴   “那我们就一起走了吧。”墨曜摆出真拿你没有办法的宠溺表情。齐   墨未央点头。似   “不过,再两个人走也太无聊了一些。”V   “嗯?”(   “我想再带上几位老朋友一起。”九   墨未央眯著眼睛说,目光一下子就落到雪麒麟身上。迎著他的视线,雪麒麟忽觉有一道寒气自背部根处生起,直冲上脑袋,叫她冷颤一抖。)   “姓墨的,你想干嘛?”司   雪麒麟僵住身体抱著术式枪杖,以此克制心里的强烈不好预感。鸠   “雪姑娘不来陪吾等走一趟吗?”拔   墨未央笑著说。   未等雪麒麟问出第二句,地面突然晃动起来。那震动不下于地震,雪麒麟能够感受到明确的上下起伏,她一时站不住,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什么回事?   雪麒麟诧异讶然四处张望,发现整个墨家秘殿都在震动的范围里。   而且,这震动还以超乎想像的程度在增幅。   每一次起伏都几乎抛高了雪麒麟的身体,墨曜殿里的建筑开始倒塌,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空彷佛也在呼应著这一场震动,大量厚云聚集起来。   雷光震震闪烁,划破夜空,雨势也开始转强,滴落粉碎的声音也得强烈。   地震?怎么可能?但是……雪麒麟觉得这并非是自然的现象,如果是的话,也未免来得太巧合了吧。   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联想到墨未央刚才的话……   雪麒麟咬咬牙,知道对方有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打算,她早就察觉到了,问题在于这般动静对方是怎么弄出来的。   “你干了些什么?”   雪麒麟神色严峻地问。   机关师还没有撤退完成,而先一步的武家也因为多人受伤而撤退进度缓慢。但可以看见,机关师撤退速度竟然快了起来,那是因为他们抛弃了受伤同伴之故。   不对,他们只是选择救走伤势更轻的伙伴,再加上熟知墨曜殿的环境才能够如果具有效率地撤离。   不得不承认,墨家机关师其实挺有执行力的,他们只是不熟悉战斗,所以在实战时才会扩得如此不堪入目。   只是雪麒麟所关注的,武家恐怕会有不少人被卷入这一段诡异地震的这件事。   “小七,赶快!”   见墨未央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雪麒麟深吸口气,仰头大喊。她没法驱使灵气,声音自然是用嗓子喊出来的,没有了灵气的增幅,她的声音根本就传不远。   但也只有尽力一试了。   雪麒麟不知道齐绮琪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息,后者应该正忙于组织撤退一事,突如其来的地震应该也徒增她的工作量。   还逗留在这个广场的,仅仅是连同自己所在的四位宗师,以及墨未央姐弟了。   地震越来越强烈了,地面裂开,石块开始翘起,地面透出了极为强烈的光芒,浓郁得有如实感的灵气从那些狭缝到喷逸而出。   这混蛋真敢干呀!   那一刻,雪麒麟终于知道墨未央在干什么了。   墨曜殿建于龙脉之上,这件事女孩自最初就知道了,毕竟墨曜殿很多机关和功能都要庞大的灵气支撑,仅借著游散在大气中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使到它们正常运作。   而现在,墨未央正透某种方法去到刺激龙脉。   这应该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龙脉再也承受不住那种刺激,开始爆发、挣扎。它们在地下的灵气通道里不断撞击,地面因而出现类似地震之感。   天空的变化也是基于龙脉灵气的激发。   龙脉本来就和人体经脉一样,而且自我恢复力和弹性比人体的经脉要差,一旦里面流动的超高密度灵气流受到高强度的刺激,龙脉的管道很可能会承受不住灵气的激化而导致龙脉本身的破裂。   理所当然的,要激化龙脉也不是简单的事。   如果说人体里的灵气是小溪支流,那么龙脉就是贯穿整片大陆的河川,要搅动支流可能就是一根筷子的事,但要搅动大河川就难以登天。   墨未央应该也是透过某种装置,将龙脉激化到某个极限状态,然后他再成为最后的那一根稻草,就能够引起龙脉爆炸了。   “你这家伙!”   龙脉一旦爆发,武家肯定会被卷入,还有机关师,而近在中心点的四位武家宗师更不用说了,所以墨未央刚刚才会说出“带上几个老朋友。”的这句话。   如果几人还保持全盛的状态,或许还可以有机会逃脱。   但现在几人的状态都不容乐观,珈蓝和北冥有鱼更是无法维持盈满,体里的灵气里很可能已经见底,而有所保留、伤势最轻的夜鸦则早就不知所踪了。   她应该是见到墨姬已经油灯枯竭,判断她已无威胁或是自身的任务已完成,所以便先走了一步。武家的生死?她未必在意。   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在这全歼武家的宗师!   雪麒麟强稳住身形,在起伏不定的地面上站好。她握住术式枪杖往前走去,但没走几步,她前面的地面就裂出大缝,喷出高密度的灵气。   “呜……”   本能地举袖抵挡间,她的左手被灵气爆发击中,左臂的衣服瞬间灰飞烟灭,左手也一阵灼痛感。迅速将之收回后,上面已经一片瘀青,肌肤也有多处裂开,流出大量鲜血。   墨未央被隔绝在另一边。   地震已经越来越强烈了,北冥有鱼和珈蓝想要过来帮忙也束手无策,她们也被附近的裂缝和从中喷出的灵气所阻。   “雪麒麟,赶紧退回来!”   北冥有鱼高声喊道,语气里尽是焦躁。在她撬扶下,勉强站起的珈蓝也用忧心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得阻止墨未央天杀的!”   雪麒麟想也不想就应话,她动用仅余的体力奔跑起来,绕过面前的灵气墙,结果没冲出几步,又被另一道灵气爆发给堵住。   广场的地面已经体无完肤了,四处都是如倒流瀑布般喷发的灵气流,也有柱状的灵气流直冲天际,而这种惨况越靠近墨未央就越是严重,因此雪麒麟就算距离墨未央不远,也无法轻易靠近过去。   背后的北冥有鱼还在呼唤雪麒麟不要胡来。   只是,就算武家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异状,而加紧了撤退,但从雪麒麟看来,仍然有一部分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齐绮琪是不是属于殿后的一列。   没办法了,得拼一把,不能再让墨未央进一步刺激龙脉了,雪麒麟打定主意,发动刻印于大腿上的最后一道术式。   被发动的印记瞬间化为纹路蔓延至女孩的全身,有如刺青般发出磷光。   “小玑,恐怕得让你陪我走一遭了。”雪麒麟小声呢喃。   然后,她脑海里便响起了天玑的回答:   “麒麟,我是天玑,曾几何时便已经成为你的剑,想怎么使用我──只要你愿意使用我,我就一定会陪你走到天涯海角。”   仍然稚嫩的嗓音,却饱含坚定的意志。   雪麒麟突然觉得自己能够与天玑邂逅是她最幸运的事之一。本来不属于她的剑,成为了她的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如此,雪麒麟又怎么能有更多的奢求了呢?   “那就把你的灵气全部给我用上吧。”   “好!”   天玑脆声回应。   “鬼神符”进一步进化了雪麒麟的体能,她蹬地以爆发性的速度冲出,如劲矢利箭般朝墨未央激射而去。   “喝呀──!”   雪麒麟双手握住术式枪杖,往前冲去,不顾伤势冲进灵气的激流,将之贯穿,瞬息不停地往墨未央靠近。   “墨未央,来算算咱们的帐吧!”   墨未央像是没有察觉到雪麒麟的凶意,只是在凝望著已无声息的墨姬,彷佛是想要将她的容貌永远记在心里,甚至是刻划到灵魂之中。   他的视野角落里,雪麒麟浑身缠住苍色的光辉,穿过最后的一道灵气狂流,举枪直刺过来。   “给我去死!”   声音传进耳朵的一瞬间,墨未央左手动了。   “雪姑娘,墨某此行必定有你!”   咆哮。   墨未央从自己的界域里拿出一把巨大的复合机关剑,朝雪麒麟转手刺了过去。   下一瞬间,剑尖和剑尖激撞。   “中乾坤”率先刺碎复合机关剑的尖端,沿著剑身深入。大量零件爆出、翘起,或擦或刺或撞地伤害著雪麒麟的身体。   承著身体的痛苦,雪麒麟继续往前推动术式枪杖,但它深入到一半时,就似乎承受不住对击力道般,也彻底粉碎了。   然而──   “给我刺中!!!”   碎裂的枪杖之中,黑金色的“里乾坤”现身。   雪麒麟撞进墨未央的怀里,握住剑,由李婉婷打造的剑,由天玑赋予力量的剑,扎进墨未央的左胸。   那在对撞中完好无损的剑自墨未央的背部刺了出来,剑身上串著一个型似心脏的机关结构物,那是墨未央的灵性中枢。   “……好剑。”   墨未央咳出一口鲜血。   他的脑袋往前倾去,靠到雪麒麟的身上。   “雪姑娘,如果在千年之前,还没有战乱,吾与汝或许能够成为朋友吧。”   雪麒麟没有回答问题。   她并不讨厌墨未央本人,叫她反感墨未央的,是他屡屡给自己制造麻烦的这一点。如果两人没有立场冲突,他们或许真的能够成为朋友吧。   可惜,女孩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身体在刚才剑刃对撞中,被大量零件碎片击中,没有灵气护体的她,身体多处被击伤,腹部上更是插著一根金属铁枝。⑺   墨未央渐渐没有了声息,靠在雪麒麟肩膀上的脑袋,眸子神采全无。e   他死了吗?雪麒麟不肯定。r   但是,龙脉受激的情况确实没有进一步恶化,但平伏下来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叄   不太像血的棕色液体飞溅。淋   雪麒麟缓缓拔出了剑,踉跄地后退两步。司   她身上插满了很多零件碎片,只是站著就已经竭尽全力,但至少她还能握住剑。见到她虽然伤势颇重,但仍活著,远处的北冥有鱼和珈蓝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久   雨还在下。七   雪麒麟闭目仰头,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冲去身体的血污。⑶   这算是结束了吗?与墨家的斗争,会有一个新开始吗?雪麒麟觉得这只是自己痴心妄想,她身为武家宗师可是亲手杀了墨未央,这仇恨肯定不会简单完结。斯   但至少……至少可以期望一下双方的关系缓和吧?   “麒麟,你没事吗?”   红色的声音。   不是让她先走的吗?雪麒麟愕然不已,回头看去 82、等待与追寻(1)   破碎的地面伴随女孩诧异的身影,落向那光明溢出的深渊之中。   在女孩身影消失的一刻,齐绮琪一边喊着“麒麟!”,一边飞奔到崩溃地面的边缘跪下,却见女孩仍在旋转下落的身影。一些下落石块碎片追上了她,痛击在她的身上。每次被一点大些的碎片击中,她就改变了身体的旋转方向。   雪麒麟似乎在尽力维持身形,但她能做到的只能紧握手上的剑。   “麒麟!快,飞起来!”   齐绮琪往下伸尽右手,想要让雪麒麟可以早一步握住,拉她上来。   但,她的手臂长度对比两人之间的距离来说实在是太渺小了。   不行!麒麟使不上力气了!齐绮琪见雪麒麟没有任何行动,就知道她很可能是消耗光体力力竭了,她二话不说地撑起身体,深吸一口气就想往下跃去。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一道手持灯笼的身影掠过红衣少女的身旁,留下只字片语让齐绮琪不要轻举妄动,便往地面碎裂之处跃下。   是白泽。   她恐怕是在场唯一维持住了几乎全盛体力的宗师级人物了。   虽然她没有任何灵性技术的加持,只能靠着武妖和宗师的强劲体能,以及体里磅礴的灵气行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很弱,她比一般天境都要强上一些。   白泽落得很快,手持黄泉灯的她直接穿过弥漫着下落空间的石头,直追向雪麒麟,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看着眼前的情况,齐绮琪双手交握在胸前,牢牢互相交握。她很用力,节指都发白了。哪怕知道不合适,她仍在喃喃地催促着白泽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对不起,恐怕不能让你们如愿了。”   陡然地,伴随香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齐绮琪闻言便是一愣,接着看见裂开的地面两边开始往中央处压去,就像伤口正在高速愈口一样。   怎么回事?   地面怎么突然就……齐绮琪惊愕不己,随即一转心房开始一紧。   视野越来越狭窄了,地面就像一只正在闭嘴的猛兽,似要吞噬埋没雪麒麟的身影。齐绮琪恨不得那真是一只猛兽,面对猛兽,她还有剑可以用,但那偏偏却是大地。   白泽注意到两边急速压来的岩石了。   “玉耀……”   手持黄泉灯的她不改路线,打算以自己的界域能力穿透那些压迫而来的岩石。   然而,她的意图似乎被看穿。   两边的岩石凸起大量岩锥猛力刺向白泽,这些岩锥每根都异常地粗,如果被其刺中肯定会落得拦腰截断的下场吧。   白泽在岩锥林里穿梭,但还是没能躲开被刺中。   她以黄泉灯抵挡住尖锐的锥刺,那锥刺没能如她所愿般穿透过去,显然上面施加了对付白泽界域的术式。   白泽被岩锥推至另一边岩壁上,瞬间她背抵的岩土就隆起,将她包住。   “不要!”   怎么这样?见到白泽的行动被封住,齐绮琪尖叫出声。她二话不说就往前踏出一步,身体往前倾去。   结果,有人从后抱住了她的肩。   “齐绮琪,你疯了?”   是北冥有鱼。   只能维持半满状态的月白之妖,使用全身抱住了齐绮琪,不让她往下跃去。下面不仅是普通的深渊,真正致命的是那澎湃的灵气流,那足够冲毁一切的灵气狂流。   齐绮琪只是地境罢了,在那灵气狂流的面前根本就无从抵抗。   她是去送死的,北冥有鱼如此认为,所以才会抓住她不让她往下跳。   “可是,麒麟她!”   齐绮琪激动地大喊着。   像是要盖过喊叫声一般,岩石碎片冲击龙脉,接连响起了石头落水的沉闷声响,随后女孩的身影也落进了灵气流之中,那在极光之中的小小黑色身影像是被拉扯开来般消失了不见。   随后一转刚才杂乱声音便安静下来,静得像是什么都从没发生过一般。   看见女孩消失在光流里的那一幕,齐绮琪的心像是被中重重地打了一拳般。她往后踉跄着脚步,直接跪倒了下来,眼眸瞪得大大的。   她瘫软在地上,呆住,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麒麟,你明明说过会回来的……”   不禁如此低声呢喃,齐绮琪爬在悬崖边上,带着或许雪麒麟能够像从前一样,在困境里逆境重生的期待,想要看见她从光流中突破而出,回到自己的面前。   可是,那下面徒有光芒。   那光芒并不意味着希望,也不意味着好的事物,在地下流动的灵气狂流的前方,只有死亡。   死了?   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掉进龙脉之中,又没有珈蓝般的防御力,而且灵气又不能驱动……这是不是在说,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了?再也见不到那明黄色的眸子,再也听不到她的调侃了呢?   “怎么会这样?放、放开我!”   齐绮琪使劲挣扎着,可是北冥有鱼死不放手。   就算两人体形相差甚远,北冥有鱼也几乎力竭,但齐绮琪要挣脱她也不是易事。两人僵持着,直至地面的裂开不自然地复合,埋葬了下面的灵气流和女孩的身影后,齐绮琪就失去了一切力气,一屁股坐下了来。   望着眼前恢复如初的地面,齐绮琪脑海里一片空白。北冥有鱼放开了红色少女,眼角也冒出泪光,但她咬牙忍住,没有哭出来。   “不要……麒麟……不要啊……!”   齐绮琪突然激动地猛锤地面,一拳比一拳都要来得重。她顾不上自己细嫩的肌肤已经开裂,只是妄想着以自己的拳头打碎地面,去救那个自己所珍重的女孩。   白泽的安危?她真的没有留意到。   那个曾经答应过她,要陪她在一起走到最后的女孩。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想要今后也要陪她在一起,但……掉进里龙脉里,女孩还有救吗?   抬起头来,茫然地环顾着眼前像是从来没有裂开过的地面,齐绮琪的视野已被清泪所模糊。   “雪麒麟呢?”   珈蓝拖着自己的身子走了过来。   她身上伤势颇重,四肢上都有贯穿伤。她若非是宗师之体,这种伤势她肯定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更别说站起身了。   北冥有鱼只是摇头。   珈蓝见状便是一呆,几秒后,她才“是吗?”这样子垂下眸子。她眼角也有泪光的在闪烁。她吐出一声叹息,一头金发在雨水沾湿下,混着泥污,相当地黯淡。 83、等待与追寻(2)   “北冥前辈,难、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了吗?”   齐绮琪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根草稻般,跪着转向北冥有鱼,抓着她破破烂烂的袖子。那袖子已经破了很多洞,四处都有裂开之处,齐绮琪这一抓就抓下好大的一片下来。   “……”   北冥有鱼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似的。   维持着半满状态的她,看起来比跪在地上的齐绮琪没有高出多少。小小的宗师女孩并不是万能,不是何种请求都不能回应,哪怕她很想回应。   也正是无法办到──她要如何去贯穿如此之厚的地面呢?就算可以,又如何在龙脉之中救出雪麒麟呢?在这个状态残缺的情况下,她根本就办不到这种事。   北冥有鱼很少会感情用事,但这次她就算想感情用事,也无从入手。   呵,很讽刺的事,不是吗?   但她确实束手无策,在刚才甚至想跃出去救雪麒麟的力气都使不上,单是抱住齐绮琪,她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了。   “……为什么不说话?”   齐绮琪呆呆地问,目光里满是失望,而后失望变成绝望。   “为什么?”齐绮琪瘫软身体,眼角的泪水源源不绝地流。“为什么!”又是同样的问题,齐绮琪这次是激动地叫出声来。   目光转向正在撤退的机关师那边,他们尚在目力可及的范围里。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就握住剑弹了起身。她摇摇晃晃着身体,行尸走肉般往机关师的阵营那边走去。   “是他们的错吗……?”   那个瞬间,心里所有的感情都被点燃,成为足以燃尽一切的怒火。   “对,是他们的错!”   如果不是墨未央,麒麟就不会遭此一劫……咦?那么说来,如果不是北冥前辈被抓,这件事是不是就会发生了啦?莫名的愤怒和悲伤化为迁怒,不讲理地吞噬着她的理智。   齐绮琪知道这不怪北冥有鱼,可是……可是……如果她没有出事,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个道理确实讲得通。   有些事从来没有错对。   只要人一旦认定某件事或人是错的,那么它就会成为错的事。   僧恶。   齐绮琪的眼神透露出强烈的憎恶之色,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些导致雪麒麟被害的关系者──不,她甚至没法原谅自己。(   是的,她脑海里的理智已经被怒火烧得灰飞烟灭了。二   “你……”)   北冥有鱼自然能注意到齐绮琪投来的憎恨眼神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时僵住了身体。究   “……都怪你!”淋   大哭大叫着,齐绮琪竟对北冥有鱼举剑冲去。舞   显然地,她疯了。叄   而就在她冲到北冥有鱼面前时,她在千钧一发之间又收住了剑,整个人无力地往前摔跪在地上,抱着北冥有鱼大声痛哭。吧   “为什么呀!”奇   她就一直重复着这个问题,越哭越大声,不顾所谓的宫主尊严。⒈   任她在外人面前摆出何种端庄之姿,表现得如何成熟,她还只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女,就算为了责任和身份,她都要早熟,也不可能表现得像北冥有鱼这些活上百年之人如此处变不惊。⒊   这时,一盏昏黄的灯火突然从地面上透出亮起。   白泽举着黄泉灯自已经恢复的地面里破土而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面仍完好如初。   北冥有鱼注意到她的回来,一度投以期待的眼神。   然而,白泽是孤身一人回来的,在营救雪麒麟过程一度被制住的她,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只顾着哭的齐绮琪没有注意到白泽的归来。   没有注意到也好,至少就不会再失望一次,北冥有鱼心想,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去轻抚齐绮琪的脑袋,给予她微不足道的安慰。   看着她放声痛哭,一直在问为什么的模样,北冥有鱼只觉得心在滴血。   上次体验到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呢?对,大概就要数自己重创叶凌门之后,齐归元用相当失望和绝情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了吧。   可恶的墨未央……   可恶的贼老天,竟然又再一次夺去自己所珍重的人……   北冥有鱼不自觉咬紧了银牙,咬得相当用力,牙关都在咯咯作响。她也握紧了自己手上的天琼弓身,但她是否有注意到自己眼角也飘散出些许细碎的晶莹呢?   “……”   白泽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是玉耀的杰作。”她说。   齐绮琪应声猛地抖了一下身体,似乎是将玉耀的名字深深记下,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了。嗯,她绝对不会原谅玉耀吧。   “恐怕是了吧。”北冥有鱼眯起眼睛,“普天之下除了麒麟之外,恐怕也只有她能使用如此大规模的法术了吧。”   “哼,自身成为了术式的人,屹立于大地上无可匹敌。”   白泽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   突地,她似乎是听烦了齐绮琪在这里哭哭啼啼般,举起黄泉灯对准她的后颈用力敲去。   “唔──!”   齐绮琪后颈受击,便是一声闷哼。她白眼一翻,就这样无力地昏晕过去,软倒在北冥有鱼的怀中。   见状,小小的月白之狐眉毛一挑,微仰着不满的小脸直盯着白泽瞧。她现在的身高可比白泽矮多了,看起来就像是个跟父母赌气的孩子。   “你干什么?”北冥有鱼声音冰冷。   “哭哭啼啼的,你不觉得她吵耳吗?”白泽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我就把她敲晕了,这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吧?月白之妖。”   单从辈份上而言,北冥有鱼也比不上书姬白泽。   自北冥有鱼知晓世事开始,书姬就以书院最高领导人的身份活着了,她具体也不知道这位羊角少女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究竟手握什么的力量。   有见及此,北冥有鱼一时也不好对她不敬,尽管她的所作所为有些目中无人了。   但是刚才最先跃向深渊,想要拯救雪麒麟的也是她。单从这一点而言,北冥有鱼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批评她的不是。   不过,珈蓝似乎并不会顾虑这些问题。   “长角的,你会不会太失礼了一些?”   身上的伤势让珈蓝无法维持以往的优雅,所以这句话明显带着一种强烈的不满和愤怒。   “我和这丫头不熟,但好歹算是有旧,你在我面前敲晕她,请问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珈蓝直勾勾地盯住白泽瞧,似乎对方的回答一旦让自己不满意,她就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一样。   面对她的威胁,白泽爱理不理。这更叫珈蓝扭曲了表情,身体上的痛楚和刚失去一位友人的丧失感,更增添她此刻的怒气和杀意。   白泽想必也感受到珈蓝态度的转变。   西域的修罗儿名震天下,是相当强力的宗师,与白泽这种徒有宗师之境的人不同,珈蓝就算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要击杀白泽还是相当轻易而举的吧。   不过,白泽也不在乎,利落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回望过来。   “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喜欢站在这里说话吗?”   那种态度就像是出门买菜似的,完全没有一种刚才经历过大战的感觉,更没有才刚失去一位朋友的感觉。   或许,白泽根本没有把雪麒麟当成朋友吧。   那她刚才为什么以命相救?纯粹尽尽人事?   要知道那下面可是龙脉,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藏身之地,如果只是尽人事,有必要拼上性命吗?北冥有鱼不明白白泽为何能够如此处之泰然,无哀也无悲,平淡得如同没事发生。   白泽见两人没有跟上,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自顾自地踏着悠闲的步伐,往武家的大队走去。她走得很慢,像是在等待北冥有鱼和珈蓝两人追上,有着一种游闲信步的镇定感,似乎坚信着北冥有鱼和珈蓝铁会追上自己一样。   “狐狸,我必须向你道歉。”   望着白泽渐渐走远的背影,珈蓝忽然开口说道。刚抱起晕倒过去的齐绮琪,北冥有鱼不明所以地望向珈蓝,见到对方的视线紧紧钉在白泽的后背上,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确实讨厌。”   北冥有鱼难得附和,然后又叹息一声。   “修罗儿,这次多亏你帮忙了。”她尴尬地朝珈蓝致谢。   两人单从立场上而言,算不上朋友,在私交方面也是互相攻击为多。珈蓝莫名地不喜欢北冥有鱼,而北冥有鱼也不是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两人的关系也因而越来越差。   坦白说,北冥有鱼从来都没有想过珈蓝会来参与营救自己的行动。   “你死在墨老贼的手里,我可不会高兴,因为我总有一天要亲手把你的尾巴拔下来,做成衣服穿。”   珈蓝强笑着说。   所谓的强笑并不是心情的问题,她纯粹是伤口太痛了。   北冥有鱼其实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讨厌自己在开玩笑,但在这个时候姑且当成是一句玩笑或是傲娇话来处理可能会比较好吧?她心想着,稍稍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狐狸,老实说,你笑得挺恶心的。”   珈蓝眼神古怪地评论着北冥有鱼释出的善意,后者闻言便是愣住。她望向珈蓝的目光在几秒后转冷,淡淡地说出:   “对你,果然不能太好。”   “我也是呢。”珈蓝用上有礼的口吻回答。   北冥有鱼又是一声叹息,往前看去却见白泽停在彼端望向这边,摆出一副“你们怎么还不跟上来”的不耐烦态度。   “……狐狸,这长角的似乎有话要跟我们说呢。”   珈蓝突然说。   北冥有鱼一愣,觉得珈蓝所言有理,而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直觉地认为白泽要说的事很可能有关于雪麒麟。   “我们跟上去看看。”   北冥有鱼沉着地提出,珈蓝叹息一声答应,两人肩并肩往白泽的方向走去。由于两人都带伤,而且灵气消耗甚重,所以走得并不快。   “你们是乌龟吗?”   因此,等到两人停在白泽面前时,她不高兴地挖苦了两人一句也情有可原。   “看来您很想成为烤羊呢。”   珈蓝忍痛笑了出来,笑意盈盈的表情阴森之极。   “修罗儿,等等。”   北冥有鱼以眼神示意珈蓝先不要冲动,然后也不顾后者如何反应,她直接就盯住白泽瞧,向她投以严肃的审视视线。   “白泽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麒麟的事,你知道多少?为什么你完全没有……”   “没有什么?”白泽抢白,“没有失去朋友的伤感?”   有点不满对方的抢白,但北冥有鱼仍点头。   “活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还没有看透生和死吗?”她接着反问两人。   “……”   北冥有鱼似乎被问倒了,但过了几秒,她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长吁了一口气。   “旁人的生死自然早已麻木,但身边人的生死,又要如何轻视呢?”   面对北冥有鱼的反问,白泽只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确实是不伤心。”   “请问你知道些什么呢?”   北冥有鱼仍未开口询问,珈蓝便已替她问出关键的问题。   “我只知道我该知道的事情。”   白泽答非所问,是故意的吧?但紧接着她又说:   “我不知道雪麒麟是生是死,她在那种情况下丢进了龙脉之中,按理而言是凶多吉少。”   “那……”   北冥有鱼不快地拧紧眉心,觉得自己被作弄了一样。珈蓝也大概有同样的感觉,脸颊在不自然地抽颊。   但在她们提出进一步的质疑前,白泽抢先强调地说:   “但,有些地方很奇怪。”   “奇怪?”   北冥有鱼和珈蓝对望一眼。壹   “墨姬的死,以及最后阻止我去救雪麒麟的人是谁,你们应该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了吧?”⊙   是玉耀。医   刚才北冥有鱼也提到过是玉耀了。柒   “然后呢?”北冥有鱼不懂。泗   白泽端出“说到这份上,你们怎么还不懂”的表情,甚至索性失望地直言说:武   “你们就不会动动你们的脑子吗?”咎   北冥有鱼沉默,还是搞不清楚奇怪之处。逝   见到两人都不明就里,白泽像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久   “你们试想一下,玉耀的动机吧。”巴   北冥有鱼在一瞬间沉默下来,而珈蓝由于长居于西域,也不了解玉耀和雪麒麟之间的纠葛,所以几乎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两人。 84、等待与追寻(3)   “玉耀一直以来在雪麒麟身上动了多少手脚。她并非是想夺去雪麒麟的性命是显然的,如果是的话,她无需要费去那么大的劲。她在雪麒麟身上寻求某种事物,我不知道那种事物是什么,但总之她需要雪麒麟。如此一想,刚才她阻止我去救雪麒麟就显得不合理了,她甚至应该直接出手相救才对。要不然,她算计墨姬一事就不存在意义了。”   白泽接下来就是这一番长篇大论。   坦白说,刚经历过高强度战斗,北冥有鱼有点脑壳痛,要消化这一段话需要一段时间。她想要去揉膨痛的太阳穴,尝试缓解头部的不适感,但手中又抱着齐绮琪,无法抽身。   “除非玉耀疯了,否则这个‘不合理’纯粹是我们眼中的‘不合理’罢了。”   白泽胸有成竹地作结,北冥有鱼索性放弃思考,而珈蓝则用非常勉强的诚恳态度对白泽说:   “可以请前辈您直接点吗?”珈蓝皮笑肉不笑。   真麻烦,白泽以黄泉灯敲了敲地,很不耐烦。发量惊人的她沐浴在越下越烈的雨水下,头发早就黏得如糊了的纸,她捋了捋烦恼丝,接着又理了理黏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的意思就是说,雪麒麟掉进龙脉一事很可能是玉耀一手安排的,而且其中具有除了死亡之外的意义,若非如此玉耀之前所作之事就前功尽废了,因为如果雪麒麟就此死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玉耀也不会得到什么……”   话毕,白泽用“这下子理解了吗?”的眼神分别看了看北冥有鱼和珈蓝两人。   回答她的是沉默。   北冥有鱼在几秒后露出恍然的表情,并向还是一脸懵懂的珈蓝说,自己待会再向她解释一番。   诚如白泽所说,北冥有鱼对玉耀执着于雪麒麟一事略知一二──不,她知道更多。   玉耀至今针对雪麒麟的行动似乎一直都在遵循一种不取雪麒麟性命的方针,并在此前提下施加印记,或是加以诱导,像是想要从女孩身上催生什么一样,而有见及此,玉耀刚才阻止白泽营救雪麒麟,眼睁睁看着她掉进龙脉里的行动并不合理。   除非,那也是她所谋划的一环。   如此一想,那玉耀肯定有保全雪麒麟的方法,说不定种在女孩胸前的神奇印记,会在这次危机之中保护她也说不定。   一旦想通,北冥有鱼只觉得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压迫感稍微轻了许多。   哪怕这一系列都只是基于玉耀行动的猜测,而玉耀本来就叫人捉摸不透,可信性并不高,但至少……至少北冥有鱼愿意相信,也只有相信,雪麒麟才会拥有一线生机。   自欺欺人也好,北冥有鱼不希望雪麒麟就此死去,所以只能相信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   北冥有鱼的视线落向怀中被击晕的齐绮琪身上。   比起自己,这个少女应该更难以面对雪麒麟遭遇不测一事吧,如果白泽能够告诉她这个猜测,给她一条稻草抓住,她刚才就不会如此力竭声嘶。   ──她就有借口去到自我安慰,以此调解这一刻的丧失感了。   “跟她说?”白泽像是听见什么滑稽的事情般哂笑出声。   北冥有鱼觉得对方未免太目中无人,隐隐有些不高兴。珈蓝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踏前一步,右掌已经凝聚起璀璨金光准备动手了。   “修罗儿,这可是书姬。”   北冥有鱼不动声息地挡在两人之间,淡淡地开声阻止珈蓝更进一步。   “臭狐狸,你也要与我作对?”   珈蓝口吻阴狠,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白泽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甚至不高兴地冷哼一声。   “那种状态下的人,你给予她基于猜测,不能肯定的希望,等同于给她喂食甜美的毒药,让她抱持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事后不如我所说,雪麒麟真的回不来,那必致崩溃。”   白泽眸子染满严肃和呵斥之意,深深地凝望北冥有鱼和珈蓝两人。   “这种责任,我可负不起来。”   掉在河里遇溺时,就连一根稻草都会疯狂去抓,这是一种求生欲的强烈表现,而换在此刻的情况,齐绮琪肯定也会把白泽这种猜测当成是溺水时的那一根稻草,疯狂去抓住,并将之当成唯一的希望吧。   假如有朝一天,这个猜测落空成为了谎言,齐绮琪肯定就会溺死了。   ──你有觉悟去以将来她有可能会崩溃的代价,去到安抚她吗?   白泽大概就是这样子的意思,叫北冥有鱼和珈蓝一阵无言以对。她们对齐绮琪多重视雪麒麟,都略知一二了。   “要不要转告给她听悉随尊便,但烦请不要提到我的名字,我很讨厌那种给溺水之人递出一根稻草的行为,因为我很软弱,不想负责任。”   余音徘徊。   重重地搁下这句话,白泽再次转身远去,脚足踩在湿了水的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如果你们有觉悟的话。”   这是她消失在黑暗之中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不觉地,夜色已经降临,北冥有鱼垂首倾视自己横抱着的少女,看着她眼角的两道清泪仅是无言。   良久,她才是吐出一口凄凉的叹息。   “这‘书姬’还真是把难题都推给我了呀。”   “那你打算怎么办?臭狐狸。”一旁的珈蓝面无表情地问。   “……”   北冥有鱼受不了似的长吁口气,背后的尾巴晃动间沙沙作响,似乎很是焦虑的样子。她像是要回避这个问题一样,抬起脚步依着白泽离开的方向追上大队。珈蓝颤步跟在她身后,脚上的伤让她活动不是很灵活。   “连你也要来给我增添压力吗?修罗儿。”   几处建筑在刚才龙脉喷发时受损,苦苦坚持至今终至崩塌,掀起了大量的灰尘和吵杂的重音。   珈蓝咯咯地笑了两声,身上伤势已经适应过来了,她不再是哭丧着脸。   “狐狸,你还真不擅长这种事情。”她取笑着说。   “修罗儿,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情。”   北冥有鱼冷声回答,间接承认。   “嗯……是吗?”珈蓝刻意拖长尾音,“那你打算不作为?”   “……”   北冥有鱼耸了耸鼻子,“你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你。”   “是的呢。”   珈蓝笑意盈盈,但那笑意还是掺着一丝悲伤。   “还是告诉她吧。”   想了想,北冥有鱼如此说道。   “你不是不擅长?”   “……是不擅长了。”   北冥有鱼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脸上稍微淡出苦笑。见了她这副样子,珈蓝也是一声叹息。   “不过,我更不想应付另外一个人。”   “谁?”珈蓝又问。   “水云儿。”   北冥有鱼严峻地吐出一个名字。   “……”   珈蓝愣住,然后想到什么般又笑了起来。   “诶,你是打算先告诉齐绮琪,再让她去告诉水云儿?”   “……我不否定。”   北冥有鱼表情难堪。   但仅是过了几秒,她止步半侧面看向广场的方向。   那里埋住了一个女孩。   “……而且比起绝望,还是抱着希望活下去比较好吧。”   滂沱大雨依然在下,落在地上的声音,粉碎了北冥有鱼的嗓音。   *************   齐绮琪在第三天晚上醒过来的。   不知道是白泽那一下打得有点重,还是齐绮琪自己不愿醒来,借着睡梦来逃避现实,她醒得有点晚了。   在她昏睡期间,一直照顾她的自然是宫天晴。   北冥有鱼吩咐宫天晴,只要齐绮琪一醒就来找自己,说自己有事情要告诉齐绮琪,所以齐绮琪醒来后,宫天晴就撤开脚丫子往北冥有鱼休息的房间跑去。   这个小小的女孩也沉溺在雪麒麟生死不知的悲伤之中,但她比起身为执事长老,知道雪麒麟下落不明的情况后,喝了个大醉的夏雪要来得坚强。   像夏雪一样喝醉的,还有贝小路。   紫玄子在得知消息后则是叹息了整整一晚上,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期盼着雪麒麟能够从天而降。   而,水云儿的反应则简单得多。   她得知消息后,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意外的是,珈蓝似乎特别喜欢水云儿,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珈蓝还告诉北冥有鱼,由她来负责将白泽的猜测告诉水云儿。   北冥有鱼当时虽然惊讶珈蓝会自告奋勇,但同时也不禁松了口气。就如之前所言,她比起对付齐绮琪,更不想去向水云儿讨教。②   那个少女对雪麒麟倾注的感觉,纯粹得扭曲,也纯粹得容不下任何杂质……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北冥有鱼来到齐绮琪的门前。咎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能够维持盈满的状态。在处理事情时,这个形态会比较得心应手一些,她打算在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后才以半满的形态继续养伤。霖   “北冥前辈,那个……”武   正想推门而进时,陪伴她到来的宫天晴突然开声唤她。(   “嗯?”三   北冥有鱼转头望去,只见女孩正用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她淡淡地问。⑧   “那个……小师祖她……”旗   宫天晴欲言又止,花了几秒才鼓起勇气似的,振奋精神询问说:(   “小师祖,她真的没事吗?”一   想必这个坚强地在得知消息后,还强忍泪水继续工作,甚至替自己倒下的师父承担要务的女孩,还是无法真正去在意雪麒麟的生死吧。)   她肯定也有所不安,有所焦躁。③   只是她懂事,她不想添麻烦,所以才一直没有问罢了──但也到此为止就是了。   “……”   无论如何,女孩既然问了,北冥有鱼自觉也需要回答,但该用那一套说辞,她就有点不太清楚了。这位月白之妖身在高位,身份尊贵,却意外地笨拙。   “……会没事的。”   她说,没能坚定态度,带着几分犹豫。   ──真是一些说服力都没有了,北冥有鱼暗自思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一些。如果她嘴不是如此之笨,很多事情都能够处理得更好一些吧。   宫天晴虽然年轻,但跟了齐绮琪多年,本来又出身于大户之家,察言观色能力自然不差。   她一眼就看穿北冥有鱼也没有把握能够明言雪麒麟没事。   “……这样吗?”   但宫天晴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容已经糊成一团。   这个女孩真是太过懂事了,懂事到让人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宫天晴没有再多问,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北冥有鱼见了,便是一阵诧异。她小声地问:   “琪儿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吗?为什么要将她锁起来?”   “这……”   宫天晴有些尴尬,“就算用锁,也锁不住师父姐姐啊……这不是什么坚硬的锁。”   “那,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北冥有鱼更奇怪了。   确实,这只是普通的锁,房间也没有进行加固,齐绮琪就算没有武力,要将门破坏绝对称不上是难事。   “……一种安心感吧。”   宫天晴边将钥匙插进锁头里,边如此温声地解释。   “安心感?”   北冥有鱼挑眉,尾巴又再次晃了起来,那是她感到好奇时的表现。宫天晴“嗯”地点点头,转动钥匙解锁。   咔嚓一声,锁开了。   “锁这种东西,不仅是锁住里面的人,也是锁住外面的人,不是吗?对于想要出房间和进房间的人而言,这都是一样的。所以,想要一个人安静时,加上一把锁,或许会更有安心感一些吧……我想。”   宫天晴笑笑地说,那纯粹的心意实在让人生不起一丝,她其实只是想锁起齐绮琪以图不轨的猜测。   原来如此,北冥有鱼姑且算是理解宫天晴其中的一片心意,但总觉得这种方法有些怪怪的,但对两人而言,她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北冥前辈,请进吧。”   宫天晴主动推开房门,刹时就有一阵幽幽花香自房里扑鼻而来。北冥有鱼自让开身子的宫天晴身旁踏进房里,只见房里放了好几盆盆栽。 85、等待与追寻(4)   往更深处看去,能够看见一身素衣的少女坐在窗旁的床前。   那床薄被只盖住了她的纤长双足,隐隐勾勒出优美的线条轮廓,齐绮琪靠在垫有枕头的床头,侧着苍白的脸,呆呆望向窗外。   她的眸子异常清晰地倒映出天空那一片璀璨星空,这或许是因为那对鲜红的眸子此刻显得异常黯淡之故。   雨后的空气裹着湿气,那场前天下的大雨足足下了二天一夜,到了今天中午才愿意回归平静,也因此这个晚上的星空格外地明朗清澄。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进来,轻轻动了那纱帐,也拂起了齐绮琪玄色的发。   不知为何,年仅十八的少女,竟然多了几根白发,那是累的,抑或是其他原因,北冥有鱼并不知道。   “北冥前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我就先离开了。”   懂事的宫天晴识趣地想要给两人留下倾谈的空间,在北冥有鱼点头后二话不说就转身走出门外,还自觉地将门关上。   理所当然的,她这次并没有锁上外面的锁。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北冥有鱼忽然有了打开话题的好点子,于是便淡淡地开口说:   “……齐宫主的徒弟真是考虑周到,令人羡慕呢。”   齐绮琪不作任何回应,视线还是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如意算盘敲不响的北冥有鱼顿感尴尬,尾巴扫在地上发出唰唰的声响。   好歹给点面子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有时候真的笨拙得可怕,雪麒麟以前经常取笑她也可以理解,不过真的敢取笑她的人也只有雪麒麟了,所以北冥有鱼在这之前或许一直都没有自觉。   但现在,她史无前例地深刻理会到自己有多么的丢人。   北冥有鱼的耳朵都蔫巴起来了。   幸好──   “北冥前辈?”   齐绮琪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北冥有鱼的存在,缓缓转过那张憔悴的脸,望向了这位来客。始料未及的北冥有鱼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差点吓得浑身一抖。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清冷,咳了两声回望过去。   “嗯……”   北冥有鱼先应了一声,然后指着桌子旁边的椅子说:   “齐宫主待客吗?”   “自无不妥。”   齐绮琪“呀!”的一声,连忙答应,她想要从床上起来招待北冥有鱼,却被闪身来到床边的北冥有鱼一把按住。   “不要动,坐着就好。”她简短地说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   已经一只脚下了床的齐绮琪愣在原地。   “我说了,不要动。”   北冥有鱼再次覆述一次。   或许是她进一步加重了语气的原因,齐绮琪终于听话地坐回床上,结果北冥有鱼亲切地为她盖好被子的举动,又叫她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北冥有鱼和天璇宫的关系尚算良好,但齐绮琪本来接触北冥有鱼大多是公务上的事,私交算不上特别好,所以也没有想过会被对方如此亲切对待。   但是,齐绮琪知道北冥有鱼会像是对待亲近晚辈般对待自己,除去齐归元的因缘外,恐怕就是因为雪麒麟了。   一想到雪麒麟,齐绮琪的眸子又禁不住泛起泪光的涟漪。   见她似乎又想哭出来,北冥有鱼又是一呆,站在床边显得手足无措。这可真是难为自己了啊……北冥有鱼勉力维持脸上的平淡表情,扫动尾巴之间用灵气将桌子旁的椅子勾了过来。   椅脚与石板磨擦发出小小的声响。   北冥有鱼微挽裙摆,优雅大方地在椅子上落座。她习惯性翘脚,更胜齐绮琪的纤腿半露。   齐绮琪没有哭出来,她咬牙忍耐,像个倔强的孩子。   但是,她的心情有多么糟糕,北冥有鱼不至于看不出来,也知道对方只是在逞强而已。   “你……还怪我吗?”   以这句话平静的问题为开场白,北冥有鱼揭开漫长倾谈的序幕,而听见这个问题的齐绮琪则僵硬了身体,眸子所泛的涟漪更显强烈。   她花了好一阵子平静心情,这才从窗外收回视线,转目迎向北冥有鱼的眸子。   “不怪北冥前辈。”   齐绮琪回答时,目光有不定的闪烁。   她想必是理解不怪北冥有鱼,但心里还是有些芥蒂,隐隐觉得北冥有鱼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有因才有果。   如果不是北冥有鱼被抓,雪麒麟掉下龙脉的果就不会结出。   北冥有鱼也看出齐绮琪的言不由衷了,又是一阵欲言又止,她是真的不擅长安慰别人。   “琪儿,现在只有我们两人。”   想了想,北冥有鱼竟然说出这件事。   有着齐归元和雪麒麟的关系,北冥有鱼和齐绮琪不纯粹是不同门派的前辈和晚辈如此疏远。于北冥有鱼而言,齐绮琪更是朋友儿孙,反之亦然。   所以,北冥有鱼称齐绮琪一声琪儿,用上这种亲近的称呼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齐绮琪笑了笑,“那我该如何称呼北冥前辈?”   “叫奶奶……吧?”   北冥有鱼思索了一下然后如此提出,但或许女人都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称呼老了,她又露出了相当古怪的表情。   “还是不要了。”   她揉了揉鼻翼,立马自打嘴巴。   没想到齐绮琪却掩嘴笑了,是被北冥有鱼笨拙一面给惹笑的吧。她意识到自己很取笑北冥有鱼之嫌后,立即“呀!”地捂住嘴巴。   “北冥前辈,对不起,我只是……”齐绮琪难以为情地解释,手摆得飞快。   “没事。”   北冥有鱼不是很在意外人的看法。祁   “那……我称呼北冥前辈为北冥姐姐?会不会有点僭越了呢?”e   齐绮琪缩着下巴试探,北冥有鱼脸上只有平静。r   “你也是一派之主,我也是一派之主。”珊   北冥有鱼这番说法可算是取了个巧了,齐绮琪也深知到这一点,只是现在追究也未免太不识趣了。零   “北冥……姐姐。”似   齐绮琪还是循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北冥有鱼淡定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韭   “……我有件事得跟你说。”祁   没让沉默降临,北冥有鱼紧接提出。③   见到月白之妖露出严肃而又掺杂着点迟疑的表情,齐绮琪隐隐感觉到些什么,表情瞬间转黯──不对,她的表情本就没有明亮过。私   “请问是什么事呢?”   久久无语后,齐绮琪这才询问。在她提问之前,北冥有鱼就真的没有再发一言,彷佛是明白齐绮琪需要些许时间作出准备一样。   “是雪麒麟的事。”   而待齐绮琪询问自己有什么事情要说后,北冥有鱼的回答相当直截了当。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般,齐绮琪霎时又僵住了身体。   身体凝住不动间,齐绮琪的眼角渐渐泛起泪光,一颗泪珠率先在一身后滑落,沿着她的颊滑到尖俏的下巴,掉落,粉碎,如一朵玻璃之花。   “对不起……对不起……”   齐绮琪捂住脸颊哭了出来,一直覆述的三个字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那第一颗眼泪是缺堤而出的第一滴水,在那之后的泪水几乎不受控地、源源不绝地流出,自她的指缝间闪烁着淡淡的晶莹之色。   北冥有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让她不要哭。她懂得的只有放任对方大哭一场,而那不失是一种令人冷静下来的好方法。所谓的发泄,确实是自古以来减压、平伏情绪的不二法门。   幸运的是,齐绮琪并没有哭上太久。   先止竭的是哭声,泪水则在一段时间后才渐缓至平伏,这时北冥有鱼才选择把话题展续下去。   尾巴又再扫过地面,打破了瞬间填满画面的沉默。   那沙沙的声响,真的像是扫地的声音。   “琪儿,你听我说。”   “嗯?”齐绮琪仍带着哭腔。   “是雪麒麟的事。”   果不其然,一听见是有关于雪麒麟的,齐绮琪又再僵住身体。这一瞬间,北冥有鱼又开始犹豫,犹豫要不要将那虚无飘渺,仅基于猜测的希望告诉齐绮琪。   如果有朝一天,这个善意的转述成为了最差劲的谎,齐绮琪会怪责自己吗?或许会吧,但北冥有鱼仍觉得,没有希望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除非……除非齐绮琪能够遗忘雪麒麟吧。   但北冥有鱼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她们建立了如此之深的羁绊,那可不是轻易可以斩断的,就算是死亡,也未必可以。   关于这一点,再没有比北冥有鱼更清楚了。   ──北冥有鱼仍深刻地记得齐归元飞升而去的场景。   “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但并非无理可循。这个猜测对于你而言,应该更加有说服力才是,因为你比我更清楚雪麒麟的一切……”   所以,北冥有鱼还是以这句话写下了引子。   “……什么猜测?”   几度徘徊、几度犹豫,齐绮琪最终在仿徨之中试着去拥抱北冥有鱼将要喂食她的,名为希望的甜美糖果。   那可能是毒药,但是齐绮琪已经顾不上了,她早已深陷于海中,快要溺死。   她曾几何时想过雪麒麟会离开自己,但她都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并不会发生的,所以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到面对雪麒麟从自己眼前消失一事。   她,也不想面对。   人的一生由失去爱和得到爱两部分组成,有些东西齐绮琪可以失去,有些东西则不得。   齐一心的死,她失去过一次,觉得心都要枯萎了,而这次她很可能失去了雪麒麟,她觉得自己都要粉碎成碎片,成了一堆颓垣败瓦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对自己笑,结果下一瞬间却带着残存于自己眼底的笑容,消失在自己眼前,这种荒谬的事……叫人该如何去接受,如何不去痛斥世间的冷酷和不公平。   齐绮琪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所以她不愿意醒来,只是一个还活着的人就无法永远陷于梦中,她还有责任,所以不得不醒来。   幸好,她有责怪,她还有其他所珍重之人,否则这个倔强的红衣少女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嗯……”   北冥有鱼沉吟了许久,花了几十秒才将白泽的猜测告诉了齐绮琪。   齐绮琪最初只是维持着一副哀戚的表情,但当“雪麒麟可能还活着”几个字传中她的耳中之际,她黯淡得过份终于透出淡淡的光辉。   那光辉就像是在风中掩曳的唯一烛火。   ──纵使微弱,但却耀眼。   不用置疑地,北冥有鱼知道点燃这光芒的,就是自己那虚无的希望。   “……虽然不能肯定。”   虽然未免有些退缩之感,但话到最后北冥有鱼还是补上了这么一句,算是给自己的退路。当然,她也希望这可以成为最后齐绮琪自我迂回的余地。   “我明白。”   齐绮琪双手交叠在胸前,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露出像是获得了什么珍宝般的表情。   “我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像是觉得自己很无用般,齐绮琪脸颊微红的喃喃地说。她垂下眸子,浅浅地笑了出来。   “谢谢你,北冥前辈。”   “……不客气。”   她真的能够就此释然了吗?看见齐绮琪稍显勉强的笑容,北冥有鱼反而感到些许忧虑,担心对方是不是在逞强或是客套一下,其实心情根本没有任何缓解。   殊不知道她自己也本能地相信了这个说法,抓住了她口中所谓的救命稻草。   需要理由是人们最大的缺点,同时也是优点,只要他人给予一个供自己说服自己,并且自己愿意相信的理由,人们就能把黑白是非通通颠倒过来。   嗯,说白了,人们倾向相信自己所期盼的事情。   北冥有鱼认为齐绮琪此刻可能也是如此,只是处于一种饥不择食的状态。   “琪儿,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北冥有鱼犹豫着说,“我不希望你像是个溺水之人似的,拼命去抓住这根稻草……你懂其中的道理吧?”   “我懂得。”   齐绮琪只是苦笑,“北冥前──北冥姐姐,我本来并不想醒来的,因为一旦醒来就得面对这件我不想面对的事情,但是我还是醒来了呢。我很矛盾对吧?我也觉得很烦就是了啦,但……但我真的不得不醒来。”   “……”   北冥有鱼沉默,稍微花了点时间去理解齐绮琪这一番话。她或许是想通了,所以才不再一直闭上眼睛……月白之妖暗自思忖。 86、等待与追寻(5)   “北冥姐姐,我很没用,对吧?”   齐绮琪苦着一张脸问,眼角的泪光尚未干掉。北冥有鱼强忍着伸手去抹干对方泪水的冲动,静静地摇了摇头:   “不,你已经足够坚强了。”   比自己当年要坚强得多了,北冥有鱼心想,真不愧是齐归元的直系,假以时日,眼前的这个少女肯定会如红莲般璀璨的绽放。嗯,只要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   忽然地,有一种冲动涌上北冥有鱼的心头。   “琪儿,你真的……不怕吗?”   “月华万象”没说清楚,但齐绮琪依然可以理解其中意味。   “怕……”齐绮琪垂眸,放在腿上的手揪住那一床薄被,“怎么可能不怕呢?我也怕她再也回不来了,但是……”   “但是?”   “轻言放弃并非是齐绮琪的性格啦!”   齐绮琪刻意换上娇俏的口吻,这比起那种沉着的语调来说,更适合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女。   北冥有鱼又是一愣。   “你,坚强了许多。”她有此评价。   “不得不坚强啊……”   被逼着长大的少女无奈一笑。   身为宫主的她不得不尽快长大,牺牲了那些理应受到的庇护。确实是不得不紧强呢,北冥有鱼淡淡地附和说。   “还有,我相信她……”   齐绮琪说她相信雪麒麟。   北冥有鱼闻言就是沉默,过了几秒才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却已抢先开口:   “很盲目是吧?”   “嗯,也很自欺欺人……”   听见这句话,齐绮琪却笑了。   “可,北冥姐姐还是来告诉我了,告诉我麒麟可能还活着的猜测。”   北冥有鱼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有多少资格去评论齐绮琪自欺欺人。齐绮琪双手极力地往前伸,腿也紧绷了,似乎是在拉伸睡久而僵硬的身体。   “而且,人要活下去,总得有些盼头。”   “……”北冥有鱼沉默以对,算是以默认的方式同意了齐绮琪的说法。   “或许事后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奢望、只是自欺欺人也好,但我现在需要一些力量,一些继续走下去的力量。只要跑起来的话,想要停下来就不容易了,所以我得先跑起来。”   “那,如果她真的回不来了,你该怎么办?”   北冥有鱼好奇这个答案,她也曾经面对过这样的难题。那时候,她的心里只有哀伤,和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觉得相当窒息。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齐绮琪的答案很简单,也正因为简单所以特别有力。   北冥有鱼觉得她的声音,是重重地摔进自己耳中的。她脑袋上的耳朵应声一抖,尾巴僵直倒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澪   简单的一句话,简短的一句话,却承载了千言与万语也难以描述清楚和到位的思念。在长久的时月里,等待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和再次相见的一个人,支撑着自己仅仅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亦   “一年、两年……十年,如果她真的不回来,我就去找她,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活也好,不活也罢,我都得带她回来。”气   ──带她回家,齐绮琪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很重。事   好一阵子,北冥有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情沉重,也有深深的怜爱之意。眼前的少女未免承受得太多了,身为长辈,北冥有鱼不禁有些愧疚,更不自觉地暗暗斥责齐归元的不是。物   他飞升而去留下一个烂摊子,让齐绮琪独自去到支撑。疚   那个男人虽然实力高强,无人可敌,但绝对不是好的领导者,在齐一心行踪不明,由他暂代天璇宫宫主之后,他不仅没有将天璇宫内部管理好,留下众多的问题,而最后得帮他收抬烂摊子的,是齐绮琪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④   于齐绮琪而言,她想必相当庆幸吧。九   庆幸有一个雪麒麟来到自己身边,朝她伸出了手,拉了她一把。说实在,雪麒麟的出现几乎改变了天璇宫的情况──不,她甚至改变了整个华朝的格局,就像一颗横空出世的苍蓝色之星。八   而可能失去了她的现在,齐绮琪并没有陷于绝望之中。她的眸子里重燃起希望的光辉,尽管脸容仍然憔悴,唇色也稍显黯淡,但她脸容依然凛然。   “──而且,她答应我,爬也会爬回来的。”   这一句话饱含着信任。   齐绮琪与雪麒麟之间的羁绊,就连死亡也无法斩断。这一刻,北冥有鱼确切体会到这一点。   “我原来白来一趟了。”   苦笑着,北冥有鱼垂着眸子吐出长长的叹息。   而齐绮琪只是以手掩嘴,任由自己的眸子弯成两道月牙,淡淡在摇曳的烛火映照间轻笑。   ***   那一袭白色的头发是夜更显苍白。   总会细心地打理好,柔顺贴服的这一头秀丽今天不知道闹起什么脾气,不仅发尾打起了结,还有不小地方翘起,而藏在发间的那一张清丽小脸也满是抹之不去的深厚憔悴之色。   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那少女自醒来后没有说话哪怕一句话,眼神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像是徒具外壳的人偶,谁跟她说话都不作回应。   水蓝色的眸子里没有映出任何事物和色彩,彷佛居住其深处的灵魂早已离去。   她其实早就醒来,只是一直都维持着失魂落魄的表情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也不像是思考表情,眸子里一丁点神采都没有。   在她醒来时,珈蓝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她一直都睡在水云儿的房里,而水云儿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房间里睡了一位名震天下的宗师一样。   期间,宫天晴和夏雪等人来探望过几次,但是都被珈蓝给打发走了。她告诉这些来看望水云儿的人,人还没有醒,你们过阵子再来,不要打扰少女休息。   那些人来看望的,不缺乏有贝小路这种有地位的人,但无论她们有多少不满,珈蓝都通通无视,她们也拿珈蓝没有一点办法,也不知道水云儿的醒来。   水云儿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珈蓝也不理她,拿着雪麒麟送给她的“魔方”一直在扭来扭去,专心一致的样子彷佛雪麒麟的离去对自己没有一丝影响。   直至宫天晴来通知珈蓝齐绮琪醒来的消息,珈蓝才有所行动。   她二话不说把水云儿从床上拉了起来,水云儿也不抵抗,任由珈蓝脱下自己的睡裙,换上出门的衣服。   珈蓝帮她换好衣服后,就笑着说带她去一个地方,将她拖到齐绮琪所在的院子里。两人客串了一次偷听者,将北冥有鱼和齐绮琪的对话尽收眼底。   北冥有鱼相必早就发现两人的存在,但一直保持沉默,算是和珈蓝维持着一种默契吧。   珈蓝的做法和北冥有鱼不一样,但是显然都相当合适。   那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珈蓝和水云儿有些类似,都具有表里两面的性格,所以前者只要置身处地,大概就可以捕捉到如何处理水云儿的好方法了吧。   “……”   听完两者的对话时,水云儿只是沉默。   但她的眼神不再空洞,那是在她听见齐绮琪一句“那我就一直等下去”时,开始重燃光采的。   “我太不争气了呐……”   雪麒麟掉进龙脉里凶多吉少的消息传进耳中后,水云儿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陡然崩溃,像被敲碎的玻璃般大片大片地剥离掉落,粉碎得难觅旧形。   那一刻,只有绝望充斥在她的心间。   水云儿没有想过主动想做什么事情,只是想就此一睡不醒,放弃思考、放弃期盼,也放弃了雪麒麟和自己。   她觉得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但是,等她听见齐绮琪所说的话以及对雪麒麟的深信不疑后,她只觉得惭愧和丢人。她很珍视雪麒麟,但是齐绮琪也一样,而后者却不放弃希望,尝试振作起来,自己却自暴自弃,被烘托得相当不堪入目。   更叫她无地自容的是,她的内心有一部分其实将齐绮琪视为对手。   而现在和自己的对手一作对比,就更显得自己软弱和不堪,她忽觉自己有愧于自己的小师父。   要坚强起来,水云儿告诉自己,只要一天没见到雪麒麟的尸体,就不能擅自绝望,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有朝一天可以再次得见雪麒麟也好。   只要活下去,就可以拥有一丝希望。   而且,她在远处见证过奇迹,见到墨姬借由人造神明之身死而复生的奇迹。如果雪麒麟真的就此死去,水云儿也要努力,努力寻求那唯一的大奇迹,并且不惜以身涉险,触犯禁忌。   再说,她还有不得不报之仇。   “……怎么可以在这里倒下呐?”   水云儿叹息一声,靠在齐绮琪的房外。   她正面就坐着仍在自顾自把玩着魔方的宗师女孩。把水云儿带来这里之后,珈蓝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把她放在那里,让她听着里面的两人的交谈。   理所当然地,珈蓝用了某种放大声音的法门,否则水云儿可不容易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内容。   “嗯,醒来了?”   感受到投来的水色视线,珈蓝这才停住扭动“魔方”的动作,抬起那红色的眸子,迎着视线回望过去。   “嗯,给珈蓝前辈添麻烦了。”   水云儿苦笑地躬身,她自然明白那一句问题所指为何物了。   “麻烦?”珈蓝像是不明白她说什么般歪起脑袋,一只手指抵在唇上跃动,“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所以也不觉得麻烦呢。”   水云儿一愣。   “喜欢我?”   “嗯。”   珈蓝笑着点头,那用力的样子带着天真和纯粹。   “有点精神了吗?”   “嗯,都是多亏了珈蓝前辈呐。”   如果不是珈蓝把自己带来,水云儿也不知道自己要钻多久的牛角尖。虽然对珈蓝说喜欢自己一事感到爱宠若惊,但水云儿尽量不表现出太多惊讶,反而坦然接受。   她还是水云儿。   循善如流的水云儿,滴水不漏的水云儿。   “嗯嗯,那就好。”   珈蓝点了点头。   水云儿笑了一下,然后稍作迟疑,才问:   “珈蓝前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   珈蓝礼貌地问,半满形态的她看起来比水云儿还要矮一个脑袋,就像是个可爱的妹妹。   “如果太过无聊的话,我可不会回答的哦,我不喜欢无聊的问题。”   水云儿闻言稍微眨了眨眼睛,她想问珈蓝为什么喜欢自己,这个问题会无聊吗?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来:   “我只是想请教前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句问题才离水云儿之口,珈蓝却叫人意外地呆在原地。她只是眨眼,好像不明白水云儿问了什么似的。她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抱胸歪头,一脸苦恼。   “嗯……”她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是麒麟的弟子?不对呢,好像不仅是这样,大概是因为你和我有点像……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呢,不是很懂,反正喜欢就是喜欢,需要理由吗?”   “这……”   见珈蓝有点语无论次,似乎是真的搞不清楚其中的理由,水云儿大感意外。她没想到珈蓝竟然还有如此一面,她知道这位宗师有点任性妄为,但却不知道她和雪麒麟一样,也相当率性这一点。   “……喜欢就喜欢,不需要理由吗?”   水云儿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她喜欢雪麒麟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给予自己温暖,并非是无缘无故的。   但是,她觉得没有理由去到喜欢一个人,肯定不算得上是错的一件事。   “我明白了呢,原来只是我多此一问了呐。”   水云儿吁了一口气,释然地笑着。   珈蓝则不太耐烦地“哈”出口气,“有些事情,太复杂,想太多反而无聊,你不觉得吗?”   是这样没错,水云儿答。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珈蓝问。   “嗯……”   水云儿思索了一会儿,用上无奈而坚定的语气开声:   “齐姐姐有重任在身,不能随便离开……而我则轻松多了呐,我想,想如果小师父真的活在某个地方,我可得把她找回来才行。” 87、等待与追寻(6)   “你打算去找雪麒麟?”   嗯,水云儿点头。   “齐姐姐宫务繁重,她受天璇宫所绑不能抽身,所以她只能等,但我不同,我只身一人,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牵挂。”   “所以,你就可以抽身去找她了?”   “嗯。”   水云儿肯定了珈蓝的说法。   “你真自由呢……”才说完,珈蓝又摇了摇头,纠正地说:“不对,只是你所拥有的其他事物加起来,都没有雪麒麟一个重要罢了。”   水云儿不否定,只是淡淡笑著。   “嗯,有点羡慕了呢。”   珈蓝嗯嗯地点著脑袋,双手负在身后,游闲信步地来回走动。接下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在身前轻拍双手,弯腰探身至水云儿面前,倾著脑袋看她。②   “对了,听说你经脉不通哦,是吗?”就   这个问题来得是如此地唐突。〇   “嗯……确实是,我天资不佳,也小师父赋予我临时可用的灵性回路……”(   水云儿难过地说,她又想起雪麒麟了。五   “经脉不通”这个致命的缺点由始至终都是她的心病,雪麒麟曾几何时承诺过她总有一天会打通,可是女孩此刻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水云儿也不敢再作奢求。)   如果雪麒麟能够回到自己面前,水云儿愿意用一辈子都经脉不通来交换。衫   她宁可今生今世都维持在人境,永无复仇的机会,都不想雪麒麟就此死去,而这在早些年前,她从来都不会为了一个人付出如此之多。罢   是雪麒麟打开了她的心扉,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缓缓走进了她的内心。V   “噢,原来如此。”I   珈蓝又是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I   “能把手伸出来一下吗?”她然后有礼地问。艺   水云儿也不问原因,直接把手伸出去。⒊   珈蓝二话不说地扣住那只雪白的皓腕,像是要把脉一样。下一秒,水云儿感觉到一阵磅礴的灵气穿透皮肤,沿著自己封闭的经脉横冲直撞,往灵性中枢深入进去。   “唔……”   那感觉十分奇怪,有点痛,但又带著一种撑开自己经脉的奇妙感觉,而且热热的,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整个身体发软无力。   她瘫坐在地上,珈蓝没有放开的她手腕。   进入她体内的灵气流钻开她的经脉,硬是循环了一圈,等到珈蓝说“好了哦”之后,水云儿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衣服黏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脸颊泛著淡红,水云儿呼吸稍显凌乱,樱色的唇开合间,勾勒著煽情的韵味,珈蓝却没有任何弄得水云儿如此羞涩的自觉,甜甜地笑著说:   “你听说过密宗的‘灌顶’吗?”   她口吐神秘的字眼。   “灌顶?”水云儿难遮诧异,嗓音软绵绵的,“珈蓝前辈,你是指密宗的秘法?那个可以把功力传给别人的……”   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灌顶呢?这是要给我传功力的意思吗?水云儿直觉这个联想太一厢情愿了一些,可是会联想到这方面去又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可是误解哦。”珈蓝维持著笑容,“传功力这种事情除了飞仙外,谁都办不到哦。那可是得移植‘武根’才能办到的事,也只有飞仙可以强制将部分‘武根’剥离。”   珈蓝竖起食指,放在嘴前摇了摇。   “……我可不是飞仙哦。”   “确实是呢。”   水云儿略显尴尬。   她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就算“灌顶”真是传功之法,珈蓝也不可能用在自己身上,她哪里来这个福份和资格,就靠自己是雪麒麟的徒弟?   “嗯,你身体尚算可以,我待会教你一个吐纳法门,好不好?”   珈蓝又开始来回踱步,那纤细的脖子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脑袋摇来摇去,看起来十分可爱讨喜。   “吐纳法门?”   “嗯,纯洁白玉之身的法诀。”珈蓝轻点头,答。   “纯洁白玉之身?”   水云儿眨眨眼睛,不知道那其实是密宗里,仅次于真言大手印的顶级功法。她没有听说过,早前战斗时也没有注意到。   而这落到珈蓝的嘴里,却成了──   “是呢,只是个很普通的强身法门啦。”   她竟然把密宗的顶级锻身之法说成是普通,而且面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因此,水云儿也没有任何怀疑。   “谢谢珈蓝前辈。”   既然对方要教自己,自己若果拒绝,恐怕太不给对方面子了,而且那应该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才对,水云儿也唯有答应一途了。   “嗯嗯,你能如此爽快,也省去我很多事情,我也不太喜欢麻烦。”   珈蓝满意之情尽跃于脸上。   “那,待会我给你背一下,你自己抄录一下。”   好,水云儿答应下来,然后珈蓝便说自己不太爱写字。   “嗯,等你练到第三层的时候,就来西域一趟吧,我让老不死给你灌个顶。你现在的身体太弱了一点,如果现在就给你灌顶,你可是会‘轰隆’的哦。”   不知道珈蓝有没有想表达得稍微严肃一点,她用轰隆两字代替了爆炸,莫名地有点搞笑,不过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被爆炸的惨状,水云儿也实在是笑不出声来。   那种死法未免太叫人心寒了。   想著想著,就打了个寒颤,水云儿决定先将自己很可能会爆炸的问题放到一边,将此刻话题的重心放回到“灌顶”一事之上。   “能请教珈蓝前辈一个问题吗?”   拨开过长的前发,水云儿恭敬地问。   “你问。”珈蓝顺应。   “请问前辈口中的‘灌顶’是有何作用?”   “有何作用?”   珈蓝像是没料到水云儿会有此一问般,眨著眼睛下上打量了水云儿一遍。   “不应该啊,丫头,你应该挺聪明的呀!”   “这……”水云儿一脸苦相,“请恕晚辈愚笨。”   “算了。”珈蓝吐出一声叹息,然后又笑著说,“我喜欢有礼貌的人。”   珈蓝抬起一只脚,玩似地以单脚为轴转身,然后往院外迈出脚步。   “──小笨蛋,那自然是帮你打通经脉啊。”   闻言,刚抬脚想跟上珈蓝的水云儿愣在原地。   珈蓝也不管她,哼著异域风声的歌调,欢快地往外面走去。望著那金色的波浪直至消失,水云儿才自嘲般笑了出来。   “……这恐怕都是多亏了小师父。”   如果没有雪麒麟,水云儿绝不可能收获珈蓝的好意。   也正因为雪麒麟,水云儿自己的人生才会变得不同,多了除去“复仇”之外的色彩。   “小师父,你在哪里?”   水色的视线转向天际,持续往彼端深入,像在眺望不可见之物,水云儿幽幽的声音在院子里轻轻回荡。   ──荡呀荡。   它能荡到那女孩的耳边去吗?   ***   女孩只觉自己在一片光芒之中。   眼睛睁不开,手脚也动不了,唯有心跳声在狂流之中微弱作响,证明著自己仍然存在,没有被光芒所吞噬埋没。   思绪也凝住了。   女孩觉得自己身体各处都在遭受到暴力的侵袭,一些灵气流更是不长眼地侵入进自己的体里,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将它们破坏得体无完肤。   然而,灵性中枢所在之处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在庇护著她。   在这里连时间流逝都不甚清楚,女孩仅能随波逐流,顺著光流的流向无法停竭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抵达何处。   可能是死亡,也可能是一片自我封闭的乐土。   最终,她胸前和肚腹的印记再次绽放光芒,以纹路的形式浮现,耀出就算身陷在光芒之中,仍然无法忽略的强光,然后开始移动、缓缓移动。   成对的印记最终在女孩的左胸之处合而为一。   更显复杂的印记,呈现著极为玄妙的样式,开出了一朵巨大之花,反向将女孩紧紧包裹处,成了一朵花骨儿。   置身其中,女孩本来抗拒著光流破坏而紧绷著的身体如同坠进暖水之中,缓缓的松弛下来。   ──她寻获了等待以久的平静和解放。   这一朵花骨儿在光流之中,被送往不知名的地方,而在那里等待著女孩的,或许是某种神意。 88、等待与追寻(7)   皇宫。   宽广前殿广场上,弥漫著夜晚的黑暗。   这是个乌云密布之夜,那些略显疏落的灯火并不足以驱除昏暗的色彩,秦时雨前行的道路上,有著浓浓的黑暗。   如果不是银屏陪在自己身边,前面又有领路之人举著灯笼在引路,她很可能会在此迷失自己吧。   皇宫,偌大皇朝的核心与顶端,充斥著各种涌动暗流,稍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绞碎的与世隔绝之地。正是不喜欢这种压抑和那种自筑高墙的封闭感,秦时雨才不愿意住在皇宫之中,也不喜欢踏足皇宫。   她尤其不喜欢那些活在宫中,总是一副压抑表情的人们。   天在下著微雨,银屏默默地为名震天下的九公主撑伞,而在前端提灯的太监则淋在雨中。尽管雨势有变大的倾向,他仍然沉默地为两人带路,甚至不会有任何想要去披衣拿伞的念头。   “赵公公,父皇唤我何事?”   已经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路上唯有沉默,秦时雨尝试以此问题打破紧缠于自己,因沉默而生的压抑感。   “奴才不清楚,也不敢揣测圣意。”   赵公公刻板地答,那身体彷佛永远都佝偻著。这些人都没趣极了,都活在了重重的枷锁之中,秦时雨更是反感。   所谓的皇宫,就是如此没有活力的地方。   缺乏生气,墓地似的,而这里地下确确实实埋葬著足够的尸体,于是这里的人讲话的声音,都彷佛是从泥土里传来般沉闷。   眼前的赵公公大概是真的不清楚那位“天之子”的意思,秦时雨也不再追问。   她也不再试著向银屏搭话,这位天境的护剑众在也没能避免受到皇宫的气氛所影响,此刻整个人都是紧绷僵硬的。医   秦时雨自己倒有自己的减压法门。O   曳著长长的裙摆,顶著重重的头饰,她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游闲信步地跟在赵公公后面。亦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琦   不知道穿过几道门,走过多长的廊道,绕过多少的转角,秦时雨抵达“天之子”的书房前。I   “嗯。”V   秦时雨轻轻应答一声,赵公公就在两名守在书房前的护卫紧盯下,敲响了书门的门。(   敲门声意外的沉闷。五   等了几秒,秦煜的贴身太监出来应门。他的视线在赵公公和秦时雨脸上来回了一遍,这才丢下“陛下允了”一句话让开身子。)   他和赵公公分别守在门口左边,护卫们的视线则落在最大威胁的银屏身上。⑼   “银屏,你如果觉得闷,就到处走走吧。”I   秦时雨说著不可能的事。V   这可是皇宫重地,岂是银屏说逛就逛,然而就算知道九公主是在作弄自己,银屏也鼓不起勇气在这里给秦时雨哪怕是一个白眼。就   “银屏真没趣呢。”(   秦时雨咯咯地笑著,曳著裙摆走进书房。八   守在门两边的两位公公随即一左一右把关上,秦时雨的背影也随之消失在那门扉之后。)   “九儿,你到了。”   刚踏进书房,就能闻到沉香的味道,秦时雨还来不及抬目看向书房深处,男人沉闷的声音便率先传来。   穿著纹有龙的玄色袍,男人雄伟的身姿刻在书桌和书柜之间。   那刚毅方正的侧脸染著沧桑,被摇曳的烛火照得阴晴不定,男人微偏过来的视线,像是从深渊探出来似的。   不知为何,秦时雨忽然感到寒冷。   她觉得眼前的男人越来越阴沉,也越来越可怕了,那眼神好像会吃人似的,平静之中蕴含著某种深沉的狂意。   “九儿拜见父皇。”   深吸一口气,以此更好承受来自父亲的压力,秦时雨盈盈一礼。   “嗯。”秦煜拉回视线,背向著秦时雨抛出两个字,“过来。”   秦时雨默然地走过去,停在书桌的前面。   椅子是空的,但她可不敢坐,因为男人并没有让她坐。   “准备回北域了?”男人问。   秦时雨没职没权,说有势力也颇为微妙,只能算有些不俗的关系。   女性难在朝廷中谋求一官半职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尽管这并非没有前例,也并不代表有了先例,往后就能够轻易承认女性担任要职。   华朝风气不算保守,但也没有开放到那种程度。   而这名九公主能够指挥军队,全靠她的才能折服了当时的指挥官,而秦煜一直采取默许态度的缘故,但她实际上并没有军队的指挥权,所以回不回去北域参与战事,全看她自己的决定,她并没有任何职位上的责任。   “不,苍凛不会再进军了,北域算是平稳下来。”   秦时雨恭声回答,视线却往男人身前的书柜上游移过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也难怪,毕竟眼前的男人其实是在明知故问。   眼线遍及天下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北域的情况,也知道秦时雨为了避嫌,如无必要是不会往北域跑去。   拥兵自重这种情况,历代皇帝都颇为惮忌,所以这也是派了六皇子过去,分薄了宫靖兵权的原因,要知道镇北府的士兵可是年年历战,战斗力比其他三府都要强上许多。   “所以,你算是闲下来了?”   “要说闲倒是闲。”秦时雨垂著眸子应声,声音有气无力的,“父皇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九儿的吗?”   秦时雨能力出众,曾被很多重臣私下喻为若非女儿身,肯定是下任皇帝最佳候选人。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官职,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拥有一些被冠以官职之人所不具备的灵活性和便捷性。   有见及此,秦煜偶尔会将一些事情交给秦时雨去处理。   他不见得信任秦时雨,他谁都不见得信任,但他有把握秦时雨不会危害到自己,所以才会将事情交给她去处理,其中不乏一些敏感之事。   而每次秦煜将事情交给秦时雨的时候,用的往往都是这样的开场白,所以秦时雨也就理所当然地猜到对方是有事情要交代给自己。   “嗯,朕想你负责日月国的情报工作。”   秦煜直截了当地说,秦时雨闻言不禁呆住。   “日月国?”   日月国。   又称为婆罗多,是华朝西南面的大国,与西域联盟接壤,国力不容小视,但因为长期处于内部分裂的局面,情况比西域更为严峻,所以一直都没能对华朝造成威胁。   但是,情况似乎有变。   若非如此,秦煜也不会特地将自己召来,秦时雨可是相当明白这一点。   “近几个月,日月国国内的混乱情况似乎有渐向平和的趋势,长达数百年的分裂局面很可能由此终结,这对朕而言并非是好事。其中的利害,九儿应该也清楚。”   “父皇是指日月国很可能会帮助西域团结吗?”   “嗯。”   秦煜应声,然后不容置疑地说:   “必要时,你走一趟日月国吧。论计谋,举国上下都没有比你这只小狐狸要强了,不能让日月国重回稳定。”   “不惜一切?”   秦时雨不多问,她自有自己的方法,她要的只是一个“度”。   “嗯,不惜一切。”   秦煜平淡地给出答案,然后又摆了摆手。   “去吧。”   彷佛知道秦时雨再没有更多的问题,大概是因为相信秦时雨的能力,秦煜没有更多的话对秦时雨说了。   秦时雨也正正应了他的反应,行礼告退后便转身走了。   不知不觉间,雨已经下大了。   秦时雨站在屋檐下,仰望著无星之空,长长地吁出口气。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感觉真叫人反感了呢。”   少女的抱怨之声在雨声里没能传出很远。 1、天璇宫上红莲孤立(1)   洛阳。   林荫半遮的车道上,车轮滚动声枯燥地响着。   一辆华贵的马车正沿着官道前行,车里的女孩半拄着脑袋,侧坐着身子,正在阅读不知名的书藉。   她大概十七、八岁,发量惊人,而且很长,几乎有她身高的两倍多长。   这鸟黑亮丽的黑发铺展在垫有北国羊毛地毯的车厢地板上,沐浴在斜射而来的日光下,依稀如高贵的金丝,再加以少女慵懒地缩着身子,骤看之下,她真的像极一只贵猫。   包裹着她纤柔身躯的罗绸长裙相当奢华,并因为她坐姿而勒紧,勾勒出相当煽情的曲线。头上点缀着各种珠宝金饰,眉点也施有淡妆,这一身衣装打扮并不让她显得俗气。   那或许是那打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之故。   马车窗外,鸟儿们毫不怕生地纷纷“咻”地低空掠过,彷佛是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来窥探这华贵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这个人……不行,要笑疯我了!”   她手中的显然是一本小说。   大概是看到了好笑之处吧,少女一改静若处子之姿,樱唇吐出一串娇俏的笑声,本来缩着的身子,也因为笑意而前倾后仰的,没有穿鞋的赤裸脚掌更是在地毯上蹭呀蹭。   笑着笑着,她已经笑得裙摆上滑,露出一小截纤白的腿足,如凝脂的肌肤晕开了阳光。   少女的笑声持续了好一阵子。   在那之后,她像是耗尽力气般瘫软在车厢之内,呆呆地看着那徐徐地吐着烟丝的香炉。   里面燃着的听说是来自西域的香料,少女倒是挺喜欢的。   “银屏,还没到吗?”   打了个呵欠,那长得吓人的发丝在地毯上牵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少女呼喊自己负责驾车的侍女。   下一刻,一名身穿侍女装的女性掀开车厢门帘。   这名女性年约二十出头,灰色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沧桑,那看似冷冽的脸容为她添了几分英气。自帘间的缝里看出去,可以看见她手边横置里一把长剑。   嗯,身为护剑众的女性,剑不离手。   “已经快到了,殿下。”   被称为银屏的女性先恭声回应。   单从她对少女的称呼就可以证明,少女的地位不低,身份高贵了。   事实上,她确实拥有相当尊贵的身份,毕竟她可是名震天下的“定国姬”,当今皇帝最年幼的女儿。   “殿下,就算你躲在车厢里,也要注意仪态啊……侍卫们就在外面呢,您刚才的笑声成何体统呀?”   银屏语重心长地劝说着,目光里尽是无奈之色。   在成为护剑众,被分配予保护秦时雨至今已经过了好长的一段岁月,两人虽然在外面仍主仆相称,但是实际上却已情同姐妹。   也正因为两人关系足够好,银屏才敢对秦时雨如此直说直话──当然,那是在外人听不见的情况下。   “侍卫呢……”   秦时雨拖长着尾音,撑起身体。   她把手肘支在窗边,往外面看去,车外好几名佩刀侍卫骑着马拥护在前后左右。这几名面容刚毅的男人身材雄伟,不过倒没有穿上全副战甲,只是在要害的位置覆有金属甲,想必是考虑到灵活性的问题。   不过,他们马旁还挂着一把长枪和盾牌。   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十人,但既可以组成小股马队冲锋,也可以持盾落地组成盾牌,再加上他们策马而行间,不忘用如鹰般锐利的警戒目光巡视四周,就不难猜测出他们是军队精锐。⒉   是的,他们其实来自北域,乃是镇北府府师宫靖摩下的镇北府军一员。揪   他们之所以成为秦时雨的侍卫,仅仅是因为被她在战场上指挥军队破敌的英姿所折服,立誓要不惜性命保护好他们这位军师。淋   那一次九死一生的局面之中,少女骑着马,就穿着一身裙装,举着帅旗来到前线替众人打气的光景,他们还历历在目,一生都难以忘怀。呜   “殿下有事?”叁   邻近的侍卫捕捉到秦时雨的视线,连忙向最前头的侍卫队长示意。后者在确认四周并无威胁后,便勒马减速,退到车窗旁边,沉稳地询问秦时雨有否吩咐。把   侍卫长尚且年轻,大概还不到三十岁,但他却已经散发着地境的气息,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妻   而这样的一位武者高手,对秦时雨说话时语调里竟然带着露骨的敬重,甚至到了有些崇拜的地步,秦时雨在他们心里到底有着何种地位由此可见。壹   “马凌,距离天璇宫还有多远?”秦时雨问。散   她这次从帝都出发,花费数天来到洛阳,正正是有要事拜访天璇宫。   “回殿下。快了,已经可以目视洛天镇了。”   被称为马凌的青年立即给出答案。   “已经能看见了?”   秦时雨将侧发挽到耳后,露出形状姣好的耳朵,垂在那下面的耳坠晃动间一阵叮铃。她将视线往前方投去,洛天镇繁华的景色随即映入眼中。   由于天璇宫的存在,再加之夏家商行的主人夏雪的关系,洛天镇可以说是成为了那一群“升天的鸡犬”。   洛天镇在近年来随着天璇宫的发展,和夏家商行的入驻,洛天镇渐渐壮大,不仅是发展势头更猛,经济也变得相当不错,吸纳入了许多商人来此开拓商机。   “齐宫主有一手啊……”   秦时雨从旁边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上,能够窥见洛天镇比往日更要繁华的迹象,她马车所在的这条官道,也因为来往洛天镇的人和车逐渐增多而变得挤拥。   “早前听说唐知府上书父皇说要修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秦时雨哂笑一声。   这时,有几名身穿天璇宫派服的武者策马从后靠近,几名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立即虚扶佩刀,生怕那几名武者是要对九公主不利。   “不得紧张啊不得紧张。”   秦时雨本人却没有任何紧张感,悠悠地如此说着。   果不其然,那几名武者只是看了一眼这辆华贵的马车,便继续往前急奔而去。他们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完成某项任务急于回天璇宫交差的吧。   在齐绮琪的主导下,天璇宫主动承担了许多义务。   近年来洛阳的地域里犯罪率转低,其中就有天璇宫的出力。   天璇宫的武者们每抓获一个罪犯,都会得到相应的积分加许,也正因为这种奖励机制,导致天璇宫的弟子自发性抓捕罪犯。   早阵子,闹得人心惶惶的自某个门派出身,擅长轻功的采花大盗就是被天璇宫的夏雪给亲手擒获。据说在当时,那采花大盗还在和青楼里扬言要一亲天璇宫宫主齐绮琪的芳泽,结果才说完就被夏雪一掌击晕。   “几年没回来,很多事物都已经变上一变了。”   坐在驾驶席上的银屏叹声,眺望四周的视线掺有欣慰和唏嘘。在她身旁负责驾车的侍卫有些不明所以,想要询问究竟那里不同了,却不好意思出声。   “怎么样,银屏?回家的感觉。”   秦时雨撩开帘子,在驾车侍卫和银屏之间探出脑袋来。她头上的发钗饰品摇晃间映着璀璨的光,互相撞出清亮的响声。   那侍卫没想到秦时雨会有此举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孔呆住了。   “好自然是好。”   银屏斜睨了驾车侍卫一眼以示警告,待对方慌忙端出目不斜视状态,才一脸无奈地回答说。   “变化有点大,路变宽了,镇子也变大了。”   银屏的视线继续放远、上飘,落在那座半埋于云雾间的天璇宫山上。这座本来名不经传的山峰,因为天璇宫的建立而开始声名远播。   “嗯,齐绮琪确实叫人惊为天人呢。”   秦时雨难得用上认同的语气,银屏不禁点头附和:   “琪儿确实是辛苦了呢。”   “辛苦?”秦时雨笑了两声,有些不敢苟同地说,“她只是将全副心神都投在一年事情上,让自己不要整天去思念某个人而已,而且那样时间过得比较快。”   “……殿下这个说法有点叫人讨厌呀。”   “难道不是吗?”秦时雨嗤笑。   “琪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真是这样吗?秦时雨不清楚,不过她确实有些以己度人,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她缩回车厢之中,靠在那些填充了羽毛的枕头上。   “无论如何,这几年来天璇宫可谓发展神速,不仅给其余三派穿针引线,建立起一个不再如散沙的武家联盟,在法术的推广上也颇有建树,听说洛阳府的官府也向天璇宫购置了一些灵符之物,如果不是父皇不喜欢,唐知府恐怕早就上书请求朝廷加以推广了。”   秦时雨像是想到什么滑稽的事情,嘴角扬成嘲讽的弧度。她生起了淡淡的对抗之心,视线不禁飘向帝都所在的方向。   “父皇,恐怕也没有料到吧。”   秦时雨一直对她父皇有着小小的对抗之心。   当然没到谈论谋反的程度,这种对抗心是基于子女对父母的叛逆,其中更多是一种政见的不合。   不过,再怎么说秦时雨没任何权力,又是一名公主。   所以她的这种对抗心也只能以这种形式展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秦煜明知自己这位女儿不满自己,却一直无动于衷的理由。   “陛下有没有料到天璇宫和武家的变化,银屏不知道,但银屏知道,琪儿肯定没有料到你会在先行联络的情况下,直接杀到天璇宫。琪儿,恐怕都得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银屏没好气的嗓音从帘外传来。   “什么杀不杀的啊,怪难听的。”   秦时雨漫不经心地说:   “银屏,你瞧啊。信件一来一回徒费时间,我直接走一趟还可以省去一些时间呢,而且齐宫主肯定早就知道我来了,毕竟这可是天璇宫的势力范围,她可不像从前天真了。”   话到后半时,秦时雨脸上就荡起了耐人寻味的笑意,她整句话听起来别有深意。   帘外的银屏一阵沉默。   过了好几秒,她幽幽的叹息才自帘外传来,徘徊在车厢之中。   “银屏,你口中的琪儿,现在可是个称职的宫主呀!”   秦时雨又笑了起来。   “来人止步!”   突然,前方传来马凌的喝斥声。   马车应声急停,伴随而来的摇晃让秦时雨那沉重而繁复的发髻歪向一边。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她也习个武,不至于因为这一阵急停而撞伤摔倒。   “什么事情?”   秦时雨一边将发髻扶回原位,一边撩开车帘往前方看去。已经握住了剑的银屏侧着脑袋解释说:   “殿下,刚才路过的弟子里其中一位折返了回来,挡住了去路。”   虽然是天璇宫出身,但银屏表现坚定,没有任何动摇。只要停在那里的天璇宫弟子有任何要对九公主不利的情况,她肯定会拔剑瞬间将对方击杀。   “拦路了?这倒是有点意思。”   秦时雨若无其事地说,银屏心想自己这位公主真不让人省心,忽然羡慕起侍奉在六皇子身旁的另一位护剑众来。   那位青年可是庇护着最沉稳的六皇子。   想到这里,银屏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秦时雨瞄了她一眼,没有多作追究,她正兴致冲冲地望向前方。   折返回来的弟子是个少女。   她刚才好像就是那一群武者的领头人物。   这名少女看起来相当年轻,可能只有十六岁左右,但是修为颇为惊人,已经是摸索到地境的边缘,踏进地境恐怕只争朝夕了。   她长相甜美,一对杏眼柔柔弱弱的。   长长的鸟黑头发绕有两圈发环,环里吊着两个铃当,少女五官小巧,看起来稍显弱气,但目光却十分坚定。她虽然像只小动物,却有一种绝不屈服的淡淡英气。   “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就是胸部太平了吧。”   秦时雨肆意地评论着这位手握对剑下马的少女。   只见少女恰到好处地停在马凌面前,躬身歉意地对马凌说了些什么,然后视线一下子瞄了过来。少女和秦时雨四目就此相对,前者向后者恭敬地点头打招呼。   而侍卫队长则面露难色,也向秦时雨投以征询的视线。 2、天璇宫上红莲孤立(2)   “殿下,那位天璇宫的宫姑娘求见。”马凌策马过来说。   秦时雨仍然维持和少女对视的视线,“嗯”地应了一声,以示允许。马凌于是又骑着马回去,向少女转告九公主答应见面的意思。   “谢谢大哥。”   少女柔柔一笑,感激马凌的转达。   她转身将马匹和手中的兵器交给下了马的马凌保管,然后双手交叠在身前,踏着得体而优雅的步伐,在众侍卫的注视下往九公主所在的马车靠近过来。   “没记错,这可是我的好宫妹妹啊。”   看着少女逐步靠近,秦时雨目不斜视地向银屏搭话。她对来者有些许印象,但几年来一直忙于其他事务,而对方好像又在这几年里月费群,85!766;.3442成长颇多,秦时雨一时之间也不太肯定。   自从雪麒麟失踪后,秦时雨和天璇宫的接触就变少了──不,她从最初就与几大门派没有什么非必要的接触,本来就接触得不多。   “嗯,宫天晴,琪儿的首徒,天璇宫的少宫主。”   银屏脸上稍稍洋溢着自豪,哪怕离开门派已久,她也有着共同的荣辱感。   秦时雨倒不介意这自己的护剑众对过去门派仍保有感情,她只需要知道对方无论何时都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剑与盾就足够了。   “实在很难想象宫家的老顽固也会有长得如此出落的孙女。几年不见,她是真的越长越楚楚可怜了,这会是天璇宫人杰地灵的关系吗?”   秦时雨开了个玩笑,但才说完隐隐又觉得有些道理。坊间一直都在流传了,流传天璇宫盛产美女,秦时雨对此都是一笑置之,但这时也不得不同意确实如此。   “殿下,你这一番话可不合适啊……”   银屏又是白眼一翻,她的这位公主殿下有时就是喜欢口无遮掩,一丁点帝女应有的矜持都没有。   而且也很三分钟热度。   以前说要习武,却没能坚持多久,每天都敷衍了事,如果不是继承了皇家的血脉,拥有超人的天赋,她可能至今都不会踏进人境。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按照辈份而言,本宫和本宫这位宫妹妹还是同辈呢。”艺   秦时雨一意孤行,也不听劝。银屏想要再说什么,可惜宫天晴已经走到马车面前,向着这边躬身行礼了。磷   “民女宫天晴见过九公主殿下。”I   宫天晴一丝不苟地说,那行礼的姿势相当标准,宛如家教良好的千金大小姐。当然,她本来就是大户出身。⒎   “宫妹妹这就太见外了。”司   秦时雨探身从车厢里出来,在银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迎向宫天晴。她伸手虚扶,让宫天晴直起身子。宫天晴身材娇小,比秦时雨要矮上一点,两人乍看之下就像是两姐妹一样。武   “民女谢过公主殿下。”揪   宫天晴依然礼貌周到,秦时雨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④   “宫妹妹,你和本宫两家也算是关系密切,宫家满门忠烈,本宫和父皇都感激不已,切莫如此见外。”I   “公主殿下谬赞了。”X   宫天晴在某些地方有着意外的执着,可能是觉得身份有别吧。不过,对付这样子的人,秦时雨也自有一套对策:罢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你可是宫家之女,以民女自称会不会太低调谦卑了一些?你都要以民女自称,那么真正的平民百姓之女又该如何自处?你的意思是,他们什么都不是吗?”   一如定国姬的预期,宫天晴闻言便是愣住,然后脸颊“噗”地变得通红,脸上的平静一下子崩溃。她慌张地摆起手来,面带歉意地说:   “不不不,我、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岁月的变迁使人成长,但也有时间改变不了的本质,宫天晴还是会露出那种没有自信,慌了手脚的样子。   秦时雨觉得眼前的少女越来越能与几年之前的女孩重叠起来,也更有一些亲切感,自从上次在洛阳与雪麒麟见面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宫天晴和齐绮琪等人了。   “宫妹妹真可爱呢。”   秦时雨拿出团扇遮嘴,高兴地笑了几声。她伸出剩下的手捏了捏宫天晴那红红软软的脸颊。   对于这种亲近行为始料未及的宫天晴又是愣住,这下子她索性垂下脑袋来了。   “宫妹妹,我们堵在路中心可算得上是好事,其他人都要等得不耐烦了。”   秦时雨放弃继续作弄宫天晴,转而抬目环视四周。宫天晴“呀!”的一声跟着看去,果然看见这条本就接近饱和的官道此刻已经因为九公主的座驾停驶而更显挤拥。   被堵住的马车和人纷纷寻求绕行,而实在动弹不得的则露出一脸烦厌的神情,以眼神控诉几人的不当行为。   不过,他们倒是没人敢上前来明言,毕竟那些守在马车旁的侍卫可不是摆设,而且看秦时雨一身贵气打扮,显然身份不低,他们可不敢轻易得罪达官贵人。   另一方面,他们都认出了宫天晴这位天璇宫少宫主。   宫天晴在天璇宫里虽无实职,但是很多事情都由她经手,不算贵高,但权重,他们还需要在洛天镇里谋生,得罪宫天晴摆明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么……”宫天晴弱弱地说,“只好烦请殿下允许小女子同行了。”   “宫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本宫自无不允之理呀。”   秦时雨爽快地答应了宫天晴的请求。   宫天晴本来想返回自己的马匹上,但禁不住秦时雨的热情邀请,最后还是上了秦时雨的马车,她的马匹则交由了侍卫们保管。   堵住了官道的马车再开,道路因而重获畅通。   “宫妹妹是特地来接本宫的吗?看来本宫还是无法不动声息,给天璇宫诸位一个惊喜呀。”   懒懒地撑着腮,秦时雨侧靠在宽敞车厢里的茶几上。她一边捻起干果肉塞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向刚挽着裙摆落座的宫天晴搭话。她这算是明知故问了,刚才她可是看见宫天晴带队路过。   “要吃吗?”秦时雨将装有干果肉的盆子轻轻一推,“这好像是哪里的贡品,味道倒是不错,要尝尝吗?不吃白不吃。”   “啊!那小女子先谢过殿下了。”   宫天晴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表情,这才抬起皓腕去捻起一块干果肉,放到小小的樱唇之中。她先赞叹一声好吃,感激九公主的赏赐。   “并非殿下所言那样。”   宫天晴恭敬地回答秦时雨刚才的问题。   “小女子刚才策马而过,刚好从车窗瞥见殿下的身影,但当时并没有多想,又走出一段路才惊觉是殿下您,所以才折返回来想要确定。”   “嗯,拦在本宫的马车前?”   秦时雨看似调侃地问。   宫天晴立即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刚才那举动确实有所不妥。   秦时雨身为公主身份,擅自前来拦截确实有冒犯之嫌。宫天晴当时也是心里焦急和诧异,急着想要确定是不九公主到来,好通知自己师父早作准备,所以才一时失察。   “小女子绝无冒犯之意,还请殿下原谅。”   宫天晴紧张地往后挪动屁股,就往前拜倒在秦时雨的面前。   女孩僵硬地缩成一团,像小动物似的。她不可想给自己的师父姐姐添麻烦了,她可是知道这段时间,齐绮琪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齐绮琪已经够苦了。   “……”   秦时雨倒是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宫天晴的后脑勺。她一天不开声,宫天晴一天也不敢起身。   “你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秦时雨刻意用上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只要公主殿下明鉴,不迁怒于天璇宫,就算要小女子一死也无妨。”   宫天晴回答得相当坚定,透着一种连死都不怕的气势。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秦时雨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她目的还没有达成。   “本宫不喜欢如此见外、客套、讲礼节地交往方式。宫妹妹,本宫罚你称呼本宫为‘秦姐姐’,而且不能再用这种慎重其事的态度,本宫想你随便一些。”   “咦?”   一下子直起身来,宫天晴诧异极了,没想到所谓的惩罚竟然是这个。   “怎么,不满吗?”秦时雨挑眉以示不快。   宫天晴知道秦时雨可能是真的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便答应说:   “那小女子就承殿下──不,秦姐姐的好意了。”   嗯嗯,秦时雨满意地点头。   “学得很快嘛。”   宫天晴笑了笑,倒是真的没有刚才拘谨了。   “那个,秦姐姐,小女……我可是问你一件事吗?”宫天晴突地又问。   “嗯?”   秦时雨来了兴致般,斜瞥着宫天晴。   “让我猜猜,你是想询问我的来意?”   “真不愧是秦姐姐。”   顿觉自己的想法被看透,宫天晴发出佩服的赞叹声,然后才予以肯定:   “是的,如果可以,我想知道秦姐姐的来意。”   “没有要事就不能拜访天璇宫了吗?”   秦时雨用反问回答,又叫宫天晴呆住。   她自顾自地说出不着边际的话:“我听说天璇宫上的灵泉泉水饱含大量灵气,而且经过阵法加强,可是一等一的修练胜地,而且单是泡在水里就有美容护肤之效,我好歹也是位女性,爱美之心自然也有,所以想说齐宫主能否破例让我住上一阵子。”   “啊,这样吗……”   宫天晴尴尬地应声,心里一阵为难。   她不蠢,能够辨别出秦时雨只是随口敷衍自己──当然,那可能是出于调戏的意思──但她却也不好质疑对方在开玩笑,因为仅是如此便也是一种不敬。   谢天谢地的是,秦时雨并没有想要过份捉弄的意思,话锋一转便说:   “这次我是来有事与齐宫主相询的。”   “啊,我能问一下秦姐姐是关于哪方面的事情呢?”   秦时雨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宫天晴很自然就接受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其中的详情。秦时雨显然在事前并没有给予天璇宫任何通知,否则宫天晴自认为自己一定会从齐绮琪口中得知。   “嗯?”   对于宫天晴的过问,秦时雨没有任何负面的表态。   “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应该先通知你们一声,但那样未免又太无趣了一些,希望宫妹妹不要介意呢。”   秦时雨说这番话时一点歉意都没有。   宫天晴尽管无奈,但也不能多作计较。幸好她脾气好,换别人可能就要郁闷了。   “──好吧,告诉宫妹妹也无妨。”   秦时雨突然松口,态度改变之快叫人捉摸不清。聪明人都是这样的吗?宫天晴难得有点想要吐槽的心情。   不知怎的,宫天晴忽然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师祖。   或许是秦时雨那变幻不定的性格所导致的吧,宫天晴想到雪麒麟,神色就变得忧伤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了。   有人说,“阴阳鲤”早就死了。   但宫天晴不信,她不信女孩会如此轻易就死去。遗憾的是,能够坚定地相信她还没有死去的人并不多了,就算是天璇宫内部也一样,就连副宫主叶震心底里似乎也认为雪麒麟已死。   要知道,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了。   越想就越想哭,但在九公主面前突然哭出来就太失礼了,宫天晴稍微咬唇,以痛感提醒自己不能再次失礼。   不知道秦时雨有没有发现宫天晴的心情变化。   她忽然挂上正经的神色,定定地盯着宫天晴瞧,一反刚才的决定,又拿出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本宫近年来一直在留意‘婆罗多’的情况。”   “婆罗多?”宫天晴凝眉稍作思索,也在短时间里完成态度的改变,“殿下是指日月国?”   嗯,秦时雨颔首肯定,并顺理成章地开始说明情况:   “早些年,婆罗多内部的分裂已经有缓和好转的迹象。这其中和一位亲王脱不开关系。而这位亲王在几个月前以联婚的方式,取得几位大贵族的支持,恐怕很快就能取得统一。”   “原来如此……”   宫天晴微垂眸子,露出思索之色。身为齐绮琪首徒的她学识多广,而是宫家的长女,对邻近几国的局势也有些认识,尤其是在军事方面。   “婆罗多和西域诸国接壤,两者一直都互相影响,如果婆罗多能够统一起来,那么西域诸国很可能会受此影响,一改以往各自为政的局面。”   宫天晴喃喃地说,分析得头头是道。齐 3、天璇宫上红莲孤立(3)I   “就是呢,你说烦不烦?”I   秦时雨这一声叹息非常刻意,彷佛就是想引人注意和同情一样。接着,她伸了伸懒腰,语气忽地悠闲起来。彡   “所以,近期我可得到婆罗多一趟了。”零   “外交上的事情吗?”是   宫天晴下意识地问,话才离嘴,她就自觉多言而用手掩嘴,但秦时雨却没所谓地露出嘲弄的微笑。鸠   “可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气   顿了顿,秦时雨稍微前倾身体,笑语嫣然。⑶   “谁都知道华朝的想法,牵制着婆罗多,不让她达成统一。宫妹妹能想通,婆罗多的人也不全是饭桶,那于久居高位的老狐狸们也肯定清楚得很。”四   “不能拉拢一部份吗?”   宫天晴见秦时雨似乎并不忌讳和自己谈及详情,鼓起勇气又提出自己的想法。没错,她只是天璇宫的少宫主,但也好歹是宫家的人,关心朝廷、华朝周边的政事也实属合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战火燃起。   如果婆罗多得以统一,西域联盟也因而取得团结,那么华朝面临三国大军的情境并非不可预见,那几乎是必定会发生的。   在这片大陆上,华朝资源丰厚,人们生活在一片沃土之上,环境、天气、资源都得天独厚,岂是“一片大好江山”能够尽诉?北国长期受雪寒之灾,西域风沙漫天,这两个国家都对华朝的美好虎视眈眈。   食物就在眼前,狼群们绝对无法按捺得住自身的饥饿。   就如同西域和北国两国,都想要将华朝的资源、土地、人口据为己有一样。人可是一直在追求的生物,要让他们满足于现状难如登天。   他们生活环境差劣,窥视华朝土地一事,甚至连贪婪都称不上。   如果有朝一天,华朝被卷入残酷的战火之中,宫天晴和天璇宫都无法独善其身,她的家人──宫家──绝对是首当其冲的一员。   如此,教她如何不去在意婆罗多的局势呢?   事实上,在秦时雨有所吐露前,宫天晴已经基于天璇宫收集的情报里,对婆罗多的局势略知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如此快插上嘴的原因。   嗯,关心华朝动局势的不仅是只有她,还有天璇宫上下。   但不得不提的是,这些由离门弟子回传的消息情报,于齐绮琪而言,最重要是雪麒麟的消息。   是的,了解局势只是顺带而已,齐绮琪真正关切之事,是雪麒麟的去向。   “拉拢谁?”   秦时雨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框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   马车已经驶进了洛天镇,沿着镇内的干道向天璇山前进。本来宽敞的官道变成稍窄的镇道,但是却没有变得更加挤拥,反而稍稍流畅了起来。   这大概是得益于良好的规划吧。   洛天镇实际上的规划者是天璇宫,因为前者是依附后者而存的。为这个本名不经传镇子带来名声、收入和发展的,并非是华朝官府,而是天璇宫。   这里的镇民对这一点的认知相当清晰,也从两者联系至今的关系里,建立起相当紧固的信任,所以在各种事情上,都会和天璇宫相询,而天璇宫也很懂得进退,从来都只会“提意见”,真正的要求少之又少。   天璇宫还是有一手,秦时雨暗自思忖。   她脑海里并没有多少关于婆罗多的情况流过。婆罗多的情况,她早就了然于心,如果连这样子都办不到,她也不配“定国姬”的称号了。   “大贵族坚定不移,非蝇头小利可以动摇,小贵族则没有作用。而且,信口开河容易,但是真的可以许予对方的,华朝又有多少?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要弄巧成拙,所以你秦姐姐我才要跑婆罗多一趟,去亲自处理这些事件。坦白说,我才不想跑到那个鬼地方去,据说那边的人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习俗。”   “婆罗多”是个大国,这是无可否定的。   而且不同于西域和北国的境况,只要经营得当,她具有不输于华朝的潜力。有见及此,秦时雨不仅担心她的统一会使致周遭国家局势大变,也担心婆罗多一旦发展起来,单凭她就足以对华朝造成威胁一事。   “不能从神官方面入手吗?”   宫天晴想了想,提出颇为叫人动容的意见。   婆罗多的社会结构和华朝不同,那是个信奉神佛极深的国度。   在那里,宗教能够影响国政,皇权和神权互相牵制影响,宗教领袖出来说一句话,其影响力甚至远超皇室。   人要理解与自己生存环境不同的其他环境,是需要一定智慧的,单从宫天晴能够相当轻易能够提出这个切入点,就足以看见她自身的智慧聪敏。   秦时雨最初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总是畏畏缩缩的女孩会被齐绮琪选为少宫主,直到此时,她才明白眼前的女孩并不容小瞧。   “宫妹妹是真的聪明,如果生为男儿身,肯定又能够脱颖而出,当上一方大员了。”   秦时雨半感叹半调侃地说,说得宫天晴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引得发环上的铃当一阵作响。   “自神权入手确实是一种手段,但这些神神佛佛的东西,总是搞一套神秘主义,并非轻易可以靠近进去。虽然本宫的人已经渗透进去,但距离拥有影响力的核心层仍然相当遥远。”   宫天晴皱眉细想一下,觉得秦时雨思虑已经足够周全。定国姬果然不负盛名,她细细地想着,脸上尽是叹服。   两人接下来又再简略讨论了一下“婆罗多”的局势。   宫天晴试着为秦时雨排难解忧,不过她提出的几个想法无一不被秦时雨暗接否定。嗯,那些方法秦时雨也思考过了。   “要成事的方法很多,但是都十分费时,而且都是权宜之计。”   秦时雨归纳了一下刚才宫天晴提出方法,并就其中的不足之处作出总结。   宫天晴听了便是一呆,她思索了一会儿后,脸上炸出一片震惊。她瞪着大眼,双手半遮嘴巴地询问:   “秦姐姐是想要一劳永逸?”   秦时雨只是笑而不语,那其实已经算是默认了。   宫天晴如且将秦时雨的反应当成是肯定的意思,随即又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在秦时雨的计划之中,天璇宫能够发挥什么作用,以致于她不得不亲自拜访寻求帮助呢?   宫天晴最忧虑和不解的正正是这里,于是会就此询问对方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本宫是来借一个人的。”   而秦时雨意味深远地给出这个答案。   宫天晴搞不懂秦时雨的意思,不明白她要来借谁。如果雪麒麟尚在,宫天晴估计还会猜测对方是来向雪麒麟寻求帮助的。   但,雪麒麟并不在,她仍然失踪不明。   秦时雨想必也看出宫天晴的疑惑,但她却装作没看见,又捻起一块干果肉丢进嘴里。不一定是故弄玄虚,也可能是再说下去就不太妥当,反正她以这样子的举动,间接这个话题的终结。   宫天晴自然想要再打探一下,但是对方没有露出可插针的缝。   恰逢此时,马车越过了那以苍劲有力写有“天璇宫”三字的牌坊,正式进入了天璇宫的范围。   登上天璇山的主要道路有两条。   两条山道一条供人使用,都是阶级,另一条供予车用比较平缓的,则绕山而行,长度颇为惊人。   但无论那条道路,凡是拜访天璇山的都要在山门处登记。   天璇宫并非不欢迎外人,出于便于管理而记录来访人客。他们也没有占山为王的想法,只要不拜访天璇宫的主要建筑群,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天璇山。   熟知规矩的银屏轻车就熟地指引九公主的坐驾移动到一旁排队登记。   拜访天璇宫的人其实并不算多,谁会有事没事去拜访一个武者门派呢?而现在山门处排起了队伍,纯粹是因为前面有天璇宫所订购的货品送抵而已。   “这马车是……?”   天璇宫山门处,有一名主事弟子注意到这辆循善如流地排起队来的奢华马车,记忆中没有任何有客来访的印象。他视线扫过那几名骑马而立的侍卫时,不禁露出焦虑的目光。他自然能够看出领头的侍卫长是个地境高手。   他立即让人翻查记录,查看是否有贵人今天拜访天璇宫。   紧接着,他也不等待结果,径自走到秦时雨的车队前,躬身朝马凌打招呼。   “壮士午安,不知道壮士是否有拜访我派的打算呢?”   他相当得体地开口,而马凌只是简短地应答一声,说他们确实是要拜访天璇宫。   至于马车里坐有九公主一事,他只字不提。他倒不是故意不提。秦时雨一天不开口让他明言,他也不敢明言。   山门主事弟子见这位地境前辈不明言,犹豫着该追问,还是该直接让弟子上山通传长老们下来处理。   这个时候,一名女弟子突然自山道上急奔而至,来到主事弟子身旁,气喘呼呼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闻言,年轻的主事弟子顿即瞪大了眼睛,感到难以置信一样。   他似乎已经知道车里所坐何人,探视过去的视线带着紧张和慎重。   他接待过的人虽多,但还没有接待过如此高贵的人物,毕竟像北境有鱼、贝小路和紫玄子之流都是直行直过,根本不会来山门登记,最多和他们挥挥手就自顾自地上山了,他实在始想不到堂堂皇族血脉,会在自己山门前排队等候登记。   这位九公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跑来排队啊……宫主怎么不来亲自相迎呢!主事弟子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他稍有处理不妥之处,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就算对方不计较,宫主怪罪下来,一顿重罚也肯定是免不了的。   正当他搅尽脑汁在回想对待贵人应有的礼节时,那奢华马车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车。或许是没想过对方竟然会在这马车上吧,主事弟子花了几秒才认出那身影的主人就是宫天晴。   “宫师姐?!她怎么会在马车上?”   那弟子吓了一跳,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他记得自己这位少宫主好像就是帝都宫家的直系亲属,如果不是有人下来通知了自己,他都要怀疑眼前奢华的马车会不会就是宫家的财产,而那些侍卫则是镇北府的精锐。   “吴师弟,今天是你值班吗?”   宫天晴主动迎向主事弟子,笑着和他打招呼。宫天晴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带着羞答答的感觉,像是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是、是的,宫师姐。”   吴姓弟子连忙见礼。   在少女的面前,他反而成为更不好意思的那一位。   “嗯,你已经知道马车上坐着什么人了吧?”   宫天晴亲切地问,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位吴姓弟子好像并非是第一次见宫天晴了,他已经自诧异和难以为情的感情里平伏过来。   “是的。”吴姓弟子慎重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宫主派人下来告诉我了,听说是九公主?”   是的,宫天晴肯定地说。   “登记就破例不记录吧……”宫天晴稍微往后瞄去,“九公主殿下好像并不想太张扬其事,这件事还请吴师弟不要声张。”   由九公主到访而不预先通知天璇宫一事看来,宫天晴猜测对方是想低调行事,所以才会有此一说。吴姓弟子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也不再多问,只是郑重答应下来。   “那,我让宫师姐你们先行?”   瞥向仍有好几辆马车等待通行的山门处,青年试着提出意见。宫天晴想了想,确实不好让九公主久等,于是便想答应下来。   结果──   “宫妹妹,我们走上去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停在自己的身后,宫天晴回望过去只见到秦时雨近在咫尺的面孔,顿时呆愣在原地。   这个公主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呀!她再次深刻体认到这一点。亿   见到这位宫装丽人忽地自马车里现身落地,无论事天璇宫的弟子,抑或是正在排队登记上山的人们,都纱纱露出愕然和惊艳的神色。磷   秦时雨的美貌享誉帝都。⑴   呆住的人们显然又是一群被她美貌捕获的人。气   “殿下,这不妥吧……”丝   追过来的银屏揉着额角地劝说道,“天璇山可不矮啊……”(   “呵,本宫好歹也是人境。”五   秦时雨捏住腰,不可一世地横手一挥,作出不容更改的决定。她起步,率先踏上通往天璇宫的山道梯级,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彷佛只是来散步似的。)   宫天晴和银屏对望一眼,无奈地追上。I   被留下的侍卫们则面面相覤,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待公主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野里时,马凌才反应过来,将侍卫们分成两批,其中一批由他带队跟上秦时雨,剩下的一部分则驱使马车和马匹,沿着车道爬上天璇宫。X 4、天璇宫上红莲孤立(4)丝   “景观不错呀,特地修剪过了吗?”九   走在两旁树木疏落有致的梯道上,秦时雨悠闲地以缓慢的步速往上走去,而银屏则在身旁为她撑起了遮阳伞。芭   这条山道开了不少的花,树木   秦时雨的速度放得有点慢,有好些天璇宫弟子后来居上,越过这一行人。   穿着盛装走梯道上山的人实在是罕见。   好几名路过的上山者都对秦时雨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待他们看见守在少女旁边,虎视眈眈的侍卫们后,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幸好,宫天晴都一一向他们点头示意,间接缓解了他们的尴尬。   “这是什么花?”   秦时雨偶尔发现一种从没见过的花朵,蹲下观察一番并如此问道。宫天晴看了一眼回答了她,一行人就始走走停停,这段宫天晴早就走习惯的路也因而变得慢长。   然后,再远的路还是会走完。   越过山腰外门建筑群后,秦时雨在宫天晴的引领下终于窥见藏于云雾里的天璇宫中峰顶端。   中峰的山门前,早已聚集起迎接宫天晴到来的人们。   天璇宫能够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尽在其中,副宫主叶震以及诸位长老,还有夏瑶、南宫姐弟这些相对核心的内门以及天门弟子,唯一缺席的就只有执事长老夏雪以及雪麒麟的亲传弟子水云儿罢了。   而盛放最前端的,是那一抹越加璀璨耀眼的鲜红。   ──那抹鲜红就如席卷而来的赤焰火浪涌进人们的眼底。   如泼墨般迎风而起的一袭长发,高挑的娇躯裹在修身的裙装之中,前开摆之间隐隐露出条线分明、匀称不失纤幼的腿足轮廓。   她精致的瓜子脸与五官像是被刀削过一样难以挑剔,垂在两边耳朵的红玉耳环在她颊上映着淡淡的红光,让她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肌肤上的腮红更为明显,也让她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不知道是否为了迎接秦时雨的缘故,齐绮琪略施粉黛,眼角画有淡淡的眼影,勾勒着那宝石红般的明亮眼眸,美得不方可物。   此刻,红莲正在盛放于天璇山上。   ***   迎着九公主的视线,齐绮琪面无表情。   坦白说,她对于秦时雨不问自来多多少少有些意见,因为近日宫务繁忙,她已经忙得有点喘不过气,秦时雨的突然到访又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倒不是喜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那种人,但也不喜欢计划全被打乱。   不过,她也不至于将不满诉诸于脸上。   “琪儿,这九公主似乎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啊……”   落后齐绮琪半个身位的叶震凑在她的耳边,闷着声音说。   大概是辛苦了,这位中年男人多了些许白头发,但他留起了短短的、修剪整齐的胡子,看起来比以往更要沉稳,气息也进一步内敛多了。假以时日,他很可能就要踏进大天境了吧。   “叶师叔说得是。”   齐绮琪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不动声息地点头。   “不过,有点难说,这位九公主不按常理出牌。”但她随即又提出不同的见解,“如果真要给我们下马威,她就不会不讲究排场。”   “不无道理。”   叶震附和,随即皱起了眉头,“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都下山迎接殿下的。”   在宫天晴派遣弟子快马回到天璇宫汇报情况后,齐绮琪立即将在山中的所有天璇宫要员召集到正殿的偏厅商量该如何迎接秦时雨一事,当时叶震就提出由宫主率领众人下山相迎,以示尊敬和礼节,但最终却被齐绮琪否定了。   她说,就在山峰的峰顶门前迎接秦时雨吧。   叶震似乎觉得这项应对不够得礼,到了此时仍然有点耿耿于怀的感觉,但近年来齐绮琪声威增加了不少,一些事务上也得到叶震的越发认同,所以叶震还是让步了。   “叶师叔,公主殿下之所以如此行动,就是不想大张旗鼓,但又不至于低调过头,想要秘密会面,所以我觉得在这里迎接应该正合她心意。”   适可而止,应该不致大错,她有着这样子的意思。   叶震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不无道理,于是便不再多言。更重要的是,秦时雨已经走近了。   “倒是辛苦晴儿了。”齐绮琪目光稍微移到宫天晴身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秦时雨仍然没有加快脚步,走得很慢很慢,就算两者距离只剩下几丈,但要走完仍然尚需一段时间。这时,钱多多压轻脚步从旁靠近,来到齐绮琪身旁说:   “宫主,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酒宴了。”   齐绮琪满意地点头,“有交代他们不用太过隆重吗?”   “有的。”   “那就好。”齐绮琪视线往下一飘,“阿多,你接着去安排一下住房。”   “要安排哪里呢?”   “多准备几处,西峰的长老院子应该还有空余的,这是一处,然后也让弟子去收拾一下朝雪楼的空房吧。最后客院也可以先备着,待会看殿下的喜好,让她自己挑选,我们不好擅自决定。”   齐绮琪迅速作出周全慎重的安排,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她处事越来越成熟了,脸上那庄重的表情能够承受的突然情况也更多了一些,不会再像以前轻易崩溃。   但作为代价,她越来越少露出那少女的一面。   嗯,所谓成长的代价不过如此。   “天璇宫宫山齐绮琪领天璇宫迎接殿下。”   见到秦时雨已经走到近处,齐绮琪更显庄重优雅,缓步走上前去,朝秦时雨盈盈行礼。   华朝不流行跪礼,所以齐绮琪只是微微躬身垂头,不过倒没有行军礼。   “嗯嗯,诸位都好。”   秦时雨的回礼显得随意。   不想太讲究礼节吗?齐绮琪捕捉到这一种意思,眉头稍微凝了一下。她不是和秦时雨接触了,也明白她大概是比较随性的性格,但同时也喜怒无常,齐绮琪也不敢一上来就用相对随意的态度应对。   “来来来,直起身子吧。”   秦时雨高兴地笑着,虚扶齐绮琪起身。齐绮琪一直起身子,刚才跟着她一起躬身的天璇宫众人也直起身来。   “齐宫主一向与本宫相提并论,坊间还给我们改了个雅号──嗯……叫什么双壁来着?算了,也无伤大雅。反正凭仅这一点,就足以我们姐妹相称,不是吗?”   秦时雨亲切地说着。   饶是齐绮琪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和亲近,霎时呆了一呆。   “殿下谬赞了。”   齐绮琪本来想回答:“小女子不敢。”但仔细思考后,又觉得那好像又有不敬之嫌,决定在顺应秦时雨意思的同时,稍稍表达一下谦逊之意。   “齐宫主比本宫虚长数月,如果不介意的话,本宫就称齐宫主一声姐姐,你瞧如何?”   秦时雨进一步问,齐绮琪随即感到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方一言一行都在拉近两者之间的关系,而这个关系一近起来,有很多事情也不好拒绝。   ──不对,不是不好拒绝。   而是一旦拒绝,自己彷佛就会亏欠对方一样,秦时雨的技巧不算高明,但却也叫人难以抗拒。   烦死了,她这是在给我挖坑啊……齐绮琪暗暗吐槽。   就算宫天晴仍未将所知的情况告诉她,她也知道秦时雨多半是来天璇宫寻求某种帮助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从她亲自前来这一点不难看出,这件事应该相当焦急。   “来,银屏。”秦时雨瞥向在自己身后撑着伞的银屏,“你也不要太拘谨,诸位好歹都是你的同门,稍微聚一下吧。”   银屏撇了秦时雨一眼,但也乐得如此。   她分别向齐绮琪和叶震依次打了招呼,接着又对其他人点头示意。就算已经离门,但她毕竟是叶震的师妹,辈份也足够地高。   “秦妹妹,这次前来是有事相询吗?”   齐绮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结果秦时雨却用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回答:   “齐姐姐也未免太心急了些,我屁股仍未坐暖呢。”她调皮一笑,措辞相当巧妙,“而且在这里谈正事,好像也有点怪怪的,不是吗?”   齐绮琪轻拧眉头,不得不同意在这里商量要事有所不妥。   如果秦时雨是要谈一些不能广传的事情,这里未免就太多耳目了。齐绮琪不是不信任自己的人,只是怕万一而已。她不能再像以往天真,办事需要慎重一些。   “那,秦妹妹请。”   齐绮琪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齐绮琪带领下,秦时雨踏进了天璇宫中峰。两人边行边客套地联了些无关要繁的琐碎事,或是有趣见闻。   秦时雨被带到正殿的偏厅落座。   整个厅子里仅有齐绮琪、叶震以及秦时雨和银屏四人,而其他人则没有被留下,回到各自的工作计划上。   不过,就算来到了可以商谈要事的地方,秦时雨也对自己的来意只字不提。   她看似只是来参观而已。   甚至,晚宴过去,她还是没有吐露任何来意。齐绮琪试着从旁打探了好几次,也没能奏效,都被秦时雨轻易带过。   齐绮琪不禁感到气闷,但她也不能去将对方的嘴巴给撬开。   酒宴过后,秦时雨说自己倦了,并选择了到朝雪楼就寝,入住的房间正正就是以前雪麒麟住过的那一间,距离齐绮琪的房间不远,而银屏也正好住进以前水云儿所住的侧房。   将秦时雨安顿好后,齐绮琪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楼下一层并作书房之用,桌面上是堆积如山的派务。⑴   齐绮琪在房间窗旁的罗汉床上落了座,脱去鞋子整齐放好后,整个人就躺在了上面。她在罗汉床的扶手上垫了个小软枕,头枕了上去,右手则横置在额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呆。〇   罗汉床正对的方向,有个大架子,上面架展着一件派服外褂。亿   那件外褂明显属于小号,以齐绮琪的身高是绝对穿不上的。可以肯定那并不是她的衣服,而衣服主人是谁,其实也不难猜测。祁   ──是的,那是雪麒麟的衣服。(   睹物思人这种行为,并不难以理解。四   “麒麟,你在哪?你还好吗?”)   侧过身去,鲜红的眸子正映出那属于雪麒麟的衣服,齐绮琪喃喃地问道。伍   她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次,在那孤独的夜里,她总是忍不住询问,彷佛这样就能够在某一天得到回应似的。疚   很丢人不是吗?私   齐绮琪有自觉,但她原本以为时间开始稍微冲淡一些她对雪麒麟的思念,但只要一想到女孩可能还活在某处,她就没有办法放下思念。I   她,也不想放下。X   所以,她就算觉得抱着雪麒麟的衣服很丢脸、很难以为情,但还是养成了这样子的习惯。扒   这一次的询问还是没能得到女孩的回应。   但是──   笃笃!   不知发了多久呆,门却忽然响了。   有人轻巧地敲响了齐绮琪的房门。   谁?齐绮琪撑起身体,然后才发现自己眼角不知不觉地湿了。   她捻住袖子擦了擦眼角,穿上鞋子下了罗汉床。延伸出去的感知告诉她,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叫她烦恼的秦时雨。   深夜到访,必有要事……大概吧?齐绮琪不敢肯定。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应了一声“马上就来!”便过去应门。   门开后,秦时雨的脸容便映入眼里。她已经卸下那一身宫装,穿着相对轻便的裙装,头上繁重的饰物也尽数卸去,只剩下简单的绑带在维持着她的发形,不让那从某种角度看来,颇带冗长之感的头发曳地。   相信是才沐浴过了,秦时雨身上散发着一股皂角独有的气味,头发也是湿了,白嫩的肌肤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湿气,那微泛红的脸颊像个半熟的苹果。   不过同为女性,齐绮琪也会露出那种想要一亲芳亲或是难以为情的表情,她脸上的诧异更多是惊讶于秦时雨深夜到访。   “齐宫主,偶尔小酌一杯也算不错的乐事,你说呢?”   秦时雨摇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酒壶,诚意地提出邀请。齐绮琪忽然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有些多余,疲倦地揉着额角。   她索性吐出一口叹息。   秦时雨仍笑语嫣然。 5、天璇宫上红莲孤立(5)   罗汉床上的茶几燃着昏黄的烛火。   在秦时雨的奇怪要求下,齐绮琪灭了全房的灯火,只剩下这盏油芯独抗饱含寒气的黑暗。它摇摇曳曳的,彷佛随时都会熄灭,竭力燃烧也只能照亮罗汉床附近的范围。   秦时雨点燃起带来的香炉,异域韵味的香气随即逸出。   “齐姐姐,我这酒可是贡酒,大有名头的贡酒。”   说出“喝酒也很看氛围”这样子的主张,然后把齐绮琪房间环境搞得相当微妙的秦时雨沾沾自喜地说着,端起那小小白玉制酒壶给齐绮琪满上。   那酒呈淡淡的青色,澄澈如玻璃。   酒盏是齐绮琪准备的,用的自然是平时不会用到的珍藏品,那是她父亲遗下,据传是丐帮赠送的礼物。   “那就谢谢秦妹妹让我尝一尝鲜了。”   齐绮琪勉强地笑着。   在休息时间应酬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偏偏对象是那叫自己捉摸不透的秦时雨。对付这位九公主,齐绮琪得慎之又慎,无论是对方的地位还是事迹都让她小心行事。   说到底,她究竟有何来意?齐绮琪略感郁闷和不耐烦。   齐绮琪本来就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脾气也只能勉强算好,但近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派务日加繁重关系,她耐烦是越来越差了。   思绪纷飞着齐绮琪心不在焉地端起酒盏,凑到樱唇前浅呷了一下。   “嗯?”   齐绮琪瞪大眼睛。   清清凉凉的酒才进喉间就像点燃起来般灼热喉咙,卷着一阵酒酵香和花香深入体里,有如旋风般席卷全身。   而且,酒很烈,就连齐绮琪都微红了脸颊。   “不错吧?”   秦时雨摇着自己的酒盏,笑着询问。   真不愧是贡酒,齐绮琪也只能颌首予以赞许和认同。   “酒是好东西,有些事只有喝了酒才会容易开口。”   秦时雨继续晃着酒盏,喃喃自语般说道。青澄的酒水例面映着昏黄的光,给人一种那其实就是水形的黄金的错觉。   “也难怪我朝的人们总是喜欢边喝酒边谈事情了。”   秦时雨侧头托起腮来,学着齐绮琪将脱了鞋赤裸的双脚缩到罗汉床上。她的脚趾甲涂成了浅淡翠色,脚趾缩起间透着一阵可爱,与齐绮琪涂成了稍亮红色的脚趾甲交映成趣。   “所以,”齐绮琪顺着问,“秦妹妹这是有难以启齿的事,想要借酒开口吗?”   “呀,齐姐姐这可是误会了,我倒不会矫情至此。”   秦时雨笑得耐人寻味。   齐绮琪眉头抽动,怎么就说不出正题上去呢?她更加不耐烦了,却见秦时雨晃着的酒盏越加倾斜,越加倾斜。   最后,盏里的清澄酒水化为小小的水流,落在茶几之上。   青色的酒水瞬间蔓成小泊,眼看就要落在罗汉床的床垫上。   齐绮琪差点就要破口大骂,细细长长的眉毛刹那拧成一团。她好不容易忍住不骂出声来,得罪眼前的九公主,结果才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打算去阻止酒水进一步蔓延时,秦时雨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酒水顺理成章地湿了床垫,形成一摊稍深的色彩痕迹。   她这是什么意思?齐绮琪深吸口气,强压着骂人的冲动。秦时雨仍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也无法用手帕去印那水迹。   “──有些事物,一旦印了上去,就只有时间能够冲淡。”   秦时雨突地说,用相当悠远的口吻。   齐绮琪最初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几秒后其中的意义才终于在脑海里拼凑成形。秦时雨这是在暗指雪麒麟。   “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是讨厌的说法。”   一提及雪麒麟,齐绮琪的脾气就有点克制不住。她用僵硬得明显在压抑怒火的语调径直就问,身体用力得紧绷。   “嗯,我还以为这几年也把你的脾气给磨灭没。”   秦时雨手肋支在茶几上,也不怕酒水沾湿了袖,笑意盈盈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嗯,齐绮琪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不懂你的意思。”   齐绮琪冷起一张小脸来,抬头之间耳坠摇晃发出细微响声,像是在附和主人的抗议一样。   “没,只是听说近年来齐宫主风雷厉行,也锐气了许多,不过今天一见却和和气气,有点奇怪而已。”   秦时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   齐绮琪真不知道如何回应了。   秦时雨不理会天璇宫年轻的宫主已是一脸不满和烦躁,拍了拍大腿,就穿好鞋子站起身,幽幽的视线像是不经意般钉到罗汉床正对面的架子上。   “说回前题──”   秦时雨走到那件外褂前,伸手想要触摸它,但一阵风突然拂起了她黑色的发,使之荡成帘。   头发缓缓飘落间,她回头看去,一对眸子立即映出齐绮琪近在咫尺的脸。   “别碰。”   齐绮琪面无表情地警告,抓住秦时雨伸出手腕的手不见得没用力,后者手腕都被握红了。   “别碰。”齐绮琪再次严声警告。   秦时雨笑容不改地缩回了手,并“这样可以松手了吗?”如此询问。齐绮琪反应过来自己是抓住了谁的手,忽觉后悔,道歉一声后便松开了对方的手。   “看来,有些事情是时间磨灭不了的。”   又是一句意味深远的话。   她究竟想说什么?齐绮琪这次仍然沉默以对。   秦时雨彷佛理所当然地不予解释,缓步走自齐绮琪的书柜前,抽出其中一本书翻开就看,一点作客的自觉都没有。   “华清老师写的小说。”   秦时雨看了两眼便正确道出作者的名称。   她阖上书本,拎在齐绮琪眼前晃着。   “齐姐姐也喜欢华清老师?”   齐绮琪强忍着不去将自己小说抢回的冲动,脸颊因为被外人知道自己的兴趣而再次透红。笔名“华清”的作者,所书的小说大多都是“百合”题材的。   秦时雨自齐绮琪的沉默中得到答案,但没有加以调侃,把那本小说放回了原位。   “华清老师确实不错,但文香阁那位无名老师所写的书更幽默有趣一些。”   这位名震天下的九公主似乎也有阅读小说的兴趣,叫齐绮琪感到些许意外。   “哈哈,很奇怪吗?”秦时雨咯咯笑了两声,“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你们会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也可能喜欢,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   知道对方和自己有着同样兴趣,齐绮琪的烦闷也稍为消退了一些。   “我很早就名震天下了。”   秦时雨往回走,在罗汉床上重新落座。⒎   “齐宫主应该明白就算我再如何声名远播,我也不是万能的,所谓的算无遗策都只是一种谬赞而已。”二   齐绮琪看着秦时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她也是以十六岁踏进地境之姿,高坐于五大门派掌门之位而闻名,但这不代表她是万能。彡   齐绮琪或许比普通人要强一些,但她也有好多事情力所不逮。想到这里,她不自觉露出少女的一面。磷   “那些认为我们无所不能的人,确实是很叫人讨厌啦。”?   “齐姐姐能明白再好。”I   秦时雨嘲弄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在嘲讽什么。齐绮琪也不擅作猜测,回到罗汉床上坐着。V   那酒水的痕迹仍然晃眼,齐绮琪又皱了皱眉。究   “所以,秦妹妹是有烦心事?”琦   齐绮琪再作试探,“听说你是要来借一个人?”三   “嗯。”司   秦时雨轻声应答。   她这算是承认了吗?齐绮琪不敢确定,没想到秦时雨话锋一转,下一句就问:   “听说夏雪长老正在闭关?”   “嗯……呀,确实是。”   这个话题的变化可以说是羚羊挂角了,齐绮琪真的费去很多心力才能跟上。   “天境?”秦时雨自己空了的酒盏满上了酒,“近几年,夏长老的进境神速,也是她的关系吧?”   秦时雨又别有所指了。   总觉得她三句不忘暗示雪麒麟,如果可以的话齐绮琪真不想再搭腔了。   “我不知道。”她态度颇为冷淡。   “三年了吧?”秦时雨却咄咄迫人,还是嘴不离雪麒麟,“她失踪至今。”   “……”   齐绮琪眉毛猛地一跳。   她手掌不自觉用力握紧,手中的酒盏瞬间就碎了。   沾着血的碎片落地,手掌也一阵刺痛,齐绮琪呆呆望着那滴落的血,在茶几上形成比酒水更难磨灭的颜色。   “可以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足足过了十秒,齐绮琪才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用备受压抑但仍显激动口吻询问。   “……”秦时雨不答。   而让齐绮琪冷静下来的,是不知道去哪里“野”回来的白板。它像是察知到主人的不高兴一样,从半掩的窗户跃进房里,一阵小跑跑到罗汉床前,跃到齐绮琪的大腿上。   双尾的白猫用长有软软倒刺的舌头轻舔齐绮琪紧握的拳头,那种半痒半刺痛的触感叫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它彷佛在问:“不要生气,好吗?”   望着白猫瞪大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激动的表情,齐绮琪以一声叹息来平伏心情。她伸手抚着自己的猫,软软的猫毛让她内心柔软了一些。   “近年来,齐姐姐大力改革天璇宫,以派遣和铸剑房的业务为核心扩展出去。另一方面,又在内部促进三宗鼎立的局面,给予内部竞争的压力,弟子们进步神速,眼看又是一位天境诞生。如此看来啊,天璇宫重夺昔日辉煌就真的只争朝夕了。”   听到最后,齐绮琪内心一紧。   在朝廷对武家诸多打压的这个时代里,她刚才要是肯定秦时雨的说法,无异于宣告自己真的有与朝廷作对之心,是真的有让天璇宫重夺辉煌的打算。   当然,想是一回事,但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仅是亲口承认这件事,就足以在往日论罪里罪加一等,齐绮琪知道慎言的道理。   “看来齐姐姐还是见外啊。”   秦时雨略显失望。   然后,她脸上的失望进一步延伸,蔓满了整张脸。   “有些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要在朝廷强压下活下去,明哲保身不见得是好方法,唯有变强──再变强,直至朝廷不敢妄动才是硬道理。谁拳头大谁说事嘛,很简单,不是吗?”   无可否定地,秦时雨确实精准道出了天璇宫的方针。不过,这本来就是显而易见的事,这世界上的糊涂人和明白人一样地多。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秦时雨呷了口酒,脸颊红透了。她的眼神显然朦胧,像是已经不胜酒力一样。   “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齐姐姐──齐宫主为何还要动用不小的资源,大费周章地去收集一个人的情报和消息呢?如果将这些资源省下来,用在强化天璇宫力量之上,肯定会取得不小的成果。”   齐绮琪差点喘不过气。   心脏加速暴动得几近破裂,高亢的耳鸣震动耳膜,狂暴的怒火应着秦时雨的话上涌,齐绮琪的理性快要烧毁。   她不容易任何直接或是间接将雪麒麟界定为“死”的言行。   哪怕坊间早已在传闻“阴阳鲤”已死,齐绮琪也无法控制这些人的想法,但至少不要在她面前摆出如此残酷的可能性。   对的,此刻的愤怒也算是一种自我欺骗和保护。   但,这些情绪却在一瞬间平伏下来,莫名地,没有缘由地消失一空。快要三年了,齐绮琪也明白可能希望不大。失忆活在某处?那只是用来自我安慰的借口。   “你一定没有思念至深的人吧。”   齐绮琪眸子转黯,却为了最后的尊严,刻意用冰冷的口吻提出质疑。   这句话就如同一记重拳打在自己身上般,秦时雨刹那的表情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似的。   “确实没有。”   秦时雨自嘲地承认,然后又起身下了床,走到了雪麒麟的衣服面前。   “齐姐姐,你以为这几年来,天璇宫能够免去很多来自朝廷的压力,原因何在呢?”   “这……”   自从北国退兵后,朝廷的重心又再次向内部转移,各派受到来自官府的压力日益增加,所以各派才会同意组成以四大门派为首的联盟。   但奇怪的是,天璇宫受到的打压比其他门派都要少。   齐绮琪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天璇宫与洛阳官府关系良好之故,也考虑是宫家在暗中帮忙的原因,实在是没联想到秦时雨之上。   然而,秦时雨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暗示是她在身后帮助天璇宫解决许多麻烦了,齐绮琪忽然就觉得一直困扰住自己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6、天璇宫上红莲孤立(6)   “是你在背后帮我们?”齐绮琪理所当然有此一问。   “如果直接回答未免太没趣了一些。”秦时雨笑语嫣然,“有兴趣猜猜看吗?”   “我没兴趣和你打哑迷了,有话还请直说。”   被一再作弄,齐绮琪难以维持心态平稳,终于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说到底,你究竟是来干嘛的?”她连尊敬都顾不上了。   秦时雨一再暗示雪麒麟可能已死的事情已经让齐绮琪足够郁闷了,现在又间接说天璇宫之所以可以顺利发展,没有麻烦加身,是眼前的九公主在背后暗中帮忙。   “不觉得这样活着很无聊吗?没有一点幽默感。”   秦时雨遗憾地叹息,齐绮琪再次凝紧眉毛,与她针峰相对:   “真是的,幽默感太过也不是好事吧?”   秦时雨高兴地笑了两声,“你总算是摘下面具了。”   她一直在刺激自己,就是想达成这个目的吗?齐绮琪闻言愣住。   喵──!   微风荡了进来,吹得那燃着的烛火摇摇欲垂,白色的猫适时叫了一声,弥散了这突兀的沉默。   秦时雨紧盯着表情复杂的齐绮琪,静静地说:   “雪麒麟的生死我不知道,我觉得她可能已经不在了,但你却仍然相信她还活在某处。”   齐绮琪又再僵硬身体。   然而下意识想要动怒时,她迎上了对方的目光,在那眸子深处却窥见了某种唏嘘之意。   曾与全网'小!说.;資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網?: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試,读;,请在."下!载.:后24'小"時!;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蝟'.猫提取". "歡!,迎加入雪麒麟达成交易的九公主,是否也和那个女孩建立起除利益之外的感情呢?   齐绮琪思索着这个问题。   秦时雨在雪麒麟行踪不明后,秦时雨仍然在暗中帮助天璇宫。她可能有她的考虑,有她的格局规划,但不一定是天璇宫,她显然是特地关照了天璇宫。   思及此处,齐绮琪唯有叹息可以表达心中之情。   “你为了偏偏要提她呢?”她揉着额角,是真的觉得累了。   不仅是应酬秦时雨导致她计划大乱,需要另外再去处理落下的派务,还因为她深夜到访,让自己无法泡上最喜欢的澡,更因为秦时雨来意至今仍然暧昧。   但,秦时雨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齐绮琪正苦恼着该如何打发对方,或是撬开对方的嘴巴,得知她的真意时,秦时雨却突然皱眉,打破了由她运营至今的僵局。   “──今次到来,我是想向齐宫主借一个人的。”   食指沿着酒盏边缘磨擦,磨出细微的黏稠声响。她用这个动作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烦恼。   “……我已经听晴儿提到过了。”   齐绮琪直接道出事实,婉转地在催促秦时雨说出正题。   不过,她下一瞬间便感到后悔了──   “我要借的不是别人,正正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秦时雨浅勾着笑容,用调戏的态度直言。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重大宣言,齐绮琪除了愣住,还是愣住。   没想到对方是来借自己的,齐绮琪确实是大吃了一惊。   于是,她花了一段难以说长,也不能说短的时间去勉强整理好混乱而起伏不定的思绪。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头。   “你说,你要借的人是我?”她语气满是难以置信,“而不是叶师叔或是夏姐姐?”   秦时雨无辜地眨眨眼睛,反问齐绮琪为什么如此认为。   “你肯定知道的吧?”   秦时雨不是蠢人,齐绮琪知道对方是明知故问,将眉心皱成了一团。妻   白猫像是好奇她们之间的你来我往一样,左右转动着脑袋看着两人,却没几秒就失去了兴趣,用自己的脑袋去蹭主人的掌。貳   “他们在武力上都比我有能耐得多了。我只是个地境。夏师姐进境神速,踏进天境可能就是近期的事,而叶师叔距离大天境也不远了,为什么要借我?我虽是宫主,但并非什么算无遗策之人,朝廷政事或是军事都只是略知一二的程度……我不明白我哪里能帮上你的忙。”珊   “有一样事物是绝无仅有的,而你却得天独厚。”霖   秦时雨的回答相当表面和结论化。事   她微笑着逗了逗白板,要它过去她的腿上。疚   白板有了短暂犹豫,还是跳了过去。秦时雨高兴地笑了起来,试着轻抚白猫的毛发。大概是觉得很舒服吧,她享受地眯起眼睛,话题也一度中断。漆   “是什么东西我是得天独有的?”叄   难道是才能吗?但是这个才能是可以外借的吗?齐绮琪不明白秦时雨看中了自己什么。丝   “是美貌哦。”   秦时雨最后给出这个答案。   不得不说,齐绮琪今天愣住的次数比已经抵得上一个月的量了。是的,她又愣住了。不同的是,这次她脸颊也泛起漂亮的粉色,这自然是不好意思之故。   “不是啦,虽然人们抬举我,给了我一些乱七八槽的称号,但事实上论外貌,比得上我的人也不少才是啊……”   “不少?”   秦时雨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般,捧腹大笑起来。   此刻,公主应有的仪态在她身上难以觅见,她基至猛拍茶几,如果不是齐绮琪眼明手快扶住那茶壶,它恐怕就得倒了,浪费了里面珍贵的贡酒。   “……有什么好笑的吗?”齐绮琪脸上浮现不悦。   “没、没有……没有。”秦时雨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笑岔了气的她断续地说,“谦虚是好事,但……过犹则不及,不卑……不亢才是正、正道。”   齐绮琪姑且算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过,要去承认自己的容貌确实出众得无人可比,也未免太自负了一些,齐绮琪也不想以此为荣。她总觉得那会让自己有一种成为花瓶的感觉。   缓和气来,秦时雨点着头继续说:   “确实,各花入各眼。漂亮的人很多,但像你一样美得如此纯粹的人却少之又少。灵月谷的北冥尊座被誉为华朝第一美女,但你也不能说,她足以勾去所有男人的心。总有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人存在,不是吗?”   齐绮琪觉得有道理,但回答“是”似乎也不太妥当。   秦时雨不理她的纠结,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但,你不同。”   “……”   秦时雨投来认真的目光,叫齐绮琪又是一阵语塞。   “齐绮琪的捕获力比谁都要强,哪怕是我也曾经因你而惊艳,这种纯粹的美难道不是绝无仅有的吗?”   “这……”   齐绮琪更难以为情了,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她默然了半晌,才找到一个问题来减低尴尬。   “那,你要借用我的美……呃,容貌去对付他人?”   秦时雨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手臂支在茶几,下巴撑在交叠的手掌上,盈盈地看着齐绮琪。   “再没有比你更适合用来色、诱人的人选了。”   色、诱。   这个字眼吓了齐绮琪一跳,她差点就尖叫出声了。   “……你说什么?”   又花了点时间去强压震惊,齐绮琪以为自己听错。   “──色、诱啊。”   “……”   齐绮琪难以分辨秦时雨是否在开玩笑。   太阳穴忽地胀痛起来,她疲倦地揉了揉,决定姑且先问一下对象。秦时雨笑而不语,等到齐绮琪脸上浮出不耐烦之情,她才揭露答案:   “──婆罗多的亲王。”   面对这个答案,齐绮琪脸上又被震惊所侵占。   “婆罗多?”她的声音拉高了几度,“你是说日月国?日月国的亲王?你让我去色、诱异国的亲王?”   “嗯。”   秦时雨没有任何惊到他人的自觉,用平静得叫人怀疑她是不是脑袋有毛病的态度,平静地说:   “然后,找机会杀了他。”   又是叫人动容至深的一句话。   然而齐绮琪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虽然又是一阵错愕,但平伏心情所费的力气比以往都用得要小。   然后,愤怒就取代了错愕,稍微扭曲了齐绮琪精致的面容。   “……在床第上?”   听见齐绮琪已经带有明显怒气的话,秦时雨只是笑意盈盈地在胸前拍合双手。   “齐姐姐能够如此快理解,实在让我省去不少功夫呢!”   美人计,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这个计谋一直在历史的舞台上屡建其功,而且防不胜防。有言道,英雄难过温柔乡,自古以来而在倾城美女手下的知名者不计其数。   问题是,这种事情一向不能说得上多光采。   齐绮琪是堂堂的天璇宫宫主,先不论她以自身为饵,在床上诱杀一位异国亲王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会不会千古颂扬她为国捐躯,但绝对会有对此举加以唾弃的人存在,天璇宫也会威名受损。   这两者齐绮琪都不能接受,她脸皮并没有厚到那种程度。   如果真的是无可奈何要答应,齐绮琪事后肯定会羞愧得自杀吧。   “嗯,看起来齐姐姐并不太愿意呢。”   “谁会愿意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齐绮琪怒而拍桌,身子在床上弹跳起来,变为站立之姿,狠狠地瞪着仍从容地坐着的秦时雨。白板被主人的怒火吓得浑身毛发倒竖,惊恐地自秦时雨的腿上跃下,一阵小跑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下三滥的事情?”秦时雨笑得深远,“就算我说此事一成,就可以为华朝……为天下免去一场涂炭生灵的战乱?”   “你……这……”   为了天下苍生,请你去死吧。   如此一顶偌大的帽子扣下来,齐绮琪还能说些什么。   牺牲自我成就大义,一直是齐绮琪所讲求的价值观之一。她的善良和自幼接受的观念,都告诉她如果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我也在所不惜。   但事到临头,齐绮琪却只觉反感。   在整体上,少数被牺牲已经是常事。   理所当然,那被牺牲的从来不是高坐于尊位上的“天之子”,但除他以外,为了整个华朝,谁都可以被牺牲。公主亦然,更何况只是小小的门派之主。   “……为什么是我?”   齐绮琪脸上稍露凄戚地问。   她并不想答应这件事,就算自己的牺牲可以拯救众多的人,她也不想答应下来。   “婆罗多的孔雀亲王大有一改国内分裂的局势,婆罗多一旦统一,西域联盟十有八九就能够重取稳定合作的局面,届时华朝必要面临西域、婆罗多以及北国的联军。华朝很强不错,但面对三国夹击,胜机并不大,尤其在‘阴阳鲤’生死不明的此刻。”   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谁都懂,而放在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的道理。   华朝兵力强盛,但北国、西域和婆罗多都不是弱国,她们联合在一起,绝对有倾覆华朝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外族。   种族之间容易积存仇恨,北国和西域长久而来和华朝早就塞满了不可调和的世仇了。华朝沦陷之时,华朝的百姓们肯定会遭到极其残忍的对待,这就算是齐绮琪也完全可以预见的。   “孔雀亲王英勇擅战,而且手腕高明,更重要的是他年轻。他拥有很多时间,统一婆罗多于他而言只是早晚的问题,既得民心,又带皇族血脉,要取代现今国王简单是易如反掌。”   “你要让我去色、诱这样子的一个人?”   “正是。”   秦时雨满意地弹响手指,然后不待齐绮琪说话,便开始长篇大论地说明:   “他独爱美色,但他也深知道那是一种弱点,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自己的审美观,让人难以迎合他的口味,很大程度上防范了‘美人计’的发生。就算事后再去笼络他的女人,要杀死一个本身拥有地境战力的人也非易事。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让女人在自己身边逗留过久。”   这些条件一旦叠加起来,就让“派遣女人针对他好色的弱点去刺杀他”这一件事难以登天。   “刺杀一个人,真的只有美人计吗?”齐绮琪提出质疑。   “交合是人最松懈的时候。”秦时雨毫不羞耻地吐出交合两字,“而且,要用其他方法靠近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并不容易,他身边无时无刻都不跟着婆罗多的高手。”   顿了顿,秦时雨驱散脸上的笑意,拿出不容置疑的严肃。   “你的纯粹美应该很容易能够达成第一个条件,而且你又是地境高手,拥有快速将之击杀的实力。婆罗多的人在使用他们独有的力量前,有一段足以让你击杀他的空白。很不巧地,这位孔雀亲王并不擅武。”   秦时雨考虑周全,显然经过反覆思考,最后才选上的齐绮琪。齐绮琪思考好一会儿,也找不到任何可反驳的漏落。 7、天璇宫上红莲孤立(7)   “如果他不喜欢异国人呢?”   “很不巧,他有收集癖,对异域美女更显热切。”   齐绮琪作出最后的挣扎,但却轻易被秦时雨驳回。   自知道自己被堵住了任何退路的齐绮琪咬了咬唇,脸颊苍白得可怕。现在一切都在证明着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她答应,很有机会就可以为华朝免去一场战乱。   若以大局为重的思想去到决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麒麟,我该怎么办?齐绮琪脑海却浮现着女孩的脸容。如果女孩在的话,肯定会闯进来阻止自己,那时候她就可以有借口去到拒绝。   但,女孩不在。   “……给我点时间考虑。”   作出最大的让步时,齐绮琪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了,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就要离自己而去。   “──恐怕没有时间了。”   而秦时雨的答案如有何寒日里的刺骨之风般冷酷。②   为什么?齐绮琪可怜地以眼神提问。⑨   “两个月后,就是婆罗多的‘大罗门节’,孔雀亲王打算在那天夺得帝位,到时一切就要成为定局,事情只会变得更棘手,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出发。”O   “你是故意的?”武   没想到时间会紧迫如此,齐绮琪一瞬间就联想到这是个圈套。叄   “不是。”秦时雨几乎速答,脸上渗出些许饮恨之色,“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落得用这种下三滥计谋的地步,我不想牺牲华朝任何的一位百姓,齐姐姐自然也包括在内,但是孔雀亲王太难缠了,那程度仅次于苍凛。”疤   原来不仅是自己被逼到走投无路,秦时雨也一样。齐   这位九公主也并非是万能,也有没有办法的时候,但为了华朝的利益,她只能让步,用她不想用的方法。易   “而且,这并非是无偿之举。”③   吐出足以用冗长来形容的叹息后,秦时雨自嘲地如此提出。   “我知道代价不轻,你可能会恨我一辈子。至少,给予你一点点补偿。我觉得这补偿有些微不足道,甚至有些狡猾,但我见你仍然思念她如此之深,我就松了口气。”   秦时雨自顾自地说着,竟然不成体统地当着齐绮琪的脸撩起了自己长裙的裙摆,露出藏在底下的一对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   齐绮琪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一度误会对方是想要以身相许。   但就在她想要告诉对方,自己并不如此随便时,她的视神被秦时雨右腿上突然浮现出的苍蓝色纹路给引去。   “……这是麒麟的术式?”   齐绮琪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震惊得身子前倾。她及时撑住了茶几,才免去了将脸凑到秦时雨大腿上的窘境。   “你果然认出来了呢。”   秦时雨肯定了齐绮琪的猜测。   那一瞬间,齐绮琪的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脑海也一片空白。   她在意的是,这个术式究竟是什么时候植的,如果是她失踪之后的话,秦时雨会不会知道对方的位置?等等,难道是她软禁了麒麟?各种想法在脑海里横冲直撞,齐绮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三年来的等候,仅是一个术式就足以撩乱自己的心神。   “这确实是雪麒麟的术式。”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什么时候得到的?”   终于把这问题问出来了,齐绮琪激动不已,连气都是喘着的。她抓住了秦时雨的肩膀,那急切的眼神彷佛要将眼前的少女吞噬似的。   “你抓痛我了。”   秦时雨抗议一句,将齐绮琪的手移开。   她彷佛体谅到了红眸少女的焦急,不待她开口询问便主动解释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应该也记得三年前,我的四哥文王曾经邀请过你参加宴会。那个时候,我跟雪麒麟达成了一桩交易──以你和她的关系,你应该知道的吧?”   齐绮琪仔细回想,确实有印象。   那个时候,雪麒麟好像曾提到过自己给了秦时雨一道“特制灵符”。可惜时日久远,齐绮琪当时也没有太过在意,所以并不清楚那灵符有何作用。   那似乎是某种印记灵符,否则也不会如刺青般浮在秦时雨的腿上。   她提到这个灵符必有原因!齐绮琪认定秦时雨可能有雪麒麟下落的线索,便急切地问:   “你究竟知道什么?”   “齐姐姐你可别误会哦,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雪麒麟下落的消息。”   “你!”   没想过到头来还是得到了这样子的答案,感到自己被耍了的齐绮琪又站起身来,用食指指着秦时雨,气得胸脯一阵起伏。   “你在耍我吗?”她厉声地问。   “我自然不会闲到这种地步,山长水远过来就是为了戏耍齐姐姐你。”   秦时雨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放下裙摆遮去那发光的印记,接着才抬头回望齐绮琪已经洋溢着愠怒的红色眸子。   “我已经不太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说的了,然而大概意思的话,我还是记得的。”   一边理着裙摆上的皱摺,秦时雨静静地说。齐绮琪听出某种深意,勉强维持冷静地听她说下去。   “──无论距离,只要我发动这个‘灵符’,就能开辟出她到往我身边的道路。”   秦时雨再度把视线投过来。   那对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呆滞的表情,齐绮琪动摇地晃着瞪大的眸子。   如果雪麒麟真的活着,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而无法脱身的话,秦时雨只要发动那张灵符,她就可以在转瞬之间移动到秦时雨的身边。   ──回到齐绮琪的身边。   “……真的吗?”   齐绮琪不知道自己深呼吸了多少次才问出这个问题。   “有些事情,我从不撒谎。”目不转睛地予以肯定,秦时雨字字分明。   齐绮琪深吸一口气,忽然想通对方刻意在这时才提及“灵符”存在的深意。她咬咬唇,用莫名变得沙哑的声音,闷闷地启唇:   “我答应你。”   齐绮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秦时雨刚才的请求,因为那是她发动那张灵符的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可以省去很多波折。”   秦时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自己右手,勾起了尾指。齐绮琪知道她的意思,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也伸出一只尾指。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结下了一个约定。 8、远在他乡的巫女(1)   雨过去了。   她推开了二楼房间的窗户,裹着湿气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一滴水几度落在她手臂上,雨后的空气清新得过份,但她并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总是会敲打出恼人的噪音,打扰她与神明的交流。   不过,那大概也是神明对自己的考验吧,女性心想。   雨后云层散去,阳光再次洒下。   身上戴着的大量金器饰物在阳光照耀下,光芒刺目,女性紫蓝色的的长发也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阳光金芒。那古铜色的肌肤并不显粗糙,反而光泽迷人,带着浓浓的异域韵味。   五官深邃,而不失柔美。   年约二十出头的她修长的娇躯上若隐若现着大量有如刺青的线条,那亮金色的眸子有如天上星空,穿着像是由大匹布缠成的白色袍摆,坦露着大量肌肤,而胸前的丰满仅仅用一块金边黑布给紧缠住。   尽可能露出肌肤,以更深入地沟通神明,这是她职业上的所需。   在这个国度能够与神明沟通,借由神明之力驱使弥漫在天地间的无形之力者,被称为“巫”,而这名女性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巫”。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雨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下方街道上那些马车和行人们来来往往,女性不禁吐出烦闷的叹息。她声音不知道是否天生如此,沙沙哑哑的,有一种奇异的苍老感。   女性把视线再放远一点,那里有一座鹤立鸡群的神殿。   神殿一如既往地聚集了大量的信徒,歌颂着神明们的恩德,她甚至隐约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歌颂声。   “今天唱颂的应该是‘梵天’大神吧。”   女性趴在窗前倾听了一会儿那里传来的声音──其实主要是街道来往人、马和车的声音,喃喃地自语。   她心中默念着歌颂之辞,像是要隔空和那里的人们共同颂赞一样。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她虽然是至信者,但却非是守规矩的人,她一直认为有些仪式和规条可有可无,重要的是一颗敬畏和信任之心。   “神总是在看着我们,但他并不喜欢徒具表面的事物。”   女性拉回视线。   雨后湿冷又黏腻的空气叫她有点不太舒服,像一张大网般缠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不对劲,她于是把窗户关上了些许。   接着,她离开了窗边。   这是她平时用以冥想,与神明沟通的房间,粉饰着大量纹有意味着各种神明的纹路的羊毛布,随处都可见有着不一用途的仪式用具,也有一些贵重的金器收藏其中。   尽管财不可露眼,但是女性却依然没有布下任何保护措施。   在信仰神权根深蒂固的这个国度里,没有任何人敢擅动“巫”家里的器物,因为任何一样事物都可能已经与神明加以联系,成为了奉神之物,而擅自盗取奉神之物,是会遭到神明处罚的。   女性接下来打算回到自己冥想的小型祭坛上去,继续冥想。那里围有盛满了上好美酒的金杯,飘荡着的尽是醇美酒气。   酒,是神所喜之物。   以酒建坛,可以进一步深化与神明之间的联系。   不过,她才走了几步,还没有来得及回到祭坛上褪脱布袍坐下──   咚咚咚咚──!   一阵急速的敲门声就此响起。   女性眉毛皱起,似乎不满于自己的计划被打断,但她还是兜上自己长长的兜帽,往楼下走去。   “南德娜大巫!南德娜大巫在吗?”   下到一楼时,女性随即听见有人在门外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口吻相当焦急和紧张。   发生什么了吗?   南德娜怀着这个疑问,打开了大门。   “哇呀!”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黑影往屋内倒来,南德娜吓了一跳,连忙退开数步。   重物着地的闷响紧接响起。   南德娜的视线往下移去,原来倒下的竟然是两个人。   一名少年被一名男人压倒在地上,按照两人的姿势看来,刚才应该是这位少年背着那名中年男人在敲门,并因为用力过度的关系,在门开后因为失去着力点,而失去重心倒下。   “你还好吗?”   南德娜眨着眼睛问,也没有去扶的意思,只是旁观那名被压在底下的少年在持续呻吟着。   不经意地,她注意到那个男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少年背部的衣服都沾满了血。⑸   她一瞬间就明白少年的来意,他是来找自己救人的。仪   南德娜不再维持旁观,主动蹲下身体扶起压在少年背上的男人。妻   “搭把手。”扒   她平静地说,那还趴在地上的少年立即爬起身来,去扶男人的另一面。捌   南德娜和少年将男人扶到一旁的床上,让他尽可能地放平身体躺好。林   男人受伤不轻,胸前有一道相当狰狞的刀伤,这是弯刀所留下的血腥痕迹。由于失血过多的关系,男人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呼吸也相当急促凌乱。V   更要命的是,男人似乎已经陷入休克昏迷状态,对外界的刺激并没有多大反应。I   “怎么回事?”南德娜问。I   她伸手褪去男人身上的衣服,将他胸前那条深可见骨的,斜划而过的伤口完全坦露出来。陸   “我和贾姆大哥正在搜捕他国的密探,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难,一刀把贾姆大哥给砍了。”吆   少年悔恨地说明。   南德娜瞥了过去,惊觉对方身上穿着绣有孔雀图案的服饰。   “你们是孔雀卫?”   “啊,是的。”   少年给了肯定的回答。   他腰间还有一把弯刀,刀柄上雕有孔雀的图腾,上面还镶有一颗翠绿宝石,明显价值不菲。   典型的孔雀卫打扮。   所谓的孔雀卫,是这个国家的两王之中,孔雀亲王所建立的特务机关,在里面都是各个方面的专家和高手。   “我听说南德娜大巫有着无与论比的神力,再严重的伤势都能够治好……请南德娜大巫务必救救贾姆大哥。”   少年哀求请求。   南德娜摇了摇头,说:   “你不用求我,我会尽力的。”   孔雀亲王爱民如子,声名在外。哪怕是看在他的份上,南德娜也不会拒绝治疗他的下属,而且她的信仰也不允许她见死不救。   在少年连声的道谢下,南德娜再度将注意力投放在男人的伤势上。   他的伤颇为严重,几对是致命之伤,治疗上面需要费一定的力气。   幸好,正好有神酒在。   南德娜暗自思忖着,吩咐少年到自己的冥想室里去取一个盛有神酒的金杯。那是她曾用来多次联系神明的酒,寄缩着一定的力量,相当地珍贵。   “我马上去。”   少年记下了路线,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去。南德娜用眼角余光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忽然惊想起一件事。   “等等!”她叫住了他。   少年停在了楼梯前,回以疑问的目光。   “对面的房间,你切勿进去,也不要窥探,那是神的领域。”   南德娜刻意把“神的领域”这个字咬得很重。   果不其然,少年闻言后只是戒慎地点头,并大声立誓自己绝对不会窥看那家房间。   “去吧。”   南德娜点了点头,让他快去。   少年二话不说就往二楼跑去,消失在楼梯之间。他的手脚相当快,不愧是久经训练,没花几个眨眼的时间,就端着一个金色的高脚酒杯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跑得飞快,手中的酒却没有洒出哪怕一滴。   南德娜从少年手中接下高脚酒杯,毫不拖泥带水就将之挥动,让里面的酒水洒在男人的胸上。   “呀──!”   悲鸣声随即冲击两人的耳膜。   纵有神酒之名,但本质仍然为酒,酒落在伤口之上,那种灼热刺痛感是有多么叫人难受已是众所周知。   南德娜当然不是想虐待眼前的男人,这从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就足以证明。   ──那声悲鸣是漫长治疗的第一步。   ***   黑暗中,最先意识到是那不知名的沉香味。   有淡淡的焦炭味道。   那不断窜进鼻子里烟气,带着高雅、沉静、清甜、悠扬,浓郁程度恰到好处。女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不自觉地耸了耸,彷佛渴望着更多的香气。   丝毫不觉得冲鼻,醇、凉、透的味道叫人愉悦之感。   不知道在这股香味里恍惚失神了多久,意识才渐渐凝聚起来。她撑起沉重得像灌了铅的眼皮,先映入眼里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意识依然模糊,眼神空洞涣散。   她下意识撑起身体,却使不上力道,摔回床上。床垫很软,上面铺有纹有各种奇怪图纹的毛茸毯子,她并没有摔痛。   不,或许有,只是她意识不到了,她觉得身体的一切都异常迟钝,连感觉都慢上了半拍。   ──这是哪里?   脑海里终于冒出这个疑问,女孩几度用力都只觉得四肢有点酸软,每次用力都有一种麻痹般的痛感。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撑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一片薄薄的白影荡过自己脸前,女孩定晴一看才看见自己的发尾呈现出一阵诡白,但往上,却仍然是鸟丽的黑色。   或许是使不上力气之故,她觉得自己这一袭头发沉得吓人。   它铺散在床上,看起来像是丝绸一样,女孩稍微抬起手臂想要拨开碎落在额前的头发,没想到被子却滑下了来,肌肤随即一凉。   自己是一丝不挂的,女孩皱起了眉毛看了自己白玉般的身躯一眼。   她把被子扶回身上遮去春光,然后转头环视四周。这房间布置简单,充满着异域的风情,许多摆设明显都呈现着另一种文化,而非她记忆中所熟知的模样。   太陌生了。   这究竟是哪里?女孩试着思考,从视野里寻找思索,奈何脑袋一阵隐隐作痛。她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但并没有能让痛楚缓解多少。   “我怎么了?”   费了些时间,女孩才从一阵无声吱呀中找回说话的方法。   结果,一听见自己的嗓音,她就大吃了一惊。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就像是沙漠裂地般干涩,不再是自己所熟悉那种充满灵气的声调。   那想必是缺水的关系吧。   女孩吞了吞口水,口水却像是石头般,硌得她喉间一阵难受。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渴了。   自冗长沉睡中醒来的女孩,思绪终于姗姗来迟地凝聚起来,那一度断掉的弦也再度接上,之前的记忆如滔天巨浪般涌来,冲击着女孩的灵魂。   “呜……”   脑袋更痛了,彷佛被人不断锤打一样。   女孩痛得蜷缩起身体并紧绷,四肢分别紧紧抓揪住床单。那狂流般的记忆远超她脑袋的承受力,女孩只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撑破。这时的她连那再次滑落的被子都顾不上了。   这阵痛苦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流才渐趋平缓。   女孩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湿了羊毛的毯,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唯独那一对空洞的眸子涌出了辉芒神采。   她那一对明黄色的眸子通透、清澄得可怕,却又异常深邃,深处点缀着一片星辉,彷佛藏有整个世界一样。   “这是哪里?”   女孩三度问道,嗓音像混有瓦砾的水流般哑。   ──她是雪麒麟。   女孩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过去的一切,但却没能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身在此处。她只记得自己最后掉进了龙脉,一片光芒之中,然后就没有任何往后的记忆了。   自己活了下来?雪麒麟迟疑着。   捏了捏自己的脸,稍微模糊麻痹的痛感随即传来,再用力一些,痛楚顿时清晰起来。她捏得有点用力了,于是一阵吡牙咧嘴,喊了几声痛,脸颊淡淡红肿起来。   “小玑?”   和自己同坠龙脉的剑不在身边,女孩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红处,一边环顾四周。   房间里的摆设显然不具有华朝的风格,放在角落里的几尊雕象有些“佛教”的艺术风,但那并不是佛象。没有看见任何写有文字的物件,雪麒麟无法以文字作为判断的根据。   雪麒麟甚至不敢肯定这会不会仍然是华朝,只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独爱异国文化,而刻意将房间布置如此。 9、远在他乡的巫女(2)   转着视线观察几圈,雪麒麟没有寻见天玑的踪影。   她脑海顿时浮现一种可能性:自己获救了,但救她的人并没有捡到自己的剑。   “要是真这样就真是头大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   然后,她开始检查自己身体的情况。手脚可以活动,没断没丢,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太能使力。   至于体内的情况,则不容乐观了。   经脉像是被虫蛀过般,四处都是破坏,灵气的循环几乎一片混乱。雪麒麟试着调动灵气,让它重归原于的循环,经脉却不胜重负,顿时传来剧痛。   “哇,痛、痛痛痛……痛死姑奶奶我了。”   痛得喊出声来,雪麒麟咬牙强忍那锥心般的痛苦,花了足足一刻钟才将灵气的循环强扳回正轨。   这个纠正的过程她真是痛极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叫她呼吸沉重、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好像已经过了千年一样。   不过,这也算值得的吧。   灵气的循环恢复后,她沉重的身体稍微轻盈了一些,灵气的滋润正在帮她快速恢复体能。⑦   尽管如此,现在还不是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因为更严重的问题还没解决。二   经脉的破损程度已经接近某个临界了。删   那恐怕是龙脉冲击,以及与墨未央姐弟一战所残留下来的伤。她体内的经脉此刻就像一堵穿了无数小洞的管道,堪称千疮百孔,不仅四处都是灵气泄漏,其承受力也下降了许多,无法供予灵气快速运行。⊙   如果不顾一切全力驱动灵气,经脉尽碎的结果完全可以预见。司   而叫人沮丧的是,雪麒麟不知道经脉自我恢复完好,需要多长的时间。就   经脉,灵性回路,本来就属于异常纤细的事物。轻微的受损还好说,但一旦过到某个度,它要恢复过来就极为困难了。起   灵性中枢也受损不轻。叄   这两者的损伤使到雪麒麟可动用的力量大幅下降,十不余一,可能就只有地境的程度。⒋   “真是扯蛋了……”   雪麒麟重重吐出叹息,郁闷和烦躁交杂而成的情绪堆在她的眉宇之间。   灵性中枢和经脉的问题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解决的──能不能解决还是个问题──女孩烦恼了一会儿后,决定暂时搁置,去处理其他亟待解决的问题。   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和寻找天玑下落这两个问题被她列在首位。   但在投入所有精力去解决这两个问题之前,雪麒麟认为自己需要喝上一口水去润润喉。她实在是渴得难受,喉咙干涩刺痛,每吞一次口水都是折磨。   为了尽快解决这些堆在眼前,如山般的问题,雪麒麟爬下了床。这床并没有床架,床褥是直接放在地上的。   “没有穿的咩?”   雪麒麟赤裸着匀称的娇躯,顶着不大也不小的胸脯,捏着凹陷下去的漂亮腰窝,四下张望。   这房间里真是除了一张床,就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摆设了。   “咩都无啊。”   雪麒麟受不了地翻起白眼。   想了想,她决定拿那张毛毯缠裹在身上暂充衣服。那幸好这张毯子足够大,遮去女孩大部分春光还是不成问题的。   房间里有一扇窗半掩着。黄金色的阳辉从外面透了进来。   雪麒麟走了过去,将窗户推开。   ──陌生的异域风景瞬间印进眼底。   “哇啦靠,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雪麒麟撑着窗框往外探出身体,一对灵气满溢的金眸瞪得斗大,因吃惊而大张的嘴巴似乎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琳琅满目的建筑群通通都呈现着与华朝截然不同的文化特色,街道上行人的皮肤更是普通呈古铜甚至更深的黝黑之色,脸容也远非华朝人深邃。   “西域?”   雪麒麟有此猜测,但是不敢肯定。她没有去过西域,只能凭着已知的知识作出猜测。   自己怎么会流落在这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雪麒麟倒是可以猜出个大概,龙脉并非是密闭的,它有一些外泄点,一如人们的穴位和经脉之间的关系。   既然自己没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随着龙脉的流向飘泊,然后在某个外泄点──比如说一口灵泉中冲了出来,从而重回地面。   不管如何,只要还活着,解决问题终究是个早晚的问题。   “也不知道小七和小云她们怎么样了。”   雪麒麟又闷声叹息,真正烦心的正是自己所爱之人们的情况。她不知道自己流落至此多久,可能有几个月了吧。几个月没有消息,雪麒麟觉得齐绮琪和水云儿一定担心透了。   一定要尽快回去,回到她们的身边去。   雪麒麟暗暗告诉自己,下定理所当然的决心。   而为此踏出的第一步即是──   “找点水喝吧。”   伸展活动一下卧床之久的身体,雪麒麟做起体操,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这般的神秘口令。   稍微活动开身体,使之不再怎么僵硬后,雪麒麟不带一丝紧张感,径直就走向房门。   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对面则是另一间房间,房门半遮住。   雪麒麟探头左右窥视走廊两端,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和危险后,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突然,有一阵香气传来。   “咦,什么味道?”雪麒麟抽动鼻子。   由于刚才房间里的沉香味道仍残留在鼻腔之中,她闻了一阵子,才辨别出那味道的真身。   “是酒!”   雪麒麟眼睛亮了起来,喉咙不争气地吞咽口水。   在喉咙干涩的现在,还有什么比来上一杯酒更沁人心肺的事吗?没有!除非有可乐!她惊喜地走向酒味传来之处,也就是对面的房间。   虽然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乱闯好像不太好,但是雪麒麟实在是太渴了。求生的本能已经取代欲望,成为驱动她不问自取的第一动力。   那房间的房门是半掩着的,自然没有上锁。   雪麒麟从那半开的缝探头,迅速地观察了房里的情况。房间里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用具,那布置有点像是祭坛,而正中央有一处用金制高脚酒杯围成的圆。   “什么咩,神神兮兮的……”   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雪麒麟娇俏地撇起嘴巴,开始揣测自己是不是被某位神棍给收留了。   久居华朝已经潜移默化改变了女孩的认知和思维,如果换成是初到这个世界时,雪麒麟肯定能够认出这些仪式用具绝非只是摆设。   可她现在就偏偏没有联想到那个方面去。   她的眼中只有那些酒杯里,呈淡淡金黄之色的液体。   那正是酒香之源。   “只喝一点点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   雪麒麟以这个借口来对付自己道德观的最后挣扎,又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她真是渴极了,连口水都难以下咽。   而且──   咕噜!   她肚子也响了。   最初意识还在恍惚,雪麒麟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口渴,而肚子饿也是到了此时才开始有感觉。她觉得肚子里空无一物,胃袋已经前后相贴了。   然后,就是身体酸软得不行,那大概是长期卧床的关系。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雪麒麟伸手握拳,像个老人家般在身体上随处敲打。   “喝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雪麒麟点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她决定原谅自己偷喝面人的酒水,在她的观念着,最贵的酒也不会酒到哪里去吧,而且如果是贵重的酒,也不应该放在这里,而是放在合适的地方好好保存才是。   各种借口和理由供她说服了自己,人类最不缺的永远就是借口了。   雪麒麟再次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都无人后,她便不自觉地摆着一副作贼心虚的表情,端起其中一个高脚金制酒杯。   酒杯意外地重,浑身发软的她有点端不稳。   就一口!雪麒麟暗自思忖着,高端酒杯凑到唇边,然后浓烈而清新,却又夹杂着不可思议的酒水就涌进她的口腔,沿着她的喉咙直达胃袋。   酒很烈,也很甜,却没有灼热喉咙的感觉。   得到水份的滋润,喉咙舒服起来了。   雪麒麟瞪大眼睛,自觉从来都没有喝过如此美味的酒。   嗯,美味,令人迷醉。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所喝的酒水肯定是价值不菲,隐隐有点后悔,却怎么都无法将唇移离酒杯,贪婪地不断让那些酒水涌进体内。   一点又一点,最后一杯喝完。   “这酒太好喝了哇!”   雪麒麟惊喜地用舌头舐去唇边残留的酒水,不想浪费哪怕是一滴,一对明黄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所谓的爆出神采,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打了个饱嗝,呼出一口满是酒气的吐息,眼神稍稍迷蒙起来,泛着水般的涟漪。她没察觉到自己脸颊已经红了,自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半醉的事实。   “再喝一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自欺欺人。   雪麒麟知道喝了一杯了就已经足够被发现了,但那酒水实在是太诱人了,她禁不住想多喝一口──只要一口就好了。   于是,她喝完了第二杯。   “再喝一杯应该还可以蒙混过关吧……”   意识恍惚起来,雪麒麟边自我开解,边将视线移向剩下的金色高脚酒杯之中,物色着她的第三杯酒。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了。   喝完第三杯后,雪麒麟又将目光移向了第四杯,脸颊红得惊人,那神态就像是赌红了眼的醉鬼。   她一直喝一直喝,一杯接一杯。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   那名孔雀卫的伤势相当严重。   治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才结束,结束时南德娜已经是满头汗水。   原本要治好这种伤势并不需要费如此大的劲,但考虑到男人到来时已经失血颇多,急速治疗恐怕会让对方力不透支,所以治疗的过程要一边兼顾补充对方的体力,因而拉长了整个治疗过程。   “应该没有问题了。”   男人伤口愈合到几乎没有任何受过伤迹象的程度,呼吸也已经平稳起来,但脸色的苍白仍需要时间去到恢复。   南德娜再三确定男人的身体状况已无大碍后,便对把男人带来的少年如此宣告。亦   “真的太感激大巫大人了!”e   他感激地向南德娜致谢,激动地跪倒在地上。r   全程在旁的少年已经将自己前辈的情况变化尽数收在眼底,不用特地再观看还是检查,他都知道自己的前辈被救活了。林   “不用跪。”⑶   南德娜稍微吃了一惊,马上伸手去扶跪倒的少年。貳   “只是举手之荣而已。孔雀王爱民如子,受神恩德,我身为神明使徒之一人,帮助孔雀王也是应该的,也算是小小的报答吧。孔雀卫一直在暗地里保护着我们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林   孔雀卫暗地里抹杀了很多威胁。七   其中有不少是会祸及平民的,所以此刻民众们仍能在激烈的权势对立和矛盾中拥抱安稳,孔雀卫可以说是功不可无。私   也因为如此,南德娜才不惜动用神酒来治疗孔雀卫。芭   是的,如果眼前的是其他人,南德娜也一样会救,因为那是她的信仰,但未必就会用上神酒了。   神酒本来就是极其珍贵,需要用之长期积月与神明交流,它方可以获得神性。   对于“巫”而言,神酒寄缩的神性越强,也越强力,当然也越加珍贵,陪在南德娜身边的神酒是由祖上传下来,其中最久远的已经蕴酿了近千年的神性,可以说是非常难得,而刚才用来治疗孔雀位的神酒也有十多年之久。   酒越久越醇,神酒也亦然。   “基本上已经没有太多问题了,不过还是需要注意休息。”   南德娜抬手打断少年持续至今的感激,用平静的口吻吩咐他。少年连连点头应是,保证自己一定会听从吩咐,让男人好好休息。   “嗯,你明白就好。”   南德娜满意地点头,然后又提议说:   “他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醒来,你们就先待在这里休息吧。”   “这……”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那我就承大巫的好意,在这里稍作休息,待贾姆大哥醒来再离开吧。”   他明朗一笑,“我相信贾姆大哥也肯定想当面向大巫道谢才是。”   “嗯。”   南德娜不冷淡也不热情地应声。 10、远在他乡的巫女(3)   “对了,南德娜大巫真是长得漂亮呢……”   如此说着时,他的目光有点闪缩。   刚刚大概是一心一意地关注着自己同僚的情况所以才没有注意到,直到此时少年才意识到南德娜是一个大美人的事实。   南德娜那颇为暴露的装扮让未经人事的他有点难以为情。   不过,他很清楚知道对方会穿成这样绝非是性格或是喜好问题,而是“巫”都会尽可能外露肌肤以便和他们认为无处不存在的神明们沟通──或是说,进行更亲密的接触。   假如南德娜不是一位“巫”,穿成这样早就被这个国家的人给唾弃了。   “啊,谢谢你。”   南德娜诧异于对方突然赞许自己的容貌,但想了想,对方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眸子里又只有欣赏,便礼貌地应声。   “巫”都是把心身奉献给神明的人,用某种目光去窥视“巫”都是不敬的,是会遭受到神明的处罚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喜欢违犯这种条规,因为那不仅是在侵犯“巫”,更是在亵渎神明,而那会让他们无比兴奋。   南德娜自己也有深同感,尽管对方没有成功。   “真是可惜了……”   就在她思忖着各种事情时,少年突地吐出口气。南德娜不动声息地窥探过去,从对方青涩的脸上看见了遗憾。   “巫”都是终身不嫁人的,所以少年叹气的意思会是在对此感到遗憾吗?   毕竟不嫁人,就无法追求并与之结婚了,少年大概已经被南德娜的容貌给迷倒了吧,所以才会感到失望。   “还有什么事吗?”   南德娜维持着一贯的平静语气如此询问。对于这种事她倒也见怪不怪了。   “要吃的话,现在出门买点还来得及,我不擅长煮吃的。”   南德娜指了指门外,外面距离街道并不远,只要穿过巷子就能到达。   于“巫”而言,修行的方式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方向,清修以及像南德娜一样在吵杂之地修行。前者是大部分“巫”倾向的方式,只有少数人会像南德娜这样子,在闹市中修行。当然,前者更适合修行,但后者只要意志坚定,能够抗拒外界打扰,却能够更有大的益处。   “好的好的,我待会就去买吃回来。”   少年沿着南德娜指尖看去,连连点头。   “嗯。”南德娜收回手指,视线投向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贾姆,“记得给他买一点容易入口的。”   “啊!确实。”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肯定是忘记了贾姆的存在了吧,南德娜有些哭笑不得,嘴角淡淡勾起。   “南德娜大巫需要吃点什么吗?”   “我不……”南德娜下意识摇头想要拒绝对方的好意,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不动声息地改口说,“随便买点就行,我不挑食。”   “好的!”   能够帮上南德娜,少年感到高兴,觉出了稚气未脱的笑容,带着几分童孩才有的天真。   南德娜倒也不讨厌这种笑容,但有点担心他这样子能否胜任孔雀卫一职。   虽然信奉神,却仍对世界的黑暗面相当了解,也正正因为信奉神,才能看到更深更黑暗一面,世界从来不天真,相反十分残酷,所以人们才要挑着名为信仰的灯笼在这个世界前行,不致自身并黑暗所吞噬──南德娜深知道孔雀卫所面对的,正是这浓浓的黑暗。   南德娜自顾自地感到担忧的同时,少年已经准备好出门。他兴冲冲将自己的佩刀挂回腰间,说着自己也得顺路回去给上司汇报情况,便走到南德娜家里的门前,伸手准备推门。   吱呀──!   门随即开了,少年刚踏出一步,又回过神来。   “有事?”   看见少年对自己投以认真之中带有些许迟疑的眼神,南德娜不解地主动询问。   “南德娜大巫,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声张的,但大巫有恩于贾姆大哥和我,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才行。”   少年像是下定决心,诚恳的眼神紧盯在南德娜身上。和他的视线四目相对,南德娜轻轻拧紧眉毛。   “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就不用说了,我不是喜欢过问世事的人。”   她这番话讲得有些超然了,哪怕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巫”修行于世,不离于世,要与世事保持一定距离,但同时也不能远离太远。游离在世间方是他们的修行之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神和人之间的桥梁。   “啊……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大巫你。”   少年踌躇于门外,逆着茜色的斜阳,脸颊被映得半明半暗。南德娜微微倾头,一袭量多而惊人的紫发在昏暗之中晕着淡淡的光辉,那一对金眸像是从深渊里窥探出来。   “近期大巫你务必要注意安全……一些不敬神明之辈正在暗暗活动。”   少年用厌恶的口吻说道。   这个国度还算欢迎异域人,但他们讨厌异教徒──任何对他们国家不利的人,都会被界定为异教徒。   “异教徒?”   南德娜自然将“不敬神明之辈”也划分到异教徒之列了。   “不是。”   少年孔雀卫摇头否定了南德娜的猜测。   “是华朝的人。”   “华朝的人?”   边回答着,南德娜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通往上层的楼梯。少年没有注意到,继续说:   “嗯,华朝的人近年来一直在暗中行动,多作破坏,孔雀亲王可以说对他们恨之入骨了。好几位有才之士也死于他们的手中。”   话到最后,少年略显沮丧,似乎是为了没能保护好他口中的有才之士而感到悔恨一般。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以作鼓舞。   “所以,大巫你一定要注意,最近华朝人的动作有点频繁,你可能也是目标之一。”   还不待南德娜作答,少年又像惊觉到什么般猛地拍了拍掌。   “大巫,我可以上报给孔雀亲王知道。大巫声名远播,亲王陛下又怜香惜玉──”   “慎言!”南德娜突然眉头一挑,“孔雀亲王不应以‘陛下’称呼,你这样子有失大体,是要给亲王添麻烦的。”   “啊……”   少年也顿觉不妥之处,但在他心里孔雀亲王比那高座皇位的帝王要强上许多。他早就在心里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皇帝处理了吧。   “确实不妥当,是我没有考虑好。”   少年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南德娜知道对方尴尬,叹息一声后,主动回答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劳烦孔雀亲王了。我能照兴好自己。”   她的语气不算冷淡和拒人于千里。   不知道少年有没有感受到女性的体贴,他尴尬一笑后,留下一句“那我先去了!”飞快地往外跑去。   可能是太急了吧,他忘记把门关上。   南德娜无奈笑了笑,摇着头走过去把门关上,那斜阳之辉随之被隔绝于门外。望着那漏着些许光的门板,南德娜久久没有动作。   “华朝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叹息打破填满屋里的沉默。   她的视线再往飘向通往上面的楼梯。   无从否认的是,刚才那名孔雀卫少年提到最近在这座城内暗地里搞破坏的,是华朝人时南德娜顿时就心虚和紧张起来。   她收留了一名华朝的女孩,但她从没有告诉过别人。   就算是邻居,还是相熟的人,都不知道她家二楼的房间里藏着一名华朝人。   那名少年曾提及,近年来华朝的人一直在暗中作乱、搞破坏,而她也是约莫三年前捡到那个女孩的……那么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吗?那些在自己国家暗中作恶的华朝人的一员……   边想着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连,南德娜手抓着楼梯扶手,往楼上走去。   记忆中,南德娜是在一次帮助某位贵族驱邪时,在母亲河旁边发现那个女孩的。I   她发现对方时,对方身上并没有带伤,但体内却伤势严重。南德娜当时就认出女孩不是本国人了。眉宇相差太远。那个女孩当时还手握一把剑,显然是一名华朝的武者。I   南德娜多作犹豫,最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揪   她把女孩带回家中,分出一家房间让她养病,但无论南德娜如何施行救治,女孩的身体再如何好转,她还是没有醒来。磷   就此,三年过去了。无   南德娜怀疑女孩是灵魂受伤了,但也苦无对策。I   她有了女孩再不能醒来的打算,甚至打算找人给她办个葬礼,让她重回大地和神明的怀抱,但每每手掌抚上她的左胸,感受到底下有力的心跳,以及那透过肌肤的温暖,她就在想──I   再等等吧……再等等的话,她说不定就能醒来了。I   不要轻易扼杀她的可能性,神明让她活下了来,必有其他安排。罢   如此这般的思绪交织,南德娜最终才打消埋葬对方的念头,一直等待着那名女孩醒来。七   还有一个原因。仪   南德娜从那个小小女孩身上感受到“神巫”才会拥有的气息。散   那是最接近神明的人,是仅次于那些成就神明之身者的存在。   她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女孩,能够成为那种叫人梦寐以求的存在,但是三年过去了,那个女孩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成长哪怕一点,而气息虽然隐晦,却从没有改变,南德娜只能被迫接受女孩很可能就是一位“神巫”。   屹立于无数“巫”顶端,被供奉在神殿里的至高存在。   然而,那个女孩是位华朝人,而华朝当道的是名为“武者”的存在,所以那个女孩很可能就是一位强大武者也说不定,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三年来没有任何变化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人说的暗中破坏者。”   南德娜烦闷地吐出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当初该不该把女孩救回来。   让她现在把女孩丢掉,她又于心不忍。   假如对方真是危害自己国家的华朝人,自己将她交给孔雀卫处理了吧,南德娜想着想着,就走到自己的房间面前。   她打算先换一身衣服,再继续去进行她未完的冥想。   “不,我月;费!群""8"5?766;3;!44'.2忘了给她喂水了。”   自己不知道冥想了几天,南德娜在把手抵到门板上时,才想起自己打从上次冥想前给女孩喂过水后,就再也没有让她的喉咙沾上一滴水。   南德娜于是收回了正欲推门的手,转身下去打算拿水去喂那个女孩。   但在那之前,她的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丝不妥。   “嗯?”   目光猛地转到女孩所在的房间,发出疑问的惊叫声。   那扇门正在前后晃动着,那大概是被风吹动的,只是那扇门本来是关上了的。   难道是刚才的孔雀卫?明明已经提过他,千万不要碰这个房间了,他怎么还是窥探了?南德娜脸上跃出不满,快步走过去把那扇门关好。   但在门关上前,她却惊见床上已空无一物。   南德娜愣住了好一阵子,脑海根本反应不过来。女孩已经睡三年了,她一时三刻间,根本就没有联想到女孩可能醒来那方面去。   “人呢?”   惊觉到女孩可能已经醒来,南德娜回想着刚才有可能过的所有动静,但是一无所获。她左右张望寻找着女孩的踪影,心想对方可能会不告而别,最终于祭坛所在房间里捕捉到一丝动静。   难道她进去了?南德娜凝着脸孔。   祭坛都是“巫”的私密之地,未经允许绝不可以随意进入,南德娜对于女孩可能闯进自己祭坛一事感到不满也无可厚非。   不过在作出定论之前,还是需要确认一下女孩是否醒来比较重要。   南德娜迟疑地把手放在门上。   然后,她在三秒后把门给推开了。   “嗯……”   刹那间,耀眼苍蓝色的光辉涌进了她的眼底。   强光耀眼刺目,荡出的狂风压人眼眸,南德娜轻微呻吟一声,下意识抬起袖子护在脸孔之前。   她眯起一对瞳,试着寻找光芒之源。   房间里,满布不可思议的苍蓝色线条。   它们流动于墙壁上、地面上、摆设上,有如一道又一道的光之痕迹。不仅如此,它们还浮在半空之中,互相交织,构成立体而神圣的图腾。   而一切的核心,正是那个浑身透着苍蓝色辉芒的女孩。   一袭鸟黑的长发乱舞撩乱,女孩飘浮在半空,脑袋微垂,眸子半敛间透着刺目的强烈光辉。   她似睡又似醒,一言不发。   ──宛如传说的神明降临。   那一刻,南德娜以为自己亲眼见到了神明。 11、远在他乡的巫女(4)   一切平伏得比预想来得要快。   先是光芒渐暗,线条像是受惊的蛇般缩回女孩的体内消失不见。风也跟着止竭。随伴碰的一声,女孩像是失去支撑般,无力地摔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声息,一切异象也由此宣告终止。   刚才女孩似乎并没有醒来,那更像是无意识的运动。   难道她还没有醒来?只是受到某种刺激才产生这种反应吗?是神酒的影响吗?南德娜思索着,尽力平伏着此刻混乱、诧异的心情。   她走向倒在地上的女孩,眼神带着不解和慎重。   满屋都爬满奇异线条的光景,和那神秘图腾的模样,她都仍历历在目。   ──那比起神巫曾展现的仪式更具有深刻感。   稍微检查了女孩的情况,确认她并没有大碍后,南德娜松了口气,因为她刚才怀疑女孩刚才那表现会否是坏的。   那之后,她起身走到半掩的窗旁,先是探头观察外面,以察看有没有人被刚才的异象吸引过来。   人们对在视平线以上的东西都不会特地留意。   这个道理南德娜现在算是深刻认知到了,并对此感到十分庆幸,街上并没有人对这边投以视线。   可能,那由女孩引发之异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吧。   南德娜其实也不知道刚才的异象持续了多久,她根本没有意识到。   “希望你不要太引人注目啊。”   关紧窗户,扭头回望倒在地上的女孩,南德娜为难地吐出口气。   “嗯?”然后她注意到了。   女孩的脸颊呈现不自然的酡红,一呼一吸间都隐隐带着浓烈的酒店,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不知道什么。   “酒?”   她哪里来的酒?南德娜毫不犹疑对方喝过酒,那酒气太浓了,而待她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时,她并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东歪西倒的高脚酒杯。   她是在几秒后才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它们的惨状。   “这……”   先是呆然,然后又等了几秒,一个事实才于脑海中拼凑成型。理解到对方喝的酒就是自己的神酒之际,南德娜倒吸了一口气,眸子那睁得斗大。   而后,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涌上了脑袋。   南德娜踉跄了一下,后退了几步,差点直接摔坐在地上。   待她再三确认那些承有神酒的酒杯确实空了,而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倒在地上,显然在呼呼大睡的女孩后──   “……怎么会?”   南德娜难以置信地摔坐在地上,身体一阵发软。   神酒对于每个“巫”而言都极其重要,尤其是那些传承不了不知道多少代、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神酒。   而,摆在南德娜眼前的事实是:不论新旧,这些神酒通通都消失不见了。   ──准确来说,神酒都被女孩给喝光了!   认知到这一个事实的瞬间,南德娜脑海一片空白。   怒火紧接燃起。   南德娜史无前例地感到愤怒。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动怒过──不,不仅是动怒,她甚至涌起了杀意。   虽然所坚信的信仰里不提倡杀生,但是南德娜现在只想吼一句:“放你的狗屁!”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神酒被喝光的事实,那可是她赖以为存的家底,以及自己和师父多年来的心血结晶。   这一切都因为女孩一扫而空,南德娜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情。她在想,当初就不应该救她。   “可恶的小贼……竟、竟然喝光我的神酒……”   带着满溢而出的怒气,南德娜摇摇晃晃地起身。低着脑袋,双手无力地垂下,并随着动作左右摇晃,她此刻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让她更为火大的是,那女孩还睡得相当的熟和安稳,口角还吊着一串晶莹。   “放在哪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南德娜连忙寻找可用的凶器,打算给熟睡的女孩来上一刀以泄心头之恨。   她最终在旁边的桌子上看见一把镶满宝石的仪式用棍。   实在是气疯了,南德娜跑过去拿起棍后,便跑回来,对准倒卧在就是一棍打下。她用上很大的力道,这一棍下去肯定能给予女孩一定的惩罚才是。   然而──   “哇呀!”   南德娜惨叫一声,手中的木棍被弹飞,旋转着插进天花板里,戳出一个洞来。   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一阵苍电凭空闪过,木棍就像是被巨人打了一拳般,传来的巨大劲道让她不自觉地脱手。   南德娜也因而倒地。   她揉了揉被摔痛地上,看了一眼被戳出洞来的天花板,郁闷得不行。   “我怎么就救了她呢?”   原本就因为孔雀卫少年所说的话而感到烦恼了,现在那个女孩又把自己的神酒喝光,南德娜真是觉得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感觉。溜   她觉得自己该思考,思考是不是将女孩交给孔雀卫处理了。邻   该哭还是该继续生气呢?南德娜叹息一声,坐在地上竟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件事太突然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心里烦闷得不行,一肚子都是气吧。弍   就在此时,突然地──(   “南德娜大巫,你没事吗?”二   门“碰”地被人猛力推开了。)   外出买吃食的少年孔雀卫冲了进来,手上还提着几个油纸包,里面想必就是他买回来的吃食了吧。他大概是刚回到南德娜的家,被这边的动静给惊动,马不停蹄就过来察看情况。散   此刻映入眼里的光景是,一个只以毛毯裹身的华朝女孩倒卧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南德娜则像是受到攻击般坐倒在地上,一根奢华的木棍倒插在天花板。④   根据这幅画面,少年孔雀卫似乎下定了女孩攻击南德娜,但遭到反击的判断。把   “可恶的华朝贼子!”芭   或许敌人是一名女孩,所以有些犹豫,他拔刀前有几秒的不自然动摇,但最终还是随手丢弃拿在手中的吃食,拔出弯刀对准那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孩。似   “受死!”   护花心切的他怒吼一声,举刀冲向女孩。   “等、等等!”   南德娜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声阻止,但已经踏出脚步的少年又岂得轻易收势,他已经冲出去了。   于是很顺理成章地,他顺势挥出那一刀。   那闪烁着寒光的刀锋直吻向女孩的脖子。就算是锈了的刀,要砍断女孩纤幼的脖子恐怕也是毫不费劲的吧,更何况是孔雀卫所佩备的刀是能工巧匠精锻打造的。   何惜,再锋利的刀只要没法触及对方也是白搭的。   “什么?”少年惊叫出声。   一如刚才的情景再现,但南德娜这次总算是看清楚了。那苍色的电光是凭空乍现的,有如灵蛇般瞬间缠上了那砍向女孩的刀并猛力将之弹开。   少年的弯刀也遭遇木棍同样的命运。   弯刀回转着弹飞出去,擦过少年的脸颊,曳出一道血色的涟漪,直戳进一旁的墙壁上,传来入木三分的嘹亮而厚实的声响。   “……”   如果刚才的刀稍微歪上那一点,自己的脑袋恐怕就会被一穿而过了,少年孔雀卫吓出一身冷汗,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他好不容易才转动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然后才一顿一顿地转向插在墙上的弯刀。   刀柄仍在颤动,可见刚才的力道之大。   少年好一阵子呆立着不动,没有去拭擦脸颊上流出的鲜血。另一方面,见到少年没能伤害到女孩,南德娜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忽然地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刚才还明明想要报复对方喝光自己的神酒,此刻又为女孩没有受伤而感到庆幸。   也滥好人太过了吧,南德娜……她在心里训斥自己,但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没事的,你误会了,她没有攻击我。”   南德娜撑起身体,说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说辞。   那棍难道是自主插到天花板上去的吗?少年果然用狐疑的视线瞥向那根倒插的木棍,南德娜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索性就敷衍了事:   “我手滑了。”   “呃……”   少年的表情相当奇怪,显然是不相信南德娜的说法,但也不敢当面提出质疑。   “对了。”南德娜进一步忿开话题,“你叫什么名字?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   身材高挑的她也不用借东西垫脚,直接踮起脚就够到那倒插的木棍。她试着把木棍给拔出来,但那木棍插得有点深了,她晃动了几下才挪动了些许。   “啊,我叫沙鲁克。”   少年果然还是年轻了一些,轻易就被南德娜转移了注意力。   “嗯,沙鲁克吗?”南德娜反刍了几次, 接着婉约地笑了起来,“是个好名字。”   “这……谢……呃,谢谢。”   被赞许了的少年脸颊不争气地泛红,不好意思得都有点语无论次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正在拔刀,手握在刀柄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嗯,谢谢你来帮我,但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南德娜笑着道谢,却在下一瞬间后悔起来。   她又起提那个女孩了。   真蠢!南德娜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眼中沙鲁克又将视线移到女孩身上。   “大巫大人,这位姑娘是……”   他显得欲言又止,会是怀疑那个女孩的身份了吗?如果他真的问到那女孩的身份,并针对她是华朝人这一点多作深究的话,自己该如何回答呢?南德娜一阵头痛,只希望少年不要追究下去。   不过,那只能是一种奢望。   “她,是华朝人吧?”少年理所当然地问到了。   “嗯,她确实是华朝人。”   华朝人与婆罗多人的眉眼分别还是很大的,南德娜自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据以实告了。这比起事后被揭开要好下台多了。   沙鲁克又是沉默,眉头皱成一团。   “南德娜大巫,虽然我对你没有意见,但是华朝人……南德娜下次收徒,希望可以考虑一下相关的问题,毕竟华朝人不是善类,他们都对我们抱着恶意。”   这一番说法未免太以偏概全了一些。   但种族之间的问题,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想要独善其身无疑等同于异想天开,南德娜虽然不认同沙鲁克这种说法,但也能够明白那其实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真正叫她吃惊的是,沙鲁克似乎把女孩当成自己的徒弟处理了一事。   ──不,他只是察觉到我的为难之处,刻意给了自己和我一个借口罢了!   南德娜自沙鲁克的眸子里窥见些许端倪,暗暗地叹了口气。她有些尴尬了,因为她之前一直都把沙鲁克当成是不经世事的孩子处理,没想到对方此刻的处理竟然会是如此成熟。   更重要的是,沙鲁克似乎信任着南德娜。   会是因为南德娜救了贾姆的原因吗?换成是其他孔雀卫,就算会怀疑南德娜是在包庇华朝人也不足为奇吧。   “谢谢你。”   南德娜道谢一句,沙鲁克理应对此心知肚明。他不接话,不置可否,算是默默地接受了女性的道谢一样。   “食物别浪费了,我们下去吧。”   虽然对神酒被喝光一事仍然耿耿于怀,但是南德娜暂时不想面对这些烦人的问题。   她捡起了刚才沙鲁克抛置的吃食,扫了扫外面沾上的尘垢。   “给。”她将装有吃食的油纸包递向沙鲁克。   “啊,麻烦大巫大人了。”   连忙把弯刀收回鞘里,沙鲁克接下女性递出的东西,然后点头致谢。   想必还是在意那华朝的女孩吧,沙鲁克的视线越过南德娜,再次往女孩投去。   他对上了对仍然迷离的眸子。   ──藏有整个世界的漂亮双眸。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星空,只觉得倒映着自己脸容的清澄眸子是世上最漂亮宝石。他都要快被那对眸子给吸进去了。   “你没事吗?”   南德娜最初不知道为何沙鲁克会呆住。   但她也不用回头,因为她已经在少年的眸子倒映着窥见了一二。   “……”   下一秒,南德娜也跟着转头,也看见那一对潜藏着无尽辉芒的眸子。   女孩不知何时醒来,已经撑坐起身体在和率先向她投以视线的少年四目相交。待南德娜的视线慢一拍地移到她身上时,她才注意到南德娜的存在般看向了她。 12、远在他乡的巫女(5)   ──那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眸子。   南德娜不禁有此感叹,察觉到女孩的那浑然天成的精致脸容有灵气溢于言表。   那个女孩本就是长得出落,但她一旦睁开漂亮的双目后,就会让人觉得她其实是传说中的精灵,透着一股自然的气息。   “你们是谁?”   女孩眸子仍然迷离,唇间泄出的声音如两块翠玉相撞般清脆。   充满灵气的嗓音,彷佛带着某种清新的香气。   一时之间,孔雀卫和南德娜都没有反应。女孩的醒来太突然了一些,无论是容貌和嗓音都足够地惊艳,这一切都叫他们短时间里无法适从。   “你们──嗝!”   抓住裹在身上的毯子不致掉落,女孩又问了一次,迷迷糊糊的,还打了个酒嗝。她那模样相当可爱讨喜,叫人生不出敌意。   她用的是华朝语言。   “她在问我们是谁。”   沙鲁克因为工作原因,曾特地学习过华朝的语言所以能够勉强听懂女孩的问题。他认为南德娜应该没有听懂,所以刻意地向她解释说。   南德娜摇了摇头,说:“我能听懂。”   始料未及的沙鲁克一阵诧异,华朝的语言极难学习,他可是耗费了多年,还找了名师教导,才能勉强听懂一些。   南德娜大巫是从哪里学的呢?沙鲁克疑惑不已,但该不该问一去,却暂时没有决定。   南德娜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祖母来自华朝,是地地道道的华朝人了。嗯,她有着四分之一的华朝血统,但在容貌上并没有多作表现,却从她祖母那里学会了华朝的语言。   不仅会听,南德娜还会说。   “你们听不懂我说话咩?”   女孩见两人迟迟没有应答,疑惑地歪起了脑袋,长发跟着倾泄,一对眸子好奇地眨眨眼睛。她也认出两人并非是自己的同族,猜测他们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语言。   “大巫,她似乎……不认识你?”   忽然想起两人好像互不相识一事,沙鲁克先是一惊,然后凝重了表情。他一边警剔着女孩的举动,一边压着声音询问南德娜。⒉   他最初为南德娜找的借口已经再也说服不了自己。磷   “……”扒   南德娜不知道如何回答。呜   无论是沙鲁克和女孩两边都要她应付,她只觉一阵头大,真的很想将这一切都丢在这里不管,继续去做冥想。澪   但,她也知道那是逃避。(   女孩和少年的视线都落在南德娜的身上,她先后回视两人,最终将视线固定在沙鲁克身上。九   “这件事说起来相当复杂,我也有不能说明的事情,但我可以保证她和你在追寻的华朝贼人无关,所以可以请你不再过问吗?”)   南德娜沉稳地说道。叁   不知为何,她撒了谎,作出根本毫无由来的保证。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何方神圣,会不会就是孔雀卫所抓捕的犯人,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琉   沙鲁克没想到南德娜会如此直接,脸上明显露出了尴尬的情绪,支支吾吾了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才好。韭   “这……每个人都有些难言之隐,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最后,沙鲁克搔着后脑勺讪笑起来。   “喂,你们在哪里咕咕噜噜、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鬼话?”   女孩突然插话,捏住腰左右来回看着两人,以没好气的语调问道。   南德娜和沙鲁克能听得懂华朝语,不代表女孩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而就现在看来,她摆明听不懂两人的言语,眸子里带着一种淡淡的不解。   “沙鲁克,你同伴的情况还需要照顾,他可能很快就要醒来了,你可以去照顾一下吗?”   没有直接赶人,南德娜聪敏地间接想请沙鲁克离开,不致他没有台阶可下。   沙鲁克好歹也是孔雀卫,一些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他听懂了南德娜的话中之意,也乐得如此地说:   “南德娜大巫所言极是,那我就先去看看贾姆大哥的情况。”   沙鲁克躬身向南德娜致谢,“我先替贾姆大哥谢过南德娜大巫的救命之恩了。”   说完,不等南德娜回答,沙鲁克就拿着买来的吃食,手按佩刀转身走向房门。他在离门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大巫,如果她欲对你不利,请立即大叫呼唤我,我立即就会赶上来。”   沙鲁克以透着敌意的眼神狠狠地瞪了那个女孩一眼,后者挑着眉头反瞪过来,一点都不见得怕这名手持凶器的少年。她甚至有些看不起他的意思。   “你……!”   遭到鄙夷沙鲁克也察觉到了,一时气不过去。   好在,他的视线余光及时瞥见南德娜的身姿,顿时惊觉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差劲,于是便强吞下这口闷气,悻悻地快步踏着“蹬蹬蹬”的声音下了楼梯。   南德娜叹了口气。   “你何必自惹麻烦呢?”   南德娜转向房间里除自己之外仅剩下的女孩,无奈地如此询问说。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少少的训斥之意。   “你说啥米?”   女孩无辜地眨着眼睛。   看到她的反应,南德娜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用的依然是自己惯用的语言。她花了些时间改变语言的回路,长“嗯……”了一声,用半生不熟的华朝语说:   “他是孔雀卫,是这个国家的……执法人员,华朝人……在这里……不太待见。”   她尽可能将意思传达给女孩。   没想到女孩听了后只是呆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那对清澄的眸子晃动着,备受动摇的样子,大概是没想过会听见华朝的语言吧。   “你……还好吗?”   南德娜迟疑一下便问,她自女孩的眼里看见了浓浓的不安。   而回答她的却是女孩眼角流出的泪水。   那些最先一颗玻璃似的泪水落在地毯之上,没能粉碎溅起水花,只是像是被吞噬了一些融进了其中。   “才不好,这究竟是哪里?”   女孩咬了咬唇,没哭出来,只是用带着哭腔的口吻反问。   “……”   南德娜露出不太适应的表情。   她并非不擅长安慰人,只是对于远离家乡,并感到彷惶的女孩而言,很多安慰之语都会显得苍白和无力。   但是,沉默并不是安抚不安的好方法。   南德娜于是走向关上没多久的窗户前,侧身立在窗框旁边将之推开,容让外界那已经浓浓的黄昏之色涌进来。   她将这个国家片面的光景呈现在女孩面前。   像是害怕光明一般,女孩抬起葱管似的手臂挡在眼前,微微地敛上眼眸。南德娜却不让对方有逃避之机,严肃而强调地宣告:   “──这里是婆罗多,众神所眷顾的国度。”   ******************   女性自称南德娜,是侍奉神的“巫”的一员。   雪麒麟不太明白“巫”是什么存在,与她隔桌而坐的女性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唯一知道的,自己身处于异国。   婆罗多这个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那是距离华朝不远,位于其西南处的大国。   “茶,喝吗?”   南德娜提着充满异域特色的茶壶,将茶水注进描绘有奇异纹路的白瓷茶杯之中,并将之推到雪麒麟面前,操着不太熟练的华朝语提问。   “……”   盯着带耳的杯,也看着其中黑黑的茶水,雪麒麟抽了抽鼻子,不搭话。   这栋位于闹市街区房里,现在仅剩下她和南德娜两人。   刚拿刀对着雪麒麟的沙鲁克已经带着醒来的贾姆离开了一段时间。   贾姆是在南德娜打算让雪麒麟坐下,好好向她说明情况时突然醒来的。南德娜关心贾姆的情况,所以让雪麒麟等着,先去检查了他的情况,待确认他已经没事后,沙鲁克相当识趣地提出带贾姆离开。   南德娜最初担心贾姆的情况不方便离开,但他的情况恢复情况似乎比预期的要好,她最后还是因为担心将女孩和两名孔雀卫放在一起会有所不妥,所以答应了沙鲁克的提议,在叮咛贾姆务必要好好休息后,便目送着两人离开。   处理好两名孔雀卫的事情后,南德娜才返回楼上将雪麒麟带下楼来,让她在饭厅里的桌子旁落座。   “茶,好喝。”   南德娜又再推了推茶杯示意雪麒麟喝一口。   “黑漆漆的。”   雪麒麟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但总算不再沉默。   当然,她不是任性的人,还是端起了茶杯凑在唇前尝了尝。那不知道是什么茶,味道怪怪的,她没想喝下第二口。   “你说这里是婆罗多?”   将茶杯放下后,雪麒麟迫不急待便问。   她知道婆罗多这个地方,女孩曾从齐绮琪介绍华朝周边各国时听对方提及过。不过,真正让她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婆罗多国和她曾经活过的世界里一样,都是指着同一个国家。   “确实是婆罗多。”   南德娜也呷了一口茶,颌首给了雪麒麟一个肯定的答复。   “在你们华朝,我们婆罗多也叫日月国。两个国家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毕竟中间还隔着好些国家,反倒是西域诸国和我们的关系比较近。”   “这样啊……”   如果这个婆罗多真的会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国家一样,这里距离华朝就并不算远。虽然不是自己熟知的西域,但只要距离不远,回去也自然不是难事了。   思及此处,雪麒麟姑且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是你救的我吗?”   暂且将回去一事放到一旁,雪麒麟决定更关心当下的问题。   但在开展以后的话题前,她认为有必要搞定清楚这一件事。她绝非是知恩不报的人,也不屑成为那种人,所以她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自己的救命恩人。   “确实是我救了你。”   南德娜没有任何谦虚推搪的意思,陈述某个事实般平静地回答。   “但你也无必要记在身上,我不求回报,只求于心无愧。”   她还是补上这样子的一句。   “那可不行,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雪麒麟郑重而强硬地说道。   此恩不报就是总欠着人情,这么大的人情,她不想总拖着,最好对方现在立即就告诉自己想要什么报答,她好尽快结清。对于不熟悉人的恩情,她只会是一个急性子。   令人意外地,雪麒麟一如此强调后,南德娜就眼角抽搐地板起一张脸。   “那么……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呃,什么问题呢?”   “我祭坛里的酒,是你喝光的吗?”   南德娜表情阴沉地问道,那抓住杯耳的手不自觉用力,用力到手掌背青筋尽露,指节也明显地发白。   “咦?”   雪麒麟眨眨眼睛,傻了。   “承在金脚酒杯里的酒,是你的喝光的吧?”   刚才一直忙于应付沙鲁克,还有检查贾姆的情况,女孩也醒来突然,南德娜根本没有空暇去到追究神酒一事。还有一点就是,如果那个时候当场向女孩问罪,可能还会引起沙鲁克同仇敌忾,使事情进一步恶化。   但现在不同,南德娜有那个时间,也有那个空间和条件去向雪麒麟追究神酒一事。   “是你喝的吧?”   南德娜三度问道,这次表情明显带着愠怒。   一旦追究起来,她一度因为突发情况而暂时被压制的怒火又再次燎原。医   就算眼前的女孩呆呆回望着自己,微张着嘴巴的模样很是可爱,但是南德娜真的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忍住痛打对方一顿的冲动。淋   “啊!”①   雪麒麟一拍额头,想起了自己确实喝了那些酒杯里的酒的事。琦   然后,她察觉到自己可能闯祸了。泗   那酒不会真的很贵吧?边想着,雪麒麟缩起下巴,拿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眼珠朝上地窥视对方,弱着声音开嗓:⒌   “那酒确实是我喝的,但我本来只是想喝一点点……”酒   雪麒麟隔空捏着右手姆食两指,比划着一点点的意思。思   然后,她眼神出现不自然的游移,摸着后脑勺干笑起来。咎   “不过你的酒太好喝了,我不小心就喝多了啦,哈哈哈!你应该还有剩下吧?不会全倒出来了吧?”⒏   女孩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先然惹到南德娜了。   碰──!   一声炸响,南德娜猛拍桌子,放在桌上的两个茶杯,也因而弹了起来,溅出大量茶水。   雪麒麟被吓了一跳。 13、远在他乡的巫女(6)   “你知道那是什么酒吗?”   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南德娜才忍住没吼出声来。   那可是神酒,每一滴都无异于她的血液,而眼前的女孩竟然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光。就算不知者不罪,但若要南德娜轻易原谅女孩,她又不能办到,她还没有伟大至此。   “什么嘛……凶什么凶,我最多赔你咩。”   “──赔?”   南德娜气得说不出话来。   经过几秒的沉默后,她气急败坏地猛一挥手,载里一肚子闷气别开视线不看女孩。   她气得胸脯一阵起伏,那胸前的雄伟惹得雪麒麟的视线不老实起来。   “你看什么?”女性自然注意到。   雪麒麟又吓了一小惊,身体猛地紧绷一下。   “酒的事情我很对不起。”   女孩还是有自觉的,她握拳凑到嘴前干咳了两声,随即颇为诚恳地道歉说:   “但是我太渴了一些,一时没忍住。你的酒太好喝了,所以不小心就喝光了。这是很珍贵的酒吗?我会赔你的。”   女孩并非不知好歹的人。   事到如今,她还是察觉到自己喝的酒似乎非常珍重的一件事。也怪她刚睡起来迷糊得不行吧,没怎么思考就喝了对方的酒。这确实是她的不应该。   不过有一件事相当奇怪,就是那酒莫名其妙地对雪麒麟具有一种不能抗拒的吸引力。当然,那是撇除了渴的要素而言。   听见了雪麒麟的解释,南德娜一度激动地还想说些什么,但才张开嘴巴,她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靠在椅子靠背上。   她吐出一声叹息,满是闷气的叹息。   “……那可不是普通的酒。”   南德娜有声无气的,声音沙哑得像是风寒未愈。   “不是普通的酒?”雪麒麟尴尬地缩了缩下巴,“很贵吗?还是说很稀有。”   “……”   南德娜撇了雪麒麟一眼,却没有任何的解释。雪麒麟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呃……那是很特别的酒咩?”   雪麒麟记得不太清楚那酒是怎么模样的,她只隐约记得那是呈淡金色的液体,就像是啤酒一样。   但她也知道那种味道绝非是常见的酒能够拥有的。   “那是用来沟通神明的酒。”   南德娜揉了揉太阳穴,好几秒后才如此作答。   沟通神明?那是什么意思?雪麒麟微愣,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答案。说到底,沟通神明是什么鬼?给神打电话吗?   只能说,她已经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不少,雪麒麟也没有想起以前学到过的知识。   “嗯,这是我们‘巫’赖以为存的根本……”   南德娜显得忧愁。   她大概是在为着以后如何继续自己的工作烦恼吧。神酒的缺失可以说是致命的,她剩下的库存已经不多。   “……也只能向其他人买了吗?”她喃喃自语。   看她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这句话她应该是下意识嘀咕出来的。说完,她端起酒呷了一口。   “很贵吗?”   雪麒麟问,她想起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要赔也没有钱赔。   “不是钱的问题。”南德娜烦闷地挥了挥手。   她的视线本能移向雪麒麟,但马上又移开。见到女孩她就有点烦了,主要是想骂对方,对方又是一脸无辜,确实毫不知情,搞得自己相当于心不忍。   不过就算哪不是神酒,也不好胡乱喝吧?南德娜又想。   女孩维持着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般歪头。   事实上,在想那沟通神明的酒究竟是什么玩意。她其实也察觉到对方不是普通人了,很可能也是一名术者。   思绪沉溺在思考中的女孩本能地紧了紧那包裹身子的毛毯,南德娜因而发现对方一直处于那不上不下的状态,那毛毯就算勉强能蔽遮身体,也肯定不会舒服。   “怎么了?”   雪麒麟见南德娜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便主动询问说。顺带一提,那护胸的动作只是本能驱使的,她一点对方会侵犯自己的怀疑都没有。   “你那身‘衣服’……”南德娜叹了口气,“穿着不舒服吧?”   “呃,还好……”雪麒麟眨眨眼睛。   “我给你找件衣服,你穿上吧。剩下的话,待你换好再谈也不晚,你也饿了吧?我去准备一下。”   既然救下了,就送佛送到西。   坦白说,南德娜觉得自己有些犯贱了。   话说回来,女孩至今还能够保持平静,不去询问大量她理应该知道的问题,倒是叫南德娜有些另眼相看。换成别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肯定早就问出一连串问题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呀?”   雪麒麟不好意思地揉着手,一对眼珠忽上忽下,闪缩地窥视着南德娜的表情。她当然也想换一身衣服,但问题在于她才刚闯了祸,再麻烦别人饶是她也过意不去。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脸皮还是有点薄。   南德娜只是瞪了一眼,便自顾自起身,走向通往上层的楼梯口。   “也不知道有没有合你身的,你长得太娇小了,有好好吃饭吗?”   “呃……”雪麒麟傻呼呼地打量了自己的体形,觉得除了是矮了点,比例还是好的,该凸就该凸,该凹就该凹,“我觉得还好吧?”   大概还是郁闷吧,南德娜撇过头去,走上了楼梯。   她回到自己房间挑选了几套衣服,很快就拿了下来供雪麒麟换穿,而结果一如预期地不太合适。   “松垮垮的咩……”   换上了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衣服,雪麒麟哭着一张丧脸说。   她最终选的衣服,一如既往是蓝色调的。   那一身衣服由两个部分组成,其中一部分是分成上下两部分的贴身衣裙,上半部分只是围着胸部一圈的布,暴露的程度只是比内衣要好上一点,下半身则是一条短裤,不过作为遮掩春光的手段,她外面还披有一块长长的布,在身体上绕出袍般的感觉。   总的来说,和南德娜身上的衣服差不多感觉。   如果不是过长的地方翻了两折甚至是三折,以雪麒麟姣好的体形而言,这一身衣服倒格外具有异域风韵。可惜衣服太大了一些,让她不像是把衣服穿在身上,倒像是卷裹着一床被子般。   “我也没有办法,没有合你身形的衣服,将就一下吧。”   南德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有笑出来,但她撇开视线的动作也将她的心情稍微给透露出来。   雪麒麟一度用怀疑的眼神看她,待听见她的话后,也只好皱着鼻子勉强点头了。   “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将就着吃吧。”   回到一楼的饭桌前,雪麒麟已经看见上面放满了吃食。那好像是刚才那名孔雀卫买回来的,也不丰盛,就是几块饼和一些肉。   没有米饭。   雪麒麟倒是想吃点米饭或是粥,不过也没有强求的立场,而且她确实是饿了。   她说了一声“谢谢”,拿起其中一块大饼就疯狂嘶咬。   饼有点薄,不硌牙,相当容易入口。唯一可以挑剔就是味道太单调,和咸了一点。她习惯清淡的。   南德娜不知为何笑出声来,紧接着摆出没好气的表情,伸手按住雪麒麟的手。   “不是这样吃的。”   南德娜说,然后作出示范。   她先拿起一块饼子,在掌上铺开,然后徒手拿了一些肉放到饼上包好。她咬上一口包好的饼,说:   “我们都是这样吃的。”   “哦。”   雪麒麟乖巧地哦了一声,不敢造次。   那跟和齐绮琪相处时不同,她这时对于南德娜只有愧疚感。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提,喝了她贵重的酒这一点也足够雪麒麟不好意思了。   当然,不熟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是喝了贝小路的酒,雪麒麟肯定就不是如此反应了。   想到贝小路,雪麒麟忽然就有些伤感。远在他方,她还是会迷惘彷惶的。那这个地方给不了她一丝安全感和归属感。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无   雪麒麟才学着南德娜的方法包好了饼,咬上一口后,便听见这个问题从对面飘来。艺   “啊……确实是咩。”起   雪麒麟点点头,接着思索了一下,决定先从重点问起:爸   “这里距离华朝有多远?”拔   重要的是并非过去,而是未来。淋   比起之前发生过什么,雪麒麟更在意是如何返回华朝。(   “不近。”七   可以说,南德娜给出的答案并非雪麒麟所期待的。)   雪麒麟无言,表情稍稍黯淡下来。瘤   南德娜似是没有意识到雪麒麟的沮丧,简略地说明情况:(   “这个国家和华朝的交流只限于商队,华朝很多产物都很受欢迎,反之亦然。但除此之外,民间就再没有多少交流,毕竟两国中间还隔着一些国家。”一   停顿一秒,南德娜给出提议:)   “如果你想返回华朝,跟随商队会是好办法。”   说起来比起最开始,她一口华朝语变得流利多了,可能是已经适应过来了吧,雪麒麟也不用再多费心神去理解她的话了。   “……商队吗?”   雪麒麟眉头凝住,在思索同时又咬了几口饼。   商队这东西速度绝对不会比雪麒麟单骑移动快,甚至会慢上许多。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想要独自回去。   叫她困扰的是,她不识路。   而且这个时代的地图欠准,或许也起不到很大的作用。   但在决定是否跟随商队前往华朝前,雪麒麟还得先完成一件事:把天玑找回来。   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掉进龙脉时的情况了,但是掌心里还残留着自己紧紧地握持着天玑,天玑不断倒灌灵气,帮助自己对抗龙脉侵犯的感觉。   “那个……”   她于是开口问,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眼前女性的名字。   “叫我南德娜就好了。”   南德娜敏锐地捕捉到雪麒麟的难处,主动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雪麒麟虽然意外,但也乐得如此。   “呃,好。”   雪麒麟答应一声。   “那我就叫你小娜吧!”   为了稍微减轻纠缠在脑海里的各种问题所带来的烦恼,雪麒麟才刻意摆出这样子的态度。   “小……娜?”   南德娜睁大了眼睛。   “嗯,这一般都喜欢这样子称呼人咩。”雪麒麟咧嘴一笑,应声。   “还行。”   南德娜翻了翻白眼。   雪麒麟嬉皮笑脸地咧咧嘴,还得意地挺起胸脯来。   “……”   南德娜眼角挑了挑,像是在忍耐什么般。   “所以,你刚才想要问什么呢?”她重提一度中断的话题。   “啊!”   雪麒麟一拍额头,说了句差点忘了,惹得南德娜差点从椅子上摔落。   “还行。”南德娜眼角又抽了一下。   接着,雪麒麟摆出严肃的神情,眼神紧紧咬向南德娜。   “你说是你救的我是吧?”   “你不信?”南德娜略显不满。   雪麒麟连忙摆手,头摇头泼浪鼓似的。   “不是啦不是啦。”   “那是?”   见南德娜似乎等待解释的样子,雪麒麟也不再绕圈子。   “你救我的时候,有见到附近有一把剑吗?”   雪麒麟突然一阵快咬,将包有肉的大饼一口气塞进肚子里。   “大概是这样长的,一把黑金配色的剑。”她用空出来的手比划着剑的长度,对于天玑的长度和深浅,她可是清楚得很。   “你有记得吗?还是你有捡起来?”   如果南德娜也有把自己的剑给捡回来,那一切就好办得多了。但那机会不大,因为雪麒麟已经感应不到自己和天玑之间的联系了。   天玑可能遇险了?这可能性不能说没有,甚至极有可能,但是雪麒麟不愿意自己往那方面想。   “剑吗……?”   南德娜不问原因,认真地思索起来。   尽管非常焦急,但是雪麒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比起焦急,她更多的是不安,不安于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我没有任何印像。”   果不其然,南德娜最后还是摇头说。   期望落空的雪麒麟心里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不过,真正致命的一击还在后头──   “抱歉,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我真的没有一点印像了。”   “没关──嗯?你刚说什么……你说你是三年前把我救起来的?”   雪麒麟蓦然惊觉对方话语里的骇人信息,一下子就弹起身子来,站着往前探身凑到对方面前。   面对突然逼近过来的小脸,南德娜吃了一惊,身体不自觉后仰。   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相当慎重的表情平静地颔首肯定了雪麒麟的问题。   “是的,你已经睡了三年了。”   这句话伴随巨大的冲击直撞在雪麒麟的心房上。   那一瞬间,女孩浑身失去力气,颓然地摔坐回椅子上,眼睛失去了原本的神采和光辉。   “……怎么会?”   这是满载绝望沮丧的一句话。 14、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1)   高地的空气总是十分稀薄。   置身其上彷佛连天空都触手可及,一整片清澄的蓝色压在头顶之上。   少女的那对倒映着这片天空,清澈见底的水色眸子,漂亮程度也毫不逊色。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对眸子里缠绕着淡淡的哀愁,但也为她增添几分韵味。   这位来自不远中原的少女那清丽的容貌很适合这片天空。   前发往后梳去,用朴素的木钗固定着,露出亮丽而大小适中的光洁额头,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一身水白衣裙所包裹着的身材姣好,两手一边挽着包袱,一边则是挂着一把白色的横刀。   横刀上面,纹有几何形式的纹路。   她风尘仆仆的,看起来已经走了很长很远的路。   “终于到了呐。”   喃喃地说着,水云儿吐出一口气。   恰巧地,一阵清风吹来,撩乱了她的头发。   她拨开黏在鼻尖上的发丝,稍微压低自己的视线。   放眼望去尽是一无望无际的草色以及起伏不定的山丘,成群的木制建筑座落在那里。它们沿着高山而建,就像阶梯一样,后面一列比前面一列高上几分。   而屹立最高处的是一座规模大得惊人的佛殿,水云儿的视线就落在那里。   那是西域诸国信仰密宗的圣地,亦是密宗圣女和至高宗主的所居之处,也是信徒们的朝圣之地。   纵然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沐浴在这片土地上,水云儿隐隐觉得听见佛殿传来颂经声。那未必是一种错觉,因为这里每家每户都信仰着同一位神明。   是的,那名为“佛”的存在就是他们的信仰。   “不过珈蓝前辈倒是没有那种求道者、信奉者的感觉呐……”   回想起珈蓝的任性和里外反差,水云儿不禁苦笑起来。她笑得清清柔柔的,引来了无数路人的目光。水云儿大方对他们回以一笑,这才继续起步沿着道路行走。   至今已经过了三年,她才将珈蓝教给自己,所谓的基本锻炼体质法门练到符合对方的要求。   有点慢了,她心想。   如果让其他密宗弟子知道水云儿有此想法,恐怕会气过半死吧,“纯净白玉之身”可是密宗的至高密法之一,其难练的程度可是相当困难。   而且,那锻练的方法也不下踏进刀山火海之中。   剑只有不断锤打才会结实,身体也亦然,锻炼纯净白玉之身的方法无关灵性中枢,也相当直接明了,就是不断用残酷严苛的方式去到锤炼身体。   这三年来,水云儿都在痛苦中度过。   她完成每天的修练后,都浑身是伤回到房间。等到伤势积累到不可承受的地步,她才会用药物去稍微处理一下,又再次投入那艰苦的训练之中。   水云儿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不痛的身体了,也已经忘了自己咬牙强忍剧痛的晚上到底流下了多少泪水。   没有关系,她终究是撑了过来。   当达到珈蓝的要求后,她稍微休息了两周,就踏上前往西域之路,经过近一个月的旅程后,她终于抵达了西域诸国的圣地,也是密宗信仰的核心处。(   尽管已经休息两周,水云儿锻炼身体留下的伤还没有好全,藏在袖子下的手臂还绑有绷带白布,自裙下露出的纤幼双足也亦然,不过只是套在腿上袜子给遮住而已。一   在外人眼里,或许很难想象弱不禁风的少女是如何撑过这段日子。)   但水云儿也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就如同她现在走向通往佛殿的路上,从不在意别人看见她身上瘀青时的眼光。貳   “如意吉祥。”O   走到佛殿下时,一名密宗僧人上前迎接──不,应该说是“拦”──他拦住了水云儿的去路。I   他说出一句,也是水云儿唯一一句能够完全听懂的西域语。I   “如意吉祥。”I   水云儿先不过问对方拦路的原因,反而学着密宗合十双手朝自己行礼的模样回礼,既大方又得礼。e   几年过去,她更显沉稳从容了。r   那清柔的眉宇间所暗藏的贵气也更平淡自然了一些。邻   “请问……上师有什么……事情吗?”⑺   垂在耳下的坠子晃动,水云儿客气地用生硬的西域语问。泗   那名年轻僧人似乎没有想到水云儿懂得西域语,露出了几秒的诧异表情,但随即又换上随和的笑容。捌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水云儿也同样意外,因为僧人用生硬的华朝语回了一句佛话。   他再次合十双手朝水云儿躬身,这一次他大概是在表现歉意。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   “殿宇……女性……不能。”   他相当艰难地吐出三个单词,会用上华朝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水云儿特地用西域语向他打招呼之故。嗯,估计是礼尚往来吧。   听他一说,水云儿总算是恍然大悟。   她曾听说过密宗收女弟子,却没想到比禅宗更为规条森严,女性连接近佛殿都不行。   水云儿事后才知道,那是仅限于某些日子不准女性靠近而已。   如果当时她知道,可能就会考虑要不要暂且等待一天,隔天再来拜访,而不是──   “上师,能稍微通融一下吗?”   这句话水云儿倒是没办法用西域语说,所以她是打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用华朝语如何询问道。   那僧人似懂非懂的。   最后,他给出一个请水云儿稍等的手势,转身去找另一位僧人。   那位看起来已经年纪不轻的老者僧人往水云儿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才带着那位年轻僧人回来。   “如意吉祥。”   老僧人朝水云儿行礼,后者也马上回礼。   这位僧人的面貌和一般西域人不一样,无论是肤色或是脸貌都比较像华朝人。   “施主,请问有何要事呢?”   一如预期地,老僧人刚开口就是流利的华朝语。   对此水云儿难免松了一口气,至少能够沟通,那么问题应该可以变得稍微容易解决一点吧。   “上师好呐,小女子是来拜访圣女大人的。”   不想徒费时间,水云儿直道来意。   老僧人脸上浮现诧异,也不知道是被水云儿的直接所惊到,还是被水云儿的来意给吓到。   年轻僧人因为语言问题没有跟上状况。   他向老僧人询问究竟,并得到回答后也是目露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水云儿一遍,然两者就此面面相覤。   “你可有凭证?”   最终老僧人如此问道。   也无可厚非的吧,毕竟珈蓝是密宗圣女,地位特殊性不下于宗主,甚至在某种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绝对不是别人说要见就见。   要知道,就算是西域诸国的国王要见上珈蓝一面也非是易事。   按照雪麒麟的说法,那就是:先预约,然后看看我有没有时间和心情,再决定要不要见上一面。   对的,珈蓝的地位就是如此特殊。   水云儿多次见过珈蓝,但那都是因为雪麒麟的缘故。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清楚珈蓝的地位特殊,所以也不会因为老僧人索要凭证而有所不满。   “这是圣女大人交给我的信物,请上师检阅。”   水云儿解开包袱,拿出一个金制手环双手递向老僧人。那手环是珈蓝三年前留给她的信物,据说是对方贴身穿戴的首饰,上面有着工艺精湛的纹路,一看就是珍贵之物。   “麻烦施主了。”   老僧人接下手环,仔细地检阅起来。   他看得相当仔细,最终视线紧紧地固定在手环内侧。水云儿跟着打量,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卍”印记。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有这个印记。   “确实是圣女大人的饰物。”   老僧人谨慎地点头,望向水云儿的目光多了几分敬重。   能得到珈蓝圣女的信物,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了,他的表情透露着这样子的想法。   年轻僧人见到老僧人露出如此表情,也是明白过来。   他压低声音,不知道在老僧人的耳边说了什么,老僧人回以一个点头,他便飞一般往佛殿跑去。   显然地,年轻僧人是一位武僧。   那长而高的阶级,他几乎一跃就是数十级,很快就消失在佛殿之中。   “对不起,姑娘。”   老僧人忽然向水云儿道歉,大概是觉得自己怠慢了她吧。   “我没有办法拿主意,圣女大人地位特殊,我们得先向她询问一声,她同意后自然会有人来接你。”老僧人尴尬笑笑,“毕竟就算是我们,要见上圣女大人一面也不是易事。”   “没关系,谢谢上师了呐。”   水云儿浅笑着回应。   都等了好几年,水云儿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等待,也不太在意多等上一会儿。   见到水云儿没有丝毫感到不快,老僧人也微笑以对,眼角勾勒出深刻的鱼眉纹,说了句“如意吉祥”。   而前来迎接水云儿的人,是在一刻钟来到她的面前。   那是个头戴斗笠的男人。   他身穿着对比其他僧人比较紧身而且便于活动的服装,外面则披着一件黑色为底,上面纹有金色“卍”图腾的短披风。   男人的面容隐于斗笠的阴影之下,以水云儿的角度看不见对方的容貌。   虽然没有见过,水云儿知道这男人是典型密宗护法的打扮。他们负责守护着密宗的要员,珈蓝自然也在他们的保护之列。   说起来,这也是挺滑稽的。   珈蓝是宗师,而这些护法的最高战力估计就是天境,也不知道是他们保护珈蓝,还是珈蓝保护他们。   “如意吉祥。”   男人的声音意外地开朗,水云儿原本以为对方会是个严肃的人,她彷佛可以看见对方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笑容。   “如意吉祥。   “就是施主你想要面见圣女大人?”   水云儿回礼后,这位密宗护法就爽快地进入正题。他也懂得华朝语,而且相当流利,说不定也是一位华朝人。华朝里的密宗信徒所占的部分不算多,甚至有些稀少,但还是有的,而这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这个数目很难以说得上是“少”。   “是的,小女子天璇宫水云儿,三年前和圣女大人结下某种缘由,此次前来正是来体现这一缘份。”   水云儿也不绕弯,直接作出说明。   “原来如此。”   护法点头,示意老僧人先行离开,然后再做出请的手势,郑重其声宣告:   “来自异国的武修行者啊……圣女大人已经知晓你的前来,并答应和你见面,请怀着恭敬之心随我前来。”   结果才说完,他就带着几分笑意紧接着说:   “姑娘切莫紧张,这只是循例而已。”   水云儿愣了几秒,以手遮嘴咯咯地笑了两声。   “护法上师真有趣呐。”   “密宗的僧人可都不是刻板之人。”护法语气轻松。   两人随即迈开脚步往佛殿走去,踏上那漫长的朝圣阶级。   ***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这座贵为密宗圣殿的庄严和雄伟。   有僧人们默契而沉厚的颂经声,也有梵香的味道隐约传来,水云儿仅是置身其中,就能够感受到那强烈的信仰以及难以言明的洗净感。   走过那段长得惊人的阶级,踏进佛殿之后,水云儿放眼望去是一尊又一尊庄严的佛象,以及盘坐在殿里僧人们虔诚的身影。   实在是很难想象,那位珈蓝竟然是这一群人的信仰象征。   或许对于任何信仰而言,再没有比纯粹力量更具有代表性的象征了。拥有翻天覆地的力量,更接近神明的存在,都会顺理成章地被人们赋予一种超然的神意。   无论如何,水云儿今天可以说是大开眼界了。   绕过多个转角,穿过林立的殿宇之间,护法将水云儿带向佛殿的后山处。在山岳的最顶端,几乎可以伸手够到天空的地方,有一座殿宇独立。   它的规模并非是最大,也不是装饰最漂亮的一座,甚至显得有点小巧。   但,它却处于最顶端最高处,有种一股难以道清的威严感,不禁叫人有一种周围的殿宇都是在拥护着它的感觉。   仅是站在这里,水云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那正是密宗的至圣之所。 15、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2)弍   “接下来的路只能由施主自己走了。至圣所只有被允许的人才可以进入,圣女大人并没有让我进去。”〇   护法一脸苦相地解释。爸   至圣所是密宗的禁地,存放了密宗历代宗主和圣女的圣骸──也就是舍利子,也是历代圣女的居所。武   之所以把圣女安放在至圣所,有着让她侍奉守护那里的原因。龄   “我能够理解的,谢谢护法上师。”玖   对于将要踏进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水云儿多多少少也有点不安,但她也明白规矩,不好强求护法陪同自己。三   “施主能够理解就再好不过了。”⒍   护法抬了抬斗笠,露出丰厚而缺乏血色的唇,弯出感激的孤度。就   水云儿也再次向他表达谢意,然后深吸口气,挺着胸脯独自踏上通往至圣所的阶梯。   密宗至圣所似乎有些年月了,基本是木制的建筑。   那构成它的木材久经年月,但看上去仍然坚固,阶梯两边有好几十尊小小的铜制佛象,像是在恭迎来人。佛象的面容都各有不同,有笑的,有哭的,有惆怅,也有愤怒的、大笑的,看起来十分诡异。   再次回头,护法仍在目送自己的前行,水云儿又再深吸口气,不再回头。   这条路并不长,但水云儿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待她走到至圣所门前时,她已经觉得自己久经千年了。   “呼……”   水云儿稍微定定神,平伏心情,然后才观察起前方来。   门似乎是锁上的,并不厚重,上面也有一个“卍”印记。怎么办?水云儿尝试推门,但门没动,左右环视一周也没见着人,她不知道该如何进去。   要绕到后面看看吗?水云儿一度有此想法,但又觉得擅自行动并不妥当。   正当水云儿一筹莫展时,突然有人从后拍了拍她的肩。   “呀!”   水云儿吓得弹直身子,惊叫出声。   背后随即传来娇笑的声音。   水云儿定定神,回头一看,只见到一片有如麦田的金色。来者身材娇小,她稍微低下视线,才看见那红的两珠。   是珈蓝。   “珈蓝前辈,久疏问候,你近年来过得可好吗?”   水云儿不愧是水云儿很快就重新平静下来,对绕着自己直转圈的珈蓝打起招呼来。   三年过去,珈蓝毫没改变。   唯一的不同恐怕得数她此刻穿在身上的盛装吧,像是由很多布层层叠成的衣裙,上面饰满金饰,珈蓝赤脚而立,颗颗晶莹的脚趾透露在外,头上也戴着繁重的金饰,伴随着她每个动作而作响。   “贵安。”珈蓝甜笑着回礼,“几年过去,你倒是长大了不小的样子。”   她的视线落在水云儿的胸脯,后者大大方方任由对方的视线打量。   “与珈蓝前辈比起来,我还差很多呐。”   水云儿刻意地摆出沮丧的表情,逗得珈蓝脸上笑容更甚。这位宗师似乎有着小女孩的一面,爱听赞赏她的话。   “你家教真好,很难想象是麒麟的徒弟。我可喜欢有礼的人了呢。”   珈蓝满意地点着小小的脑袋,一阵金饰对撞叮铃响声奏起。水云儿立即回应一句:“谢谢珈蓝前辈赞许。”   风吹来,荡起两人的头发。   “在这里久谈,好像让我有点没进宾主之谊,所以……请进来吧。”   珈蓝高兴地邀请水云儿进去至圣所。   但在把手放到门上时,她却倏地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什么要事一样。   “有一件事。”她转头得来,迎向水云儿不明所以的视线,“在进入至圣所之前,我得先请你沐浴更衣呢。我也很讨厌这些规条,但没有办法呢。要是给老不死知道了,他又得训我了。”   珈蓝严正其词。   想必是很害怕她口中的“宗主”,她提及他的时候,语气带着一种闷闷的感觉。   “而且,至圣所可是我得守护好的地方呢。”   说这句话时,珈蓝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忽略的敬重。   很难想象她会有此一说,水云儿原本以为珈蓝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圣女,对密宗并没有多少信仰存在。她此前的表现也是如此,一点修行者的感觉都没有。   但此时看来,她对至圣所仍然保有深刻的尊重。   所谓“至圣所”是一片净地,不容任何肮脏物涉足,凡是受到邀请进入该地者,无一例外都要先沐浴更衣。   水云儿理解点头:“这个自然。”   “嗯嗯,您能够理解就最好。”   珈蓝礼貌周到地露出感激的表情,然后抬指指向至圣所的角落里,那里有用高高木栏栅围墙起来的小栋木制建筑。   “那边有个净地,施主可以到那边清洗身体。水有点凉,但你应该没有问题吧。”珈蓝换上审视的眼神,“你应该已经把纯洁白玉之身修到位了吧?”   “嗯,是的。”   水云儿认真回应。   “好的。”珈蓝笑了起来,“看来我的期待没有落空呢……不,比我预计要快上一点,做得不错呢。”   听到珈蓝由衷的赞赏,水云儿略感到受宠若惊。   这是她第一次除去雪麒麟以外,受到另一位宗师的认可,而这种认可对于武者而言,本就是至高无上的。   “谢谢。”   水云儿敛着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个表情看起来很温柔,但也很失落。   “咦?”珈蓝呆住,对方的表情令她感到些许伤感。   然后,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少女为何会摆出这种表情。   水云儿她……她恐怕是更想得到另一个人的称赞。嗯,那个她敬重又深爱的女孩,她想得到女孩的称赞。   思及此处,珈蓝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毕竟那个女孩不仅是水云儿珍重之人,也是珈蓝的朋友。   两人沉默了一下子,水云儿直觉如此下去不可以,于是便强打精神笑了起来。   “那么……珈蓝前辈,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呐。”   “嗯嗯,好呀。”珈蓝也回以笑容,“里面已经备有衣服了。”   明白了,水云儿笑着回应。   少女接着走向那个净地。   珈蓝则百无聊赖的等在原地,她又拿出三年前从雪麒麟手中得到的魔方把玩起来。魔方其实早就解开了,但是她无聊时还是忍不住拿出来把弄。   嗯,那是来自她独二无二的朋友的礼物。 16、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3)   净地只是一口小小的灵泉。   然而,麻雀虽小,但泉子的灵气含量却高得吓人,丝毫不逊色于天璇宫剑冢里的那一口灵泉。   水云儿察看了四周。   果然如珈蓝所言泉水角落已经备好了衣服,放在了桌子上面,衣服的样式和珈蓝身上的差不多,但缺少那些金饰,颜色则是也素多了,是纯黑色的,另外还有一件连帽披风。   没有沐浴工具。   水云儿不想浪费时间,迅速褪去衣服和解开缠在身上的绷带,露出那本应无暇,现在却伤痕累累的娇躯。   她的身体充满弹性,纤柔之中又暗藏力量,这都是拜“纯洁白玉之身”所赐。   “稍微认真冲一下吧。”   原本打算敷衍了事,但是水云儿真的有点倦了,又风尘仆仆的,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洗澡。女性都是爱美的,饶是水云儿也不例外。   将脱下的衣服折好后,水云儿浸进水中。   凉的水淹过身体的触感,叫她情不自禁地轻吟一声,眉宇间透出满足,取代了部分积存在那里的疲倦感。   由于饱含灵气的关系,这泉水有促进身体恢复之奇效,水云儿身上的伤口受到滋润,缓解了纠缠在上面的麻痒以及痛楚。   那高浓度的灵气甚至让她身上的术纹产生反应,闪烁着淡淡的水蓝色光芒。   “我也有点松懈了呐。”   水云儿还想多泡一会儿,却直觉这样不行。   她花了足足一刻钟在泉水之中,享受那得来不易的舒畅感,接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泉水。   迅速换上珈蓝替自己备好的衣服,发觉这衣服地意外合身而稍微诧异了一会儿,水云儿抱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和横刀,赤着脚径直离开了“净所”。   “你有点慢了呢。”   珈蓝见她终于出来,鼓起脸颊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我讨厌无聊,而等人很无聊,所以也很讨厌等人。”珈蓝似乎真的有点不满了。   无论按辈分,抑或是作客的身份,水云儿都不应该让珈蓝久候的。   “对不起,我稍微……有点累了呢。”水云儿于是道歉,“是我让您等急了呐。”   珈蓝无言地盯着水云儿瞧,盯得后者一阵不舒服。   结果──   “嗯,算了,不气不气。”   珈蓝表情却放睛,没有计较下去。   水云儿松了口气,就算是她也不擅长对付这位喜怒无常的宗师。   她也是有备而来的,包袱里放了一些可以哄珈蓝开心的新奇玩意,那是她云游四方修练时所特地购置的。   不过,现在她似乎还不需要用上。e   “走吧。”r   珈蓝敛去脸上的神色,庄重地吐出这个词。⒐   然后,那至圣所的大门就被她推开了。霖   水云儿的视线投进去,只见到昏暗里有烛火在摇晃。有厚重的梵香味道扑面而来,味道虽重,但却不刺鼻,反倒莫名地沁人心肺。务   “进来吧。”珊   珈蓝走进至圣所,在里面回过头来望向水云儿,一对眸子在昏暗中闪烁不定。疤   水云儿感到些许压抑,那会是珈蓝此刻面无表情的原因吗?还是至圣所里空无一物的光景叫她因为未知而紧张呢?弃   她自己也不知道。一   跟想象中不一样呐……水云儿暗自想到,视线小心翼翼地环视“至圣所”里面的光景。删   没有任何佛像。   有的只是多如星数的烛火,水云儿仔细一瞧,才惊觉其中的异样。   这些由铜制高脚灯架所承载着的油灯碟上,上面放有一颗又一颗的白色骨头,燃着永远不灭的光。   这些都是舍利子吗?水云儿不禁掩嘴,眼睛惊讶地眨着。   “别看太久,会被带走的。”   珈蓝的声音自深处传来。   听了,水云儿连忙从舍利子上拉回视线,知道那既是严厉警告也是善意的提醒。   “好的,很抱歉。”水云儿郑重承诺。   “嗯,我喜欢有明事理的人。”   珈蓝笑了笑,那笑容半潜藏在黑暗之中。她在那里负着手转身,娇俏地前倾身体。   “──来吧,事不宜迟,但愿你已经做好觉悟。”   霎时间,火芒摇曳。   水云儿慢了半拍地注意到珈蓝所置身的位置是一个像是祭坛的地方。   金发耀眼,珈蓝就站在那里的正中央。   尽管没想到珈蓝一开始就直入正题,但水云儿也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便抬步走向珈蓝所在的位置。   她走得有点慢,脚步莫名地重。   因为,她已有预感。   ──自己很可能会死的预感。   至圣之所的大门自动关上,止绝了自外面吹来的风,瞬间叫整个房间都沉静下来。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水云儿的耳边只徘徊着周遭烛火燃烧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细微呼吸声。   “来这边坐下吧。”   珈蓝甜甜地笑着,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她的身体渐渐地透出一阵金色微光,在黑暗中耀着。   水云儿按照珈蓝的吩咐在祭坛的中央盘腿坐了下来。   “咬牙忍住吧,水色的少女啊……”   像是祈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轮金色光轮   水云儿只见到房间里一瞬间充满了金色的辉芒。那一刻,她就像是置身在金色海洋之中,磅礴的灵气塞满了整个房间,压迫着水云儿的身体。   “呜……”   身体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要从嘴里被挤压出来了,水云儿忍不住那种重压感而张开嘴巴痛苦地呻吟出声。   但那不是真正的开始──还不是。   珈蓝半敛着眼睛,似是在蕴酿什么,背后的一圈金轮缓慢地收窄缩小,而她伸出的右手也缓缓向着水云儿的头顶印去。   待金轮缩小至只有半身高的大小时,珈蓝的手掌也触及水云儿的头顶。   “呀──!”   撕心裂肺的悲鸣惨叫随即回响于耳。   就像是身体里多出了一个缺口,有大量东西从那里塞了进来,一下子就填满了水云儿的身体。她顿觉身体一阵膨胀,一股狂流在自己体里横冲直撞,随时都要将她的身体撑破。   那些来自珈蓝,过盛的灵气自所有穴位里满溢而出,狂暴地将她的衣服撑得支离破碎,化为无数布屑碎片爆散开来。   血液率先自身体所有孔洞里流出,是被挤逼出来的。   水云儿一瞬间就变成了血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苍白,体里四处都响起了惨痛的悲鸣之声。身体快要盛受不住了。   隐约听见骨头咯咯作响,彷佛即将折断的声音,水云儿咬唇强忍痛楚,用尽全力防止身形崩塌。   她的唇瞬间就被咬破了,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已经苍白的唇,红得格外地妖异。   但这样还没结束。   她接着张嘴吐出一口血,体内那股狂暴的灵气突然收束,有序地流动起来,化为足以撞毁一切的狂流,狂流扭成螺旋,沿着她的经脉开始运行起来,像是一把木钻般钻开那本来狭窄的经脉。   所谓的锥心之痛大抵如此。   水云儿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经脉被钻开,那叫人痛不欲生的痛楚持续如锐利的枪尖不断扎进身体一样,那种痛绝不下于千刀万割。   强烈的痛楚让她意识模糊。   水云儿几度晕去,却又在下一秒因为剧痛而醒来,周而复如,连眸子和耳朵都流出了血。   她就连昏晕过去也办不到。   自己会痛死吗?水云儿模糊地想着,但每每想要放弃时,她脑海里就浮现出雪麒麟的脸孔──纵然三年未见,仍然深刻清晰的脸容。   女孩彷佛在对她说:“加油,小云。”   水云儿知道那只是幻觉,女孩压根就在自己的身边,但也正因为无所依靠,所以她必须要坚强。   因为不坚强、不忍耐,她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不过,全副心神都在稳定自己的意识,水云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她的皮肤透着一阵玉色的质感光泽,身上的伤口以可以察觉的速度正在愈口。   所谓的灌顶对身体所造成的负担,相比于水云儿以前的修练而言更为严苛。   纯粹白玉之身因而自动出来保护主人,以免她的躯体受到致命伤害,这也是为什么“灌顶”前,珈蓝要求水云儿先把这套锻体功法练到一定程度的原因。   水云儿也无暇思考这些问题。   那股灵气螺旋每钻开一个紧塞的穴位,她的身体就热上几分,到了现在已经若隐现飘出白色的雾气。   是珈蓝灵气钻开坚闭经脉所产生的热量所导致的。   这段痛苦的时间过于漫长了,而且难熬,水云儿只意识到痛楚,和身体已经濒临在崩溃边缘的事实。   她完全意识不到时间的过去。   但再漫长的时间也会迎来终结。   “请务必忍住。”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珈蓝的甜美的嗓音。   她呼吸有点急促,那想必是替水云儿灌顶所造成的负担。   水云儿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肌肤都尽是已经凝固干掉的血迹。可以感觉到的是,那股在经脉内持续钻动的灵气流已经循环了一圈,把她的经脉近乎打通,但是灵气却仍未能如愿在内流动。   因为,还差一个地方仍未打通。   那就是驱动灵气的源头。   而在珈蓝鼓励水云儿要坚持下去后,体内的灵气螺旋便紧接着往最后的闭塞之处极速冲去。   ──起始和终于都收束在一瞬之间。   最后的闭塞之处被螺旋灵气轻易冲开打通。   而伴随而来的,是史无前例的痛楚,水云儿痛得叫出声来,声音高得走调。   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直了,打座姿势再也维持不住,眼睛瞪得老大,面容也因为痛楚而扭曲得相当狰狞,本来已经被痛苦摧残得无法凝聚的意识也同时凝笼。   而后,意识散去。   水云儿倒在了地上,身体不断抽搐颤抖,鲜血从唇间不断泄出。   我……失败了吗?   她的脑海里独浮着这个疑问。   小师父,你在哪?那勉强可以保持黯淡光辉的眸子里,彷佛可以看见雪麒麟对她微笑的身影。   “……你努力了呢,所以睡吧。”   珈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云儿恍惚间能感受到脸颊有别人指尖轻抚而过的触感。   那是她最后的感觉。   ***   风沙在肆意摧残着这片土地,打在墙壁之上发出有如咆哮的响声。   位处边境的这座旅馆显然已经上了年月,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墙壁四处都是狭缝,些许沙土从那里侵入进来,但幸亏是土房的结构,姑且还算是严实。   夜里的沙尘暴很是恐怖。   它能遮掩了人们的视野,使人迷失方向,而在这片荒漠上迷路,显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里满布野兽。   但就算是这样子的不毛之地,人们仍然甘愿涉险,因为连通邻国直达华朝的商路横穿了这片土地,商队们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涉险进行这片荒漠。   一旦命丢了,有钱也无法享受。   也正因如此,来往异国和婆罗多的商队们都会顾佣一些能人异士,比如是华朝的武者、密宗的苦行武僧以及婆罗多的“巫”。   值得一提的是,婆罗多的“巫”都是侍奉神的存在,很多“巫”愿意屈尊去到守护商队,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在极少数而已。   这些“巫”大多都不愿意踏足异国,因为再远的地方会削弱他们和神的沟通,力量会因此下降,所以他们一般而言都只会护送商队来到国境。   在这片荒漠上,比野兽更为危险的就是偶尔会吞噬一切的沙尘暴。   那些在这片土地担任保镙的奇人异士或许不惧怕它,但是他们也无法去保护一整队商队。有见及此,一旦沙尘暴发生,所有商队和旅者都会在就近的地方驻扎。有旅店自然是好,没有的话就只能露宿荒山野岭了。   这也是此家旅馆塞满了人的原因。   而且风沙一天不止,来此暂避的人还会陆逐有来。伊   ──就好比现在。⑵   突然地,随着开声的吱呀声响起,大量风沙刷进屋里。!   数十名用披风紧紧包裹着身体的,年龄不一的女性踏足这家旅馆。淋   她们都包裹得相当严实,口鼻都用布蒙住,独留一对眼珠隐约可见。三   那一身打扮是她们抵抗风沙的屏障,没有这一身披风,在风沙里总是寸步难行的,但同时也将她们曼妙的曲线给清晰地勾勒出来,一下子就引去旅店里大部分人的视线,使到全场沉静下来。⑵ 17、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4)〇   跟在女性之后的,还有几名至似护卫的男人。V   他们脖上围有蒙住大半张脸的围巾,同样以披风罩身,大部分都持有兵器,有人持剑、有人背枪,也有人腰挂弯刀。当然,也有赤手空拳的。I   一些懂行之人很快就看出这群护卫大部分都是武者。I   但叫人在意的是,领着这群护卫的人,是一名看似柔弱的女性,而待她解开围巾揭开兜帽,露出那张喜嗔皆宜的年轻脸孔时,更是叫人目瞪口呆。是   这名少女看似只有十五、六岁,腰后横挂着一对剑,长长的黑发自由流泄,两边则发环垂下,各穿吊着一颗铃当。⒏   跟随在她之后,那群护卫也露出本来的面貌,但人们的视线几乎只是一扫而过,便不再对他们投以目光。   一群男人,能有美女好看吗?   人们将视线集中在那群尚未露面的女性身上。   不负他们的期待,女性在角落里的几张空桌落座后,也纷纷解开那身抵御风沙的装扮。   她们似乎是一群舞姬,其中有几位身上都带着用麻布包好的乐器。   婆罗多是个喜欢欣赏舞蹈的国度,因为他们坚信那也是信奉的神明所乐见之艺。   这群舞姬有华朝面孔的、有西域面孔的,也有来自更远西方的脸孔。婆罗多的脸孔自然也不缺乏。   无论是面容和身材都各有千秋,却都同样地美丽。   一时间这座边境旅馆彷佛就因为她们的出现要开满了鲜花一样,人们久经旅程疲倦,以及遇上沙尘暴的坏心情也因此稍微褪去了一点。   其中有些人甚至向这群漂亮的女性吹起口哨,以作挑逗之意。   但暂时还没有人一马当先,动身靠近这群舞姬,一亲他们的芳泽,毕竟那群护卫都摆出生人勿近的表情。   尽管如此,远观一下还是可以的。   人们的视线落向舞姬群不同之处,按照各自的意愿不断巡梭,物色着最合自己心意的一位以图后事。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商人,钱肯定是不缺的,而舞姬在他们眼里都有一个价钱,只是一件货物罢了。   坦白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位带领着护躬的少女。   只是她不是舞姬的一员,而且又是一位武者,应该无法轻易得手,所以他们也仅止于观看。   就待他们大多都物色好对象时,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合共五人,三男两女。他们是与舞姬们一伙的,径直就往那边走了过去。   “真是要命,竟然起了大风沙。”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脱下披风,一边抖着上面的沙尘一边抱怨着说。   他是典型的婆罗多面孔,一口流利的婆罗多语,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包有头巾,穿着立领长衫配以窄脚长裤,戴有价值不菲的金饰,应该就是舞姬们的领头人或是老板。   拥护在他身旁大概是他的助手之类,一个约莫三十出头,另一位则恐怕有五十了,顶着一头灰白的发。   “加拉瓦先生所言极是呀,幸好找到旅馆啊。”   回应那老板的,是那名较年老的助手。   “这都是宫姑娘的功劳呀!如果不是宫姑娘认清方向,我们就得迷失在风沙之中了。”   在剩下的空位上座落,名为加拉瓦的男人竟然换上同样流利的华朝语,与隔壁桌子的护卫领头少女拱了拱手。   “加拉瓦先生客气,这是应该的。”   少女笑着回礼,语气相当得体。   被称为宫姑娘的她,正是天璇宫的少宫主宫天晴。   两名助手落座在加拉瓦的左右,剩下跟的两名女性其中一名则融入到舞姬群之中,在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落座。   这两名舞姬很可能刚“服侍”过加拉瓦,那些旅者商人们都不约而同有了这个龌龊的想法。   在她们落座的位置,已经早就有一位舞姬在坐着,也是除了两名后到的舞姬外,唯一一位至今仍未脱掉外面披风的舞姬。   “你怎么不脱披风?”   后来的其中一位舞姬向先到者问。   她的嗓音清澈,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贵气,那一句华朝语听起来软软的。   “你还不是不脱?”   回应她的语气略显冰冷,先到那位舞姬的声音多了几分透明感,但也一样地清澈,那韵味有如一具古筝。   “这倒也是。”   被质疑的武姬笑语嫣然地应声。   她解开蒙面的面纱,露出红润而略薄的唇。   “不过,你跟我们不同,你的美貌可是我们的战略兵器,有必要让它露出来透透风。”   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没有传到旁人的耳中。   听见对方的话,先到的舞姬一阵沉默。几秒后,她吐出一口苦闷的叹息,也脱下了蒙面的面纱。   小巧的琼鼻,像是被刀削过的尖俏下巴,还有那厚度适中的樱唇。   仅是窥见半脸,就惹来无数人惊艳的视线,而当她伸出纤纤玉指揭下兜帽,在长幻秀发涌出撩乱间坦露出整张脸孔后,人们唯有呆住。   人们瞪大的眼里,鲜红满染。   那名舞姬美得惊人,一对红的眸有如最美的宝石,那精致端正的五官掺着一丝楚楚可怜,但又有恰到好处的凛然掺杂其中,宛如在盛夏中绽放的一朵娇花。   ──她,美得暴力。   无数视线被她的美貌勾住无法移开,那数以十计的眸子里涌出惊艳的神采。   “唉。”   面对如预期般投射而来,紧咬着自己不放的视线,红眸舞姬唯有叹息。   没想到,名震华朝的天璇宫宫主也有扮作舞姬深入异国的一天,这对舞姬──齐绮琪而言,实在是纠结。   一旦这件事传了出来,她的名声就得毁了。   此时唯一值得她庆幸的,就只有没有人拍案而起,惊呼“那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了。   不过,就算有见过她的人在场,恐怕也未必能够轻易认出她就是了。   因为妆容。   齐绮琪很少会化艳丽的妆,但现在她不仅画有红色的眼影,将眸子修饰得更为圆润,眼眉也重新画过,淡化了存积在那里的凛然之感,为她平添了几分柔意。   只是略加修饰就能营造出不同的感觉,女性和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如法术。   “瞧,都看过来了呢,齐姐姐果然倾国倾城呢。”   咯咯笑了两声,坐在齐绮琪对面,先向她搭话的舞姬──秦时雨托起腮来,唇瓣弯成了一轮下弦月。   “整天开我玩笑,你真的觉得有趣吗?”   齐绮琪不快地如此询问,眸子里透着微微的愠怒之意。这一路西来,她都不知道刻意引来多少人的注视了。   没错,她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但只是当有了一种“自己是要勾引别人”的意识后,她就变得不习惯起来,每每有人对现在的她投以视线,都会让她如坐针毯。   更重要的是,一进入婆罗多的国境,她就换上那名为“纱丽”的暴露服装。   就算穿有披风,她也隐隐有种那些视线能够穿透披风,看见底下那套羞人服饰的错觉。   她无时无刻都觉得不自在。   “你真的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齐姐姐。”   秦时雨笑容不减,但语气里隐隐多了几分质问之意。   “坦白说,我可没有作弄人的恶趣味,虽然看见有趣的事会很开心。”   “这……”   齐绮琪无言以对。   秦时雨让她露面是有着合理目的的,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会找不到反驳之语。   ──先用她的美貌引发话题,从而引起孔雀亲王的关注以便后事。   没办法,谁叫她有求于人,也答应了帮忙呢……齐绮琪自认倒楣,只好强逼自己大方一些。   “看来你是理解了。”   秦时雨满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更甚。   不知怎的,齐绮琪有一种对方不怀好意的感觉,而她知道自己的感觉正确无误,则是在不到三秒之后。   “不过,还不够。”秦时雨对齐绮琪投以戏谑的眼神,“齐姐姐,你得把披风也脱下来。”   “咦……什么?!你要我在这里脱?”   齐绮琪先是一呆,然后才拍桌站起惊叫出声。   本来就注视着她的人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里大部人都听得懂华朝语,他们都明白齐绮琪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当然,他们大部分都误会成齐绮琪是被要求在这里脱去全部衣服的意思。   “齐姐姐,你得冷静一点,不然别人会以为你脑袋有问题的哦。”   秦时雨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摆出一副善意的态度提醒齐绮琪。   齐绮琪闻言立即移动视线环视全场一周,发现看向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了,脸颊因而泛起漂亮的粉红。   “真是讨厌死了。”   齐绮琪呢喃着,重新坐下。   “殿──秦妹妹,这难道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齐绮琪压着声音,眼里透出迟疑,“那下面的衣服也未免太羞于见人了呢。”   “这怎么会羞于见人呢?齐姐姐的身材可是一等一好,你得好好学会如何利用哦。”陸   秦时雨故作惊讶地说道。龄   真是喜欢不上她啊……察觉对方是刻意如此,齐绮琪一阵气闷。貳   她虽然想反驳对方,但过往的经验告诉她,那只会换来徒劳无功的结果,因为秦时雨能够张嘴就给她足够多无法反驳的理由。⒉   最终,齐绮琪还是脱下披风,让那纤柔间不失弹性的身材现于人前。彡   她的上身是一只围着胸脯,露出轮廓深刻而性感的锁骨,以及那圆润肚脐的紧身衣,那经久修练的人鱼线和腰窝格外地漂亮,而那下的及地的开摆衬裙,则在她每次移动双腿时勾勒出那优美的轮廓,摆间也会透露下面曲线分明的纤长双腿。逝   肌肤如白玉又胜雪,透着凝脂般的光泽,一看就充满弹性而且紧致,脚腕处套有金色脚环,胸前也挂有重重的金饰,与她那一身肌肤交映生辉。巴   有些东西一旦外泄,就会引人窥视。⑧   财富是如此,美貌也是如此。似   那些人们投射过来的视线更为热切,齐绮琪的脸颊也更红了一些。她自然是害羞,问题一个绝美少女脸上染有羞涩,往往更引人垂涎。   “齐姐姐,有人跟我说过美貌也是一种负担,我最初不信,觉得美貌会是很好用的一种武器,但此刻看来美貌真的可能会成为一种负担。对你而言,会是一种负担吧。”   秦时雨用利人捉摸不透她究竟是在调侃还是慨叹的语气说道。   “负担什么的……”齐绮琪支支吾吾的。   她心底里隐隐有同意秦时雨说法的倾向,但是若要她放弃自己的外貌,她又只觉依依不舍。   这正正应了那句话,凡事都有好和坏两面,是一体两面的。   世间之事总是矛盾,齐绮琪此刻能够好好地认知到这一点。   “不过,齐姐姐的负担还是不及北冥尊座吧。”   秦时雨径自说道,视线飘向齐绮琪的胸脯处。   齐绮琪呆了好几秒才意会过来,高声喊出:“你在看哪里啦?”双手护住胸部。   那一直是她的心病,齐绮琪身材好得不行,唯独那个地方有些许欠缺,尽管近年来还是有些许长大,但比起秦时雨还是差上很多。   见到齐绮琪那少女心的动作,秦时雨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她真的是公主吗?齐绮琪被笑得一阵羞愧,却又觉得秦时雨和雪麒麟有某些地方颇有相同之处。   嗯,她又想起雪麒麟了。   不过,此时并非思念某人的好时候,齐绮琪强压下那蓦然涌起的哭意。   她转而寻找着可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话题,将所有思绪重新集中于当下。   “殿……秦妹妹,你难道就没有接近孔雀王的途径吗?……就只能靠这种方法去引起他的注意,这未免太被动了吧?”   齐绮琪烦恼地皱眉,实在是不习惯这种抛头露面去到吸引别人注意的行径。   或许是觉得齐绮琪这是不信任自己,秦时雨颇为无奈地回答:   “齐姐姐,我确实没多少能耐,但我不会容许自己去做太没有把握的事情。”   确实,秦时雨声名在外,齐绮琪也深信她不是徒具虚名之辈。一个女子被封以“定国姬”的名号绝对是异常之事。 18、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5)   “加拉瓦那不中用的样子确实没法令人安心,但他在婆罗多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商人,而且是具有贵族血统的身份──哦,虽然只能说是远亲,但好歹带了点血脉,不是吗?有和无的分别颇是差天共地的。当然,他确实是个饭桶,但胜在演技不错,也很好控制。要知道……”   秦时雨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直射向齐绮琪的视线里深缠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他后面站着的,可是我──‘定国姬’秦时雨。”   这是一句彷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话,侧面证明着秦时雨强烈的自信。   年仅十九,华朝最年轻的帝姬,现任天之子的么女,却是一声令下坑灭二万北国士兵的人物。   智谋十足,军事本领传扬,她本应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   齐绮琪无法不佩服眼前的少女,正如世人无法不佩服天璇宫宫主一样。也正因为她们有着许多相同之处,所以两人在某些方面保有别人难以明白的默契和互相理解。   “十五天后,是婆罗多四皇子的寿宴,孔雀王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秦时雨脸上笑容甜甜的,飘着一股深远的意味。   “这个四皇子可是个大饭桶──他很胖,也算是名符其实了。最喜欢就是看歌舞,不过人胆小如鼠,又有个强势夫人,所以也不敢染指舞姬。而大皇子又看不起四皇子,那个大皇子可傲气得很,绝不会来参加宴会。如此一来,在场最有权力的人,就是孔雀王了,只要到时你在他面前跳上一舞,以齐姐姐的美貌,如果他不动心,没有任何立即将你推在床上圆圈圆圈交叉的冲动,那秦妹妹我也只能自认失策了。”   简略扼要地说明着情况,秦时雨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自己会失败的意味。她像是已经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凡事都没有例外一样。   这件事,只能成功,不会失败。   秦时雨的眼神里,透露强而有力的坚信。   “那么我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去到引起话题?”   “能够将一名既有美貌,又是当时话题所在的舞姬收入囊中,何乐而不为?”   秦时雨几乎速答,滴水也不漏。   面对于此,齐绮琪也不知道为何生起些许反抗之心,想要找出对方计划里的破绽,视线余光因为思考而不断游移,却误打误撞刚好捕捉到那两名坐在另一角落里的男人。   他们还在跟着?齐绮琪皱眉,那两个人已经跟了他们一行人一路了。   她以为那两人只是恰巧同路,但是那两个人不时投注而来的监视目光,告诉她那并不是普通的同路人如此简单。   “秦妹妹,那两个人跟踪我们很久了。”   齐绮琪眯起了眸子,不动声息地用余光盯着两人不放。   不过,她嘴角却有遮掩不住的得意上扬,因为秦时雨至今没有发现两人在跟踪一行人。   理所当然地,如果那两人真的是在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往后的行动可能会变得困难起来,甚至是失败,这一点倒让齐绮琪无法真正地高兴起来。   “哦,你是说那两只小老鼠啊。”   秦时雨漫散地应道,显然早就注意到那两个人了。   这个信息叫齐绮琪身体微稍一僵,一种落败之感油然而生。   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既然秦时雨早就留意到了,为什么不早早将两人排除?会是怕打草惊蛇吗?齐绮琪思索着。   “齐姐姐,给你这个。”   秦时雨没有回答,反而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递到齐绮琪面前。   “这是什么?”   夹起那黑漆漆的药丸,齐绮琪疑惑地挑眉。   秦时雨当即端出极为严肃的表情,说:   “这是七步断肠散,吃下之后走七步如果不吟意一首就会肝肠寸裂而死。”   “那有这种毒药!你骗我!”   齐绮琪忍不住吐槽,这种毒药可以说闻所未闻。   如果对方说在一段时间内会让服用者毒发身亡她还会相叹,但走七步才会致死,齐绮琪就不信了,这药难道还是计算服用者走了几步吗?   秦时雨果然是开玩笑的,一连串娇脆的笑声自她唇间掷出。   “果然这种事情只有小说里会有啊,真放到现实大家都会一笑置之呢。”   秦时雨毫无紧张感地说道。   齐绮琪顿觉头痛,觉得自己实在跟不上对方古怪的思绪回路。结果,她正要把药丸还给秦时雨时,后者又掏出另一颗含在嘴里。   “你……这是认真的?”   齐绮琪凝住递回药丸的动作。   “我还是懂得开玩笑的场合。”   秦时雨虽笑着,但语气却透着严肃。   她说话时,可以看见那药丸在她嘴巴里荡来荡去。   “……”   齐绮琪半信半疑,怀疑对方可能只是不惜牺牲自己来整她。   但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   己方所有人都从身体的不同地方掏出同样的药丸,不动声息放到手中含服,齐绮琪因而惊觉秦时雨其实一早有某个计划,只是没有通知自己而已。   “你这个人……”   她气得满脸通红。   秦时雨用舌头将药丸顶自双唇之间,露给齐绮琪看暗示她赶快含服,并闷声给出“如果不听话,后果自负”的威胁。   齐绮琪只能照办了。   那也不知道是什么药丸,触感坚硬,放到口里也丝毫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反而冰凉得像颗珠子,还隐约散发着一种清凉的香气。   “银屏。”   秦时雨吩咐坐在她旁边,作舞姬打扮,一直沉默不语的侍女。   “已经准备好了。”   银屏慎重地点头。   齐绮琪还在状况之外,却闻到一股诱人的甜香。   那股气源自旅馆某个角落──准确来说,就来自齐绮琪的这张桌子的桌下。   齐绮琪低头一看,视线探向桌底。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放有一个香炉,燃着奇异的香气,那烟丝竟然隐隐呈粉色的。   “这是……”   齐绮琪才刚想发问,就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她差点因而摔倒,同时体里有一股难以抗拒的热流暖意自小腹涌起,她不自觉轻呻一声,脸颊更红了。   意识到自己的异状,齐绮琪刹那间明白那香炉里在焚的是什么香。   而她也明白秦时雨给她的药丸有何作用。   自小腹上涌的热流被药九所释出的凉意给压制住,确保着齐绮琪的意识维持清醒,不会受到任何不良影响。   于是,没有药丸的其他人就遭殃了。   他们在香气的影响下,脸颊很快就出现不自然的酡红,呼吁也凌乱急促起来,眼神迷离得像喝了酒的醉汉。⑤   那香似乎不是一般货色,在场受影响的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壹   他们望向这群舞姬的视线越发热切兴奋,眼神里都带着对她们肆意妄为的妄想,就差没有真正行动起来。(   这群人有人尝试忍耐,但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七   “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齐绮琪忍不住问。扒   “那两个跟着我们的人是孔雀卫,是我的老对手了。我进入国境的行动已经计划得相当隐密,但没想到还是有了破绽。”⑧   “孔雀卫?”O   齐绮琪表情变得凝重,预先学习的知识让她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⒎   “你是指孔雀亲王手下的特务组织?”陸   “嗯。”吆   秦时雨叹了口气。   “孔雀亲王果然不能小瞧,手下的孔雀卫竟然能干至此。他们恐怕是察觉到某些端倪,所以才跟了上来吧。这几年来,在我的主导下,我们一直在对日月国进行渗透,闹出不小事情,孔雀卫也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只要一瞧见华朝人就禁不住怀疑。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还在可修正的行列。”   “要在这里除掉他们吗?”齐绮琪压抑地问,“他们可能已经将消息上报……”   “没事。”   秦时雨举掌示意齐绮琪稍安勿躁,然后给了银屏一个“交给你说明了”的眼神。   “琪儿,他们确实已经上报,但信件给我拦了下来。”   银屏接过话头解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齐绮琪对于自己毫不知情一事感到不满。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真是的,害我警戒了他们一路。”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齐姐姐还是练舞为重,我可不想你分心去在意其他事情。我们有各自的工作,你的工作不在这一方面,那是我的工作。”   秦时雨搬出了分工论,间接提醒着齐绮琪不要轻易分神。   “这……话是这样说没错。”   齐绮琪讷讷无言。   秦时雨嘴角轻蔑地一扬。   “这两名孔雀卫必须除掉。要杀他们就得趁他们还没有把消息成功传出去的现在,但是在婆罗多的国境里平白无故死了两名孔雀卫可不是妙事,得要把一切布置得进可能合理──例如闹出一场由舞姬们引起的争风吃醋的混乱,并在乱中闹出几条人命。”   所以,秦时雨才会燃起那种能激发他人某种欲望的香。   舞姬们虽然漂亮,但是男人并非全部都是由下半身驱动的动物,他们还是懂得分场合和忍耐,秦时雨为了让他们产生冲突,就必须先让欲望主导他们的行动。   “没问题吗?”   齐绮琪还是有所担心,而且也不赞同把无辜的人给牵扯过来。   “用药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这样子不妥当吧?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例如伪装成被野兽袭击的样子……”   “野兽?”   秦时雨笑了两声,“会被野兽袭击死的人,可当不想孔雀卫哦。”   闻言,齐绮琪一时语塞,她望向周遭的人的视线里,带着明显的于心不忍。秦时雨没有紧咬着这一点不放,说:   “肯定多多少少都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吧。”   秦时雨的回答或多或少出乎了齐绮琪的意料。   “但是以加拉瓦在日月国内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导致被盯上,我多年在日月国做的工作,绝对不是白费的。”   任何行动都有风险,尽可能把风险降到最低,秦时雨想要表达的,大抵就是如此。   对于牵连无辜一事,齐绮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大局为重,她知道自己的善良只会在这里引发不可避免的大风险──只杀那两名孔雀卫这句话她是说不出口,因为假如真的只杀那两人,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秦时雨大概也是明白她会反对这个计划,所以才没有预先告诉她吧。   那么晴儿呢?她知道吗?她肯定知道,因为她也不经提醒就含服药丸了,齐绮琪忽然惊觉宫天晴这个女孩,原来也有杀戮果断的一面。   “虽然我答应你就算失败也会把灵符交给你,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命令,那就是另一码子事了。”   秦时雨突地眯起眼睛,断了齐绮琪的念想。   这个威胁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而此刻的情况不容许她再思对策,干扰很快就来到了她的桌面。   “姑娘,你一晚上多少钱?”   来人是一名护卫模样的壮汉,似乎是一名武者,华朝人面孔。   他眼神迷离的,像是上钓的鱼儿般来到齐绮琪这一桌,一对眼珠紧咬着齐绮琪不放,上面满是欲望的血丝。   “如此绝色美人沦为舞姬实在是暴殄天物了呀!不如来陪爷一晚,爷一定会好好疼惜你的。”   男人很不礼貌地一只手压在桌子上,探出身体不断往齐绮琪的脸颊凑去,似乎想要进一步闻清楚来自少女身上的幽香,甚至就此强吻少女也说不定。   “怎么样?要给我一些热情的服务吧。”   男人不知道注意到没有,他的呼吸已经乱得不像话了。   “你……”   齐绮琪已经很久没被人如此调戏过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一脸淫笑。她只觉羞不敢当,胸脯也气得一阵起伏,就差没有给对方一巴掌了。   “壮士月费群:;85:?7?663'"442,我这位姐姐喜欢强的人,你够强吗?”   秦时雨率先插话。   她脸上带着一阵媚笑,那完全不像是一个公主会露出来的表情。只是,齐绮琪却察觉到对方的笑容之中,藏着危险的意图。   同一时间,她的视线移向那两名孔雀卫,发觉两人似乎察觉到异常,连忙遮住口鼻的举动,心里不禁感叹不禁是孔雀王的精锐。 19、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6)   “强?”   来搭话的男人不可一世的横手一挥,嗓音更显下流。   “放心,老子当然强。不管是哪个方面的实力,都定能让姑娘尽兴而回。”   这下子齐绮琪连耳根都红了。   她咬牙强忍着一巴掌将对方扇飞的冲动,笨拙地装起靦腆,稍微揪紧裙摆,不经意地露出浅浅的微笑,表现出好像在期待什么,却又有所顾及的模样。   那是秦时雨先前教她的技巧,大多男人都吃这一套。   秦时雨是对的。   男人对齐绮琪的表现感到陶醉,眼珠里的欲望更显露骨,狠不得马上就将眼前的小娇娘推倒,就地正法。他特别喜欢那少女笑时,所露出的单边酒窝。   “咦,真的吗?”   秦时雨适时提出质疑,叫男人一阵不快。   任何男人在宣称自己足够强大时,都不喜欢受到质疑,尤其是受到漂亮女性的质疑。无容置疑,秦时雨在他眼里足够地漂亮。   “姑娘切莫不信,我马上就给姑娘证明,在这店里没有人会是爷的对手。”   这男人已经被欲望给冲昏头脑了,竟然在满是商队护卫的旅店里如此宣称。无数不满的视线随之落在他的身上,迎着这些视线,男人回以挑衅的笑容。   “你们也听见了,这位绝色美人儿只喜欢强者,而我就是强者,只有我才配拥有她,你们谁不满?要是不满,就给老子像个男人般站出来。”   他大声吼着说,含有真气的声音如雷贯耳。   “如果没有,这群美娇娘老子就给包了。”   “放屁!”   被挑衅到这个程度,那些同样拥有力量的人们又岂能无持沉默。在平时已是如此,在被香气迷乱心智的现在更是如此。   率先表现不屑的是一名年轻人,吼出的那两个字带着异域的口音。   他似乎是西域人,皮肤不及婆罗多人般黝合,身上穿着的服饰证明他是一名苦行武僧,是密宗的弟子。   “你调戏女人,小僧并不想理会,但你竟然在此叫嚣,小僧就看不下去了。”   长相清秀的武僧表现得大义凛然,但从他不经意地向舞姬们投过来的视线看来,他并非全无那种想法。   “哦?”   男人走回自己的座位,解开始自上身衣服,露出满是肌肉的胸脯,将上面盛密的毛发展现给对方看。   然后,他拿起一把大刀遥指武僧。   “你这黄毛小孩估计毛还没长齐,还想跟爷我抢女人?”   “你……我怎么毛就没有长齐了?我并不是来抢女人的。”   武僧涨红着脸反驳,一副未经人事的稚态。   “呵呵,密宗的僧人也会说谎了?”   第三名闹事者加入进来,他以布包头,手持一把弯刀,是一名婆罗多的武士。接在他之后,第四名男人也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书生。   他手中的摺扇合上,直指向齐绮琪。   “此言差矣,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武僧也是男人,又有对这位姑娘想入菲菲又何不可呢?”   都疯了,这些人怎么如此口无遮拦?齐绮琪听得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哼,所以你们都是来和爷抢女人的咯?”   猛然挥刀劈开就近的桌子,壮汉不管那桌子人的不满,对这三名站出来和自己作对的人予以敌意。   “好得很,这位姑娘只喜欢强者,我也正愁无处证明!你们可以说来得正好!”   男人大有以一敌三之势,就魄力而言是值得欣赏的。   不过,还是有点不自量力了。那站出来的三人之中,无人有着和他匹敌的力量,他或许可以和其中一人施鼓相当,但以一敌三就是鲁莽了。   “加拉瓦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适时地,加拉瓦较年轻的一名助手慌慌张张地询问自己的老板。妻   由于有香气的影响,没有人意识到他是刻意拉开嗓音询问这个问题,好以全场给听到的。e   而加拉瓦也相当配合他,爽朗地笑着回应:r   “无妨无妨,正好无聊,看看热闹也好,而且只要最后给得起钱,又有何不可?她的贞洁之身可是保存至今的啊。”⒊   他泄露信息的技巧可以说相当拙劣了。霖   但人们都被消息的内容给引去全部注意力,根本就注意不到异常之处。泗   那位漂亮的姑娘还是处子,这一个消息更能引燃那些对她窥视已久的人们的欲望之火。究   手持大刀的壮汉眼中都暴出精光了。⑦   而当事人齐绮琪的脸颊则更红了一些,那羞愧的表情尽显楚楚可怜,看得在场所有人的眼珠都要瞪掉出来了。叁   “看招!”司   率先回头过来的书生恬不知耻先行扑出,手中摺扇如电般点向持刀大汉的手。   “杀千刀的卑鄙小人!”   那大汉被打个措手不及,没能回刀抵挡,只好往旁滚开躲开这一招,可以说狼狈万分。他自觉丢了面子,一爬起身就对着书生斩出破空的猛力一刀。   书生不敢硬接,利用飘逸的身法往后拉开距离,没想到一把弯刀已经静候已久,吻向他的脖子。   “什么!”   他怪叫一声,无处借力闪躲,眼看就要身首异处,那名武僧却迅速介入,一拳打在弯刀的刀锋上,荡出一阵金戈之声。   武僧竟然赤手空脚和利锋之刃对抗。   “你什么意思?”   “小僧不屑于偷袭之人。”   武僧和武士两人看不对眼,迅速交锋起来。而书生则留下一句谢了,再次迎向大刀壮汉。他们很快就扭打成一团,不长眼的兵器拳头将很多人牵连进来,一场乱斗很快就席卷这座小小旅馆。   齐绮琪早就在书生动手之前已经想着要不要动手扑灭这个小小的火苗,但她犹豫了,也是这一阵子的犹豫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别打了!别打了!”   旅店老板出来劝架,却不知道被谁击中面孔,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到墙上滑落,生死不知。   那些不具武力的商人也受香气所左右,纷纷拿起手边的武器加入战局。   两名孔雀卫也不例外。   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些已经昏了头的人见人就打,他们只能被动还击。两人本来就神智不清,打着打着血性也上了头,对着附近的人一阵狂斩猛砍。   整个旅店里只有舞姬们所在的那个角落里被隔绝于战场之外。   护卫们发挥作用拉起警戒线,凡是有人靠近过来就会被他们给驱离,其中表现最显眼的还数宫天晴。   手持双剑的她无论面对谁,她都能够迅速将之驱离。   没多久,最先牺牲的人出现了。   是那名书生。   他不知道被谁掷出的飞刀吻上咽喉,当断惨死,如注流出的鲜红瞬间形成血泊。那片鲜红倒映在齐绮琪的眸子之中,染得那本就红的眸子更加艳丽。   不行,要阻止他们!齐绮琪脑海里不断有某个声音在如此呐喊。   她握紧拳头,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秦时雨冰冷的视线给慑住。那对眸子的深处有着坚定的意志,以及深深的黑暗。   “不要动。”   秦时雨声音很冷,“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要毁掉一张灵符可不难,要治宫天晴一个不敬之罪也不难。”   她再作威胁。   齐绮琪无计可施,咬破了唇也没能踏出那一步。   那后果太严重了,并非是她能够承担的。她不怕自己受到惩罚,但她害怕牵连到宫天晴,也害怕没法再能见到雪麒麟。   她最后软倒在椅子之上。   “制造混乱很容易,不是吗?只要有诱因,再推一把,疯狂的动乱便会如期而至。”   秦时雨笑着旁看着旅店里的这场乱局──由她一手谋划的乱局,眸子里带着一阵冰冷之意。   正如她先前所言,她可是“定国姬”秦时雨。   一个在挥手之间不知道为多少人带来死亡的人物。   这是齐绮琪第一次深刻体验到这一点,在此刻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多少实感,因为对方表现得太不像是一位杀戮果断的人。   她,甚至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坦白说,齐绮琪受到震撼了。   她知道身为上位者,做事需要果断俐落,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被自己的天真所左右,因为她身上背负着整个天璇宫。   但她至今才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一个人能够面无表情地去引发一场动乱,一场会死人的动乱,而其中还有无辜的人存在。   齐绮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要阻止却又没能抬起自己的手,只沉溺在矛盾的情绪之中,哪怕那只不知所属为谁的断臂曳着血色的痕迹掉在她的桌子上,她也没能抽身。   她在想,想自己能够和秦时雨一样,自己所珍重的人是不是就能不再受到伤害。如果是的话,她愿意舍去自己的善良成为那样子的人。   ──“小七,你的善良满是光芒。”   蓦然地,像是一只手轻抚在自己脸颊般,齐绮琪想起了女孩曾笑着对自己所说的这一句话。那一瞬间,她脑海的深处有一个字响起。   不!   齐绮琪绝不能放弃她的善良。   她很清楚,很清楚如果一旦放弃自己的这份善良,她一定会看见女孩脸上露出失望的眼神。   她不想雪麒麟失望。   只是,那个女孩并不在她的身边。   齐绮琪很可能失去了她,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强。   她也深恨这样子的自己。   我该如何是好?齐绮琪咬着唇,忽觉前路昏暗,想要抬起腿,却不知道走往何处。在三年前,她路上的光就已经不见了。   雪麒麟曾说过,齐绮琪是高悬在天璇宫前行之路上的那一盏明灯。   可是……可是她却不知道,正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齐绮琪才能任性地依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前行。   从来都是如此。   如果自己的善良无法守护着至爱之人,那么留下它又有何用呢?齐绮琪已无支持着她,为她扫除路上任何阻碍的女孩了。   她只能靠自己去到保护天璇宫,去保护仍然拥有的一切。   为了保护这一切,她也必须更坚强,也必须更加残酷才行。   嗯,她在这一刻放弃了自己的天真,手掌不自觉握紧,将同情和不忍之情都扫到内心的角落锁起,不再为着孔雀王身死,日月国将会迎来的黑暗时代感到纠结。   ──唯有痛击敌人,才能叫同伴们活下去。   而且她已经保持了沉默,眼见着无辜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维持那一份善良呢?她不配。   “……”   不知过了多久,待齐绮琪自思考中抽离后,鼻子最先意识到是满腔的血味。   旅店已经归于平静。   那两名孔雀卫如秦时雨所愿般也死在了其中,死状凄惨,身上尽是不同兵器做成的伤痕,而其他人大部分也是当场断了气的,只有少数落得一个残场的下场。   但秦时雨没有任何怜悯。   “风沙甚大,旅店乱斗,倒是不错的小说题材呢。”   秦时雨喝光不知何时弄来的酒水,一边悠悠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她涉血走到旅店的中心处,随意地推倒放在那边桌子上的油灯。   油灯倒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渗出的油带着火焰燃起对方的衣服。   “嗯,再放把火就完美了。”   齐绮琪看着那越烧越盛,并蔓延开来的火焰久久无语。垂在耳朵的红玉耳环染着深深的焰红之色,映出光芒在她的脸颊上勾勒出一片光影。   如血的光影。   彼端的秦时雨已经在招呼众人撤退。   “师父姐姐,我们走吧。”   见齐绮琪没有动作,宫天晴走到她的旁边,轻曳她的衣袖。   齐绮琪的视线落向自己的徒弟,在里面见到溢于言表的悲伤、不安还有浓稠的罪恶感。她的手掌于是不自觉缠上那染血的手,紧紧地握住。   “师父……姐姐?”   宫天晴诧异地回望过去。   没有迎接那疑问的视线,齐绮琪移开了视线,不具焦点地望向前方。   “晴儿,我不会再让你们手染鲜血,而我自己置身事外了。”   饱含决意的这句话融进了血色之中。   齐绮琪脚下的血泊,泛起一阵淡淡的涟漪,扭曲了她在上面的倒映。   那一刻,她心里的信念首次出现了裂痕,而这只是为了寻回女孩后不再失去她,也为了自己不再失去重要之物。 20、女孩徘徊于婆罗多(1)   昆仑山仍是百年如一日的白茫茫。   入目处尽是白雪封山之景,终年积雪为这片山脉染上纯白之色,粉饰着无人的寂静,点缀着生机缺乏的异样美感。   而在这深山之中,那一片纯白里,有一道特别刺目的黑线在缓缓移动着。   那可不是蛇之类的东西。   那是一支小小的队伍。   这支队伍穿着动物毛皮制成的保暖衣服,包裹得相当拥肿,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圆帽,上面插着一根灰色的鹰毛。   他们的肌肉异常健壮,撑得身上的衣服鼓鼓的,面容格外凶悍。   从他们行走的步伐和能够看出他们训练相当有素,不仅相互之间的距离维持在一段可以随时互相支援的距离,那鹰般的目光扫视间,彷佛任何活物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②   这群人都各自佩刀,还背着一把弓,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澪   领头的人物面容刚毅凶猛,留着浓密的大胡子,左边的眼睛似乎失目,紧闭的眼睑上,斜斜地刻有一条疤痕。芭   队伍持续往前行走,在这片铺有积雪的山地上留下一步浅一步深的脚印。@   为了摸索清楚昆仑山的地势,寻找着供大部队行军的路,他们进山已经一段时间。物   和他们一样的队伍还有好几支,全都是属于北国的精锐──“鹰卫”。O   又走了一段时间,天色突然转暗。(   领头人握拳举起,示意队伍暂且停行。九   “要起风雪了。”)   抬头观察天色,发现天空已经被灰色的厚云所遮,领头人顿时挑起眉头,语气变得阴沉。叁   “老大,得尽快找个地方驻扎了。”他的其中一个下属凝重地说。六   尽管他们全都是武者,但遇上大风雪也只有暂避一逃。韭   “嗯,就算现在离山也来不及了。”头领唉的一声,“我们走得太深了一点。”   他转而环视众人,果断下达指示:   “去,散开找找吧。”   下属们应答一声,随即散开寻找着可以供暂避风雪的地方。如果找不到,就只能组砌冰屋了。   但,这附近也似乎无冰可用。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得找个背丘处,搭建帐篷撑过这个风雪之夜了。   “老大,这不妥当,我们走得太深了。”   有一名下属留了下来,趁着这段时间和头领独处劝说他。   “嗯,我很清楚。”   头领再次叹息,他确实是太急了一些。   昆仑山原本就是险地,容易迷路,也有风雪肆虐,还缺少水源和吃食,只带小许装备深入进来并非是明智的决定。   只是一年又一年,北国急需要打破僵局的契机。   ──一条可供大队人马突破天险的路。   眼见同伴每每战死,他早就急不及待想要将那些华朝杂碎通通屠宰干净。   尤其是镇守在华朝北域的宫靖,他更是深恶痛绝,因为他的弟弟就是被那个老不死给杀死的。   思及战死沙场,连尸体都找不回来的弟弟,头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握得指节咯咯作响。   “苍凛国师多次试着进攻都无法打开局面,我们北国兵强马壮,人人皆兵,硬就是无法把这个书生之国给攻下来,你难道不恨吗?”   头领用压抑的语气,激动地瞪着自己的下属说。   下属一阵无言,身为鹰卫久经战场的他自然能够体会上司的心情。   在那些惨烈的战场里,他的同伴兄弟一个一个倒下,大部分都寻不回尸体。那些血流成河的光景,他至今仍然深刻。   所以,他也只能以叹息结束这个话题。   过没多久,有人寻到可供避雪之地。那可谓千钧一发,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下起大雪了。   在那名下属的带领下,头领领着一行人抵着风雪到了暂避之处。   那是一个幽暗的山洞。   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往山洞深入进去。   这个山洞开口处尚算宽敞,但继后的路却十分狭窄,大概只能够容许一人通过,看起来相当之深。   用自山外带来,用油纸包好的干柴生起了营火,他们暂且在洞口处建立地临时营地,各自找可坐之处坐下,拿出干粮进食并争取时间休息。   有些人实在是累了,索性直接躺下睡觉。   外头的风雪越刮堪大,偶尔倒灌进来的风和雪刺骨般寒,吹得营火左右摇曳。幸好,它尚算勉强,没有真的被扑灭。   “这场风雪真猛啊。”   营火那头的其中一名下属说道。   头领深以为然。   假如没有找到这个山洞,他们这一支小队恐怕凶多吉少。   风雪太大了,而且随时都会有雪崩的可能性。那白色的狂流足以轻易埋没、冲散人们。在深山里无论被埋抑或是失散,很多时候都意味着死亡。   理所当然地,他们只是不够强而已,无法横行在这些险地之中。   “老大!”   某名下属突然惊叫出声,他是这支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位。   山洞里徘徊着那一声惊叫,吓得众人一度紧绷身体,睡着的人也因而醒了过来,十多对眸子一下子就如电般射向那名年轻鹰卫身上。   身经百战的他们以为队伍遇险了,结果观察了一阵子都没有发现任何敌踪或是不妥之处。   “额日勒钦,你乱叫什么?”   头领不快地斥责那名年轻的鹰卫。   “不是!”额日勒钦慌忙地摇头,指着身旁深入山洞的狭路,正经八百地说,“老大,这里有水声。”   “水声?”   有水声就表示有水源。   而水源往往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头领不得不慎重处理,他走到狭路开口处,侧耳一倾,确实能听到微弱的水流声。这个山洞可能和一条地下暗河相连。   更重要的是,那里似乎和龙脉相靠近,可以感受到狭路飘出稍为浓厚的灵气。   “额日勒钦,你和巴图温去看看。”   想了一会儿,头领决定进行考察,派出两人沿着狭路探索。两人立即有力地将右手斜置在身前,行礼应是。   “去吧,小心安全。”   再次叮咛后,头领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狭路之中。   剩下的人们则继续休息。   头领返回原位,想要再次坐下,但就在这个时候,眼睛余光巧合地捕捉到那一丝异常。   “这……”   头领猛然扭头望向洞外,然后眯起了眼睛。   “老大?”   下属们沿着看去,也注意到异常了。   那之后渐渐有某个不定的轮廓阴影被勾勒出来,似是在往这边接近。下一秒,一声狼嚎传来。   “是狼吗?”   领头松了口气,下令下属们备战。   在这片土地里,武者比狼更为可怕,也只有人才能够成为武者,绝对不会发出狼嚎之声。狼比武者好对付得多了。   但,他错了。   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忽视了昆仑山里正是灵月谷所在之处,忘记了武妖的存在。   ──那道隔着雪的不定阴影渐渐清晰起来。   那所展现的,并非是狼的体形,而是娇小的人形。   待他们意识到来者很可能是武妖时,一道人影已经穿过风雪,以快得骇人的速度冲进洞穴之中,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利爪毫不迟疑地抓向首冲其中的鹰卫。   “呜!”   那名鹰卫狼狈地举刀抵挡,锋利弯刀与利爪磨擦间迸出一阵火花,那道黑影和他擦身而过,极为灵活地左忽左右在人群间移动,最终落在狭路旁的大石上。   是名少女。   少女长着相当讨喜的圆脸,肉肉的,但并不显胖,一头灰白的发上顶着一对狼的耳朵,后面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晃,樱唇间上下浮着小小犬齿,荡着慑人的寒芒,眸子呈竖视线收缩,充斥着野性,狠狠地瞪着在场的鹰卫众人。   像是不怕严寒般,少女只穿着单薄的长裙,身上因积雪而湿透,隐隐透出底下娇俏的身体曲线。   但是,在场的男人们都不会想去窥视少女的春光。   因为她五指上延伸而出的锋利爪子能够随时都夺去他们的性命。   “大哥们在这里野炊吗?”   少女眨着眼睛问道,像是饿了一样舔了舔薄薄的唇。她的唇红得可怕,像是染了血一样。   “……灵月谷武妖。”   头领声音阴沉得可怕,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昆仑山里,遇到灵月谷的武妖比遇到大风雪更要可怕。   灵月谷在华朝一直是被排挤的存在,如果不是北冥有鱼的存在,他们恐怕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他们却意外地不恨华朝的人。   ──因为他们把对人们的恨,都转移到北国的人们身上。   对待北国的人,灵月谷的武妖都彷佛带着深仇大恨般行动。他们甚至会化身为茹毛饮血的怪物,他们生吃了北国军人的传闻至今仍在流传。   “是的,是灵月谷的武妖哦。”   像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得意般,少女傻傻地笑着,直骚脑袋,也不怕手上的爪子伤到自己。   “我叫宁梦琪。”   莫名其妙地自我介绍后,宁梦琪笑嘻嘻地说:   “嗯……严格来说是只狼吧?肉食性的哦。”   头领只觉心寒,那一句肉食性明显是一种威胁,说明她是吃肉的──包括人肉。   “灵月谷的武妖有何要事,我记得这里还不是华朝的国境里吧?”舞   尽管外面天寒地冻的,头领还是额冒冷汗。能够化为人形的武妖都是地境之身了,这一队人马只有几人拥有人境实力,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医   所以,他要尽可能避免战斗。漆   “这可是北国的境域,我们在这里行动并无不妥之处,反倒是你擅闯北国了。”爸   “啊,是这样吗?”V   宁梦琪眨眨眼睛,“嗯……”地歪起脑袋,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表情。I   “太复杂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听师父说,昆仑山一带的国境线都是不准确的,因为这是片死地,没有人多少价值,国境线也不太讲究,不是吗?”I   “这……”I   头领话语塞住。林   正如宁梦琪所言,北国和华朝经常主张着自己在昆仑山一带的边界,几乎每次主张都变了个样,而且各自都不承认对方的主张,经常会有重叠的范围。弃   咕噜──!榴   一声响声忽起,在山洞里激起沉闷的回音。医   “呜,我饿了。”   声源之处乃是宁梦琪的肚子,她正捂住肚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头领生不起一丝怜悯之心,因为宁梦琪要拿来填肚子的,可能就是己方一行人,他只觉得心惊胆颤。   但,他不想坐以待毙。   “待会我来拖住她,你立即带着他们逃。”   目光自眼角投向出口处,头领放小声音向旁边的下属下达命令。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宁梦琪并没有堵死出口,让他可以看见那一线的生机。在外面空无一物的雪地上更难逃过宁梦琪的追踪?只要足够分散,她还是会无法顾及全部人等,总有人能够逃出她的掌心。   事已至此,头领只能尽可能减低被害了。   那被交付重任的下属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无言,沉重地点了点头。头领露出欣慰的眼神,这群下属都是他的好下属。   “走!”   头领神色一凛,拔出腰间长刀往宁梦琪扑去。   “等、等!”   宁梦琪有些始料未及的样子,但只以一个灵活侧身就躲开了头领凶猛的一击。下属们见到自己的头领主动出击,也纷纷抽出大刀想要跟上,但却被肩负重任的那一名同伴高声喝止。   “头领让我们撤退!”他喊道。   下属们先是一呆,随即明白头领的用意,多年来相处所形成的默契让他们不屑于言语。   他们大部分人都咬着牙关,似是想与头领同生共死,但是也明白军令如山,战死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纷纷转身往洞口逃去。   没错,他们确实是英勇的鹰卫。   但鹰卫绝不能单靠勇猛行事,还需要考虑各种方面的利弊。   而显然,牺牲一人保存大队伍才是明智的选举。   “咦咦咦,怎么这样?”   宁梦琪错愕睁目,没想到对方逃得如此俐落,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尽是茫然失措。   “你在看哪里?”   头领见到宁梦琪竟在战斗中失神,立即跃起身子,借着落势对着少女的脑袋就是一刀砍出。他的招式并不华丽,也不复杂,都是仅单的招数,但也因为简单,才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在战场上,他们只需要一招制敌。   可惜,这一击并没能起效。   宁梦琪反应迅速,几乎在转眼间便往旁跃去。头领那一刀落在宁梦琪原本所站的石头上,石头被威力十足的刀劲轰得爆散开来,掀起一层灰尘。 21、女孩徘徊于婆罗多(2)   “别想逃!”   宁梦琪不想和头领纠缠,想要追上那支队伍。   外人或许不知道这个山洞的重要性,可是她知道,所以她绝不能容许任何闪失,必须要在这里将这支小队置于死地。   “别痴心妄想的是你!”   一声重喝响起,头领踏前一步,刀锋一转横砍而出,用上全身力气的一击荡散了灰尘斩向宁梦琪的侧腰。   头领虽然只有人境的实力,但战场上所积存下来的经历让他每一刀都带着一股常人难以承受的凶悍之气。   宁梦琪吓了一跳,被对方气势所慑。   她忘记自己的利爪有多么坚硬,不敢硬接,反而跃起身体踏着扫至的大刀刀身,再次拔高,灵活地翻转到男人的身后,一爪刺出。   铿──!   又是火花飞散,男人强扭转身体挥刀回防,千钧一发地挡住致命爪击。宁梦琪诧异于自己这一击被挡,但不忘跟进,一脚踹向对方的大腿下盘。   结果,对方却硬生生接下这一脚。   男人吃痛,腿一弯,身形随即矮下。他拔出腰间的小短刀,射向宁梦琪逼得她后退,然后强使弯曲的腿往前踏去,一刀挑起营火的柴枝。   “呜……”   狼惧火,宁梦琪也一样。   她被洒来的着火柴枝吓退。   “吃我一刀!”   男人见机不可失,瞬间曳着大刀冲向她,切进她的右边压着身子扭腰斜向砍出雷霆一击。   ──势不可挡的一击。   拥有绝对实力优势的宁梦琪被头领以经验压制,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一时之间落了下风。   不过,地境终究是地境。   “别小瞧人了!”   被压着打的宁梦琪无论是羞愧心还争胜心都遭到激化,她也怒吼一声,血性驱使她硬接这一击,双爪齐出。   爪和刀锋对撞,金戈之声震响。   接着,两者磨擦起来,奏出刺耳之声。   宁梦琪的爪子沿着刀锋往刀把处削去,抵在了刀柄之上,并不断加重力道往男人压去。   “唔──!”   既是地境又是武妖,宁梦琪的蛮力远在男人之上。   后者咬牙强撑,用尽全力才不致膝盖屈曲跪地,结果宁梦琪又是一脚踢出。脚掌陷进男人的肚腹之中,他在半晌凝滞后被劲气击飞出去,整个人撞在山洞的内壁上。   碰!冲击沿着墙壁蔓延。   男人摔落,以刀撑拄着地,单跪屈在地上。   下一秒,他吐出一口鲜血。   宁梦琪趁胜追击,忽左忽右地跃来跃去,手中爪子吻向男人的脖子。   “要死也一起死!”   头领自知难以抵挡少女的攻击,索性放弃防御,强行驱使全身真气贯在刀上,用尽力气挥出最后的一刀。   这一刀砍开空气,势如破竹。   宁梦琪也没有抵挡的打算,像是要和男人同归于尽。   下一瞬间,鲜血飞溅。   利爪割破了男人的喉,喷出的鲜红洒了少女满脸。   而男人的刀却止在少女的腰间──它被少女的尾巴给挡下了。那尾巴坚硬得可怕,上面的毛发全都闪烁着铁般的光芒。   这些毛发难道跟铁一样坚硬吗?男人发现得太迟了。   他舍命的一击没能奏效。   “对了,我不吃人的哦。”   宁梦琪只是用冷漠的声音丢下这一句话,嗜血的眼神没有在男人身上多留一眼,便转身往外面走了。   而领头只能死在这个山洞之中,没能回归自己的家乡。   **   离开山洞后,宁梦琪立即动身追向那群逃离的北国鹰卫。   但她没有跑出多远,便停了下来。   “咦?”   宁梦琪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在她身前不远处倒着十多具尸体,是那些刚才逃诖的鹰卫。这群人不知道受到谁人的袭击,全部命丧于此。   宁梦琪警戒着走近过去,慎防杀害这群人的凶手仍未走远。   仔细打量尸体一遍,她发现这些人身体上没有多少外伤。他们都是一击弊命的,都是咽喉被贯穿而死的。   是箭伤,但没有箭。   “这……”   宁梦琪愣住,隐隐有某种预感。   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   “琪儿,你距离独当一面还需要些许时间。”   冷淡而飘渺嗓音响起,在这片白茫茫的景色之中回荡。   宁梦琪循声寻去,只见那熟悉的纯白身影正翘着脚,坐在某处小小的山丘之上。   顶着一对狐耳的少女美得惊人,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精致的眉宇间缠着飘渺之气,紫色的眸子描绘着知性,高挑的身材却又透着淡淡的媚意。   毛茸茸的粗长尾巴搁在雪地之上,两者几乎融为一体,自裙摆处间半露的修长丰润的双腿有如白玉凝脂。   “哼,也只能怪我教而不善了吗。”⒉   北冥有鱼自嘲地哼了一声。鸠   “师、师父!”⊙   宁梦琪这才回过神来,失声惊叫。伍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在雪原里大声叫喊会引导什么后果,连忙捂住了嘴巴。删   见到她一惊一乍的,北冥有鱼又吐出一声叹息,但随即又摆出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的表情。⑧   “师父,你怎、怎么来了?”V   宁梦琪缩着身子,闪闪缩缩地走向北冥有鱼。她揉着手,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一次的失败。I   北冥有鱼轻盈地飘落到她的身前。I   “回去好好练练吧。”她说,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易   “哦。”⒊   宁梦琪应声,看起来委屈极了。   因为北冥有鱼口中的练练绝非是“练练”那么简单的程度,那将会是一场苦练。是的,北冥有鱼在这方面可严格极了。   不过,她在其他方面倒是对宁梦琪放任得紧。   “抹抹脸吧,花脸猫似的。”   北冥有鱼从袖里掏出自己的手帕,递到宁梦琪面前。宁梦琪接下手帕,然后在脸上一顿乱抹,总算是把那些血迹抹淡了一些。   如果不是在北冥有鱼面前,她恐怕就会一张脸埋在雪里洗脸了。   “琪儿,你虽然已经是地境了,但绝不能轻敌。刚才那位北国鹰卫应该给了你教训,经验也是一种实力,地境死在人境手里的事情虽然稀少,但绝非没有。”   北冥有鱼一阵苦口婆心,这对她而言是相当罕见的,也只有小弟子宁梦琪才能享受到这一番待遇。   但她不是罗嗦的人,说话点到即止,也没有再多作训斥。   “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再小瞧别人!”   宁梦琪重重点头,刚才战斗的失利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打击。   “你能懂就好。”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对紫眸迅速转冷,转视着葬身于此的北国鹰卫。   “平静了三年,苍凛还是不甘寂寞。她派人在昆仑山探索,恐怕是想找出供大规模兵力通行的道路吧。”   冷冷地说着,北冥有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雪麒麟失踪的现在,苍凛又少了些许惮忌,似乎有不再小打小闹的打算,而且墨未央也死在了武妖之境,华朝的整体实力又再次下降到与北冥有鱼独力承担的时期相差无几。   玉耀?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她是否站在华朝的一边。   “秘道没有被发现吧?”   北冥有鱼稍微露出伤脑筋的表情,转向不远处的那个山洞。   那个山洞深入进去,是一条地下河川,河片两旁都有广阔的空间,可以供大队人马通行直连至灵月谷。   如果苍凛发现这个秘道的存在,她就能够直捣黄龙重创灵月谷,而灵月谷一旦覆灭,通往华朝西北大城的道路就会打开。   这也是为什么北冥有鱼和宁梦琪要将这一小队人马赶尽杀绝的原因。   或许将山洞轰毁也是一个断绝后顾之忧的办法,但是苍凛既为宗师,要将之重新打通也不是难题。   将这个地下河川也给毁了?   那会破坏这一带的地质结构,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很可能会祸及灵月谷,北冥有鱼可不敢草率作决。   嗯,千里之堤,溃于蚊穴。   无论是这个山洞下的巨大通道被发现,抑或是这个山洞遭到破坏,带来的后果都是覆灭性的。   当然,后者比前者要轻得多了。   但有件事要知道,那就是北冥有鱼并非毫无私心。   灵月谷是她一辈子的心血,也是她的同胞在外的唯一容身之所。她更关注自己的弟子们的生与死,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也不会毁了这个地方。   “琪儿,把他们的尸体给处理了吧,别把其他鹰卫给引来了。”   北冥有鱼吩咐宁梦琪善后,同时生起将山洞封起来,以暂时杜绝被他人发现的可能性。   “师父请交给琪儿吧!”   宁梦琪知道这是个弥补自己失败的好机会,忙不迭地颔首答应。   她立即动身去处理这些尸体,将他们集中到一处,准备待会一口气将他们移离这个位置,找地方隐藏好。   而就在宁梦琪处理好外面的尸体,打算把山洞里的头领也搬出来时──   “啊?”   宁梦琪吐出疑惑的单音,不明所以地望向突然来到她的身边,横手拦住她去路的北冥有鱼。   “还有人。”   北冥有鱼才断定完,宁梦琪就听见山洞里传来悲壮的喊叫声。   山洞里多出了两道人类的气息。   那想必是漏网之鱼,他们刚才应该沿着山洞深入进去探索了一番,因此宁梦琪才没有在山洞里发现两个人的存在。   而这两个人大概是粗略探索了一番回来,理所当然地在山洞后发现同伴的尸体,所以才会惊叫了出来,引起在外两位凶手的注意。   也幸好他们回来及时,否则这漏网之鱼就真的要漏网了。   “师父,琪儿马上去解决这两个人!请师父稍等!”   宁梦琪自告奋勇要回去山洞解决两名鹰卫。   她等了好一阵子没有获得北冥有鱼的回应,疑惑地呼喊了一声“师父?”然后扭头窥探过去。   ──北冥有鱼的目光没有落向山洞。   她的眸子收缩成瞳孔状,遥望向北边的方向。   师父刚才说有人,难道不是指那两个人?宁梦琪茫然不解,搞不清楚情况。   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   仅是数秒过去,一串震撼耳膜的狂气笑声就在山谷回响袭来。   这笑声包裹着沉实的灵气,传中耳中时就像是鼓在耳边响起一样,震得宁梦琪的耳朵嗡嗡作响。   “呜……”   身为武妖的她,有着和狼一样灵敏的听觉。   那笑声理所当然让她难受。   她捂住耳朵,蹲下紧绷的身体抱成一团,却没能阻挡那笑声的侵袭。   ──直至一阵清风荡来。   那阵风凝住了一定范围里的飞雪,彷佛将时间定格在一瞬间一样。不对,雪其实没有真的停下来,只是慢了下来而已。   北冥有鱼用庞大的灵气构筑出高密度的灵气圆罩,让一切在受影响范围里的移动之物像是掉入泥沼里般寸步难行,也把那阵笑声的震撼力隔绝在外,独余声音穿透进来。   最为美妙的是,宁梦琪没有受到任何高密浓灵气的影响。   北冥有鱼以强大的灵气控制力,在她的身旁构成了一小片空白地带。   “师父,这是……”   由于灵气场的关系,宁梦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仅是笑声就足以让自己失去战斗力,她知道是有高手来了。这从北冥有鱼微眯着眼睛的表情就足以证明,她目光可以说是相当锐利了,尾巴也不自觉地紧绷。   来者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宁梦琪心中一凛。   “……”   北冥有鱼不答。   她右手横伸出去,一阵雾气从她的掌心凭空喷涌而出,化为两道雾流席卷、互相纠缠,勾勒出弓的形状。   “琪儿,去杀了那两个人。”   北冥有鱼语气冰冷,举起右手的长弓就对着远方七箭连射而出。   灵气箭矢贯穿大气,荡飞白雪,划着漂亮的弧线翻山越岭,然后在远处爆炸,掀起满天的飞雪。   雪飞荡之间,那狂笑之声更甚。   宁梦琪知道来者不善,可能是北国的高手──来救人的高手──二话不说就依着北冥有鱼的吩咐,回头往山洞奔去。   但她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觉得自己脖子一紧。   “呀!”   她尖叫一声,才发现自己正迅速移离所在之地。是北冥有鱼突然闪身过来拎住她领口之故。 22、女孩徘徊于婆罗多(3)   两人落到不远处的小山丘上。   一道雪崩似的白色洪流掩盖了两人刚才所立之处,爆起满天的白色碎屑。那个山洞险些被波及,但对方使劲巧妙,竟然在山洞山划出一片小小的空间。   “来了。”   北冥有鱼淡声宣称。   “……”   宁梦琪僵着身体往北冥有鱼刚才箭矢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道有如猛兽的黑色身影狂奔而来,每一步都震起大量积雪,后面更是卷着一道螺旋形的雪流。   他来势汹汹,气势吓人。   宁梦琪借着武妖的目力,凝目仔细一瞧,终于看清楚那是个男人。   披着动物毛皮制成的披风,一手拿着黑沉沉的大戟,而袭长发凌乱而狂野,男人脸上修饰着浓浓的胡子,面容有如猛兽一样凶猛,积存着一种野性的狂气。   男的?她相当惊讶,以为能让自己师父如此慎重对待,而且又是北国者,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北国国师──苍凛。   但苍凛不是男人,来者自然也不会是她了。   男人来袭的速度快得吓人,这些思绪在脑海里一转而过间,他就已经逼近而至处,最终在山洞前被雪流所埋的空地上急刹,肌肉曲线明显狰狞的脚撑地间,如刀般削起一大片雪幕。⒈   “……装模作样。”澪   本来气势极盛的登场,落到北冥有鱼的嘴里就成了装模作样。她稍显高傲、居高临下的视线带着一丝不屑。⒈   宁梦琪本来想惊呼:“好强的气势!”但见到自己师父的反应下,连忙紧闭嘴巴,以免惹得她的不快。七   “哈哈哈,北冥前辈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啊!”(   大片雪花散落,那其中,狂傲的沉实嗓音传了出来。四   男人轻舞手中的之戟,掀起的劲气瞬间将遮挡几人之间的雪花给吹散,宁梦琪也因而注意到对方的眼神。)   ──那是充满着狂野的眼神。⑤   那一对黑色眸子的深处点缀着星点般的猩红之光,像是倒映着火光的野兽眼睛,也像是见了血的野兽眼睛,彷佛传出浓烈的鲜血腥味,但又不见陈腐。⑨   大量杀人者的眼神。斯   一个缠着血腥味,眼神里充斥着狂气的男人。玖   宁梦琪观察着男人,未料对方竟然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而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互相缠上的瞬间,宁梦琪心脏猛地一跳。吧   会死!她有这种强烈的预感,连忙移开视线。   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少女已是满身冷汗。   “我一向如此,有问题吗?”   北冥有鱼对待男人的态度远远说不上是友好,尽管在对待很多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子的无表情。   但宁梦琪还是可以窥见自己师父眼底里的一丝厌恶。   “师父,这是谁?”宁梦琪还是忍不住问道。   北冥有鱼的视线才转向宁梦琪,想要回答她的问题时──   男人奔放的大笑声率先介入了进来。   宁梦琪应声看向他,发现他其实比第一印象要年轻得多。他恐怕不到四、五十岁。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   “哈哈哈!姑娘,你家的大美人没有跟你说过吗?我可是唯一敢当众调戏她的男人啊!”   男人讲述着宁梦琪不知道的事,北冥有鱼闻言表情越加厌恶。   “你来,就是为了讲这些废话?”   “我希望北冥前辈称之为‘陈年旧事’比较好。”男人说。   “陈年旧事?”   北冥有鱼嗤之以鼻。   “确实是陈年了。早在五年之前你就应该死了。”   “那次确实好险,但似乎‘长生天’还不想我死就是了。哼,纵使是它也不敢收我,阎王在我面前恐怕也得吓得尿裤子吧。”   男人扛起大戟,话语之间尽显狂傲本色。   他想必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这世间唯有老子举世无双的人吧,宁梦琪这般想着。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男人确实具有资本。   ──因为这个男人是一位宗师。   一位北国的宗师。   他是谁?宁梦琪从不知道北国还有第二位宗师。   但那本来并不是奇怪的事。   北国的疆域比华朝还要大上很多,就算有第二位宗师也不足为奇。说起来也奇怪,经过一段黑暗的时期后,宗师又像是春天萌生的植物般冒出一个又一个。   那或许是某种预兆。   可能也是一种循环的某个阶段。   宁梦琪不太明白这些玄之又玄的奥妙,只听北冥有鱼提到过。如果她明白,她就不会是一位地境了。   顿悟后一步登天这种事,在有史以来并非没有。   “所以,你是来救你的人?”   北冥有鱼懒得追忆过去,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来意。   “救人?”男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般笑出声来,“谈不上救或是不救,我只是来带他们走而已。”   所谓的“救”,必须是被救一方陷于危险时才得以成立的一个词。如果被救者从未没有陷进过险境,“救”之一字也谈不上。   嗯,男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北冥有鱼对他的人构不成威胁。   这是何等的侮辱?宁梦琪替北冥有鱼感到不忿,整张脸都绷紧起来。北冥有鱼则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冷淡表情,完全不受男人的挑衅影响。   “放肆!”   宁梦琪大喝一声,愤愤不平地瞪着男人瞧:   “你凭什么侮辱我师父!野男人!”   “野男人不对吧……”   北冥有鱼愣了半秒,然后满是念怨地无奈叹出口气,男人又是一阵大笑,声音狂妄至极。   “小渣滓,你师父是宗师没错,但老子也是宗师,你问我凭什么?”   “凭我是‘阿日斯兰’,草原上的雄狮!”男人沉声猛喝,声浪形成冲击,袭向宁梦琪。   感受到危险,宁梦琪本能地后退。   “哼。”   北冥有鱼只冷哼一声,那阵快要触及宁梦琪的冲击就化为乌有,被抵消符一干二净。   “与小辈斤斤计较,还妄称是草原上的雄狮?”   北冥有鱼语带嘲讽,却紧握了手中的长弓。   “在老子眼里,没有辈份之分,只有敌人和朋友。”   应答着,名为阿日斯兰的男人目光瞥向山洞处。   那两名鹰卫正待在洞口前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其中一名较年轻的,背着那名头领的尸体,用满怀狠意的眼神紧盯着北冥有鱼和宁梦琪不放。他们已经认知到是谁杀了他们的头领了。   “而你们,明显不是我们的朋友,也不是北国的朋友。”   阿日斯兰拉回视线,举起大戟直指北冥有鱼,微微敛着的眼神目光有如鹰般锐利。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哼,我可是想把你收入囊中。”男人邪笑着,眼神露骨地上下打量着北冥有鱼,“华朝第一美人,也只有最强的男人才配得上,而老子是北国最强的男人,只应‘上’最美的女人。”   “……”   被如此直白地调戏,北冥有鱼一时语塞。   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哂笑着说:   “说这番话之前,我建议你把华朝语先练好。你的口音很重,听起来就像是刚学说话没多久的孩子。奶声奶气的,不是吗?连话都讲不好,还敢说最强?”   阿日斯兰呆住。   宁梦琪先是屏住呼吸,然后忍俊不禁。她笑得有点奔放,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哈哈哈,北冥姑娘说得有道理。”   男人再次把大戟扛回肩上,脸上的笑容爽朗。   “老子回去一定会好好练好华朝语,以待来日不听漏姑娘在床上的甜──”   “哦,带狼的也来了。”   北冥有鱼忽然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一话,眼神越过男人眺望远方。   “苍、苍凛?”   本来笑着说话的男人顿时僵住了表情,然后一顿一顿地扭头看向四方,那慌张的模样就差没有连连叫喊着问苍凛在哪里了。”   “你……”   环视了数遍,就连感知都没有捕捉到苍凛,阿日斯兰才意识到北冥有鱼只是在作弄自己,苍凛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   “阿日斯兰,你可是有愧于‘狮子’之名,连你们的银狼也搞不定。”   北冥有鱼稍微勾起嘴角,笑得耐人寻味。   被称为阿日兰斯的男人搔了搔脑袋,倒是没有一丝难以为情。   “早晚的事。”阿日斯兰颇有自信,眼神里的神采不似在虚张声势。   尾巴刷地一摆,北冥有鱼维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阿日斯兰的话,那态度像是在听笑话一样。   “很好,那本座就拭目以待了。”   不待男人有任何回答,北冥有鱼移目望向洞穴前的两人,也不怕对方用满是憎恨的眼神咬着自己不放。   “你的人,你得留下来。”   北冥有鱼没有放过那两个人的意思。   阿日斯兰神色严肃起来,眼神如针般锐利。他以大戟的戟把末端轻击地面,又荡起些许飞雪。   “北冥姑娘不给老子这个面子?”   “给你面子?”   北冥有鱼充满知性的眸子收缩成竖线状,点缀着一抹冷光,脸上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一丝感情都没有。   “你,当你自己是谁?”   纯白少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   阿日斯兰沉默不语,眸子里的狂气稍有收敛。   他虽然在五年前的一次生死徘徊间因祸得福,成为了宗师,但是在宗师之中他只是一个后入门的晚辈,比起成名已久的北冥有鱼,他确实是没有叫嚣的资格。   不过,北国从不讲究这些规规条条,在他们的国度里只有“强者为王”这一格律。   那么男人比北冥有鱼强了吗?衣   男人很清楚他打不过北冥有鱼,平分秋色也是一种奢望。能够肯定的是,战斗一旦发生并持续下去,在没有任何帮助和准备下,落败的必定是他。二   话虽如此,但是救两个人的话──澪   “那,晚辈只好向北冥前辈指教一下了。”I   名为阿日斯兰,有着雄狮之名的男人不打算退缩。I   因为,他从不退缩,从不做些有辱自己名字的事情。I   “……”⒉   北冥有鱼眼睑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睛一度瞪大了瞬间。她无言地看着男人摆出架势,也感受到他的气势节节上升,外泄的灵气一阵又一阵地如微风般荡开。林   她最终叹了口气。弃   “琪儿,去杀了那两个人。”北冥有鱼又覆述了一次自己的命令。私   “……北冥前辈不把我放在眼里啊。”爸   阿日斯兰自然也听到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眼前的女人甚至连弓都没有举起,彷佛有着无论如何都能够轻易迎击的自信。   面对男人的抗议,北冥有鱼只瞄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到宁梦琪身上。   “琪儿,你听不到吗?”   “我……”宁梦琪吓了一跳,“我知道了!”   她眼神闪缩地瞄向那个男人,本能禁不住地害怕他。   北冥有鱼察觉到这一点,暗暗地长吁口气。   听见这一声叹息,宁梦琪浑身一震,然后立即行动起来,伸出手中的利爪,冲向待在山洞前的两人。   “混帐!”   太丢面子了!阿日斯兰怒不可竭,手中长戟旋舞一圈,往宁梦琪斩出暴烈的劲气。那道斩气闪烁着璀璨的辉芒,所掠过之处荡起大片的雪帘。   “北国的小狮子,你……忘记我的存在了?”   曳着尾巴影凭空现身在宁梦琪身前,凝聚着大量灵气的尾巴一挥,就将那猛斩而来的光芒给轰碎瓦解。   白色马尾如光的丝线被冲击带得一阵乱舞。   北冥有鱼脸上显然存积着怒火,尖尖的犬齿狰狞地耀出寒光。她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撑满。弦松的瞬间,大量劲箭洞穿空气,蜂拥地吻向男人。   “来得好──!”   狂笑着,阿日斯兰旋舞大戟击散来袭的箭矢。   灵气箭矢化为碎屑,如片片的玻纤碎片,又如这满天的飞雪。   “小丫头,老子让你别动!”   瓦解了北冥有鱼的攻击后,阿日斯兰不忘正事,目光转向宁梦琪,蹬地跃起,拉着漂亮的抛物线举戟斩向宁梦琪。   “呀!”   宁梦琪受到惊吓,本能地交叉双手挡在身前。   “琪儿,你怕什么?你是我的徒弟!”   北冥有鱼的声音如箭般贯进宁梦琪的耳中。   狼耳少女张开眼,就见到大量箭矢从旁介入,代替她迎接从天而降的男人。 23、女孩徘徊于婆罗多(4)   “男人在和另外的女人在打闹时,就该识趣地保持沉默!”   斩气狂旋,阿日斯兰手中大戟闪动,将箭矢一一击落。北冥有鱼动作不停,那些箭接二连三往男人袭去,他每次击碎一根灵气矢都会因其爆炸所产生的冲击而被往上推飞,一时之间竟然离宁梦琪越来越远。   北冥有鱼甚至一步都没有动,她只是在重覆着射箭的动作就压制住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被迫落地。   “……真是见鬼了,苍凛是怎么与她势均力敌的?”   忍不住满口牢骚,阿日斯兰抵挡着没有一刻停竭的箭矢攻击。他眼角余光瞥向山洞处,那狼耳少女已经快要到达两名鹰卫之处。   啧,这下麻烦了!阿日斯兰烦闷不已。   说实话,那两个鹰卫的生死于大局而言无伤大雅,他也没有涉险救出两人的必要性。   但在自己已经见到的情况下,还任由北冥有鱼将同伴带走,就未免太丢面子了。争一口气也好,阿日斯兰为了自己的尊严,也必须救出那两个人。   于是,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苦思对策。   他虽然狂傲,也喜欢直截了当地解决事情──一言不合就以武服力不是很爽快吗?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如果他真没有脑子,他也不配当一军之帅了。   寻找着可用之物,阿日斯兰的目光落在了右边的山峰上。   山不高,但积雪很厚。   如果让上面的雪滑下来,威力一定不小,男人想。   他想到就做,可谓相当果断,只见他往后跃去,摆出一副想要撤退的姿态。果不其然,北冥有鱼果然停下了攻击,显然也不想在此纠缠过久。   宁梦琪曾经扬言两个边界不清晰,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实际上很难断定是华朝还是北国之境,但是这里靠近北国军队驻地是不争的事实,北冥有鱼可不想在此纠缠过久,最终落得被军队包围的苦况。   不会为一个人劳师动众?北冥有鱼敢肯定苍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杀掉自己的机会。   嗯,北冥有鱼和灵月谷就像一颗不可动摇的钉子,钉在了昆仑山这个三国交界之处,阻挡了来自西域和北国的入侵。   灵月谷所在之处如果建起要塞,本能够成为一处战略要地   就算将这一点排除,北冥有鱼仍然一个宗师身份。宗师在国与国的层面上,从来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和威胁。   脑海里将这些过了一遍,北冥有鱼微压长弓,冷声询问阿日斯兰。   “终于想通了?”   “北冥姑娘觉得我是怕事之人吗?”   重重地吐出一口灼热的吐息,阿日是兰脸上又扬起那满是狂气的笑容,颇有一种不可一世之感。他那一把不知由何种材料制成的大戟也因为多次击碎灵气箭矢和与之摩擦,正冒着代表着热气的烟丝。   “……”   北冥有鱼觉得对方是在嘴硬。   只是不等她进一步行动,男人就猛地压低身子,肌肉凝实的精壮身体因蓄力而线条更为深刻,那堪称完美的强壮肉体像是人用刀削出来似的。   北冥有鱼以为对方是要再次进攻,先发制人就是一箭射出。   她看似随手的一箭,在离弦的瞬间贯穿大气,“碰!”地引发音爆。   箭太快了,轨迹无法捕捉,直接就命中目标,掀起一阵由雪和灵气碎屑组成的尘团。   ──男人没有冲出尘团。   掀起冲击驱散尘团的,是那一把被猛地抛出的大戟。   北冥有鱼眨了眨眼,因为大戟的射向而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阿日是兰以全力射出的大戟,缠着璀璨狂暴的光芒,雷霆般射向远方。   它前进的方向并没有北冥有鱼存在,也并非射向宁梦琪的。   打歪了?北冥有鱼不由自主地怀疑,眨了眨眼睛。她直觉对方应该不是犯如此低级的错觉,但在撑弓拦截那把戟前,她的视线先被其勾引过去。   阿日是兰趁机在此时跃冲而出,右手握拳逼近北冥有鱼。   听见破风的声音,北冥有鱼耳朵耸动了一下,立即极速回身连射数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日斯兰狰狞怒喝,不躲也不闪。   他理所当然被箭矢击中,箭矢爆炸的声音瞬间震动耳膜,地上的积雪也被冲击吹起,一瞬间就埋掉了男人的身影。   ──但也只维持一刹那。   阿日斯兰冲出尘团。   男人身体多处擦伤,流出了不少鲜血,但眼神里的嗜血之色却更为刺目。他一拳打向北冥有鱼,却被对方轻松侧身躲开。   “别如此不识风情!”   阿日斯兰反手往北冥有鱼抓去。   “……不知好歹。”   北冥有鱼淡淡回应一声,旋身重鞭出尾巴,重击在阿日是兰的肚腹上,对方却硬抗了下来,没有被击飞出去。   “你……”   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多多少少出乎了北冥有鱼的意料。   她想抽尾后退时,对方不顾一切抱住她的尾巴,把她往自己这边用力扯去。   “放手!”   难得口吐咒骂之语,北冥有鱼连忙稳住脚步。她不是力量型的武者,在男人满身青筋尽显的拉力下,竟然被扯得慢慢往男人那边靠去,在雪地之上曳出长长的痕迹。   “哈哈哈,北冥姑娘的尾巴也是一等一的好货呀!”男人狂笑着。   因为用上全身的力气而面目扭曲,增添了几分狰狞气息,阿日是兰看上去真是有着几分霸王风范。   他本来就是北国的皇子。   “我让你放手。”   北冥有鱼在一时失态后重新沉静下来,声音却比此刻的风雪更冷。   她伸出左手往阿日是兰的脖子抓去,想要逼对方松手。但那个男人真的不要命,任由自己的要害被抓。   只是,北冥有鱼注定没有办法用力将对方脖子捏断。   下一瞬间──   “咚”的闷响震撼四方。   阿日斯兰挺直身体,脑袋大幅后仰,然后往前敲去!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头槌如石头般重撞在北冥有鱼的额头上,其中带着的力道逼使北冥有鱼脑袋后仰。   “唔──!”   北冥有鱼痛呼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般,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千思万想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会这种街头打架的招数对付自己。⒍   无论如何,她都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下三滥的招式了,因为眼底下对方已经一脚踢来踹向自己的肚腹。玲   尾巴仍未挣脱,动弹不得,北冥有鱼也没有后退之途可选。②   无暇理会额头的红肿,北冥有鱼双手交叠下压,将对方的脚压得方向一偏。男人最终踹在地上,其中含着的巨大力道震飞大量积雪。e   一记重拳穿透雪幕轰向北冥有鱼的胸脯。r   男人是转用单手将北冥有鱼的尾巴抱夹在腋下空出一只手,然后再打出这一拳的,因此北冥有鱼仍未能抽动自己的尾巴。伞   不过,她也不怕。丝   北冥有鱼一掌印出,有灵气加持的她掌劲也不少。坝   拳和掌对撞,产生的冲击有若实体,吹散两人之间弥漫的白色碎屑,也撩乱了两人的衣和发。一阵猎猎响声间,北冥有鱼的手掌反包过去,纤展的五拍握住男人的拳头,然后用力往后一拉。捌   “唔──!”肆   阿日斯兰踉跄了一步,右脚前踏稳住身体。   可惜,北冥有鱼抬起的右腿已经扫至,重击在他的侧腰之间。阿日斯兰闷哼一声,内脏受挤压的痛楚叫他相当难受,身体也一度离地。   第二腿踢至。   阿日斯兰明白自己如此下去只有撑打的份后,他的身体仍未强壮到可以承受北冥有鱼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那透体而入的灵气冲击在他体里横冲直撞,他得动用大量灵气去压制。   所以,他只能放开北冥有鱼的尾巴,竖臂格挡着鞭来的纤足。   碰──!   依然是骇人的冲击荡发。   北冥有鱼一击不得,索性旋转身体,尾巴和另一只脚悉数重击男人。阿日是兰连着承受了三击,终于稳不住体形硬生生被击得倒飞出去。   趁胜追击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北冥有鱼弓弦连动,数十光矢命中男人,爆散的灵气光华将之吞噬。   “琪儿,赶快。”   乘着这个空档,北冥有鱼移目望向宁梦琪所在之处。   她的徒弟已经和鹰卫交战起来,两名鹰卫在地境的狼耳少女攻击下已是伤痕累累,眼看很快就要命丧在那一对尖长利爪之下。   能坚持到现在,他们两人也算得上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了。   其中该归功于的,绝对是两人合作无间的默契上吧。一般武者都是擅长单打独斗的存在,而军队却不一样,他们都擅长合作战斗。   应该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了。   北冥有鱼拉回视线,将之重新投放在阿日斯兰身上,然后眉头一挑。   落在彼端,身上已有不少伤痕的男人正在笑。   那是个已然得逞的笑容。   是在虚张声势?抑或是他某个如意算盘打响了?   北冥有鱼眉心轻凝,半抬着灵弓琼月警戒。   虽然战斗至今自己占了上风,但是对方也是宗师之身,要击败他绝非是易事,而且那种“狗急跳墙”的反博也不没有可容许“掉以轻心”存在的余地。   很快地,答案揭晓了。   “这是……”   北冥有鱼尖长的狐耳再次耸动跳动。   她心里本能地一紧,听见着那不妙的声音越来震动耳膜,猛然扭头望向声源之处。   入目处,是白色的狂流。   雪的奔流源于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北冥有鱼凝目看去,寻见那一把失踪已久的大戟,终于惊觉对方的意图。   ──她刚才就觉得对方是刻意射歪的。   不过,对方的聪明之处是不留任何她追究的空档,不顾一切紧缠上来,以不断进攻和逼迫自己交战的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力求自己反应过来时一切都不可阻止。   狂流来得极快,从高山滑落所积累的能量让它既快又威力十足,北冥有鱼没有硬抗的打算,二话不说就跃向宁梦琪身旁,拎住她的后领。   “师父?!”   宁梦琪仍未察觉狂流而来的白色。   北冥有鱼不说明情况,在间不容发间挥手斩出剑气弧光,想要亲手取两名鹰卫的性命,却被及时赶到的阿日是兰连续两拳击碎。   然后,狂流奔至。   北冥有鱼咬咬牙,知道时间不允许再次攻击,只好拎着宁梦琪的后领,提着她腾空而起。   说时迟哪时快,她脚底下随即被雪崩给埋住,惊起漫天的白色雪屑。   而阿日斯兰则以一手夹抱一个的方式,将两名鹰卫分夹在两边腋下,往彼方向撤离。他没有采用飞行的方式,而是以跳跃的方式不断在雪的奔流上逆流而上。他每点地一次,就改变了一次行进方向。   那自然是应对北冥有鱼箭矢追击的措施了。   “‘军神’──阿日斯兰。”   北冥有鱼目光凌厉地咬向对方,挂在他脸上的狂妄笑容只让自己觉得嘲讽。   在北国的军队里,苍凛是人们心目中的最高统帅,也是北国的守护神,而阿日是兰这名出身高贵的皇子同样受人敬重,他既是北国军队名义上和实际上的最高统帅,亦是北国的第一猛将。   他单打独斗的能力未必最强,但北冥有鱼可是见识过这个男人冲锋陷阵时,那不顾一切的狂烈,也见识过他莽中有智的心思。   但,她没想过自己还是吃了他的亏。   “这件事,我记下了。”   北冥有鱼表情冷得可怕,放开了宁梦琪。   “师、师父?!”   宁梦琪吓得尖叫,掉落了一小段距离后,北冥有鱼才用尾巴缠住她的右手,使她悬吊在半空之中。   “没走得那么容易。”   冷声如此宣称后,北冥有鱼左手横伸。   雾气的纠缠扭曲下,三根由玄铁制成的重箭于掌心展现出来。她横着长弓搭箭上弦。这时的阿日斯兰已经消失在风雪之后,再也捕捉不了身影,但北冥有鱼的视线仍然紧盯在他的后背不放。   北冥有鱼深吸一口气,然后屏神凝气。   ──不是自主放箭,而是等等箭想要离开的一刻。   这个时刻往往来得相当自然,不待北冥有鱼反应,三箭就已经同时离弦。   箭在白雪飞荡间贯出三个洞,荡曳着飞雪的旋流,缠着一阵锐响消失在视野的彼端。   这三箭不知道命中与否。   使弓的唯一不好之处,就是永远都没有命中对方的手感。这是一种没有实感的武器,就像是北冥有鱼如雾似幻的身影一般。   雪崩来得快,也去得快,已经平静下来。   飘落一段距离,待宁梦琪双脚可以及地后将她放开,北冥有鱼接着落在她的身旁沉默且不语。她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地盯着阿日斯兰离开的方向。   那飘渺的侧脸,停泊着无言的烦忧。   “师父,是我令你失望了。”   最终还是宁梦琪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北冥有鱼没有回答。   她紧抿着唇,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一样,一袭白发迎着风在乱,凌乱之间将画面剪得支离破碎。   “……又要乱了吗?”   时间流逝。   北冥有鱼终于惆怅地轻启玉唇。   那显然不是给予宁梦琪的回答,而仅仅是一句自言自语。   ──重得惊人的自言自语。   在宁梦琪的眼里,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北冥有鱼竟然缩起了肩膀。可有人记起过呢?纵然是华朝第一大宗师,少女的肩膀依然纤弱。 24、女孩徘徊于婆罗多(5)   不变的,永远是那日轮的辉芒。   来到了异国,面对陌生的环境,雪麒麟唯一感到亲切的,恐怕也就只有刺目而温暖的光辉。   仰望天空总能看到的日和月,让她意识到仍然活在当下。   只是,再温暖的阳光也有着渗透不到的地方,就好比于心里的孤独之处。   “三年了啊……”   雪麒麟的叹息徘徊在房间之中,刹那就融进明媚的阳光之中无影无踪。   这一声叹息无法传达到某何人的耳中。   小七,一直很担心吧?小云会有什么反应呢?她们……知道我在这里吗?思织交缠如结难解,自窗外透入的盛夏阳光没法驱散雪麒麟心里的烦忧。   就连入眠都变得害怕,害怕一觉醒来又再飘荡远方。   从知道自己已经流落他乡三年之久,这几天来雪麒麟都难以抱拥安稳入睡。   在那无眠的晚上,她只会坐在窗边,靠在摇椅之上,在摇荡之间仰着天空的那一或残或全的月,期盼着那些自己所爱之人,正和自己共同仰望着同一片天空。   就像现在她坐在窗边仰望着澄澈的天空一样。   “真是要命了……”   又是一声叹息逸出樱唇,雪麒麟微微屈起赤裸的双腿,脚趾划过椅子之上,指甲映着阳光一片晶莹。   自己还如以前一样,只是不知道流落到什么鬼地方而已!雪麒麟翻了翻白眼,真是很想走到窗前大声咒骂:“贼老天,你耍我你牛逼是吧!”   不过,她连这小小的发泄都不被允许。   主要是救命恩人兼收留她的人──也可以说是饲主──南德娜不准她引起其他的人注意,而原因是华朝人在这个国度里特别受到孔雀卫关注之故。   雪麒麟听南德娜说起过孔雀卫,以高超的理解力将之与镇国卫划上了等号。   据南德娜所说,近年来华朝的势力一直在婆罗多隐密行动。当然,这些行动都是以渗透和搞破坏为主。   平民百姓或许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这个国家的军政机关特别关注华朝人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从那名年轻孔雀卫对雪麒麟多加警戒一事就可以侧面证明了。   “哎哎哎,真是烦死了咩。”e   雪麒麟想着自己的处境,引不住在躺椅子上烦躁地左滚右滚、滚来滚去。r   “怎么觉得自己又被卷进了麻烦之中了呀?”⒐   停下来望着天花板,雪麒麟皱着鼻子说道。她真是受够了,不仅是流落到这个神神鬼鬼的国家,还成为了受关注的人群之一,更重要的是,她的力量还没有恢复。林   虽然经脉受损严重,雪麒麟早已有恢复需时的心理准备,但几天过去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真的心烦得很了。V   当然,她是有点急了。彡   但急着回家,有错吗?巴   “你在吵什么?”企   大概是被刚才雪麒麟在躺椅上滚来滚去发出的声响惊动到了,南德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衣   南德娜的房子不算得上大,但只有她一个人住,所以给雪麒麟额外分出了一间房还是可以办到的。事实上,雪麒麟已经在这家客房间沉睡了三年之久。③   “思愁啊……有问题吗?”   雪麒麟有气无力地答道。   “还行。”南德娜受不了地叹口气。   说起来,这位所谓的“巫”性格倒是平和得很,雪麒麟喝光了她价值连城的酒,她还算得上是心平气和,甚至也没有多少追究就不了了之。   雪麒麟是在第二天才真正知道那些酒的价值,顿时愧疚至今。   她想要赔偿──至少给一些补偿,但对方的回答始终是一句:“你赔不起。”就将话题带过去,也不知道她是想让愧疚来折磨自己,还是真的温柔到不作任何计较了。   不过,提到神酒时,南德娜的眼眉总是在跳。   雪麒麟觉得那是她即将暴怒的预兆,但南德娜每次跳完就算,也不见真的发怒。   “吵到你了吗?”   自觉亏欠太多,雪麒麟难免不好意思起来。她在椅子上坐起身体,搔着脑袋询问南德娜。   “没怎么影响到。”   南德娜回答着说,走过来把窗户给掩上些许。   她似乎总喜欢把房间弄得昏暗一些,也不怎么出门逛街晒太阳。雪麒麟以为她是不喜欢太亮,但问及对方时,对方只是搬出一套“神明不喜欢跟它对话的人置身在太亮的地方”这一番论调。   雪麒麟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待在太亮的地方跟它说话。   不过,她也不会去深究这件事,因为她有会换来长篇大论的预兆。她不喜欢长篇大论,尤其是那些累赘繁琐的理论。   “神明不喜欢太吵闹,我希望在我冥想的时候,你不要太过调皮。”   南德娜回过神来,用一种在看待孩子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雪麒麟。雪麒麟不喜欢这种眼神,自己可是几十岁人了,于是皱了皱鼻子以示不满。   南德娜视以不见,上下打量了雪麒麟一眼。   “你怎么看穿这样?”   “啊?”   雪麒麟眨眨眼睛,然后才望向自己的打扮。她没有缠上外面的布,只穿着那围胸以及小短裤,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的程度远超这个时代的清凉。   “有问题吗?我在房里,又没有其他人。”   谁叫她是来自现代?雪麒麟自觉一点问题都没有,又没有外人在,她就算全果也没有问题吧?   她不喜欢那长幻的布条缠在自己身上,那会让她看起来又矮又胖,拥肿得很。   “……”   南德娜像是话语用尽一般无言以对。   “神明不喜欢女性裸露太多。”   南德娜又搬出她惯用的那一套“神明喜好论”了。   雪麒麟一不信仙二不信佛,更不会相信异域的神。所谓的神明──传统意义上的超然存在大多都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生的灵性存在罢了,本质上并没有多神秘。   像是器灵,在某些灵性系统里会被称为器物之神,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那又不是我要见它,它来偷窥我我也很绝望咩!”她于是摊着手无奈地反驳说。   南德娜眼角抽了抽,口中又冒出“还行……”两个字,只是明显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嗯,她又看起来快要暴怒了,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不过,在下一秒,她果然又平伏下来。   “换上吧。”   南德娜突地说道,将拦腰挂在手中,叠好的衣服抛到雪麒麟怀里。   “什么东西呀?”   雪麒麟感觉到有些硬物藏在衣物之中,翻开一看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古古怪怪的面具。   面具上面用几何线条抽象地描绘着某种诡异的面貌。   那该不会是某个神明的样子吧?雪麒麟懂得些许相关的知识,有了这样子的猜测。   “这是侍巫者的面具,上面刻划着的是‘经’里信徒的形象。”   “侍巫者?”   又是第一次听到的字眼。   “嗯。”   南德娜点了点头,走到一旁拿起放在柜子上的两尊金制神像,解释说:   “‘巫’是侍奉神明的人,你已经知道了吧?”她举起一只比较大的神像晃了晃,这尊人偶明显在代表着巫。她接着举起第二尊神像晃动,“而‘侍巫者’则是跟随‘巫’的人们。”   “跟随着‘巫’的人?”   雪麒麟略显懵懂。   “说白了,就是‘巫’的学生了。”   南德娜换了个说法,雪麒麟这下子秒懂了。她握拳击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又撇着嘴巴抱怨:   “你一早这样就不就行了么?偏要说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很难懂耶!跟来跟去什么的……”   “那些可都是神圣的名词。”   南德娜语带斥责之意。   “好好好,反正就是规定,对吧?然后这些神明很喜欢这些规条,所以得好好蔚守……是这个意思吧?”   雪麒麟耸了耸肩,亏欠对方太多的她只有让步一途。   不过,这不妨碍她语气里带着挖苦。   “你真的是不敬神明之辈,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南德娜不快地说着,用力将两尊神象放回原位,连续敲出两下“咚!”的响声。刚才有一刹那,她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否想给雪麒麟来上一拳让她品尝一下“巫”或是神明的怒火。   这一拳没有打出来。   尽管如此,雪麒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愠怒。   “好嘛,对不起咩。”她先道歉,接着换上歉意的态度,“你救了我,我是感激你的,不过……你瞧咩,你的神又不是我的神,你如果不用它的规条来管我,我也不会这样了啊……我不喜欢那样子,你可以说是你的规矩,那样就好接受得多了。”   南德娜听了又是一阵无言。   可能被雪麒麟这一番话给绕晕了吧?   这位大巫拧着眉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好一阵子才不置可否地叹息一声,颇有一种不想在争论这件事的意思。   “你把衣服换上吧。”她换了个话题。   雪麒麟也觉得两个价值观不同的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来,只会得出“对牛弹琴”的结果,所以跟着南德娜改变话题会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我为什么要换上这个呢?”   雪麒麟抱着衣服起身,将面具放到椅子上,然后先后展开这一套衣服察看。这一套衣服有一件黑色连帽披风,以及一套连衣,纹有很多古怪图纹的短裙子。   “这几天,我的冥想效果不太好。”   南德娜给出一个看似无关的回答。   “啊……”   想了想,雪麒麟却理解了其中的意味。   南德娜冥想效果不佳,就是因为缺少了神酒的辅助。据她形容,神酒就是用来搭建和神明沟通桥梁的必要之物,缺少了神酒,这种沟通效果削弱很多。   硬要说,把“神酒”比喻为“天线”倒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神酒’,神明都不太搭理我了。我得去向其他‘巫’购置一些应急,好让自己有时间再去‘养酒’。”   南德娜解释着接下来的打算,雪麒麟歪头一想,将这件事和对方让自己换穿衣服的要求联系起来,轻而易举地便得出了一个可靠的猜测:   “你是要我陪你去咩?”   “嗯。”   南德娜颌首,又走向窗边,将才刚掩上的窗往外再推开一点,“你醒来后也没有出过去吧?正好也让你出去走走。你不是要回华朝吗?也需要打探一下商队的情报吧?”   没想到对方竟然考虑到自己,雪麒麟一度欲言又止。   她心里暖暖的,心想南德娜一定是个善良的人──那可能会她的信仰有关,但无论如何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能够做到事事如此上心并关照有加,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办到。   在遇到别人的求救,并深知道救了对方会惹上麻烦时,大多数人都敬而远之。   像南德娜这种能够贯彻那一份善意,不在意会否因而惹上麻烦的人,人们就算再如何评论他们也好,亦应对这份善意予以尊敬。   ──大部分时候,当个好人比坏人更要难。   总而言之,雪麒麟没有拒绝南德娜这份好意的理由,一来她确实有需要出去收集一些信息情报以图日后,二来她也打着陪陪南德娜的打算,毕竟这位孤身独居的“巫”看起来很是寂寞。   “那好,我们一起去──嗝!”   答着,雪麒麟抱着那身衣服打算更换,却不知怎的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   那一刻,南德娜的表情要说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还隐隐带着一丝鄙夷之色。   “呃……我发誓这绝对不是酒嗝咩!”   还有什么办法?雪麒麟知道时间点相当微妙,但姑且还是解释了一句。   ***   坦白说,雪麒麟后悔了。气   这天气太热了。⒉   什么鬼天气呀?穿着那身“侍巫者”服饰,走在阳光热烈地覆盖的大街上,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热化了,快要融成一摊水了。彡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玲   雪麒麟单手遮在额前以挡阳光,稍微抬起视线仰望天空高挂的日轮。丝   正值中午之时,乃是日轮最为猛烈的时段。咎   婆罗多这个国度似乎深受太阳的眷顾,热得相当惊人,雪麒麟脑海里徘徊着想要把太阳给打下来的怨念,同时不得不向两样事物道歉。棋   一是那种让她看起来十分拥肿的衣服,二是总是喜欢把房间弄得相当阴暗的南德娜。叁   那身衣服虽然暴露,又不好看,但那大抵是不合身之故,而且它清凉呀!⑷ 25、女孩徘徊于婆罗多(6)   雪麒麟想着想着,就想跑回去换下这一身遮住脸,又外挂着披风,还得戴上兜帽的套装。曾几何时,她想脱下兜帽,想被南德娜阻止。后者告诉她,“侍巫者”所穿的衣服十分讲究,不能把兜帽脱下来。   据说,之所以“侍巫者”会穿着这身几乎把自己尽藏起来的衣服,是不想“巫”在和神明沟通时产生一种喧宾夺主的情况。   理所当然地,还有伪装躲开监视的考虑在内,而且这个理由才是重中之重,雪麒麟不想给救了自己的南德娜添麻烦,所以也只好假装自己十分耐热了。   不过,她是宗师之身,不怕热也不惧冷,不会闷出一身汗。   只能忍耐了吧,雪麒麟叹了口气。   “你怎么站在那里看太阳?”   走出一段距离,南德娜发现雪麒麟没有跟上,一脸疑惑地走了回来关照她问道。雪麒麟吐了吐舌头,用手掌扇了扇风,表示自己很热。   “没,有点热……”   考虑到有伪装的需要,她刻意压低了声量,而且又有面具遮挡,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咕噜咕噜地转着。   “热吗?”   南德娜看了看天空的太阳,那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确实有点。”   南德娜黝黑的肌肤上,已经冒出些许汗珠。她的皮肤虽然不雪白,但不代表很差,反而光泽出众。   如果没有身上那些有如刺青的白色纹路就更好了,雪麒麟心想。   她知道那是沟通神明时所需要的图纹──说白了,那也是术式的一种。雪麒麟倒可以解析出图纹的意思,但得花上一定的时间,也没有那个必要。   体系不同,往往都意味着很多地方在表现上截然不同。   不过,这都是殊途同归,深究下去不难发现其中的理论和系统是一模一样的。所以“神酒”并非没有更轻便的替代品,只要雪麒麟搞清楚南德娜口中所谓的“神明”究竟是何方神圣。   “忍忍吧。”   南德娜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前方。   “虽然说晚上拜访也行,但那段时间大多‘巫’都在准备着各种工作。”她说。   “好吧。”   雪麒麟没有拒绝的立场,她毕竟有愧于人。   两人肩并肩两次迈开脚步。   婆罗多也是一个繁荣的国家,这从它街道人来人往的风景,以及两旁建筑之华美就得看得出来。整个城市的规划相当工整,错落有致,而且格局漂亮。   这个国家所在的土地,比起西域诸国环境要好上许多了。   “摩揭陀城是婆罗多最繁荣的城市之一,管理这个城市的是孔雀亲王。在他的治理下,这座城市比起国都而言也不逊色多少。”   见到雪麒麟好奇地左右张望,南德娜目不斜视地主动解释起来。她像是随口说起的,不过语条里隐隐带着一丝敬佩和感叹。   那自然是针对管理这座城的人物。   “这城不是国都吗?”雪麒麟眨眨眼睛,“我还以为这里就是国都了。”   这倒不是恭维话。   虽然还没有将全城的模样收于眼底之下,但是就凭这条热闹的街道去到判断,雪麒麟觉得这座城的规模几乎已经有洛阳城的三分之二了,可以说是名言正顺的大城。   要知道,在强盛的华朝里,洛阳是仅次于帝都的大城。   “约莫十年前,这里还不是现在的模样。”   南德娜视线稍稍飘远,声音彷佛也在走远,“以前,这里可是乱得很。”   这都是孔雀王的功劳啊……她讲述这个事实时的语气,好像带着这一个想法。   “是吗?”   雪麒麟不太了解这个城市以前的模样,所以也不太好妄下判断。   然而,从南德娜每次提到孔雀王时,语气听起来都好像很佩服那位亲王这一点看来,孔雀亲王应该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   他厉害不厉害跟我没有多少关系就是了……雪麒麟暗自思忖着。   她一丁点想要见那位亲王的想法都没有,因为她早就从南德娜口中听说过,孔雀卫正正就是孔雀王手下的特务机关,而这个特务机关非常关照华朝人。   有见及此,雪麒麟把孔雀王和麻烦划上了等号。   “话说回来,我们已经走很久了吧?”   注意力重归于现实,雪麒麟忍不住问。   自南德娜那位于阴暗巷子里的家走出来,她估摸着两人都已经走了好几公里,却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南德娜会不会走出城去,然后坐去公共马车,去往另一个城市。   “快到了。”南德娜说。   两人刚巧经过一家成衣店,雪麒麟望了两眼里面清凉得吓人的衣服,强压住不跑进去买套衣服更换的冲动。   “你们……呃,就是‘巫’是很稀少的吗?”   雪麒麟不太肯定地问,她能够捕捉到好几道灵者的气息,但不敢肯定是不是和南德娜一样,都是所谓的‘巫’。   她不清楚这座国度里,是否只有‘巫”一种灵者。   ──就像好几年前,墨家和道家尚未重新现世前的华朝一样。   “不算少吧。”   南德娜想了想后答,然后止步转身,抬指指向两人走来的方向。   “你看见那座神殿了吗?”   听了,雪麒麟才跟着转身看去,果然在那个方向看见那座鹤立鸡群的大型庄严建筑,那大殿估计都有好几层楼高了,由石头堆砌而成,而且似乎上了一定年月,表面有些很明显的风化痕迹。   “看见了。”雪麒麟应答一声,然后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又怎么样了咩?你该不会待会要进去参拜一下吧?那看起来很多规矩哦,要不要脱鞋进去呀?”   “只要有心,场所不是问题。”   南德娜先是露出没好气的表情,接着才认真地如此回答。她这一句话应该是在指和神交流一事吧。   提到和神交流,不知道是否错觉,雪麒麟总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徘徊。她现在的能力不及从前百分之一,没办法确实感知到那存在,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而已。   那会是南德娜口中的神明吗?雪麒麟一度有此想法,但无论如何要搞清楚这一点,想必又得费上大量功夫。   她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先找回天玑,然后想方设法返回天璇宫,雪麒麟自觉只需要关注这两件事就足够了。嗯,她必须全副心神放在这两件事情上。   不过,她还是好奇南德娜提到神殿的原因,哪怕在那之前她压根就不知道那是座神殿,只感觉到里面有强烈的灵性存在气息。   “所以那神殿怎么了咩?里面有什么好宝贝吗?不是我说,我虽然经常在你这个国家搞事的华朝人,但自觉还是个好人,偷东西这种事情……不太好吧?”   雪麒麟总是这样,说着说着意思就偏了。   “偷东西?”   南德娜明显吃了一惊,坚定不移地信仰着神明的她从来没有过如此亵渎神明的想法。就算那听起来像是个玩笑,她也感到难以置信。   “怎么了吗?”   看见南德娜整张脸都刷白了,雪麒麟略显不安地这般询问。自己很可能说错话了这一件事,她还是知道的。   “你最好不要再拿神殿开玩笑。”   花了几秒整理好惊吓的心情,南德娜终于再次迈开脚步,并严正地告诫雪麒麟说。那一刻,她眼角又抽搐了好几下,而且比之前几次都要明显。   “好嘛好嘛。”   雪麒麟怏怏地骚着脑袋,快步追上走得有点快的南德娜。   接下来的好一段路程,南德娜没有说话,似是在生气,而雪麒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人只能沉默地往前走着,气氛因而变得尴尬起来。   南德娜再次开腔说话,是在两人抵达一个市集之后。   “我们快到了。”她突然放慢脚步说。   “呀!”   正好奇地左右打量着集市摊位上所卖之物的雪麒麟,没想到南德娜会突然开腔,瞬间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般小跳了一下。   那自然是被吓的。   “你、你说什么?”   雪麒麟拍了拍胸脯,认知到刚才是南德娜说话了。   “还行。”   南德娜眼角又是一抽,看起来有些生气。   “我说,我们快到了。”但她还是覆述一次。   “呃……到了呀?好好好……不过,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呀!”   雪麒麟应话后,惊奇地环视四周。   这里的摊位都是那种用布和木架简易搭建起来的,根本就不适合住人。而且南德娜曾说过,‘巫’都喜欢在昏暗空间里和神明交流,又喜静,那么这个集市那里又能和这两点挂勾呢?   不仅人来人往,叫卖声十分吵闹,还有一些孩童在摊位之间跑来跑去,大声喧哔嬉戏,怎么看都不会是“冥想”的好地方。   而南德娜对此的回答是:   “‘巫’与‘巫’之间不尽相同,就像是你们武者,有人喜欢静修,但也有人喜欢实战练习一样。”   “呃,还有这种说法咩?”   很合理,但也出乎雪麒麟的意料。e   “嗯,这得视乎关系亲密的神明。‘神酒’是共通之点,以酒为奉物,可以相邀神明,但一些其他细节和环境要求,则要看看想要请来的是哪一位神明了。”r   南德娜绕过一个卖肉食的摊子,上面现切的烤肉引得雪麒麟口水直流。磷   她已经吃了几天那种夹肉大饼了,此时还是第一次看见其他婆罗多的食物,那还是完整的肉,她能不嘴馋吗?她都快要怀疑婆罗多是不是只有那种肉夹大饼可以吃了。巴   “我们要拜访的那位‘巫’是侍奉集市之神的,所以反而在这种热闹的集市里更容易和它取得沟通,所以他也索性在集中做起了生意来,也算是另类的和神明增进关系的方式。集市之神会喜欢在集中做生意的人,也是很理所当然,不是吗?”⑸   比想像中要有趣得多,雪麒麟原本以为“巫”以及他们的神明都死板得很。会在集中里和神明交流和冥想,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澪   不过,还是刚才路过的烤肉摊比较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就是了。九   ***③   穿过集市,来到角落,雪麒麟和南德娜最终来到一个摊位上。⑹   这摊位和其他摊位有些不同,几乎三面都用布封了起来,只有面对着街的一边是敞开的。鸠   店里面摆放了大量稀奇古怪的杂货,大多都是一些动物制品,有牛角制的饰品,也有羽毛做成的扇子,无法从作用上将这家店的货品归类,这些货品唯一相同之处,就只有是动物材料制的这一点。   “你最好别碰,那是马粪。”   雪麒麟正好奇地打量着店旁货架上一团棕色的块状物时,南德娜告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马、马的屎?”   这鬼东西怎么会摆在货架上?雪麒麟往后小跳一步,愕然地打量着这货架。   类似这马粪的东西还有很多,摆满了货架的一层。   这些不会全都是不同动物的屎吧?雪麒麟立即捏着鼻子,远离这个货架,同时压下自己对这五层货架其他几层的货物的好奇。   “请问信奉集市之神的卡皮尔的店吗?”   不理会一惊一乍的雪麒麟,南德娜换上婆罗多的语言,向一名正在店里整理货品的小伙计问道。   “你是……?”   后者像是这才注意到有客人,停住手上的工作望了过来。   他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南德娜一眼,像是审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很多时候,只从穿着就足以看穿一个人的身份。   不过,他真正确定南德娜身份的契机,并不在于南德娜本身,而是他目光自南德娜身上移离,落在雪麒麟身上的数秒之后。   “你是‘巫’?”店伙计谨慎地问道。   南德娜也不加以隐瞒,爽快地回答说:   “嗯,我叫南德娜,这位是我的学生。”   雪麒麟跟着对店伙计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其实没有听懂南德娜和店伙计的对话,但是南德娜介绍她时把视线投向她,然后店伙计跟着看过来,她还是能够理解这一连串互动的意思。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德娜大巫!我久闻大名了!大巫您一直静修,明明相隔不远,我却没去拜访,怕惊扰到大巫你。”   店伙计目露惊喜,狠不得立即和南德娜请教一番的样子。对于小伙子的热情,南德娜有点敬而远之,只是尴尬地笑着。   雪麒麟见了便刻意地轻咳一声,摆明是要提醒这名年轻人慎重其事。   店伙计似乎也不是笨拙之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连忙搔着头表达歉意:   “抱歉,南德娜大巫,我有点兴奋过头了。”   话毕,他朝雪麒麟点头示意,算是感谢她的提醒。   雪麒麟没理他,撇了撇面具底下的嘴巴。 26、女孩徘徊于婆罗多(7)   “南德娜大巫,您来这破店,是要买些材料回去制作圣物吗?坦白说,这里的质量并不太好,都很敷衍耶。如果大巫你真的想买些祭物,不妨去城西处的葛利果大巫处买。”   如果雪麒麟能够听懂店伙计的话,恐怕就要笑得前仰后翻,坐倒在地抱着肚子翻滚起来了。   可惜,她不懂。   南德娜倒是听懂了,她的反应很是微妙,徘徊于想笑和无奈之间,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混小子,你说谁的店是破店呀!信不信我把你撵回家去?”   店伙计还想再劝,结果店里的布帘被人从里掀动揭开,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一句责骂。   一名满脸胡须,皮肤黝黑的瘦削男子出来露面。   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南德娜要找的卡皮尔了。   “我真是吃错了药,才会收你这要天赋没天赋的臭小子为徒。今天让你去买的鸡呢?你买回来了吗?”   卡皮尔对着店伙计──他的学生劈头就骂,声音之洪亮与他缺乏肌肉,看起来瘦弱不已的身材不太相称。   他眼眸上圈着一轮黑色,像是长期睡眠不足似的,不过他本身皮肤较黑,看起来并不太明显。   他也是一位‘巫’吗?雪麒麟有些意外。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而且还有些先入为主,她以为‘巫’都是女性。   “还不赶快去?”   卡皮尔指了指街外,那店伙计立即一脸委屈,忙不迭地往外跑去,似乎是要去完成自己老师所交代的任务了。   不过,他没有跑出几步,又跑了回来。   原来是没有带钱,他自店里深处带起几枚铜币,然后便跑出摊位,很快就埋身于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卡皮尔骂骂咧咧地嘀咕着:“真是没大没小的小混帐。”将注意力移动到南德娜身上,眼睛便瞪大了。   “哎呀,这不是只喜欢蹲在家里念经的南德娜吗?”   “……”   他的话无法让人分辨出几分是真心的嘲讽,几分是玩笑,而南德娜选择沉默而对,任由自己的眼角抽动也不说话。   “哦,还有了位小可爱呢。”   卡皮尔挑起眉毛,这时的目光正落在藏起了身影的雪麒麟之上。他正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雪麒麟。   “南德娜,你不是不收徒的吗?”   他摆出一副真的“忍不住”的表情,眨着眼睛如此问道。   雪麒麟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外星话,视线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面具之下一脸懵逼。   不过,南德娜也没有搭话就是了。   “你在‘巫’里也是臭名传播得很,不仅是孤傲,不怎么与其他‘巫’来往,没想到现在还收起了徒来,当初很多人撞破了头都想拜在你的门下,他们要是知道那位拒人远之的南德娜居然收徒了,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说了句“请进”吧,卡皮尔邀请来人走进他的店里,并谍谍不休地说着话。南德娜的眼角持续抽动,就差一句:“你可以闭嘴了吗?”   雪麒麟则因为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所以索性选择不理会两人,径自往店里各处东看西瞧。   这个满是简易摊位的市集里,卡皮尔的店算得上是另类。   尽管依然是在地面上竖起几根木材当支架,撑起看起来防水厚实的布充当墙壁和天花板,恐怕承受不住大风吹袭的简陋店铺,但卡皮尔的店却大得多了,竟然还有隔间存在,估摸有其他摊位的四倍大小吧。   只是,这家店肯定不会受欢迎。   谁会买一堆古怪的动物制品?动物粪便之类就不提了,那些动物头骨,经过防腐处理的鸡爪,还有由牛角制成的喇叭,一般人都不会感兴趣购买吧。   雪麒麟看得啧啧称奇,但如果要她掏钱,她肯定不会用来买这一堆没甚大用的东西,但她却很明白往往就是这些别人看起来古怪的东西,更会用于一些仪式之上。   如此看来,这位卡皮尔除了是一名“巫”外,很可能还是一位仪式用具商。   卡皮尔揭开布帘将两人带到店里深处,应该是他工作室的隔间。   这里徘徊着古怪的气味,有点臭,雪麒麟皱着鼻子,不想承认那张方型矮工作桌上堆放的团块状物会是某种动物的粪便。   “坐吧。”   卡皮尔搬来两张小矮椅,请雪麒麟和南德娜落座。   这小矮椅确实矮,就算身材娇小的雪麒麟坐在上面,也像是蹲着似的,更别说是高挑的南德娜了。后者调整了好几次姿势,索性将修长的腿伸长。那上面的肌肤在昏暗的油灯照耀上忽明忽暗,纹在上面的白色刺青就着火辉若隐若现。   卡皮尔靠在一根支撑着店铺的柱子上,扬起爽朗之中掺杂着挖苦的笑容。   “南德娜,你这位稀客来拜访我的客,是想买点牛粪去施肥吗?怎么样?你是要转行当农民了?还是改去侍奉农耕之神?”   雪麒麟不懂他奸笑地说着什么,但看南德娜眼角又在抽搐就足以得出那不是什么好话的猜测。   话说回来,雪麒麟见卡皮尔满脸胡须,样子又生得死板,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个话唠。   她不知道的是,南德娜其实对这位卡皮尔没有多少好感。   他嘴太贱了。   “我不是轻易改信者。”   南德娜叹息一声,然后咬重语气强调。   “哦,是吗?”   卡皮尔随口一答,漫不经心的,给人一种“这又有什么关系?”的感觉。   “他在说什么呀?”   看见南德娜眼角又在抽动,雪麒麟终于忍不住小声凑在南德娜耳边月費!"群8.5766'344'2发问。后者沉默几秒,回答说:   “他嘴巴很贱,在说一些有的没的。”   嘴巴贱?雪麒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有些不满,然而卡皮尔似乎性格本就如此,也没有带着多少恶意的样子,雪麒麟也不好自作主张擅替南德娜教训对方。   而且,现在的她能不能打过对方还是另一回事。   这位卡皮尔有着和南德娜不相上下的气息强度,换言之,他也是一位“大巫”,而所谓的“大巫”,依雪麒麟的猜测或许有着“天境”的战斗力。   只能说,不太好说。   “巫”和武者不同,武者是特化战斗系的类别,而“巫”更像是多功能的一系。就雪麒麟从南德娜口中得来的信息,“巫”除了可以战斗外,也可以治病、寻物、占卜,甚至是布置房间,驱使鬼神,极像传统意义上的魔女和巫婆一系的灵者。   卡皮尔接下来又说了一堆雪麒麟听不懂的话,直到南德娜不耐烦到极点,眼角抽动得越来越快,甚至浮现出井字型皱纹的下一秒为止──   “你说够没有?”   南德娜令人诧异地大喊出声,吓了雪麒麟一跳。   接着,她嘴巴气愤地站起身上,胸脯一阵起伏,不停地破口大骂,以前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在此刻完全瓦解。午   “你的嘴巴难道不能缝起来吗?你信仰的神明难道就没有引导你如何说话?沉默是金如此简显的道理你也不懂?你脑袋了长草了吗?谁会跑去信仰什么农耕之神?我看你要被马踢几下脑袋才会恢复正常,不再去想的有的没的吧?是吧?要命了,你的罗嗦真是人神共愤,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和你来往,你都好几十岁了,可以麻烦你收敛一下吗?还是说怎么着,你嫌命长了?要不要我把你放在外面货架,风干了的各种粪便塞进你口中,你才会止住你的说话?”⑴   这一连串的句子,南德娜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里面没有一丝呼吸的间断。气   雪麒麟一阵目瞪口呆,不是惊讶于南德娜可以不用换气就骂出如此冗长的话,而是对南德娜也会有如此愠怒,不惜言辞痛骂别人的一面感到难以置信。扒   ──不对,仔细想想这其实早就有预兆了。坝   雪麒麟已经不止一次,从南德娜眼角抽搐的迹象里捕捉到她快要暴怒的预兆。〇   不过在此之前,南德娜都很好克制着那种情绪,所以雪麒麟事到如今才真正见识到她的另一面。齐   与雪麒麟的反应不同,卡皮尔却大笑出声,面朝南德娜露出讽刺的笑容。遛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改过自新,结果还是死性不改。瞧,就是这种骂人劲,让我想起我们学生时期用药砵吃饭的时光。”依   “还行……”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雪麒麟意外的目光,南德娜重重吐出一口气,揉着鼻翼重新坐在位置上。   雪麒麟对她投以关切的眼神,她便回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   “那真是一段不想令人想起的时光,卡皮尔。”   南德娜回应了卡皮尔,后者便得寸进尺地换上调侃的口吻深究:   “具体是哪里不想让你想起呢?”   卡皮尔进一步罗列一些陈年往事以供选择:   “是老师整天花天酒地呢?还是经常有讨债的人上门?抑或是街口那赶羊小哥对你疯狂追求了一整年的事情?”   “都不是。”   南德娜摇了摇头,然后狠狠瞪向了卡皮尔。   “是你整天弄得屋里臭气冲天,还把鸡、鸭之类的走兽养在房间里,弄得四处都是排泄物的事。”   “是吗?”   卡皮尔先佯作惊讶,接着抬手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真是叫人苦恼呀,当时我明明也有把自制的奉物分享给你才对啊……没想到你会如此讨厌我。”   “闭嘴。”   南德娜忍无可忍,抓住一旁不知道装有什么的木桶扔向卡皮尔。   咚的一声!   卡皮尔脑袋中招,痛得闷哼一声。   坐在一旁,至今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的雪麒麟还是懵的。她能看出两人有些不对头,但却难以评论两个人算不算得上是关系差,因为他们看上去像是在打闹。   “你再罗罗嗦嗦的,我就让你整整一个月拉肚子。”   狠狠地放话,南德娜威胁着说。   “好好好,你有理。”   卡皮尔一边揉着被击中的额头,一边投降似的举起另一只手。   “所以呢,你是来干嘛的?”   卡皮尔拿起放在工作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泪体。那里面盛着的应该是酒,雪麒麟能够闻到淡淡的酒香,但算不上是好酒,应该不会是南德娜口中的“神酒”。   “酒。”   南德娜回答问题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那尴尬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看管好神酒的关系吧,但放在这个时刻,却变得有点微妙和另有所指起来了。   “酒?”   卡皮尔呆呆地望了自己的杯子一眼,然后用变得古怪的眼神望向南德娜。   “你是想喝我的酒?”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   南德娜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做成误解。   不过她好像已经脱去少女的羞涩,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动摇,带着几分怨气地说:   “你想什么呢?你可以不要胡思乱想吗?”   卡皮尔耸了耸肩。   “所以,你是想也喝酒吧?”   南德娜还是一脸气闷,还是没忍住叹息出声。   “我为什么要特地来你这里喝酒呢?我可没有闲到想和你叙旧的地方,而且你家里的酒也不见得上好喝。”   “这倒也是,南德娜大巫名声远播,想要什么酒要不到呢。”   卡皮尔这句话说得有点酸,不过其中嘲笑的成分居多。雪麒麟此刻终于明白,两人就是一对关系好的冤家儿。   忽然地,卡皮尔像是惊觉什么般,惊呼一声:   “你该不会是来要‘神酒’的吧?”   “我──”   “哦,也是,毕竟多了个学生。”   卡皮尔自认理解了缘由,就打断了刚吐出一个字的南德娜,自说自话地说出答案。他还再次用打量的目光看向雪麒麟,后者不明白两个人说了什么,只能对他歪歪脑袋。   “小姑娘,你学多久了?”   卡皮尔径自露齿询问雪麒麟,不待回答又把视线投向南德娜,略带责怪地说:   “南德娜,你的神酒质量很高,既然是你的学生,你分一点给她不就行了?我这边神酒虽然多,毕竟我就是以这行为生的嘛,品类也多,但是论质量实在是及不上你的啊。”   总的来说,卡皮尔是个不错的人。   这其中可能是有南德娜的关系,但他能够去关心和为雪麒麟着想,这也是相当难得的了。   可惜,雪麒麟依然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27、女孩徘徊于婆罗多(8)   “……卡皮尔,你误会了。”   回答对方时,南德娜脸上有明显的难堪在渲染。   “嗯?”卡皮尔惊讶万分,“我难道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其实向你弟子隐瞒了自己神酒质量高的事情?打着想来我这里随便买一些充数的算盘?这不好吧……”   “你给我闭嘴!”   南德娜气极了,一拳打在旁边的木柱子上。   这简陋的店远远说不上稳固,这一拳下去木柱就有点摇摇欲塌,雪麒麟吓一跳,反应迅速像只兔子般连忙扶住柱子,不让它倒下。   她可不想自己被活埋。   “哇,小姑娘反应很快呀!”   慢了一步的卡皮尔惊赞地说,对雪麒麟竖起大拇指。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手语各动作世界通用,明白他意思的雪麒麟一阵傻笑。   造成这状况的元凶倒是没有任何自知之明,还是忿怒地盯着卡皮尔瞧。   不过,南德娜这次忍了下来,很快就平伏那不断起伏的胸脯。   “傻子。”她唉了一声。   “唉,你还真是火药桶,虽然说这几年你好像消停了许多,不过还是不禁逗啊……我也不逗你了,以免你真的让我肚子痛一个星期。”   从卡皮尔的口吻听来,他好像更在意自己会肚子痛的事多于自己店塌了的事。   “你知道就好。”   南德娜眼角还在抽搐,但终究是压住了怒气。   “我这次确实是要来向你买些神酒──我不要那些动物制的,也不要掺了什么粪便羽毛的,我就要麦酿的黄金酒。”   “你钱多疯了?”卡皮尔惊讶万分,一度发出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黄金酒那可是最高级的酒呀!”   纯粹由小麦酿造的酒里,以酒水呈黄金色的最为贵重,其中真的是价比黄金,也因其为高贵罕有的质量,在“巫”与神明沟通时能够产生很强的辅助效果,这也是黄金酒的价值所在。   “你没有?”   南德娜毫不心疼钱,直截了当地问。卡皮尔被问倒了,一时呆住,然后无奈地搔起头来。他那一头天然卷曲的头发像极鸟巢,又没有打理,乱糟糟的。   “有倒是有,放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卖出去。”   “多长?”南德娜依旧直接。   “十年吧。”   卡皮尔想也不想便回答,胸有成竹的。   “十年吗……”南德娜垂目沉吟起来,开始自言自语,“年月还不够长啊,但姑且还可以凑合着用……要加点奉物进去了吗?不,这样可能有反效果……”   “打着!”   卡皮尔顿觉不对,抬手示意南德娜姑且先停一下。   “怎么了吗?”   南德娜好像不太满意对方打扰自己的思考,长长的眉毛蹙了起来。   此时的雪麒麟已经放弃理解两人说的婆罗多语,开始毫不惮忌地打量起这个疑似工作室的小小隔间来。那些放在大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很能引起她的兴趣,她怀疑里面是不是放着屎屎尿尿研磨而成的粉末之类的奇怪东西。   “我来问你,你买黄金酒要做什么?”   卡皮尔既好奇又严肃地问,“你不是继承了老师的神酒吗?为什么又要买黄金酒,还一副讲究的样子?你是买来备用的吗?”   他一连数问。   会是有所惮忌吗?南德娜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丈量着要不要坦言相告,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张嘴说:   “……不是备用。”   “那是?”   南德娜还是有所保留,但卡皮尔直接追问,目光相当严肃。又是一阵犹豫,南德娜开口前脸上染满了尴尬和悔恨。   “我……自己用。”南德娜支支吾吾地答,失去神酒一事想必让她羞愧难当,“我神酒都没了。”亦   一瞬间,响起了屏息的声音。I   卡皮尔不自觉地、僵硬地挺直了身体,眼帘极力地张开,嵌在其中的一对漆黑眼珠塞满了难以置信。I   “什么?!”最后才惊呼出声。O   “别那么大声叫嚷,你能照顾一下我的耳朵吗?”彡   这大概算是小小的反抗,南德娜皱眉抱怨着,但眉宇间的尴尬之色没有一丝减退。弍   “你开玩笑的吧?”邻   耗费几秒,卡皮尔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神色渗着些许不信。南德娜不敢和卡皮尔对视,稍微别开了目光,心虚的模样尽显无遗。⑦   “不会吧,你真的丢失了你的神酒?”是   卡皮尔的眼神紧紧抓住南德娜的双眼不放,芭   神酒是强力的奉物,能够加强和神明的沟通,也是“巫”施展力量时用以增幅的强力之物。   由于“神酒”年月越长质量越好,效果效长,所以上了年月的“黄金酒”是最好的神酒,而南德娜被雪麒麟喝光的“黄金酒”都是一等一好的,几乎属于无价之宝系列,也是“巫”的学生和老师之间的一种传承物。   更重要的是,南德娜继承了他们老师的“神酒”,她却负好保管的责任,这也是她刚才吐露真相时,一副无颜面对卡皮尔的原因。   “嗯……”   南德娜脸颊泛着浅浅的红,弱声肯定。   “呵!”   卡皮尔气极反笑,重重地吐出这个字,然后脑袋像是不受控制的左右瞎转。   “天啊!老师得从墓里爬出来取你狗命了!这棺材盖谁能压得住啊?”   他一阵冷嘲热讽,害得南德娜更无地自容了。   不过,卡皮尔会如此生气也是可以理解,南德娜这可是把他所敬重的老师传承下来的神酒给弄丢,这可是大不敬之举,也是难以原谅的。   “说说原因吧。”   可能是觉得这样生气下去也于事无补,卡皮尔决定更有建设性地解决问题,并主张自己的立场:   “如果没有合理原因,就别怪我和你断绝关系了。”   对的,所谓丢失老师传授的神酒,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严重的事。   南德娜沉默地接受这一切。   至于解释来龙去脉,她又该如何说起呢?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神酒被自己救起,来历不明的人给喝掉,而那个凶手现在就是坐在这里,虎头虎脑地东张西望着的女孩?得知那个女孩将自己老师的神酒喝光,卡皮尔说不定会取她的性命。   卡皮尔可没有南德娜好说话,那嬉皮笑脸之下有着一颗残酷的心。   也正因为,他内里隐藏着如此一面,当初老师才以“不尽善良”为由,没有把神酒传给他,反而传了给当时仍脾气暴躁的南德娜。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南德娜也正是老师“把脾气收敛起来。”这一句遗言,才学会控制情绪,成了如今的样子。   “遇到些许意外。”   南德娜试着淡化处理,不让卡皮尔追究下来。   她希望这能让卡皮尔放弃追究这件事──真正地不去深究,否则就算现在她不告诉他,他事后也会有办法去查明真相。   依靠着“集市之神”,他能够听见流动于世间的各种情报。   当然,要接收指定的情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按照老师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肯定不惜损耗也会加以查明。   “什么原因?”   南德娜还是天真了,卡皮尔不尽人意地追问,目光越来越冰冷。那脸上的表情渐变狰狞,彷佛表达着“你不说明真相,我就杀了你”的凶意。   “……有些事情,我不能明说。那只是一场意外。我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念在同门的份上,我想请你不要追究。你该知道,我为了免去麻烦,本来可以告诉你我只是买来备用。我不想逃避责任,所以把事实告诉了你,不过我没有任何想要你深究下去的意思。”   南德娜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希望获得别人的理由。她也有她的荣耀,也有自己不可侵犯的地方。   “卡皮尔,我是信奉日轮之神的南德娜‘大巫’。”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南德娜如此宣言时凛然而威势十足。   她不仅是在宣示自己的身份,也是在告诉对方,适可而止一点,再问下去就是侮辱了她和日轮之神,而在这“巫”之间是极不可取的事情。   南德娜说到这个程度也要保护雪麒麟,可以看见她已经善良到有些滥好人的地步。   “……你这是不惜与我决裂,也要保护她──这个女孩的意思吗?”   卡皮尔相当痛苦地叹息一声,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雪麒麟之上。南德娜最初像是不明白他说了什么般一脸茫然,思绪转了几秒才跟上状况,呆滞地跟着卡皮尔望向雪麒麟。   本来还在打量着一根骨矛的雪麒麟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两人。   她不知道情况,但是可以感觉到两人视线里带着的信息。话虽如此,她还是沉默,只是站起身来朝着卡皮尔和南德娜鞠躬道歉,诚恳地、坚决定地。   “抱歉。”   下一秒,她脱下面具,甚至用上才学会不久的婆罗多单字向两人致歉。   卡皮尔眯着眼神紧紧地咬住雪麒麟不放,神色严肃而冷冰,还带着丝丝杀意。南德娜也站起身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卡皮尔一个手势给阻止。   他在审视着雪麒麟,也在用某种方法在丈量着她。   “武者,带着“神巫”的气息。”   得到了惊讶的答案,卡皮尔眼眸一睁,字里行间透着不可遮掩的动摇。   “我在三年前救的她,她受了重伤。”   南德娜简略说明情况。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卡皮尔应该早就在一次和集市之神的交流里,得到了南德娜失去神酒以及救了一名华朝武者的消息了。   那些消息可能不明确和细碎,但至少是卡皮尔加以推测能得出答案的程度。   “集市之神”是管治着无数集市的神明,而集市又是情报最为流通的地方,所以“集市之神”也掌管着情报的流通。   如此,卡皮尔会知道或是推测出事情的大致缘由也是不足为奇的。   顺带一提,其中推测所占的成份应该比较大。   卡皮尔的情报收集能力虽然高,但由于这些情报都是细碎化的形式经由神明传达给卡皮尔,所以很多时候都要加入推测才可以推导出事情的大致面貌,所以情报的可信性往往都不太高。   所以,刚才卡皮尔可能也只是试探性一问,南德娜直接承认事实才是关键之处。   “唉,当初老师会把神酒传给你,就是因为你本性善良。”   令人意料,卡皮尔神色感慨地如此说着,没有立即向南德娜和雪麒麟加以责备。   “坐吧。”他摆手说。   “……”   南德娜目光狐疑,观察了卡皮尔几秒,发现真的没有任何敌意,才缓身坐了下来。她不忘拉了拉雪麒麟袖子,让同然茫然的女孩跟着自己坐回原位。   “你不怪我?”   “老师就是看中了你的本性才会把神酒交给你,既然你本性如此,这个后果又是你的本性所导致的,那么一切都算是神明们的旨意吧。”   卡皮尔喟然地说着,视线瞥向雪麒麟。   “华朝有句老话叫不知者不罪,她并非存心如此,也不知道神酒的珍贵……如果她是故意的,南德娜你也不会原谅她吧?所以只能说是一场意外。”   卡皮尔略为通情达理,这确实叫南德娜松了一口气。   两人好歹是同门,如果因此而闹翻就太可惜了一点,南德娜也没有和卡皮尔决裂的打算,刚才也只是表现一下自己的态度而已。   不过,她原本搅尽脑汁,用以说服对方不再追究的说辞却有些浪费了。   这都得怪卡皮尔不像以前残酷无情吧。   人会变,月会圆,看来不仅是南德娜,卡皮尔也有些改变,变得会克制自己的一些缺点了,这大概都是赐他们老师的遗言所赐吧。   遗言所寄托的思念,其重量比一辈子说的话都要重。   也正因为有此份量,一句遗言往往能够改变倾听者的一生。   “谢谢你。”   南德娜由诚恳地表示感谢,眼神里的神色尽是柔意,可见两人感情之深厚。   卡皮尔只是摆了摆手,堆出一副“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的模样。犯了再难以原谅的错,到头来还是免不了原谅对方,这句话所形容的大抵如此。 28、女孩徘徊于婆罗多(9)   “如果不是老师已经被神明拥抱入怀,你还得带她向老师解释一番了。”   “老师未死,事情就不会如此演变了吧。”   “哈哈哈,确实如此!”   经过半晌呆滞,卡皮尔爽朗地笑出声来。南德娜也受到其笑声感染,勾出淡淡的笑容。跟不上情况的雪麒麟见两人都在笑,于是也跟着一阵傻笑。   “好了。”   笑了一阵子,卡皮尔率先敛起笑意。   “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他严正其词,“看在你对我坦诚相告的份上,神酒就卖给你吧。没有神酒,你肯定寸步难行吧。”   “谢谢你。”   南德娜除了感谢之外,没有什么好说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但对方只在乎自己对不对他坦白,并没有深究下去。   其实,他就是在确认南德娜如何对待自己,再拿出相应的态度去回应对方吧。   卡皮尔走到南德娜耳边,问她了一句话用华朝语怎么说,然后只听了一次,他便转向雪麒麟,咬字歪斜地模仿着说:   “南德娜,好人,你、你要好好报、答她。”   雪麒麟眨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理解他在说什么,连忙起身回答说:   “我知道的!”   女孩并非不识好歹的人,知恩图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更何况南德娜对自己的恩,远非是滴水之恩可以形容。   在南德娜的翻译下,卡皮尔知道雪麒麟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换回婆罗多语,眼神瞄向南德娜,“没有救起一只白眼狼,你这一下也不算很亏……而且,她还带着‘神巫’的气息,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也说不定。”   “你看她傻呼呼的样子,哪里像是大人物了?说不定只是和武者的宗师有过接触,沾了点气息吧。华朝的宗师级人物,可都是等同于‘神巫’的存在。现任‘神巫’力量十不余五、六,真正的宗师级人物可不像她看起来那么弱。”I   对婆罗多语一窍不通,雪麒麟听起来就是一连串鸟语,南德娜眼神一和她相触,她就展露自以为和善的笑容。I   那看在南德娜眼里,就是一个傻笑。淋   “谁知道呢?”拔   卡皮尔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舞   “可能有什么因由也很难说……”磷   他望向雪麒麟的眼神里,藏着一种睿智和精明。和南德娜比起来,他世俗多了,那可能是长期混迹于集市人多之地,和他人交流多了,也见识多了之故吧。究   不过,他才说完又贱笑了起来。删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了。”瘤   南德娜吐出一声叹息。疚   就算她是宗师,她也无法给予自己帮助。武者在这个国度里偶然可见,南德娜又是“巫”的一员,和武者在某个程度上是同样,接触得还算比较多,深知道武者一身功夫都在武力上。   这也难怪她不知道墨、道两家的存在和复兴吧。   在这个时代,消息仍在相较地域封闭的阶段,要传达到这个与华朝相隔数个小国的国度里,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里等等吧,我去给你拿酒。”   留下这句话,卡皮尔便已动身,但南德娜的一句疑问让他停住脚步。   “回家拿吗?”   “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回过家了。”卡皮尔促狭而无奈地笑了笑,“我老婆早就跟某位大贵族走了。也是……一位千金大小姐怎么受得了满屋子屎屎尿尿的味道呢。”   南德娜噤声半晌,眼神透露着“节哀顺变”的感情。   “黄金酒就放在这里?”她很识趣地没有深究卡皮尔的感情问题。   “谁敢偷‘巫’的东西?”   卡皮尔不以为然,然后又想起什么般,朝雪麒麟投以耐人寻味的眼神。   “噢,除了某位小小的华朝姑娘除外。”   南德娜挑起半边眉毛,回以一个深以为然的表情。   “等等吧。”   在雪麒麟和南德娜的目送下,卡皮尔走到隔间的角落,将一个木箱移开,露出底下的泥地,并用铲子挖开。这期间,南德娜和雪麒麟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情况,后者脸上的茫然才因而被驱散了一些。   没多久,一个黄金制的木箱就耀出淡淡的金芒。   卡皮尔将木箱抬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在身上摸出钥匙解开了锁,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个金色的酒瓶。   瓶很好地用木塞密封了,也贴上了封条,容量足以纳入雪麒麟的脑袋。   “十年期的黄金酒,不算得上什么稀珍物,但好歹也是我的镇店之宝,念在同门的情份,给你打个九折,收你二百枚金币吧。”   眸子里闪烁着奸险的光芒,卡皮尔卖花赞花香,随口就抛出一个惊人的价格。二百枚金币绝非是一个小数目,这从南德娜听后几乎是一脸惊呆就可以得知。   “你说……什么?”   南德娜瞪着明眸,“二百枚金币?”   这是可以买下一大片土地的价钱了。   “是啊,二百枚金币,这对你来说不是一笔大数目吧?你虽然孤僻,但是实力却是一等一,找你工作的贵族可不在少数,随便调查一下某位贵族夫人是不是有外遇,几十金币就垂手可得了吧。”   卡皮尔半夸张半认真地说道。   “巫”原本就是受敬的职业,不过由于信奉神明之故,一般都不会以“酬劳”的名义收取回报──他们都是用“奉纳”的名义去获取金钱或是相应价值的东西。   毕竟,他们可不是义工。   而作为其中为数不多的“大巫”之一,南德娜的酬金理应是一等一的,所以卡皮尔才会开出二百金币的价位,因为那其实很不值一提。   “这可是‘黄金酒’,虽说只有十年份,但是‘黄金酒’本来就很难酿,贵也是贵得有道理,你也很清楚吧?还是说,你不舍得钱?想要次一点的?不是吧?南德娜,你可是‘大巫’中的佼佼者,又是日轮之神的代行者啊!”   卡皮尔见南德娜面露难色在犹豫,忍不住张目结舌地如此称问。   “集市之神”的情报给予能力的弱势在此显现出来,因为情报的随机性,卡皮尔并不完全清楚南德娜的情况,所以才会有此误解。   实际上──   “不,我这不是这个意思……”   虽说打了折,但也没有比市面上便宜多少就是了……南德娜一边抱怨着卡皮尔的不厚道,一边暗暗发愁。   是的,她没那么多现金。   “你……该不会没钱吧?”   慢了一拍地,卡皮尔察觉到不对劲,想了想,便迟疑地问。   “嗯……”   南德娜尴尬地嗯了一声。   她不去找别人买神酒,而是找和自己同门的卡皮尔购买,就是因为没有足量的现金,想要走一走人情关系。   “天啊,南德娜,这些年来你到底在干嘛?天天和你的神明你侬我侬?连区区二百金币都没有?”   “我……”南德娜脸红极了,“我不是……钱财只是身外物,我没有多在意。神明也不会喜欢金币。”   “是是是,它们确实不喜欢金币,它们只喜欢黄金本身。”   卡皮尔翻着白眼说,是真的拿南德娜没办法了。   “那个……这个价钱可以再……就是……再商量一下吗?”   “你能拿多少钱出来?”   面对南德娜鼓起勇气才断续说出的问题,卡皮尔的反问来得相当果断迅速。他可不是白混集市的。   “一百二十……最多了。”   南德娜也自觉不好意思,说出这个数字时的声音小得像蚊子飞过一样。   “一百二十?”卡皮尔眼睛瞪得异常地大,上面若隐若现都是红丝,“南德娜,你不是在逗我吧?这可是六折了!还不算原本的折扣,我可得亏几十金币啊!我已经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了,你还这样砍价?”   “我不是在砍价,真的。”南德娜强调。   “对对对,你是真的没钱。”   南德娜难过地垂头。   见到此情此景,雪麒麟觉得南德娜是受到欺负,于是忿气地骂了卡皮尔两句。但她的华朝语听在卡皮尔嘴里就是一连串的咕咕叽叽。   卡皮尔没有理她,继续对南德娜说:   “南德娜,没有这个理儿,你至少给我一百八十回个本吧?”   “我是真的没钱。”   南德娜脑袋垂头更低了,这句话的声音也更小了。   “你……”   卡皮尔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多多少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经过一段沉默,他才吐出长长的叹息。   “真不知道老师选你是对还是错的。”   这句话随伴他的叹息徘徊,不知道能不能借由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传达到他们已逝的老师那边去。   “南德娜,我很想帮你。”卡皮尔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但是你知道我侍奉的是‘集市之神’,讲求的是等价交易。送和借这种事情都不应该出现在集市之中,因为那是买卖的地方,你付不出钱,我就不能卖你,你应该懂其中的道理。”   南德娜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其中的意义重大,也不怪责卡皮尔不念旧情。   每个神明都有自己所厌恶的事情,而集市之神就讲求买卖之道,所以卡皮尔不能违反这个价值观,否则他和神明之间的连系会变弱,而这对于一个“巫”而言,是致命的。   “能賖帐吗?”   南德娜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找到了一个可取之法。   “行倒是行。”   卡皮尔对南德娜投以不太信任的目光,看得南德娜浑身不自在。她问:   “干嘛一直看我?”   “我在怀疑你能不能还起钱。”卡皮尔直言,“瞧你的性格,出师至今才拥有一百二十枚可用的资金,你再去赚那八十枚,不也得费上好几年?这一賖,我就得加利息,你得还到什么时候……”   “利息……”南德娜呆呆地反刍着。   她虽然住在市井之中,但和市井接触并不多,还真是没有怎么遇到过要算利息的问题。   “看看你,这表情叫我如何信任你啊?”   卡皮尔无奈极了,伸手揉了揉额角,彷佛感到相当疲倦。   南德娜试着问:“利息能不算吗?”   “南德娜,我信奉的是‘集市之神’,他也叫‘交易之神’,你懂吗?”   南德娜也想不懂。   正因为她懂,所以她眼神当即黯了下来。   卡皮尔望见她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两人毕竟同门出身,但是他却不能去违背自己的神明,那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怎么了吗?”   眼见南德娜一脸黯淡,卡皮尔则满脸无奈,两人也不再作声,雪麒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担心,扯了扯南德娜的衣服,抛出自己的关心。   “我钱不够。”   南德娜转用华朝语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仅是这样,又让她连吐好几下叹息。   “不够钱?   雪麒麟始料未及,南德娜家里明明很多金银珠宝,怎么会不够钱呢?难道那神酒真的如此价值连城?还是对方狮子开大口了?   一直听不懂两人对话,雪麒麟无法把握现况。   “你把你屋里的金银珠宝也算上了吗?加上那些也不够咩?”   雪麒麟只好如此询问,算是提醒对方。   她身无分文,否则就掏钱凑凑了,虽然加上她天璇宫的小金库,可能也补不齐二百枚金币就是了。陆   “那些可不能卖,都是给神的供品。”邻   南德娜回答坚决,完全没有卖掉那些金银珠宝的打算。⒉   雪麒麟觉得很奇怪,明明那些东西就只是摆设,对南德娜自身也没有多少用处,而对方却会用“那是供奉给神明”的理由加以拒绝。⒉   可能信仰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雪麒麟闷闷地想着。珊   她试着思考有没有其他办法,八十枚金币的缺口不是小数目,打工之类的方法肯定是不可取的,就算真的要打工,也要帮富人或是贵族打工,这个数目才可能有所着落。逝   如果能搞清楚他们的神明,究竟是属于那种存在,雪麒麟或许就可以解决神酒的问题了,可惜以她现在掌有的情报和感知力,远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办才好?八   南德娜和雪麒麟同时思考着这个问题,一大一小的两张精致面孔不约而同地伏了下来,那扭成一团的眉毛竟然有几分相近。)   ──答案来得相当突然。岜 29、女孩徘徊于婆罗多(10)司   “对了,我这里有份不错的工作。”   卡皮尔突然猛拍双手,产生的清脆击掌声吓得两位正在深思的女性浑身一震,雪麒麟还小跳了一下。   “你说什么?”   南德娜惊魂未定,没有听见刚才卡皮尔的话。   雪麒麟则是一只字都没有听懂。   “我说,”卡皮尔得意地勾起嘴角,“我这里刚好有份工作。”   “工作?”   南德娜意外地眨着眼睛,下一秒脸上涌出了怀疑。   “不会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吧?”   “让你作奸犯科比让你去死还难吧?”卡皮尔给出一记白眼。   “……哪是?”   “是一份挺正经的工作啦,我也去试过,没成,不过也收到了五十金币的报酬。”   “那么多?”   南德娜惊疑万分。   不成功就已经有五十金币了,那么成功呢?至少是十倍以上吧?一想到报酬有近五百金币,南德娜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对面只要‘大巫’。”   目光飘向天花板,卡皮尔语带暗示,透露着这份工作绝不简单的意思。   “很麻烦的事情吗?”南德娜皱眉。   “嗯,委托人是孔雀王,附近的‘大巫’都去尝试过了,但是无一不铩羽而归,可以说是相当困难了吧。”   话到此处,卡皮尔稍微一顿,转向南德娜的目光带着少许自豪。   “但如果是你,估计有些希望吧。”   没有料到是孔雀亲王的委托,南德娜有几秒呆若木鸡。不过,她临机应变的能力还是不错,不消一会儿就镇定心神,问及重点:   “具体是?”   “孔雀亲王偶尔得到一件宝贝,都好几年了,里面似乎寄缩着半神灵,有着了不起的智慧,亲王想要驯服它为己用。”   卡皮尔顺畅地陈述着情况。   南德娜听到一半时脸上便已经透出惊讶,听完之后进一步演变成震惊,最后都甚至目瞪口呆。   “神之物?”她愕然地问。   默沉了一瞬间,卡皮尔慎重而敬畏地回答说:   “错不了,我亲眼感知到里面的半神灵,有着匹敌‘神巫’的气息。”   “……”   这种东西怎么就会被孔雀亲王“捡”到呢?这里面恐怕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南德娜深知道“神之物”的价值所在,那可不是金币所能丈量的,甚至比得上一座城了。   神之物里面寄缩着半神明。   所谓的半神明是成为神明前的存在,一旦获得神之物,成功驾驭里面的半神明,在它成神后,主人就能得到无尽的恩赐和回报。   试问,一位神明又岂得是金钱所能丈量的呢?所以孔雀王不惜重金寻求帮助,只有“合情合理”可以形容。   “事情不好解决,好几年都没有进展。”   卡皮尔惋惜一叹。   虽说无法获得那“神之物”,但是能够看见自己敬重的孔雀王能够驯服它也算是一年值得庆贺的事。   更别提,有可能亲眼见证一位神明的诞生了。   那可是无上的荣幸。   “‘神之物’吗?”   南德娜咬着指甲,陷入沉思之中。她在思考着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任务。   要让神之物里的半神明认孔雀王为主,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去到驯服它,一种则是为孔雀王和半神明建立沟通的桥梁,让孔雀王去到说服它为自己效力。   第一种方法简单直接,但后患无穷,就好比暴政之下的民众。   第二种方法则复杂困难得多,如果那位半神明坚决不回应,那么几乎是束手无策。   南德娜有些小窍门,天生感受力也比较强,在施行第二种方法时或许会有不错的效果。   至于第一种方法,她则不予考虑。   除去后果严重的一点外,南德娜深知道其他“大巫”一定尝试过无数次,因为至今已经好几年,第二种方法行不通,他们肯定会尝试第一种方法。   但他们从没有成功。   就此可知,里面的“半神明”说不定有着等同于“神巫”的力量。   更为重要、事关个人原则的是,南德娜不想作奸犯科,不想以武压人。   “我可以试试。”   慎重考虑后,南德娜算是答应下来。   “你可以帮我转介吗?”她接着问。   “行,这个人情算你免费。”   卡皮尔开怀地笑了起来。   既可以解决自己的遗憾,又可以沾了光,更重要的是又能赚南德娜的金币,他理所当然地感到高兴。   “那就成交了。”   卡皮尔弹响手指,宣布事情告一段落。   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然后奔放地好袖子抹着胡子上的酒水残迹。   “我待会就去通知孔雀亲王,他知道是你,一定会热烈欢迎。孔雀亲王可是欣赏你,好几次都提到过你。”   “有这样的事?”又是南德娜意料之外的事。   “你真该多出来走走──不对,你也经常在外走动,你是该多和人交流一下了。”   面对卡皮尔的苦口婆心,南德娜相当勉为其难。   “我尽力吧。”   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其实是在敷衍,可能是因为油灯强弱变化所衍生的错觉吧。   卡皮尔知道追究就是自讨苦吃,索性翻着白眼视而不见。   不过,在他想要写信让自己已经回来了,在外面继续手头上工作的学生把消息带给孔雀亲王时,南德娜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到,“那是怎么样的一件‘圣之物’。”   “是一把剑。”   觉得坦言相告也没所谓,卡皮尔回答得相当爽快。   “剑?”   南德娜刹那联想到某一件事上,眼神不自觉瞥向无聊地在打着呵欠的雪麒麟。   “你说是几年前捡到的?”   “是这样没错。”   南德娜的反应不对劲,卡皮尔因而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   “日轮之神啊,不会如此巧合吧……”   难以置信地呢喃着,南德娜一时失措。没有得到回答,卡皮尔眉头皱得更紧一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了几秒,他再次抛出问题。这次南德娜总算有反应了,不过依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又问了另一道问题:   “是怎么样的一把剑?知道在哪里捡的吗?”   “哪里捡就不知道了,孔雀亲王没有提到过,不过那是一把黑金色的剑,剑的样式有点像华朝那边的。”   “太巧了……”   南德娜瘫坐在那张小矮子上,竭力才稳住自己不致往后倒去。   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不仅是外貌吻合,连时间点也吻口,就差地点了。   南德娜一顿一顿地将相当复杂的视线移动到雪麒麟身上,女孩的视线也同时迎向了她。   “怎么了咩?”   雪麒麟歪起脑袋,明黄色的眸子里只有茫然。   事情要变得复杂起来了。I   在这一刻,南德娜心情复杂,想痛打她一顿的冲动史无前例地强烈。零 30、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1)衣   孔雀亲王的宫殿就在摩揭陀正中心。奇   那是除了地理位置外,再没有任何耀眼可取之处的宫城了。肆   格局中规中矩,规模比其他亲王而言算不上是宏大,装饰不见奢华,也没有像大户人家般粉饰着大量金饰,可以说是相当朴实无华了。屋   不过,庄严。I   不知道是否里面进驻了很多士兵之故,这个宫城隐隐透出非常淡薄的肃杀之气,像是经过多重克制一样。X   奇怪的是,在里面走动的人却没有被这份气氛所压。(   他们脸上最常见的除了自豪外,就是一种满足感,那想必是因为他们都以能够服侍孔雀亲王,那名据说是神明转世的男人之故。四   孔雀亲王宫殿里的人不多。)   满打满算可能只有几百之数,与动不动就几千人服侍的其他亲王不同。鸠   他贤德、仁爱而且极具治理才能和谋略,从不劳民伤财,也不胡乱花费民众的税费,能够将一切的花费都用在该花费的地方,宫殿的用度也只维持在最基本的需求。吧   但近年来,他唯独在一件事上的花费用度略显浪费。   孔雀亲王花费重金广邀婆罗多国内众多“大巫”,去到为他能够得以将偶尔得到的“神之物”纳为己用而出谋献策,数年下来的金额已经是天文的数字。   话虽如此,那还远不到劳民伤财的地步,他虽然痴迷于“神之物”,但也头脑清醒,没有挪动税金,至今所用的仍然是自己的财产。   事实上,就算他挪用税金,平民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是的,他的声望就是如此之高,就算有一两个小缺点,比如好色,也比如痴迷于神之物,人们都觉得过仍抵不过功,可以接受这些小小的缺点。   凡是人,谁又能没有缺点呢?   反而孔雀亲王也像普通人一样,有着可以数落的缺点,人们才不致于害怕他的存在。太完美的人太接近神明,那未免就过于叫人望而却步了。   但当然,他们还是敬畏他。   *   而这位深受人民爱戴的君主,孔雀亲王──阿米尔.婆罗多此刻正待在他宫殿里的小神殿里。   这个国度信仰和皇权密不可分,互相影响,但又不至于政教合一。   一般的皇室成员,都会在自己居住之地里建有神殿,以示对神明的尊重和敬畏,这也是一种向人民展示自己信仰的手段,就算是被人誉为最接近神明的男人,孔雀亲王也没有列于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他宫里的神殿规模不大这一件事。   不仅不大,甚至只有一家房间的大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应有尽有,神坛、供品、奉具,甚至还有受顾于孔雀亲王的一位“巫”专注打理。   孔雀亲王也没有落下每天的参拜。   有见及此,这小小的神殿反而成为孔雀亲王口碑的一部分,人们对此的评价是──朴实。   不过,这小小的神殿现在除了作为孔雀亲王参拜神明和冥想的地点外,也成为了那偶尔获得之“神之物”的藏地。   可能在这个国家里还不存在着敢闯入由孔雀卫精锐守护着的这座宫殿,盗取婆罗多最有名、最强大的这一位男人的东西,但“神之物”的价值实在是太过于无价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神殿还是被派遣了孔雀卫的高手加以保护,三步一哨,可谓相当森严。   为了保护藏在其中的“神之物”孔雀亲王甚至调动了自己的军队,数百兵力入驻了这座宫殿。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每天都在防归着神殿失窃。   唯一能在此地来去自如的,大概也只有孔雀亲王本人了。   备受守护的“神之物”就供奉在神坛之上。   神坛附近供奉着各式金制器具和供品,而更外围一圈则是各式各样的神像。这些神像有序地排列,明显有着一定的讲究。   “对不起,殿下。”   神坛前,一名白发苍苍,脸容上深刻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枯木的老者,睁开无光的眼睛,叹出一声叹息。   这名“大巫”在国都里享有盛名,也是受到孔雀亲王邀请而来研究“神之物”的一员。   “没有回应吗?”   彷佛带着光辉的声音。   站在稍后处,顶着一头微卷黑发的男人一开口,整个房间里的烛火都像是明亮了不少一般。   这名皮肤如被炉火烧红的铁般呈古铜之色,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修长男人穿着朴素,摆子处纹有孔雀彩羽的黑色修身袍装,一对泛着淡淡孔雀绿色的眸子敛着强烈的光华。   “是的,殿下。”   老者躬起身来,本就鸵着的背弯得随时都会折断。   他弯身时,甚至还隐隐约约发出枯木磨擦的声音。   任谁都知道他可能命不久延了,但仍因为孔雀亲王的邀请而不迟劳苦至国都赶至,足见孔雀亲王的影响力了。   “老朽能力不足,让殿下失望了。”   “先生,你切莫妄自菲薄。”   阿米尔急忙跑上前去,扶起弯身的老者,礼贤之情尽显无遗。   “谢殿下、体谅。”   老者脸上跃出爱宠若惊之情,却马上抽回了手臂。他不想自己行将就木之身,沾污了孔雀亲王的手。   “这是理所当然的。”   阿米尔毫不在意对方抽手的动作,爽朗地扬起笑容。   接着,他露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无奈地长吁口气。   “好几年了,本王广邀‘大巫’。很多‘大巫’都给予本王几分薄面,应邀而至,但都拿本王这把‘神之物’没有任何办法。硬的软的都尝试过了。一个不行可能是能力不足,但大家都是如此,这就证明只是事情过于强人所难而已。”   阿米尔通情达理地陈述着事实,脸上徘徊着几分失落和无力感。   这个男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取得成功,一生失败虽多,但却也能在自己的智慧帮助下,最终将事情解决,没想到此时却被“神之物”难倒了足足三年之久。   三年来,他可是用上了各种方法,但就是无法令它回应自己。   ──该说它很倔强吗?   阿米尔摇头失笑着,心里隐隐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冲动。   那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更是一种想要克服困难的挑战欲。正因为这两种欲望之强烈,他才能撑过一次又一次的苦难,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如此,他岂能让一把小小的“神之物”给难倒呢?阿米尔绝不会轻言放弃。   “来人。”   孔雀亲王大手一挥,叫喊侍奉在外的仆人。   下一秒,一位顶着亮金色细发,皮肤白晢的女人推门走了过来。   身材高挑的她穿着暴露,类似舞娘服的服饰,有着亮蓝色的眸子,深邃的五官轮廓描绘着她身为典型西方人种的事实。   孔雀亲王爱美女人尽皆知。   这位贴身的侍女却非是他猎艳之所得,而是自幼养起的孤儿。   婆罗多是奴隶制国家,一向都有严重的奴隶贩卖问题,而名女性也是儿时在西方走失,被拐卖到此处的一员。   “殿下,有什么吩咐呢?”   侍女来到青年身边,躬身询问他的交代。阿米尔点点头,用毫不高高在上,透露着恰到好处的亲和口吻下达命令:   “金丝雀,去拿五十枚金币交给‘大巫’大人。”   “是的,殿下。”   名为金丝雀的少女至此没有多看哪怕一眼,领命后便转身离开,去管家那里领取金币了。   “让你白走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阿米尔转身面朝老者,由衷地向他致歉。老者吃了一惊,连忙回答: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呢?老朽久闻殿下威名,一直都想要拜见殿下,这一次也算是顺水推舟而已。帮不上殿下的忙,应该是老朽向殿下道歉才是。”   “您言重了。”   阿米尔客气地回答说,然后表现出敬重的模样。   “正是有各位‘巫’的存在,我们的国家才能一直沐浴着神明的光辉。”   凡是和孔雀亲王谈过话的人,铁定都会有着一种满足感吧。   谁都想获得肯定和尊重,而当这种肯定和尊重来自一名位高权重,名声传播之人时便会得以升华,成为一种无上的荣耀。   老者就是一例。   他此刻有着一生之中都无法感觉到的强烈满足感,整个人都要飘飘然了。如果不是年事已高,早就变得沉稳,他说不定都要忍不住高喊出声,来宣泄心中的幸福感。   “来,‘大巫’大人,我送您出去。”   阿米尔适时提出,做出“请”的手势,让老者先行。   老者虽然飘飘然的,但没有忘我地答应。他得礼地让亲王先走,然后自己跟在后面,两人为此你推我让了足足三次,阿米尔才答应下来。   在离开房间前,阿米尔的目光再度投向供奉在神坛上,   “亲王殿下,老朽虽然无能,但是贵城的南德娜大巫或许可以解除你的困扰。”   走在长廊上,前有挑灯的孔雀卫带路,在转过某个转角时,老者忽然惊喜地提出这件一事。他想必是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帮助上孔雀亲王吧。   “哦,怎么说呢?”   明白老者为自己搅尽脑汁,阿米尔报以感激的笑容,并当即表现出有意了解详情的欲望。   “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备受神明眷顾的人……”   如此说着的老者,看起来就像是个渺小的人,就像母亲河边上的一颗细沙,而他所提到的人乃是天上的星辰。   “哦?”阿米尔难以置信。   “嗯……那已经是到了令人嫉恨的地步。”   老者以叹息遮掩住自己的不甘心和不服气。   阿米尔安慰了他几句,接着开始回想有关南德娜的情报。作为这座城的统治者,他对这座城的人和物都了如指掌。   南德娜自然也不例外。(   问题在于,她实在是太低调了,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成就,所以阿米尔曾听闻南德娜天才之名,却一直没有多加在意。七   不过,现在看来这应该算是灯下黑吧。)   眼前已经一只脚步进棺木的老者,其名声令阿米尔不得不将视线投向南德娜。他在想,想自己不应该错过这么一个人,并下定近期要去拜访对方的决定。?   就算无法邀她前来帮自己出谋献策,打好关系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②   但他这个决定似乎有些多余,有些事情总会自动送上门。⒊   在将老者送到休息房间,阿米尔回身走在返回神殿的路上时,一名侍者突然带来了信件。淋   信是“大巫”卡皮尔亲笔所书的。I   “你先退下吧。”V   阿米尔吩咐送信侍者离开,然后自其中一名孔雀卫手上接过灯笼,就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拆开信件阅读起来。鸠   信上的内容让他睁大眼睛。器   “哈哈哈,感谢神明!”⑶   阿米尔兴奋地笑出声来,脸上尽是惊喜万分的表情。一旁的对他投以不明所以的视线,但他们都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诉诸言语。丝   “是值得高兴的事。”   阿米尔亲和地给出暧昧的答案,没有说出具体的内容。这对于部下们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两名孔雀卫有些受宠若惊。   接下来,阿米尔用灯笼里的烛火引燃信件,让它化为飞灰。   这自然是保密的措施,虽说里面的内容没有什么好保密,但他一直深信哪怕再细碎的情报,都可以成为某件事情的关键。   “殿下何以如此高兴?”   就在想要再次迈开脚步之际,一名女性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两名孔雀卫应该拔刀,警戒地转向声源之处。   下一瞬间,两人露出尽是惊恐的神色。   来者身穿样式有点像礼服的黑色修身长裙,呈微赤的古铜色肌肤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泽,身材丰腴而不失纤细之感。   是位性感的女性。   “无妨。”   认出来人的阿米尔心里不禁抱怨着:“这人怎么就总喜欢神出鬼没呢?”并以手势示意两名孔雀卫无需警戒。   女性走着蛇步靠近过来,不理旁人的目光轻倚在阿米尔的身上,身上传来幽兰般的芳香,叫人神迷颠倒。   然而,阿米尔还是目光清明,没有一丝受到她身上的香气左右心智。   如果连这种定力都没有,他可不敢将这名侍奉着色欲之神的“大巫”收为己用。   “丽娜,收敛一点。”   阿米尔沉着脸提出要求,那语气容不下一丝置疑。   “噢,我倒忘了还有两名小可爱。”   丽娜目光流转,视线扫过两名孔雀卫。仅是视线交缠间,两名孔雀卫就觉得身上某个部位不受控制,他们得转过身子才能别开目光。 31、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2)   “你们先退下吧。”   阿米尔无可奈何地呼出口气,命令两人先行退下。   “是!”   像是将丽娜视为毒物一般,两人忙不迭答应下来,转身就狼狈离开,狠不得马上远离这个一举一动都引诱着人将之拥抱入怀的女人。   孔雀亲王并没有将丽娜侍奉色欲之神一事保密,所以他们都深知这个女人是带刺的蔷薇,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他们有犯罪的勇气,却没有承受后果的勇气。   侵犯“巫”是重罪,是要下地狱的,更何况这名“巫”是孔雀亲王的女人。   “唉,都怪你。”   丽娜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依依不舍地叹息一声。   “你那两个部下可是极俊郎的啊。”   她接着伸起懒腰来,身体因为紧绷而曲线更显分明,胸前的波涛有着惊人的起伏,真是叫人垂涎若滴。   “你大可以晚上去夜袭他们也无妨。”   阿米尔没所谓地说。   他喜好女色,但也绝不沉迷女色,否则就会被女色所制。眼前的尤物确实叫人回味无穷,但这不意味着阿米尔要受到其左右。   “啊……”   对于阿米尔的冷漠,丽娜脸颊不自然地浮出酡红,眼神也随之迷离,像是醉倒似的。   “我好像有点反应了……今晚要来吗?”   “没兴趣。”   阿米尔笑了笑,却给出坚定的拒绝。   “金丝雀已经养熟了。”他接着丢出这一句另有所指的话。   丽娜不太高兴地砸嘴一声,随即却又挂出淡淡的笑容。   “就是因为你是唯一可以在我面前保持自我的男人,我才会爱上了你。我的王啊,英明神武的王啊,我已经爱你爱得不能自我了,你可以体会这份苦楚吗?”   不知道有几分是玩笑,有几分是真心,丽娜这个女人绝不是那种花痴女,但她对阿米尔的关心和眷恋却是可以肯定的。   但,那或许不是爱情。   可能更像是一种适合,所以才待在一起的妥协,阿米尔也不太清楚,但谁在意呢?只要她对自己一心一意,并且在各方面都有帮助就行了。   而且,他真的对她有几分好感,否则就不会将她留在身边如此之久。   她的容貌、她的性感、她的身体以及她身上那股幽兰之香,和干那档子事的劲儿,他都喜欢。   所以,他占有了她,不准外人染指。   这大概也是一种缘份吧……阿米尔暗自思忖着,再次迈开脚步往神殿走去。丽娜则自觉地挽起他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   肯定是故意的吧,她用胸部蹭了蹭男人,但男人依然面不改色,这叫她感到相当没趣,但同时又欲罢不能。   她也觉得自己犯贱了,但从见到这个男人开始她便已经沦落。   “刚才你笑得很淫、荡呢。”   既然对方没有那个意思,强求也没有用,丽娜识趣地改变话题。   “淫、荡吗?”   “是啊,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了。”丽娜眼珠转了一圈,轻咬着红唇问,“是女人?”   “确实是女人。”   阿米尔瞥了丽娜一眼,知道对方只是在假装吃醋,便相当配合地邪笑起来。   “谁?”   “南德娜.达尔维。”   丽娜的反问来得很快,而阿米尔的回答也一样。   只是,这个迅速而来的答案,听在丽娜的耳中,无疑于晴天霹雳。   “日轮之巫?”她叫出声来。   “哦?看你的反应似乎很惊讶呀。”   “当然惊讶了,那位就算在‘大巫’之中也是极为出众者。”   不知怎的,丽娜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惮忌。   “她侍奉的日轮之神,是我的神的天敌,她的光辉能净化一切。”   “除此之外,还有美貌对吧?”   阿米尔敏锐地指出,笑容里透着促狭。   看到丽娜这个样子,会不禁想调戏他人一番,让这个在人前总是从容不迫的交际花感到尴尬害羞,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   “是。”   丽娜出人意料地大方承认了。   “南德娜.达尔维──夏夜之花,她确实长得漂亮,神明大多喜欢漂亮的女性,受到最强神明之一日轮之神的眷恋,她必须长得漂亮。”   每每说到有关于神明的事情时,丽娜的态度总是平静得很。   那会是信仰使然吗?阿米尔不太懂,因为他从来都不畏神,也不敬神,更不信神。神明于他而言,只是力量的一种罢了。   他倒不至于不屑使用神明的力量,因为那是相当便宜的工具。   人要高傲至此、有能至此,才能将神明视为工具呢?阿米尔在人前戴上和善的面具之下,有着另外一种不为人知的面貌。   而那面貌,眼前的女人知道一二。   “她,是个天才。”   丽娜略带不情愿和佩服地说。   “哦?心高气傲如你也这样说?我以为就只有那个废物才这样说。”   “废物?”丽娜一呆,然后娇笑出声,“迪让.汗可是国都最优秀的‘大巫’之一,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废物呢?”   看起来丽娜的脑筋没有转动,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还要向阿米尔寻求。   不过,阿米尔不答。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神殿的门口,他们推门进去,那被供奉在神坛中央的“神之物’──黑金色的剑有光辉泛闪,一闪即逝。   走在后头的丽娜顺手把门关上。   “他没有派上用场,不是废物是什么?”   只剩下丽娜和阿米尔两人的这个时间,阿米尔终于脱下了面具。说着这句话的他满脸都是不屑之色。   “那我也是废物咯?”   女人往往在这个时间,思考回路才会变得敏锐。⒌   对此,阿米尔深以为然,但他也有相应的应对经验。⑴   “你确实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但你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了,算不上是废物。”奇   “那他也可能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丽娜穷追不舍。芭   “原本有,但现在没有了。”巴   阿米尔随口答道,所指的乃是南德娜的事。霖   毕竟,卡皮尔所书的信件中,已经提到南德娜有意前来为自己排忧,那么刚才老大巫的建言就成了多此一言了。奇   “还真是一匹烈马。”流   来到神坛前,阿米尔凝望着架竖起来的那一把剑,脸容皱成了一团。亦   不过,他的眼神却极具侵占性,像是一把锐利的长枪直刺在剑体之上。躲藏在里面的“半神明”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剑体像是害怕般轻微抖动了一下。   阿米尔只冷笑。   “终有一天,你不得不臣服在我底下。”他自信地说。   “真霸气呢。”   伸手轻抚着男人的胸前,丽娜目露陶醉,眼神进一步沉于迷离。   阿米尔任由女人轻抚,没有一丝动摇,眸里也没有一丝欲望。他真的喜好女色吗?眼下的光景不禁叫人如此怀疑。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阿米尔像是忽然想起某件事,突然开口问及。丽娜深知道他早就备好问题,只是觉得此时合适才开口而已。   “都七七八八了。”   丽娜认真地给出答覆,不敢有一丝怠慢。   在那之后,她却露出极端厌端的表情,不快地问道: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为那只肥猪办宴?”   “我的二侄子可是贵客,你切莫不要在人前称呼他肥猪,哪怕他真的是一只没用的猪。”   阿米尔脸上混杂着不屑和嘲讽的感情。   二皇子沙尔曼.婆罗多是他亲哥哥,现任婆罗多皇帝的儿子,但却喜好玩乐酒色,不仅身材肥胖,没有一丝皇族应有的样子,更是不学无术。   最令阿米尔鄙夷的是,他堂堂男子汉却害怕妻子的这一点。   不过,好歹是皇子,单是血统上就令他有利用的价值,阿米尔不厌其烦地和他交往就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   二皇子,意味着第二皇位继承人。   现任皇太子,大皇子塔奈.婆罗多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对手,在军队里有着不俗的声望,阿米尔想要在他的阻拦下达成目的并非易事。   他不是万能的,也需要他人的帮助。   正因为他个人能力很高,才深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独力解决,所以他才会戴上面具和其他人交流,获得他们的帮助。   很多人都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自傲,但大多都死在孤掌难鸣这一点上。   “这几天,他就得到了吧,要派些舞姬去陪陪他吗?”   “送去吧。”阿米尔自剑上收回视线,“不过敢不敢动就得看他自己的勇气了。”   “没有什么敢不敢,我勾勾手指,他还能拒绝殿下精挑细选的舞姬们的诱惑吗?”   丽娜娇笑着说,胸前的丰满一阵起伏。   “确实,那些废物十有八九受不了你的色欲之气。”   阿米尔嘲弄般笑了起来,瞧不起那些连这种定力都没有的男人们。   不过,事实上,丽娜作为“巫”的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尤其在催情方面更是得天独厚。   “近来,大商人加拉瓦又带了一批舞姬回来。”   顺着话题,丽娜想起近来收到的情报。   “哦,质量如何。”   “各国都有,还有华朝人。”   “嘿,华朝人。”   阿米尔发出耐人寻味的笑声。   “那里的女性可是有着独特的婉约,叫人流连忘返呀。”   “难道你不是在吃过华朝九公主‘定国姬’的亏,所以才特别钟爱华朝女人,想借由侵犯她们,稍微弥补一下你的挫败感吗?”   丽娜挑衅地说着,结果男人果然稍微愠怒地把手伸向她,让她发出娇羞的叫声。阿米尔一边在对丽娜上下其手,让她呼吸越来越凌乱、脸颊越来越红、衣衫越来越不整,同时冷笑着说:   “总有一天,秦时雨也会被我压倒在身下,婉转承欢。”   “那、那……那批舞姬,要怎么办呢?”丽娜娇喘连连,对某种填充感越发渴望,“听说那批舞姬里有一位华朝姑娘可是有着倾城之姿……流言说,见过她的男人都为之神魂颠倒?”   “哦?”阿米尔顿时来了兴趣。   自从和华朝“定国姬”多次暗中交锋后,他对华朝女性就有了难以言明的情结,每次想像着身下华朝女性就是“定国姬”,他都能体会到难以比拟的征服感。   那大概是一种移情作用,但谁在乎呢?   阿米尔是个着重当下感觉的人,至少在那档子事上是如此。   “你明天去和加拉瓦美涉,让他带着他的舞姬来献舞吧。”   阿米尔一边下着命令,一边进一步侵犯丽娜,眼神眯得如枪般锐利。   “我倒要见识一番人们口中的倾城之色,究竟能不能让我一见倾心。”   那一句满是傲气的话没回响多久,就被女性娇媚的呻吟给盖过。   神殿里,那把被供奉起来的剑,剑身映着烛火摇曳不定的黯淡光芒,莫名地显得有点凄凉。   ****   “那肯定是我的剑!”   雪麒麟直到刚才还在使劲将桌面上的东西塞进口中,此刻却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大眼睛抬起视线望过来。   她嘴巴里还塞满了食物,这句话听起来闷闷的。   但是,那惊喜的色彩还是尽跃于脸上难以抹去。   “你确定?”   坐在她对面,拿着匙子搅拌着已经凉了的浓汤,南德娜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在拜访过卡皮尔后,由于南德娜手头上还有几件工作──包括看望贾姆的伤势,两人在城里走走转转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她们才得以来到这家饭店享受迟来的饭食。   这是一顿午饭和晚饭拼在一起的一餐。   饿昏了的雪麒麟坐下后,看不懂挂在墙上,写有菜式的木板子,却能看懂附近几桌上的饭菜,胡乱指了一气,最后由南德娜点餐,没多久她们的桌面上就摆满了吃食。   武者的“肚量”不用怀疑,雪麒麟左右开弓很快就消灭了桌子上的大半食物。   而南德娜由始至终都只是拿着那一根木汤匙在搅拌着肉汤,除了最开头喝了一口后就没有任何动静。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雪麒麟只顾着对付眼前的食物,没有注意到南德娜的不妥当,但当她徒手拿起那大块肉块大口咬了一下后,南德娜却告诉她刚才卡皮尔委托的工作内容,并将那“神之物”的外观转达了给她,于是就有了上述的对话。 32、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3)   “不会……”   雪麒麟快速咀嚼了一番,将嘴巴里的肉一大口吞进肚子里,那肉块在途经她的喉咙时,还一度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形成滑落的突起。   “不会错了!那就是我的剑!”   雪麒麟斩钉截铁地断言,继续说下去:   “你瞧,不仅是外形相似,连时间都吻合,不会有错了!那是我的剑,我敢拍胸脯保证!”   想必是相当激动了吧,雪麒麟没有克制住感情,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她的嗓音充满灵气,清脆之余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腻娇俏,一如她的容貌。   不过,她说的是华朝语,所以附近的人停止举杯相碰和交谈,视线一下子被勾引过来,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华朝人?”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对面的是她的同伴?那好像是一位‘巫’啊……”   隔壁桌,两位商人打扮的婆罗多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一度投注在南德娜身上。   听懂他们的说话,又察觉到那股审视的视线,南德娜越觉伤脑筋了。   怎么会如此巧合?看着身旁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面的雪麒麟,南德娜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为什么偏偏是孔雀亲王捡到了呢?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如果换成是别人,要让对方交还女孩的剑想必就算困难,也不至于无法解决,但孔雀亲不仅是这座城的主人,威名在外,又有权有势,更是和皇帝平分秋色的英雄,南德娜真的想不到什么方法去向对方讨要这件遗失物。   走到他面前,说:“喂,你捡了这个女孩的剑,能麻烦你归还给她吗?”南德娜不敢想像后果,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那么,动之以理?   先不论“神之物”的贵重,自己虽说是“大巫”之身,但一来无权,二来无势,如何和孔雀亲王处在同一立场加以交涉?对方又没求于自己,又没有亏欠自己──哦,有,但是一旦将自己是去讨要“神之物”,这个“有求于己”就会烟消云散。   最乐观的就是,孔雀亲王有着能够将极贵重和极罕有的事物归还的贤德了。   “你有办法证明吗?”   南德娜想之又想,觉得如果是孔雀亲王这等贤人,或许还有交涉的余地,不过在那之前,对方十有八九会要求提供证据吧。   “证明?”   雪麒麟呆住,眨眨眼睛,似乎被难倒了。   “妈的,我哪里找证明?那可是一把剑耶!上面又没有刻我的名字,就算刻了,我又怎么证明就是那个人?这不是在耍我咩!”   确实是这样,南德娜放下手中的汤匙,又是一声叹息吐出。   结果──   “不对!”   雪麒麟忽然惊觉,惊喜地拍了拍手。她手上沾满油污和汁液,这一拍就拍得它们溅散开来。   “如果让我见到它,我或许就有方法证明!”②   天玑是器灵,有着自主的意识,只要见面,她肯定能够认出自己来!雪麒麟的想法很清晰,刚才只是一时没有想到。⑨   “那可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不是你想见到就见到,如果对方要求你先交出一些证据,再让你进一步确认呢?”零   有时候人的心理很矛盾。呜   就算知道归还方合乎道德,但是念及东西之贵重,很多人仍然会找很多借口去到再三推辞。衫   那是一种人之常情,也是一种侥幸心理。爸   一旦对方无法证明,或是证明之中有一些破绽,人们就有理由去到拒绝归还,并“你没有百分百的证明,所以东西不是你的!”如此宣称。奇   “你不是要去帮那个鸟王解决问题吗?我记得就是有关于你们口中的‘神之物’──就是我的剑吧?既然如此,你自然就会见到它呀!我跟住去的话,不就能够见到了吗?届时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⒈   雪麒麟敏锐地捕捉到重点,提了出来。⑶   只是,她似乎低估了“神之物”的价值,哪怕对方是孔雀亲王,南德娜也不认为对方会轻易让“自己必须将‘神之物’归还’的机会出现。   南德娜信仰着神,也相信人们的善面,但也从来不否定黑暗面的存在。   “总而言之,你先坐下。”   其实雪麒麟的反应最初就可以预见,南德娜想着应该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才告诉她,但刚才还是忍不住将实情相告。有点操之过急了,南德娜可没有看漏雪麒麟眼里闪烁着的坚定之色。   那把剑,于女孩而言十分重要。   南德娜有此感觉,但现在引起注意却不是好主意。她希望雪麒麟先冷静下来,不要再引起别人的注意。   “……”   雪麒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她显然能够自南德娜这一连串的反应之中,捕捉到她的为难了和烦恼了。   她该不会想阻止自己去讨回自己的剑吧?   雪麒麟的脸上隐隐透露着这种想法,南德娜觉得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我明白你的急切,但你还是先坐下吧。”南德娜的目光环视四周,越来越多人看过来了,“你太引人注意了,你别忘了孔雀卫可是孔雀亲王的人马。”   总有些作贼心虚的感觉,南德娜有些不自在起来。   “唉,好吧。”   雪麒麟算是让步了,坐回原位。   两人没有再次谈话,这是一种默契。   直至人们认为已经再没有热闹可看,将注意力移开,重新投注到他们刚才的活动后,雪麒麟才开声问道:   “这件事很麻烦吗?”   见对方好像冷静下来了,南德娜欲言又止了几秒后,决定实话实说:   “你低估了‘神之物’的价值。”   “……你不是说那个什么鸟王是个有贤之士吗?他难道还想霸占我的东西不还不成?”   雪麒麟呆了一呆,然后愤愤不平地说道。她不自觉咬紧了牙关,但是那看起来有上些不快的侧面,还是有很明显的明悟之色。   “你说呢?”   南德娜于是反问,雪麒麟又是一阵沉默。   “如此贵重的东西实在是不好说,孔雀亲王虽然一向以仁德形象示人,也极具亲和力,但在重要的利益之前,会不会翻面还不好说。”   南德娜确实敬重孔雀亲王,但她自小受到的教育是,人总有黑白两面,而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人们加以引导。   ──所谓的信仰大概也是如此。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南德娜死死地盯住雪麒麟。   雪麒麟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她真的是一位武家宗师,肯定就不是天真的人,自然能够理解自己的顾虑和想法,也明白这件事难办之处,重心在于她要讨回之物,落在了一个强大之人的手。   “所以说,还是拳头大才有理咯?”   雪麒麟撇着嘴巴说道,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辉。   她该不会是想用强的吧?南德娜心里咯登一声,直觉事情要不妙了。   “你先等等!”她连忙喊道。   雪麒麟不吱声,但总算有回望过来。   “那可是孔雀亲王。”   怕隔墙有耳,南德娜将声音压得很低。因此,为了不让雪麒麟听漏一个字,她往前探出身体,让雪麒麟的眼睛倒映填满自己的视野。   “你明白那是什么概念吗?那是一位手握重兵的皇族!而且那‘神之物’──你的剑肯定保存在守卫森严的地方……你不要干些那种傻事。”   南德娜说得相当严肃,其中却又饱含着关切之情。   雪麒麟本来已经张开了嘴,但一见到南德娜皱着的眉头里充满不安,她强硬的态度便稍有软化,最终只吐出一声烦闷的叹息。   见此,南德娜趁胜追击,进一步劝说:   “就算让你将剑拿回来,但得罪了孔雀亲王,你未必就能走出婆罗多……你不明白孔雀亲王有着如何高企的民望,和他作对,等于和整个婆罗多作对,你懂吗?”   “那又如何?”   没想到,雪麒麟听了这句话却像是被踩到尾巴而炸毛的猫般,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凌厉。   那原本理应灵气满溢的眼眸里,此刻只点缀有凶狠的星芒,冷得叫人胆颤心惊。   南德娜首次在女孩身上,捕捉到一位至强者应有的霸道之气。她吓了一跳,张开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还隐隐有些畏惧。   “南德娜,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是必须取回我的剑,为了取回它,我不惜一切。”   雪麒麟将自己的决意塞进了这句话之中。   南德娜自然也体会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丢了性命就没有意义了。”南德娜喃喃地说道,声音有些苍白无力。   “南德娜,你也有不惜性命都要维护的东西,那你应该会明白才对。”   雪麒麟咬着自己视线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那清澄而深邃的眼珠像是能够穿透一切,洞悉世间的真理似的。   南德娜避不开那视线的探查,只能屈服。   “我明白。”   可以明白的是,如果软的不行,道理讲不通的话,雪麒麟肯定会另寻办法取回她的剑。潜进去将剑偷出来或许是比较柔和的手段,但南德娜无法排除女孩会在无可奈何之下,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到了那个地步,南德娜为了婆罗多的安定,可能就不得不出手阻止雪麒麟,甚至将她制服了。   南德娜自然不愿意情况恶化至此。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南德娜决定动用狡猾的手段。   “什么事?”雪麒麟挑着眉毛反问。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这句回答,每个字都咬得相当之重,南德娜首次用强硬的视线回应雪麒麟。   “这……”   闻言,雪麒麟瞬间僵住身体。   这个女孩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也懂得报恩的道理,所以当南德娜提及对她的恩情时,她的脸上只有为难和愧疚。   “你不准浪费我的心血。”   南德娜不理会雪麒麟的反应,进一步以恩相胁。   但,给了棒子,接下来就是萝卜,南德娜在雪麒麟不知所措的目光注视下,稍微放软态度。   “你先冷静听我说,我只是在给你分析可能性,这不代表着孔雀亲王就不会把剑归还给你……我只是让你不要抱太高期待的意思。我会帮你,物归原主是理所当然的。”   “你会帮我?”   雪麒麟诧异地眨着眼睛,因为南德娜先前的态度太像是在推搪了。   “我要是没有那个打算,最初就不会把事情告诉你了……你仔细想想,不要只顾着冲动。”   “对不起,我有点……我太急了。”   雪麒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立即就惭愧地垮下整张脸来。只是,任谁都看见她抿住嘴唇之间的倔强。   世间没有两全其美,更没有十全十美。   草率行动不仅愧对南德娜的救命之恩,更有机会将她牵连在内,使她受到伤害,这是雪麒麟不愿看见的,但从无法将天玑带回自己身边,她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只能忍耐,并从长计议了吗?雪麒麟无奈地心想,但哪怕是早一秒,她也想尽快回到天璇宫,不想在此耽误太多时间。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雪麒麟为难至极,连挺直腰梁都办不到。   在知道天玑的消息前,她还能耐着性子,而现在却连一刻坐得安稳都办不到,满脑子都是尽快去到她的身边。   “雪麒麟,没事的。”   南德娜轻言安慰,实在很难想像她是那个会在卡皮尔面前大发脾气的女人。   说起来,南德娜在面对自己时,总会不厌其烦,那也是信仰的力量吗?雪麒麟不觉得自己和南德娜的关系有深厚到对方如此温柔对待自己。   “先看看情况,我已经让卡皮尔通知孔雀亲王,我有意帮助他的意愿,想必他很快就会派人来通知我吧……如果他真的像传言中如此重视‘神之物’,他肯定不会轻易忽视我的力量。”   南德娜的语调平静而有力。   那不像是一种自信,更像是在陈述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雪麒麟忽然开始猜想南德娜其实是不是很强。   醒来至今的几天里,雪麒麟曾见过南德娜施展力量,但她的目的仅仅是帮人寻回失物,或是占卜一下运气,剩下的则是她冥想的时候。   唯一透露着些许线索的,大概就只有她冥想的时候,雪麒麟能隐隐感觉到某种强大的存在靠近过来,并徘徊在对方身边的这一点。   如果“巫”是侍奉神明的存在,那么南德娜所侍奉的神明肯定足够强大。 33、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4)   “好吧,就听你的。”   见到雪麒麟有所松口,南德娜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正当南德娜想更进一步安抚对方的那一瞬间,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壹   “南德娜大巫是在这里吗?”⑵   有点熟悉的叫喊声。霖   南德娜和雪麒麟理所当然地往饭店的门投以视线,同时,那扇门也被人用力在外面推开,“啪!”地撞到两侧。珊   左右两边的旅店受到惊吓,在酒精的驱使下,纷纷站起身来,想要和罪魁祸首讨一个公道,但待他们看见快步走进店里,左右环视起来的少年,身上配有孔雀刀后,便不约而同地怏怏坐回原位。二   这名孔雀卫乃是南德娜的老熟人。澪   “……是他?”⒎   名字好像是叫沙鲁克,早几天南德娜曾治疗过他的同伴贾姆。师   好几天没见,这名青年依然顶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目光带着几分初出茅庐的锐气。(   “怎么是他?”八   相对于南德娜的诧异,雪麒麟则露骨地摆出嫌弃的神色。)   这个女孩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心没肺,但却又在某些方面意外地肚量狭窄,她还记得沙鲁克对自己刀剑相向的情景,不自觉就紧绷了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雪麒麟的敌意,沙鲁克的视线倏地像是被勾住般转了过来,和雪麒麟隔着一段距离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也在这里?他的表情彷佛如此倾诉。   然而,少年几秒后便将视线移到南德娜身上,双目现出亮色,在全店的注视下,快步走了过来。   “南德娜大巫,几日不见,你依然风华依旧啊!”   以少年独有的情愫赞许着,沙鲁克微红着颊,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讨喜。   南德娜对情爱没有多少想法,一心侍奉着神明的她心无旁骛。话虽如此,她对于这个纯真的少年还是有着些许长辈看待晚辈的好感。   “几天不见,你还好吗?沙鲁克。”她于是露出微笑。   “啊……!”   沙鲁克只觉心里小鹿乱撞,怕连方向都认不准了。   “小色鬼。”   雪麒麟白眼翻起。   她又不是傻的,能不明白沙鲁克其实喜欢南德娜这一点吗?南德娜是位无愧于“大美人”三个字的女性,沙鲁克会喜欢她绝非怪事。   只是,雪麒麟挖苦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   没想到这个华朝女孩一眼洞悉连自己都不够承认的感情,血气方刚的沙鲁克立即就恼羞成怒,狠狠地瞪向雪麒麟。   忘记对方能够听懂些许华朝语,雪麒麟愣住。   而后,她别开了精致的小脸,看也不看沙鲁克,还相当挑衅地吹起口哨来。   “……还行。”   四周投来的看热闹视线有点刺痛,南德娜眼角一抽,嘴里冒出这两个字。那是她隐隐有些生气的兆头。   不过,这样的程度还不至于让她爆发。   “沙鲁克,你是来和她拌嘴的吗?”   南德娜斜眼看向沙鲁克,抛出这个问题。   身为孔雀卫,特务机关的成员,沙鲁克还是会察言观色的。他能够看出南德娜的不高兴,便尴尬地搔着脑袋道了一声抱歉。   “唉,没事,她也是太欠骂了一些。”   两碗水要端平,南德娜也给了雪麒麟一个警告的眼神。   后者有些不服气,气呼呼地鼓起脸颊,但好歹是闭上了嘴巴。   “好了。”南德娜指了指剩下的空位,“沙鲁克,你有事找我对吧?你先坐下吧。”   “好。”   沙鲁克连忙答应,接着才发现那位空就在雪麒麟身旁。   南德娜和雪麒麟虽然占用了一张四人桌,但是南德娜旁边放满了她们刚才采购的一些日用品,其中还有供雪麒麟更换的合身衣服,沙鲁克也不好厚着脸皮将这些东西移开,坐到南德娜旁边。   他只能忍耐着厌恶,在雪麒麟身旁落了座。   结果,他还是带着些许情绪,坐下的动作有点重,那老旧的长椅一阵不稳,害得雪麒麟跟着摇了摇。女孩自然用那对明亮的眸子,凶狠地瞪了过来。   如果配上张爪舞牙的动作,她十足就是一只被激怒的猫咪了。   “对不起。”   沙鲁克目不斜视地道歉,一点歉意都没有。   “哟哟哟,男人,一点器量都没有。”雪麒麟冷笑一声,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你说什么?”   沙鲁克似乎是听懂了,也不甘示弱地反瞪过去。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大眼瞪小眼,雪麒麟甚至捞起袖子,扬言要教训这个没教养的小鬼头。   “我看你才是小鬼头!”   沙鲁克挂出嘲笑,刻意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身材娇小的雪麒麟。   他由于正值发育阶段,但他依然比雪麒麟高出差不多一个头。两人如果站起来,雪麒麟的头顶可能只能够着沙鲁克的下巴。   没想到自己的身高成为攻击的点,雪麒麟一时愣住。   “小矮子,矮冬瓜。”   彷佛取得胜利一样,沙鲁克扬起得意洋洋的笑容。   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沙鲁克还是窥向雪麒麟,果然看见她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女孩不断张口的嘴唇间,一排整齐的贝齿若隐若现,透着些许随时都会咬向沙鲁克的味道。   “气死姑奶奶我了!”   雪麒麟忍无可忍,拍案站起身来。沙鲁克也不甘示弱地起身,身高之差一瞬间变得明显。   一种自己揭自己短的感觉油然而生,雪麒麟磨起银牙,更气了。   眼看两人的视线交缠间迸出一阵火花,冲突也将要顺理成章地发生,人们都陆逐摆出看热闹的态度,邻近的一桌甚至向店伙计追加了酒。   “你们闹够了吗?”   然后,一声怒吼爆发。   桌面被南德娜用力拍响,她的头发无风自舞,莫名其妙的飘了起来。正在对峙的雪麒麟和沙鲁克应声望过来,见到她目中燃着的怒火。   两人的本能让他们后背冒出冷汗,他们确实能够感觉到来自南德娜的威胁。   有、有点恐怖啊!典型欺善怕恶的雪麒麟,立即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端正坐姿坐好。   而对南德娜有所好感的沙鲁克也乖乖地坐回原位。   “对不起。”   两人就像斗败的公鸡般垂着脑袋,弱弱地向南德娜道歉。   南德娜见了,也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揉着额头,斟酌了一下,才解下挂在腰间的小金瓶。她打开金瓶,将小量里面的黄金酒倒在掌心上,并伴随着握拳然后用力张开的动作将之弹溅出去。   那金色的酒滴融进了空气之中。   几秒后,本来关注着这边的视线渐渐移开,饭店里的人们像是从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般,重新投入在原先的事情上,店里一下子又吵闹起来。   “雪麒麟,我已经再三提醒你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南德娜先用严厉的眼神瞪向雪麒麟,雪麒麟便把脑袋垂得更低了。没办法,对方发怒时的魄力实在是太足了。   “还有你。”南德娜的视线移到沙鲁克身上,“你可是孔雀亲王的手下,也是他的颜面,你如果在这里惹上事端……你是想让孔雀亲王的威名受损吗?”   沙鲁克是典型的孔雀亲王崇拜者,这从他以身为孔雀卫为荣就能看出来了。   有见及此,南德娜这句质问起到奇效,沙鲁克除了慌张地摇头连说不是外,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再自我责怪下去就会没完没了,南德娜直接了当地询问沙鲁克来意。   “呃……”   似乎是因为没有好好完成任务而感到惭愧,沙鲁克一副想拔刀自刎借罪的表情。   “是孔雀亲王派我来的。”   该说一如所料吗?南德娜见到来人是沙鲁克时,曾怀疑对方是来找自己增进感情的──她能看出少年对自己的好感,不过此刻看来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是有关‘神之物’的工作?”   “是的,正是此事。”   沙鲁克自怀里抽出一封信件,上面盖有蜡印,显然是要亲自交到南德娜的手中。   “来得有点快了……”   惊赞着孔雀亲王行动之快,南德娜接下信件,立即拆开阅读起来。   内容无他,除了感谢南德娜愿意帮助外,就是询问她何时有空去到孔雀亲王的宫殿,对方会亲自拜谢云云的。   信的最后,盖有孔雀亲王的印章以及签有签名。   “南德娜‘大巫’,亲王殿下相当看重您,他一收到卡皮尔‘大巫’的消息后,便立即亲笔书写了这封信,并令下属带来交予给你。”   特地选择南德娜读毕信件的时机,沙鲁克恰到好处地开口转达孔雀亲王的热切之情。   “噢,那么造作呀?”   雪麒麟阴声怪气地插了句嘴。   从她看来,沙鲁克并非什么核心人员,应该不至于时刻见到孔雀亲王,有见及此他又怎么会知道孔雀亲王的焦急呢?那要不就是他自己美化后的产物,就是孔雀亲王刻意以某种方式展露出这种态度。   而,无论何者,于雪麒麟而言都称得上“造作”两个字。   “你说什么?”   沙鲁克只对华朝语涉猎一二,加之雪麒麟又说得小声,他好像没有听得太清楚雪麒麟刚才的嘲弄,否则以他对孔雀亲王的忠心,反应就肯定不止于此了。   “雪麒麟,可以请你闭嘴吗?”   不过,南德娜听懂了,她又再次瞪向雪麒麟。后者闷闷不乐地撇开了视线,不再多说什么。污   “沙鲁克,请你替我感谢孔雀亲王的重视之情和热情。”(   一边说着,南德娜由拿出那小小的酒瓶,再次拔开瓶盖,让那引人嘴馋的酒香再次散发出来。雪麒麟忍不住投以眼角余光,喉咙不争气地耸动了一下。一   “这个自然。”沙鲁克相当满意地点着头。)   “嗯,你稍等一下,我立即就回覆亲王殿下。”棋   南德娜笑了笑,将些许黄金酒洒在信纸之上。吧   接着,弹响手指。扒   不可思议的事情呈现出来,信件上的墨水字和盖章突然燃烧起来,在不伤及纸本身的情况下灰飞烟灭。O   南德娜伸出自己的食指,上面沾有的黄金酒化为黄金色的墨水。她的指尖抵着纸张,在上面畅游舞动,一行又一行漂亮整齐的金色字句就一笔一划地染在纸上。齐   这倒是有点意思,雪麒麟用余光观看着整个过程,暗暗地如此想道。留   她也能办到这样子的事,甚至不需要动用触煤,所以这看来雪麒麟眼里,未免有失效率。伊   但是,相当优美。   而这本身在灵性系统里就具有独特的意义。   “沙鲁克,麻烦你将信件交到亲王殿下手中。”   南德娜在信件的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在旁边一点,酒水瞬间化成一个燃烧着的印章,描述着日轮的形像。   她将信件折好,放回原本的信封之中,并朝它吐出一口吐息。   信封的开口之处,立即又浮现一个燃烧日轮印记,取代了原本的蜡印。   “漂亮。”   沙鲁克不禁赞叹。   身为孔雀卫,他接触的“巫”绝对不在少数,也见识过不少他们施法的场景,但像南德娜如此优美和游刃有余的,他只在一次大典上,神巫的身上见过。   难怪南德娜被喻为婆罗多的美玉,假以时日必定成为神巫之人了。   如此想着,沙鲁克凝视着南德娜脸颊的眼睛里,涌出了更多的倾慕之色。   不过,有了先前的教训,他这次可不敢再度怠慢。   “我立即将信件转交给亲王殿下。”   收下信件,留下这句话,沙鲁克便手脚俐落地起身,离开了饭店。   店外,不消一会儿便传来急促的马蹄远去声。   “我说过,他一定会忽视我的力量。机会已经来了,你不妨再等待一下,如何?”   还是不放心,南德娜再次好言相劝。   雪麒麟沉默了会儿,事到如今已再无拒绝之理,她愿意再稍微等待一下。   但是,有一件事她必须先确定。   “如果……如果事情到了我不得不诉诸武力的地步,那到时你会怎么办?”   顺应心意发展的事态永远不多,雪麒麟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孔雀亲王如果死活不归还天玑,雪麒麟肯定会再作打算,不会就此放弃。   能够无声无息将之盗走自然再好不过。   但是,根据南德娜之前给予的情报,那显然不是简单的事情,孔雀亲王应该会布以强大的防卫力量守护着自己的剑,雪麒麟潜入被发现的机率很高……   如此一来,届时就只有动用武力的一途了。   雪麒麟现在确实只有地境的实力,但是她体里的灵气量没有丝毫减少,只要顶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后果,她绝对有把握将孔雀亲王宫里的防卫力量全歼。   南德娜注视着雪麒麟,被其中的决绝所动摇,不自觉地垂下眼睛。   她知道雪麒麟口中所说的事情会有发生的可能,那本来就是出于她口中的可能性。“神之物”的价值和意义实在是太过于重大和沉重了。   “我不会让事情恶化到那种地步。”   南德娜只能如此回答。   这一句话,唯有“苍白”可以形容。   而雪麒麟沉默,一对明眸不知道闪烁着黯晦的光芒。 34、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5)   我死了吗?   醒来时,望见那高得吓人的天花板,水云儿脑海里浮现了这个想法。   本应模糊不清的意识,意外地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接上自己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那一度侵袭自己身体,彷佛要将她撕成碎片的剧痛好像又再浮现。   “嗯……”   水云儿尝试活动身体,纤纤的玉指稍微动了一下。   身体很重,有阵阵的痛楚潜伏在深处,只是活动手指的简单动作,也让她觉得相当难受,就像整个人沉在了深水之中,每一个动作,甚至连呼吸都艰难无比。   但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解放感。   那感觉就像经过艰辛锻练,和高强度的运动后,将身体置入温暖的浴盆里那一刻似的。   曳着柔柔顺顺的白发,水云儿撑起身体。   她不喜欢睡懒觉,也不喜欢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她是个珍惜时间的人。尽管情况不太相同,但她依然觉得稍微活动一下身体比较好。   “似乎是还活着呐……”   环视四周,可以看见在燃的焚香。   香料估计是坛木一类吧,水云儿五感有点迟钝,嗅觉此刻不太灵敏,所以无法确认。   她就连自己浑身赤裸,被子从身上滑下的一事都没能立即意识得到。   底下的床是直接放在地上的,铺有由动物毛发制成的毯子,床帐也极具异域特色,房间大部分摆设都是金制的,但是由于房间的环境并不明亮,只有几处烛火在轻曳,那些金器倒不至于映出刺目的光芒。   看遍整个房间,最能引起水云儿注意的,大概就是那放在窗旁桌子上的木制玩具吧。   嗯,是那个魔方。   它被爱惜地放在那里,底下还铺上了小小的手帕,避免它直接接触桌面。   是珈蓝前辈的房间吧……水云儿如此想,起身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她晃了晃,费了点力才站稳跟脚。   “伤都好了……”   水云儿大大方方地审视一丝不挂的躯体,发现原本布满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了,包括瘀青、红肿和一些疤痕。   “珈蓝前辈帮我治好的吗?”   怀着这个疑问,水云儿走往窗前的茶几,那上面放着自己的衣服和包袱。衣服被整齐折好,而且已经洗过了,她抱起来闻了闻,能闻到肥皂的味道。   不过,她并不想穿这套衣服,因为它已经破烂不堪了。   水云儿解开自己的包袱,取出另一套内衣以及一套高腰纱裙穿上。   房间没有梳妆桌,也没有镜子,她只好尽可能靠着过往的经验去处理那一袭长长的白发。她将前浏海梳了起来,然后穿上了鞋子,走往房门。   总是待在室内,感觉闷闷的,她想要透一透气。   推开房门,走出去,先映入一眼里的,是一片彷佛触手可及的清澄蓝空,那消新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轻拂过来,紧紧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嗯……”   她舒服地呻吟一声,伸起了懒腰来。   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同。   以前能直接看见的水色光点已经消失不见,身体上的术纹也像是被抹去了一样,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感。   ──有东西自身体的表面各个穴位流进了她的身体。   是灵气。   原本堵塞的穴道学会了呼吸,体里的经脉流淌着灵气,沿着玑璇心法所指引的路径逆转而行。   以前,灵气只能沿着术纹行走,但她从来没有乏视心法的锻炼。   正因为如此,玑璇心法才能在她术纹被抹消,经脉已通的现在起到引导作用,使灵气不断在她体里循环。   不过,由于她的经脉才被强硬贯穿,还有些脆弱之故,所以灵气的流动会引起一些痒痛感,她身体的不适也很大程度是无法适应经脉贯穿之后的灵气循环。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经脉已经打通了。   最初水云儿并不相信,呆呆站着了许久许久,任由微风撩乱的她头发,那如水的丝线乱了她的脸孔。   “……终于。”   不过,凡事都有会一个尽头。   这个事实渐渐地在脑海成型,在真正认知到的一瞬间,她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   只见她垂下脑袋,敛着水色的眼眸,玉唇轻启间吐出了饱含唏嘘和满足的这一两个字。口吻没有强烈的起伏,有些平稳,只是她的肩在颤,那颤抖怎么也藏不住。   一滴泪珠沿着她清丽的脸颊线条滑落,掉在地上粉碎。   至于她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高兴和满足,则是在她呆站在房间门前足足一刻钟之后──   “……”   会是没能让她个女孩看见吗?水云儿脑海里浮现着雪麒麟的笑容,强烈的思念涌出心间,使她不自觉揪住胸前的衣服。   “……已经三年了。”   她呢喃着。   冷不防,接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年的时间,于我们而言并不长。”   甜而不腻的嗓音。   还有一阵金器敲击的声音伴随。   认出声音的主人,水云儿擦了擦眼角,刚溢出的泪珠轻湿衣袖。   “珈蓝前辈,你来了。”   往长廊的一端看去,可以看见比天上日轮还要璀璨的金色丝线飘散在空中。   今天的珈蓝并非以常见的女孩形象示人。陆   曳着长长的金色秀发,身材高挑的女性挂着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纤长右手的手指轻抚着老旧的木制墙身,倾着红眸踱步而来。龄   她还是一身好几层的衣袍,不吝地露出雪白的赤脚纤足,和胸前的一片白腻,那精致的锁骨格外深刻,赫赫就是名震西域的大美人。貳   水云儿有时很难将眼前的女性和那任性的女画划上等号。e   那个才是真的她呢?水眸少女忽然在想,但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r   “贵安,水云儿。”叁   停在水云儿身旁,珈蓝歪起脑袋,任由卷发倾泄,礼貌地向晚辈打起招呼,尽显优雅。四   闻着对方身上的焚香味,水云儿不忘恭敬还礼。拔   “嗯,有礼貌的人都很讨人喜欢。”罢   珈蓝满意地颔首,但转眼间又用责备的眼神正视水云儿。私   “但是,你似乎不太懂事呢。”   “啊……”水云儿一愣。   “你才刚醒来,就下床跑出来,是想让我前功尽废吗?”   “我觉得我身体状况不错,这都是多亏了珈蓝前辈的功劳吶。”   “小滑头,你和麒麟一点都不像。”   “这可是当然的吶,我和小师父又不是血亲。”   尽管如此,她仍能很好维持着脸上的淡淡笑容。如果夏雪在场,肯定会给予她“虚伪”这个评价吧。   “那,请问你和谁才是血亲?”   “珈蓝前辈?”   “我无亲无故哦。”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啊……”水云儿一愣。   真是叫人为难,珈蓝叹息以对。   “你才刚醒来,就月费群8576;6'"3;?442下床跑出来,是想让我前功尽废吗?”   “我觉得我身体状况不错,这都是多亏了珈蓝前辈的功劳呐。”   水云儿斟酌了一下,最终作出得体的应对。珈蓝闻言,一下子也没有很好的深究词汇。   “讨厌的小滑头,你和麒麟一点都不像。”   珈蓝无奈地说着,撇了撇嘴巴。   “这可是当然的呐,我和小师父又不是血亲。”   提及雪麒麟,水云儿顿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尽管如此,她仍能很好维持着脸上的淡淡笑容。如果夏雪在场,肯定会给予她“虚伪”这个评价吧。   不过,她控制自如的表情也会有崩溃伍硬的时候。   例如下一刻,珈蓝问出这个问题后:   “那,请问你和谁才是血亲?”   水云儿以为珈蓝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在对上那一对红眸的瞬间,她看见了叫人心里一冷的深意。   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水云儿马上如此怀疑,表情不自觉地变得僵硬。   珈蓝依然笑着,但探视过来的视线却极具侵略性,深入到水云儿的眸子深处,搜刮着那里面,试图挖出少女所藏着的秘密。   “珈蓝前辈?”   水云儿用尽全力镇定心神,修复脸上一度瓦解的温婉笑意。   “我无亲无故哦。”   她如此回答后,珈蓝有好一阵子沉默。   这一段沉默让水云儿有些不安。   但幸好彷佛可以冻结空气的凝重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被珈蓝半遮红唇的娇笑声给驱散。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转身间,珈蓝丢落这一句话,如珠盘玉落般回响。   “像一个人……?”饶是水云儿也没有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嗯,就是像一个人。”   珈蓝已经背向水云儿,后者没有看见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远了。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搞错了。”   珈蓝这时才回过头来,甜笑着说。   她的嗓音又再飘了回来,不过比起以前总是缠绕着神秘的感觉,多了一些亲和感。会是错觉吗?水云儿搞不清楚。   “我原本以为我能喜欢上你,不过似乎不太可能,你藏着很多事情。”   结果,珈蓝紧接抛出的一句话,更叫水云儿思绪混乱了。   她果然是知道些什么……水云儿直觉地如此理解,脸上的笑容中泄露出警戒之色,还不自觉地退开了一步。   “你不用如此害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珈蓝察觉到水云儿的反应,感到有趣地娇笑了起来。   “──至少,现在是这样哦。”她又补充。   水云儿犹豫了一下,才将透露出来的警戒之色收了回来。   “……”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弥消尴尬。   珈蓝却展露出不同以往印像的成熟,伸起了懒腰来。   “好了,进来吧,你的身体还不是很好,别受凉了。我讨厌对不起别人的信任,我不想雪麒麟以为是我把她的弟子给弄病了哦,你明白吗?”   说着,珈蓝自顾自走进房间之中。   随伴着步伐,西域密宗圣女的身体透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少,最终变成了水云儿相对熟悉的女童模样。   神奇的是,尽管体形缩小了,但她的衣服仍能完好地挂在身上,就是变得有点拖地而已。那恐怕是运用了某种独特的设计吧,水云儿感到些许好奇。   “我有点累了,今天笑了一个上午,笑得我的脸有些僵硬了呢。”   不只是体形,珈蓝的嗓音也变得稚嫩起来。   “朝拜吗?”   水云儿没有漏掉对方字里行间的疲倦。   她知道密宗似乎有聚在一起,向修行前辈礼拜的习惯,所以才会试着有此一问。   “嗯,就是无聊的仪式,不过也不能缺席就是了。”   珈蓝轻车驾熟地在矮桌旁落座,提起上面用铜制小炉在热着的水,给自己倒了羊奶。   她呷了一口,嘴唇因为高温而显得更红。   关上门后,后来的水云儿在她对面侧坐下来,双腿藏在了矮桌之下。她喝不习惯羊奶,浅尝一口便将它放置在桌子上不再碰了。   “过几天再告辞吧。”   珈蓝用舌头拭去唇上的羊奶,突兀地丢出这句话。   水云儿一愣,抬头看去时,珈蓝脸上只是挂着淡雅的笑容。坦白说,这短暂的相处里,足以让她对眼前的宗师改变了许多。   还记得初见面时,她是如何叫人恐惧的、是如何扭曲的、是如何残酷的。   但这在同时也再次告诉水云儿:绝不能将眼前的女孩当成省油的灯加以应对,那可是独步天下的宗师之人。   “珈蓝前辈怎么突然说这个呢?”水云儿问。   正因为那问题正中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她问得有点迟疑。   “你已经有告辞的意思吧?”   珈蓝摆出“你不要骗我,我都知道”的表情,只是那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天真的倔强之意。   “嗯,是的。”   判断出再隐藏心思也无甚大用,而且也于礼不合,水云儿经过半晌沉默后坦承自己的心意。   “嗯嗯,诚实的孩子。”   珈蓝径自点着脑袋,颇有一种小孩装成熟的喜感。   理所当然地,水云儿不会笑出来,以免惹得喜怒无常的女孩生气,尤其是刚才她还曾说过真的喜欢不上自己这种话。   “接着要去找雪麒麟吗?”   珈蓝又问,拽起常备在桌上的肉干丢进嘴里。密宗似乎不是素食主义者的样子,就算是,珈蓝不在人前应该也不会遵守才是。   “你也吃。”珈蓝甜笑着将装有肉干的盆子推到水云儿面前。   水云儿感激地笑了笑,伸手捻起一块轻咬了一口。大概是腌过后再晒干的,味道相当浓厚,而且上面刷了一些食用油,整体也不会太干涩。   “这真是好吃呐……”   水云儿不吝赞许,而珈蓝笑得更高兴一些。   “好吃是理所当然的,这可是西域的特产呢。”珈蓝颇为自豪地说。 35、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6)   “珈蓝前辈,占用了你的房间真的不好意思。”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水云儿在珈蓝无聊地掩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后,突然表达歉意。   聪慧如水云儿,自然不会猜不到这其实是珈蓝的房间了。   “至圣之所”里不会设置客房,因为这里本就是禁地,而非待客之所,所以这家房间打扫得当,而且摆有“魔方”的房间,应该就是属于珈蓝本人没错的。   “几天不睡,对我而言没什么关系。”貳   珈蓝大方地说道,又呷了一口羊奶。〇   “没睡吗?”水云儿眨了眨眼睛,清柔的脸上歉意更甚。V   “朝拜前有一些必要的仪式,只是正好而已哦。”I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I   珈蓝没有细加解释,甜甜一笑。水云儿也不较真,无论真假,那都是珈蓝的体贴。她对这位宗师的印像也再多了一些改观。I   如果把这一切告诉小师父,她可能还会一脸“怎么可能?我不信!”的样子呢!V   想到这里,水云儿不由自主温柔地笑了出来。玲   “想雪麒麟了吗?”珈蓝敏锐得可怕,“思三想四可不讨好呢。”她嘟着嘴巴表达不满,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孩子。韭   “嗯,自然是想,珈蓝前辈难道就不想她吗?”三   “缘份这种事情很重要哦,有因必有果,有果也预兆着有因,该见到还是该见到……唉,这样说好像有些矫揉造作了。她是个有趣而纯粹的人──当然,你也很有趣,但和你不同,她纯粹,而你看似复杂。”镏   珈蓝一本正经地说着,颇有种小孩念经的反差感。酒   不过,水云儿知道对方的经验比自己要多上许多,而经验的积累会发酵成智慧,所以坐在她面前的女孩,无可否定是一位智者,无论她平时表现得如何。   就像雪麒麟一样,水云儿从来不把她当成是一个……没个正形的师父看待。   很多时候,她都能发现出与外表不合符的一面,珈蓝也一样。   绝不可以小瞧任何宗师,这是世间的铁则定理──至少,水云儿没有任何资格去小看这群屹立于世界顶端的人物。   “珈蓝前辈曾说过不喜欢不上我,这是为什么呢?”   只是,这个问题水云儿还是纠结,忍不住询问对方。   “……”   珈蓝眼眸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深幽光芒。   “我讨厌复杂的人。”   每逢提及自己的喜恶,珈蓝都直接得可怕。   在她眼里,喜和恶就像黑和白一样分明也说不定。水云儿无法像她一样将喜和恶明渭分明地划分到两边去──不,大概这世间上并没有几个人可以。   “我复杂吗?”   水云儿问,她好奇对方是不是知道自己某些还不能告人的秘密。   “唉,世间事总是不尽人愿……”   珈蓝却只是失落地哀叹出声。   “水云儿,我们下次再见,恐怕就不能坐在这里聊天了。”她接着说。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不安的感叹,但是水云儿却捕捉到一种确实的深意。珈蓝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某个既定的未来。   而这种暗示,更叫水云儿内心忐忑。   那彷佛是和她藏着的秘密有关,又似是在指另一件事。   “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珈蓝呢喃着,声音就像寒风中的烛火般一样小和摇摇欲垂。   “可惜的是,我还是没能见着雪麒麟。”   数秒沉默,一句满怀惆怅的话自珈蓝的唇间流泄而出。   “真是叫人伤感呢,我还想听她讲那些新奇的故事。河是怎么变成云,而云又是怎么变成雨的……这个答案,她还没有告诉我。”   注视着羊奶的一对猩红眸子摇曳不定,像是羊奶的表面泛起了涟漪的似的。   水云儿深知道,真正泛起涟漪的,是眼前密宗至圣女“修罗儿”的内心──嗯,那是名为思念的涟漪。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珈蓝会突然露出这种表情、摆出这种态度。   “水云儿,我是一位宗师,一位没办法像雪麒麟一样率性而为的宗师。大部分宗师都可以哦,所以她才是如此特别,如此叫人响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只臭狐狸如此去亲近、关心一个人。”   你知道吗?珈蓝本来失神的眸子聚焦在水云儿的脸上,轻巧而好笑地如此询问。   水云儿不明白她在问什么,一点头绪都没有,珈蓝明显也没有预计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喝了口羊奶后继续说了下来:   “三年前那天──雪麒麟没能回来的那天,她哭了吗?哼,她以为别人看不见,我却看见了,虽然不多,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泪珠,但她还是哭了。那时,我差点没忍住上去嘲讽她几句。我很小气是吧?不过,也只有在那种时候,我才能当自己。我身在一个很无聊而且无形的牢笼里,我相信大部分都是这样。”   “那……你那时嘲讽北冥前辈了吗?”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想让话题延续下去,水云儿有一种只要不问,珈蓝可能就不会说下去的预感。   “没有。”珈蓝有些恼火,脸上笑容全敛,“因为我发现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也哭了吗?”   水云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珈蓝却再次笑了出来,曳着那不知为何看起来黯淡多了的金发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笼中鸟,所以很多时候都能够随心行动的雪麒麟看在我们眼里实在是太耀眼了,你懂吗?”   “嗯……”   水云儿能够体会一二,但是没有办法说她全懂。   她不是宗师,不知道高座在那顶端之上,目看世界会是何种风景。如此一想,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的经脉已经打通了,不过你自己的情况,你应该清楚。请你务必要多加注意,我不喜欢自己前功尽废……更不喜欢别人糟蹋自己的好意。”   这般说着,珈蓝的表情稍显严厉。   “我都明白。”水云儿慎重地点头,“我会注意休息。”   “算了,你再注意还是无法在这里久留。我也不留你,毕竟你待在这里,其他人免不了心里有些意见。我是圣女,但更多是摆设,他们会让着我,不代表我有一定实权。”   珈蓝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处境。   “这……”   是在暗指密宗不喜欢自己呢?抑或是,珈蓝的纯粹抱怨和自嘲?水云儿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一番话。   想必是误解了水云儿的反应,珈蓝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你不用惊讶,圣女原本就是一种信仰象徵,我恰好成为了宗师,就被安上修罗转世的名号,被称为‘修罗儿’,这其实也是一种让我更具象徵性的手段而已,我其实跟那些神神鬼鬼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啊……”   水云儿本以为因为珈蓝战斗时的狂暴与密宗传说中的修罗相似,所以她才会被安上“修罗儿”的称号。   “你心里焦急的话,能就请你明天就走吧。”   珈蓝不太高兴地提出。   正当水云儿想感激对方的体谅和好意,张开了玉唇想要说话时──   “往西南方走。”   珈蓝的话叫人不解。   “西南?”   水云儿微怔住,眼睛直眨。华朝可不是在西域的西南方向,西南方向几乎就是往西域诸国深入了。   “为什么呢?”水云儿理所当然有此一问。   “我罗嗦了老不死很久,他都用通天眼帮我看了看。”   珈蓝厌恶地皱起短短的眉,既郁闷又不快地抿起嘴唇来。   “你想找的人可能就在西南,但具体是西南偏西,还是西南偏南我就不知道了。西域国家太多,你问我我也记不全那种无聊的事情,所以只能给你指个大概的方向,请你将就一下吧。”   “你是指,小师父?”   水云儿瞪大眼睛,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弹起身子。   她想找的人还能有谁,除了雪麒麟就没有别人了。   话说回来,珈蓝口中的“宗主”应该就是密宗神僧了。珈蓝为了得悉雪麒麟的行踪,不惜纠缠对方帮助自己,可见也确实是把雪麒麟放在心上。   “那老不死还是挺有能耐的,估计不会给我瞎指方向。嘻嘻,他可怕我把他的头给拧下来了。”   珈蓝笑得相当高兴。   当然,这看在水云儿的眼里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谢谢珈蓝前辈的指点。”   水云儿差点忘记道谢。   她相当郑重地起身,对着抬起视线的珈蓝深深一躬。   对于这位少女,此时此刻再没有比得知雪麒麟的线索更让她心神激动了。水云儿知道自己眸子正在泛着剧烈的涟漪,脑海的思绪也全部被这个消息给占据。   事实上,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如果不是珈蓝坐在身前并予对方有恩于自己,水云儿肯定不顾一切,立即收拾包袱往西南方向走去。   “啊啊……原本我是想自己去的。”   珈蓝重重地足了口气,显得沮丧不已。   “但太晚了一些,那老不死肯定是故意的。”她皱着一张脸说。   “太晚?”   这两个字引起水云儿的注意,她察觉到里面可能暗藏深意。   “──水云儿,下次再见很可能就是在生死之间了。”   珈蓝失去语调,淡淡地、幽幽地给出答案。   那一刻,她的身影似乎快要融进昏暗的环境之中,比以往都要黯淡深沉得多。   *** ********   黑影掠过建筑之间。   有如天上飞鸟的影子,娇小的身影藏身于漆黑袍子之中,在建筑的顶端自由穿梭,速度快得惊人,如履平地,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巡视的守卫,绕着左歪右扭的路径朝向中央地区的宫城靠近。   尽管不太熟悉这座城市的分布,但是可以靠着感知力规避敌人,而那座宫城也实在是太标致、太明显了,她不至于找不着地方。   “守卫真森严咩。”艺   她没有大意,在距离宫殿尚有一段距离的某座建筑顶端止步,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彼端的目的地。O   宫殿被围墙所保护。依   围墙上可以清晰看见哨塔的存在,而其中自然而然也有守卫的存在。借着火眼金睛加强的视力,雪麒麟发现那些守卫清一色都是所谓的孔雀卫。柒   换言之,守护着这座宫殿的人,都是不可轻视的精锐部队。I   没有事前探路,雪麒麟可不敢大意横冲直撞。V   尽可能小心,这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才有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被重重守护着的“里乾坤”拿回来。午   嗯,就算有南德娜的保证。I   雪麒麟为了不牵连她,仍觉得潜进宫殿,将剑盗出会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行动时机必须在南德娜见到孔雀亲王,并向他讨回“里乾坤”之前。X   一旦南德娜见过孔雀亲王,帮自己向他提出要回剑的请求后,雪麒麟就难以在孔雀亲王拒绝归还天玑的情况下,再用盗取或是强硬的方式去盗回长剑而不牵制南德娜了。似   “急急如律令,他们都看不见我……都看不见我……”咎   雪麒麟没无用功地祈祷着,希望事情能够一切顺利。⑻   不过,本来就缺少准备,她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可以避免冲突的发生,以及寄望在这个无用功的咒语之上。   虽然可动用的力量大不如前,但是给自己施加遮蔽气息的术式仍非难事。   在没有灵符的辅助下,雪麒麟费了些力气,才终于将自己的气息屏蔽起来。现在她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仔细地观察了宫墙一下后,雪麒麟最终决定从东面的水道潜入。   虽然水道有铁栏保护,但是要将之切割开来应该不是难事,除非那是由墨色重金制成的。   定下接下来的路线后,雪麒麟立即行动。   她借着夜色的掩护贴地极速滑行,就算被人目睹恐怕也只会以为眼花吧。没多久,她便飞奔至水道闸门前,小心翼翼地潜入了水中。   一如预期,水闸并不坚固。   雪麒麟并拢食中两指抵在栏杆之处,它没多久便透出红光,被高热所融化。她照画葫芦,很快就在水闸上切割出足以让自己通过的缺口。 36、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7)   她像咬破网的鱼儿一样,一头钻了过去。   果然有人守在水闸的后面。   不过,雪麒麟身上有遮蔽气息的术式在作用,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水闸已经被切断,更没有注意到雪麒麟已经半张脸探出水面,观察着两人的动静。   如果不放倒这两个人,他们很有机会在雪麒麟离开后察觉到水闸被破坏一事。   先把这两个人给处理一下吧!雪麒麟想了一下,便作出决定。   她尽量不发出很大的声响,从水里摸了出来,然后靠近到其中一名相对近的孔雀卫身后。   “咦?”   站在水道另一面的孔雀卫好像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雪麒麟应该心房一紧。   现在的实力大不如前,尽管术式结构应该没有问题,但效果可能不及以往,所以被孔雀卫捕捉到些许珠丝马迹也说不定。   雪麒麟紧绷身体,对方的视线幸运地没有投向她的这边,反而转移环视四周。   “你怎么了?”   雪麒麟想要先收抬的那名孔雀名没好气地反问他的同伴,由于说的是婆罗多语,所以女孩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刚才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他的同伴说。   “没听着,别大惊小怪了,这可是孔雀亲王殿下的宫殿,什么邪魔外道敢靠近?”   “也是。”   两人讨论一番后,便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发现水闸被破坏了一事。   看来还好……雪麒麟松了口气,接着猛然出击。   她以灌注灵气的、并拢的食中两指点点在身前的孔雀卫身上,瞬间封住他的数个穴位,夺去了他的行动力。   这一系列动作还是引起足够惹人注意的动静。   “──!”   另一名孔雀卫见自己的同伴突然惊愕地瞪大眼睛,张开了嘴巴却吐不出一只字便直觉不妙,立即想要拔刀。   雪麒麟蹬地越过水道,一掌印出,将刚拔出些许的弯刀推套回刀鞘之中。   同时,她伸手掩住对方的想要大叫出声呼救的嘴巴,另一只手则痛击他身上的穴道,封住了他的声音和行动。   “唔──!”   也和他的同伴一样,这名孔雀卫也惊愕地瞪大眼睛。   雪麒麟一声不吭开始调整两人的姿势,左忽左右地挪动着他们的四肢,远看之下就像对女性在毛手毛脚的小贼。   不消一会儿,两人就像站桩一样站得笔直,挺胸收腹地继续站岗。   雪麒麟环着两人走了一圈,没发现任何不妥当之处,便满意地径自颌首,转身继续往宫殿深入。   她接着起步奔跑,拖着一身黑袍,像是摇曳不定的阴影沿着宫殿深处直入。   没有任何情报,也不知道天玑被藏在那里,但是雪麒麟也不至于没有任何线索,她仍有等同于天境的感知力存在。   有两个地方的守卫力量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个地方一处应该就是孔雀亲王的住院,而另一处则应该是保管重要事物之处。   先去近的吧!   事前没有任何计划,也没有多少情报,雪麒麟的决定下得相当轻松。   如果以轻身功夫飞檐走壁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所以女孩是像被困在了迷宫之中一样,在宫殿四处找着通往第一目的地的路。   遮蔽气息的术式效果似乎还不俗。   雪麒麟遇见好几名巡查的孔雀卫,最有惊无险地从旁通过,当然她也不敢自视甚高,轻易去做一些高危的行动。   穿过好几座宫殿和无数建筑后,雪麒麟率先来到宫殿中央处,第一个守卫森严之地。这里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照明的火光照得这里相对明亮不少,黑暗的几乎都被挤在一旁。   女孩藏到一旁林木间的荫影之中,细细打量他们所守护之地。   眼前的宫殿规模不少,可以看见无数的房间,但这偌大的空间里却只有些许普通人的气息,应该是属于奴仆之类的人物吧。   雪麒麟偶尔可以看见不同一些身穿侍女服的女性经过,这些侍女有着不同的风格面貌,摆明来自不同异域国度,也有见到华朝女性的身影,但她们无一不是相貌姣好。   没有见到任何男性侍者,目力可及的范围里唯有侍女。   “看来是个‘鉴美家’啊……”   雪麒麟声若蚊呜地啧啧几声,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   一般而言,收藏天玑的位置应该不会有如此多量的奴仆出入才对,因为没有那个必要,雪麒麟认为这边应该就是孔雀亲王的住所。   不过,无法排除有伪装的可能性,孔雀亲王也有可能将天玑带在身边。   另一方面,假如这里真如她所想,雪麒麟还有一些想法和备用方案想在这里实施。她打算在这里附近刻下“爆符”,用以在被发现之时制造混乱,引开守护力量的注意力。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这些耳熟能详的计谋,她还是懂的。   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为隐密和慎重,雪麒麟先在心里盘算了足足一刻钟,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在这里附近刻下爆符。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把爆符刻在了比较隐密的地方,诸如草丛覆盖的地面上、被东西所遮掩的墙面上、宫殿的屋顶上等等……   布置好后,雪麒麟才进行确定宫殿里情况的环节。   她绕到阴暗的角落里,轻松跃起宫殿的顶端。宫殿的顶不是瓦片结构,和华朝的不一样,她找到一个阳台,烧融了锁头,推门窜了进去。   入侵的房间空置,雪麒麟半开房门,从门缝探头出来观察两边。   长廊不算得上昏暗,两边都点燃起照明到的油灯烛火,也只有不介意燃料费的有钱人们才会过得如此奢侈。   果然有守卫在巡查,不过从装扮看来并非是孔雀卫。   看来雪麒麟要找的地方并不在这一边。   她趁着守卫移动的空档窜出房间,在宫殿里半盲目地转来转去,只凭着感知来将“可能收藏着重要事物之地”给标注出几个可能性。   “……真麻烦,如果我的力量没减弱,感知出来也是分分钟钟的事。”   雪麒麟小声发着牢骚,藏在面具下的精致小脸几乎都皱了起来。她此刻正躲在转角处,等候着巡查守卫的离去。   花了足足数分钟,雪麒麟才远远看见那由四名孔雀卫守住门口的房间。   那估计就是孔雀亲王的房间了,从里面可以捕捉到数个人的气息,虽然非常模糊,但应该错不了。   “看来这家伙就是孔雀亲王了。”   雪麒麟说着,再仔细感应一下。   没有天玑的气息,可以说一如她先前所料。   理所当然,以她现在的感知力是有机会出现错漏,但问题是靠到如此近的距离,她和天玑之间的深厚连结,再怎么样都会让他们有所呼应才对。   既然天玑于在这里,那应该就在他处了。   雪麒麟见于反感知术式的存在,并没有十全十美的把握,但要潜入那家房间绝对不是易事,她决定先到另一处地方看看。   雪麒麟以就近为佳的想法,进入一间无人的房间,从那里的窗户离开。   接着,她按着感知到的气息,往另一处可能目的地前行。   又是一路有惊无险。   雪麒麟靠到近处时,才发现这里的守备力量比她感知到的还要强上不少,显然有着刻意屏蔽气息的守卫存在。   而在不远处,可以感受到大量的人马存在。   “军队吗……”   连军队都进驻在这里啊……雪麒麟皱了皱眉,觉得就算天玑不在这里,放在这里的东西也相当重要。   接下来更加不敢大意,雪麒麟翻过墙壁落到一处花园之中。   “花园?”   雪麒麟对于眼前的大量花花草草感到诧异,她本以为这里会有着规模宏大的建筑才对,如果放眼看去,只在花园的中央处看见一座小小的神殿。   不过──弍   “果然在这里……”韭   雪麒麟感知到天玑的存在了。磷   她心里一阵激动,但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屏住呼吸硬是忍受这种惊喜。务   连续深吸几口气平伏激动的心情,雪麒麟想也不想就往神殿飞奔过去,但这种全速靠近的行动只能止于神殿的门前。彡   那里有四名孔雀卫在守住。八   雪麒麟下意识将视线移往任何可入侵的地方──窗户,但每一扇窗户的旁边都有两名孔雀卫在站岗。琦   他们想必就是孔雀卫的精锐,雪麒麟能从他们警诫着四周的锐利视线,以及那随时准备拔刀而虚扶刀柄的动作里看出他们的训练有素。⑴   “……”I   雪麒麟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几种可以在不惊动外在守备力量,潜进神殿的方案,最终从最角落处的一扇窗户进入。I   雪麒麟先往目标侵入处靠近过去,附近刚才有树木和草丛交互构成的阴影,她躲到那里去,开始准备事前工作。I   “虚轨皆并,变幻无穷。”   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具体的咒语。   雪麒麟并拢食中两指开始凭空划起符印来,这将需要花上一丁点时间。如果灵墨印仍能启动的话,她就可以省去如此繁琐的步骤。   不知过了多久,闪耀着磷光的图腾终于成型。   “水镜。”   雪麒麟轻念出术式的名字,轻轻将图腾往房门处一推,但很快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可以看见孔雀卫所在之间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空气稍稍扭曲,水气凝集起来,改变了自己附近的光线反折射路径,也形成了一层真空的隔音层。   成了。   目视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雪麒麟知道术式已经发挥效果。   她动身过去,从两名孔雀卫中间穿梭而过却没有引起两人的一丁点注意,他们就像耳目失灵了一样。   事实上,看在他们眼里,雪麒麟是完全透明的。   由于女孩并不熟练这个术式,她的手才碰上窗户的瞬间,她周围的空气便扭曲起来,闪现了一下,但幸好没有引起孔雀卫们的注意。   速战速决吧!   深知事不宜迟,雪麒麟靠贴在窗户上,让隔音和遮蔽结界作用在窗户之上。   窗户果然拉不动,但锁上它的并非金属锁,而是更古老一些的木质闩,她轻易就用灵气将之撬动。   轻轻一拉,窗就开了。   她迅速翻身进去,在房间之中着地,转身将窗户轻轻关好,然后观察起内部的情况来。   房间由木柱支撑,柱旁都挂着照明用的烛火。   整体相当昏暗,没有其他人存在,只有那些金制的神明雕像,以及──   被供奉在正中央的剑。   那把剑赫然就是“里乾坤”,女孩遗失三年之久的爱剑。   小玑!雪麒麟差点没忍住喊出声来。   尽管她用尽全力都压住那种冲动,但是她的肩膀还是止不住因为激动而颤抖。   “太好了……”   雪麒麟小声呢喃,眼角泛起了泪光。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流落异乡,醒来时却从救命恩人里得知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回乡之路还遥遥无期──那种感受叫雪麒麟无晚都辗转反侧,总是禁不住去想那些她所深深思念的人们。   如今,她终于找回了自己遗失的剑──那个小小的女孩。   再没有其他时候比现在更强烈了,那种想要抱住天玑痛哭一场的冲动。   受到这种冲动驱使,女孩不知不觉间便迈出脚步。最初,她走得很慢很慎重,但是待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展开行动时,她已经跑了起来,往天玑的所在飞奔过去。   而,异常发生在她距离天玑只有咫尺之距的那一瞬间。   “唔──!”   左右两边突如其来响起破风声,精准地射向雪麒麟的腰间。   哪怕千万个不愿,她立即放弃触手可及的天玑,蹬地往后飞退,落在三步远的地方。   失去目标的箭错身而过,咚地一头扎入两边的木柱上。   入目三分,没羽的箭尾颤个不停。   这些箭十有八九是有强化的军用弩所射出,威力相当惊人十足,雪麒麟如果慢上一拍,恐怕就要落得腰间被左右贯穿的下场。   不过,她应该警诫的非是弩和箭的本身。   被发现了?谁射的箭?眼睛眯起并染成了暗金之色,雪麒麟的瞳孔急剧收缩到竖线状。 37、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8)   没有任何人影,没有更多的动静,也没有气息的波动。   ──甚至连守在神殿外的孔雀卫也没有任何动静。   机关吗?雪麒麟怀疑着,想要再试一次靠近,结果她才踏出一步,一种奇异的香气便窜入她的鼻孔。   那是一阵甜香。   “什么气味……?”   雪麒麟下意识捂住鼻子,寻找着香味之源。   房间不知何时已经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粉色烟雾。   烟雾不知道从何而来,彷佛是虚空中渗出来似的,很快就塞满了整个神殿,浓烈得足以模糊视野。   不对劲,雪麒麟直觉不妙,动身想要强夺下天玑。   惊变又再次快她一步。   “咦?”   视线摇晃了一下,雪麒麟身体随之不稳起来。   像是瞬间醉倒了一样,她脑袋晕眩,视野里的一切天旋地转,然后──   热流自小腹处上猛然涌出,直往脑袋顶端冲去,她顿觉自己脑海里有根名为理性的弧惨遭冲击,差点就要折断。   “这……可恶!”   雪麒麟强稳住身体,用力咬伤舌头借由痛楚暂稳心神。   小腹一阵躁动,身体开始热起来,而且呼吸也不自觉地凌乱。她又不是蠢材,自然知道自己身体起了什么反应。   于是,理解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究竟是什么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卑鄙下流贱格……”   雪麒麟恶狠狠地痛骂一声,视线咬在天玑之上。   带走天玑!   在转瞬之间作出决定,她蹬地扑向天玑,那把剑彷佛感受到主人的到来,泛起的寒芒亮光一度眩人双目。   但是──   破窗声响彻屋内。   待在屋外的孔雀卫全部都在这个时间点破窗进屋,瞪大着红丝满布的眼眸,疯了似的冲向雪麒麟。他们连剑都没有拔,呼吸粗重、凌乱得可怕,眼里只有最原始的欲望。   “狗吃屎的!”   一名孔雀卫拦住前路,迎头熊抱过来。   雪麒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一旦被制住,将会发生什么不何言明的龌龊事,心底随之涌出强烈的反感,试图强抗那不断把她的理智左扯右拉的纯粹欲望。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雪麒麟也没有留余地的必要。   她箭步冲上前,左掌重击在眼前的孔雀卫身上将之打得横飞出去。   “飞焰!”   雪麒麟右手拖曳着袖子挥动间,洒出大片箭雨罩向那一侧朝自己冲来的孔雀卫。   被火矢命中的孔雀卫纷纷发出闷哼声。   但他们的思绪已被欲望所占据,只是稍微停滞脚步,便继续往雪麒麟冲去,连衣服被火矢所引燃的地方都不作处理。   在此期间,雪麒麟身上苍雷闪烁,放倒了两名孔雀卫。   可惜祸不单行,她可以听见大量的密集脚步声往这边靠近。远处有人敲响了钟,以示某种警告。   “烦!”   雪麒麟重跺地面,脚底爆出火焰席卷四方。   填满房间的烟雾被火焰驱散。   冲向女孩的孔雀卫们受到火焰的侵袭,却不惧身上火焰灼烧,瞬息不停地继续靠近雪麒麟。   “这群家伙疯了!”   怒骂一声,雪麒麟一脚后旋踢鞭飞从后靠近的一名孔雀卫,然后借着后退之势,滑行一段距离,右脚前踏站稳,切进另一名孔雀卫的腹中顶出重肘。   碰──!   这名不幸的孔雀卫被地境的蛮力直击,变成炮弹飞了出去,撞上好几名同伴,像是横冲直撞地狂牛将他们推撞在墙上。   在场仍保有战力的孔雀卫还有四个。   失去理智的他们虽然不惧伤痛,但是却无法很好发挥所学习的技巧和阵型,这也是为什么雪麒麟能够如此快速取得优势的原因。   然而──   大量的破风声响起。   雪麒麟知道是援军到了,破风的摆明是一阵箭雨。   “就你了!”午   她二话不说揪住最近处的孔雀卫挡在身前。⒈   下一瞬间,箭雨破窗洒了进来,沦为盾牌的孔雀卫身上瞬间插满了箭,被射成了刺猬。器   雪麒麟没有任何同情和歉意,揪住已经一命鸣呼的他抡了一圈,想要借力甩飞出去,结果才转了半个圈,一阵刀光就突然从旁掠至。⑻   是高手!?   雪麒麟的感知捕捉到等同地境的气息,立即松手退开。璀璨的刀光划过被甩飞出去的尸体,轻易将之一刀两段。扒   血如花绽放,溅向四面八方。霖   血雨中,一把弯刀寒芒慑人,荡着鲜红,曳着温热的血,极速吻向雪麒麟的脖子。祁   这一刀的速度非比寻常,绝非等闲。⑥   千钓一发间,雪麒麟的右脚瞬间撩起,包裹着苍电的辉芒踢向弯刀,以从旁敲击的技巧迎击。亦   弯刀被踢得高高弹起,但是那个以黑布缠头蒙面的婆罗多刀客却以不可思议的技法硬使弯刀转向,从天劈下!   它的目标正是雪麒麟因为右脚高高踢起而不稳的上半身。   这一刀的角度和时机拿捏得非常完美,如果不是雪麒麟的身旁虚空处及时迸发出苍电缠住了刀,她恐怕就得栽在这里了。   “华朝人。”   刀客没有再次抢攻,而是往后退。   他眯起的眼睛如鹰般刺目,也如刀般锋利,直直投在雪麒麟身上。他不知道是如何认出女孩的身份,直接就阴沉地喊了出来。   “……”   对方用的是生硬的华朝语,雪麒麟知道自己的身份败露了一半。   彼端的援军正步步进逼,眼前的刀客又非同小可,她当下可以说陷入了没有选择的境地。   身体的欲望越来越压抑不住,双腿颤抖得可怕,小腹一阵蠢蠢欲动,而且对手又不是泛泛之辈……更要命的是,天玑被机关所守护。   今天恐怕是带不走天玑了,雪麒麟用力咬着唇以维持理智。   这部分被她竭力维持的理智,告诉她最明智的选择是现在马上就转身逃跑。如果倒在这里,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可恶!   她暗骂一声,猛力跺地。   地面瞬间隆起,形成一面墙挡在刀客之前。   “别逃!”   那刀客大喝一声,一把弯刀竟然直接破向挡路的土壁。那刀也不知道是什么金属造的,削铁如泥,土墙只是在眨眼间便被斜向斩成上下两部分。   上半部分沿着切面滑下。   趁着这段时间,雪麒麟转身就跑。   脚底爆出一阵火焰,她乘着爆炸的冲击,越过窗户离开了神殿。迎接她的是,是钢铁的洪流。   雪麒麟右脚前伸蹬地,以蛮力硬是改变前进方向,在地上曳出深刻的弧线凹坑,同时袖间抖出大量飞焰迎击来袭箭雨。   火矢撞上木制的箭,瞬间爆散。   一朵又一朵火焰之花在空中绽放,掀起漫天的狂流焰屑卷向周遭,遮掩了女孩的身影。   雪麒麟抓住机会翻过墙壁,径直地往水闸所在之处飞掠而去。   一度被火焰蒙蔽眼眸的守卫们很快就重整阵势,分出一小队往追向女孩,其中领头的正正是那名地境刀客。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视线快速飞逝,雪麒麟恼火地痛骂着。   天玑刚才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她却差了临门一脚,这教她如何不气愤呢?   但是,她此刻亟待解决的问题,却是身体上的异状。她的脸颊越来越红了,这绝非是高强度的运动所致。   幸运的是,在身上掩蔽气息的术式仍在生效。   雪麒麟再次在身上施展“水镜”进一步藏匿身影和动静,一路无险地抵达水闸。   那两名孔雀卫还是老样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如两尊石像。   “气死我了!”   他们两个是坏了雪麒麟好事的同伴,雪麒麟忍不住将气撒在两人身上,一人给了一脚,将他们踢得高高抛起,直直摔落到十多米的远处。   “气死我了!”   又再大吼一声,雪麒麟跃进水道,沿着水闸的缺口离去。   她空手而来,又空手而回。   ***   南德娜从冥想中醒了过来。   自卡皮尔那里买回神酒,供奉在祭坛后,她终于久违地再次体会到高质量的冥想──和神明的接触再次清晰起来了。   也是如此,她今夜的冥想比以往都要长上许多,冥想结束的这时已经是夜深。   屋里静得可怕,房间外没有传来任何声息。   “雪麒麟估计是睡了吧……”   自言自语着,南德娜推门了房间里的窗,夹杂着夜晚特有凉意的晚安瞬间涌了进来,吹拂在她的肌肤上。   因为冥想的需要,她几乎是全身赤裸的。   不过,她喜欢在夜里乘凉。   现在是连神明都会想睡觉的时间,窗外的街道两边没有任何灯火亮着。为了节省燃点,人们都会睡得比较早,自然也就没有人对她投以注目。   她喜欢这种自由感和解放感。   伸了个懒腰后,南德娜转身走向房门离开房间,她有点饿了,打算到楼下找点吃食填填肚子,冥想这项工作其实意外地耗费体力。   “咦?”   把房门关上后,目光不经意落在雪麒麟房间的门上。   门是半掩着的,可以感受到里面风在那狭缝之间来往,推着房门前后来回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还行……怎么不把门关好?”   南德娜有些气闷,走过去打算把门关上。   冷不防地,一阵强风吹来。   房门在风的牵扯下“砰”地大开,南德娜的视线失去阻碍,直直投了进去。   “……”   床是空的。   人去哪了?南德娜走进借予雪麒麟暂住的房间,环视一周后没有见着雪麒麟的身影。   她于是便想对方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饿了。   不过,南德娜已经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俐索地退出房间,把门关下,举步往楼下走去。   一楼起居层没有烛火耀目,只有黑暗填充,一丝声音气息都没有。是的,雪麒麟也不在一楼。   “……人呢?”   不在屋内,自然是出门了。   只是已经这个时间了,她出门做什么?南德娜皱眉,返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外袍和鞋子穿好,然后便走出屋子。   通往街道的小巷四下无人。   南德娜锁好屋子的门,走向街道东看看西看看依然没有找到雪麒麟的身影。不仅是她,街道上甚至连苍蝇都没有一只,静得相当可怕。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去哪了?”   南德娜自言自语地问着,没有任何会得到回应的期待。   但是──   有回应。   回应她的是,数十道划破夜空的焰红利箭   南德娜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在天空爆散开来的火焰光芒,视线转了过来,发现那边正正是孔雀亲王宫殿的上空。   那一刻,早前和雪麒麟那一番谈话的光景浮上了水面。   “该不会……”   焰瓣凋零,但却已早印在南德娜的眼底。   站在原地观望远端好一会儿,她荡起袍摆返回家中,快步走向二楼拿起盛有神酒的小壶别腰间。   “最好不是……”   南德娜恼火自语。   接着,她再次出门,往孔雀亲王宫殿的方向飞奔起来,在寂静的街道上踏出一声又一声扁闷足音。   ****   欲望越来越压制不住。   只觉头昏沉沉的,小腹躁热不已。   史无前例地,她想要获得一种填充感,这种渴望叫她身体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但是,她还不能倒下。   还不够远离宫殿,随时都会被搜捕追兵寻获的可能性,她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才可以处置自己身体的问题。   南德娜的家或许安全,但为了不牵连她,那并非是可以选择的地方。   “呀!”   不知道绕过多少转角,穿越过多少巷子,雪麒麟一时不失绊到路边的石头,往前摔去,倒在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之中,撞塌了堆在巷旁的垃圾。易   带着恶臭的垃圾落在身上,这一倒她便爬不起来了。⑵   呼吸进一步急促,每一口吐息都带着躁热之气,雪麒麟的脸颊红得可怕。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腹躁动的影响,她体里的灵气运行也变得狂躁起来,不断冲击她千穿百孔的经脉。玲   “唔──!”(   她张嘴就吐出一口血。三   “什么……玩意……”)   雪麒麟尝试控制体里灵气的暴动无果,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掌不往下半身探去的冲动,但已经到了某个极限了,无论体内还是体外。二   她用仅余的思绪搜刮着一切可行办法。淋   可惜,在找到方法处理身体问题前,体内的灵气进一步失控,竟然全部回流往灵性中枢冲去。V   下一秒,雪麒麟如同遭到重击,心脏一阵紧缩剧痛。I 38、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9)I   “呜……”私   她在垃圾堆中缩起身子,揪住胸前的衣服。捌   意识模糊起来,随时都会沉入黑暗之中,雪麒麟知道自己一旦在这里睡去,本就脆弱的经脉极有可能会被体里狂暴的灵气给撕碎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但是,她却束手无策。   她脑海里都是被“赶快找点东西解决一下”这种可怕想法所占据,思维无法很好调动起来。   嘴角流出血了。   自经脉尚未恢复好的缺口溢出,灵气开始在她的体里乱转,撞击、轰击她的五脏六腑,彷佛想要自己的主人给摧毁,获得解放一样。   身体因而逐渐虚弱,她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一步一步地跌进深渊。   ──她知道,自己一旦失去意识,就真的要跌进万劫不复之深处了。   无奈的是,她想方设法想要去克制体里的欲望和灵气,却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步向毁灭。   无力的感觉瞬间填满了她的心。   然后,在一个刹那间,她坠入了那苍蓝色的世界。   穿过水面和沉进水底的奇妙感觉成为了转捩点,她的突然被某种寒透彻骨的触感所裹住,感官同一时间被抽离所能理解的范围。   在她体里薄喷而出的欲望火焰也在一瞬间熄灭。   不,不是熄灭。   那更像是已经再也感觉不到,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灵魂已经摆脱身体的束缚似的。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不知道是何种语言,带着古老的悠远之意,雪麒麟却能直接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所覆盖一样,望出去幽蓝一片,却是没有看见任何物件。她扭头寻找声音之源,依然没能看见任何事物。   幽蓝一片,带着泛着涟漪般的浮光。   她甚至没能认知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动了脖子,她的感官没能捕捉到自己的身体。   “是谁?”雪麒麟只好开声询问。   声音没从特地的位置传出来,而是四周回响,更像是在意识中直接响起。   “你果然能听见……”   那不知所属何人的嗓音再次响起,难分性别,也难分距离,包裹着些许悲切和惊喜。   而就在接下来的一刻,柔和的风拂来。   雪麒麟感觉到全身的衣服和头发都被荡起,风理应异常狂烈,但肌肤上传回的触感反而像小溪流水般轻柔,像是细碎的沙流过指间、手臂、身体,最后裹住了她的全身一样。   ──有什么“连结”起来了。   雪麒麟的感官中多出了一种苍凉的感觉,这感觉直接在心间绽开,开出了一朵屹立于无人无生机荒野间的花。   突然地,视野豁然开朗,一如厚重的云层散去。   “啊啊……”雪麒麟禁不住发出半是享受半是惊错的轻吟声。   眼前的幽蓝散去,取而代之印入眼底的是一片泥黄荒土。   寸草不生,没山也没水,风也止遏,连沙尘都没有荡起,直叫人感觉苍凉。雪麒麟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地,错愕地左右环视。   没有人影,但能感受到有除己以外的存在的明确气息。   “谁?”雪麒麟再次大声喝问。   “来自异乡,徘徊在此地的仿惶者啊……”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有了确切的方向,雪麒麟想要扭头过去,结果视野却忽然颠倒,看见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这片天空像是弥漫着无数灰烬。   她人在哪?雪麒麟找不到,也爬不起身,像是扯线玩偶般受人摆布,却莫名地没有任何不安,只觉得一阵凄凉、苍茫。   “妾身之名为‘苍’──乃是已经被遗忘的古神。”   悲切的口吻传进早中,那绝非是普通的话语。   苍凉的诗、苍凉的歌、苍凉的话语、苍凉的光景──那有如宣告一切已然终结的钟声,随着一句话深入到雪麒麟的灵魂深处将之撼动。   “亦是没人信仰的邪神。”对方姗姗来迟的补上这一句话。   邪神?雪麒麟皱眉暗忖,终于看见那一道苍色的轮廓。   是位女性。   看不清楚真实面貌,她的身影只由苍色的光影勾勒出来,像是一道影子。   “……你是谁?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在什么地方?”   相较于女性所诉说着的一切,雪麒麟更关注自己的境况。   “因为我们都是一样──我们都是异端。”女性启唇说道。   “异端?”   “你喝下了神酒,所以你能够听见妄身的声音……来自极为遥远的异乡人啊,你愿意将妾身从被诬害的罪责之中解放吗?谁都不曾听过妾身的声音,谁都不曾愿意听见妾身的呐喊……妾身,早已不想深陷悲伤之中,却无法离去,只能于此徘徊,深受世人的憎恨。本已无人信奉的我,早就应该烟消云散,却以可悲的方式被人们所记住,连消失都无法办到……”   她在说什么?雪麒麟听得云里雾里的,她不是婆罗多人,自然不清楚婆罗多的传说,但至少她能够认清眼前的女性──和自己“连结”起来的女性是自信仰上产生的纯粹灵性存在。   ──因为人的思念和想像产生的神明。   原来如此。   雪麒麟算是理解了婆罗多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打从和眼前女性互相连结起的一刻,她就理解了。   南德娜──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们,应该也是相同的存在概念。   只是,这种存在一般在无人信奉时就会渐渐消失,但眼前的“苍”却声称自己已经无人信奉……那么她因何而存在?雪麒麟不自觉地为此感到奇怪。   当然,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思考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事?”   本来身体还处在危险的境地,经脉随时都会被横冲直撞的灵气给毁坏,而现在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雪麒麟很想不联想到这是对方的功劳。   这些从信仰中产生的神明,有些时候比其他类型纯粹灵性力──比方说,飞仙──更显强大。   “你愿意带妾身离开吗?”   自称古神,名为苍的女性问道。   “嗄?”雪麒麟始料未及,怔住。   “这个国度并不欢迎妾身。被厌恶、被嫌弃、被唾骂,妾身已经不想再听见这些声音了……”   意外的短暂沉默,女性过了一会看才继续说下去:   “妾身从未被理解过。”   悲伤流淌于她的嗓音之中。   或许是“连结”的关系,雪麒麟的心莫名地难受,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   “我怎么带你离开?”雪麒麟姑且先问。   “你的容性足以容纳妾身的大部分。”   “你……要寄宿在我体内?”   雪麒麟试探着问,大致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只是她态度相当谨慎。   没有容器的纯粹灵性存在,一般来说都有足以支撑着它存在的力量,而这样的存在大部分都是不自由的,所以不难理解“苍”为何无法理开婆罗多,因为一旦离开她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其中,执念、信仰或是眷恋等都是可以成为这种力量。   “吾等乃是这个国度的神明,虽然力量强大,但也受困于此,想要离开唯有寻找‘巫’,以其之身纳吾之灵……吾等只能借由人之身来进一步感知世界,吾等与汝等的感知方式完全不同。”   像是要使气氛更加庄严,她把“我们”换成了“吾等”。   从这句话可以推测出这个国家的‘巫’都寄宿着神明一部分的力量,这正正就是他们的力量之源。   典型涉及信仰的灵性力量体系,雪麒麟心想。   不过,南德娜的情况应该和“苍”所说的有程度上的不一样。   要容纳纯粹灵性存在,需要极大的“容量”和“灵性强度”,而就算是雪麒麟的宗师之身也无法完全容纳“苍”的存在,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巫”都只寄宿着神明力量的很小一部分,而这个“量”是随着“巫”的强度而上升的。   这也意味着“大巫”比一般的“巫”更能体现神的意志,而“神巫”则几乎可以称为神明的代行者了。   另一方面,“苍”是无人信仰的神,她之所以仍能存在很可能是基于流传于婆罗多的神话故事。   没有人信仰的神往往比多人信仰的神要弱。   也就是,“苍”是一个不强的神明,但就算是宗师也无法完全将之接纳,体量上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国家里已经再无人之子愿意接纳妾身了。”   苍说这句话时有不甘、有懊恼、有怨恨,但这些情绪被轻易被悲伤所压过。大概是错觉吧,雪麒麟彷佛鹿看见这个模糊的苍色身影已然掉泪。   ──那苍色的光点掉在地上,如玻璃般粉碎。   “……你应该知道我自己自身难保吧?”   雪麒麟缩着下巴,慎重其事地问道。(   “妾身能够把力量都借你调动,助你战胜当下的困境……只要你愿意接纳妾身,妾身的力量愿意为你所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代价。”六   合理的等价交换。)   雪麒麟现在无法使用自身的力量,如果能够借用“苍”的力量那显然是再好不过了。澪   至少,她不会再于面对地境时就感到力不从心。⒉   但是仍然有一个问题,雪麒麟不想放下戒心,毕竟对方是一个没有人愿意信仰的神明。苍是一个等同于“邪魔外道”的神明。②   “妾身是被诬害的。”I   彷佛看穿了雪麒麟的想法,苍略显激动地解释,“诬害”两个字咬得相当之重。雪麒麟可以看见她在反驳时,由光辉组成的身体往前踏出了一步,上半身也一度前倾。I   “……你不会夺取我的身体?”I   被更强大的存在夺去身体主导权的事情绝非罕见之事。斯   在若干年前,水云儿就一度被天玑给控制住,重伤了天璇宫的人们。⑧   “……希望你可以相信妾身。”⑻   能够感受到悲伤和不安如水般流淌进心间,那也是连结的关系吧,雪麒麟禁不住鼻头一酸,有什么东西被扭住的感觉。丝   这非是她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尽力不想受到左右。   “凭什么?”   “……”   苍哑了。   流进自己心里的悲伤更甚,雪麒麟眼角也泛起泪光。   无论如何,剩下的只能靠雪麒麟自身决定了,这不下于一场赌博了。就算苍能够在言语上作出保证,但只要哪一天她有了那个意思,雪麒麟也绝对难以抗拒对方的侵蚀。   于是该思考的问题就只有:自己能不能在没有任何保证和基础上相信她。   可惜,已经没有可以思考的余地,雪麒麟现在几乎没有选择权,要知道她仍在逃亡之中,她却无法得知外界的情况,她现在的身体可能已经被那些疯了的孔雀卫给扑倒任意妄为了。   有种被趁虚而入的感觉,雪麒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对方却能够为她带来破局的力量,甚至是恢复自身实力的方法……雪麒麟要怪就只能怪上天总喜欢跟自己开玩笑了吧。   只能赌一把了!雪麒麟咬牙。   “你愿意接纳妾身?”   还是连结的关系,雪麒麟还没有开声答应,对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而那是满怀激动的一句话。   叹了口气,雪麒麟点了点头。   “谢谢你,流落至此的异乡人。”   一瞬间,两人所置身的荒野开满了花草,天空重现蔚蓝。   风随即荡起、拂来。   风本是柔和,却在触及雪麒麟的时候变得雀跃,乱了女孩的头发,雪麒麟甚至只能敛起眼睛以抗拒这阵风的热情。   她眼中,苍的身影化为有如细沙的苍色光点散去,乘风扑面而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兴奋而迅速地钻进自己的体内,暴力地塞满她的体内。   “呜……”   雪麒麟轻吟着,身体却无法如愿倒下。   突然一阵抗拒把她往外推去,推向这片已由荒无原野成了生机盎然之地的外面。   “呜?”   本来侵袭身体的欲望火焰一瞬间回归,雪麒麟再次感受到灵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的痛感,但这一切却在下一秒钟全部消散,像是污垢被水冲净一般。   如获新生的感觉,还有一种柔和的凉意填满体内。   她睁开眼睛,眼底瞬间就被刀光所填满。   那是穷追不放的刀客寻获到女孩位置后,悍然斩出的一刀。 39、人们从来只注视孔雀之彩羽(10)   龙虎山。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堪称秀丽之美景。   山依水,水映山,山峰处缠住淡淡的云雾,淡淡的孤寂,而空无人物的峰顶上在短短三年间,却建起了规模不小的建筑群。   这些建筑分置数座山峰之上,其中最叫人赞叹的,大概就是那立于天门山顶端的那层楼塔。   云雾中,楼塔既高且瘦,彷佛是建造它的人想要它再距离天空更近一分似的。   特别的是,楼塔方正的顶部呈中空状,能够从中窥见被其框住的天空,四面墙壁则刻划着难以理解的纹路,乍看之下像是满天繁星相连在一起的画面。   楼塔内几乎是中空的,只建有楼梯直达顶端,换言之,这座塔楼的意义全在于这个独立的顶部空间──种满了花,有如空中花园之地。   这其实是天师府的观星台。   厅堂内,微弱的烛火摇曳,勾勒出附近一切的光与影,落在正中央的祭坛上。   此时天师府的主人玉耀就待在这里静静地正坐着。   她如墨般流淌的发半铺在地面上,穿着黑白色交织的裙装,有如一只裹着翅膀在沉睡的仙鹤,在周遭四彩各异的花群烘托下,显得飘渺而且梦幻。   她的眼窝上缠了一条白布,静如处子,像是被绘在一幅画之中的人。   而在她的左右两边彼端,靠着厅堂墙壁的地方,分别有一个小小,而且样式相同的小祭坛,上面都坐着小小的身影。   男在左,女在右,是一对童子童女。   他们年龄都不大,恐怕只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整体的道袍,长得都相当讨喜,男的清朵,女的娇美,那无暇的肌肤有如玉石所雕成,闪烁着叫人欣羡的光泽。   显易而见的是,两人的修行都不太足够,静不下下心来。   男孩在打盹,显然已经奈不住长久打座的无聊,也可能是因为夜已深的关系,而女孩则在看着附近的蝴蝶,一脸兴致脖脖的样子。   如果他们的师兄师妹在场,肯定会狠狠地痛斥他们一顿,说他们无心装裁和心不在焉,并对他们加以责惩。   但是,玉耀却从来都没有对他们加以斥责。   她不知道两人在神游太虚?玉耀是宗师之身,感知力可以轻易捕捉到这个楼塔顶端范围里的风吹草动,两人摸鱼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她自然对此心中有数。   她不责备两人的声音,只是仅仅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才最符合天师府的观念。   但最为讽刺的是,她偏偏就是那个最不顺应天道的人。   对此,她深有自觉。   忽然地,有风吹来,花在其中轻曳,弥漫出淡淡的幽远花香。   本来心不在焉,无心观察星辰的男女孩先后将视线投向天空,清澄无垢的眼眸透出淡淡的玉石青色之辉。   倒映在他们的眼里,是一片比真实天空更为璀璨的星空。   “麒麟星中移了!”男童率先惊叫出声。   他的目光立即投向自己的同伴──位在另一边的女孩,女孩回以同样震惊的视线,对视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一起转向端坐在正中的玉耀。   玉耀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是睡着了吧?女孩再次望向男孩的眼神里,带着这个略显不敬的疑问。   而男孩只是摇头。   他赶忙站了起身,踏着急促的小碎步走向玉耀。   “天师大人,麒麟星中移了。”   玉耀没有回应。   男孩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嗯,我知道了。”   许久,玉耀姗姗来迟的回应才自唇间逸出,平淡得像是无事发生。   又是一阵沉默。   厅里莫名地静,比之前更要静,男孩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有些耳鸣了。   那可能是火焰在吞噬蜡烛的声音也说不定。   忽然间,男孩有些懂了。   这一切都在天师大人的掌握之中,正因为已经早有对此有数,所以她才能保持如此平静!思及此处,男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怔住。   “移至中宫了?”   玉耀冷不防地解下缠在眼上的布条,轻声问道。   正在沉浸在震惊之中的男孩吓了一跳,差点跳起身来。然而,玉耀的视线已经穿过仍紧闭的眼睫向自己投注过来,男孩立即稳住心神。   “我想……”男孩再度仰望夜空,“是的。”   他不太肯定。   玉耀只是“嗯”了一声。   这时,女孩也走了过来,她好像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用脆生生的声音半喊着说:   “天师姐姐,麒麟星中移了!都到中宫了!这是飞仙之象呀!”   像是有炫耀自己有好好记住知识的意思,她话到最后,不自觉露出了洋洋自得的表情。   “不要太自满了。”   说着斥责之语,玉耀却淡淡笑着,捏了捏女孩的鼻头。可能是见痒了,女童捂住自己的鼻子揉了揉,不满地鼓起了颊。   “痒啦。”她抗议。   轻笑了一声,玉耀稍微移开了目光。   站在另一旁的男孩露出有些欣羡的眼神,玉耀注意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麒麒星是中移没错,但它没在中宫上。”祁   玉耀眼角余光投往天空,淡淡地宣称着和两位孩童不同的意见。I   “没到中宫?”I   “怎么会?我明明见到它已经在中宫上了!”⒊   男孩怔住,而女孩则难以置信地大喊出声。〇   他们几乎同时将视线投向天空,想要一探究竟,而天上那颗闪烁着苍蓝色光芒的星晨确实没在中宫上,尽管它已经中移,相当距离中宫的位置。泗   “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它已经移到中宫了。”韭   “对呀!怎么会这样?难道星星其实很调皮,喜欢跟我们开玩笑吗?一定是这样!它作弄我了!”气   面对于男孩满是不解的喃喃自语,女孩的说法更显好强,但是她并非真的自负,只是有些许不服气而已。③   玉耀咯咯地笑了两声,用袖子遮着嘴巴。似   下一秒,她微张眼帘,透出淡淡的青色光辉,那藏在里面的眸子比没有焦点,却比两位孩童都更为清澄和纯粹,一如最上等的玉石。   ──玉目之瞳,借由观星洞悉世间气运迁移的秘法。   能够看见气运流逝,能够以此为根据看见“天机”。有见于窥探天机是一种极为沉重的负担,玉目之瞳并不能无限度使用,哪怕是早已成为禁忌的玉耀也无法承受着整天张开玉目观察星辰的负担。   为了尽可能长时间观察气运转变,她用上很多辅助的手段。   是的,这两名童子和这座塔楼的本身,都是为了减轻她负担的措施之一,她仅是维持自己的存在,就耗去大量的心神了。   “它刚才确实中移了,只是又再折返了而已。”玉耀淡淡地解释着说。   “怎么会这样?”   男孩好奇地问,女孩也立即投来了目光。   “飞仙之难,有如登天,岂非我千方万计能够促成的?”玉耀笑了笑,“她,只是获得‘神性’了而已。”   “神性?”   这次是女孩询问,她从没听说过“神性”这个字眼。   “嗯。”玉耀的口吻多了几分敬畏,“人一旦蜕变为飞仙,灵性就会升华为神性,是只有神明才拥有的一种特质。”   男孩和女孩四目相对,一脸懵懂。   玉耀淡然而笑,没有继解释下去。她很快就把张开燃着青焰的玉瞳,紧紧咬着那颗苍色星辰不放。   “……雪麒麟,你终于获得了神性。”   她的声音像是在山谷中回荡的回音一般。   唯独这一句话说,终于可以听见备受克制的激动。   孩童们受此所吸引,不自觉地跟着玉耀一起望向那颗一度黯淡的苍蓝色之星。   “咦?”   男孩似有发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女孩好奇地询问。   玉耀望向男孩,静静地等待男孩接下来的话。   “天师大人,麒麟星旁边多了一颗星!”男孩惊喜地指着苍蓝色的星说。   位在他所指方向的尽头,有一颗鲜红的星辰在闪烁。它不够旁边苍蓝色的星辰耀目,但也没有逊色多少。   “这是密宗圣女的星吗?”   这满天的星辰都代表着一个人,有一些人的星相当黯淡,但明亮夺目的,大多数都是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甚至世界的人。   珈蓝的星,就是一颗红色的星。   对于男孩的猜测,玉耀摇头否定。   “珈蓝的星还在西边。”她说。   男孩闻言立即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有一颗更明亮的红色星辰待在那边。男孩仔细对比两颗星,发现代表着珈蓝的星,颜色要更深沉一些。   在两人交谈期间,像是不服男孩有所发现一样,女孩使劲眯着眼睛,扭足一股劲去寻找可以和对方相提并论的发现。   没想到──   “天师姐姐,在另一边还有一颗星!”女孩兴奋地跳着。   她所发现的第二颗星,呈淡淡的水色,像是点在夜幕中的一滴水珠。那颜色虽然不鲜艳,而且不及其他两颗星明亮,但是一旦注意到就难以再度忽视。   可能是错觉吧,女孩隐隐觉得那颗星相当特别,好像透着很淡的紫色。   “群聚在一起的星,往往都意味着星辰之间有所紧密的联系。”   玉耀只解释了一半,但这足以让男孩领悟到什么真相。   “我明白了!”他兴奋地拍了拍掌,“那红色的星是齐绮琪!”   才说完,男孩清秀的脸上又跃出疑问。   “可是,我以前询问天师大人有关于齐绮琪的星,你说依我的能力还不足以看见齐绮琪的星,因为它还不够明亮……怎么、怎么突然之间就……?”   “星变亮的原因只有一个。”   玉耀闭上眼睛,再次拿白布缠住,像是已经对天空的变化不再感到兴趣。   “天师姐姐天师姐姐,你是说……齐绮琪变强了吗?她已经天境了吗!”   女孩举着手发表自己的看法,男孩也同意这个观点。   “还不是。”   玉耀淡淡地说,彷佛对齐绮琪的变化不感任何兴趣。   “那水云儿呢?”   理所当然地问题,女孩有此一问已是预料之中,所以玉耀的回答来得很快:   “她就算在短时间里变强,也只是地境而已,单是这个原因,她的星辰也不足以明亮得让你们能够捕捉得到……”   玉耀的嗓音忽然变得有点深远,首度有点惮忌地吁了口气。   “她,是另一种原因。”   “另一种原因?”女孩抢在男孩的前头提出问题。   “……”   玉耀沉默不答。   知道那是让两人不要再多问的意思,女孩沮丧地扁起嘴巴。男孩比她懂事一些,用肘子顶了顶她,提醒她要懂得尊重玉耀,不过为时已晚──   “有些事情,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   想必是注意到女孩的反应,玉耀将苍凉之意塞满在字里行间。   “我知道了。”   男孩率先应声,女孩似乎想问为什么,结果却被男孩一个眼神给瞪得吞了回去,也垂着头表示顺从。   “嗯……”玉耀忽地喃喃自语,“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触碰……我犯的禁忌已经足够多了。”   男孩和女孩再次对望一眼,这次他们深知道不该追问下去。   “牢牢记住,你们都是在远处遥想光芒之人──也只能如此,断不可因为光芒耀眼就伸手想要触碰……因为那光芒可能是火焰,会将你们的手掌灼伤。”   过了几秒,玉耀换上告诫的语气,目光透过眼帘和白布,先后深入到两人眸子的深处。   两人只能表示知道了。   “我和坤绝对不会犯天师大人所定下的诫律。”   尽管她没能成为那个榜样,但这不妨碍男孩尊重她、尊畏她,也不妨碍他忌讳于天。   不过,好强的女孩就不用说了。   话到说这种地步,就算女孩看似只是表面上答应,玉耀也不愿再干涉太多,这有违她理应蹲守的规条──她已经在某个方面打破了这个规条,所以在其他方面,她更加严守。   这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玉耀难得自嘲地想着,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去责令两人不准犯禁。   ──但是,就差一点点了。   每每想到此处,玉耀竟难以保持心中的平静,她尽力不让自己目标快要达成的冲动溢于言表。   但,她心中的激动却在下一瞬间被诧异给取代。   天上的星辰再现变化。   这次最先抬头的是玉耀,她比身旁的两人都要敏感得多了。缠在她脸上的白布在被青焰所点燃,转瞬之间就灰飞烟灭,一对燃着幽幽青焰的玉目遥望着另外一端的星空。   那里,有淡紫色的星在宣示着它的传来。   “道一教……”   不理会左右两人投来的疑惑视线,玉耀敛着脸上的诧异,眯起青焰之目,神色由此严肃起来。   “比我想象中要快……吗?”   这是她第一次的失算。   然后,她转向自己第二次的失算。   “帝星……也是吗?”   嗯,位于最中央位置的深紫色之星,光辉不知何时黯淡了一些。 40、唯神不可不敬(1)   以黑布缠头蒙面的刀客──辛格赶到时,那个女孩正倒在了垃圾堆之中。   她像是失去了意识,蜷缩着身体,没有任何动静。   是丽娜大巫的术吧……他心想着,鹰般锐利的目光里透出了些许忌惮。辛格是信奉着刀之神的“巫”,在这个以信仰为主流灵性体系的国度里,“巫”与“巫”高低等级之间的地位差相当分明。   他还不是“大巫”,所以对丽娜感到敬畏也是人之常情。   “辛格大人,这个女孩要活捉吗?”   辛格身为客属,一般孔雀卫算是他的下属,更何况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的实力差,所以这名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孔雀卫询问他问题时,口吻里带着明显的恭敬。   尽管这名年轻的孔雀卫其实看不起眼前只是因为金钱而效力于亲王殿下的刀客。   “我认为活捉比较好,亲王殿下可能会想审问这位犯人。”弍   辛格尚未回答,下属就抢着如此宣称。O   “不用你说。”(   辛格阴冷地瞥了他一眼,对方的轻蔑之意自己还是感觉得到。八   这群孔雀卫都以自己是为着孔雀亲王卖命为荣,认为荣耀和信仰才是一切,甚至对孔雀亲王有着盲木的祟拜,觉得这样子就是一种高尚和伟大。)   但是,辛格很清楚孔雀亲王不是一位至善者,至善者没可能走到今时今日。吴   就算是孔雀亲王在底下肯定也有很多无法见光的阴暗勾当,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辛格的意思。磷   辛格所信奉的刀神又是杀神,是被忌讳的神明之一。⑨   有见及此,身为它的信奉者,辛格也并非相当受欢迎,甚至有时会受到忌讳。人们都以为孔雀亲王是因为心胸广阔,不计较这一点才请他帮忙,但是实际上,他只是需要诸如辛格这种人去替自己干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一旦事情败露,不会有人相信辛格这种信奉杀神,备受忌讳的人的片面之词。三   天真!)   看见被自己瞪了一眼,就吓得后退一步,但仍倔强地不别开视线和自己对视的年轻孔雀卫,辛格暗自冷笑。柳   不过,对方的提议不无道理。就   倒在这里的女孩是华朝人,孔雀亲王早就因为华朝的渗透和暗中破坏焦头烂耳,而眼前的女孩极有可能就是那群华朝人的一员,所以将她活捉交给孔雀亲王会是最好的选择。   嗯,讨好雇主这种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去找点绳子过来,要结实点的,最好上锁链。还有,发信号通知其他人,让他们过来以防万一……这个女孩可不简单,她可能也是一位‘巫’。”   辛格吩咐着自己的下属,眼睛越眯越细,视线也因而变得更为锐利。他可没有忘记对方挥手之间就荡出大片火焰,跺脚就建起高墙之姿,那些显然都是“术”的效果。   “巫”的能力依赖于其所信奉的神明。   但是,辛格对于这个女孩信奉那位神明没有任何头绪,他不知道那位神明能够驾驭如此之多的元素。   唯一可行的解释就是,她同时侍奉于数位神明,但这实属异端之端。   哼,倒是我多虑了,她本来就是异乡人!辛格暗骂自己的多想。   不过,他还是得谨慎行事。   那名下属虽然不服气,但仍然严格执行辛格的命令──他知道那是正确的──发出烟火信号通知附近的同伴们,并到附近的民居里借来绳子。   一条用旧了的麻绳。   “只有这个吗?”   辛格看着孔雀卫手上拿着的绳子,多少有些不满意。   “只有这个了,如果大人有能耐,又不怕她醒来的话,下属可以再问问几户人。”   孔雀卫表面恭敬,但是话里的嘲弄之意却也非难以察觉。   “哼。”   辛格敲了敲鼻子,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跟过来!”他招手下令,让几名下属跟上,自然也包括那手持绳子的孔雀卫。   他们自动自觉地将女孩重重围住,以防她的反博。   “装神弄鬼的。”辛格是“巫”自然知道女孩脸上的面具是学生的面具。   他蹲下身子,想要褪下女孩的面具,一窥她的真容。这也是为防对方在运送过程中逃脱,己方无法有效认出女孩的措施。   同时,那名下属也拿着绳子在另一边蹲下身体,准备将女孩五花大绑。   ──辛格的手突然凝住,停在面具前的一寸。   有些不对劲,辛格身体深处无由来地涌出一阵寒意。   ‘辛格,杀了他!’   有人在他脑海里疯狂咆哮,辛格怔了几秒钟才理解那是自己神明的声音,它透过与自己的连结在大声警告辛格。   “通通退开!”   想也不想,辛格就往后跃起身子,拔出腰间的弯身。   “辛格大人,你这是──”正把手伸向女孩的孔雀卫皱着眉头询问。   而回应他的,却是足以填满视野的刀光。   碰──!大气遭斩破的声音同时响起。   辛格对着毫无知觉的女孩猛然劈出一刀,气势有如雷霪,轻易就将空气荡至两边,强劲的风压惊人耳目。   孔雀卫以为辛格脑抽了,想要救下女孩的一命,她仍有利用的余地。   只是,辛格的刀又快又急,他根本来不及拔刀去拦。   “嗯?”   就见眼前一黑,年轻孔雀卫眼前被突然起身的女孩身影蒙住了视野。   “你──!”辛格骇然地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包围着女孩的孔雀卫没能理解此刻所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见了,辛格斩出悍然的一刀就止在了女孩面前,但他们不明白女孩是怎么拦下这一刀的。   他们只看见,女孩用葱管般的两根手指,捏住了弯刀的刀身。   是的,女孩只用两根手指的力量,就叫弯刀寸进不得,任凭辛格绷紧精硕的肌肉,都无法将刀抽出。   怎么可能?   足足过了两、三秒,映入眼里的真实才于脑海中拼凑成型,在场的孔雀卫们无一不露出骇然的表情。不知是谁吞了吞口水,那诉说着艰难的声音有如山谷中的回音。   这个声音惊醒了辛格。   身为当事的人比其他更为难以置信,可是事实摆于眼前,经济丰富的他立即鞭出自己右腿,直踢向女孩纤幼的颈脖。   “唔──!”   踢中了,那传回的触感有如石头般坚硬。   女孩的脖子雪白,纤幼,理应一踢即断,但是辛格只觉自己一脚踢去,就像妄想用豆腐撼动石头似的。   他的腿骨剧痛,只能收回脚,身体也因而稳了一下。   “歌唱刀之神明光辉的信徒啊,赞美你的神,也怨恨你的神吧……”   点缀着红芒的眼睛深深定在辛格身上,女孩的嗓音自面具之下传来,闷闷的,却又带着悠久的古意和凄切,还有不容忽视的憎恨。   那不是女孩的声音,辛格一瞬间想到,他在和女孩交手时曾经听过她的声音,绝不会认错,而且对方说的是婆罗多语。   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   辛格知道让自己的刀重获自由才是首要之重任,他虽然练过武术,但是一身力量大部分都源自刀之神,一旦失去了刀,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展开进一步行动,空着的手握拳往对方打去。   然而,女孩只是轻轻一拨手,就将他这全力的一拳给瓦解,被卸去的力量还使到他身体往旁边歪去。   “建起黑色城墙,一同诬害妾身,使妾身受尽被鄙夷之苦的刀之神啊……阿梵,你罪该万死!”   女孩说着辛格不明所以的话语,一拳重重打出。   小小的拳头,却叫人感觉是千斤压来。   “唔哦──!”   辛格狼狈地弃刀后退,仍被落空之拳的风压击中,瞬间吐出鲜血,曳着红色的涟漪横飞出去,如炮弹般连续弹击穿数座建筑,消失在战场之中。   “杀呀!”   辛格的消失叫在场的孔雀卫们如梦初醒。   不知道谁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这群被荣耀只撑着的孔雀卫不顾生死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结成阵式举刀砍向女孩。   “被蒙骗的可怜人之子啊……”   女孩叹了口气,主动迎向那如雨般落下的刀光。   一刹那,她如猛虎出山。   她一个假动作切向右边,拨出拳头打在其中一把弯刀上。那把弯刀像是泥造的一般,被小小的拳头轻易打成碎片。   “呃!”那孔雀卫看着断刀不知所措。   同时,女孩的另一只手探向第二名孔雀名持刀的手,缠上他的手腕,一下子捏碎。骨头被粉碎的声音和悲鸣瞬间响起,女孩夺下那名孔雀卫的刀,旋手之间,就是数十刀斩出,在这巷子之中刮起夺命的风暴。   大量金属的碰撞声响起,先攻来的五人,其手上的刀全部都被暴力斩成两截,断掉的一部分旋转着插在巷子的不同地方。   接着,拳风暴起。   一连数十拳撩乱眼睛,失去武器的五名孔雀卫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全部被打风出去,或撞在或落在不同的地方。   有部分直接昏了过去,有部分则躺在地上捂住被命中的地方持续呻吟。   “唔……”   剩下的四名孔雀卫──包括最年轻的一位──面面相覤。   对方的战斗力远超想像,战力最高的辛格在转瞬之间就被解决,而自己五名的同伴在女孩面前手无博鸡之力,轻易就被无力化。   他们为了荣耀而战,但这一腔热水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被浇了一盆冷水般。他的头脑冷静下来,但这样反而叫他们更不知所措。   是退,是战?他们左右为难。   “你们在想什么!快制住贼人!”   “等──!”   年轻孔雀卫对同伴们的犹豫感到失望,哪怕他也曾一度犹豫。他不理会同伴的阻止,举着刀,为了他的荣耀冲向女孩。   见状,其他人也无法按兵不动。   这无疑是飞蛉扑火,但他们也只能舍身成仁了,因为他们无法眼睁睁见着同伴去送死。   “哇啊!”   一马当先的年轻孔雀卫根本来不及斩出弯刀,就被掀住甩了出去。   “开、开什么玩笑啊!”   第二个被撂倒的孔雀卫叫喊着,被女孩一脚踢得贴地滑了出去。   几人冲锋的阵型随即崩溃。   女孩单手握拳迎击多人,却依然游刃有余,动也没动一步,转间之间就全部人放倒。她看似轻巧的一击都带着巧妙的劲道,全部都击在孔雀卫的关节之上,将之粉碎,叫他们一下子便失去战斗力。衣   薄云散去,那一轮压得相当之低的明月映在女孩的背后。龄   她的脸孔因为逆光之故而黯淡下来,那对无神的眼睛里所点缀着的一点红芒却越发刺目。⑴   “怪物……”⑦   年轻孔雀卫咬了咬牙,撑着身体起身。/   “值得赞叹的勇气……”女孩赞许地点头,“那妾身也该致上最好的敬意。”司   已经没有武器了,少年咬咬牙,赤手空脚地扑向女孩。武   这注定是徒劳无功。久   女孩轻易而举地抓住他的脖子,伸尽手臂将他高高举起,视两人之间的的身高差于无人。逝   “妾身从未加害于你们,而你们却相信神明们的谎言,将吾置于备受唾骂之地……这份怨恨,也该──”(   女孩说着令人摸不着脑袋的话,被捏住脖子的孔雀卫持续挣扎,却怎么样都摆脱不了那只纤幼的手臂。九   不过,女孩的话突然中断。)   “你这蠢材!”捌   受到重创而离场的辛格的声音骤然响起。   璀璨耀眼的刀光从天斩落,穿着黑袍的刀客紧接其后。女孩第一次动了,将手中的孔雀卫如破布般随手丢往一旁,后退了一步。   弯刀在她面前掠过,斩断她的几缕头发。   落空的弯刀落在地上,骇人的刀气蔓着直线延伸出去将所触之处全部一分为二,在孔雀卫和女孩之间刻下深深的洪沟。   “附身了吗……”   女孩喃喃细语,眯起无神的目光直盯着缓缓撑起身体的辛格瞧。   刀客转过头来时,黑色的眸子透着慑人的光,彷佛是锋利之刃上所映的寒芒,眼角却诡异地流出了鲜红的血。   连“大巫”都不是,就让神明依附在自己身上,这无疑是自杀之举。   恐怕就在神明降临在男人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内脏就已经全部受到不轻的伤害。 41、唯神不可不敬(2)   “哼,‘苍’,没想到汝还是找到信奉汝的人了。”   辛格的声音变了,变得无比低沉,那哼的一声更像是大块石头重撞在墙面之上一样。   “也对,只有异乡人才会接受汝这种不齿之辈!”   辛格脸上露出不屑,那恐怕是源自于神明的感情,而非他的个人情感。   “这是谎言!”   女孩怒声否定,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那白而薄的肌肤之下,深青色的血管条条凸出,有如纹路般浮现在她的身体上,随着心脏脉动。   “这是汝等欺骗人之子们编注假的神话,责令他们流传至今,造就了此刻虚假的传说,将妾身诬陷为奸狡无耻之辈!”   辛格冷笑,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事到如今,汝还在说胡话?当初汝就是这样子,将‘月之神’连同她的神巫和她的所有信徒给杀害干净!汝,可别忘了,当初陷于火海,被血和焰染红的那座城市!”   “妾身没有!”   女孩大吼,释放出来的灵气以纯粹的冲击形式扩散出去,有如狂风,吹得众人衣服猎猎作响。那些虽然受到重创,但仍没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孔雀卫互相扶持地撑起身体。   “都是假的!”   “无稽,武之神‘苍’啊,已经过了如此之久,汝还没有承担那份罪责的勇气?”   不屑和鄙夷塞满了这一句话,辛格举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弯刀,弯刀上刻有孔雀的纹样,应该是属于某位孔雀卫的。   “妾身无罪!”   女孩的表情更添憎恶,拳头紧握间咯咯作响,一身袍装无风而起,荡出阵阵冲击。   “辛格大人,我来帮你!”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刚被辛格救了一命的年轻孔雀卫决定和自己一度不屑之人站在同一阵线,同那不惯用的左手举起了刀。   其他同伴见状都纷纷捡起了自己的武器。   他们有的手骨折断,有的断了肋骨,有的则是肚腹衣服破裂,底下肌肤瘀青一片──这群人都带着伤,但是却依然要和女孩为敌。   有受年轻孔雀卫鼓舞的原因,但更多是受到“刀之神”附身的辛格其界域所促成的战意影响。   “可悲的‘苍’啊……汝可见到,这里并没有人愿意接纳汝。”   “一而再、再而三……人之子们啊,汝等究竟要愚昧到何种地步才甘心?可恨的同胞们……竟然迷惑他们至此!”   说着这句话的女孩,面上的表情颇为矛盾,有恨铁不成钢,有可悲,但更多的仍是憎恨。   无知并轻易受人迷惑的人虽然可怜,但同样可憎。   忽然地,女孩觉得自己的情况波动过大,这是即将和人决一死战时的大忌。她深吸口气以平伏情绪,但身体上的血管纹路却依然没有褪去。她可没有把自己的憎恨给真正抹去,数千年来所受的屈辱已经岂能挥之即去!   那是她全力运转力量的证据。   而辛格和他的神也深黯此道,立即朝旁边的孔雀卫们打了个眼色,指示他们将女孩再次围堵。   “阿梵,汝此刻可是觉得妾身拿汝没有任何办法了?”女孩问。   “没有人信奉的‘武之神’,就算本来再如何厉害,现在也只是力量十不余一二的蚁蝼罢了。”   辛格依然不屑。   “是吗?”   女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周围炸出耀眼的雷光。这些雷电像是从地面升起的,一如植物的根茎缠在她的身上,狂暴的气息像是滔天巨浪挤压向四方。   孔雀卫们同时产生一种恶心感,那是强烈的本能恐惧。   就连“刀之神”附身的辛格,手中的弯刀也剧烈晃动起来,禁不住后退一步。   “汝……怎么会?”   “刀之神”透过辛格的嗓音倾吐惊愕。   “‘神巫’之身,这个女孩是何方神圣!”   背着月色之柔光,晕着一片银辉的女孩脸容潜进黑暗之中,但一对眸子却明亮得可怕,像是悬浮在空中的两颗不祥珠子。   “妾身确实弱了许多。”   女孩踏前一步,一阵雷光往四方八面竖着漫去。   “但是,杀汝已经足够了。”   声音才刚落下,苍蓝色的光芒就填满了整条巷子。   光芒中,女孩如电也如风,压着身子瞬步上前,一下子就欺近至辛格的怀中,那小小的身影填满了刀客的视野。   辛格头皮发麻,心脏的跳动快得骇人。   “别小瞧吾了!”   他发出狂暴的呐喊,左手弯刀斩出,磅礴的灵气狂流以斩击的形式埋没了眼前女孩的身影吹跑了夜晚。   轰──!   城里的角落,狂暴的刀光奔流如倒流的长瀑冲天而起,映亮、唤醒了这个本该陷于沉睡的城市。   ***   那有如墙壁的灵气斩光远远可见。   已经捕捉到战斗气息,跟着自己神明给予的提示往那边赶去的南德娜忍不住停下飞奔的脚步,像是被箭射中般停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那是……‘神巫’?”   就算仍相隔一段距离,但刚才那斩击的气息仍然波及她所在之处,叫她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为她体里注入寒意。   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力量,南德娜只在唯一神巫身上见过。   难道是因为孔雀亲王府出事,惊动了神巫?南德娜垂眸思考着,但很快就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感觉不一样,而且“神巫”长住在国都。   是谁?南德娜诧异于这座城里还有谁能动用如此之大的力量,而她的疑问很快有了解答:   ‘南德娜,那不是‘神巫’……不是“天之神”的气息。’   凛然而又明朗的话在脑海之中直接响起。   未料自己的神明会开腔回答自己的疑惑,南德娜怔了数秒才把话听进脑袋里去。那是灵魂彼此连结两人的交谈,“日轮之神”的声音在只有契约“巫”才能感知到的意识空间里回荡。   “那……这可能吗?难道是有新的神巫诞生了?为什么会──有两道气息!”   南德娜眉头成结,接着才分辨出些许差异。那两股气息扭在一起,远在这边的她没有办法轻易感知清楚。   ‘是“刀之神”降临了。’   “‘刀之神’阿梵?”   得到答案的南德娜脸上的诧异加重,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那位神明……它,为什么会突然降临?”   “因为,它遇见了那位既可悲又可叹的神啊……”   慎重而又悲哀的男性声音轻飘飘地徘徊在脑海之中,南德娜的疑惑仍未获得解答,但是她也知道事情可能已经进展到相当严重的程度。   因为她的神明虽然健谈,但从不在冥想之外的时间呼唤她。   ‘快,南德娜,吾之“巫”啊……切莫让悲剧再次重现……数千年前,本不应该发生,充满蒙骗和邪恶的悲剧……’   实在是难以置信,“日轮之神”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悔恨和焦急,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于是,南德娜二话不说地往事发地点飞奔过去。   还不够快,她动用神酒洒在自己的鞋子上,鞋底随即耀出日轮般的光芒。踩着光芒,南德娜扶摇直上改走空路。   下方能够看见赶向那边支援的孔雀卫,还有一些受到惊动而前来打探情况的“巫”们。有些“巫”率先注意到南德娜也赶向那边,纷纷对她投以瞩目。   ‘“苍”啊,汝之恨意,吾能理解,但是……杀戮并改变不了已经注定的事情,只会让仇恨不断延续下去,直至永生万代啊……’   “日轮之神”喃喃自语,声音在南德娜的脑海里持续回荡。   那更像是在提醒自己,绝不能忘怀以前悲剧的一句话。e   远处的战斗已经唤醒了这座城市,此刻又有狂暴的雷电冲天而起,荡开了弥漫在月色之下的薄云,彷佛是一把想要将天空一刀两段的苍色巨剑。r   “‘日之天’大人,这究竟是……”咎   南德娜忍不住询问,而日轮之神没有立即回话。澪   好一会儿,只有快速前行的风声在耳边响着,南德娜静候已久,那哀叹之声才响起:无   ‘……一场闹剧。’⒊   彷佛些许嘲弄之意,日轮之神给出这个暧昧的答案。⒏   ‘南德娜,吾等绝非尽善尽美。吾等生于汝等之信仰,自然也继承了“人之心”,亦有喜哀乐,也非全知全能,吾等也会害怕和不安……在千年以前,“苍”──“武之神”太过于强大了,以致受到众位神明的惮忌。有一部分以武着称的神明设计陷害了它,编造了神话将她诬害为奸邪之辈,窜改了历史,而当时很大部分神明都采取了沉默的态度……“苍”大过强大了,而且不懂人情世故,最终招致毁灭一途。”旗   “……”伊   南德娜一直都相信着黑暗面的存在。散   就如同有光便有暗,世界有白昼亦有黑夜一样,人和神都有善和恶的存在,就算是南德娜也不例外。   “日轮之神”从不忌讳这些话题。   所以,南德娜也没有盲目地去到相信那些经籍以及神话所书写的一切。胜王败寇,有史为证,她深知道历史往往都倾向于胜利者,冥府之神也是遭到神明放遂,被牢囚在深渊至今。   “日之天大人,你当初也……”   情不自禁吧,南德娜想要询问当时的情况,只是才问到一半就自觉不妥而闭上嘴巴。   但是,日轮之神却没有任何避忌。   “吾深爱之‘巫’,出类拔萃的南德娜,吾深爱于汝,所以且问无妨……汝是想问吾,当时吾是否也保持沉默吧?”   “巫”和神明都有着深厚的连结,南德娜尤其如此,所以日轮之神几乎可以直接感知到她的想法和感觉。   所以,不待南德娜肯定,日轮之神便道出答案:   ‘答案是肯定的,吾当时也保持沉默了。’   ‘神明们不会承认自己犯了无可饶恕的错,因为在汝等的眼里,吾等总是正确的,没有人想要自毁城墙,尤其是吾等还要依赖于汝等的信仰生存。’   很矛盾,不是?日轮之神自嘲地笑。   “日之天大人,你和它们不一样,至少你向我坦承了。”   ‘还是一样的。’日轮之神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吾事到如今才愿意坦言相告……已经太晚了,这无助于“苍”的平反。如果吾能够早早作声,或许事情就不会进展到此刻的地方。南德娜,是吾太懦弱了。”   如此说着的日轮之神,不再像以往威风凛凛,也失去了一贯的明朗。   他的声音里,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   南德娜想说些什么安慰对方,但又觉得那是对方的心结,不宜再深究下去。   ‘小心!’   越过建筑的屋顶,已经快要抵达目的地,南德娜往下跃去,准备深入小巷之中,而日轮之神的大声提醒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南德娜本能地退避,一道狂暴的雷电激流在她面前素过。   苍电命中远处的一层建筑,暴力地将之轰塌。幸好,战斗之初里面的住民就被惊动,早已退到安全之地。   空气中还残留着焦臭的味道。   如果自己刚才被击中,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南德娜心有余悸,但平伏得也相当迅速。   接着──   “救……救我……”   南德娜听见有微弱的呼救声。   她循声望向巷口,只见年轻的孔雀卫正吃力地往外面爬来。南德娜反应过来时,已经往他跑了过去。   “请……请救救我们……”   刚停在孔雀卫面前,还没来得及蹲下,对方就抱住了自己的大腿,抬起那张混着泥污以及泪水,一塌糊涂的脸发出恳求之声。   一说完,他就昏晕了过去。   “喂,你还好吗?”   南德娜焦急地喊了好几声,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我马上给你治疗!”她说着,就把手伸向神酒。   ‘南德娜,他问题不大。’   透过灵魂传来的声音打断南德娜的动作。   “可是──”   孔雀卫脸色苍白得吓人,尽管日轮之神已经宣称他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南德娜还是放心不下。   ‘先进去!’   罕见地,日轮之神大吼出声,南德娜只觉脑海嗡嗡作响,像钟声直接在脑袋之中被重重敲响一样。   对不起,似乎是自觉吓到南德娜了,日轮之神继而道歉。   ‘要来不及了……’   幽幽的声音响起。 42、唯神不可不敬(3)   南德娜能够体会到日轮之神的焦急,再次确认孔雀卫仍有呼吸后,将视线投向阴暗的巷子之中。   静得可怕。   战斗似乎已经完结,但谁胜谁负尚未得知,南德娜撑起身体往里面迈开脚步。   就像垃圾堆一样,巷子里每隔几步就有一名孔雀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乍看之下光景堪称惨烈,但仔细一看却没有看见任何血腥的光景。   这些孔雀卫全都没有明显的外伤,南德娜路经时,仔细打量了几眼,都没有看见皮肉受损,血流如注的伤口,最多就是被钝器重击过的瘀青。   嗯,他们都月费;.群8!!5.!76'"63,442没有死。   不过周围的建筑就没有如此幸运,地面几乎都是被重槌轰过般的坑坑洼洼,墙上亦然,甚至有建筑的屋顶被刨去一角,也不知道是何种“术”式或是武器所造成的。   ‘“苍”还是如此善良……但是汝可知道,正是因为汝如此善良,所以同胞们才会如此惧怕你。”   日轮之神喃喃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回响,这次南德娜没有深究,正提脚跨过横置在路上的一名孔雀卫的身体。他好像还保有些许意识,在捂住肋骨处轻声呻吟着。   然后,南德娜走到尽头了。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因为她看见了,看见那令人胆颤心惊的光景。   薄云遮覆着月,只有淡淡的月色落在地上。尽头处,小小的女孩晕着一阵银色薄辉,身影却诡谲地昏暗,像极挡住了烛火的一张黑色剪纸。   尽管环境昏暗,而对方又穿着一身“巫”学生的袍装带着面具,但是南德娜仍认出那个女孩来。   “雪麒麟,你……”   南德娜直觉眼前的女孩并非自己所熟悉的那一位。   表面或许一样,但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了。她曾经从女孩身上感觉到敬畏,但现在那份感觉却加重到叫人心生寒意。   “日之天……”   女孩充满古意的嗓音自面具之后闷闷地传来。   她扭过头来,一对眸子闪烁着幽幽的苍色光芒。   想必是刚才战斗造成的损伤,戴在脸上掩遮着脸容的面具竖向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敲出两声脆响。   那底下所掩藏着的,是一张满是凸浮起血管的脸。   狰狞至极的脸,上面浮凸而起的都是憎恨和愤怒。   被“神明”操纵了吗?是因为神酒的关系?南德娜不自觉开始思考因由,如果雪麒麟原本真的是等同于“神巫”的存在,在神酒的加持下,说不定能够感知到虚弱的“苍”的存在。   “唔……”   小声的悲鸣打断了南德娜的思考。   抬头一看,她才真正注意到被女孩捏住脖子,满脸痛苦的刀客的存在。她从开始就见到他了,只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雪麒麟身上,所以下意识忽视了过去。   “日之天,几千年前汝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今天,汝也应该如此。”   依然是属于雪麒麟的嗓音,但是那语气和口吻都不如于以往,变得更有一种压迫感以及悠古之意。   那是神明的声音,南德娜直觉地理解。   “汝,打算杀了它吗?”   这是南德娜的声音。   她一开始没有发现这是从自己唇间吐出的话,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控制嘴巴说话──真正说话的,是透过控制南德娜的嘴巴去建立起和女孩交流的“日轮之神”。   “杀它?”   女孩怔住,扭头望向抓住自己手臂,已经脸色发紫的刀客。   “杀不死。”她嗤笑,“就算妾身在此将它的代行者之人杀死,但只有还有人信仰着它,那么于它而言也只是能够恢复的损失而已,不是吗?”   “……”   南德娜的嘴唇没有动,她知道日轮之神沉默了。   已经听说过日轮之神所讲述的细碎情报,也深知道神明的存续方式,她不难理解对方这一番话里所带着的嘲讽。   神明们都几乎是不死不灭的。   信仰是支撑着他们存在的唯一力量,也是可以覆灭他们的唯一力量,只要人们深信着某个神明已死,它也就只有倾毁的一途。   看似强大,却也脆弱。   这也解释了,人们在敬畏神的同时,神明们也想方设法维持自己的形像,借由和“巫”的连结加强在世界的存在感。   它们唯一怕的,就是惨遭遗忘。   “不过,谁在乎呢?”   雪麒麟──“苍”歪头一笑,展现出极为不祥的笑容,诡异地沉在她自己的影子之中。   “汝……”   日轮之神再次用南德娜的嘴唇发出声音,它的激动甚至左右了南德娜的四肢,使她惊愕地踏前一步。   “既为容器,亦为牢笼,一如吾等生于信仰,亦可灭于信仰。”镏   像是自嘲,又像嘲弄在场的这句话,女孩加重了手掌的力道,似是要捏碎刀客的脖子,脸上的浮现的血管更显狰狞。零   “刀之神”的大部分神性附身在那名黑袍刀客的体里,“苍”似是把那部分的神性给封住了,于是只要将那部分神性连同宿主一起毁灭,就能够重创“刀之神”的本身。e   “很讽刺,不是吗?日之天啊。”r   女孩扭曲着脸孔看过来,南德娜和她视线相对,吓得后退一步。貳   “……”叁   “日轮之神”先是沉默,它的声音在下一瞬间响起。似   ‘南德娜,吾所深爱之“巫”啊……阻止它──阻止悲剧进一步恶化下去。’岜   “可……”疤   要与自己所救的女孩为敌吗?南德娜第一次在神明的命令面前感到犹豫。⑷   ‘要来不及了……’   日轮之神没有计较南德娜的不敬之举,直接介入了南德娜对身体的拯制权。南德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解下神酒并拔开瓶盖,向天大片洒出。   黄金色的水滴燃起,卷为火焰之轮,一如天上烈阳。   “日之天,到了最后,汝也要与吾为敌吗?”   “吾只是阻止悲剧再现而已,汝就算杀了这位可怜的‘巫’,也只能损弱阿梵的力量──这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其他同胞更对汝深痛恶绝。”   女孩沉默,目光稍稍闪烁。   “苍”还保有理智,所以这时才会犹豫。   “如果汝一意孤行,吾只能全力阻止汝了。”   “日轮之神”进一步说,软硬兼施,希望可以阻止这一场杀戮发生。   “……”   还是沉默。   如果再给些许时间,或许就可以说服对方吧,但是南德娜和她的神都清楚明白那个因为信仰被牵连在内的男人并不能等。   他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   “‘苍’!”   南德娜大喊出声。   她分不清楚这是自己的意志抑或是日轮之神的意思。可能两者都有,他们两人都不想杀戮的产生。   “那,当初汝为何不阻止他们──吾等的好同胞?”   满腔的期待只迎来对方冷淡的一句质疑。   是的,于日轮之神而言,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它有愧于眼前的“苍”并对此深以为然,所以它根本就无法回答。   没有后悔的时间。   眼见着刀客的脖子随时都会折断,南德娜在日轮之神的意志影响下,率先作出攻击。   “别怪我……”   南德娜咬牙轻喃,有她的意思,也有日轮之神的意思。   那悬在她头上如同烈阳的火焰漩涡喷发,一阵冲击卷着焰舌爆发扩散,吹得在场所有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那火焰越发耀眼,映亮了城市的一角。   “唔……”   女孩受此所惮,举起剩下的一只手挡在眼前遮掩。   孔雀卫的援兵在此时赶至,但是南德娜只是一翻手,火焰的墙壁就将这片区域隔绝开来。   “‘苍’汝要是真有那个心,这里早就尸横遍野,汝手上的男人也早就一命呜呼了!汝是吾所知道最善良的同胞之一,汝难道要将之埋没吗?”   日轮之神借南德娜的嘴巴大声咆哮,颇有几分压迫感。   而女孩闻言也确实露出了犹豫之色。   数道火焰的洪流从天而降,热风打在女孩身上,赤红色的焰流像是一道一道支撑着天的柱子。   它们困住了女孩,女孩眼睛几乎无法张开。   “别这样,快停手!这没有任何意义!”   日轮之神继续吼着,火焰的刀剑从柱子中斩出,直取女孩的手臂。女孩不再遮掩脸孔,再次空着的手猛力一拨,上面所覆的灵气瞬间把火焰的刀剑给轰碎。   同一时间,南德娜脚一蹬地,穿过困住女孩的火焰之笼,一下子就逼近到女孩的眼前。   “汝……”   女孩瞪大眼睛。   以南德娜的速度,她不可能会如此之快,这是因为高热做成的视觉差,让“苍’误判了对方的距离。   南德娜张开双臂,抱住女孩将她扑倒在地。   “呜……”   两人同时发出悲鸣之声,重重摔了一下的女孩松开了捏住刀客脖子的手。   “混蛋雪麒麟,你给我出来!”   南德娜连忙爬起身来,抓住女孩的肩膀,然后抬头就重重往下一敲。这一下完全出自于她的意志,她就是想叫醒里面女孩的灵魂。   她不知道“苍”是不是未经同意占据了雪麒麟的身体,但害怕有那个可能。   咚的一声!   南德娜和雪麒麟的额头产生猛然接触,那阵闷响像两块大石相撞。   “呀!”女孩被撞得眼冒金星,眼角泛出泪光,可见这一撞的力道有多大。   不过,南德娜仍像个无事人。   “汝不讲道理……”   依然是“苍”的声音。   吃了亏的她似乎被激起凶意,迅速反手抓住南德娜的肩膀,一拉一推就将对方掀翻在地。南德娜“呀!”地惨叫一声。   摆脱了压制的女孩立即起身,握拳朝落在旁边的男人胸脯猛力打出。   一道黑影迅速介入到两者之间,张开双臂挡在男人身前。是南德娜。“苍”瞪大了眼睛,但是或许是想威慑对方,所以没有收拳。   眼见着拳头即将命中南德娜时,一只手臂从旁伸来抓住了女孩的手臂,阻止拳头落在南德娜身上。   “……”   南德娜屏住呼吸,女孩也惊愕不已。   因为抓住女孩右手的,正是她自己──准确来说,是她的左手。   “‘苍’,你答应过我不会乱来,我见你仇人上门给你发泄一下,痛打他丫的一顿,但现在你要打南德娜?你信不信我拿屎糊你一脸咩?”   “你……”   眼前的光景堪称诡异,因为两句话都是出自女孩的唇间。   但那不是自言自语,而是雪麒麟和“苍”分别利用同一张嘴唇在对话。   “还行。”   南德娜见雪麒麟的意识终于重现,稍微松一口气,她真怕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话说回来,雪麒麟要拿屎糊“苍”一脸,这不就等于糊自己一脸吗?南德娜翻了翻白眼。   “妾身还没有杀死他,汝不要阻止妾身。”   “你丫的,你没听见南德娜让你住打了吗?不听话是吧!看我巴掌连击!”   女孩松开抓住右手的左手,就对自己的脸颊打去,一巴掌接一巴掌。她肯定是觉得痛了,所以不断每一巴掌落下她都“呀!”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真正吃痛的是“苍”还是雪麒麟。   最后的一巴掌,她打得特别用力。   女孩不仅打得自己原地转了半圈倒在地上,脸颊也红了起来,看得南德娜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算什么回事?”南德娜觉得真的很蠢。   雪麒麟躺在地上喘着气,好像刚才那巴掌连击用尽了身体的力气似的。   “哎哟,我的妈呀,这真的痛,怎么打得如此用力!”   躺在地上的女孩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小声抱怨着,嘴巴都鼓起了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的。   这家伙是笨蛋吗?南德娜无力吐槽。   注意到南德娜的视线,雪麒麟一股脑地爬起身来坐好,搔着脑袋尴尬笑着:   “哟,小娜呀,我刚才真的不是有心打你的,你那么善解人意,应该懂的吧?‘苍’那家伙已经被我教训过了,现在已经缩回去哭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哦,还有‘日之天’也是。”   女孩十有八九知道自己闯祸了一事。   不单是刚才差点一拳打在南德娜上,更有擅闯孔雀亲王宫殿被发现一事。   南德娜不吱声,深受疲倦般揉着额角叹出口气,然后突然一拳敲在雪麒麟的脑壳上算是惩罚。 43、唯神不可不敬(4)   ‘南德娜。’   “日轮之神”的呼唤透过灵魂连结再次传来,提醒此刻并非是放松下来的时候。   外面还有被焰墙所隔的孔雀卫们,他们的目标都是眼前闯了大祸的女孩。不仅是擅闯宫殿,还暴力拒捉,这个罪名可不会轻。   于是,南德娜接下来就要考虑该如何包庇罪犯了。   “真是够了。”   南德娜烦闷地吐出一口气,刚好对上讪讪地笑着的雪麒麟,便狠狠地瞪了一眼。   “待会再收拾你!”她怒声说道。   “呃……你把我交出来吗?”   雪麒麟略显意外,恐怕是没想到南德娜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件事情,在她想像中至少会遭到痛骂一顿才是。   “我还是另外打个地方躲起来吧?”⑴   雪麒麟试探着问,怕连累对方,结果给南德娜愠怒地堵了回来:⑵   “你怕连累我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擅自去闯祸。我放你在外面,你一旦被抓到,你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又要惹上多少麻烦?”龄   “呃……”叁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怎么觉得逻辑怪怪的?雪麒麟又搔了搔脑袋。e   不过她知道南德娜是真的关心自己,忽然又觉得有点愧疚。她不应该擅自行动,但是也没有办法,她太焦急了。r   “唉,有什么回去再说。”磷   南德娜感觉到在自己结界外聚集的孔雀卫越来越多,似乎也有夜巡队介入了进来,反正就是来抓雪麒麟的人越来越多了。起   该怎么办?南德娜思索着该如何带着雪麒麟离开。事   四面都被包围了,一旦解除结界,他们就会冲进来,然后引发新一轮的冲突。让雪麒麟先躲起来?这也是无功之举,对方肯定会搜索这片地方……无论怎么想,冲突似乎都不可避免,但南德娜不太希望要有人受伤。⑻   “你在想什么呢?”   雪麒麟见南德娜不知道在沉思什么,闪闪缩缩地把神探过来窥视她的表情,南德娜应声凝神,惊见雪麒麟一对大大的明黄色眸子已近在咫尺。   “呀──!”   南德娜吓了一跳,险些一拳打在雪麒麟脸上。   “你干嘛呀?”雪麒麟不满地叫着,刚才南德娜的尖叫声刺得她耳膜生痛。   南德娜拍了拍胸脯平伏心神,越看雪麒麟越烦,恨不得将她的脑袋塞进地板──咦?塞进地板?她忽然灵机一动。   “怎么了?”   见到南德娜表情突变,眸子亮起光芒,雪麒麟不解地歪头。   “你,鼻子灵光吗?”   南德娜移动着目光,没有看雪麒麟,在附近寻找着什么,最终定在巷子角落里,一块比较凸出的石头。   “嗄?”雪麒麟怔住,“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要把你掉进臭水沟里。”   南德娜老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伸手就拎住雪麒麟后脖的衣服,将她往角落里拉。   “等、等等!”   雪麒麟受到惊吓,兜帽也在拉扯间掉了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呀?”   “我都说了要把你塞进臭水沟里,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等等,臭水沟?你别吓我,我虽然觉得自己有朝一天会因为很欠打被人弃尸臭水沟,但不是现在呀!万事有商量呀!”   雪麒麟脑袋左右张望,看见那块凸出的石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废话少讲!”   南德娜不容商量,捡起某名孔雀卫掉落在地的弯刀。   她把刀插进那块石头的狭缝,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头给撬起,露出下面阴暗的空间。   那显然是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可以听见有河川般的水流声,还有淡淡的陈腐臭气传来,雪麒麟看着里面吞了吞口水,还来不及开声,就被南德娜按住脑袋不断往那里塞。   “等……等等!我可是堂堂宗师!你竟然要把我塞进臭水沟?天呀,你这是大不敬之举耶!变态吗你!”   雪麒麟不断抱怨痛骂着,被塞进臭水沟这件事太丢脸了一些。   “不进去?”   南德娜的力量抵不住雪麒麟的挣扎,索性暂且作罢,松开了按住对方脑袋的手。   “万年有商量,不一定要跑臭水沟吧?呃,我要是迷路了怎么办?你瞧,下水道这东西就跟迷宫似的,对吧?”   脖子不再受制,雪麒麟立即挺直身体赶紧提出自己的看法,希望南德娜可以回心转意。一切都有这量,她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还可以──哇呀!南德娜,你算计我!”   见到南德娜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雪麒麟也放松了警惕,结果她才说了几个字,南德娜便一脚踹中她的屁股,雪麒麟立即往前倒去,但是眼明手快地抓住洞口的另一边,像桥般搭在洞口之上。   “下去!”   南德娜怒骂一声,对着雪麒麟翘起的屁股连踩数脚。   “你欺负宗师呀呀呀呀呀呀呀──!”   雪麒麟终于顶不住,整个人往臭水沟落去,大喊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噗咚的落水声给盖过。   南德娜也不管她是生是死,迅速将石头推回原位,盖住了下水道的入口。   她不和雪麒麟一起行动的原因,在于刚才所用到的术已经向对方明示了自己的存在,她假如和雪麒麟一起消失在这里反而会引起怀疑。   “还不够……”   南德娜想了想,狠下心拿起那把弯刀对着自己的肩膀划了一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浮现一道不浅的血痕,痛楚叫她扭起眉头咬住下唇。   鲜血落在地上。   南德娜将弯刀丢在一旁,按住肩膀的伤口,还在脸上途抹血迹,以示自己才刚苦战过。   一切准备妥当后,南德娜缓步往巷口处走去。   “对不起了。”   在路过刀客旁时,南德娜也用弯刀在他身上划出数道伤痕。那个昏死过去的男人好像也感受到痛楚,面容稍稍扭曲,但没有醒过来。   他可以说是无辜至极了。   南德娜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她接着以一种结界看似被打破的形式,解除自己封锁这里的结界,无数的火焰之屑随即漫在这巷子的上空。   没有结界的阻挡,彼端传来了复数的急促脚步声。   “快,把贼人给抓出来!”   发施号令的声音有点熟悉,南德娜正诧异地抬头间,对方便率先发现了她的存在。   “咦?南德娜大巫,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沙鲁克。   那个爱慕于南德娜的年轻孔雀卫正快步往南德娜这边走来,满目都是担心之色。   他的同伴们看见先到一步的孔雀卫都被放倒,便分散去察看他们的情况,刀客辛格的伤势也受到及时的处理。   “你、你受伤了!”   定在南德娜面前,沙鲁克惊呼出声,南德娜的伤势明显,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南德娜靠到墙上,轻“嗯”了一声。   “是个高手。”   沙鲁克一愣,刚才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南德娜身上,他仍未审视战场。等他看见自己的同伴们全部都倒在了地上,刀客辛格也昏睡不醒就知道那位贼人被不简单。   “我听说贼人已经中了丽娜‘大巫’的术,没想到竟然还保有如此高强的战斗力,也怕南德娜‘大巫’你给伤着了。”   沙鲁克凝重地说道,然后又问:   “南德娜大巫,贼人呢?”   “我原本打算用结界困住他,但是最后还是被他打破结界给逃了……”   南德娜歉意地回答,眼神有一些难堪。当然,那是装出来的,她演技不算得上好,但要骗取眼前年轻孔雀卫的信任并不困难。   “原来如此,辛苦南德娜大巫了。”   果不其然,沙鲁克相信了南德娜的说法,没有任何怀疑。   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眼前又是自己钟情的女性,沙鲁克怎么会怀疑对方呢?爱情都是盲目的。   “妮哈过来一下。”   沙鲁克朝一名女性孔雀卫招招手,她正在观察着某一名同伴的情况。   听见沙鲁克的召唤,她唤来另一名同伴让他将倒地的孔雀卫扶到一旁靠在墙上,然后才响应沙鲁克的要求,一阵小跑赶了过来。 这名看似十四、五岁的女性背着药箱,似乎是个医疗兵。   “妮哈,赶紧帮南德娜大巫看看伤势。”   “好的,沙鲁克哥。”   在沙鲁克的吩咐下,妮哈忙不迭地点头,恭敬地让南德娜先坐下,好让她察看伤势。南德娜太高了,她只够得着对方的鼻子。   “嗯……”   妮哈才把手放到南德娜的肩膀上,她便闷哼出声。   “妮哈,你务必要小心!这位可是南德娜大巫了。”   “知道了,你给我闭嘴。”   沙鲁克觉得妮哈有些无轻无重的便斥责作出,结果妮哈却不是好欺负的人,立即反骂回来,叫沙鲁克一时难以下台。   不过,他也知道是自己焦急了一些。   “我没事。”南德娜对沙鲁克如此表示,又望向已经开始俐落帮自己处理伤势的妮哈致谢,“麻烦小妹了。”   “您客气了。”   妮哈爱宠若惊地回覆,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巫”如此平易近人。   南德娜对她笑了笑。   就在这时,又有新的身影靠近巷子,在孔雀卫精锐的护送下踏进了事发现场。   “这里谁是负责人呢?”   甜腻而媚骚的传进人们的耳中,身为小队长的沙鲁克扭头看去,发现这口气慵懒的主人乃是丽娜大巫。   南德娜似乎不太喜欢丽娜,眉头皱得不太高兴的孤度。   丽娜也发现南德娜的存在,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位巫,卡皮尔也在其中,他们看见南德娜,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怎么来了?”沙鲁克眉头挑起,也不太喜欢信奉情欲之神的丽娜。   不过,他还是分得清楚上下之别,在再次嘱咐妮哈好好处理南德娜的伤势,并向南德娜交代自己需要暂离片刻后,便主动迎向丽娜。 44、唯神不可不敬(5)无   “说说情况吧。”艺   丽娜打着呵欠,眼波流转间极为撩人。弃   沙鲁克不敢多看一眼,怕自己沉迷其中,同时回答对方,将自己现有的情况简单的讲述了一遍。⑧   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激战了一场。V   “你是说,只有南德娜一个人醒着?咦,这不是很奇怪吗?”I   丽娜似乎有所怀疑,看向南德娜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挑衅。她推开想要解释的沙鲁克,径直往南德娜走去。I   这时的南德娜肩上伤口已经应急处置完毕。I   眼见丽娜靠近,妮哈便主动退到一旁,为她让出位置。零   “很久没见了呢,南德娜。”奇   丽娜朝南德娜打招呼并伸出了手,南德娜无言地看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握住。柳   “谢了。”伊   南德娜道谢,但没有接受丽娜的好意,靠着自力站起身体。她比高挑的丽娜还高上些许,身材也更丰满一些。   丽娜自觉被比下去了,眼里闪过嫉妒的光芒。   “听这小伙子说……”丽娜撇了沙鲁克一眼,目光又落到南德娜包扎好的伤口上,“南德娜大巫已经和贼人交过手?”   “……是这样没错。”   南德娜自对方眼里看见一丝质疑,但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以自己的名声,丽娜不至于怀疑自己和“贼人”勾结吧?   “那就奇了,我听说对方并不强,但却能伤到南德娜‘大巫’您?您可是我们周遭最有名、最强大的大巫之一啊……这是因为辛格判断错误,抑或是南德娜大巫的声名……”   你的声名难道只是弄虚作假?丽娜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南德娜可以听见这样子的质疑和嘲弄。   “你在怀疑我?”   南德娜眯着眼睛问,她不算得上是与世无争,虽然很多事都不会深究,但是这不意味着可以任由别人欺负而不作声。   摆出“你千万别误会”的表情,丽娜慌慌张张地摆着手。   “自然没有,只是在怀疑是不是我们错估了对方的实力而已。”   “你们确实是错估了她的实力。”   南德娜的目光瞥向刀客男人,意思很明显:你们的人也受伤了。   “他确实是太没用了一些,在南德娜大巫您面前丢脸了。”   丽娜媚笑着,身体随着笑声一阵起伏,煽情得很。   真是有够讨厌,南德娜心想。   “不过,我想南德娜大巫应该不会拒绝跟我们回去协助一下调查吧?”   丽娜看似轻巧随意地说着。   这对南德娜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她名声在外,却受到别人质疑。嗯,南德娜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了。   “丽娜,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交代清楚了,你……还是要质疑我的话?”   “南德娜,受袭的可是孔雀亲王。”   见南德娜有所抵触,态度变得有点尖锐,丽娜也不甘示弱,与她针锋相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沙鲁克,顿觉两人互相针对的视线间有火花在迸发。   “沙鲁克,还不快点让你的人护送南德娜大巫面见孔雀亲王?”   丽娜寸步不让,将事情推到无法迂回之地。   不知怎的,南德娜总觉得对方不是针对整件事情的本身,而是在针对她本人。她从对方的目光里捕捉到一丝好胜之色。   而这却也是南德娜难以接受的。   “丽娜大巫,我想你忘记我到底是谁了。”   南德娜阴沉着面色,视线再度削尖,有如劲箭落在丽娜之上。   “哦?”丽娜发出疑问的单音,这也是饱含嘲讽的单音。   管你是谁,在孔雀亲王面前还不是得跪着?   南德娜察约感觉到这一层鄙夷的意思在内。   她本身并不计较他人看不起自己,但她是侍奉着“日轮之神”的“巫”。有句说话说得好,打狗还需看主人,如果自己任由对方欺负,无疑是在给“日轮之神”丢脸。   “丽娜,你给我注意点!”   南德娜强而有力地喊叫出声。   丽娜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稳住,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   日轮的光芒塞满了她的嘴巴。   那烈阳的光芒更照耀了整条阴暗的巷子,使到这里瞬间亮如白昼。   ──那已经是堪称奇妙诡异的光景了。   被薄云所笼罩的夜空浮出日辉,人们惊见天空日轮高挂,驱散了黑暗和云层,阳光夺目而耀眼。   “怎、怎么可能……太、太阳……”   沙鲁克率先发出惊叹之声,眼目之光有诧异也有不安。   已经正值深夜,明明该是月亮当空的时候,而太阳却诡异地冒了出来,高悬在这座城市的顶端。   那不是形似的火焰球,而是货真假实的太阳。   对,太阳在这个连人们都理应沉睡的晚上降临了,而理应给予人们温暖和无数恩惠的太阳此刻只叫人一阵心寒。   ──在南德娜的呼唤下。   “信奉‘情欲之神’的巫啊,你该搞清楚你质疑的是谁,你不仅是质疑我,还是在质疑我的神,这等同于宣战和侮辱,你还要一直执迷不悟下去吗?”   站在太阳之下的南德娜背映着太阳的光辉,身体正面在影子之中半浮半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日轮的气息,惊扰了巷子的诡异静默和人们的诧异。   孔雀卫们率先明白到此刻的异象是谁所导致的,望向南德娜的眼光饱含无法忽视的敬和畏。   能够在夜晚唤出太阳,这是何等的实力呀!他们此刻想必是如此强烈认为的。   “……”   丽娜面对日轮以及被其所眷恋的南德娜一阵无言以对。   单是日轮之神就比情欲之神要强上许多,而且南德娜个人的资质也相当出众,这两者相辅相乘下,娜丽绝非对手,只能望而却步。   她原来不是必须把南德娜带回去,她只是想要借着这种方法去打对方的脸,没想到对方反应会如此之大。她本来就不是擅长思考人性的人,她只懂得诱惑他人。   如果在这里与南德娜为敌,明显不是明智的选择,孔雀亲王仍有求于她,丽娜不想真的得罪对方。也只怪自己没带脑子了,丽娜心想。   “我绝无质疑南德娜大巫和您的神明之意。”   丢脸就丢脸吧,丽娜选择退让。   不知耻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至少在很多层面上来说,她不会因为所谓的尊严而和人产生冲突。   然而,南德娜没有马上给台阶对方下,只是无言地审视着丽娜,任由天空的太阳不断惊动更多的人。   “好了好了,这肯定是一场误会啊!”   突然有轻佻的声音介入进来,旁观至今的卡皮尔跑到两人之间,打起圆场来。   “南德娜,你受了伤,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对南德娜连打眼色。   南德娜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不要掀起冲突,得饶处且饶人。   事实上,南德娜也没有真的和孔雀亲王为敌的意思,她只是想强调自己的神明不容侵犯而已。当然,这也有着转移对方怀疑的意思。   “还行。”   眼见丽娜已经服软,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南德娜叹息一声。她身后的太阳渐渐并云层所遮,消失在夜空之中,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如果你们有问题,可以再来问。”   南德娜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要记住,我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其实她就是在包庇罪犯,但如果不讲得大义凛然一些,她怕自己会露出马脚。   “这个自然自然。”   沙鲁克也加入打圆场的行列,抢在丽娜说话前开声。   “好了好了,南德娜,也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卡皮尔立即跟上。   在两人的合作下,本来紧绷的气氛算是缓解了许多。   “好吧。”   又再叹了一口气,南德娜疲乏地揉着自己的眼角。她是真的累了,又有伤在身,下水道还有个麻烦的笨蛋。   只能怪自己流年不利,捡了个大麻烦回来了!南德娜十分无奈。   她对在场的孔雀卫和“巫”们道别,接着转身就往巷子的另一方向走去,踏上回程的路。   “南德娜,你等我一下。”   不过南德娜才走出巷子,转向大街,背后便传来一阵靠近这边的脚步。   南德娜停步往后一看,发觉是卡皮尔追了上去。   他一脸严肃停在她的身前。   “什么事?”   南德娜叹声问道,以为对方又要再训斥自己。卡皮尔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也善于计算得失,于是从他看来,南德娜刚才的举动无疑是不妥当的。   但势没想到──   “这样真的好吗?”卡皮尔另有所指地如此询问。   南德娜一愣,下意识觉得对方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什么?”   “潜入宫殿的人,是你那个挂名学生吧。”   卡皮尔也不隐瞒,直接道破真相。南德娜闻言心里大惊,脸上不自觉露出惊愕,而这无疑于是把答案告诉了对方。   “……是你的神告诉你的?”陸   卡皮尔回了一个“你说呢?”的表情。玲   果然如此,南德娜叹了口气,觉得卡皮尔其实很难对付,他能够获得很多细碎的情报,而他本身的推论能力又异常高强。e   南德娜维持沉默。r   她开始思考能不能得到卡皮尔的帮助,但是卡皮尔这个人有点难以捉摸,南德娜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动嘴:⒉   “我想得到你的帮助。”彡   饶是卡皮尔恐怕也没有想到南德娜会开门见山到这种地步。师   他呆了好几下,才露出思索的神色,考虑着南德娜的请求。爸   “──说说看吧。”⑻   最终,他一脸无奈。( 45、身处异乡不失光明(1)四   雪麒麟敢发誓,这是她最狼狈的一次。)   不仅臭气熏天、环境昏暗,还有老鼠之类的跑过。最重要的是,她被踹下来的时候还直接掉中下水道的水里,呛得喝了一口不知有何成份的水,顶上还顶住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   “真是够了!姑奶奶我堂堂大宗师,华朝最可爱的宗师!竟然将我塞进下水道这种地方!简直人神共愤!南德娜也不怕被雷劈吗?”   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在迷宫似的下水道寻找着出路。   不过,最初预想的迷路并没有发生,雪麒麟的方向感出奇地变好,那可能要归功于“苍”的影响。   这个因为愤怒和憎恨而一度借用了雪麒麟身躯的神明此刻正保持着沉默。   她可能是自觉辜负了雪麒麟的信任,所以正处于某种愧疚之中。值得一提的是,雪麒麟是同意了对方暂且借用自己的身体的。   打从接受“苍”的那一刻起,两人就产生起深厚的连结,雪麒麟已经明白了“苍”所发生过的一切,也能够体会到那份悲哀。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她的强大成就了她的威名,也让她招致别人的嫉妒和畏惧,最终使她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错了吗?没有。她对了吗?也没有。   很多事情都不是三言两语的对错可以界定,世界存在的灰色部分远比黑和白都要多。   一边思考着苍的遭遇,雪麒麟不自觉叹了口气。   ‘前面有人。’   沉默至今的“苍”声音突然响起。   事发突然,雪麒麟呆了一下,立即蹬地跃起,抓住下水道地顶几块向下凸出的石头,紧紧贴在那里。   没多久,一如苍的警示,几名孔雀卫提着灯走过。   显然搜捕雪麒麟的行动还未终止。   眼见为实,雪麒麟终于算是真正体认到孔雀亲王的地位之高,自觉自己低估了擅闯亲王宫殿的严重性。   “看来孔雀亲王的地位真的不低啊……”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这次行动没经过充分考虑,急昏了头,但是她现在真的只争朝夕,只要拿回天玑,也随时都可以启程回去华朝。   有苍在,她已经恢复了不少的战斗力。   另一方面,雪麒麟想到天玑沉默的情况,她可能是灵性供给不足了,而她不吸纳外界灵气备用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她自我闭封了和外界的连系,以防止孔雀亲王请来的人们对她的侵袭。   “真是辛苦她了……”   雪麒麟鼻头一酸酸的。   她最清楚天玑怕寂寞一事,也正是因为怕寂寞,她们两人才会相遇,而这三年间天玑却一直忍受着寂寞在等待自己,这种感觉有多难受,雪麒麟不难理解。   搜捕的孔雀卫已经走远。   雪麒麟落回地上,继续依照的“苍”所指引的方向方行。   追捕的孔雀卫们好像也察知到雪麒麟可能沿着下水道逃去,她好几次都差点和这些追捕者碰个正面,其中一次避无可避,她索性直接放倒了对方,将他们一脚踢进下水沟里。   不过,随着靠近南德娜所居之地的街区后,搜捕的孔雀卫越来越少,雪麒麟也再没有碰见他们了。   ‘是“集市之神”的力量在干涉情报。’苍解释说。   是那个卡皮尔吗?雪麒麟想起那个和南德娜同门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意帮助自己。   又走一段距离,雪麒麟终于来到了南德娜屋子之前的下水道出口。   她举目看了看,才找到了覆着出口的石头,然后轻飘飘飞起,用力推起那块石头,往旁边挪开。   终于重见光明,她趴在下水道出口处的边缘,大口喘着气。   里面的气味太不好闻了,现在清新的空气一扑面而来,她就禁不住想要吸取更多更多。   “怎么样?下水道的味道。”   一只粗糙的手掌突然伸出自己的面前。   其主人说着婆罗多的语言,但现在的雪麒麟却已经能够听懂。苍的存在使到本来存在的语言障碍消失。   “你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雪麒麟认出说话的是卡皮尔,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他那张满是胡渣的脸。   往他身后一看,可以看见南德娜站在自己房子的门前。她看向雪麒麟的眼神似乎余怒未消,带着深深的怨气,也没有过来迎接雪麒麟。   “呃……她还在生气?”   雪麒麟握着卡皮尔伸出的手掌,小声地向他询问。   卡皮尔露出诧异的眼神,但这好像并非是针对雪麒麟的问题,而是他听懂了雪麒麟的华朝语。不是听懂了,那更像是一种直觉的理解。   不过,南德娜已经告诉他有关苍的存在,所以他很快就恢复平静,意味深远地笑着说:   “她本来就不是好性格的人,以前可暴躁着呢。”他眨着眼睛回答。   雪麒麟见对方幽默,也回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她从下水道爬了出来,顿时沾在身上的恶臭就往四方飘散而去。   卡皮尔瞬间松手。   本来借着他的力在爬的雪麒麟“呀!”地惨叫一声,又摔回下水道之中,碰咚地掉进污水里,又呛了一口水。   “我去你的卡皮尔,你故意的吧?”   她怒不可竭的声音从那小小的洞口传出。   卡皮尔刚才纯粹本能反应,此刻已经意识过来,连望探头往洞口之中看去,不好意思地喊着:   “不好意思,你太臭了一些,我本能就松手了啦。”   混蛋!站在污水之中的雪麒麟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很想对着卡皮尔那一张脸来上一拳。   不过,她确实恶臭难耐。   雪麒麟最终叹了口气,决定先离开这混帐的下水道再说。这次她不靠旁人,以免再次摔落,直接跃出下水道,落在卡皮尔的旁边。   “哈哈,小姑娘,对不起,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卡皮尔没有一丁点歉意,反而还看着雪麒麟有如落汤鸡的模样持续大笑。雪麒麟气闷不已,狠狠瞪向对方,就差没有跳脚指骂对方了。   “你们闹够了没有?”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南德娜既无奈好生气地开声。   才说完,她就转身走进屋子之中,独留卡皮尔和雪麒麟两人在外大眼瞪小眼。   “你看,她还在气呢。”   “怎、怎么办才好?”   卡皮尔一脸苦相,雪麒麟也垮下一张小脸。   “先进去吧。”想了想,卡皮尔没所谓地说,“打要站定,骂也别还嘴。”   “说得简单,受罪的又不是你。”   雪麒麟给了卡皮尔一个眼白,这些建议一点用都没有。   想必是见雪麒麟和卡皮尔迟迟没有进来,南德娜又走了回来,捏住腰看向这边。   “你们是想被孔雀卫抓进大牢的话就悉随尊便,但是麻烦滚远一些,别连累我。”   这想必是意气之话,南德娜说完又再走回去屋子之中。   被骂了一顿的两人面面相覤,都露出无奈的笑容。他们接着动身走进屋内,大厅中,南德娜已经为两人泡好了散发着幽香的茶。   “雪麒麟,你先喝口茶,然后就去洗澡吧。”   南德娜吩咐说。   对方气在头上,还能够相对心平气和地帮自己准备好茶水,雪麒麟岂敢不满,自然是点头连连答应下来。   “卡皮尔,情报的干涉工作如何了?”   “万无一失,不会有人发现贼人就待在大名鼎鼎的南德娜大巫的家里。”   面对南德娜的确认,卡皮尔语带调侃地回应,惹得对方挑了挑眉头。不过,南德娜也深知道他性格如此,没有动怒,转向雪麒麟。   此刻雪麒麟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她不敢坐下,因为浑身都是污水。   “快去吧!回来之后,给卡皮尔说说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南德娜语出惊人,雪麒麟闻言怔住,诧异的视线在南德娜和卡皮尔身上来回,眨着眼睛。卡皮尔嘿嘿一笑。   “和他说?”   雪麒麟有些不放心,但南德娜的回答是:   “他已经帮了你。”   “呃……”   雪麒麟一想确实是这样没错,刚才南德娜问到卡皮尔有没有好好完成情报干涉的工作,虽然不明白具体是什么工作,但那应该是有助于雪麒麟藏匿。   “如果你想继续获得他的帮助,就速去速回。”   南德娜接着又说,不带任何可以抗拒的意思。   事到如今,能多一个帮手就是一个,接下来再想潜入宫殿绝非易事,雪麒麟也只能面带感激接受两人的好意。   当然,说清楚来龙去脉也是必须的,而且为表尊重,这讲述的任务应该由雪麒麟自己负责。貳   “谢谢。”O   雪麒麟朝卡皮尔点头致谢。芭   “哎,先别谢,说不定听完后我就不打算帮你了,小姑娘。”卡皮尔慎重以待。巫   如此一来,雪麒麟倒是轻松得多。霖   如果对方一来就要答应帮助自己,她还得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心怀不轨呢。玖   “等我一下,我速去速回。”⑶   可以的话,雪麒麟想要立即就和两人展开讨论制定往后的计划,但是她身上实在是太臭了,连她自己都忍受不了。流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风似的消失在走廊的彼端,冲刷身体去了。就 46、身处异乡不失光明(2)   婆罗多是一片丰土。   不仅一面朝海,内陆还有两条母亲河纵横,可以说是备受恩泽,土地的丰腴程度不下于华朝,可是由于气候的问题,经常会遇上旱灾,所以水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在婆罗多能够每天享受洗澡的人,除了贵族外,恐怕就只有侍奉神明的“巫”们了。   不过,南德娜却没有铺张浪费,每次洗澡用水时都会叮嘱雪麒麟要节省。   有见及此,雪麒麟就算现在浑身都是污水,南德娜也只是准许她用上那么一桶水而已。雪麒麟倒没有介意,她也急于和两人商讨对策。   她拿着肥皂子胡乱擦了一下身体和头发,直至到臭味散去,便用水冲洗乾净,换上南德娜在她洗澡期间为她准备好的衣服,便完成了洗澡工作,从厕房里走了出来。   她只觉神清气爽,刚才的臭水太难闻了。   “吃点东西吧。”   回到大厅时,卡皮尔和南德娜已经在吃夜宵了。他们忙活了一个晚上自然感到了饿。看见雪麒麟的到来,南德娜有些不情愿的招呼了一声。   “哦哦,好。”   雪麒麟不想触霉头,自然答应连连。   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是饿了,刚才苍耗用的可是她的体力。   桌面上,放有几块饭食常客──大饼,但今天不知怎的多了一些像是粥的流食。等到南德娜说明后,雪麒麟才知道那是卡皮尔亲手下的厨,她随即对男人投以诧异的眼神。   “自己一个生活,自然得会煮饭,我和南德娜不同,还是有些讲究的。”   卡皮尔注意到雪麒麟的眼神,便半开玩笑地说,顺带挖苦了南德娜一番,又引来了南德娜不满意的瞪眼。卡皮尔笑得很欢了。   “你不是有学生咩?他不会给你煮饭?”   在雪麒麟的思维里,巫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应该和华朝的师徒关系差不多,而身为徒弟──学生的一方有义务照顾另一方的饭食,水云儿就是这样。   “那混小子能把饭煮成屎。”卡皮尔不满地哼了一声。   雪麒麟回想起在卡皮尔店里打下手的小伙子,莫名觉得他好像有点蠢蠢的,心想不会煮食应该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要求太高了,你家的小伙子我记得是某位商人的直系亲属吧?人家丰衣足食,不愁吃住,能帮你打下手,处理你那些屎屎尿尿已经算不错了。”   “什么屎屎尿尿,我那些都是好东西,多少‘巫’都想跟我打好关系,希望可以便宜一些购入我的产品?瞧你,还一脸不屑的。”   卡皮尔不乐意南德娜鄙夷自己手制的东西,便一句挖苦反驳回去。   想必对方讲得十分有道理,南德娜无言以对,只是轻轻地说出“还行”两个字。雪麒麟左看看右看看,知道这是两人关系好的象徵性,默默地拿着匙子舀着那似汤非汤似粥非粥的流食在吃。   意外地好吃,应该是麦粥之类吧,可以看见黑色的麦子浮在表面。   “说正事吧。”   南德娜见到雪麒麟也开吃了,便提议着说。她们似乎没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讲究,说不定还有在饭桌上谈事情的文化。   “雪麒麟,你先把你的事情告诉卡皮尔。”   雪麒麟刚回答好,南德娜便如此提出,想要以这样子的角度展开话题。   卡皮尔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表现得相当关注。   “我知道了啦。”   没有任何反驳之理,雪麒麟点头答应下来,然后想了想,便开始讲述近来发生的事情。她没有隐瞒有关于天玑的事情,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身份坦言相告。   在今晚之前,雪麒麟或许还有顾忌──不,她现在也有──但是南德娜帮助自己到了这个份上,卡皮尔又是南德娜的亲朋密友,她自觉理该坦承。   “你就是华朝的‘阴阳鲤’?”   雪麒麟刚说完自己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后,卡皮尔便惊讶得猛然站起,撑着桌面探身凑在她的面前。   “等等,你靠太近了!大叔。”   雪麒麟也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而一旁的南德娜则不明白卡皮尔在惊讶什么,视线来回察看着两人的脸孔。   “‘阴阳鲤’?”她表示疑问。   “你这家里蹲……”   卡皮尔听了问题,顿时颓然地以手覆着脸孔,闷声地说道:   “华朝虽然和我们不算得上近,但是好歹也是大国,你就不关心那边的动态吗?近几年,华朝最有名的宗师就是‘阴阳鲤’了。”   “啊……”   南德娜僵住表情,她确实不怎么关心世事。   别说是华朝的动态了,她就连婆罗多国内的时事也不太清楚,可谓典型的家里蹲。   看见南德娜的反应,雪麒麟不自觉联想到同样不关心大事的李婉婷。在齐绮琪讲述一些众所周知的大事,而李婉婷表示不知道时,齐绮琪的反应也像卡皮尔一样。   她于是笑了出来。   南德娜和卡皮尔的目光一瞬间被笑声勾来,齐刷刷地集中在雪麒麟的脸上。   “早几年听商队的人说,自从她战胜另一位强大的宗师之后就下落不明,没想到竟然是被你捡了回来。”   维持着眼角余光固定在雪麒麟身上,卡皮尔面朝南德娜无奈地如此说道。   “……或许是神明的指引吧。”   沉默了一会儿,南德娜才从嘴巴里挤出这一句话。   “真是够了,看来这麻烦比我想像中更要麻烦。”   卡皮尔像是失去力气般摔坐回椅子上,后者发出不妙的吱呀声。卡皮尔拍了拍自己的椅子,又抱怨说:   “南德娜,你连椅子都不舍得换吗?”   “没有必要。”   南德娜嘴硬地回道,脸颊有些红了。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抠门得很。   卡皮尔叹息以对。   烛火突然灭了,大概是油没了。   卡皮尔在南德娜动之前便起身,询问她油放在那里。得到回答后,他主动承担添油重燃灯火的工作。   “南德娜,你真的要帮助她?”   卡皮尔背着两人,声音随伴重燃的烛火传了过来。   那口吻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是雪麒麟却能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慎重其事以及严肃。   “剑是她的,就该归还。”南德娜的回答来得很快。   “……”   卡皮尔又一阵沉默,他点好了灯却没有马上回来落座,像是要遮掩此刻的表情般,站在灯台前发呆。   因为他的身影遮挡,整个房间还是相当昏暗。 47、身处异乡不失光明(3)   “可那是孔雀亲王啊。”   卡皮尔叹息,这才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   “你要和他为敌?”   “如果他真是贤者,就理当归还属于他人的东西。”南德娜严正地说。   这是一句很天真的话,她恐怕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就连雪麒麟也是如此认为。   很明显的事啊,不是吗?假如雪麒麟捡到好宝贝,失主上门讨要,她一定也会想方设法推搪。当然,如果齐绮琪捏耳她耳朵要她归还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不知道如何说你才好。”   卡皮尔回到座位上,拿起大饼咬了一口。   “孔雀亲王贤能不假,但是你要让他归还‘神之物’给一位‘敌国’的宗师,这可能吗?近几年,华朝渗透咱们国家搞破坏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如此说着的卡皮尔,投向雪麒麟的视线多少带着些许不忿。   “又不关我事。”雪麒麟撇着嘴巴回答。   她是华朝人不错,但是她又没有干过什么婆罗多不利的事情。   嗯,此刻还没有。   显然地,卡皮尔不会接受这种话,他更进一步,带着恶意去到质疑:   “你能担保有朝一日开战时,小姑娘──哦,不该称小姑娘了,老妖婆不会拿着她的剑斩杀我们的同胞?”   “这……”   南德娜一时语塞,她倒是没有考虑得如此长远或是深。   虽然有些不满自己受到质疑,但是对方说得有道理,雪麒麟也不得厚颜无耻到说:“才不会啦,到时我的剑柄打晕他们,绝对不杀他们。”这样子的话。   “南德娜,如果我是孔雀亲王,知道这把剑属于华朝的宗师,而这把剑又不能为己所用,肯定就会把它好好锁起来。归还?等我死了再说呗。”   卡皮尔用不失幽默的方式说出自己的意见,但听在雪麒麟耳中就莫名地觉得刺耳,觉得里面有些挖苦的意思。   不仅是挖苦她,还是挖苦南德娜。   然而,雪麒麟知道卡皮尔还是出于好意才特地阐明利弊的。   如果他真的想对自己不利,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肯定就直接通知孔雀卫来抓人了。   “退一万步来说,一个陷于虚弱状态的华朝宗师,不仅是抓起来抑或是直接杀害,都有利于婆罗多在以后的国家冲突中获得先导优势。孔雀亲王是个出色的统治者,你们不会以为他会放这个小姑娘一马吧?南德娜,你在侍奉神上确实出色,但是你连这一丁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吗?”⑺   卡皮尔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南德娜便僵住身体,无法反驳,脸颊难堪地红了起来,她确实有失考量。弍   “算了,你就是这样子的一根筋,老师才会看上你的。”(   结果,卡皮尔自顾自地说完后,又摆着手叹气,相当心情复杂的样子。三   “总而言之,不能直接向孔雀亲王讨要。”)   “咦?”邻   卡皮尔作出的结论竟听起来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这叫雪麒麟一阵惊讶。南德娜则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轻轻蹙起了眉毛。I   卡皮尔嘿嘿一笑,然后认真地说:V   “剑是你的,确实就应该还你,还没有确定开战前就先把你的剑给押扣住,实在是有失威风,如果换成咱们老师,他肯定就会说──”⑨   说到这里,卡皮尔突然停顿下来,捏住喉结连咳了两声。⑦   “谁的东西就还给谁!什么?他以后可能会对我们不利?那他对我们不利了吗?老子最瞧不起你们这些专搞阴谋诡计的人,如果他以后拿着这把剑回来找我们麻烦,就打到他连牙都不剩,不就结了吗?”彡   公鸡嗓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雪麒麟被他突然变阴细的声音吓得差点把已经落肚的麦粥给吐出来。④   不过,南德娜倒是在半晌呆滞后笑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她拍着桌子说,“那老头就是这种怪脾气,说一不二。”   卡皮尔摊了摊手,说:   “如果他不是那种怪脾气,当初神酒就不会传给你,那些神酒也不会落到这位老妖婆的嘴里,也不会被‘苍’看上,也不会让我们现在那么头大了。”   “哎哎哎,算是我的不对啦,不过我也──等等,你喊谁老妖婆?”   被卡皮尔数得有点不好意思,雪麒麟搔着脑袋道歉,但话到一半时,她忽然惊觉对方失礼的称呼,而且那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谁问就是谁咯。”卡皮尔没有一点歉意。   然后,他抢在雪麒麟气愤地痛骂前,继续说:   “华朝的宗师都与外表年龄不符,不是吗?你们寻求着长生不死的方法,那是你们的终极目标,我们‘巫’在神明的力量眷恋下虽然也会老化缓慢,但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和神明共存。”   “呃……”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雪麒麟一脸懵然,殊不知对方只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有给雪麒麟深思的时间,卡皮尔严正地提出:   “这件事得智取。”   “你还打算帮我?”   听对方的口气是要帮自己出谋献策,雪麒麟顿觉惊讶。   “要不然呢?如果不帮你,我早就拍桌走人了咯。”   卡皮尔调侃地笑着说,雪麒麟没能理解他的真意,呆呆地眨着眼睛。   “那,该怎么办?”南德娜更索性直接问他,“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看在你份上吧。”   摊了摊手,卡皮尔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却不知道自己的胡渣上沾有饼屑,看起来相当滑稽。   “但在那之前,我有几个条件。”他接着望向雪麒麟,“这世界没有付出,就没有获得,我信仰的‘集市之神’提倡等价交易,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卡皮尔突然严肃起来,再次强调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南德娜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视线转向雪麒麟,将决定权交予她。   雪麒麟点点头,示意明白。   有时候对方不求报酬帮自己反而叫人于心有愧,如果可以付出一些代价,这样对双方都比较好。   “你能理解就好。”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如果有朝一天我们婆罗多和你们华朝发生战争,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这边的战场上,我终究是婆罗多的人,帮你已经是有负国家,所以我必须得到这个保证。”   卡皮尔说的是这边,有着深一层的信息。   不过,雪麒麟没有注意到,她对婆罗多现在的局势并不清楚。   “那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人死在你们手中?”   雪麒麟皱着眉头,她可不能接受自己珍视的人们一个一个死在婆罗多人的面前而自己只能袖手旁观。她可以假装答案对方,但对方实心对待自己,用谎言来到回报未免太过无耻了。   “到了关键时刻并无可奈何的时候可以是例外。”   卡皮尔有所退让。   不,他应该一开始就打着这样子的算盘,只是为了有商量的余地,所以才刻意在最初把条件定得较为苛刻。   “……”   雪麒麟沉默地思考要不要答应。   终究是立场不同,她是宗师之身,又是华朝──敌国──的人,对方有帮助自己的意愿已经是很值得感恩了。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这个无可奈何的情况该如何丈量?”   “交给你自己判断,你是宗师吧?”   看来你的“宗师”之身份上,我愿意相信你,卡皮尔的言下之意大概如此。   “我明白了。”   说到这种程度,雪麒麟再不答应下来未免太不识趣了。   “好极。”   卡皮尔满意地弹响手指,点了点头。南德娜也乐见两人达成共识,不过她似乎还有些问题需要思考,维持着沉默。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我们不帮你,你很可能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卡皮尔又摊起手来,雪麒麟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伪命题,因为卡皮尔大可以举报自己,雪麒麟现在还没有恢复原本的力量呢,哪怕“苍”的存在,让她此刻可以发挥天境的力量。   无论如何,卡皮尔都是出于好意才帮助自己的,甚至不惜辜负自己的民众。   对此,雪麒麟唯有感激,南德娜也替雪麒麟向卡皮尔道谢,说了一声:“谢谢。”   结果,卡皮尔却嬉皮笑脸地回望南德娜,问出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他问:   “南德娜,你有礼服吗?”   “礼服?”   南德娜有点跟不上话题转换的速度,一时呆住。卡皮尔点头肯定,然后又想起什么般,说:   “啊,比较隆重的服饰也行。”   “嗯?”南德娜发出呆然的单音,想了想,回答说:“好像是有,但……为什么?”   理所当然地问题,雪麒麟也不懂卡皮尔怎么突然会说到礼服上去。   “你答应了孔雀亲王,要帮助他试着驯服‘神之物’──就五十金币的那些委托,你记得吧?那边应该也知会你孔雀亲王的决定了吧?我当初也是立即得到答复的,毕竟孔雀亲王很重视这件事嘛。”   说着,卡皮尔咬重了“重视”两个字,并对雪麒麟投以深远的视线,似乎是以此再度强调事情并不如你想象般简单一样。   “你有话就直说吧,不要再卖关子了。”   南德娜气闷地说,她知道卡皮尔那喜欢恶作剧的性格又发作了。闻言,卡皮尔悠闲地竖起三根手指,脸上虽微笑,但眼神却特别正经。   “三天后,是二皇子的生日。”他提出。   “然后呢?”   这件事乍听之下又和我们的目的没关,为何又特地提到呢?南德娜脸上明显带着这个疑问,雪麒麟也不明所以地蹙起灵秀的眉。   “这次生日宴会,二皇子会亲临这里,在亲王殿下的宫殿里举办宴会。”   卡皮尔这次倒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地道出一项情报。   南德娜首次听闻这次事,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对这个国家所知甚少的雪麒麟则决定乖巧地不插话。   “政治上的事嘛,你我都懂。”   卡皮尔点到即止地说,两人听了都心照不宣。在政治上互相笼络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而且孔雀亲王似乎是个有雄心的角色。   不过,重点不在于孔雀亲王和二皇子勾结在一起有何意思,所以大家都没有深究。   “你是说,这次的宴会是个机会?”   “嗯,亲王殿下几乎邀请了全城有身份的人,南德娜应该也在受邀之列来着。”   话毕,卡皮尔看着南德娜征求她的答复,而后者思索了半晌后摇了摇头。   “可能邀请涵已经送到了吧,但我没有注意。”   “真是有你风格的答复啊,谢谢了。”   卡皮尔无奈地翻翻白眼,于是南德娜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卡皮尔不理会南德娜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我们大可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受南德娜出面说想要两事并一事办去接近‘神之物’。当然,我们不能在当时就动手,但可以做点手脚。然后,再趁宴会快要完结时动手,只要时间拿捏得好,小姑娘混入宾客之中也好离开。具体方案还需要探讨,但我觉得这会是个好的机会。”   南德娜觉得有道理,转头询问雪麒麟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雪麒麟。”   雪麒麟“嗯……”地沉吟起来,捏着下巴垂头沉思。   越是热闹人多的地方,就越容易引起混乱,也更容易混水摸鱼。   “就这样定吧。”   最终,雪麒麟作出决定。   “行,那就这么决定吧。”   卡皮尔拍了拍手,面露满意之色。   “所以说,你们有礼服吗?出席宴会,没点好衣服穿可不行。”   他又把话绕回到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雪麒麟顿时就发现有个问题得处理。   “我得伪装一下吧?我可是华朝面孔……还是穿那种学生服比较好?就是那件黑色的袍,戴个面具挡挡比较好。”   “没事,我所信奉的可是‘集市之神’。”   卡皮尔大大咧咧地摆手,否定了雪麒麟的担心。   “什么意思?”雪麒麟眨眨眼睛,“难道你还可以改变我的容貌?”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卡皮尔得意地说:衣   “改变容貌倒办不到,但是我可以改变别人接收到的情报。”〇 48、身处异乡不失光明(4)I   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独特的街道风光。柒   彼端的墙面前有着一排小小的隔间,不少祭司或是神官类似的人物坐在那空间之中,燃着焚香和烛火、摆放着各种神象,还有刻着奇异图腾的铜铸钟,像极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寺庙和神殿。事   在华朝也有着类似的信仰,但却没有如此深刻地融入到社会国家之中。巫   嗯,能够感受到本质上的不同,就像人和人一样,每个国家都是独一无二的。酒   “师父姐姐,你在想什么?”⒋   唤声突然从旁传来,有人将午饭放到桌面上,托着腮的齐绮琪收回放眼街道的视线,将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转向自己的徒弟。疚   宫天晴浅笑着站在一旁。芭   几年过去,宫天晴也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娇小的女孩,踏入了豆蔻年华。齐绮琪一阵失神,惊觉时间流逝之快。   “没有,只是……很奇妙。”   应着话,齐绮琪的视线再次瞥向街外。她觉得世界很大,但人们能够守护住的地方却小得惊人。   “奇妙?”   “嗯……晴儿,你瞧,婆罗多和华朝其实并不远,更西处的地方还有无数国家,你能想像吗?世界其实比我们想像之中都大得多。”   齐绮琪抬起歼歼玉指遥指外面,半是茫然半是惊叹地说着。街道上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顿时惊为天人,纷纷驻足看向少女所在的旅馆二楼。   “华朝就连世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天璇宫更只有华朝的万分之一,甚至还更少……我们的世界其实是少得如此惊人。”   在仰望着星空时,人们或许会自觉渺小,而齐绮琪此刻有着深刻的体会。   宫天晴跟着望向街道,她也觉得很神奇。   “可是我觉得就算是天璇宫,也值得我们守护。”但她这样说。   齐绮琪一愣,知道自己徒弟可能是误会了,于是便摇了摇头。   “晴儿,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觉得,在这么大的世界里,人和人能够相遇真的不是‘缘份’两个字足以阐释……那可能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宫天晴眨眨眼睛,接着笑了出来。   “真的是奇迹呢。”   宫天晴比以前要开朗得多了,而这大部分功劳都不在齐绮琪身上。真正改变天璇宫的人,从来都不是齐绮琪。   有人说她功不可没,但是齐绮琪很清楚是雪麒麟改变了这一切的。   两人一起望向街道,好一阵沉默,直至挂在宫天晴环发上的铃当响起,她在齐绮琪对面落了座。   宫天晴提起茶壶,给齐绮琪倒了杯茶。   “师父姐姐,这几天你都没有睡好吧?”   宫天晴一直关心着齐绮琪的情况,她知道自己的师父身不由己。   “嗯……”   齐绮琪轻点头,这几天她确实睡得不好。没有原因,就是睡不着。   “你不应该答应殿下的。”   宫天晴接着说,语气听似平淡实际上却有点激动。   “晴儿,事到如今了。”齐绮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露出苦笑。   “……”   宫天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刚才那句话已经是她现在的极限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否定他人的性子,这在宫家一事里就可见一斑。   “齐姐姐,你没必要牺牲自己的。”   但是宫天晴还是要说,已经到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齐绮琪又想拿出“事到如今”的论调,宫天晴却抢在她之前说:   “小师祖肯定不会同意的。”   如此说着的宫天晴带着迟疑,不是她不肯定雪麒麟会不会批准,而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在齐绮琪面前提到雪麒麟。   无论如何,齐绮琪闻言后便僵住了。   “我知道。”她表情悲哀。   再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宫天晴所提到的事情了。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会有此决定,说不定只是想雪麒麟冒出来痛骂她一顿罢了。真讽刺,她从来没有觉得雪麒麟板起脸来的表情是如此令人怀念的。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所珍视的人而已。”   叹息着,齐绮琪的视线不敢对上宫天晴的眸子。   “……”宫天晴没在说话。   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动静,齐绮琪稍微抬起眸子,见到宫天晴正一脸难过的望着自己。   齐绮琪只觉得心里一阵揪紧。   自己已经沦落到要晴儿担心了吗?她想要更坚强,但现在看来方向好像有点错了。   可是,该怎么回头呢?   楼下的歌舞已然开始,奏起了充满异乡风情又庄严的音乐,加拉瓦的舞姬团受邀至此演出,邀请方为一行人提供食宿,而因为齐绮琪的存在,闻风而至的人足以让这个旅店赚回赞助的费用。   而作为头牌人物,齐绮琪待会也得上台亮相。   嗯,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已经没有回头的道路了。   “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宫天晴的声音沙沙哑哑,看过来的一对眸子摇曳不定,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齐绮琪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如果能够抓到其他机会杀死孔雀亲王的话,或许……”   齐绮琪喃喃说着。   她的声音虽小,但还是传到了宫天晴的耳中,后者因而双眼一亮。   但是,她们都清楚那绝非易事,稍有差池的话可能一行人都得葬身于此。孔雀亲王身为婆罗多最有地位的权贵,他身边肯定有很强的守护力量,而齐绮琪只是地境而已。   她连天境都不是。   ──不,就算她是天境,恐怕也拿孔雀亲王无可奈何。如果是天境就能够成功暗杀孔雀亲王的话,秦时雨就不会动用美人计了。   “待会就该你上场了。”   齐绮琪正思索间,以薄纱蒙着面的秦时雨信步而至。跟在她身边,同样轻纱遮面的银屏朝齐绮琪投来相当复杂的脸色。   发誓效忠于“定国姬”,却曾一度受恩于天璇宫,银屏此时的心情一定相当复杂吧。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璇宫宫主孤身进虎口,甚至可能要献出最宝贵的东西,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其中的纠结和矛盾可想而知。   “很漂亮的国家是吧?”   在宫天晴让出的座位上坐下,秦时雨扭头望向窗外。齐绮琪愣住,以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说话被对方给听见了。   “不一样的,永远都引人眼目,但无可否定婆罗多是个漂亮的国家。在这片的丰土上,曾经孕育出数个巨大的皇朝,而如今的婆罗多虽然比那些皇朝要逊色,但在这片土地仍然赋予她无可比拟的可能性。”   像是颂赞什么般小声说着,秦时雨的眼神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辉。   说完,经过半晌沉默,她转过头来以残酷的口吻启齿:   “齐绮琪,你想见到自己的家国陷入一片火海,抑或是婆罗多陷入一片火海?”   被问的齐绮琪本能地扭头再次看向街道,一瞬间眼框里所有人与物都陷入一片火海的幻觉跃至眼底,叫齐绮琪屏住呼吸。   “记住,我们是来当不速之客──是要为婆罗多带来混乱的不速之客。”   秦时雨平平无奇地在陈述着一个简单的道理,而这个如此浅显、血淋淋的道理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齐绮琪的心房。   成就“守护”的,永远都是借由践踏、掠夺他人的行为。   “幸福是一种纯粹的转移,在有限的世界里,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就只要靠着自己去争取。兵不血刃这种事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真正能够守护自己的幸福的,唯有一把染满鲜血的剑。”   秦时雨移开视线,轻声地将这句话一字一字地敲进齐绮琪的心里。定国姬的侧脸此刻看起来满是悲伤,但那眼睛却深藏着坚定。   她当初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去到坑杀二万敌军从而震惊全国,一战成名的呢?齐绮琪忽然在想。   或许答案就已经藏上面的话语之中。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注定必须有一方需要毁灭,人们往往都毫不犹豫选择对方。   如此一来,为了让华朝远离战乱,秦时雨才会来到婆罗多毁灭这个国家的希望。   “这是我们在这里最后的一场演出了。”   秦时雨转了个话题,但仍然是围绕住婆罗多一事。   “已经成功了?”齐绮琪姗姗来迟地问。   秦时雨勾着嘴角点头,看得出来她有一种又过一关的感觉。   “孔雀亲王已经派人知会加拉瓦了,再过两天就是二皇子的生日宴会,我们会在那里演出。”   “我们?”齐绮琪怔住,“你亲自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临危应变最好的地方就是近处。”   “可是……”   齐绮琪皱眉,担心秦时雨的安危,这位定国姬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孔雀亲王一死,宫殿肯定会陷入混乱之中,孔雀卫也绝不会放过凶手。   “有银屏保护,你大可以放心。”   秦时雨不以为然地说,叫齐绮琪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齐绮琪还想再劝,但开口前秦时雨却叹出一口气:   “变数太多了。”   如此宣示的定国姬,身影比以往都要纤细。   “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方法,我也是逼不得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曾以为对付婆罗多再困难,也不会到了‘出此下策’的地步,结果孔雀亲王太难缠,我也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你失败的话,我打算让银屏趁乱取事,所以你就算杀不了他,也务必要引起混乱──”   秦时雨目光变得尖锐,语气却沉得有如重拳打出: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或是赔上你的性命。”   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若然失败,华朝极大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三国的联军,而秦时雨正是为了避免这一场足以覆灭华朝的战争发生而奔走了三年之久。亦   齐绮琪能够体会到这一份的决意,哪怕那决意之中,包括不惜自己性命的这一部分。貳   “我们得务必更加慎重行事了。”⊙   秦时雨又说,再一次打破齐绮琪的沉思。这一次,齐绮琪对她所说的话有些许头绪。叁   “你是指昨晚的事?”e   昨天晚上这座城市突然多了很多孔雀卫奔走,似乎有大事发生,齐绮琪还一度以为是孔雀亲王已然识穿了己方的计划,派人来逮捕他们的。r   “嗯。”O   “究竟发生什么了啦?好像影响挺大的。”旗   孔雀卫们在街道上一脸严肃、如临大敌地奔走的模样,齐绮琪还历历在目。而且,她也确实感知到附近发生战斗了,也看见能在晚上突然露面的太阳。司   “有笨蛋擅闯孔雀亲王的宫殿,听说是华朝人。”秦时雨气闷地答。疤   齐绮琪闻言后不自觉露出奇怪的表情,尽管那是不可能的,她还是怀疑起是不是秦时雨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过,齐绮琪的反应似是在秦时雨的意料之中,她很快就对齐绮琪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们需要更加谨慎行事了吧?”   “你怕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面对齐绮琪的疑问,秦时雨只是摊了摊手。   “倒不至于,我在婆罗多布局已至,加拉瓦的身份还没那么容易被识破。不过,这件事一发生,孔雀卫一定会更加警戒华朝人。”   齐绮琪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秦时雨说的都在点上,接下来的行事必须更加慎重,没有把握贸然出击只会招致失败。   “那,要调整计划吗?”   既然有变故,那么因时制宜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必要,也来不及了。”秦时雨却加以否定。   一瞬间,齐绮琪莫名有点失落。   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想必还在期待着自己能够不用献身选项吧。事实上,她确实有此选项,目的只是杀害孔雀亲王而已,所以只要她有办法在自己失去清白前杀害对方,就能够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重要事物。   “这是下水道的地图。”   秦时雨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放到桌面上,并将之推至齐绮琪的面前。齐绮琪望了秦时雨一眼,将羊皮纸拿至眼前观看。   羊皮纸上用碳粉之类的东西绘画着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地图。   其中,上面有两个圆型的标记,分别圈住两个方向截然相反的地方。   “如果你成功刺杀到孔雀亲王,又甩开追兵的话,就来这里和我们会合,我已经准备好出城所需的一切,这里有通往外河的暗河。”   秦时雨指着其中一个圈说,这个圈在最边缘处,显然位于城镇的边缘。对于她的说明,齐绮琪点头示意明白,然后她问:   “那,如果我甩不掉追兵呢?”   “去另一个圈。”   秦时雨双手交置在嘴前,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一对闪烁着幽光的眸子。   “那里埋有火药,你就在那里和他们同归于尽吧。”   这一句话伴随巨大的冲击直撞在齐绮琪的心脏上。   瞪大眼睛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一拍,首次体会到自己在秦时雨眼中,恐怕只是一枚较为贵重的棋子。   ──她终究只是棋子罢了。 49、身处异乡不失光明(5)   已经入夜了。   连日来快马加鞭,一身水色裙装的水云儿在星如棋般罗布在夜空的晚上来到这片位于西域最南端小国──龟兹和婆罗多交界的荒无原野之地。   珈蓝所赠送的肯定是千里的良驹,日行千里却原来不见累。   另一方面,或许是打通了经脉的关系,水云儿哪怕是舟车劳顿,精神容貌却丝毫不见差,面色依然红润,就连以往积累下来的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在以前,水云儿虽然能动用灵气,而且由于她的奇异体质之故拥有比同境界的人们更强大的力量,但是她的身体一直是弱点。   虽然能够用灵气强化身体体能,但仍缺少平时在经脉循环的灵气来到永久锻炼身体,她的身体还是比同境界的武者要弱上一些。   这个弱项终于因为经脉被打通而遭到解决。   水云儿感受着超乎以往的体能,不禁感叹这就是经脉和心法之妙处。   不过,也正因为要维持着如此之强的体能,水云儿也需要摄入更多的食物。在人境,她将灵气转换成能量供给身体日常所需的能力并不强。   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儿,补充一下食物,她带着的干粮已经在路上吃完了,就算她不吃,马也需要吃。   她寻找着合适的停留地点,又在原野里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见一间地处偏僻之处,背靠着沙陵石丘的建筑。   建筑是由石头和泥土堆构而成的,估计是商道上的旅店之一。   “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呐。”   眼看旅店前已经停满了马匹以及货车,水云儿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她策马走了过去,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随着水云儿的靠近,守在马廊旁正在打盹的马夫看了过来。   见到又有一位客人在如此深夜上门,他见怪不怪,乐不开支地迎了过来,主动地牵起水云儿坐骑的缰绳。水云儿拒绝对方的搀扶,轻身地竖下马。   “谢谢。”但她不忘向马夫道谢。   马夫是个西域人──或许是婆罗多人?水云儿不太肯定,不过对方似乎听懂了自己的道谢,笑着点了点头。   “吃的,要好的?”马夫用生硬的华朝语问道。   水云儿一度诧异于对方会说华朝语,但细想一层又觉得这里来来往往的西域人、华朝人以及婆罗多人多不胜数,他会说一些华朝语也不足为奇,毕竟那是他生活必需的。   “嗯,用好的。对了,有房间吗?”   马夫点了点头,然后朝旅店方向喊了一声,不知道用的什么言语。很快,旅店里就有伙计迎了出来,对水云儿做出请的手势。   不过,他似乎好奇于水云儿如此年轻就远走至此,多看了几眼。   水云儿给了两人一些碎银以作打赏,随后跟着店伙计踏进旅店之中。旅店几乎爆满,一踏足进去,浓烈的酒气和吵耳的交谈声就传了过来。   店伙计待客周到,水云儿还没有找到空位,他便已经对水云儿做出请的手势,用生硬的华朝语说:“客官,请随我来。”   水云儿在那里落了座。   走往那边的期间,很快人都对这位少女投来诧异的视线。当然,这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其中也有人对她这个孤身旅行的少女产生一些非份之想。   “随便上点菜,也来点酒。”   水云儿将自己的横刀搁在一旁,浅笑着对店伙计说,又放下几颗碎银。店伙计笑纳了这些钱财,忙不迭地转头帮水云儿张罗一切。   接着,水云儿脱下披风抖掉下面的沙尘。   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行程。   “姑娘,一个人吗?”   突然有人说着一口流俐的华朝语出现在对座上。   水云儿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发现对方是个身体精壮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劲装便服,但当然还是披着抵御沙尘用的披风,看起来有些英武不凡。   会是护卫之类吗?水云儿想,也不能否定对方是武者的可能性。   “我能够坐下吗?”   青年指着对面的座位问道,尽管他已经站在了座位之前。   他乡遇故知不失为一件美事,水云儿看了眼四周,觉得与其接下来有麻烦上门,倒不如先答应对方共用一桌。这样子足以打消很多人的念头,同时也可以在事情发生事利用这位男人作为挡箭牌。   “请座。”水云儿柔笑着。   那名男人明朗一笑,便轻身坐了下来。他也带着一把横刀,这把横刀此刻就斜搁在他的身旁。   “姑娘,你是武者吧?看你年纪轻轻就敢孤身来到西域边境,这地方可乱着呢。”   男人半是佩服半是劝说,他还用视线余光窥向周围的地方。水云儿跟着看了一眼,确实看见不少男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那你呢?”   拉回视线后,她调皮地笑着问。   男人明显怔住,随即朗笑出声。   “姑娘真有趣呢,我自然也有心思,毕竟我还未婚嫁,不过也有一部半见你是华朝人,所以特地过来劝告一番,让你多留点心眼。”   水云儿笑了笑。   青年见她不太在意的样子,识趣地不再多说,他朝店伙计招了招手,用熟练的西域语朝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只见店伙计连连点头。   待店伙计走后,水云儿适时地朝青年投以好奇的眼神,对方意会,便解释说:   “我让他把我点的菜都送到这桌上来,没关系吧?”   所谓先斩后奏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从水云儿允许他坐下的一刻起,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这个行为。   “姑娘是哪里人呢?”他打开话匣子。   “华朝人。”   水云儿刻意如此回答,青年便挂上苦笑。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说。   水云儿咯咯地笑了两声,“我是帝都人。”   “帝都人?没想到还是好地方出身啊!”青年惊叹着。   在华朝,出生地也是一种身份象征,出身于帝都自然是人中之人了。   “哪你呢?”   “我是北方的。”青年苦笑着,“比起帝都,那并不是好地方。”   “战乱……吗?”   华朝的北方长期受到北国的骚扰,可以说是战祸连连的灾地。   “是呀,战乱。先是二哥,然后又是大哥,最后连小妹都……”   男人的视线不自觉往上飘去,彷佛天花板上面有什么值得观察一般,而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厚的惆怅气息。貳   水云儿能够理解他的悲伤,她也曾痛失过亲人。⑼   不过,两人还来不及从这种情感中抽离时,新的情况便发生了。澪   “两位可真聊得来啊!”⑤   操着生疏的华朝语,隔壁桌饮酒作乐的一名西域男子很不礼貌地侧坐了过来,那熊似的庞大身躯压得椅子嘎嘎作响,他把手臂搁在桌子上时,桌子也一阵不稳摇晃。散   这名不速之客显然对青年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瞄了他一眼,便转向水云儿。扒   “那么姑娘也可以和我谈谈话,让我体会一下华朝女性传说中的温婉吗?”弃   说着,男人就伸手覆上水云儿放在桌子上的纤细手掌,任意地反复揉捏轻抚着。①   “哦,你想要怎么体会呢?”水云儿的应对倒是非常自然,浅浅的笑容之中似乎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I   坐在对面的青年皱了起眉头,手偷偷摸摸伸向自己的武器。I   “哎,你可别动,我们老大在办事呢。”I   隔壁桌另一名男人一个跨步靠近,抓住青年想要拿刀的手。青年眉头皱得更紧,试着抽动手腕,却惊觉对方力量惊人。   “例如这样?”   熊似的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水云儿的脸颊,那吹弹可破肌肤的惊人美好触感叫他连啧了好几声。   “真嫩。”   男人淫笑着,殊不知道水云儿已经握紧了横刀的把柄。   下一瞬间,桌面被掀翻。   翻桌的是坐在水云儿对面的青年,他突然暴起给了抓住自己手腕的壮汉踹出一腿。流氓面色突变,身体发抖,原来是因为裤裆被一脚正中的关系。   “你──!”   似是流氓老大,正在享受着水云儿脸颊触感的壮汉立即转移目标,一拳朝青年打去,但被轻易躲开。   隔壁桌剩下的三名流氓同时站起。   这一群人的行头可是不小,有刀有剑。这些兵器此刻可都是全亮了出来。   但是,青年却丝毫不惧。   他伸手拿起自己的横刀,将那锋利的凶器亮在人前。   “咦?”   突然地,水云儿注意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经过伪装,但是她仍然认得出青年用的横刀是一把制式刀。   他是军人?水云儿没有起身帮忙的意思,她本来就不想惹麻烦。   随着双方的冲突即将要爆发,大部分客们开始叫喊着四处逃窜,小部分有能力自保的也退到角里去,准备靠着即将上演的打斗下酒。   “把这一对狗男女给抓起来!”   流氓老大吼着,隔壁桌的几名流氓瞬间围堵过来。楼上也下来十多名流氓,全都手握兵器,响应着老大的叫唤集中到水云儿所在的位置。   他们似乎是一伙马贼。   面对十多人,青年终于露出凝重的表情,显然没有多少把握可以战胜这些人。他小心翼翼地绕到水云儿身旁,单手护着她免受伤害。   “姑娘,小心,有机会你就先逃吧!”他轻声说着,显然是是要一展绅士风度了。   “谢谢。”   水云儿轻声道谢。   但是对面人多势众,她也没有眼睁睁看着青年送死的意思,正筹划着擒贼先擒王。   几秒后,青年先下手为强,如猛虎扑出。   流氓混混仗着人多之势立即挥动武器迎击,青年却不输人借着身法和他们缠斗着,一时之间竟然难分难解,瞬间掀翻大量桌椅和餐具,撩乱了视野。   杂物敲响之声接连响起。   青年果然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慎间被大刀破中左手,立即血流如注,浮现出长长的血痕。他悲鸣一声,以横刀挡住四把一起斩来的大刀,被持刀的四人用蛮力压制。   眼看情况就要不妙,水云儿打算拔刀直取流氓混混。   但在那之前──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介入到混乱的旅店店面之中。   旅店的门随即被人粗暴地从外推开,十几名劲装打扮披着披风的男性冲了进来。   “队长,我来帮你!”   为首的青年大喊一声,领着同伴同时拔出腰间的横刀前来助阵。   “来得好,这些西域人竟然对我们华朝的姑娘下手,给他们看看我们华朝男人的气势!”   似乎担任着某种队长的青年大声喊道,振奋了战意。   这后来的十多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加入战局后,流氓们只能单方面被痛打,吃痛地叫喊着四处乱跑。   不消一会儿,流氓们就全被放倒了。   “把他们绑起来。”   青年队长吩咐着说,他的下属们就从披风之下掏出绳子把流氓们绑个严实。他们其中几人还暗中踢了流氓们几脚泄愤。   “看来搭讪我的,并不是普通人呐……”   见事态已经平息,水云儿起身走到青年队长旁边,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调侃着说。   “姑娘见笑了,只是讨口饭吃而已。”   青年队长笑得明朗,暗示他们只是商道上的一小支护卫队伍。   那么,他们是吗?   显然不是,水云儿可是看见他们使用的刀法里,有着军队的影子。   “队长行啊!”刚才喊着帮忙的青年来到自己队长旁边,不怀好意地笑着顶了他一肘子,“你说来探探路,没想到就把上了姑娘。”   他瞥了水云儿一眼,压着声音继续说下去:   “队长,你还真是有艳福,这姑娘可是好货色啊!”   “瞎说!”青年队长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你就不会学好?在姑娘人家面前说这些,你不嫌下流吗?”   同时,其余下属已经在处理善后工作了。   “下什么流?男追女很正常嘛!”被骂的青年不满地反驳。   “你们是军队?”   水云儿来回看了看两人,接着抛出这个问题。   她知道对方有意隐瞒身份,自己并不应该将之揭穿,但是她也同样好奇为什么军队会出现在他国之间的边境。   “姑娘你……”   青年队长始料未及地瞪大了眼睛,站在他旁边的另一名青年则吹了吹口哨。   “你们的刀法,是军队的刀法。”   水云儿沉稳地说着,然后扬了扬自己握在手中的横刀,示意自己也是用横刀的,所以能够认出他们的刀法。   “原来如此。”青年队长苦笑着,“看来姑娘是一位高手呀,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吗?”   “公子谦虚了。”水云儿掩嘴轻笑了两声。   青年队长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然而又有一名下属踏进旅店里,快步走到他旁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只见,青年队长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姑娘,你方便的话就随我们走一趟吧。”   青年队长朝自己的下属吩咐了几句话,两人点头应下,便各自执行任务去了。   “嗯?”   “好像惊动孔雀卫了,姑娘也是华朝人,落在他们手中恐怕会有诸多麻烦。”   原来如此,水云儿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们了。”她接受了青年队长的好意。   青年队长高兴地笑了笑,可能仅是水云儿能够同行,他都觉得幸福了吧。   接着,他下令撤退,十数名华朝军人立即如潮水般退出了旅店,带着水云儿一起策马离去,独留旅店老板望着自己凌乱不堪的店欲哭无泪。   而水云儿没想到她跟随的,只是大部队里的一支侦查队罢了。 50、身处异乡不失光明(6)   婆罗多的几位皇子之中,大皇子拥有着最高的呼声。   他身为第一皇位继承人,而且战无不胜,是国内唯一可以比肩着孔雀亲王的存在,他的继位几乎可以说是早已注定。   但是,大皇子和孔雀亲王的政见不合。   大皇子认为和西域以及北国联合,去侵攻华朝,他认为先在统一国内后,借着西域仍处在混乱的局势,先吞并西域诸国,而孔雀亲王则认为先联合其余两国,在助西域达成共识后,和北国共同出兵华朝,瓜分那片丰腴而广阔的土地。   这冲突几乎不可调和。   更重要的是,孔雀亲王也在窥探着那个皇位。   孔雀亲王的皇位继承权在几位皇子之后,可以说几乎没有继承的可能性,除非他将全部皇子杀害,但是那样却会引起神权方面的排斥。   所以,孔雀亲王能够继承皇位的方法,就只剩下皇帝让贤这一种手段了。   理所当然地,现任皇帝是不会将位置传给孔雀亲王的,那么孔雀亲王只能自己去培养一位皇子将他推上皇位了。   如果这位皇帝可以成为他的傀儡,那么他坐不坐上皇位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位人选就是第二皇位继承人,不学无术的二皇子。这位皇子只喜欢吃喝玩乐,胸无大志,可以说是一等一的人选,而孔雀亲王说服他,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于是,二皇子说想要在孔雀亲王的城里举办生日宴会,孔雀亲王几乎没有犹如就答应了,还大力筹办这一件事。   宴会就定在孔雀亲王的宫殿里。   这座宫殿在兴建之初就有考虑到设宴的问题,用到举办宴会厅规模足够地巨大,可以足纳数百人同时到场,还有特地为乐师舞姬们设计的舞台。   嗯,孔雀亲王的宫殿规模不大,但是在这方便却愿意花费巨额的经费。   早一天才抵达的二皇子看过现场后,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宴会于是在这天晚上展开。⑵   “俐索点,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林   距离宴会开始尚有一段时间,名为金丝雀的侍女正在指挥着侍者们作出最后的准备──安置桌子、铺上餐布以及舞台的准备。最近受到孔雀亲王宠爱的她可谓跃上枝头变凤凰,此刻指挥着他人的她颇有种吐气扬眉的感觉。把   “金丝雀,怎么样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孔雀亲王来到了宴会会场询问负责指挥的金丝雀。五   “这个……”金丝雀露出不太自信的眼神,再次环视会场一周,才回答说:“应该差不多了。”)   “不要差不多,我要肯定。”⊙   阿米尔罕见地摆出严肃的神情。玖   以往温柔对待自己的孔雀亲王竟然也会摆出这种表情,金丝雀只觉心里一寒,惊恐无比。(   “是、是的!”她连忙答道。三   阿米尔像是察觉到什么般,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金丝雀,我不是想吓你的,只是事关重大,你务必要上心。”V   他温柔地轻抚金丝雀的脸,而后者只是垂头应是。I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从后遮住了孔雀亲王的视野。(   “猜猜我是谁?”九   阿米尔怔住,能够感受到一对柔软的团状物压在自己背上,还有一阵叫人精迷意乱的玫瑰幽香闯入鼻子之中。)   “是丽娜吧。”阿米尔自信地答道。   “不好玩,怎么你每次都能猜到?”   丽娜松开遮住阿米尔眼睛的双手,往后退开几步。阿米尔转脸看去,丽娜一身盛装站在那里,一如盛开的妖艳之花。   “你的声音我早就记在脑海深处了。”阿米尔情深款款地说着。   “嘴甜舌滑。”   尽管嘴上如此说着,丽娜仍然相当受用,搂住了阿米尔的手臂。一旁的金丝雀投来了羡慕的眼神,但却不敢作声。   “三天前的贼人找到了吗?”   两人细微聊了一些闲话,丽娜忽然想起这件事便问。   “没有。”阿米尔微笑地看着下人们奔波,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养的人怎么那么没用?”   丽娜小声地抱怨着,没想到几天过去还是没有那名贼人的消息。当然,她并不关心那个人,只是那天在南德娜手中吃了亏,总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已。   “胡说什么。”   阿米尔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下附和这句话,哪怕他也是如此认为的。   “会是九公主的人吗?”丽娜凝重着问。   “不太可能。”   阿米尔回答得相当肯定,他没有解释的打算,但是丽娜投来了疑问的眼神,他于是多说几句:   “秦时雨这个人确实无愧于‘定国姬’的名号……只能说华朝人杰地灵,你能想像这位九公主不仅是女流之身,还不到二十吗?她这个人虽然足智多谋,面对敌人又有足够的残忍,但是前阵子的人应该不是她派来的。”   说了好一大段话还是没有说到重点,丽娜依然是一脸疑惑。   “这样说吧,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如果真的是秦时雨派人来刺杀我,她肯定会派出更强大的人。”   “或许她只是想要赌一下?”   丽娜想了想,提出这个可能性。阿米尔对此一笑置之,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个人的目标明显不是我。”   “你是说,她的目标是‘神之物’?”   “显而易见。”阿米尔点头肯定了丽娜的猜测。   那天潜入宫殿的人确实没有侵入阿米尔所在的寝宫,反而触发了神殿里的机关,但是华朝人的重心一直放在孔雀亲王身上,怎么突然又转移目标呢?难道是想声东击西吗?丽娜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样子的想法。   “很可能不是一伙人。”   孔雀亲王补上了这么一句,又加深了丽娜的疑惑。   如果不是秦时雨的人,那就意味着贼人并非华朝朝廷的人,那么她是属于其他组织抑或是出于个人意志窥探着“神之物”呢?丽娜百思不得其解。   重要的是,贼人的实力并不高,最多就是匹敌“大巫”的实力。   但是有一点很值得怀疑,就是她会在神殿里被轻易迫退,却在后来重创追踪而至的辛格,实力前后反差未免有些过大。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阿米尔看穿了丽娜的烦恼,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丽娜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温存。她今天应该会在舞台上和阿米尔共舞吧,仅是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躁热难耐。   “聪明人很容易犯一个毛病,就是总想把事情想明白,对付聪明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故弄玄虚,给予他很多似是疑非的情报,增大他需要处理的情报量,他很容易就会陷入死胡同,所以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可以先放在一边。”   “嗯……”   阿米尔自顾自地阐释着自己的观念,却不知道丽娜已经沉迷在他的体味之中不可自拔,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阿米尔叹息一声,也任由她依靠在自己身上了。   这时宴会的先行准备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阿米尔派人去通传二皇子,没多久一个大腹便便,留着浓密胡子的胖子就出来露脸。   ──真的圆得跟个球似的。   圆滚滚的身体套着一身奢华的服装,全身上下粉饰着金饰,却遮不住肥肉下垂的皱摺,眼睛也因为肥胖的关系而被挤得线般细。   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婆罗多的二皇子,他竟然和那位英明神武的大皇子会是血亲。大概是纵欲过度的关系吧,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他看起来比阿米尔都要老。   “真是叫人恶心。”   看着正喊着“皇叔”往这边靠近的二皇子,丽娜脸上浮现露骨的厌恶。   “别让他听见。”   阿米尔轻咬着丽娜的耳朵说,后者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接着,阿米尔主动迎向二皇子──沙尔曼。   “沙尔曼!”   “皇叔!”   他热情地抱向二皇子,沙尔曼也抱了回来。他们两人抱在一起颇为滑稽,阿米尔的手已经不算短了,却环不住二皇子的身体。   “你应该早点到的,好让皇叔带你领略一下这边的风情。”   “哈哈哈,皇叔可是不负盛名啊!侄儿昨天一到城,就被这里不下帝都的风光给惊呆了。”   两人说着客套话互相寒暄着,尽管两人昨天已经互相吹嘘抬举了好一段长时间。   不过,沙尔曼的话里似乎带着另一层意思,他好歹是个皇族,受个优良教育,自然也明白阿米尔的野心。   这也意味着他乐于当一个傀儡皇帝。   事实上,沙尔曼除了二皇子的身份上,他还有一个难能可贵的特质,就是他不怕大皇子。   “沙尔曼,你这可是抬举皇叔了。”   阿米尔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沙尔曼的肩。沙尔曼虽然胖,但身高依然比肩阿米尔。   “来,沙尔曼,看看皇叔替你准备的宴会。”   阿米尔介绍般横挥手。   沙尔曼顺应地环视会场一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叔这个宴会厅比起父皇的也差不了多少啊!”   也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沙尔曼竟然将阿米尔和当今婆罗多皇帝相提并论。要知道区区一个亲王竟然把宴会厅建得和皇帝一样,那可是大不敬之举。 51、身处异乡不失光明(7)   “沙尔曼,你这可是要棒杀皇叔啊!皇叔我怎么能够跟你父皇比肩呢?”   阿米尔诚惶诚恐地说着。   沙尔曼一愣,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情况,尴尬一笑。   “不过,孔雀皇叔的也不差啊!”他说着。   阿米尔歉虚一笑,连说不敢。   他当然是装的。   他那位亲哥哥并没有多少才能可言,只是比自己早出生几十年才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罢了,若非如此阿米尔自觉对方根本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几十年前,婆罗多众多先皇子抢夺那个位置可是闹得整个国都血流成河,阿米尔当年尚年幼才逃过一劫,而当今皇帝则是当年的六皇子,他也没有参与在皇位的争夺之中,反而支持自己同母的三皇子去争夺皇位。   最终几位皇子同归于尽,身为六皇子的当今皇位才捡了个漏登上那个位置。   他能力还算不错,但是也因为过于中规中矩,无力去挽回当初因为皇子们争夺皇位而四分五裂的婆罗多,使到本来强盛的帝国因为内斗日渐衰弱。   无能也是一种罪,如果不是阿米尔晚出生,让他登上帝位的话,此刻婆罗多应该就是另一个局面。   只能说,时势不利啊……阿米尔暗自叹月,费群8.57'663.!4.42息着,错过了最好的几十年。   当初他能够登上帝位,这几十年间他足以做出很多事情,婆罗多肯定比以前更要辉煌,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正思考着,金丝雀来到阿米尔面前,说已经准备妥当。   阿米尔估摸一下时间已经差不多,便通传下去准备招待贵宾客人,刚完成准备工作的侍者们又再次忙碌起来。   “沙尔曼,今天我邀请众多有地位的人来为你庆贺,这是一次你向他们展现雄图的好机会啊……”   阿米尔做出夸张的姿体动作,鼓厉地说着。   沙尔曼在事前已经知道这一次生日宴会里究竟有什么缘妙,不在乎就是要对外宣布自己想要参与皇位争夺的事情,希望争取到众人的支持。   “哈哈哈,虽然大家都说我的皇兄实至名归,但我就是不服!”   沙尔曼大声说着,竟然有几分霸气。   那大概是因为有孔雀亲王在背后撑腰的缘故。   沙尔曼虽然不怕大皇子,但是他也没有资本去到和对方竞争。他的不学无术众所周知,就算他宣布要争夺皇位,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说白了,主角还是孔雀亲王。伍   二皇子沙尔曼在孔雀亲王为他举办的宴会里宣布要争夺皇位后,那些聪明的大贵族和官员们肯定能够理解其中的意味──孔雀亲王要支持二皇子上位。⑴   至于,阿米尔会选择沙尔曼的原因,他们稍加猜量也应该清楚。旗   有着这一层关系后,他们就明白支持沙尔曼就是选择站队在阿米尔的这一边。巴   “自然自然,大皇子虽然天纵奇才,但未免过于霸道,专兴军事可是国破之兆啊……”疤   阿米尔伤感地说着,彷佛已经预见国破家亡之日。玲   看着阿米尔和沙尔曼隔着层纸在说话,丽娜就觉得好笑,不自觉就笑出声来。柒   “沙尔曼殿下,今天亲王殿下可是邀请了很多歌姬舞姬来此表现,你可切莫看漏眼了,每位都国色天香的啊。”刘   丽娜亲密地小鸟依人般倚在阿米尔身上,沙尔曼早就知道丽娜的存在,此刻在她的姿色面前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吆   “殿下,待会有兴致的话,看上谁就记得和奴我说,我会安排的。”   丽娜眼波流转,尽显妩媚之色。   沙尔曼又吞吞口水,憋得满脸通红,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唯一害怕的就是他妻子,那位大公千金可是个强势人物,更是一位武力高强之辈。在她的眼底下,他真的有色心没贼胆。   “还、还是免了。”   看来沙尔曼怕妻子已经怕到骨子里去了,就算今天他的妻子没有跟在,他仍然不敢造次。   自觉丢脸了,沙尔曼的颜色都快要憋成猪肝色了。   好在他的下台阶很快就到来。   “殿下,已经有宾客到了。”   一名老侍者来到阿米尔身旁躬身说道,他似乎是管家的一类人物,看起来颇有一种威严。   阿米尔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笑着1转向沙尔曼。   “沙尔曼,你今天是主角,来,我们一起去接待贵宾吧。”   一般而言,二皇子去招待宾客比较罕见,但是阿米尔想给出一种礼贤下士的感觉……谁都想受到尊重,他很清楚这一点。   “就如皇叔所言。”   沙尔曼也没有多少架子,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两人互相做出请的手势,然后便肩并肩迎向宴会厅的入口,而侍者唱颂第一位来客的声音同时响起。   ***   宫墙高耸间将里面的建筑群给框了起来,如果鸟瞰下来或许会像是一个深渊似吧。   与之前的潜入不同,这次宫殿的宫门大开欢迎了雪麒麟。   “还真是大阵像啊!”   坐在孔雀亲王派来迎接南德娜的奢华马车中,雪麒麟掀开窗帘望向附近。在宫门之前排着数十辆马车组成的长队,这些马车款式不一,显然分属不同的家族和主人。   当然,也有像是南德娜一样没有马车的人存在,这些人都是坐由孔雀亲王派的马车过来的,雪麒麟也看见了几辆和自己所坐的这辆款式差不多的马车。   不过她的相对于比较高级。   这自然不是雪麒麟的原因。   孔雀亲王好像格外重视南德娜,指派给她乘坐的马车特别的华贵,不仅是嵌镶满金饰和宝石,甚至连内饰都没有任何不到位的地方,就连雪麒麟此时所坐的垫子都是用了上乘的用料制成,坐在上面一片清凉,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种材料,能够稍微缓解婆罗多的闷热。   “南德娜,其实你在婆罗多地位很高吧?”   边说,雪麒麟的视线移往车厢最深处。   在那里南德娜盘腿坐在座位上,似是在冥想。   为了出席沙尔曼的生日宴会,南德娜盛装打扮过。化了妆,也换穿了更为隆重的衣服和裙子,不过那一身衣服还是相当有宗教特色,只是比起以前宽敞的衣袍更能勾南德娜的身材勾勒得起伏亮丽。   顺得一提,露肚脐好像是婆罗多女性衣服的特色。   好比南德娜,她就算换上礼服那圆润的肚脐还是露了出来,当然还包括那线条分明的小腹。   雪麒麟的衣服也一样,她也换上了婆罗多的传统服饰,由短短的上衣和直管裙组成,肚腹的那一片白腻和起伏则展露人前。   虽然不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但今天穿来参加宴会总感觉怪怪的。   “……可能吧。”   南德娜终于结束她的冥想,睁开了眼睛,给出姗姗来迟的应答。她回望雪麒麟,又说:   “我们‘巫’都不求名和利,这些事情并不重要。”   “那只是你吧。”   雪麒麟无奈地耸了耸肩,蹦跳地转身坐好。   “卡皮尔说你在‘巫’之中是一位天才,能力很强来着。”   “还行。”南德娜眉毛跳了一下,“又是卡皮尔他多嘴。”   “那是真还是假的?”   “……”   南德娜犹豫着该怎么回答,她不是那种可以轻易说自己很强的人,就算那是真的。可能是认为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厉害,有眨低他人的嫌疑吧。   “算了。”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也不强迫对方回答,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   话虽如此,她其实在问之前就有所察知,硬要比喻南德娜就是那种天资出众之辈,是天之娇子吧。嗯,和齐绮琪有点像,只是南德娜背后没有沉重的责任。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信仰。   人自古生来就不平等,像是南德娜这样子有天资的,也有像水云儿那样生而就有所缺陷的。   也不知道小云怎么样了,雪麒麟担心不已,知道水云儿是多重视自己的。   马车的队伍有点长,不过正如人自古生来就不平等的道理一样,这些马车也有既定的先后次序,孔雀亲王特别重视的南德娜很快就得以放行驶进宫殿。   马夫轻车就熟地策马前行,如此大队人马也不怕迷路。   最终,马车来到宫殿东边的一场广场,举办宴会的厅子似乎就位在广场之后的那座宏伟建筑之中。   只是雪麒麟的视线却移向它背后的地方。   据说婆罗多的神明都喜欢宴会,所以很多拥有神殿的府第或是大型建筑群,都会将宴会举办之地建得比较靠近神殿,而在孔雀亲王的宫殿里,宴会厅和神殿相隔不足两百米。   “卡皮尔真的没说错啊……”   雪麒麟佩服地说道,南德娜似乎不高兴于此,脸色稍稍变冷。   她和卡皮尔也算是一对冤家了,她好像很不喜欢卡皮尔经常挖苦自己的事情,但是两人实际上关系又很好。   “两位请下车。”   马车才停定,守候在停车位置的侍者便迎了过来,恭敬地站在马车旁边。   南德娜率先打开车门出去,那名侍者便递出手轻扶着她下车。   雪麒麟跟接其后下车,侍者也照画葫芦想要扶她下车,不过女孩是直接跳下马车的,所以侍者的手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   “请问是南德娜大巫吗?”侍者尊敬地问道,眼神里有着一丝因信仰而生的狂热,像极后世的看见偶像时人们会露出的表情。   他不瘦,精神矍烁,足以证明孔雀亲王对待下人的好。   “是的,我是南德娜。”   侍者眼睛放光,那反应叫人怀疑他会不会直接跪在南德娜面前。雪麒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信仰跪在南德娜面前了。   但事实证明,这名侍者还是相当专业。   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雪麒麟的存在,霎时疑惑跃上了他的脸。   “这位是……”他问。   孔雀亲王只邀请了南德娜,并没邀请和她同车的女孩。嗯,是有不少人会带着自己的侍者前来,但问题是这个娇俏一点都不像是南德娜的侍女,她不仅衣服华贵,而且长得相当可爱出落。   “是我的学生。”南德娜回答。   侍者一呆,然后才恍然地点头说:   “原来如此,那么两位这边请。”   侍者在前头领路,南德娜和雪麒麟跟在他身后往宴会厅走去,但两人才没走出多远,旁边就传来一阵呼喊:   “南德娜!”   雪麒麟和南德娜应声同时看过去,看见卡皮尔正挥着手往这边走来。为他带路的侍者一时之间表现得手足无措,他也只能跟过来了。   “可以啊,你说你能搞定我还不信,这一套衣服还真不错。”   停在南德娜面前,她甚至还来不及回声打招呼,卡皮尔便摸着下巴的胡子,上下打量着南德娜的装扮。   “……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南德娜似乎有些火了,不过倒没有破口大骂出声,只是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后如此反问。   “五谷不分?”   卡皮尔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给出了这个答案。   可以看见南德娜的眉头已经挑得不能再高了,好像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这位大巫一直都以平淡的性格示人,实际上脾气非常不好,而这另外的一面基本上都只会在卡皮尔面前被揭露出来。   那大概是觉得瞒不住对方的缘故吧,也可能是过于亲近而觉得没关系,雪麒麟只知道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卡皮尔会帮自己更多是基于南德娜的请求。   雪麒麟感慨着两人关系之好期间,卡皮尔和南德娜寒暄了几句,但大部分都是卡皮尔在挖苦对方,甚至翻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以作证明。   “小姑娘,东西有带上吗?”   在那之后,卡皮尔转向雪麒麟,意味深远抛出这个问题。   他是在指护符吧?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大家心照不宣的表情来问呢?那不是很惹人怀疑吗?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护符的话我有带着啦。”雪麒麟拍了拍肚子,以示护符就贴藏在肚腹之上,“话说回来,真的有效果咩?”   “当然有效了。”   对于雪麒麟的质疑感到不满,卡皮尔眉毛紧蹙,朝跟在自己身边招了招手。侍者不明所以地走了过来,卡皮尔便指着雪麒麟问:   “小伙子,她皮肤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或许来得太莫名其妙了,负责卡皮尔的侍者呆住。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呃……”了一声:   “卡皮尔大巫,你是在问我这位小姐皮肤……什么颜色吗?”起   “不然呢?”e   “呃……是跟南德娜大巫一样漂亮的色彩。”r   侍者斟酌了一阵子,才闪闪缩缩地回答说,像是在害怕得罪任何人一样。I   雪麒麟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I   使她有此反应的,莫过于那位侍者说她的皮肤和南德娜一样颜色。她是华朝人肌白胜雪,而南德娜的皮肤更接受似小麦色或是古铜色,这样的截然不同,侍者怎么会说是一样呢?显然地,卡皮尔是想借此向雪麒麟证明护符已然生效的事情。I 52、身处异乡不失光明(8)龄   话说回来,这个侍者倒是挺会说话的咩,雪麒麟想。⒋   心里有些美美的,南德娜是个美人,被形容成和她一样漂亮,对方岂不是在说自己也很漂亮?嗯,她忽视了对方只是在比较两人的皮肤。就   “怎么样?”卡皮尔得意地朝雪麒麟眨眨眼睛。起   “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雪麒麟敷衍地回着,竖起了大姆指抵在卡皮尔的面前,“牛逼。”③   “牛逼?什么意思。”④   “说你厉害的意思咯。”   卡皮尔不明白那新潮的字眼的意思,雪麒麟随口应了一句。   “我们能走了吧?”   几人站在通往宴会厅梯级上已经一会儿了,不少路过的人都对他们投以好奇的眼神,南德娜有点受不了这些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觉得丢脸。   “那就走吧,正好一起。”   卡皮尔倒是没所谓,他脸皮比较厚,雪麒麟也一样。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颇有一种同谋合伙的韵味,就连无奈耸肩的动作也一样“鸡贼”。他们也有这样子的感觉,相视而笑。   三人重新迈步,跟在两名侍者的后方。   到达宴会厅大开的门口时,远远就可以看见迎接的侍者躬身排成两行,门前还铺有华贵的地毯。   “总有一种在走红地毯的感觉,奥斯卡吗这是?”雪麒麟啧啧说道。   听着那千奇百怪的字眼,南德娜和卡皮尔只当那是在说华朝的事情,殊不知道那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盛典。   “南德娜大巫、卡皮尔大巫,这边请,殿下们已经久等了。”   “好的,麻烦两位了。”   南德娜客气地朝两位侍者道谢,两人便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于他们而言,巫都是高高在上的,而自己只是奴隶,从来没想过对方会把自己当人来看待。   只有人才值得受到尊重,在他们国家便是如此。   三位客人两位侍者走在地毯上,在两旁侍者的迎接下踏进了宴会厅。   南德娜和卡皮尔随即被金碧辉煌的光景给惊呆。他们都去过不少贵族们的家里,但像只这个宴会厅如此华贵的地方倒是第一次见,不仅有众多黄金制成的器物,连墙上的壁画都是有宝石点缀着,说不定单是兴建这个宴会厅,就耗用了一座金山。   “这还真是奢侈啊……”   卡皮尔摸着下巴的胡子说,南德娜则也呆呆地点了点头,只有雪麒麟不以为然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宴会厅的大门足够宽广,就算三人站在这里不动也不会堵住门口,其他宾客从他们旁边鱼贯而入。   “总觉得你们像是大乡里出城耶!”   雪麒麟顿觉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丢脸,不由自主地发出这般感叹。   ***   站在门旁的阿米尔注意到站在这里不动的三人。   他的视线先落在了卡皮尔身上,固然是把他给认出来了,他接着才望向南德娜,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艳的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南德娜了,但没想到第二次见面还是被一种奇妙的感觉给吸引住。南德娜不是最漂亮的,却有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一种神圣的气息。   他是最后才注意到雪麒麟的。   她是谁?阿米尔有自信记住全部自己所邀请宾客的大概样子。在他相应的调查中,都有把这些的人样子加以描述过。但他却认不得这个皮肤嬲黑,但依然出众亮丽的女孩。   进一步地,他发现对方那对正在好奇地搜视四周的眸子,清澄深邃得吓人,点缀着光华像一片星空,却又纯粹无垢,充满着灵气。   “是南德娜大巫的学生。”   招来带领南德娜前来的侍者,阿米尔问及女孩的身份后,得到了这一个答案。   “南德娜收学生了?”   阿米尔在表现惊讶前,一旁的丽娜早已惊呼出声。他们都知道南德娜不收学生,没想到她还是出人意料。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会闹到街知巷闻的大事,无论南德娜平时有多低调,由于她天资和名声在外,注定将目光投在她身上的人不会少,所以一旦南德娜收徒了,应该会闹到人尽皆知才是。   然而,阿米尔却没有相关的情报。   真是一群废物,阿米尔暗斥着孔雀卫的办事不力,明明每一项情报都足以左右事情的发展。阿米尔是个很重现情报的人。   “殿下,你就这样冷落南德娜吗?”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丽娜稍微摇了摇阿米尔的臂膀,示意他上去和南德娜打招呼。固然,丽娜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不妨碍阿米尔想和南德娜拉好关系的念头。   阿米尔和沙尔曼打了声招呼,向围着自己的贵族们──其中大部分是贵族的千金──告辞,联袂走向南德娜。   此时的南德娜已经不在门口处呆站着,而是找了个角落边缘待着,她似乎还是贯彻了自己低调的做法。   而卡皮尔则已经被一群贵妇们给围了起来,有说有笑了。   那个叫阿米尔多看了两眼的女孩却已经在放有食物的桌子旁走走停停,不断拿着吃食放在碟子上,似乎是想要大吃一顿的样子。她双颊鼓了起来,似乎在里面塞有食物。   算是那种不讲规条的性格吗?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阿米尔试着分析着那个女孩的性格,好投其所好。   南德娜的学生这个身份还算无足轻重,但是阿米尔莫名地觉得她以后可能会比南德娜更强,那是他一种直觉,而他的直觉很少出错。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他打量的视线,女孩的眸子突然转了过来,对上阿米尔的视线。   她偏着头,然后像是发现什么好东西般双眼一亮,一阵小跑就往这边跑来。阿米尔并不意外对方主动迎过来的举动,毕竟在婆罗多里将之视为偶像的少女多不胜数。   只是,等阿米尔摆出足够绅士的姿势,准备接迎对方上门时──   “喂,你挡住我了。”   停在阿米尔面前的女孩却不耐烦地瞪着他。   这个左右各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的食物已经堆成小山,但一阵小跑过后却没有摔落任何食物,平衡力出众得吓人的女孩竟然用不善的态度对待阿米尔。   阿米尔当场呆住。   结果,女孩爱理不理直接绕过阿米尔和沙尔曼。阿米尔的视线跟着看去,才发现对方感兴趣的,是放在自己身后桌子上的猪肉排骨。   “殿下,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啊。”   丽娜调侃地笑着说,阿米尔虽然一度表情僵硬,但还算是心胸广阔,完全没有当回事放在身上。   ──固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女孩会是自己最大的失算。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后,阿米尔带着丽娜和沙尔曼还是来到了南德娜面前。南德娜看见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呆住,她似是没想到这两名在尊贵的人会主动来到自己面前。   “这位一定是南德娜大巫了,皇叔可是经常提起你啊!”   沙尔曼率先开声,他本来就是主人公,也不算是喧宾夺主,而且在针对这种情况谁先开口一事,他和阿米尔是早有约定的。   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   纵然沙尔曼以后只会是个傀儡皇帝,但是他们不能这般表现出来,一些戏还是需要演的,阿米尔在外人面前终究要扮演好臣子的角色,这才不会落下把柄。   上下有别,以下犯上的可是致命的。   至少,在沙尔曼成为皇帝,将真正的帝位转让给自己前,阿米尔需要慎重行事。   “你是……”   叫人意外的是,南德娜竟然不认识沙尔曼二皇子。沙尔曼一下子就僵住伸出的手,也脸上塞满了尴尬。   “亲王殿下。”   没有等待沙尔曼回答的意思,南德娜先朝阿米尔点了点头。她不至于认不出统治上这座城的主人。   “南德娜大巫,久闻大名,可惜到了现在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我的不是啊……”   阿米尔叹息着说,颇为愧疚的样子。   “没必要,亲王殿下事务繁重,南德娜只是一介信徒,不值得亲王殿下抽空面见。”   “南德娜大巫,你这可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做人需要不卑不亢,不能过于低调,也不能太看高自己,把自己放在应该的位置上,才是为人之道。”   阿米尔不同意南德娜的说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南德娜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会惹来对方的说教。   “亲王殿下说得是。”   南德娜不置可否,表面上先恭敬地回话。   在受万人景仰的孔雀亲王面前,南德娜懂得收敛自己的性格,因为对方确实值得自己的尊重。   “那么……”南德娜不忘沙尔曼的存在,“您是……二皇子殿下?”   想必是因为沙尔曼和孔雀亲王待在一起的关系,南德娜稍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大抵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是的,幸会。”   沙尔曼再次活动僵住的手,南德娜意会地和他握上了手。   不过,沙尔曼的手未免太胖了一点,那肉软得像是湿了水的棉花似的,包覆着南德娜的手,挤进了她的指缝之间,感觉有些微妙地恶心。   南德娜自然不会将这种感情表现出来,她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南德娜大巫今天能够赏面出席,真是我的荣幸啊!”   沙尔曼虽然不学无术,但在找词儿方面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口舌出众。   “南德娜大巫一向深居简出,这确实是给了沙尔曼很大的面子呢。”   阿米尔也在一旁附和着说,笑容明朗的他一点都不像弄虚作假。   面对两人的追捧,南德娜只是淡淡地回应:“不敢。”尽管她其实不想给这个面子的。   沙尔曼还想多说些什么,不过一名侍者突然走到阿米尔的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阿米尔便转头望向沙尔曼说:   “沙尔曼,有几位大商人来了,身为今天的主角,你应该去接待一下。”   阿米尔还有事情要和南德娜谈,一时抽不开身。⑵   他只好让沙尔曼去接待那几名大商人了。资金虽然重要,但是阿米尔拉拢那几位大商人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反倒是事关“神之物”的南德娜他要更上心一些。九   “好的皇叔,我不会错过机会。”玲   沙尔曼识趣地转身离开,还不忘对孔雀亲王表示感谢。吾   “南德娜大巫,今天你能够出席真是太叫人意外了。”三   阿米尔说着,结果旁边好好地沉默至今的丽娜终于忍不住开口:巴   “确实是呢,毕竟南德娜大巫一直都喜欢躲在家里,不太喜欢见人。”漆   闻言,南德娜便皱起眉头。吆   她认出了丽娜,问题是还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还是在针对自己。三   “丽娜。”   阿米尔不快地瞪了丽娜一眼,说南德娜是自己的客人,丽娜这才委屈地抿起嘴巴,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   “对不起,南德娜大巫,丽娜是个好强的人,一直都暗暗将你视作竞争对手。”   “啊……这样吗?”   南德娜不太能理解竞争对手的说法。   她识趣地选择跳过,其直入正题,道出自己的来意。   “亲王殿下,实不相瞒,我这次会赴宴,主要是两件事合一件事办,我不喜欢在外走动,也算是报答亲王殿下对我的赏识。”   “哦?”   阿米尔发出狐疑的单音,“南德娜大巫的意思是,待会就想见见‘神之物’?”   “是的。”   南德娜算是本色演出,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阿米尔果然没有怀念,他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南德娜会勾结来自华朝的贼人,也没有想到刚才对自己无礼的女孩就是那位胆大包天,擅闯自己宫殿的小贼人。卡皮尔的情报干涉能力几乎让一切都瞒天过海。   “如此也好,如果南德娜大巫想省点事情,图个方便也并无不可,只是可能需要等宴会完结后,我才方便抽身。”   阿米尔基本同意了南德娜的提议,但是所定下的时间有违南德娜的计划。   “太晚了一些。”南德娜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什么意思呢?”   “在深夜,我的力量会有所减弱,光与暗交替时是万物界限最为模糊的时段,虽然不是我力量最强的时候,但却也是‘神之物’会露出空档的时候。”   南德娜说出自己的理由,那自然是一种借口,丽娜也随即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子的说法。   “所以,你才会是三流。”   南德娜不屑地反驳丽娜,一句话就呛得她脸色通红。   “你……”丽娜怒不可竭地抬指直指南德娜,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眼见如此,阿米尔又严肃地喊了她一声,她才气闷地收起手指,表示暂时不再计较。   “那好,待宴会开始后,我就带南德娜大巫过去。”   阿米尔总算是松口。   他没有对南德娜有所怀念,其中的理由或许是他有着高度的自信,也可能是他经过几年的无果后,开始有点心急了。   无论如何,这对于南德娜来说会是一件好事。   “届时,卡皮尔会陪我走一趟,我需要他的帮助。”   南德娜接着提出另一个要求,阿米尔思索了一会儿后,点头同意了。   卡皮尔也是知名的“大巫”之一,他也曾经让卡皮尔帮过忙,只是对方最后表示无能为力。   尽管如此,阿米尔也无法排除卡皮尔和南德娜联手可以造就他想要的结果。   “那就如此定下吧。”   阿米尔答应了南德娜的要求。   恰到好处地,侍者过来通知阿米尔宾客都已经到齐。   “南德娜大巫,我先失陪一下了。”阿米尔笑着向南德娜告辞。   “嗯,亲王殿下尽管忙去,不要在意我。”   阿米尔颔首,然后便转身离去。丽娜无奈地跟上,她似乎还在耿耿于怀,每走几步就回头看南德娜一眼。   巧合地,雪麒麟端着好几个盘子回来,头顶上也顶住一个盘子,表现出有如杂耍人般的惊人平衡力。   在和阿米尔擦身而过的瞬间,阿米尔对她笑了笑。   “什么白痴东西。”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小声地呢喃一句。   走远的阿米尔没有听见这句失礼之极的话,反倒是南德娜听到了。她眉头不快地抖了抖,然后没好气地对雪麒麟说:   “那白痴东西就是孔雀亲王。”   “哦哦,他就是孔──哎?那小白脸就是孔雀亲王?看起来很废柴耶!”   雪麒麟瞪着眼睛说道,也只有她敢如此形容孔雀亲王了。   南德娜本来想要斥骂她几句,说她失礼,但一看见雪麒麟不仅顶着好几个盘子,还一脸诧异地碎碎念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雪麒麟扭曲眉毛看过来。   南德娜敛去笑容,不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咩。”   雪麒麟不满意南德娜的沉默,又是一阵牢骚从唇间泄出。   “你能吃完?”   南德娜不答腔,径直问出另一条问题。她的目光正在徘徊于雪麒麟身上的盘子上。   “废话,饿着呢。”雪麒麟撇了撇嘴巴,“而且看起来都好好吃。”   无论她的脑袋怎么移动,那顶在上面的盘子就是不摔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平时待薄你了。”   南德娜抓住了雪麒麟不小心暴露出来的真心。   “呃……如果平时的大饼可以少一点的话就不算吧。”   支支吾吾地说着,雪麒麟还是据以实告,她大饼吃得有点多了。   “还行。”   南德娜抖了抖眉毛,似乎有些火大了。雪麒麟“呃……”了一声,想要搔搔后脑勺,却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空着。   而远处,宣告宴会开始的声音已然响遍了宴会厅。 53、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   孔雀亲王拥有的力量可以说几乎到达了顶端。   要证明这一点并不困难,单从今晚受邀聚集在这场二皇子的生日宴会之中的人数和他们的身份就可见一斑。   二皇子沙尔曼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辈,他并没有很强的号召力。   他除了血脉上赋予的皇子身份外,没有权势,也没有兵权,更没有话语权,土包一个,那些大贵族或是商人们压根不会奉承他。   原因没他,因为他们从二皇子身上拿不到好处。   然而,今天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却来了很多有名有势的人物,诸如在婆罗多南部拥有偌大领地的大贵族,也有像坐拥数十港口,几乎主掌婆罗多海运命脉的大商人和他的贵族妻子,也有掌有兵权,经历过无数战役的将军,甚至连祭司和神官都有到来,更别说那一群侍奉于神明的“巫”了。   或许,这就是所有真正有势力、有血脉以及有头有脸的亲王所应有的号召力吧──不,在那之上。就算数遍历史,像是孔雀亲王如此风光傲人之辈也显得不多。   他是为数不多的天纵奇才,一如华朝五百年来第一位飞仙齐归元。   有着如此风光的事绩,孔雀亲王会拥有野心也不足为奇,而二皇子沙尔曼也享受这种孤假虎威的感觉──背靠阿米尔,他的生活更为舒适──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的。   “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呀!你们婆罗多真复杂咩……喂,那是我的鸡腿!”   望着远处被热情的年轻贵族商人子弟包围的南德娜,见她只能在脸上维持着僵硬宽笑容应付着这群来套近乎的狂蜂浪蝶,雪麒麟一边听着卡皮尔在介绍着婆罗多的各种情况和一些有名有脸的人物,一边抱怨着对方在自己碟子上抢了自己的烤鸡腿。   “那么多你能吃得完嘛?分享一些又不会死。”   卡皮尔没好气地摆着手中的鸡腿,然后在雪麒麟气呼呼的瞪眼下咬下了一大口,气得雪麒麟的头发都要倒竖起来了。   结果,卡皮尔又把手伸向雪麒麟左手托着的碟子,这次目标是上面一块烤肉,那是雪麒麟刻意留到最后吃的。   “你想都别想。”   雪麒麟吼了一声,用油腻腻的右手拍掉对方的手。   “干嘛?你也想落得像南德娜一样的下场吗?”卡皮尔阴险地笑着,“你可别忘了我给你的护符有着别打扰功能,你才可以避免成为众人的焦点啊──你该不会忘了吧?华朝的‘阴阳鲤’。”   “呃……”   听见卡皮尔的威胁,雪麒麟便是一呆。   为了尽量不引人注目,卡皮尔给予雪麒麟,具有情报干涉功能的护符上,不仅会影响他人接收到有关于雪麒麟的外貌和声音资讯,还具备防止他人多加注目的功能。   若非如此,她显然不可能待在这里悠悠闲闲地进食了。   这些宴会其中一项功能就是提供一个平台予参与者交流关系的,一些长辈们自然有一些合作倾谈,而对于一些晚辈们,这未尝不是一个寻找对象的好地方。   无论如何,雪麒麟都不想成为所为的瞩目焦点,她不喜欢麻烦,而对付那些年轻的公子哥儿都是相当麻烦的,尤其在这个场合她不能真的把事情闹大。   如此,她只好屈服于卡皮尔的淫威之下,眼睁睁看着对方徒手拿走自己的烤肉,看着他美滋滋地咬上一口。   “呜……你真的过份,我可是宗师。”   雪麒麟强调,想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得罪了一位宗师。   “宗师又如何?”卡皮尔不以为然,还挑衅地舔了舔满是油脂的手指,“你现在在婆罗多,又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就是那什么……哦,对,逗逼一个。更重要的是,你还有求于我,你得罪我,我就去告发你。”   卡皮尔可以说是厚颜无耻到一种高境界了。   雪麒麟恨得牙痒痒的,但她确实有求于他人,寄于他人篱下,又怎能不低头呢?   “你才是逗逼。”她只能稍微埋怨了一句。   说回来,这两个字原本还是出自她的嘴巴,卡皮尔学了过去用来形容她,也算是搬石头敲自己的脚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刘   雪麒麟问出自己所重视的事情。澪   “等一位英雄去解救南德娜。”卡皮尔笑着说。②   不远处,南德娜还在一群年轻公子哥儿的围堵下无法脱身。她已经好几次向雪麒麟和卡皮尔投来求救的眼神,但是雪麒麟和卡皮尔都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二   “你还真喜欢逗弄南德娜呢。”雪麒麟好笑地说。叁   卡皮尔耸了耸肩,“你不知道我们同门时,我吃了她多少的亏。”看起来两人的故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⒋   不过,一男一女可以成为的关系肯定不仅是男女关系、夫妻关系,也有像卡皮尔和南德娜这种既像兄妹,又像朋友的关系吧。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难三言两语讲述清楚,因为它极其多变,没有一个既定的标准。芭   “吃亏?”雪麒麟好奇。肆   “她那时可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就动粗。”   卡皮尔像是回想起某种不堪回首的经历,情不自禁地抖颤了身体一下。   “我看挺不错呀,你们一个动嘴一个动粗,岂不是天作之合?”   雪麒麟窃笑着说,南德娜至今单身一事她还是知道的。   “你可别。”卡皮尔翻了翻白眼,“南德娜只喜欢她那位神明。”   “日轮之神是男的?”   “神明的性别都是我们赋予的,太阳神确实是男的。”   “一文化一体系,再次深刻体会到世界的形形式式呢。”   雪麒麟有所感叹,卡皮尔轻笑一声以示同意。   两人又在闲话家常了一阵子。   算是你来我往吧,卡皮尔好奇于华朝的武者体系,尤其是雪麒麟提到法术和机关术后,他更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似乎已经从集市之神的口中听闻过有关的情报,诸如墨家堀起以及武妖之境之乱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雪麒麟也问了一些有关于婆罗多神明们的事情,也从卡皮尔口中了解到“苍”的故事──固然是那个被编造出来的故事。   传说中,“苍”因为实力高强,而妄图统治世界,最终被各位神明联手击败。   ──‘那是假的。’   彷佛是害怕雪麒麟会相信那个虚构的神话一般,苍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荡成了不安的模样。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雪麒麟应着声。   卡皮尔一度好奇她和谁说话,但稍思片刻就明白过来。   “如此一看,你确实是宗师之身,而且还是特例之中的特例──你几乎容纳了‘苍’的存在,这是非常罕见的。‘苍’再衰弱,也是神明,等同于你们飞仙的存在……”   他感叹着。   雪麒麟知道其中的缘由,她成为宗师本身的特性是超然的“容性”,也就是她几乎可以毫无排斥接受天地间灵气流进体里的特质,也正是这一特质,赋予她能够几乎完全容纳‘苍’的存在的原因。   “肚量大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不过,雪麒麟没必要费嘴舌去解释一番,用一个不失幽默的方法回应卡皮尔。   “确实肚量大。”   卡皮尔充满调笑之意的目光落到雪麒麟的碟子上,暗示着什么已经相当明显。   “你是没见过肚量更大的。”   原本只是想举例齐绮琪,结果一想到她,雪麒麟就不经意露出了极为温柔的笑容。   “哦?”   卡皮尔摸摸胡子,贼笑着说,“你这可是陷入恋爱之中的人才会有的表情啊。”   “啥?”   恋爱?雪麒麟吓了一跳。   “你都瞎说什么,那是我的晚辈。”   “可你喜欢她吧?”   卡皮尔完全没有理会雪麒麟所强调的意思,自顾自问出尖锐至极的问题。   “这……”   理所当然地,雪麒麟哑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快得有些丢人。雪麒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那是被揭穿真相后的惊慌失措吗?她不肯定。   幸好,他们所久等的英雄终于救美──   “来了。”卡皮尔嘿地笑了一声。   雪麒麟也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会那久抹不去的齐绮琪脸容扫到脑海的角落里社,抬眼往南德娜那边看去,果然看见孔雀亲王脸挂着和蔼的笑容正往南德娜靠近。   女孩也因而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接下来才是重点。   彼端阿米尔介入到围绕在南德娜身边的年轻贵族子弟之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他们就此散去。阿米尔绅士地牵着南德娜的手,往这边走过来。   “卡皮尔大巫,接下来也得劳烦你了。”   现在正值自由交流的时间,舞台那边有孔雀亲王邀请的歌姬和舞姬的一部分在表演,是他就算暂且离开也不会有大影响的最佳时候。   而且,太阳还未完全落下。   这台舞会应该还会持续很久吧,此刻仍未时最好的动手时机,不过他们需要过去先作准备,好让雪麒麟待会更容易侵入进去。   “这是我的荣幸。”   卡皮尔礼貌而不失尊敬回应孔雀亲王。   阿米尔高兴地点头回应,然后把目光转到雪麒麟身上。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谁是小姐,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暗中恶毒地骂着,雪麒麟脸上牵扯出僵硬的笑容。她现在可知道眼前长相俊朗的青年就是孔雀亲王,自然而然不会心大到去得罪对方,以免对方怀忙在心了。   要是对方突然来一句,连我爸都没敢这样骂过我,你真的特别,我要娶你为妻怎么办?雪麒麟想着有的没的。   在这期间,南德娜似乎在质问卡皮尔刚才为何不伸出援手,卡皮尔却只当没有听见,吹起口哨来。   “那么,两位大巫这边请,让你们看看我得到的恩赐。”   阿米尔做出请的手势,两人点头同意。   思赐你个大头,那明明是我的剑!雪麒麟不知道为什么越看眼前的男人越不顺眼。   不过,她倒是不会表现出来,只是跟在南德娜和卡皮尔身后,默默地在阿米尔的带领下,走向她一度闯入过的神殿。   *********   加拉瓦的舞姬团被安顿距离宴会厅不远处的另一座建筑之中。   估计是客厅吧,虽然不算得上奢华,但是面积倒是相当可观,也应有尽有。阿米尔好像没有轻视歌姬舞姬这一类存在,竟然派来了侍者服侍他们,更是送上了相当精致的吃食。   除了表演的时间外,他们几乎能够享受到体贴入微的服侍。   这也让这群卖艺人,甚至是卖身者爱宠若惊,纷纷赞美着孔雀亲王的好,一些怀春少女甚至梦想着孔雀亲王能够看上自己,带她脱离所谓的苦海。   嗯,孔雀亲王虽然在宠爱一个女人后不会让她久留在宫殿之中,但是他却会无微不至地将她安顿好,以便她后继的生活。据说,他还帮不少自己宠爱过的女人找到婚配之人。   在卖艺的人生之中,有些人或许可以取得不差的地位,但终归是不自由,在地位中也永远是低人一等的,很多人都在寻求着她们自以为幸福的解放。   然而,却又有人不少人无法承受生活之苦。   是的,有些人注定只能当一只笼中鸟,齐绮琪在如此想,也同时在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笼中鸟呢?只要活着就会受到束缚,差别只是笼中的大小而已。   “阿米尔是个懂得笼络人生的人,他深知道民意的重要性。他或许不是能力最强的人,但是他有着无可比拟的人格魅力,能够让很多有能之士为他卖命──他是一个真正的统治者。”   虽然身为敌手,但是秦时雨却喃喃地赞许着孔雀亲王。她既像在告诉齐绮琪孔雀亲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像是在向自己再次重调对手是有多么难缠,多么难得学习一般。   “没想到你也会有佩服的人呢。”   说实在,齐绮琪有些意外。   在她眼里,秦时雨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54、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2)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难道你觉得我是怪物?”   在旁边调试着弦──秦时雨待会也要上台,她负责弹琴──她失笑地说道。她注目于那一根弦之上,彷佛在紧盯着它何时会断一样。   “咚”一声,弦接好了。   这彷佛成为了某种预兆。   “齐绮琪,你准备好了吗?”秦时雨边试着弦边问。   齐绮琪望向窗外,不说话。   她觉得窗外的黑暗既深又浓,就连光芒都无法将之驱散。   她在想,如果自己能够成为足以燃亮天边一角的火焰就好了。   ***   又再来到神殿了。   不过,这一次雪麒麟是光明正大地跟在阿米尔身后而来的,不像上次那样步步惊心。   “不可有任何怠慢。”   见到孔雀亲王到来,身份好像是负责守护神殿的孔雀卫头领严加吩咐下属,然后才迎了过来。   “亲王殿下。”   他恭敬地朝亲王行礼,眼神却仍然保持足够的锐利,锐利得不会错过一只蚊子。如此,也难怪他深受孔雀亲王重视,被安排到这里守护最重要之物。   就连孔雀亲王亲自带人过来,他也不放弃警戒,可谓尽忠职守到有些刻板。   但对于守护着一个人,一件事物来说,这样子的性格却是最好的。   “辛苦了。”   阿米尔也十分满意这位头领的表现。   他原本属于指挥的角色,不会在这里站岗,但自从辛格受了重伤,上次又有人入侵过来后,阿米尔就将他调了过来,由他亲自上阵。   “殿下客气了。”(   孔雀卫头领用冷酷的目光端详着跟在阿米尔身后的三人。二   “殿下,请问这几位是?”)   这个问题已经算得上是失礼了。霖   但是于他而言,孔雀亲王可以大意,但是他绝不可以,这才是真正的职责所在,而不是上面的人错了,有了借口,就可以松懈。把   阿米尔自然不会计较对方的不给面子了,反而很喜欢对方的刻板。无   不过,这不意味着对客人的失礼是可以一笑置之的,阿米尔先向南德娜和卡皮尔歉意一笑表达歉意,接着才开口说:零   “这两位是南德娜大巫和卡皮尔大巫。”I   “原来是南德娜大巫!我久仰大名了。”X   一听见眼前高挑的女性就是信奉日轮之神的南德娜,这个死板的男人竟然肃然起敬起来,不过对卡皮尔,他的态度就没有那么严情了。三   “卡皮尔大巫,我们见过了。”溜   在和南德娜互相点头致意后,他对卡皮尔说。揪   “是啊,你还是那么死板呢。”卡皮尔取笑对方,“我今天又得麻烦你好好盯住了。”   卡皮尔以前来到这里时,似乎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拜访。   “那这位姑娘是……?”男人不忘雪麒麟。   “她是我的学生。”   南德娜在阿米尔开口前主动平淡地回答男人。   “原来如此。”   男人点了点头,接着转向阿米尔:   “亲王殿下,我已经记下了,我不会让这里再出现第五个人。”   “很好。”   阿米尔满意地颌首,“没问题了吧?”   “我来带路。”   男人给予肯定的回答,转身替阿米尔以及他的客人带路。   神殿的门是锁上的,周围的警备比起之前显然森严了许多,站岗的人不仅持刀,还带有弩箭弓具。雪麒麟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希望尽可能记清周边的布置。   带头的孔雀卫头领掏出钥匙插进神殿门上一边的锁头。   锁是成对的,另一边有一个一样,但左右倒置的锁,这锁的钥匙由阿米尔贴身携带,他此刻将钥匙拿了出来,插进了另一个锁里面。   互相确认眼神后,他们同时转动钥匙,解开了神殿大门的锁。   神殿还是和之前一样昏暗,雪麒麟眯起眼睛,那眸子在有如烛火在轻曳。她的目光自然落在了神殿正中央处那把剑上。   小玑……她在心中呼唤对方。   似乎是感觉到雪麒麟的到来,那把被锁链重重锁住的剑泛起耀眼的光华,一闪即逝。   “哦哦!难道是对南德娜大巫有了反应吗?”   阿米尔诧异地瞪大眼睛,他这倒不是装的,因为那把剑自落到他手里后就一直黯淡无光,像刚才彷佛是在眨眼般泛起不自然的光泽还是第一次。   固然,他不知道那是因为剑真正主人来了的关系。   “是你吧。”卡皮尔弯身在雪麒麟耳边询问。   “嗯。”雪麒麟轻声应答。   此刻的南德娜已经在阿米尔的陪伴下走到“里乾坤”的面前,那已经是触手的距离了,如果换成是雪麒麟站在南德娜的位置,她说不定早就忍不住   机关没有发动,应该是被解除了吧。   “……我能碰吗?”南德娜慎重地问道。   阿米尔回以“自无不可”四个字。   南德娜伸手抚向天玑的剑身,静静地眯起眼睛,似是在感受什么。像是觉得南德娜的指尖冰凉般,剑颤了一下。   全场的注意力一瞬间都放在南德娜和“神之物”之上。   沉默理所当然地跟着降临。   可以看见阿米尔脸上有明显的期待浮现,他已经花了足足三年时间在“神之物”上──无论是资金抑或是人力和物力,但至今仍然未取得成果。   坦白说,他不是看重于“神之物”的力量,他是集体主义者,认为一定有些事情不是并非是个人可以解决。   他重视的,是取得“神之物”后,祭司神官那边对自己的承认度会升高。   嗯,他要的是这个,得到宗教力量的支持和承认,他有朝一天继承皇位会少了许多的阻力。   可惜,他的期待似乎没能得到神的垂怜。   剑没有其他反应了。   会是失败了吗?阿米尔脸上的失落带着这个疑问,但是──   南德娜除了触摸剑,就没有更多的行为,她看似还没有真正行动起来。   “……可以一试。”   又过了一会儿,南德娜缩回了手掌,并如此宣称。阿米尔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看来他猜得没错,南德娜刚才只是在初步的试探而已。   而且,他从没有见过“神之物”产生反应。他们刚进来时,剑泛起的光泽肯定不是自然现象。   “需要什么帮忙吗?”   阿米尔用克制的嗓音问道,他已经在兴奋了,但同时也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敢投以太大的希望。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兴奋过了。   “我需要一个祭坛施法。”   南德娜视线巡梭四周,似是在这里寻找可用之物。   “卡皮尔和我的学生得帮我一下……我看看这里的东西够不够用,但是‘神之物’附近的机关和其他东西得移走……”   一边说着,南德娜已经在挑选可用之物,她此刻正站在那一尊又一尊的金色神像前。阿米尔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南德娜的要求,并示意孔雀卫头领派人帮助她。   “这个搬去那边……这个移远一点……”   南德娜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孔雀卫们改变着神殿的格局,那些孔雀卫瞬间忙碌起来,迅速改变着神殿──主要是“神之物”所在的祭坛──的模样。   根据信奉神明的不同,在施展仪式借助相应神明的力量时,祭坛的布置也有着一定程度的不同。   简单举个例子,有些神明是敌对的,或是关系不友好的,总不可能在祭坛上布置敌对神明的雕像,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神明说起来高高在上的,但是微妙地像人。   卡皮尔和雪麒麟也参与到布置祭坛的工作之中,听从着南德娜的指挥。   不过,除了搬东西外,卡皮尔还将一些奇奇怪怪的护符以某种规律布置在祭坛的附近,而阿米尔本人并没有意见,但是孔雀卫头领却仔细地问了个究竟,甚至详细到每张护符的功能都要开了一遇,哪怕卡皮尔如何说明,他其实也不明白。   孔雀亲王可以信任一个人,但是他绝不可以。   事实上,卡皮尔确实做了手脚,不过他办事相当周全,早就准备好相应的说辞,至少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有一点不得不提,就是任凭孔雀亲王和他的下属如何精明和聪慧,都不会想到卡皮尔和南德娜两名鼎鼎有名的大巫会勾结华朝人来盗走“神之物”。   硬要说就是固有思维吧。   就像是在一个人们不能飞天的世界里,谁都不会想到有人可以飞天而至一样。   这种思维往往难以改变,很多时候都会叫人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南德娜和卡皮尔正是利用这一点来骗过孔雀亲王。   花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祭坛的布置终于进入尾声,此时的祭坛已经换了一番面貌,而中央处由架子固定着的“神之物”附近也被清空。   命令孔雀卫拿来金色制的酒杯,并在其中倒满神酒,南德娜仔细地将它们放到合适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   “差不多就这样吧。”   再三检阅后,南德娜对孔雀亲王说。   “那么?”阿米尔理所当然地询问接下来的事情。   “你们出去一下……这么说应该不会同意吧?那么你们先退出祭坛,务必不能在我施展仪式期间踏足,也牢牢记住要保持噤声──无论你们看见什么。”   南德娜郑重地说道。   待会她要施展的仪式,其实是为了启动卡皮尔布下的护符。那些护符能够构建出一个情况混乱的领域,这有助于待会雪麒麟展开行动时不留痕迹。   “怎么样了?”   丽娜走了进来,开声便询问现在的情况。   不知道是阿米尔派人叫她来的,还是她担心这边的情况而自主前来,她本来应该待在宴会里帮助沙尔曼笼络那些宾客的。   “如你所见。”阿米尔也难以解释清楚,他旁边的孔雀卫替他向丽娜解释了情况。   “看起来有大动作啊。”   丽娜咯咯笑了两声,望向南德娜的眼神中满是挑衅。   如果南德娜这个仪式失败了,她肯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吧──只能说女人的争胜心太可怕了一些。   “我要开始了,亲王殿下。请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南德娜不理会丽娜的眼神,一本正经地对孔雀亲王重申。   丽娜气闷不己,但也不好说些什么,自己针对一个人,对方却对自己视若无睹,这种事情实在是叫人难受。   “请尽管施为。”   阿米尔欣然答应,并下令孔雀卫们退出祭坛。   雪麒麟和卡皮尔也跟着离开,前者的眼神忍不住数次落到“神之物”上面,但别人都权当她第一次看见稀有之物,想要多看几眼,没有多加怀疑。   天玑,你在等等……雪麒麟暗自想道,不自觉紧握拳头。   “喂,你能不能让你的剑产生一些反应。”   趁着无人注意,缩到角落里去的卡皮尔压着声音询问雪麒麟。雪麒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仔细了一下。   “应该可以。”她也小声回答。   那名孔雀卫头领似乎注意到两人的窃窃私语,敏锐地看了过来。不过两人倒是没有慌张的神情,这时候一旦慌张倒是惹人怀疑了。   看来是把他们的咬耳朵当成是在商量事情处理,孔雀卫头领很快就移回视线。亦   结果,阿米尔想走了过来。(   “卡皮尔大巫,你觉得成功率高吗?”二   “南德娜的能力在我之上。”卡皮尔恭恭敬敬地回答,他说的倒是实情,“如果‘神之物’对她毫无反应,恐怕殿下就只能想办法去请动‘神巫’大人了。”)   “哦?没想到卡皮尔大巫会对南德娜大巫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你的意思是,南德娜大巫已经是仅次于‘神巫’的第一人了?”林   阿米尔惊讶地问。彡   “是的。”卡皮尔单手斜置胸前,对阿米尔行礼,“她是我和老师的骄傲。”②   “原来如此。”⊙   阿米尔点了点头。⑦   南德娜名声在外,但是阿米尔也没有想到卡皮尔会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没办法,南德娜太低调了,虽然一直传言她很有资质,能力很强,但是阿米尔没有很好的把握。师   “卡皮尔,帮我点火。”罢   已经准备妥当,南德娜回头呼唤卡皮尔。   “知道了!”   卡皮尔回答后,南德娜便在“神之物”跪坐下来。她闭上眼睛,正坐着,彷佛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尊雕象。   而卡皮尔则依次点燃那些围在祭坛边缘的火盆。 55、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3)   火盆是黄铜制的,在火光照亮下,与那些黄金雕像交映生辉。   在火光摇曳照亮间,南德娜的肌肤也耀起不可思议的光泽,像是由上好的宝石所雕成一般。   她捻起身前装有神酒的小金盏,轻抿了一口。   “请听我言……”   一如喝满足后享受地呼出一口满是酒气的吐息,南德娜沾有酒液而映着淡淡金辉的丰润红唇间,轻飘飘地吐出这一句话。   很轻的话。   但却不可思议地化为了钟声,徘徊在神殿之间。   南德娜的唇不断改变着形状,每个变化都呈现出一种美好之感,敲落着一字又一字神圣的文字。   ──是一段梵文。   在这个国度里,梵文似乎是和神明在正式场合沟通的语言。越是古老的言语,越是具备神意,也更具有灵性力量。   南德娜确实具有资质。   雪麒麟不懂梵文,透过“苍”的存在,她虽然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她无法确定南德娜的发音如何。   但,非常动听。   能够把具有力量的文字念得像是在颂唱一样,这项能力是难得可贵的,也关乎于咒语的强度。   在人们听得如痴如醉间,南德娜手指沾上神酒,往旁边洒去。   显而易见,她不是胡乱洒抖神酒,而是具有某种规律。她照画葫芦,让神酒落在祭坛的八个方位,然后──   ──她一拍手掌!   “咚──!”   那掌声竟如钟声。   应着那声音,落在八个方位的神酒活了起来,蔓延、扭曲、缠绵,勾勒出各异的奇异文字,耀出夺目的璀璨金色光辉。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护符也在瞬间被暗中激活,无色无息形成了一个干涉着神殿里所有情报资讯的结界,雪麒麟能够感觉到结界产生一瞬间的灵气波动。   另一边厢,丽娜也似有所觉,但是南德娜技术高超,她抓不住一丝端倪。   “……!”   卡皮尔突然顶了旁边的雪麒麟一肘子。   意会他的意思,雪麒麟立即调动体内的灵气,扭成丝线般贴在地板往天玑极速蔓延过去。高浓度的灵气丝线透着了足够引起他人注意的光芒,但却没有人注意到那数十根灵气丝线已经缠上了天玑。   那是卡皮尔护符结界所产生的效果确实干涉了人们能接收到的视觉情报之故。   灵气丝线渗入了“里乾坤”,深入进去,触及了封有天玑灵体的宝石部分。天玑果然耗用了极大部分灵气,只剩下很小灵气存在,属于仅仅维持自身就极为勉强的情况。   雪麒麟的灵气碰上宝石,就如同干枯的喉咙终于碰到水般。   久旱逢甘雨的天玑本能地、疯狂地汲取源自主人的灵气,刹那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苍蓝色漩涡。   这漩涡是可见的部分,结界并不会干涉“神之物”所造成的任何情况。   “哦哦哦!”阿米尔发出赞叹的声音。   他以为这光景是“神之物”响应了南德娜所产生的,脸上的兴奋之情无法遮掩起来,丽娜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没想到南德娜真能使沉默之今的“神之物”产生反应。   和他们有着类似反应的,理所当然还有在场的孔雀卫们。   进一步的变化接着发生。   漩涡越转越快,在神殿里掀起了狂风,吹得人们衣服乱舞呼啸,围在祭坛旁边的焰火更是摇摇欲垂、半熄半灭。   “……是麒麟吗?”   半梦半醒的嗓音先传来。   那是雪麒麟的熟识的声音──天玑的声音,说的是华朝语。   “她说话了!”其中一名孔雀卫率先叫出声。   守护了“神之物”足足三年之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罕世之物有所回应,他激动不己,有很大一部分是替阿米尔激动的,尽管他听不懂那话语之意。   阿米尔握紧了拳头,脸上尽是欣喜。   他彷佛能够看见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幕光景。   眨眼间,漩涡勾勒出模糊的女童轮廓,轻飘飘浮在了“神之物”前方半空,一如传说中的神明降临。   那苍蓝色的身影模糊不清,显然是天玑所汲取的灵气量仍不足以使她塑型。在外层剑装的幻化术式缺失的此刻,她需要更多灵气去到构成形体。   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自然想提供更多灵气给天玑,让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嗯,她想极了,想大声告诉天玑自己就在这里。   可是,她还不能。   若然现在回应了天玑,天玑肯定会想方设法到自己的身边来。如此,南德娜和卡皮尔的准备就会前功尽废,冲突也会由此衍生,并将他们卷进来。   得到两人无私帮助的雪麒麟不能如此自私。   小玑,你再等等……雪麒麟在心里轻言细诉,奢望着天玑能够听到。   “你可能听见我的话?”   在南德娜的授意下,阿米尔尝试向那模糊的苍蓝色身影搭话。他用上了温厚的语气,希望能够获得好的第一印像。   女孩的形体模糊不清,但还是可以隐约看见她转头回望阿米尔。   “你是麒麟吗?”她语气满是茫然,直直地盯着阿米尔几秒,突然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麒麟,你们都是坏人。”   “它说什么?”   阿米尔听不懂天玑的意思,侧头询问旁边的下属。   这群守护着“神之物”的孔雀卫里貌似也没有懂华朝语的,他们相顾茫然。   “它说,你并不是它的主人。”   阿米尔所期待的回答源自令人诧异的方向,南德娜代为翻译了天玑的话。   得到答覆的阿米尔愣住。   “它有主人?”他问,似是真的为此感到诧异。   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欲之欲出,阿米尔不会预料不到这个可能性。如此一看,他的反应未免有些太装傻充愣了。   思及此处,南德娜明显皱起了眉毛。   “它有主人。”南德娜说,“亲王殿下,你有何打算?”   “嗯,这倒是难办。”   阿米尔沉思起来,“如果能够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就好了,不过……它对我们有莫大的帮助,能不能说服它效力于我呢?”   他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那双眸子深处还有明显的其他心思在若隐若现。   “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卡皮尔问出的。   “这个问题容后再议。”阿米尔有避开的念头,并开始将话题往其他方向引导,“南德娜大巫,有办法让它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可以代为翻译。”   短暂沉默后,南德娜如此回应。   她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好像是不满意阿米尔的答案,但她和卡皮尔都没有步步紧逼,他们其实都从刚才的一番对答中得知道阿米尔的真正想法。   他岂会将“神之物”归还?尤其对方的主人还是一个华朝人。   “那就麻烦南德娜大巫了。”   阿米尔像是没有看出两人的表情变化,他大概是假装看不见的。虚伪!雪麒麟暗骂了一声,如果捡到天玑的人不是孔雀亲王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我是婆罗多的孔雀亲王──阿米尔.婆罗多,你的名字是……?”   阿米尔踏前一步,竟然自我介绍起来。   他不觉得尴尬的吗?雪麒麟差点笑出来,她捏断供给天玑的灵气,然后就在南德娜准备替阿米尔翻译他的自我介绍和问题时,苍蓝色的模糊女童轮廓就突然爆散开来,消失无踪。   可以看见阿米尔的表情一瞬间就僵住了。   见状,雪麒麟差点就笑出声来。对,她是故意看他出糗的,当然这本来对于他们的行动而言是无伤大雅的。她只要让天玑状似对南德娜的仪式产生反应就足够了。   “亲王殿下,似乎到此为止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南德娜起身转向阿米尔。阿米尔似乎还处于天玑突然消失所造成的尴尬之中,好一阵子才苦笑着说:   “看来是了……不过南德娜大巫果然名不虚传。”   阿米尔还能保持镇定,实在是了不起,毕竟他寻觅众多方法和人们都无法获得响应的“神之物”就在刚才回应了他。   虽然没有取得任何实则性进展,但至少踏出了一步,他并非不知足的人。依   举重若轻,不愧盛名。霖   “能再来一次吗?”阿米尔接着问。一   “她拒绝了。”企   南德娜摇了摇头,“我觉得缓几天,再试一次比较好。”⑷   这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说辞,如果太早撇除关系,而“神之物”又在今天被盗走的话,很可能会引起怀疑,所以南德娜和卡皮尔必须表现得还有后继才行。污   “这样吗……”久   阿米尔不知在思考什么,露出沉思的表情,应话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⒋   “亲王殿下,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咎   南德娜退出祭坛后,严正、慎重而又平稳地提出。阿米尔怔了一下,才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捌   “南德娜大巫且说无妨。”   “在今天之前,‘神之物’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沉睡状态,有一堵墙隔绝了它和外界的交流,所以一直没有人可以唤醒它,但是今天我敲碎打破了这堵墙,它已经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南德娜停了下来,似是在等待着阿米尔消化自己这一番话。   “原来如此。”阿米尔点了点头,“所以南德娜大巫要提醒我的事情是?”   “它已经醒来了。”   南德娜的目光转向“神之物”,口吻深沉。   “而如殿下所见,它是拥有意识的。有意识,就意味着它可能会作出任何行动的可能性……”   南德娜眼睛再度映出阿米尔的模样。   “殿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说,它可能会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一些行动?”   话说得如此清楚,阿米尔自然能够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极速反问。   “正是如此。”   南德娜颌首,又再望向“神之物”,独留眼角余光固定在阿米尔身上。   “我已经把情况告诉殿下了,接下来的事情,殿下应该更明白该怎么办。”   “嗯……”   阿米尔沉思了片刻,然后朝孔雀卫头领招了招手。那个男人慎重地来到阿米尔身边,后者便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一些事情。   孔雀卫头领最终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召集起自己的下属安排事情。   南德娜好像在提醒孔雀亲王“神之物”有丢失的可能性,但是雪麒麟却没有任何意外,因为那也是一早便商量好的事情。   她不可能让帮助自己的南德娜和卡皮尔被卷入更进一步的麻烦之中。   雪麒麟在事后可能离开婆罗多,回到孔雀亲王长鞭莫及的华朝,但是南德娜和卡皮尔则需要在婆罗多继续活下去,所以她宁愿自己多冒一些风险,也不想两人承受太多危机。   “那么……?”   阿米尔笑着询问南德娜接下来的打算。   “回宴会去吧,中途离场未免太不识趣了。”   回答前有短暂的沉默,南德娜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阿米尔点头应允,带着丽娜转身再次为南德娜、卡皮尔和雪麒麟引路。   他似乎并没有太把“神之物”有机会逃离的事情放在身上。   嗯,还是只有“举重若轻”可以形容眼前的男人,雪麒麟心想难怪对方能够享有盛名。   神殿的门渐渐关上。   雪麒麟回头时,刚好可以从门缝之间看见“里乾坤”零伶伶屹立在其中的黯淡之姿。   ──小玑,你再等等。   雪麒麟咬咬唇,快步追上已经领先的卡皮尔和南德娜。   而不远处的宴会还在继续。   ***   这是位于婆罗多边陲处的荒无山丘群。   地势高低不一,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任何植物,偶尔还可以看见动物的骇骨。天上云层颇厚,遮住了月色。昏暗的环境里,万物俱寂,连这种荒野常见的秃鹰都看不见影踪,只有偶尔荡过的干枯阵风,掀起风沙的声音在回响。   唯独在深深无人烟之处的山沟之间,有火光有轻摇曳,诉说着这片荒土应是泥黄之色。   那是营火的光芒。   这山沟看似像是地面裂开而形成的狭窄之缝,数百个人影置身于其中,似是深渊之中爬出的“鬼兵”,在个小小的空间里慎重地活动着。   他们固然不是游荡在这片死地的阴魂野鬼,而是活生生的人类。虽然“鬼”字他们担当不起,但一个“兵”字,却是有名有实。 56、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4)   是的,这是一支军旅。   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婆罗多的军队,而是来遥远他乡的精锐。   队伍构成也略显奇特,有华朝人的影踪,也有西域人和北国人的身影,但从华朝人占据大多数这一点看来,这想必是属于华朝人的军队。如此一来,他们很可能是一支精锐部队,因为他们能够不动声色深入到婆罗多的边境处,甚至一度越过数个西域国家,这支队伍的隐密机动能力势必在极高的水平。   在这片临时驻扎地里,他们围住营火在煮食,却没有大声喧哗的情况,每个动作都压得特别轻,但又不至于没有任何交流和其他活动。   可以看见不少军人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在打着薄木板制成的牌。   这种玩法多样的牌子一套共有五十二张不同款式,据说是由天璇宫小师祖发明,名为“扑克牌”。这玩意儿便于随身携带,一传中华朝军队之中就成为了大家的宠儿。   “是我赢了!”   其中一个小团体之中,一名苍髯如戟,身材壮实高大的大汉率先打出最后一张牌,宣告了他的胜利。   这名男子是北国的人种,那面容天生带有一种狼性。   坐在彼端的西域青年憋得满脸通红,他手上只剩下一张牌了,换言之他是第二名,如果不是北国大汉率先打完最后一张牌,赢的就是他了。   “混蛋,你四肢这么发达,理应脑袋简单才对!怎么这么会打牌?你都连赢三局了。”   西域青年气闷地说着,将自己最后一张牌摔在地上。   “别看勒图长得这副样子,他可是一等一好手啊。”   坐在西域青年左侧的华朝男人摇头苦笑着说,他手上的牌子剩下足足七张之多,是大输家。他对面的另一名华朝青年手上则只剩下五张牌子,是一个组合牌,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打出来。   “黄哥,我都把酒全输光了,你怎么不出来说说理。”   西域青年装可怜,但是这招对华朝男人──黄耀维一点作用都没有,他鄙夷地回望西域青年,没好气地说:   “帕苏阿,愿赌服输……我可是连明后两天的肉干都给输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技不如人。”   北国大汉不屑地说道。   同时,他开始收集所有人和打出来的牌并重新洗牌,准备开始新的一局。   “将军,这样真的好吗?”   刚把牌子交给了勒图的华朝青年皱着眉毛望向对面的华朝男人。   这一身戎装的男人总是横刀不离身,大概已经有四十多的年纪,刚毅的脸上带着些许淡淡的书生气。据前辈们说,他们这位将军原本是读书出生的。   ──嗯,他就是带领这支军旅的将军。   换在其他军旅,赌博可是重罪,更别说身为一军将领也参与其中,所以也很难怪这位新进队的华朝青年会感到迷茫了。   “小李啊,我们不打牌,难道就这样虚度光阴吗?”   黄耀维开口就是一道反问,他会把这个新进队的青年拉来一起打牌,其实就是想让他体现一下这支军旅与众不同的文化。   “可是,规矩上说……”   “规矩是死的。”黄耀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渗杂着些许灰色的山羊胡抖了抖,“它存在的主要作用是什么呢?小李,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   小李哑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规矩的存在理由。他发现自己和眼前男人的差距或许就是体现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之中。   “但、但是,规矩是要用来守的!”他这算是问非所答了。   听见他的回答,勒图和帕苏阿都大笑出声。黄耀维瞪了他们一眼,喝止说:“你们想把那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孔雀给引来吗?”两人才闭上嘴巴。   尽管笑的时间不长,但是小李──李兆已经被笑得满脸通红了。   “规矩是死的,若非如此,我们这支队伍早就得被拖去斩首了,我也得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是吧?”   李兆又是被问得一阵哑口无言。   确实,这支队伍既有西域人也有北国人,而且占比不少,显然已经触犯相关的律法,华朝律严格指明,军队里不准有过多的异族存在。   “华朝律严禁军队赌博、嫖娼是因为不想军物玩物丧志,但我们应有的训练做足了,交代下来的任务也严格执行,剩余的时间适当地喝点酒,吃点肉,打个牌,又有何不可?只要不影响任务,这些都无伤大雅。”   黄耀维严正地说着自己的道理,勒图和帕苏阿立即表明支持。   “你瞧勒图和帕苏阿,虽然是西域人和北国人,可是却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他们每次冲锋陷阵必在最前,勒图不仅善战还有细腻心思,帕苏阿更是擅长建立阵地……如果我们就因为他们是异国人而不用,损失岂非‘巨大’两字可以形容?我们说不定早就埋身于黄土之中了。”   听了黄维耀一番义正辞严,李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盯着勒图发给自己的牌一动也不动,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思考。   “好了,小李,你如果接受不了我们军队的独有文化,你会过得很艰难。”   黄耀维提起自己屁股旁边的酒壶,倒了杯酒递向李兆。李兆呆呆地望着那盛有的碗,迟迟没有动作,而他的将军已经继续说下去:   “切莫计较太多,每个规矩都有它想要达到的效果,既然本来就可以做到规矩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太计较是不是遵守与否,要知道,上头要的永远是结果,而不是你的过程。”   又是一阵沉默,李兆似是在消化这一番说辞,勒图和帕苏阿定定地看着他,一边理着手中的牌,而黄耀维也只是捡着那碗酒,等候李兆的回神。   终于,李兆摇得失笑。   “听说将军是读书人,没想到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他接下了酒。   黄耀维笑着收回了手,并自嘲般说:   “哦,难道你就以为所有读书人都是迂腐不堪的死脑筋吗?”   “今天前是。”李兆用不失幽默的态度回答。   三人闻言同时笑出声来,李兆见到他们笑也笑了。   旁边围成一圈也在打牌的同僚们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脸上一副“怎么样将军知法犯法”的神色。当然,他们针对的是黄耀维也一起大笑这一件事,而非他们在打牌的事情。②   “好了好了,别笑了。”⑨   黄耀维自觉不妥,干咳两声后,来了个贼喊捉贼。〇   勒图和帕苏阿立即对他投以鄙夷的眼神,李兆左看看右看,觉得这支军队确实和其他军队不同,软硬兼有,松紧有度,也难怪成为镇北府最精锐的部队之一。⒌   军名──“破”。叄   宫靖摩下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在和北国的大小战役中屡建奇功的精锐之师,每个人都是身经八战之辈,而李兆能够进入这里,全因为他在自己所在的军队被几乎全歼下,带着寥寥十人成功突围回到大本营一事。⑻   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新兵而已。气   新一牌局准备展开,黄耀维已经打出第一张牌,但就在这时──吆   “将军。”勒图突然凝目发出警示。⒊   “唔──!”   本来因为牌面颇有胜机而窃笑着的黄耀维应声神色一凛。   他给了帕阿苏一个眼神,后者便意会点头,抛下手中的牌,转身离开去提示队伍有情况。   “黄将军?”李兆知道有情况,但他却捕捉不到任何端倪。   同一时间,勒图已经趴下身体,耳贴地面,在仔细倾听着沿着地面传播而来的动静。   “骑兵,人数不多,十多人。”   勒图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在听远方的情况并报告。   “是我儿?”黄耀维问,他曾几何时派出了侦查小队探索着附近的情况。   “数量不对。”   勒图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嗯。”黄维耀摸着胡子,思索对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岗哨那边的消息。”   “营火呢?”   “不用灭,他们是直往我这边来的,对吧?”   “是的。”   “如此,就不用熄火,于事无补了。”   对方是直接往这边冲来的,如果是敌人,说明他们很可能早就探明了己方的位置,但说不通的是,他们若然已探明位置,也不至于只派十多人的队伍前来。   应该是高度怀疑的情况,派人来试探一下吧。   黄耀维转眼间就有了自己的判断,转向勒图吩咐说:   “如果是敌人就吃掉,组织一支小队上马准备追击,勒图你来带队。”   “是。”   勒图应声,飞奔离去。   “小李,你跟我来。”   黄维耀起身,呼唤李兆跟上自己。他们往山沟口走去。   姗姗来迟的马蹄声终于传到他们的耳中,来者的马匹似是在马蹄上做出相应的静音处理,那声音听起来沉闷了不少。   站在两处山沟两处丘上的站岗兵同时挥起了火把,那是没事的信号。   “是自己人,将军。”李兆随即说道。   “怎么多了一个人?”   黄维耀思考着这其中的意思,心想自己儿子所带队的这支侦查队可能是遇见了某些状况,他没有下令那些藏在山丘上的弓手放松警戒。   “将军?”李兆见黄维耀不为所动,发出疑问的声音。   “一个武者足以胁持他们了。”黄维耀慎重地说。   “就算是,那武者怎么敢单枪匹马闯进我们大本营?”   李兆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发现黄维耀仍然紧握着手中的横刀。结果,他的疑问被对方一个反问就给解决了。   “如果是天境高手呢?”   “这……”   李兆又是哑口无言。   武者都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单位,尤其是仅次于宗师的天境武者,要重创这支队伍并非难事。固然,他想要全歼这支军队也非是易事,但是他拥有着深入己方阵地,然后悠然而去的能力。   因为天境都有飞行能力。   返回的队伍一直在弓兵的瞄准下进入山沟狭道,最终停在了黄维耀的不远处,他们周边早就围拢着一群严阵以待的军人。   队伍的领头人愕然地下了马,那青年不是旁人,正是黄耀维的独生子黄守义。   而多出来的一个人,却是一名身穿水色衣裙,春华正盛的少女。她那一袭水色近白的头发极具特色,一双水眸清澄无比。   不知怎的,黄维耀觉得她有点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目光紧紧咬在她身上不放,以致于黄守义来到他的面前,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爹?”   直至黄守义不解地呼唤他一声,还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黄维耀终于回过神来,堆出极为严厉的表情。   “怎么回事?”   他严词质问,问的自然是为什么会多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还不是军人。   “呃……”   黄守义被问得一阵尴尬,没有任何回答。   “还能怎么呗?少将军被那位姑娘的美貌给掳获了呗,英雄救美,好一段叫人心神荡样的插曲啊!”   黄守义的副手调侃地说着,还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喂,你胡说什么赵宁!”黄守义大喊一声,羞愧成怒之情溢于言表。   而黄耀维只对自己儿子投以询问的眼神。   面对自己父亲严厉的眼神,黄守义吓得缩了一下。他吞了吞口水,接着才讷讷地解释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在这期间,那名水色衣裙的姑娘被士兵给围住,他们没有把她当成是手无博鸡之辈处理。   “怎么了?这小子该不会是看上这姑娘,抢回来当压寨夫人吧?”   勒图本来是来询问接下来的行动,但一见到少女的存在,顿时愣住。   “勒图大哥,你别胡说,我只是见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龙蛇混杂之地,怕她遇上什么危险……你知道婆罗多人一直对咱们华朝人不善,她要是落在婆罗多人的手里,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   黄守义连忙辩解道,但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已经出卖了他。在其他人面前,他能够保持镇定,但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视为大哥的男人,他的表现就只能像是个孩子了。 57、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5)   “那姑娘比你爹还能打!臭小子。”   黄耀维没好气地给了黄守义一记敲脑壳,他刚才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名少女,身为地境的他察觉那少女的修为不低。   她不仅是一名武者,气息强度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咦?”黄守义一愣。   只有人境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少女气息之强。可能是对方外表太有欺骗性了,他虽知道少女是武者,但却至今没有发现对方比自己还要强。   “臭小子,你没有忘记我们有重任在身吧?我们要是无法如期迎接九公主,我们可是罪该万死──不,就算万死都弥补不了我们的罪孽!”   这小子怎么那么容易就被美色所诱,虽然那姑娘是长得十分出落!黄耀维恨铁不成钢,差点就要捶胸顿足,痛打眼前的笑小子一顿了。   “爹,人家可是华朝人。”   黄守义应该也有些分数,如此反驳时脸上透露着不安。   如果那位被自己救下来的姑娘真的把这里的情报给出卖了的话,他们这一支数百人的军旅行极有可能会因此陷入险境,最终导致九公主的行动失败,九公主也很可能会命丧于此,这个后果就算宰他千刀万刀,都弥补不了。   要知道北国不敢兴起大战事,一来是因为北域有宫靖的存在,二来就是这位“定国姬”的威名太甚之故。   “算了,你这小子办事就是不经大脑,如此下去怎么能独当一面?”   黄耀维自觉再斥责儿子于事无补。   他决定先初步确定一下那位姑娘的身份,以交流的方式,于是便吩咐说:   “去,把那姑娘找来,我要询问她一些问题。”   “这……”黄守义尴尬地搔了搔脑袋,欲言又止的,“爹,你可别太凶啊!”   “滚!”   黄耀维见儿子满脸都是担心自己会吓到那位姑娘般的模样,忍不住痛骂一声,还对他打出一拳,结果却被黄守义灵活地给躲开了。   “我去找她过来,你等等!”   说着,黄守义狼狈而逃,直往被兵士围堵的少女跑去。   他和那边的人解释了一番,然后指了指黄耀维,大概是在说是他的命令后,那群士兵才让出一片空间,让黄守义带着少女往这边走来。   令人诧异的是,那位少女非常有礼貌,纵使刚才士兵们是基于警戒她而将她围堵,她在离开时仍对他们点头示好。   看来是位有教养的姑娘啊,黄耀维抚着胡子想。   他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对有教养的人易生好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水姑娘,这位是我们的头头,姓黄。”   走到黄耀维面前,黄守义便主动向跟随而来的少女作出介绍。当然,他也不忘向黄维耀介绍少女。   “将军,这位是水云儿──水姑娘。”   “黄将军你好。”   身穿水色衣裙的少女柔柔一笑,尊敬地向黄耀维行礼打招呼。黄耀维笑着“嗯”了一声,不卑不亢地拱拳回礼说:   “水姑娘,幸会。”   两人打完招呼后,黄耀维转向自己儿子哼声赶人:   “去,和帕苏阿交代一下侦查的情况,不得怠慢。”   “是!”   黄守义正经地应下,立即一阵小跑往山沟间的深处跑去。他好几次回头,像是牵挂着水云儿的情况。器   “黄将军,令郎是个温柔的人呐。”弍   水云儿笑着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   “只是个笨孩子而已。”三   黄维耀不至于被人夸了夸儿子就乐不可支,而且他也无法打消对方可能是在向自己套近乎的怀疑。)   另一方面,他望着眼前的少女莫名地觉得眼熟。淋   他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一个理应已经死去的人。⒋   “黄将军?”九   不知不觉间,黄耀维就定睛打量着少女的脸孔失了神,直至少女疑惑地连喊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企   “抱歉抱歉,我可能有点累了。”黄维耀苦笑着说。三   觉得站在这里并非是谈事情的好选择,黄维耀做出请的手势,邀请水云儿往里面深入。逝   “姑娘,这边请。”   两人走向山丘之间的军队驻扎地中央,黄维耀把水云儿引向自己简易搭建而成的木棚营帐。   那营帐只有几根木柱撑起一块足够厚实的防水布匹,四面都没有墙,不过倒是有简易的书桌和椅子,还有一个铁壶子架在营火之上,正在加热着水的样子,壶嘴可以看见有白蒙蒙的水蒸烟气冒出。   “姑娘请坐。”   黄耀维拉开书桌一端的坐子供水云儿落座,他自己则坐到另一边的座位上。   “抱歉,有点乱。”   桌子上堆积着如山高的文件,水云儿识趣地没有多看一眼,不过保险起见,黄维耀还是将文件叠好,推到桌子的一角。   “黄将军,看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呐。”   水云儿主动地说,脸上溢满了歉意。   “嗯,姑娘倒是说得没错。”   黄耀维没有任何婉转的意思,直接承认了水云儿给他们添麻烦一事,叫她露出了苦相。   “姑娘应该知道我们是一支军队──一支正在执行任务的军队,对吧?”   黄维耀毫不转弯抹角,水云儿点头示意知道,然后视线环视了四周一圈。   “没猜错的话,黄将军所带的,应该是镇北府的精锐吧。”   “哦?”黄维耀眯起眼睛,眸子亮出警戒之色。   “将军切莫误会,我只是看贵军北国人有之,西域人有之,也有本国人民,也只有宫将军所治的镇北府才会有此构成。”   水云儿为难地作出解释。   黄耀维没有立即回话,反而再次端详了水云儿一圈,才再次露出笑容:   “看来姑娘不简单啊,对咱们所知不少,姑娘难道也是大户出身?”   水云儿笑了笑,不回答。   “姑娘,你是武者?”   黄耀维换了个问题,视线一度落在水云儿搁在椅子旁边的横刀上。   “嗯,确实是。”水云儿也不隐瞒。   “何门何派?”   “洛阳天璇宫。”   回答的同时,水云儿从怀里掏出了天璇宫弟子的玉佩,展示给黄维耀看。   “哦?”   黄耀维略显惊讶。   洛阳天璇宫可是五大门派之一,虽然一度衰败,但自从“阴廷鲤”横空出世后,近几年来可算是重振了当日的威名,声名日渐鹤起。   不得不提的是,自从“阴阳鲤”行踪不明──有传言说,她已经驾鹤仙去──后,天璇宫宫主齐绮琪更是励精图治,天璇宫的势力不减反增,最近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灵月谷的一等一大派,甚至压过了道一教一头。   另一方面,九公主秦时雨和天璇宫的关系也不错,宫家千金宫天晴更是天璇宫的少宫主,身为镇北府的一员,黄耀维对天璇宫也颇有好感。   嗯,算是爱屋及乌吧。   “敢问姑娘是师承哪一位呢?”黄维耀顿时来了兴趣。   “‘阴阳鲤’雪麒麟是我的师尊。”   水云儿想了想,最终决定照实回答。   就像对方因为水云儿身为天璇宫高徒而心生好感一样,水云儿也因为对方镇北府的身份而对他感到些许尊敬。   “竟然是‘阴阳鲤’雪尊座的高徒!”黄耀维惊呼出声。   不过下一秒,他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听说‘阴阳鲤’尊座三年前便已行踪不明,水姑娘请节衰顺变。”   水云儿笑了笑,笑容里透出淡淡的悲伤。   “不过,水姑娘年纪轻轻便是有地境修为,看来天璇宫除了齐绮琪齐宫主,就要多出一位绝世奇才了。”   水云儿听了黄维耀的说法后愣住。   “地境?”她似是没有任何自觉,呆呆地望向自己的身体。   自从打通经脉后,水云儿觉得自己的体质有所上升,但她自觉还没有达到地境之列,尽管她努力了足足五年之久。   “看来姑娘是在不知不觉间晋升了境界啊。”   黄维耀以过来的口吻说道,面向水云儿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和蔼笑容。   水云儿还是没有多少实感,现在去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境界是否已经达到地境之列也不太合适。尽管她有点心急,但她决定暂且放在一旁。   “好了,客套话就先说到这里吧。”   黄耀维不忘正事,严肃地盯住水云儿瞧。   “姑娘应该知道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这次是一次隐密任务,所以烦请姑娘接下来得和我们行动一段时间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呐。”   水云儿能够理解黄耀维的苦衷,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而当她说出自己也有为难之处后──   “……”   黄耀维只是沉默以对。   不过沉默也是一种答覆,黄耀维的答案是否定。   “真的没有商量余地吗?”水云儿相当伤脑筋。   “抱歉,姑娘,我们冒不了任何走漏风声的危险,我们身上肩负着重任,事关九公主的性命。”   刻意提到九公主,黄耀维是想以九公主的名声来获取更大的优势,希望可以说服水云儿随行。这次任务关乎于秦时雨的性命,黄耀维可是万分上心,容不得任何差错。   事实上,他已经有惩罚自己儿子的念头。   一切都是因为他未经许可将水云儿带回来而起,黄维耀也苦于没有其他办法。他想要相信水云儿,但是他担不起出了差错的责任,更重要的是至今仍只是少女一面之词,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她的身份,尽管对方手掌天璇宫的玉佩。   “真是难办了呐……”水云儿叹息一声,“我也是糊里糊涂被带过来的呐,令郎根本没有跟我提及过会把我们带来你们的驻地。”   这次确实是水云儿欠缺考虑。   她原本只是图个方便,希望可以跟随那支侦查队深入婆罗多,压根没有考虑过对方会将自己带到他们的大队之中。   更重要的是,这支大队还处于隐密行动之中。   “还望水姑娘见谅。”黄耀维有些不近人情,语气里尽是不容否定之意。   水云儿一度考虑着自己要不要趁着夜色离开,但是她见这支军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便知道那显然不是容易的事。她打算另谋机会,同时也不想和他们生起冲突。   “要多久呢?”她姑且先问。   “估计两到三天即可。”   黄耀维思索片刻后回答,距离他和九公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两到三天吗?”   水云儿稍稍吃惊,她原以为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先和这支军队暂时一起行动。   “那么,就麻烦将军替我安排了。”   水云儿最终决定顺应黄耀维的决定,也算是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姑娘如此明事理,真是再好不过了。”   黄耀维摆明松了一口气,他似乎也不想和水云儿发生冲突。   一旦冲突发生,最后失利的,肯定是他和他的下属们,因为必须保持隐密,任何动静都很可能会惹来婆罗多人的注意,他需要极力避免这一点。   黄维耀招手唤来一名兵士,吩咐他替水云儿准备一个独立营帐。   他们都有带营帐,只是还没有搭建起来而已。这支军队也露宿习惯,在不知道何时要转移阵地的情况下,他们也懒得去搭建营帐了。   “谢谢将军关照。”水云儿起身行礼表示感激。   “无妨无妨。”   黄耀维摆着手,然后起身卸下那个架在营火上的水壶。他将热水注入放有棕色豆子的杯子之中,很快一阵浓香便传遍四周。   “是咖啡吗?”   水云儿应得这个味道,雪麒麟偶尔会从西域商人里购置这种奇特的饮料,自顾自地一杯喝上一个下午。她本人倒是不喜欢那种味道,但也不算得上讨厌,所以当黄耀维问她要不要也来一杯时,她欣然答应下来。   “姑娘,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   黄耀维忽地提出,水云儿这时刚好呷上一口咖啡,觉得身体充满了暖意。   “将军请讲。”   放下杯子,水云儿笑着说,哪怕黄耀维这句话来得突然。   “你……”   黄耀维不知为何迟疑起来,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本来只觉眼前少女熟悉,但是对方的谈吐和言谈还是唤醒了他的某段记忆。   那个在风雪飘荡中,总是恬静地坐在园子里,典雅地伸手去接雪花的女性。伍   眼前的少女眉宇间竟然和她有几分相像,这也是黄耀维觉得少女眼熟的原因。而他没有在最初就把这个少女和那位女性联系起来,只能“那个可能性”太低了。一   黄耀维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的。奇 58、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6)⒏   “将军?”⑻   水云儿见黄耀维迟迟不作声,温柔地问道。林   “身体不适吗?”她问,还有想叫人的意思。齐   黄维耀从追忆中回神。瘤   “我没事的。”仪   抬头的瞬间,记忆中的女性和眼前少女的脸容完美重叠,黄耀维又是呆住。水云儿见状便是愣住,好几秒后才再次呼唤一声:“将军?”   “水姑娘,你可认识一位名叫南宫湘雨的人?”   几乎是任由心中的冲动所驱使,黄耀维意识到的时候问题已经出口。   那个名字叫人怀念,本应是不该被提起的人。   黄耀维感到些许后悔,但是眼前还有更叫人在意的情况发生。   “这……”   面对大部分情况水云儿总得泰然处之,可是她现在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只是极力地瞪大了眼睛。   她可以疑惑,她可以诧异,但她偏偏露出了惊愕之余还掺难着紧张、不安以及警戒的神色。   这,等同于把答案告诉黄耀维。   那个答案是──认识。   “……”   在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黄维耀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身经百战的他竟然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感到难以处理,他觉得自己心底涌出相当复杂的情绪。   水云儿想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她连忙按捺住心中的情感起伏,尽可能平静下来。   不过,在黄耀维看不见的角度,少女早已经握住了她的横刀,暗暗地在蓄力。   “啊,对不起,水姑娘,请你当我醉了吧。”   可能注意到水云儿的反应,黄维耀试图蒙混过去。   水云儿敛着眸子,一时没有回应,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她大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那个名字,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嗯,她自以为自己再听见那几个名字都不会再有任何情感流露了,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   “看来这是渗了酒的咖啡呐。”   水云儿终于发出叹息,端起自己装有咖啡的杯子摇了摇。   她这算是给了黄维耀和自己一个下台阶,解决当前的僵局。   然而,她心里正在蕴酿的黑色情绪,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很好意识到,更别说是黄耀维了。   她,对眼前的男人起了杀心。   知道那件事的人少之又少,水云儿没想到自己眼前就有一位。他有认出自己来吗?水云儿不太清楚,觉得对方可能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联想到那名女性。   不争气的是,她自己的反应已经让答案呼之欲出了。   “水姑娘,刚才是黄某的失言,还望不要记挂在心上,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黄耀维是何许人?他可是镇北府的大将之一,又是读书人出身,比起一般人有更敏锐的触觉,他自然是注意到水云儿眸子里不断闪过的思绪,但他却没有做出反抗的准备,反而诚恳地如此说道,希望打消水云儿心中的念头。   水云儿闻言一惊,知道对方捕捉到自己的心思。   她还是沉默以对,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对方的善意。如果对方真的认出自己,并忠于朝廷的话,水云儿就麻烦了。   好一段时间里,只有营火侵蚀柴枝的声音以及附近已经回归娱乐的声音在响着,空气再次被降临的僵持所凝固。   “爹!”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那一声青年明朗的呼喊。   两人同时扭头望去,视线落在那个正小心翼翼往这边靠近的黄守义身上。他或许是被两人几乎完全同步的动作给吓到,僵呆在原地。   不用问,他似乎是担心自己的父亲为难水云儿而过来察看情况的。   “混小子。”   黄维耀小声地骂了一句。   不过,他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因为青年的介入打破了他和少女间的僵局。万一眼前的少女真的和那位女性有关系,黄维耀可是一丁点都不想伤害对方──不仅如此,他甚至会不惜一切去帮助对方,他可没有忘记那位女性对自己的恩情。   而从水云儿刚才的反应看来,她极有可能是认识那位女性,再结合两人眉宇间的相似,她们甚至有着黄维耀不敢想像的关系。   问题在于,那名女性确实有遗孤,但那个孩子也早于十多年前死于那场动乱之中才是。   他必须搞个清楚,但此时并非最好的时候。   另一方面,水云儿显然是听见了黄维耀的小声嘀咕,忍俊不禁,发出小小的笑声。   “爹,你和水姑娘谈完没?”黄守义又开声。   “混小子,你还怕你爹吃了水姑娘吗?”   黄维耀吹胡子瞪眼的,他这个儿子性格不错,但就是不让人省心,略有些个人英雄主义,这样子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参军。   “爹,我这不是怕你聊久会累吗?”   黄守义一脸委屈,在旅店时的英武形象就此崩溃。   “你还有脸说?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你擅自把水姑娘带来,又不对她说明情况,你不知道这会引起误会,又可能会耽误对方的行程吗?”   黄维耀不吃自己儿子装可怜的这一套,猛拍桌子吼声骂道。黄守义吓得身体僵直,又觉得自己在水云儿面前丢脸了,憋得满脸通红。   “我那时不是怕水姑娘落入婆罗多人的手吗?”他小声抗辩。   “混你个帐,就算是,你也不告诉水姑娘你要把她带去哪吗?”   黄耀维真是生气至极,端起自己的杯子就往黄守义掷去。青年狼狈地往旁边跳去躲开,杯子落在地上洒了一地。   他也是被骂得无言以对,要怪就怪他头脑一热就把水云儿带过来了吧。   当然,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帮助水云儿脱离险境,但是实际上多多少少也有多想和她亲近的心。   “瞧你的花痴样!”黄维耀胡子抖了抖,恨铁不成钢地喝骂说,“你能配得上人家吗?你要追人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只是个小小的十夫长,连将军都不是,人家水姑娘可是‘阴阳鲤’尊座的弟子,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呃……那有当父亲的如此数落儿子啊!爹,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讲话那么难听?”   黄守义被骂懵了,但还不是不服气地投诉一句。   他其实也诧异,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武者少女竟然是一位宗师的高徒,而且据说还是个地境。自己确实配不上对方,他除了有个将军的爹外,就是个小小的十夫长。   论家世确实不算差,但他不想靠家势。   他有点沮丧了。   “我是你老子,一泡屎抹你脸上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黄维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度移开视线似乎想就此作罢,但眼角余光一见到黄守义脸上的沮丧,又是猛拍桌子。   “你这混小子就不能有点上进心吗?”   才骂完,黄耀维摆手赶人。   “够了,带水姑娘去安顿吧,赶紧滚出我的视线范围,最近几天你就去后勤帮忙吧,管理粮食也是大事。”   “哦……”   原本带着侦查队工作还是挺逍遥的,也能活动一下,现在被发配到后勤管粮食,黄守义难免有一些心理落差,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今次确实犯了错,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能够接受。   除了有些不务正业外,黄守义的三观还是相当正确的。   “去吧。”黄维耀懒得再说,将刚才推到一旁的文件移回面前开始处理。   黄守义又望了他父亲一眼,知道对方气在头上,便不再说话。他给了水云儿一个眼神,后者意会过来便站起身。   “黄将军,那我先去休息了。”   “嗯,水姑娘,今次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的。”   水云儿得礼地应着声,然后便跟着黄守义前往她安顿之地。   ***   “黄将军是个直性子呐。”   走在路上,承受住附近士兵投来的好奇目光,水云儿突然开了口。身旁的黄守义一愣,接着才苦笑着说:   “老爷子就是这样子,他虽然读书出生,但参军后性格渐渐就变了。”   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觉得这两父子倒是有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对人的影响往往都是巨大的,令尊有此变化也合情合理的哦。”   她笑着说,表现得毫不介怀。   见状,黄守义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么,养出水姑娘的水土,肯定是山灵水秀之地。”   “呃……”   水云儿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来上一句奉承话。   可惜对方不知道养大自己的并非什么山灵水秀之地,而是一座偌大的府第,她一步都没有踏出过的府第。   黄守义捕捉到水云儿脸上掠过的落寞,于是便犹豫着关心喊了她一声。水云儿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抛出新的话题:   “令尊,是镇北府的大将,黄大哥也英武不凡,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呐。”   面对心仪对像的称赞,青年只是笑笑,没有露出害羞的表情。   “我爹可比我强多了,他所经历的一切是我辈望而却步的。嗯,说是地狱也不为过吧。”   黄守义有所感触,不自觉就诉说起来。   “哦,是战场上的事吗?”   水云儿好奇地问,结果黄守义摇头否定:瘤   “战场上还能说是为国捐躯,但是被饮恨于国内的争斗之中,就可是冤屈至极了。”零   水云儿偏头以示疑惑,黄守义下意识想要说下去,但又顿觉不妥,于是便又摇头噤声。二   一瞬间,水云儿沮丧地垂头。e   青年见到她的反应,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虽然他很快就稳住,但嘴巴还是不自觉地张开:r   “我老爹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不过没有屡屡举科失利。当时,他已经是流落街头的境况了。”③   “嗯……原来还有这一段辛酸的经历呐。”似   水云儿同情地应声。吧   黄守义所说的情况相当普遍,华朝的科举制度是读书人功成利就的最好途径,一旦高中壮元,只要不犯大错,谋到一个不错的职位并非难事,而且更比其他人更容易飞黄腾达。爸   然而,科举制度虽然可以选拔贤才,却无可否定也相当僵化。逝   考的偏偏是所谓的诗辞和文章,一些实际的应用题反而所涉甚少,几乎到没有的程度,彷佛只要读好圣贤书,就能治好国一样。   所以科举是一把双刃剑。   它挑选出来的人未必有相应的能力,说不定只是读死书,有些极高文学素养的人,但待他们办起事来,却又无计可施。   资源是有限的,当位置给这些人给占了以后,真正有相关才能的只能被埋没。   而黄维耀似乎就是这些被埋没的人。   “最终,是前太子殿下看中了我爹的才能,把他收为客卿,给予他一展才能的舞台。”   提及“前太子”三个字时,水云儿的脸色明显剧变,不过黄守义的目光正在飘远,并没有注意到水云儿一瞬间握紧拳头,面容突地扭曲了一下的变化。   “在‘前太子’处待了五年后,我爹被太子殿下举荐参军,终于取得一小番成就──不过,之后的事情,水姑娘大概也知道了。”   黄守义苦笑望向水云儿。   他所提及的事情,水云儿自然知道了。   十多年前那一个晚上,帝都所经历的劫难尽管已经成为了禁忌,人们也因为生活而逐渐忘怀,但是也有对此刻骨铭心的人们。   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年,前二皇子领兵血洗了太子府,直接杀入宫城登基──没错,秦煜本是前二皇子,他是谋取了他兄长的位置才成功登上帝位的。   秦煜很能忍,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对帝位没有任何窥探之心,忍到一个谁都以为大局以定的临界点才悍然出手,将皇太子一家尽然诛杀,在满朝文武不知所措时,以第二皇位继承人的身份进驻宫殿,而禁卫和大供奉们竟然毫无动作,显然已早早被收卖。是的,二皇子本无兵权,带他诛杀皇太子一家的,正是夜行以及禁卫军。   “新皇登基,必经洗牌,身为先太子一派的爹爹也在列。当时,死了很多先太子派的人,因为那时谁都觉得太子已成定局,站到先太子一边的人自然也多。”   黄守义似乎相当反感这些内部争斗,眉毛月,费,.群857663"4':4:;2厌烦地扭起。 59、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7)   “那么,黄大人是……?”水云儿想让话题延续下去。   “是南宫宰相竭力保下了爹的。”   黄守义露出感激的表情,他也见过那位宰相,只是正直严明的老者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饮恨于帝都的那一角火海之中,死无全尸。   又是一个令人心脏一紧的名字。   水云儿惊觉那本该逝去的事物,竟然还是如此和自己息息相关。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去摆脱出来,但此刻看来似乎是她过于天真了。   那过去就像泥泞般缠住她的脚步。   “而几年前,南宫宰相失势后,九公主殿下收留了爹,借着九公主的关系调配到镇北府,成为宫大将军麾下的一员到了现在。爹可是经历了几次生死,这可是我及不上的,我自觉还活在爹的护荫下,还差太远了。”   从他述说的眼神中可以看见他对自己父亲的敬重。   很多人都不想活在某些人的影子下,黄守义想必也是一样的,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尊敬自己的父亲。   “令尊真的叫人尊敬呐。”   水云儿附和着说,青年便露出相当高兴的表情。   他想必和他父亲同享殊荣吧。   在黄守义倾诉着他父亲经历的期间,两人其实已经走到黄耀维特地命令替水云儿准备的营帐前。那是个小型的营帐,估计只容得下一个人休息,不算得上是好地方,但至少不用露宿,水云儿也别无所求了。   “水姑娘,待会我会让人给你送点吃的,你现在就先休息吧。”   黄守义热情地将水云儿送到营帐面前。   他识趣地停步在距离营帐门五步外的距离,水云儿走到帐门前转身,感激地笑着说:   “谢谢黄大哥了,也替我谢谢黄将军的好意。”   “好的。”   黄守义欢喜地答应,笑容的明朗更深刻。   水云儿点头示意,揭开了门帘准备进去休息一下。她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了,但是黄守义却仍守在门前迟迟没有动身。   “黄大哥,还有事吗?”   “呃……”   黄守义反应呆滞,只是看着水云儿。过了半晌,他才难以启齿般吃力地张嘴说:   “那个……等以后有闲余了,我能到天璇宫探望水姑娘吗?”   他这是在图日后了,水云儿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主动。不过,她来来就受欢迎,应对追求者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可以的,如果只是以朋友关系的话。”   前半句让黄守义受宠若惊,后半句却让他表情僵住。   不过,水云儿不给他时间考虑对策,在脸上涂上出难色。   “如果黄大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休息了。”   任何人见到自己心仪的人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都不想让她难办了,黄守义摇头说了声没事,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水云儿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事多磨啊,她心想着,放下门帘遮去自己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点起营帐烛火的关系,她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阴暗。   ***   这场宴会雪麒麟注定不能尽兴。   虽然有歌舞助兴,但是看着一群不熟悉的人在互相联系关系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卡皮尔和南德娜又忙于应酬那些过来套近乎的人,雪麒麟只能孤苦伶仃地待在偌大宴会厅的角落,自斟自喝,对付着那些美味的食物。   她真想时间快上一些,可以尽快展开行动拿回天玑。   嗯,这是一段过得特别漫长的时间,比她第一天流落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更要漫长得多了。   “小姑娘,你为什么不出去和他们跳支舞?”   似是有人在和自己说话,雪麒麟始料未及,抬头看去发现那名位丽娜的妖艳女性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用她高挑身材勾勒出来的影子遮住了娇小的身影。   本来由于有护符的关系,她应该存在感淡薄,不会受到他人注意才是。   不过,丽娜似乎也是一位“大巫”,受影响的程度比较低也说不定。   “我知道你。”雪麒麟抬头,由于嘴里还有吃食,所以声音咕噜噜的,特别模糊,“你是殿下旁边那妖艳货咩!”   丽娜针对南德娜的举动历历在目,雪麒麟不介意装傻充愣地挖苦对方一番。   “妖艳货……”   丽娜的眉毛跳了跳,嘴角抽搐好几下。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又露出明显是客套的笑容。   “小姑娘,你是南德娜的学生吧?”   “对呀,怎么样?”   雪麒麟觉得对方来意不善,摆出警戒的态度。她那副模样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丽娜并没有太当回事。   “南德娜大巫的天资虽然高,但可未必擅长教人呢。”丽娜竟苦口婆心起来。   她该不会是来挖墙角的吧?这人的争胜心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呀?雪麒麟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她虽然也会有赌气的时候,但适可而止的道理可不能忘记,否则只会叫人心生反感。   丽娜屡次针对南德娜的行为,现在甚至来试图恶意挖走南德娜的弟子,这种言行已经让雪麒麟把她的名字写在讨厌的人名单上了。   奈何雪麒麟不仅不是南德娜的徒弟,和南德娜更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同谋,自然不可能会接下对方抛出的橄榄枝。   但,雪麒麟不介意配合对方借此作弄她一番。   她假装思考,用食指敲着微微扬起的下巴,视线往上飘去。   “嗯……老师确实是不太会教人,不过很有耐性啦,而且她可是信奉日轮之神啊!”雪麒麟突然一拍手掌,吓了丽娜一跳,“你是信奉什么神明来着?”   女孩这番装傻充愣的意思很明显,就大概是这样子的意思:我老师南德娜可是侍奉着在婆罗多神明里有名的日轮之神,而你又是信奉那个差劲的神明?   南德娜大概也听出雪麒麟的弦外之音,表情马上应声僵住。   “哈哈,小姑娘,神明只是其次,也很讲究个人的资质和调性啊!”   花了足足五秒,丽娜才压下火气,勉为其难地笑说。雪麒麟眨了眨眼睛,又敲了敲嘴唇:   “可是你才说老师天资很高呀!你的意思应该是她的天资比你还高吧?不是吗。”   “咳……”   丽娜刚好在喝酒,被雪麒麟一脸无辜的这句话给呛得喷出来。雪麒麟在受灾范围,不过她一个灵活的移步就躲开了,还嘀咕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真不卫生耶!”气得丽娜白眼上翻。   “但是,你不一定和‘日轮之神’合拍啊!”   丽娜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火,并提出了这个概念。   “哦哦,确实呢……那丽娜大巫你是侍奉那位神明来着?”   “情欲之神……”   尽管是自己所信奉的神明,但是“情欲之神”名声不好,丽娜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她这样怎么去说服别人呀?雪麒麟一阵无奈,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智商没在线。   “哦哦,情欲之神呀?它能干些什么?不就是挑起别人的欲望嘛!有什么用嘛?”   雪麒麟很不雅地用小指挖着耳朵,一脸不屑地评论说。她的耳朵很干净,挖了好一会儿都没挖出什么来。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可是很有用的能力啊。”   丽娜觉得雪麒麟有所不知,摆出相应的表情。   “是咩?”雪麒麟眨眨眼睛。e   “而且,情欲之神又不仅是主宰情欲,能够弄假成真的幻术也是情欲之神的能力范围,用幻术迷惑他人也是很厉害的吧?绝对不比日轮之神那些直来直去的神明差。”r   丽娜颇为自信地说道。邻   坦白说,她虽然是大巫,但是信奉神明是“情欲之神”一直是她的心病。⒏   这其实也是她无法继续长进的原因。和神明之间有着芥蒂,又岂能继续进步下去!她就是这样子被“大巫”们一点一点地拉开距离。伍   “幻术?”玲   雪麒麟有些诧异,“情欲之神”还拥有幻术能力确实是意料之外。放在神殿里的天玑该不会是假的吧?她一瞬间有此疑惑,不过当想起自己的灵气确实引起天玑的反应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玖   “感兴趣吗?”三   丽娜以为雪麒麟感兴趣了,连忙问道。流   她拉低脸皮去讨好一名无名之辈,怎么都让人觉得可怜,雪麒麟决定就此作罢。⑼   “没兴趣。”她断然拒绝对方。   然后,趁着对方表情凝滞间──意识到自己被作弄之前,快步离开。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彼端的孔雀亲王已经宣布进入最后环节,以及希望大家能够尽兴的场面话。   远远和南德娜以及卡皮尔确认过眼神后,雪麒麟低调地离开了宴会厅。她出门时,侍者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摆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卡皮尔这护符真好用呢!她心想以后要和卡皮尔多讨一些来用。   离开宴会厅后,她没有直接往神殿前进,反而绕到一个角落草丛里。里面有一个麻布袋,里面备有供雪麒麟潜入到的衣服,也就是那种“巫”的学生服。也不知道卡皮尔是怎么把衣服预先藏在这里的。   “妈的,竟然要在这里换衣服。”   雪麒麟随口骂了一句,便俐落地褪下自己的一身盛装,只剩下挂在脖子上的护符以及贴身衣身。   肌肤一阵冰凉。   雪麒麟蹲下身子,正想打开麻包袋拿出里面的衣服时,草丛外传来了巡罗孔堂卫的脚步声。就算有护符在,雪麒麟还是本能地屏住呼吸,以免有变数出现。   幸好,孔雀卫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草丛里躲了个人,很快便走了过去。   待确认再没人影后,雪麒麟俐落地穿上那套学生衣服,并把面具戴上,再次以往日相同的形像,准备潜入神殿盗剑。   探出脑袋再次打量四周。   没有见着人,雪麒麟离开草丛往神殿那边走去。她不敢走大路,特地绕了一些路,结果踏上一条走廊时,迎面就有一群舞姬走来。   “……”   由于护符的关系,那群舞姬似乎没有注意到穿着怪异的雪麒麟,跟在他们旁边的孔雀卫也似无所觉。   不过保险起见,雪麒麟尽量不和他们有眼神交流,压着脑袋往前走去。   就在不知道和第几人擦身而过之际──   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脑海顿时一阵恍惚。   不是丽娜那种能够唤起情欲的奇异艳香,而是一种深刻到灵魂深处,属于某个人的味道。   小七?   雪麒麟顿时止步,回头看去。   那群舞姬还未走远,但是雪麒麟却找不着香味的源头,她们人数太多了一些。   小七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雪麒麟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这太不可能了。自己可能只是太想家了,雪麒麟如此认为。   她再次迈开脚步,继续往神殿走去,翻身跃过了不远处的墙壁,落到了神殿的院子之中。   ***   雪麒麟不知道的是是她再次动身后,舞姬群里也有一对红色眸子落向她的背影。   “……这人怎么时候在我们旁边走过的?”   已经化上了异乡妆容的齐绮琪诧异地喃喃。   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从己方十多人身边走过,直至她忽然好像闻到熟悉的味道,而回头察看时才发现对方的背影。   “齐绮琪?”   秦时雨见红眸少女落后了,便走回来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齐绮琪摇摇头,“没什么,刚好有个人路过……有点奇怪。”   “奇怪?”   秦时雨表现得有点敏感,可能是临近计划实行,她每一根神经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换句话说,她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不过,当她往齐绮琪所指方向看去时,却没有看见对方所提及的身影。   “没有人啊?”   “咦?”   齐绮琪吃了一惊,连忙往后方看去,果真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你……是不是太神经质了?”秦时雨于是有此一问。   齐绮琪下意识想要摇头否定,但脖子才刚扭动,就又停住了。   “不知道。”她略显伤感地回答。   “事到如今了,你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秦时雨叹了口气,觉得齐绮琪可能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齐绮琪也不知道,她的心很乱,由始至终都很乱。   虽说为了避免一次战乱而半推半就地选择献身,齐绮琪本身也觉得如果自己的性命可以换取华朝的和平,她是愿意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此身死,再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女孩时,她就不想死了。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她至今仍抱着这样子的念想,而这在秦时雨看来是极度天真的。 60、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8)   “别想了,孔雀亲王只要一天不死,华朝都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一场战事……为了不见到那血流成河的光景,我们只能继续向前。”   秦时雨平淡地说着,彷佛只要为了能够为华朝免去一场战乱,她可以不惜一切,而这一切之中,齐绮琪的性命也相当微不足道。   嗯,她告诉齐绮琪,如果你不能脱身就去死吧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一丝迟疑。   “嗯……”   齐绮琪垂目,脸上满是愁绪。   其他舞姬已经察觉到两人的落后并在银屏的示意下止步在等待两人追上,而那些负责通传她们要压轴登场的侍者们早就急不可待,正在不断催促几人前行。   “走吧。”   秦时雨注意到那些侍者的焦急,牵起齐绮琪的手掌,就待她有任何反抗和反应就拉她着同伴们走去。   这位天璇宫宫主的手掌此刻却是如此之无力的。   ***   表演队伍并不走宴会厅的正门。   齐绮琪和秦时雨她们是从侧门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她们一进去就暴露在众多婆罗多上流人士的目光之下,其中齐绮琪一如预料地吸引了最多的目光,这些目光几乎无一不是惊艳。   她的通性美几乎可以超越种族和审美差异,具有很强的同性,就算是婆罗多人,仍然会被她那端正宛如被能工巧匠雕琢过的精致脸容给捕获。   “孔雀亲王果然懂得如何经营人脉。”   走在齐绮琪旁边,载着面纱的秦时雨突如其来说出这一句话。   齐绮琪最初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待她看见秦时雨眸子里面倒映着这华贵宴会厅的一角后,她大概就明白过来。   宫殿规模不大,但是宴会厅却建得无比奢华,其中就是因为孔雀亲王重视于招待他人的这一件事上。   对于政客而言,人脉是很重要的。   在舞姬们移向舞台时,她们不仅承受着人们的视线,还有议论。   “是加拉瓦的舞姬团吧。”   “他近几年发展得可不错啊,话说他从哪里找来这么上乘的货色?”   “是啊……你瞧,那红眸的可漂亮了。”   “糟了,加拉瓦这是想要借机献宝啊。”   加拉瓦也在宴会会场,人们的讨论焦点集中在他的身上。他近年来声名鹤起,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商人,成为现在财富惊人的大富商,仅仅只用了几年时间,而时间来到今天,人们看见加拉瓦的舞姬团压轴登场,而里面都几乎是绝色美女时,就知道他想要讨好孔雀亲王,以谋求进一步的发展。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加拉瓦只是个扯线玩偶,所以这一切定论都是在他们的一厢情愿里诞生的。   尽管如此,加拉瓦也十分享受他们悔恨和羡慕夹杂的表情和目光。   至于这群人为什么不深入讨论那群舞姬的原因,是他们知道这些舞姬都是加拉瓦用来讨好孔雀亲王的“物”。   他们岂敢窥视要供奉给孔雀亲王之物。   “哈哈哈,加拉瓦先生的舞姬团果然名不虚传。”   坐在主座上的沙尔曼朗笑出声,似乎对压轴登场的舞姬们格外的感兴趣。他也注意到身在其中的齐绮琪,眼睛明亮了起来,满是惊艳和倾慕。   不过,他注意到阿米尔看似平静的眼神里,也带着这一番类似的感情时,他就知道没有自己的戏份了,而且他也怕自己的王妃秋后算帐。   见到阿米尔没有开声的迹象,沙尔曼便端起酒盏遥对加拉瓦,后者立即受宠若惊地起身回礼。   “我在路上早有传言声,加拉瓦你的舞姬团里个个都绝世无双,是你费了很大的劲从不同国家购置而来的。”   “哈哈哈,殿下可是过誉了。”   加拉瓦得礼地躬身应答,而阿米尔这时终于开声了──他的视线从齐绮琪身上移开,也端起酒杯笑着说:   “加拉瓦,你这可是谦虚了,你这舞姬团可是独步天下了。”   然后,他和沙尔曼同时喝光了端起的酒杯里的酒,加拉瓦知道他们的意思,顿时感到莫大的荣幸,连忙也喝光自己手中的酒。   “对了,这位女性可是华朝人?”   才喝完酒,阿米尔在把酒杯放到座位前的小桌上时,视线又再次投向已经站在舞台上的舞姬群──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射在齐绮琪身上。   真的看过来了……齐绮琪捕捉到对方眼神里的占有之意,觉得极具侵犯性,她不敢和阿米尔对视太久,于是别开了视线,余光正好见到秦时雨勾起了嘴角。亦   “回殿下,是的,这位华朝美女可是费了我大力气才找来的。”二   加拉瓦恭敬地回答说,然后相当懂事地提出建议:邻   “如果殿下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安排让她为殿下独舞一曲。”叁   他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二   加拉瓦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阿米尔有那个意思的话,他会安排齐绮琪去到阿米尔的房间。不过,他也没有特地把事情说得很明白,可以说处理得恰到好处。⊙   “如此甚好。”(   阿米尔笑着答应,他的目光流连在齐绮琪的娇躯上。他最近喜欢宠受华朝的女性,因为那会让他有一种侵犯定国姬的快感。七   讽刺的是,他不知道秦时雨就在他眼前。)   齐绮琪能够察觉到阿米尔灼热的视线,那视线落在自己的肌肤上时,她有一种随时都会被其烧穿的错觉。逝   “我明白了,务必让亲王殿下满意。”加拉瓦欣然答应。岜   “加拉瓦这礼物我很欢喜,但在那之前,还是让各位一睹众舞姬的风姿吧。”   阿米尔不忘在场的各位宾客,尽管他占去最叫人惊艳的那位女性,但是人们仍然感到相当受宠若惊──他们至少可以看见那位姑娘翩翩起舞之姿。   “好的。”   加拉瓦自无不应之理,立即转向舞姬们吩咐说:   “你们马上准备。”   舞姬们点了点头,接着便开始准备,按着采排和既定计划走向自己的位置──负责奏乐走到舞台的四周,负责跳舞的则在舞台中央就位。   在这期间,加拉瓦和秦时雨有过一丝眼神接触。   “请看我等之舞,听我等之曲。”   齐绮琪站在中心,身穿红色的舞姬装,一如盛开的红莲。她用显然经过长久练习的婆罗多语宣告,那凛然中又夹杂着婉约柔软的嗓音叫人心醉。   先响起的是古筝的声音,弹奏者不是旁人正是戴着面纱的秦时雨。   接着,其他乐器也加入进来,有婆罗多的乐器、有华朝的乐器,也有来自西域的乐器──来自不同角度的乐器共奏着一首揉合数国特色的乐章。   那旋律叫人亲近的同时,又别具他国风韵,就像混血儿一样。   舞姬们开始歌唱,各有千秋的嗓音几乎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徘徊在人们的耳畔之间,如流水,如清风,又如清澄天空,不断变化着。   人们不自觉地想要闭上眼睛,但就在他们有此想法之际,齐绮琪先动了。她旋转一圈,荡起的头发彷佛一场精彩舞蹈被揭开的序幕。   衣袂飘飘,舞姿曼妙。   不用颜色的纱舞开始飞扬,像是被抛飞的花瓣,舞姬们脸上荡洋著淡淡的笑容,用她们灵活而纤细的娇躯,修长的手指和腿肢,以及绚丽的服饰编织着那旋律的起伏。   如云般飘动,旋身时有若劲风,舞姬们时而双眉蹙紧,时而笑容耀眼,时而旅愁垂目,在静动结合之间,诉说着一段故事。   热情、豪放、细腻、稳重而又婉约,这一曲舞看得人们瞪大眼睛,生怕只是一个眨眼就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齐绮琪吧。   “好好好!”   阿米尔连拍数下手掌,他的目光就从来没自齐绮琪身上移开过。太惊艳了,就算是孔雀亲王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美丽得动人心魄的女性。   尤其是她舞完一曲,身上香汗淋漓的形像,配上那红色的眼影更显妖艳。   “加拉瓦,你这舞姬团确实精彩啊!”   沙尔曼更是站起来拍掌,满脸都是赞许之色。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变成诧异了。   阿米尔竟然离座,径直走向舞台的中央,两名孔雀卫紧随其后。丽娜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瞬间露出嫉妒的眼神。她很少会产生危机感,但那拥有着鲜红双眸的少女实在是太……太纯粹了,那种纯粹的美丽使她无法安心。   她觉得这个女性与众不同,而这种与众不同可能会使她在孔雀亲王心中具有不同的地位。   “小姐,请问芳名?”   阿米尔来到齐绮琪面前,后者的呼吸仍因为竭力跳舞而微喘着。   “啊……”   他说什么?齐绮琪自然没有听懂对方的问题,求助地看向加拉瓦。加拉瓦接收到她的求救信息,立即上前解围说:   “亲王殿下,‘红莲’她是我刚从华朝带来没多久,仍不是很懂婆罗多语,请殿下切莫见怪。”   原来如此,阿米尔体谅地点头。   “是叫‘红莲’吗?”   齐绮琪倒是听清楚“红莲”两个字,加拉瓦已经在事前教过她这两个字的发音。顺带一提,这个称号还是秦时雨起的。   “嗯。”齐绮琪点点头。   忽然地,她慢半拍地开始紧张起来。   刚才专注于跳舞,此刻才从高度集中的情况下缓过来,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就是孔雀亲王──她要勾引的对象,她心跳得很快。   他靠得很近。   “果然长得精致,这一对鲜红的眸子堪比红莲啊……”   阿米尔勾着嘴角一笑,俊郎的脸孔几乎要填满齐绮琪的身体。齐绮琪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对方也没有步步进逼,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好好好,此等华朝美人儿还是落到我的掌心之中。   阿米尔的笑容多了几分邪魅,眸子里浮现出露骨的欲火。   尽管此刻在人前,他也没有任何收敛之意。孔雀亲王好色这一件事,可是婆罗多上下人尽皆知。   这个缺点没有成为人们诟病的理由,反而觉得亲近。   就算是被称为“天神下凡”的阿米尔也有弱点,人们不至于因为他过于完美这一点对他太过于敬而远之。   齐绮琪还想着该露出何种表情,就惊觉一点,那就是阿米尔已经近在眼前。   一时间,齐绮琪脑海一片空白。   “哈哈哈,也只有此等美人才配得上皇叔你啊!”   沙尔曼大笑出声,他深知道自己皇叔的性格,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他一作声,宾客们也纷纷应和着。   ──突然,有一根弦响了。   那是齐绮琪脑海里的响。   感受到阿米尔的拥抱,齐绮琪忽然惊觉自己和对方靠得如此之近。这个距离是一个致命的距离,对方毫无防备,近在咫尺──他的脖子触手可及。   如果……如果在这里将他杀死,自己就不用献出贞洁之身。   而孔雀亲王一死,宴会厅肯定会陷入混乱之中,只要借着那混乱的机会逃脱……齐绮琪的思绪几乎是一厢情愿地想着。   她知道如果孔雀亲王在此死去,她们一行人都逃不过一劫。   但是,有一股强烈的念头在左右着她,混乱了她的心神。   那是强烈的求生欲。   齐绮琪知道自己杀害孔雀亲王后绝无一线生机。无论她能够在今天得手与否,秦时雨在今晚就会启程离开,就算她能够在今晚得手,她也无法逃离亲王的宫殿。   这本来就是必死之路,秦时雨安排的逃离路线只是安慰剂。   但是,如果在这里挟恃孔雀亲王,以他的安危为威胁,退到安全的地方再将他击杀呢?这似乎已经成为了齐绮琪的一线生机。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我想再见她一面!这个念头此刻无比强烈,齐绮琪的眸子里有像火焰的漩涡般的光芒在流动起来。   “……!”   望着将自己拥抱入怀的孔雀亲王,齐绮琪悍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呃──!”   阿米尔以为对方这是调情的举动,但待那纤长的手指用力得陷进自己脖子的肉里,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感,他才看见对方眼眸之中的杀意。   一瞬间,他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在场的所有宾客。   孔雀卫们也一样惊愕,就算训练有素,可以快速应对各种情况,但是他们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一个舞姬竟然会对阿米尔出手。 61、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9)   “你们在干什么!”   没想到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丽娜。   她喊出的质问,彷佛一记沉闷而嘹亮的钟声,但意外没有一丝惊慌的感觉。她的喊声唤醒了在场所有人被惊愕所凝固的思绪,现场瞬间就混乱起来。   “放开你的手!”   跟在阿米尔两旁的孔雀卫其中一名大喊出声,二话不说就拔出腰间的弯刀猛然斩向齐绮琪的手,他的同伴见状也拔刀从另外一个角度砍出弯刀。   “……”   齐绮琪一脚踢出,轻易将率先砍出弯刀的孔雀卫给踢得横飞出去,然后借势转绕到阿米尔身后,让他成为挡箭牌拦在第二把挥砍而至的弯刀前。   “呜……殿下!”   第二名孔雀卫见自己的刀快要砍中自己的主人,立即竭尽全力止住刀势,刀锋千均一发之间停在阿米尔的额前,但刀劲仍然荡起阿米尔的前发。   阿米尔本人倒是冷静。   “你……是秦时雨的人?”   就算脖子被齐绮琪制住,可以感受到随时将其折断的力道,阿米尔仍然能够思考来龙去脉,并精确地联想到秦时雨身上。   “这……这……”   加拉瓦完全慌了,他处于状况外,这和他所知道的计划不尽相同。   不过,他注定无法理清楚情况,孔雀卫便将他视为是同谋,快速围堵过来。其中一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吓得冷汗直冒,语无论次。   和他遭到同样处境的,还有那一群舞姬们。   这群来自不同国家的倾城美女大部分都处于状况外,没想到自己在被买下的瞬间,就沦为了秦时雨计划之中的棋子。   “齐绮琪……”   秦时雨咬唇,她也被一名孔雀卫用弯刀架着了脖子。   她的眼神不满至极,但这却非针对于孔雀卫们的无礼,而是在针对齐绮琪的意气勇事。仪   “放开殿下,不然你的同伴们就要人头落地!”⊙   孔雀卫大声威胁道,但齐绮琪不为所动。她向秦时雨投以歉意的眼神后,便凛然地环视在场的人们:艺   “退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齐绮琪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加重了捏住阿米尔脖子的力道。阿米尔的脸色一下子就发紫,诉说着他已然缺氧的状态。七   孔雀卫们面面相视,不知所何是好。)   “别退!我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私   阿米尔高声喝止孔雀卫们的犹豫,完全不害怕来自于那纤纤手指的威胁。不过,他倒是相当配合齐绮琪后退的脚步,齐绮琪带着他一步一步后退,围在附近的孔雀卫也跟着移动。(   先带着他离开宴会厅吧……齐绮琪目光警戒地环视着那些孔雀卫。五   可是,致命的威胁不是来自他们。)   ──威胁是来自天上。(   齐绮琪眼睛的上半部份被强光照亮,下意识抬起剩下的手遮在眼睛之上。她讷讷地抬头,只见自己顶上不知何时悬浮着巨大的火焰。九   有如日轮的火团。)   “这是……法术?”私   那想必是某位神巫的能力,齐绮琪知道些许婆罗多的情况,但不知道是谁发动的术式。⑨   数道焰流从焰团倾泄而出,像是瀑布一样撞向齐绮琪。(   “……”八   齐绮琪禁不住屏息,右腿迅速在地上划出一个基圆,挥手之间荡出大片火焰卷成螺旋。)   两道焰流相撞、爆散,大小不一的焰屑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然而,落下的焰流仍未止息,它在撞散了齐绮琪的反击焰流后,咬向底下的红眸少女。   齐绮琪深知道对方的力量在自己之上,连忙带着阿米尔往旁躲避,结果──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阿米尔的身影远离了齐绮琪,她意识到自己是将对方推开后,已经是阿米尔回到孔雀卫的庇护之中后。   怎么回事?   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推开阿米尔。   但是,阿米尔知道原因。   “南德娜大巫、卡皮尔大巫,谢谢你们出手相助。”   阿米尔向宴会厅角落里的两名婆罗多人致谢,齐绮琪跟着看去,发现对方是一对男女。其中那名女性浑身有着白色的刺青纹样,这些纹样此时散发着有如火焰的光芒,像是有烈焰流窜在其中一样。   刚才就是她阻止了自己!齐绮琪咬咬牙,跃至秦时雨身边,敲响了那具古筝,露出了里面黑红色的长剑。   那是她的佩剑天离剑。   “齐绮琪,你坏事了。”秦时雨阴狠地瞪向齐绮琪,后者不敢和对方视线相交。   她也知道是自己天真了和大意了。   以阿米尔为人质逃离,再将其杀害的计划或许不错,但是齐绮琪没把婆罗多“巫”们的能力加以重视,导致这些事情的失败。   “我会补救的……”   齐绮琪说着,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句话特别苍白。   但是,既然事情是因为她的天真和举棋不定而失败,她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杀死阿米尔。   “阿米尔.婆罗多,拿命来!”   齐绮琪不管秦时雨有何反应,拿着自己的佩剑就蹬地飞掠而出。   她发动剑中的灵性回路,剑身随即迸发出大片火焰宛如翅膀般往两边延伸,收束,卷缠着她的身体。   齐绮琪整个人化为一道烈焰激流直往阿米尔袭去。   她看似势不可挡,但是她的视线忽然诡异地一晃,前行方向在转眼间便改变过来,她撞上宴会厅的一根柱子,整个人滚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齐绮琪完全搞不懂情况。   那其实是卡皮尔的情报干涉能力影响了方位情报之故。   眼见齐绮琪一击不得,孔雀卫便迅速围拢过来,不带一丝怜香惜玉之意,挥刀朝齐绮琪砍去。红眸少女立即跃起身子,荡剑迎击,其精湛的剑法竟然和十多名孔雀卫打成平手。   “啧,银屏,去,杀了那只鸟!”   秦时雨见事情已经恶化到难以收拾的程度,只能出此下策。   “是!”   收到命令,银屏立即打碎一具二胡,从中拿出早已藏好的剑,往阿米尔猛扑而去。   以她天境的速度,她和阿米尔那二十多米的距离形同虚设。   然而,就在她和阿米尔的距离只剩下一半不到时,她遭遇了和齐绮琪一样的情况,突然调转了方向,一头撞到一张放满食物的长桌之中。   孔雀卫们立即往她攻去。   银屏的实力在齐绮琪之上,一阵剑光荡起,围攻过来的孔雀卫脖子上便同时浮现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痕,止住了动作。   银屏蹬地扶摇直上。   同一时间,那些围住她的孔雀卫脖子的血痕一口气扩大,大量鲜血泉喷而出。   在鲜血如雨般洒落间,银屏就有如刚猎食完的大鹫在空中一个转折借着下落之势再往阿米尔冲去。   结果,这一次她又撞到另一张桌子之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遭遇到什么情况,反手再次击杀数名孔雀卫间,眼角余光看见秦时雨已经被几名孔雀卫逼到了角落,情况危急,她断然放弃追击,极速驰援。   “滚!”   银屏怒吼一声,连斩数道剑气,将那些威胁到秦时雨的孔雀卫连人带刀斩成两截,猛暴的剑气在替秦时雨解围后荡散开来。   宾客们争相走避,其中一些人被狂暴的灵气给吹倒,一些人则在匆忙之中撞伤,也有人踩人的事件发生。   “快,疏散宾客,保护好他们!”   阿米尔连忙高喊。   大量孔雀卫和士兵从宴会厅门口涌入,顺应着阿米尔的命令,开始疏散和保护宾客们。沙尔曼自然是重要守保护之列,数十个孔雀卫围住他,掩护着他的躲退。   眼见孔雀亲王正往安全之地退去,齐绮琪举剑卸开迎头劈来的弯刀,并将持刀的孔雀卫一脚踢开后,再次跃向孔雀亲王。   保护着阿米尔的孔雀卫们毫不畏惧地上前应对。   “滚开!”   齐绮琪一身精湛剑法在此展现出来,踏着火焚着风,如猛虎如凤凰冲击着孔雀卫的防线。孔雀卫们纷纷败下阵来,但此时已经有高手赶到。   “大胆!”   一名孔雀卫头领猛喝一声加入战局,他的弯刀刀劲沉重,齐绮琪被逼迎面接下一刀后,整个人被抛飞。   “天旋刹!”   她在空中转身,曳着火焰化身为战轮,数十剑连击在那名孔雀卫头领的刀上,将他的武器给粉碎。   失去武器的孔雀卫不退,赤手打出一拳。   齐绮琪挥剑削去和对方的拳头相撞,不可思议地发出金戈之声。那名孔雀卫头领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拳头竟如钢铁般硬。   突然,一阵破风声传来。   齐绮琪直觉不妙,想要后退,结果一道有如鞭子的焰流已然掠至,重重地击在她的侧腹上,将她鞭得飞出去,撞到宴会厅的墙上深陷其中。   下一瞬间,一道银光贯穿了孔雀卫头领的胸膛。   这一把剑沿自银屏,她在替秦时雨解围后悄无声息地杀至,要了孔雀卫头领的性命。接着,她旋身一剑,荡出一环剑光,前来支援的孔雀卫瞬间身首异处。   “是天境武者!”护在阿米尔身旁的另一名孔雀卫头领高声喊道。   银屏有如杀神,在血雨飘落间,直盯着阿米尔不放。   但是,意外的情况再次发生。   银屏突然转了个方向,待她意识到的时候,狂暴的太阳烈焰从天空罩起。银屏在感到意外的同时,立即荡剑划出剑光。   剑光和火焰对撞间同归于尽。   银屏成功迎击后,再次盯上阿米尔,结果又是数道火焰焰流袭来。面对毫无死角的攻击,她挥剑迎击,将所有火焰焰流击碎。   但爆散的焰流却在空中集结成团,勾勒成一匹由火焰构成的狂牛,加速撞向银屏。   银屏往旁边躲开,想要暂避锋芒,但脚一展开行动,她却发现自己竟然往前面走去。   “又是这样!”   银屏烦躁地大喊,将大量灵气贯注在手中的长剑之中,曳出巨大的剑光将猛牛一刀两段。   彼端的秦时雨正在几名伪装成舞姬的女性镇国卫保护下。   但是孔雀卫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想必也清楚知道那名被守护的少女就是发施号令者,想要将她擒下。   更要命的是,守护着这座宫殿的孔雀卫和士兵正源源不绝往这边赶来。   ──槽透了!   同样注意到情况恶化的齐绮琪只觉自责。   她从墙身剥落压在自己身上的瓦砾中撑起身体,捡起自己掉落的剑,再次往阿米尔袭去。   依然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但是和之前都不同,这次挡住她去路的,乃是那一位身上流动着焰纹的婆罗多女性。   “你是华朝的杀手?”   齐绮琪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用华朝语询问自己。   “你要对殿下不利……你是‘定国姬’的人?”   南德娜眯起眼睛,紧盯着眼前本应美得惊人,此刻却狼狈不堪──不仅是头发散乱,衣服也有多处破损的少女。   “别挡路!”   齐绮琪的感知告诉自己眼前的女性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从刚才火焰的相撞间,就可以证明这一点。⒉   但是,造就一切恶果的,正是自己的天真。鸠   齐绮琪就算死在这里,也要完成她理应完成的任务。唯一的遗憾是,她很可能无法再见那个女孩一面了。零   “我不喜欢杀人,但是如果你要一意孤行的话,我就只好……”⑸   南德娜厉声说着,一对眼睛散发出宛如天上烈阳的光采。衫   她的上方有火焰聚集,形成有如太阳的火团,无论是明亮度抑或是热度,都远超齐绮琪的火焰。坝   “呜……”⒎   齐绮琪知道胜机不大,握住剑的右手掌心已然渗出冷汗。亦   难道又要失败了?又要在这里止步不前?为什么她的火焰可以如此……如此地漂亮?齐绮琪不甘心,也不服输。三   她举步冲向南德娜,举剑直刺。   ──剑尖停在了南德娜的胸前。   火焰的漩涡凭空而生,卷缠住齐绮琪刺出的剑使其寸进不得,火焰的高温甚至叫天离剑渐渐透出红光,彷佛就此烧融。   好强的火焰!齐绮琪立即拔剑后退,她脚下所踩过之处都有火柱慢一拍地冒出。她退了多少步,就有多少火柱冲天而起。   那显然是南德娜的攻击。   如果不是齐绮琪退得快,那十数根火柱就会直接吞噬了她,将她烧成飞灰。她毫不怀疑自己抵挡不住那强力的火力。   鼻头被焰屑灼伤,瞬间红了起来。 62、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0)   “退下!”南德娜再次怒声警告。   齐绮琪咬牙,她已经被逼到墙边了,而在南德娜之后还有孔雀卫在剑拔弩张地针对着她。   “琪儿,我来替你开路!”   一如劲风荡来,银屏从天而降,一把剑幻化成雨疾点而出,南德娜头上的火焰光团被扎出无数空洞爆散开来。   轰──!   焰团爆炸,散落大片火焰埋没了南德娜和银屏的身影,向附近席卷而去。一些孔雀卫们衣服沾上火舌,狼狈地连忙挥手将之拍灭,一些人甚至滚在地面悲呼连连。   突然地,一阵粉色的雾气飘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蚀着宴会厅。   被粉色雾气所波及的人们,纷纷一阵恍惚,然后眼睛瞬间染红,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朝秦时雨一方的人们冲去。   这雾气不简单!   齐绮琪直觉不妙,周身烈焰大盛,灼烧着这侵袭过来的粉色雾气。她一边荡剑抗击着疯狂攻来的孔雀卫,看见他们眼里的狂气和欲望之色,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意地,她眼角余光看见阿米尔已经在一群孔雀卫拥护下到了一处出口。   如果让他成功离开宴会厅,希望就会变得渺茫了,齐绮琪强使心法运行到极限,灵气的循环因而加速,撑迫着她的经脉。   她彷佛听见了自己身体的悲鸣。   忍受着、坚定着,齐绮琪将灵气全部贯注于手中的剑中,顿时焰气、剑气冲斗牛,形成肉眼可见的焰色重莲。   天离剑的护手成了那花之骨,盛开的重瓣焰莲合起,缠卷在剑身之上,耀出灼眼的猩红,一如无数细长花瓣卷成的一束。   然后,齐绮琪一剑斩出。   “天飞流!”   霸道无比的焰色光流喷涌而出,焰色剑光贯穿了宴会厅的顶,像削泥般将之斩开。有如暴烈雷霆的斩光落下之间将前行路上的一切熔成飞灰,光芒以不可抵挡之势斩向阿米尔。   这匹敌天境的一击,势在必得!   “保护殿下!”   阿米尔身旁的孔雀卫眼底露出绝望,但是仍然前呼后继地飞身扑向斩落的焰光,他们排成队伍,以弯刀试图格挡住斩落的悍然剑光。   首当其冲的一人很快就因为高热而化为焦碳。   但后来者立即补上他的位置,暴烈的焰色剑光竟然在他们拚命的架挡下寸进不得,他们用性命来保护阿米尔。   幸好,天飞流已经斩中了阿米尔所靠近出口的上方,掉落的石块将出口给埋住了,暂时拖延了阿米尔离开的步伐。   别想逃!   正当齐绮琪扭动剑锋,想要改变斩向时,一道更为耀眼的焰光从旁撞来,瞬间将齐绮琪全力的一击给打碎。   齐绮琪目瞪口呆,看着自己使出的“天飞流”变成满天的焰屑。   一道细长的火焰之鞭紧接而至,重重地抽在齐绮琪的腰间,她又整个人横飞出去,连续撞倒好几张桌子和柱子才勉强停下。   剑,不知道掉落在哪里。   她本能地撑起身体,就是一口鲜血吐出,腰间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焦黑的肌肤。   抬目看去,南德娜和银屏已经进入交战之中。   剑气纵横间,银屏屡屡出现奇怪的举动,斩向无人之处。有点奇怪,齐绮琪也遭遇过同样的情况,忍痛起身,赤手空脚击倒几名孔雀卫,目光快速寻找着异常之源。   终于,她看见那一名身边飘浮着数十奇怪符咒的男人。   不是旁人,正是卡皮尔,他一直在干涉着情报,支援着南德娜。   是他!齐绮琪盯上这个男人,认为解决他是重中之重。如此想着,她切进一名孔雀卫的中门,以肋击将他打飞后,飞身扑出捡起自己的剑并借着去势往前翻滚几圈,一手撑地跃起身体,往卡皮尔杀去。   彼方的银屏因为方位的情报错乱的问题,渐渐有些不敌南德娜的焰流攻击,最终一个不察被直接命中,悲鸣着被火焰形成的骏马给撞飞出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以剑格挡在身前,否则这一击必然会重创她。   “真是……接二连三的。”   卡皮尔见红眸少女从天落向自己,伸手推动飘浮在自己身边的一张护符,化为火焰流星的少女便突兀地改变了方位,落在自己的身后。   齐绮琪一头撞在地上后,撑地跃起,一剑撩出狂暴的火焰激流咬向卡皮尔。   结果,火焰只命中虚空。   卡皮尔的身影突然如被风吹起的细沙般散去,他压根就没有在那个位置,是虚假的视觉情报欺骗了齐绮琪。   “卡皮尔!”   卡皮尔的战斗力并不高,南德娜察觉到他受袭立即转身瞄准齐绮琪。她单手往上伸直,掌心之中现出一点红芒。   最初,只是如星星般的红色光芒。   但一个眨眼后,那红色的星芒便一口气膨胀至直径近乎两人高的巨大球体,远远看去就像是从虚空中硬挤出来的日轮。   齐绮琪想要往旁边躲避,结果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颠倒。   糟了!她勉强看见那个男人在操纵着符咒的画面,那一番操作显然是针对着她。   方向的情报错乱,齐绮琪认不清方向,她想要行动,却只是原地转圈。   彼端的银屏显然注意到齐绮琪陷入险境,一瞬间有前来救援的倾向,但是秦时雨也陷入险境,她毫不犹豫放弃了齐绮琪,蹬地后掠解救秦时雨去了。   那一瞬间,孤独感和无力感塞满了齐绮琪的身体。   这些情感有如泉涌齐绮琪觉得它们已经挤满了自己的身体,从各种狭缝挤了出来──她意识到这是自己流泪所造成的错觉。   “毁灭吧!”   南德娜隔空托着“日轮”的手冷酷无情地落下。   足足两人高的焰团彷佛被踢出的球,在地面朝齐绮琪狂滚而去。那焰团的温度极高,刨去了宴会厅的地板,留下边缘着冒着红光的深坑痕迹。   “呜……”   齐绮琪无法回避,只剩下手中的剑。   滚来的焰团还未到来,灼热的空气已经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吃力地举起手中的剑,剑身上迸发出狂暴的火焰。   只是,她的火焰在那呼啸冲来的焰团前显得微不足道。   终于剑和焰团相触。   焰团在撞上天离剑的一瞬间,齐绮琪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冲击震得快要折断,焰团自身也因为所带着的力道巨大而整个变形。   但它没有爆开,就这样持续推着齐绮琪后退。   齐绮琪的腿足绷紧,竭尽全力想要抵挡“日轮”的侵袭。她另一只手也握上剑柄。在和焰团的接触和磨擦下,天离剑剑身已然通红,彷佛随时都会消融,化为一滩铁水。   再坚持一下,天离。   齐绮琪暗自为天离剑打气,也在为自己打气。她握住剑柄的手已经没有知觉,说不定早已被火焰烧烂,成了焦黑的炭。   衣服的袖子也在焰光之中灰飞烟灭,身上多处遭到焰屑灼烧,衣服也有多处烧了起来,飘散的头发也沾上了火焰,彷佛这一袭漂亮的青丝很快就会被火焰所吞噬干净。   快要坚持不住了。   齐绮琪已经被推至墙壁,她背抵墙壁勉力维持自己的剑不撞在身躯上,头发全烧了起来,左眼因为火焰碎屑的飘入而无法睁开,脸颊的皮肤也变得焦黑。   “呜……”   齐绮琪连睫毛都烧了起来。   “化为飞灰吧……”   在和“日轮”剧烈对抗间,齐绮琪恍惚听见某人的颂唱声。她的手随即一轻,失去了重心,团状的火焰突然往上拔高。。   “咦?”   齐绮琪始料未及,往前倒去。   ──“日轮”重坠而下。   刹那间,齐绮琪的世界被火焰所烧毁。 63、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1)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雪麒麟翻过墙壁后,朝着神殿长驱前进。   借着卡皮尔的护符和她屏息功夫之利,她轻轻松松就到达神殿之前。无论她是跳着在那些守备的孔雀卫身边经过,还是对他们做出鬼脸,他们都完全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存在。   卡皮尔的情况干涉能力就是有着如此惊人的效果。   她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是在如何进入神殿上──想必是因为早阵子她一度潜入过去的关系,虽然只仅仅过了几天,但是阿米尔已经命人完成了神殿的加固工作,窗户和大门都加上了坚固的金属锁。   雪麒麟敲了敲窗户,从传来的声音看来,这些窗户有着金属的夹层。   “手脚还真快咩……”器   雪麒麟不禁感叹着阿米尔的应对迅速,开始思索着进入神殿的办法。一般而言,要打破加固了的窗户,显然会掀起相当之大的动静。⑵   这种动静会不会也受制于护符的效果呢?雪麒麟有点后悔没有问清楚。③   就在她烦恼的时候,突然有了变故。澪   这变故并不是针对雪麒麟的,雪麒麟最初以为是对方发现了端倪,所以守在神殿所在院子的孔堂卫才会慌乱起来。丝   ──不远处的宴会厅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酒   怎么回事?雪麒麟轻皱眉毛。祁   附近的孔雀卫有几人跑出院子,似乎是去确认情况,雪麒麟突然觉得这岂不是一个机会?她立即在心中呼唤寄宿在自己体内的神明。③   ‘“苍”,把力量借给我。’逝   ‘如你所愿。’   应答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雪麒麟的头发无风自至,散出淡淡的苍蓝之色。她气势节节上升,手脚紧绷之间充满了力量。   “喝──!”   女孩大喝一声,双手握成爪往窗户边缘刺去。她的手指有如钢铁般硬,直接穿透了墙壁,抓住了窗户。   她用力将窗户从墙壁之上拔出。   不过,南德娜早前激活的结界覆及范围似乎比雪麒麟想像之中更要广,就算是窗户被暴力剥离所产生的沉闷响声,也没有引起留在此处的孔雀卫们的注意。   窗户被剥离后,露出有如深渊般的空洞。   再次望向宴会厅那边一眼,雪麒麟决定先盗走天玑再回去察看情况,她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那边发生何事的头绪。   “不管了。”   雪麒麟有些担心南德娜和卡皮尔的安危。   翻越窗户后,女孩看见挂在胸前的护符耀出光芒,这能够让她不受干涉情报的结界所影响。   南德娜让人布置的火盆已经熄灭。   墙上的几根红烛不足以照亮神殿内部的空间,仍然孤零零立在神殿正中央的天玑映着忽隐忽现的火光。   终于……   雪麒麟吁了口气,走向天玑的脚步很沉也很激动。她呼吸几乎是喘的,像是透不过气来一样。   “小玑……”   雪麒麟开声呼唤自己的剑。   仅是想到三年间被逼自我封闭,怕寂寞的天玑在千多个日夜间究竟是如何难熬,雪麒麟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她,没有早点到来,没有早点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颤着步,雪麒麟终于来到伸手便可及天玑的距离。   机关没有发动,恐怕是刚才拆卸后,还没有来得及装上的关系吧。   “小玑……”又是一声呼唤。   雪麒麟颤着手伸向天玑,可是却因为愧疚又缩了回来。   是她没有保护好天玑,让她流落到这里受到他人骚扰和苦难的,尽管那是意外,雪麒麟仍不禁自责。   “都怪我……”   雪麒麟叹了口气,鼻子酸酸的。   但此刻不是悲天悯人,也不是自我责怪的时候,雪麒麟深知时不可待。她任由手臂颤抖,任由可能会被天玑憎恨的不安充盈内心,任由呼吸急喘、心跳加速。   指尖触及冰凉,熟悉的握缠感随着手指卷起剑柄的那一刻深入体里。   有人告诉雪麒麟,她已经睡了三年之久。   可,她掌心的触感仍然恍如昨天是如此熟悉的。   此刻雪麒麟只是想把天玑拥抱入怀,轻声细哭一番。当她想要移动天玑时,却发现有一股拉扯之力在抗拒,原来锁链已经再次深缠住天玑的剑身。   刹那间,无名的强烈怒火涌上心头,冲击着理智。   雪麒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愤怒,待她意识到时,大量灵气已经贯入天玑剑之中,充盈了深藏其中的灵魂宝石。   剑身焕发的光芒在意味着天玑似在醒来的同时,震断了束缚着她的锁链。   天玑顿时剑气冲天激荡,狂暴的灵气吹倒了神殿里的所有摆设,肆虐着这小小的空间。   那把孤立在神殿里的剑,在此时此刻重夺以往的光辉。   “小玑。”   雪麒麟将天玑拥抱入怀,狂乱逸出的灵气也止于一瞬,宛如狂躁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   怀抱里,天玑的剑身洋溢出温暖的苍蓝色光芒飘离一段距离,在雪麒麟面前勾勒出小小女童的身姿。   和先前不同,这次的灵气供应量相对足够,女童的身影和脸容相对地清晰了一些,至少可以分辨出眉宇五官。   只叹雪麒麟仍未回覆宗师之境,否则就可以给予天玑足量的灵气供其幻化身体了。   由光芒描绘而成的女童定定了看着雪麒麟。   雪麒麟只是咧嘴笑着,这个笑容夹杂着些许温柔、些许愧疚、些许难堪,也有些许歉意。   “呜……讨厌鬼!”   “小玑!”   天玑首度开腔便哭了起来,她飘浮着扑向雪麒麟,显然是认出了自己的主人。有着灵魂上的连结,天玑并不受雪麒麟身上的护符影响。   雪麒麟张开双臂迎接了自己的剑灵。   没有剑装,女童轻得叫人发指。   “呜呜呜……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丢下我!”   苍蓝色光点自天玑的眼眶轮廓源源滚落,像是玻璃珠子般敲在地上粉碎。她的哭声不撕心裂肺,但都深刻在雪麒麟的心上。   “你好坏!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死了!”   小小的天玑控诉着,握着小小拳头不断敲向雪麒麟的胸脯。   奈何,她的拳头只是由光芒构成,每每敲在雪麒麟的胸膛上时便化为光点散去,而在手臂远离主人时,那飘散的光点又再次凝聚出拳头的轮廓,周而复始,颇有喜感。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咩?我也有难言之隐啊!你以为我容易吗?”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着,手掌已然抚上天玑的头发。   那些头发实际上就是光的丝线,雪麒麟没有任何触感,天玑也没有任何感觉,但这不重要。   “你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好坏!一直威逼利诱我投靠那孔什么的!我不理他们,他们还用强的。强抢民女耶!真的没有天理哇!我最后只好躲起来,躲在那黑黑的地方……呜……”   天玑一股脑地倾吐苦水,说到最后甚至大哭出声,哭得像个孩子。   嗯,她原本就是个孩子。   雪麒麟也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滚来滚去,想着先让她哭上一会儿以发泄存积在心中的情感。有时候发脾气和哭泣都是很好的调整心情方的法。   “你……没事就好了。”雪麒麟安抚地说。   天玑还在哭,没有一丝反应。   她似乎还需要些许时间平伏心情,雪麒麟如此想着,结果天玑想突然“咦”地止住哭声,抬头看着雪麒麟。   “怎么了?”   天玑这变化来得突然,雪麒麟有点不明所以。   “呜呜呜……”天玑再次大哭出声,“麒麟,你另结新欢!呜呜呜,都是骗人的,什么难言之隐,假的!这都是麒麟的花言巧语,用来哄骗天真无邪的我!呜呜呜……”   天玑这一番言论可以说是搞得雪麒麟一额黑线。   这些事情她一定又是从小七珍藏的小说里学来的!雪麒麟心想着,但是不明白好端端天玑为什么说她另结新欢。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雪麒麟一阵无奈。   “你先等等啊,你在胡说什么咩?我怎么就另结新欢了呀!”   “呜呜呜呜呜,还不承认,你这个负心汉!”天玑又用小粉拳敲向雪麒麟以泄不满,再次使那拳头散成光点再凝聚的画面上映,“那位大姐姐是谁!就算另结新欢也应该金屋藏娇才是,你把她带来我面前,这是在向我示威,这是要告诉我,要和我一刀两段吗!”   混杂着哭腔的控诉来得莫名其妙,雪麒麟有些被绕晕,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天玑口中的大姐姐是谁。   “等等,你误会了咩!什么跟什么呀!你先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天玑捂着耳朵直扭头。   雪麒麟见状便是眼角猛跳,一下子就火了。   “你丫是哪里来的熊孩子吗?”雪麒麟吼了一声,“这是我来救你的路上才认识的人!苍,你也来说几句呀!”   ‘……说什么?’   苍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语气略显不知所措。   “你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告诉这熊孩子,一字不差地!证明我真的没有另结新欢,你只是有求于我,我们做了一场交易,互相利用而已!”   ‘互、互相利用?’   苍的声音忽地失落起来,她似乎不喜欢雪麒麟这个说法,并为此感到伤心。   一边是天玑的哭声,一边是苍失落地反刍着“互相利用……”四个字的喃喃细语,雪麒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快要烦死了。   ──传来了复数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唉……”   被发现了?雪麒麟下意识叹气,看见卡皮尔布置好的护符已经在刚才剑气猛乱时被吹飞。   干涉情报的结界遭到破坏。   这意味着雪麒麟刚才和天玑的一番打闹很可能已经惊动到守在外面的镇国卫。   “小玑。”雪麒麟严声。   天玑发出“呜……”的纠结声音,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乖巧地变回了“里乾坤”。   然后,大门的锁被解除,孔雀卫在那个头领的带领下一涌而入。   “大胆贼人,一而再再而三窥探亲王殿下所珍重之物,罪该万死。”   领头的男人瞬间拔刀遥指雪麒麟怒斥出声。(   雪麒麟倒是认得他,男人正是那位负责神殿守备的孔雀卫头领。由于他过于一板一眼的做事方式,雪麒麟对他的印象还是挺深的。二   “谁才是小贼?”雪麒麟不屑地用尾指挖着小耳,“剑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来拿回来。你们家的亲王殿下捡到别人的东西还据为己有,我看他才是贼人。”)   看见“神之物”已经被女孩所得,也听见女孩宣称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孔雀卫头领露出犹豫之色。林   “废话少讲。”他最后还是决定尽忠职守,将一度出现的动摇擦去。芭   而在吼声落下的同时,他蹬地飞出,手中寒光满溢的弯刀当头朝娇小的女孩劈去。吴   “烦人!”零   雪麒麟手中的剑看似缓慢,实际快如疾风从侧面劈子。拥有苍的加持,她的臂力大得惊人,角度也异常刁钻,后发而先至从旁击开弯刀。玖   这一剑充满灵性,只是偏开了弯刀斩落的轨迹,斩出一刀的男人却依然处于落势,并且中门大开。I   “唔──!”I   雪麒麟空着的手握拳打在男人的肚腹上,让他有一瞬间凝空。I   紧接着,女孩跃起身体,右脚勾住男人的腰后,左脚则直击对方的胸膛,然后再加上自己的拳头和剑,快如疾风的一套连击就施加在男人身上。刘   碰碰碰碰碰──!⑨   每一击都沉重地轰在男人的肉体上,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声音,雪麒麟最终侧身旋转一剑斩出。   金戈之声瞬间炸裂!   孔雀卫头领在千钧一发间收刀挡下致命的一剑,整个人横飞出去。几名孔雀卫想要接着自己的上司,未料男人身上所带着的劲道过大,他们纷纷被撞倒。   而孔雀卫头领仍飞势未止,直接撞穿神殿的墙壁,身影消失在外头。   雪麒麟二话不说扑向从门前涌入的孔雀卫们,她一人一剑如入无人之境。武神苍赋予她无与论比的近战能力。   “天旋刹!”   女孩化身暴风激旋,以身为轴挥剑划圈,连荡数圈剑光将包围过来的孔雀卫击飞出去。   此起彼伏的悲鸣惨叫奏响。   一瞬间,雪麒麟的身旁就空了起来。   “这……”   眼见最先进入的十多名同伴毫无作为就被放倒,后来的几十名孔雀卫被女孩的强大武力给震住,只能勉强维持包围。   而那支理应驻扎在附近的军队却迟迟没有过来支援。   是因为宴会厅那边的事情吧?究竟是谁……?雪麒麟皱起眉头思索着,眼前的孔雀卫们一时三刻应该不会攻来。 64、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2)   孔雀卫果然没有攻向女孩。   他们的视线都投落在宴会厅那边。   他们眼中,那一道焰色的剑光贯穿了宴会厅的顶,冲天而起,穿透、荡散了云层,抖落大量如雪的焰屑。   “这、这是……”   孔雀卫们惊慌不已。   刚被扶起来的孔雀卫头领强忍着痛楚拒绝了下属的帮助,独自站起身来。下属们的视线瞬间投向他,那疑惑不安的视线明显带着一个问题:“我们该过去护驾吗?”   孔雀卫头领一时也没有了头绪。   虽然孔雀亲王极重视“神之物”,但是孔雀亲王那边的事态似乎不容乐观,这贯穿天际的剑光已匹敌“大巫”的力量,而袭击宴会厅之人似乎并非只有一名能力等同“大巫”之人。   “这是……天飞流。”   女孩也瞪大了眼睛,那熟悉的招式叫她心中震惊之极。   而且缠住焰光。   数遍天璇宫能够操使火焰,以及拥有动用天飞流能力的人只有一个──   “是小七!”   想也不用想,就算用屁股想,答案都很明显了,雪麒麟不知道齐绮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无论一切征兆和气息都肯定了齐绮琪的存在。   这样就够了。   雪麒麟替孔雀卫们作出决定,她蹬地冲天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直往宴会厅落去,曳着苍蓝色的光辉有如星辰降临。   “追!”   见到女孩离去,转战宴会厅,孔雀卫头领立即命令自己的下属们赶往支援。   ***   意识到的时候,眼前已是另一片画面。   没有火焰,没有婆罗多人,也没有孔雀亲王。   连她手上紧握着的天离剑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哪里?”   齐绮琪愕然不止,本应满身的伤势也消失不见。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的并非那一身舞衣──她没有穿着任何衣服,几乎是丝不挂的。   抬头则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天空雪花飘落,但那却是玄色的。   黑中渗着红的雪。   不,或许该说是玄色的莲花花瓣更贴合一些吗?齐绮琪认出那些雪花都是她父亲的独特剑气。   “是爹爹吗?”   齐绮琪猛然转首环视四周,惊见自己置身在一片浅浅的湖泊之中,赤裸的双足早已被冰凉的水给轻柔裹着。   那些黑色的重莲之瓣落在水面上,浮着、起伏着,却偏不消逝。   水镜之上倒映着一片璀璨星空,但那一个倒于其中的背影却更引人注目,齐绮琪呆呆看着那里久久都不能言语。   自己是死了吗?她想,眼睛往上抬,终于在那倒映之上看见那道身影。   “爹……”   身穿着玄色男人就站在那里,齐绮琪呼唤他。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那里,静待着齐绮琪踏着因激动而踉跄的脚步。   “下雪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   齐绮琪眼里的那个男人伸出了手,拦下了一片玄色的雪花。那雪花在他的掌心中爆散,化为星点般的玄色光点落在水面之上。   “……是爹吗?”   齐绮琪不敢再往前走,停在了男人的背后数步远。她怕绕到男人面前,见到的并非是她爹的面容。   越是期盼,就越是不敢。   “琪儿,如果有一天国家战乱四起,这雪就是天下苍生的灰烬啊……”   就在齐绮琪踌躇间,男人的嗓音兀自响起。   齐绮琪一愣,看着那玄色的雪,心想那还真有点像灰烬──还带着火光的灰烬。她对这一幕莫名地有点熟悉,细想之下才想起以前也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是她爹爹离去前的某一天。   到了最后的最后,她的父亲仍然心忧民众,也因此而死,所以齐绮琪也下定了决心,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可以为平民百姓们献上自身。   这也是她会答应秦时雨请求的原因之一。   最初她只是受到秦时雨手中,有关雪麒麟的线索所引,但是待接下来看见秦时雨放到自己面前的资料后,她才知道对方所言不虚,孔雀亲王阿米尔看似与华朝无关,但他的当政与否,事关整个华朝的存亡。   阿米尔一旦成功掌控婆罗多,西域的统一就变得可以预料,西域一旦统一,和北国联合,三国的军队将会从三个方向兵临华朝。宫天晴说,两线开战的话,华朝仍有能力抵抗,但是三线的话,凶多吉少。   所以,当秦时雨说出,如果你逃不了,就尽量多牵连几人替我们争取时间的一刻,齐绮琪意外地平静。   她觉得,这样也好。   等了三年没等回雪麒麟,没有了女孩的陪伴,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灰暗了不少。或许,心里有一部分已经隐隐绝望了。   而且,她也不想再去过于依靠他人了,她也想为了保护他人而努力。   可能有些钻牛角尖了,也有些消极绝望,齐绮琪竟然觉得就算身死都没有所谓了。嗯,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了。   “琪儿。”   又再次呼喊少女一声,这次男人伸出另一只手接下另一片飘落的玄色之雪。   “如果敌人来袭,这则是敌人的灰烬。”   “咦?”齐绮琪愣住,“敌人的灰烬?”   “嗯。”   男人收回两只手,半侧头过来,黑色的眸子渗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猩红之色。   “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手中的剑必然会染上鲜血,敌人也必须化为灰烬……这是一种等价交换。”   “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不是?”   男人似乎看穿了齐绮琪的一切,彷佛他从没有离去过,一直就陪在齐绮琪身边一样。   “我……”齐绮琪顿感复杂,“可我到了最后,还是摆脱不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我还没有无私到可以放弃自己急切的期盼。”   “那你一开始为何要答应?”男人的脸转回正面。   “因为她有麒麟的线索啊!”齐绮琪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当你知道你很有可能无法回去时,你……为什么又下意识接受了呢?”   男人接着问出的一句话,叫齐绮琪哑口无言。   “你,其实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些什么,对吧?”男人叹了口气,“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你连思考都不再清晰……你活在了梦里。不,你坠入了无垠的黑暗之中,看不见路了。”   “我……”   不是这样的,齐绮琪想要反驳。   她曾立下誓言要更加坚强,坚强到可以保护其他人。   但是话到喉间,她却好像忘记该怎么说话一般,张开的唇间只有无言。陸   她的父亲说得对,齐绮琪确实已经在黑暗中迷失了自我,变成了随波逐流,在黑暗中徘徊,凡见一点光明都想要抓住,却不管那光明是不是悬浮在深渊之上。澪   齐绮琪病了,病急乱投医。貳   “别,重蹈我的覆辙了。”②   男人的叹息既悲伤又无奈,似乎抬起了目光遥望着远方或许是那满天的玄色花瓣。I   “别到了最后,才记起你最想守护的究竟是何物……我想起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而琪儿你,或许还未晚。”I   “已经太晚了……”I   齐绮琪鼻头酸酸的,费了很大的劲去忍耐才没有哭出声来。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已经遭到别人的烈火所吞噬。思   那是比她更强,更耀眼,更能烧毁一切的火焰。吧   “你以为你是死了才看见我?”男人反问。八   “咦?”司   齐绮琪以为是自己是到了黄泉才得以再见男人。   “琪儿,就算落到黄泉,你也必须给我爬回去。”   终于,男人首度回头看过来,熟悉的脸孔上那对眸子明亮得可怕,像一把锐利的剑直刺齐绮琪的心底。   他的眼神严厉,带着鞭策。   “你身上带着我的希望以及思念……你绝不能如此轻易就丢掉性命,你忘了我的愿望了吗?你要辜负我最后放到你身上的一切吗?”   叫人难以呼吸的质问。   齐绮琪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张嘴发出“我……”这样子的支吾之语。   “欲重生必浴火,浴火则重生。”   男人再次正面前方,背向齐绮琪。他又伸出手去接那一片又一片的玄之雪,看着它们在自己掌心之中化为乌有。   那是什么意思?   齐绮琪不明白,不知道该如何浴火重生。   “琪儿,你还没死。”   男人如此断言,他似是要齐绮琪倾尽一切,每字每句都敲得很响,像是钟声一样。   “别人的火焰比你耀眼、比你灼热,那你便燃烧你所有的一切、剩下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灵气甚至是你的灵魂──以点燃足以压倒一切的火焰,燃毁一切妄图加诸于你身上的恶意。”   “……燃烧自己。”   齐绮琪瞪大眸子,受到冲击。   他父亲说出的每个字每个词都有着力量,直冲她的耳朵,深入至灵魂,撼动着她存在的本身。   ──要点燃最强大的火焰,唯有以自己为柴枝。   “琪儿,你当如那赤色重莲浴火绽放,灼华而散。”   话音落下的瞬间──   男人的身影瞬速崩溃,天地也跟着崩溃,眼前的一切全都被暴烈的真红之焰所焚烧。   比先前更要耀眼、更要灼热上千倍的火焰随即如流涌来。   下意识地,齐绮琪举臂抵挡,却只消一瞬便在火焰之中化为飞灰。   ***   红眸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日轮之焰中。   哪怕拥有地境之力,在“日轮”所带来的毁灭面前,也只有尽然灰飞烟灭一途吧,南德娜刚才没有手下留情。   她深知道自己“日轮之焰”的威力。   寄宿着“日轮之神”的力量,那火焰足以焚毁一切。天上的太阳本来不仅只为大地带来恩惠,同时也会带来毁灭。   “还是不习惯啊……”   南德娜不知道多久没有杀过人了。   她并非只相信光明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除却黑暗,光明就无法存在,所以为了守护自己的信念和国家,她有时也不惜化身为恶。   只是,太难以习惯了。   望着眼前仍在燃烧着的“日轮”,南德娜重重地叹出口气。   另一方面,银屏和秦时雨也注意到齐绮琪消失在那宛如日轮的火焰球之中,不留一丁点痕迹。   “天真至极!”   秦时雨怒不可竭,她本已策划出一切。   可,眼前的混乱局面算是怎么一回事?她最讨厌就是这种混乱,这让一切都变得难以掌握。   她讨厌难以掌握的局面。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丢人现眼的局面?”   不自觉握紧拳头,秦时雨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锐利的视线没落在任何一位攻来的镇国卫身上,没有落在那刺目的火焰上,也没有看向那位该死的孔雀亲王。   她没想到最后天真的竟然是自己。   正是无法掌握到齐绮琪会乱了自己的计划,所以一切都会掉进混淆之中,要怪就怪自己错估了齐绮琪吧,她悔恨至极。   自从在十三岁在北域坑杀二万敌军成名,秦时雨长年之间没有一次失策。   而,这唯一一次失策将会把她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殿下,我们得撤退了。”   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银屏一柄银色的剑满是鲜红的血,随着她的每一次挥剑化为血花绽放。   虽然强大如她,但在这里她的衣服还是沾上了血迹。   “退?”秦时雨哑然失笑。   她不仅失策了,还是失败了。   孔雀亲王似乎没有认出这个备受保护的少女就是秦时雨,但是加拉瓦和她们一伙人已经被认定是和齐绮琪同流合污之辈,遭到孔雀卫们的围攻。   加拉瓦已经一命鸣呼了,宣告秦时雨花了三年时间下在婆罗多的最大一枚棋子的告终,一些不知情况的舞姬们都被孔雀卫们斩杀,只有少数幸运的被醒悟过来需要证据的孔雀卫们所活捉。   她们虽然不知情,但在以后等待她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包括齐绮琪在内也一样,秦时雨心肠如铁,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她能够不惜一切。   身为皇族,由百姓所成就,也自当倾尽一切还以百姓。   这是曾经出自他父亲──当今皇帝秦煜之口的一句话,秦时雨一直都坚信着,但是不知何时起,那个本来将之挂在嘴边的人却忘记了。   “真是嘲讽。”   秦时雨既在说那个忘记本心之人,也在嘲讽自己的失败。   齐绮琪?天璇宫宫主的生死她不在乎,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阿米尔的生死。 65、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3)   “银屏,杀了阿米尔。”秦时雨再次下令。   围堵过来的孔雀卫和士兵已经越来越多了,阿米尔虽然一度被齐绮琪破坏门口阻碍了脚步,但是宴会厅的门口绝不只有一个,二皇子沙尔曼也早就退了出来。   阿米尔知道这一次刺杀行动所针对的是他。   他自然不会在此久留,也绝不会有闲心看热闹,他在孔雀卫和士兵的护卫下已经往另外一个出口离去。   不杀阿米尔,秦时雨也难有生机。   孔雀卫们不会放过刺杀者的,阿米尔也不会,而且阿米尔不死,他就能稳住局势,局势不够乱,秦时雨难有撤退之机。   “可……”   伪装成舞姬的镇国卫们已经有所损失,银屏虽然一向听从秦时雨的命令,但她现在一旦离开去杀阿米尔,秦时雨必定会有危险。   所以她犹豫。   “杀了他,我们才会有胜机。”   秦时雨眯起眼睛:   “置之死地而后,虽然非本宫之所愿,但已然破釜沉舟的现在,唯有得手才有逃生之机。”   她盯住银屏满是血污的脸瞧,不容置疑地敲落这句话:   “快去。”   银屏咬咬牙,点头应允。   剑气激荡,剑影四起,瞬间就有五、六名孔雀卫身首异处,银屏踢地冲出,如激射之箭冲出,三度袭向阿米尔。   她已对早前多次影响她方向感的诡秘之术有所戒备。   手中的银剑闪烁出璀璨的流光,剑气狂旋间就是多十道剑气斩出。她认为自己的方向感就算会被影响,但是“射出的箭”可没有方向感一说。   不可不说,银屏的经验老到,触觉敏锐。   这些剑气果然没有受影响,但是……   “结盾阵!”   已经前来支援的数十名士兵手持盾牌,在阿米尔面前结成厚实的盾阵。剑气斩在上面,最前列的士兵们立即被连人带盾一刀两段,只是士兵们死也不退,最终剑气止于第四列。   他们的盾牌足够坚固。   银屏咬牙,旋身再想斩出剑气,但此时数道火焰狂流袭来。那足以烧毁一切的光辉仍未触及她,她就只觉热气扑面缠身。   “好强的灼热之气……”   银屏暗啐一声,以灵巧的身法躲开焰流,没想到这些火焰有如灵蛇般在空中转折,紧咬不放,银屏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密集的刺击气劲将焰流通通击碎。   不过,银屏也因而被逼着地。   “……”   地板突然冒出无数树木根茎缠住了银屏的脚足。   哪里来的?她愣然,锐利的目光横扫间,看见角落里又有一位“大巫”参与战斗,他正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掌心之间耀着淡淡的青绿色的光芒。医   才找到施法之人,一根粗壮的根茎便从不远处的地面冲出,猛然刺向银屏。⑵   “唔──!”淋   银屏引燃灵性中枢,顿时剑气冲天。I   她竖剑挡在率先刺至的粗壮根茎之前,让它如同撞上分水岭的激流般一分为二。I   就在这时,大量士兵和孔雀卫从正面涌入,他们都手持强弓劲弩,进来后立即撑起长弓和机弩对准秦时雨。I   殿下有危险!弍   秦时雨心急如焚,反持双剑斩断绑缠自己的树根,结果被对方找准破绽,被视线死角刺出的根茎刺中后背。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这根茎贯穿的就是她的心脏了。O   忍着背后的剧毒,银屏极速回防。V   “滚!”I   面对铺天盖地袭来的箭雨洪潮,银屏手中的剑就是最坚实的盾。I   剑化为一片暴风虚影,荡起的剑劲,将袭来的箭矢尽数拒于门外。叮叮叮叮叮叮──铃声不断,被击开的箭矢胡乱地落向四方,一些不幸的宾客被流矢所伤,就此丧命的不在少数。四   又是悲鸣荡起。把   “快停!”   眼见宾客们遭到波及,已经退至门边的阿米尔止步喝止自己下属们的举动。孔雀卫们可不会在乎那些宾客的生死,他们眼中只有阿米尔一人,所以阿米尔的话,他们不能不听。   孔雀卫如此,更何况是兵士们。   不过,孔雀亲王这一边还有“大巫”助阵。   秦时雨所在的附近突然冒出数十树木根茎悍然刺向她,附近几名伪装成舞姬的镇国卫遭根茎突胸而过,口吐鲜血一命鸣呼。   “殿下!”   银屏瞪大眼睛,退回秦时雨身边拚命相护。虽然秦时雨毫发无损,但是银屏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殿下,不得不退了……我带你出城。”   银屏眉头因痛楚而皱起,再次劝说秦时雨撒离。   “你有把握将我带出城,但有把握把我带出婆罗多的国境吗?可别忘了,婆罗多的‘神巫’通晓着婆罗多的所有事情,他虽然一向中立,但是事关阿米尔,他必然会出手……还有刚才影响你的方向感的‘大巫’也是一道阻碍。”   “可……”   银屏一时无语,婆罗多绝非可欺之辈。   原本她就不赞成秦时雨以身涉险,但秦时雨说那是必要的诚意,她选择了必要时让齐绮琪牺牲,那么她也得背负上一定的风险才算得上付出应有的代价。   “……”   秦时雨也握紧了拳头。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不甘心,也不想就此承认失败。她从没有失败过,这次也没有算漏任何事情才对──不,她算漏了齐绮琪的心。   “可恶!”她跺地,自暴自弃地。   就在两人犹豫的瞬间,阿米尔已经向南德娜提出请求,请求她进一步介入事件,希望她可以出手留下这两个人以除后患。   南德娜身旁,那巨大的日轮仍在燃烧着,阿米尔认为如果南德娜出手,联同卡皮尔以及在座的大巫,就算是秦时雨身旁的高手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要活擒这名高手和她所护着的少女。   他没见过秦时雨,也不认为她会以身涉险,此时还是没怀疑到自己最大的敌手便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但是他不蠢,不会认为这个备受保护的少女是个没有地位的人。   阿米尔要羞辱两这名华朝的女性,以泄心头之恨。   他要笼络的人有不少死在眼前,那些人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拖到自己一边的,而且秦时雨竟然敢派人来刺杀自己,这也未免太叫人愤恨难当了。   “……”   南德娜沉默,但她踏前的那一步已经揭晓了答案。   她这是答应了阿米尔的请求。   虽然一向与世无争,但是南德娜记挂着婆罗多的格局,也一向敬佩阿米尔管治下,所辖区域欣欣向荣的气象。   仅是为此,她不介意手染鲜血。   “毁灭吧!”   南德娜再次唱颂,宛如宣示一切都要灰飞灭烟的丧钟。   “殿下!”   见几名大巫即将联手,银屏心里虚得很。她催促着秦时雨尽快作断,同时也诧异于一向当机立断的秦时雨也会有犹豫的一天。   她想着,只要逃过一劫总有机会带着秦时雨回到华朝,可秦时雨并非乐观主义者,她心里只有可能性。   在秦时雨心里,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此之低的可能性,让她有打了让银屏舍命一博的打算。   呵,失败,秦时雨失笑出声。   自己也是太急了一些,一急、一夹杂情急,思虑就会出差错,她也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以前自己看见别人犯,就会嘲笑出声的错误。   谁都不知她为何而笑,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但是局势岂会止于一个莫名的笑声呢?   “日轮”没有动。   “……咦?”   南德娜对此感到诧异,她已经挥手驱使“日轮”往秦时雨袭去。   但“日轮”就是没有动,没有为秦时雨带去毁灭和净化。它就像是灰飞烟灭了齐绮琪后已经饱了,不想再度吞噬其他人一样。   什么回事?这不该发生,南德娜望向自己召唤出来的日轮。   ‘南德娜,小心……是火焰,有火焰在焚烧吾之权能。’   脑海里响起了“日轮之神”烦躁的嗓音。   南德娜来不及询问其中深意,眼前便有异变陡生。   像是遭到侵蚀一样,明黄色的日轮里渗出赤色光辉。深邃的红,赤色的红,真正的红。日轮似乎无法抗拒内部的变故,形态开始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南德娜喃喃自语,一旁的卡皮尔也目瞪口呆。   见两人如此表现,阿米尔和丽娜也惊觉不妥,丽娜连忙驱促阿米尔的离开,阿米尔点了点头,便退向门扉之处。   就在此时──   日轮全然染成红莲之色,其形态扭曲变幻间竟然勾勒成重瓣之莲的轮廓──准确来说,是一朵重瓣的花蕾。   下一秒,赤红焰色的花瓣展开,在众人眼前盛放。   在那一瞬间,人们眼里的色彩全然褪去,独留那一朵层层绽放的重瓣红莲成为那唯一的色彩。   人们不自觉惊叹着这一光景。   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正置身死战之中,也忘记了那满地的血腥。不,他们说不定已经把那些血腥之气当成了那红莲的花香。   沉迷在这一片诡异却异常美丽的画面里,人们失了神。   恍惚之间,重莲凋,零灼华而散。   身缠火焰的赤色身影从重莲里飞跃而出,一如沐火重生的凤凰,直奔阿米尔而去,那一柄利剑映着夺目的红从中刺出,点印出如星般的赤红,点向阿米尔的双目,深印在他的眼底。   来势既急又凶,缠着焰光的少女片刻杀至。   人们这才从失神中缓和过来,但他们的反应未免迟了一些,这时猩红的利剑已经触及阿米尔的眼前。   “阿米尔.婆罗多,请你死在这里。”   少女凛然的嗓音震撼四方,血花蓦然绽放,宛如泼在空中的一片赤墨。   “你……”   红色的眸子瞪大,本应得手的齐绮琪极力地瞪大眼睛。   她的剑刺透了那个人的胸膛,一剑穿心,火焰灼烧间对方已经整个人烧了起来。   阿米尔却在这个人的后面。   在千钧一发之际,丽娜替她所爱的人挡下了这一剑──她明知道这灼热的一剑会要了她的性命,但她仍意无反顾。   有些人看似水性杨花,但是她们心里永远只装着一个人。   人的心其实很是狭窄,一个人就足以将之填满,丽娜也是一样,她几乎是本能地挡在阿米尔之前。   “丽娜,你……”   阿米尔瞪大的眼睛里,映着丽娜那妖娆的背影正被烈火焚烧,而那贯穿了她身躯的剑尖是如此地……如此地刺目的。   “阿米尔……”   丽娜竭力回头,眸子里带着深情看了阿米尔一眼。   那是最后的一眼。   丽娜往前倒去,身缠火焰,连眸子都里都有火焰在流转的少女无言地后退,拔出了剑,任由她倒在地上。   大概是不想波及阿米尔吧,丽娜没有选择倒在自己最爱之人的怀里。   而阿米尔却连抱着这个深爱着自己,在最后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人都办不到,因为她正被烈火所焚烧着。 66、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4)   那是足以将触及之物尽烧为乌有的毁灭之炎。   “赶紧救人!”   阿米尔高喝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拍向丽娜。那无疑是以卵击石之举,在火焰的灼热下丽娜的皮肤已经焦黑一片了。   而且,齐绮琪还在阿米尔面前。   虽然被丽娜舍身相救之举所震撼,但在阿米尔展开行动后,她还是回过神来。她咬咬牙,举起了剑。   “华朝的人,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阿米尔深痛恶绝地瞪向齐绮琪,其中满含上位者该有的杀戮之气,竟然一度震慑齐绮琪。   他,似是完全不怕齐绮琪和她手中的剑。   尽管对方完全有能力击杀自己,阿米尔也不怕。有着野心,期盼着更高之地的风景,他岂能贪生怕死,丢失应有尊严和坚持。   无疑,阿米尔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衣   而这样子的人旁边,总是有难缠之辈。孔雀卫和士兵们见到自己的应当保护之人陷入险境,不要命地扑过来,黑扑扑的,一如潮水涌来。澪   “……”⑴   齐绮琪的速度比他们要快,举起的剑迅速刺下。妻   她是想要舍身一搏了吗?顶着来自支援的压力,也要先杀死阿米尔──不,齐绮琪的周遭同时涌出了火焰,像狂流,也如绽放之花卷向四方。私   “呜哇!”午   “唔──!”⑨   来援的孔雀卫和士兵们惨遭火焰的焚烧,最为首当其冲的十数人立即倒地,发出惨痛的悲鸣。那火焰既凶又猛,却又漂亮得彷佛带着花香,一举吹飞吞噬来袭的那一波箭雨。司   然而──玖   “你……”坝   尽管瓦解了支援的压力,齐绮琪那一剑还是止在了阿米尔的眼前。   是丽娜。   丽娜不顾身上的烈火焚烧,突然弹起抱住了齐绮琪的腰身,将她往后退去。齐绮琪始料未及被推得退后了一步,本应贯穿阿米尔喉咙的剑尖也因而停在了止咫之距。   不惜飞为烟灭,也要保护阿米尔,这就是丽娜的倔强。   曾几何时,她可是交际之花,游走于男人之间却不沾一丝灰尘,不成为任何人的笼中之鸟。她本是如此自由,如此得心应手,直至遇到阿米尔在此刻赔上了一切。   是的,丽娜坠入爱河了。   “丽娜,你……”阿米尔也陷于无言。   他从来不会留恋任何一位女性,并会好好安置这些女人,但只有丽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没有赶跑她,但原因只是想着对方有用于自己,而没有渗杂任何爱恋之情。   只是,长久以来的陪伴或许让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阿米尔此时此刻只觉得出奇地愤怒。   “我死也不会让你杀死的……”   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不少,却也已经身受重伤,然而丽娜唯一剩下的眸子所透露出来的坚定仍然光芒万丈,而她掷出的这一番宣言也依然强而有力。   坦白说,齐绮琪的心灵受到了震撼,竟然也忘记了挣扎。   “……”   南德娜的支援及时到来,巨大的火焰日轮从旁滚动袭来。   齐绮琪第一想法是回避,然而丽娜却死抱自己不放,她只好抬剑迅速划出基圆,凶猛的焰龙从基圆里冒头而出,咬向急旋滚来的日轮焰团。   碰──!   两者相撞,同归于尽。   赤色和橘黄之色的火屑混在一起,纷飞、飘散。   士兵们的箭雨紧接而来,还有从地上冒出的大量植物根茎伴随,声势可谓浩大惊人,堪比崩落的山体泥流。   “殿下……请退。”   袭向齐绮琪的这波袭击绝对会波及丽娜,阿米尔下意识想要扬声制止部下们的行动,可在眼见着丽娜和齐绮琪即将被前呼后继的攻击所覆及,想要开声时,丽娜突然回眸,惆怅地看着他,让他后退。   阿米尔还来不及回应,就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推在自己的前胸上,将他轻巧地送离原有的位置。   着地后,他已经落在孔堂卫们的护卫之中,和齐绮琪拉开了距离。   而彼端的丽娜和齐绮琪一同消失在赤色的火焰之中,巨大的重莲之花绽放、旋动之间,尽灭一切袭向其之物。   “丽娜!”   阿米尔高声大叫,下意识踏前一步想被自己的下属们拦住。他们说,殿下,你的安全最重要,切莫冲动。   “银屏,去帮助齐绮琪。”   秦时雨没想到事态会有如此惊人的转变。   看着那一朵重莲灼华,看着也屹立于其中的少女,她心想此时说不定就是一个机会,当机立断下令银屏联动齐绮琪杀死阿米尔。   “机会不可一不可再,务求在这次就得手,你懂吗?”   银屏回望自己所侍奉之人时,她便冷声说出这一句话。   身为护剑众的女性看了看齐绮琪的身姿一眼,思索了片刻,最终点头下来。   “殿下,必要时就动用‘那样东西’……我速去速回。”银屏诚恳得近乎哀求。   “我自有分寸。”   得到秦时雨点头应允后,银屏又转向仅余的几名镇国卫,吩咐伪装成舞姬的她们要不惜性命保护好秦时雨。   然后,她踹地飞出。   “琪儿!”   极速靠近阿米尔的同时,银屏高声呼唤。看着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丽娜陷入沉默的齐绮琪应声回望,仅是一个眼神的接触,她就明白银屏的意思。   “对不起。”   离去前,齐绮琪看着已无声息的丽娜留下一句喃喃细语。   这个深爱着阿米尔的女人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创,已经无力再次阻止齐绮琪接下来的行动。   天璇宫宫主终于在此时绽出光芒。   缠卷着火焰,连头发都像燃了起来似的,抖落着如花瓣的焰屑,在半路会合银屏。两人肩并肩,前刺着手中的长剑,如劲箭往阿米尔激射而去。   “结盾阵!”   守护着阿米尔的士兵们立即举盾结阵。   而同时南德娜介入到他们的面前,背后凭空浮现好几轮太阳似的烈焰火团。脸色凝重的她不容眼前的两个华朝人伤害阿米尔,日轮呼应着她的意志轰鸣射出,像是被人一脚抽飞的球状物,前后相继地撞向“比翼双飞”而至的齐绮琪和银屏。   ‘喝呀──!’   齐绮琪和银屏的呐喊声几乎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她们刺穿第一个“日轮”,然后是第二个、第二个、第四个……她们势不可挡,无坚不摧,像是将来袭的焰团都串连在一起般一口气贯穿而过。   大量火焰纷飞间,难辨源自可人。   南德娜惊愕地发现,那名本在自己面前无从抵抗的少女,在沐浴过自己的火焰后实力竟然大幅度提升了实力。   已经逼近天境了──   不,说不定已经跨越过去了。   浴火而重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抵也就是用来描述眼前卷缠着火焰而来的少女吧。   齐绮琪和银屏的速度快得惊人,在南德娜惊愕间,剑尖已经刺至她的眼前,两把剑并列在一起,闪耀着的刺目寒芒即将将她贯穿。   “小七,给我停手!”   就在千钧一发间,宛如比翼两飞肩并肩飞刺而来的两人之中,红眸少女在听见这句从天而降的话那一刹那,就陷入剧烈的动摇之中。   苍电轰落,落在两人的眼前。   那一把细瘦的剑如流星般落下,直扎在两人前行的路径之前,所掀起的雷电狂流逼得两人狼狈地撞落在地上,而南德娜也被苍电的光辉给慑得微眯眼睛。 67、于焰火之中更显璀璨之物(15)   苍电闪烁间,纤足点地。   娇小的身影降临于激战双方之间,其披着的外袍摆子轻盈地凝在半空,缓慢点落下,藏于面具底下的一对明黄色眸子于开洞之中透出,宛如深邃无垠夜空的中的两珠。   这是谁?抬头看去,看见那道身影,齐绮琪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捏住一样,呼吸不过来。   她看不见对方的真实容貌,对方的身影几乎被那装扮所遮盖,但是齐绮琪就算化了灰也不会忘记雪麒麟的身影,更别说那慑人的苍电和刚才呼喊自己停手的声音是如此地熟悉,叫人难以忘怀。   哪怕场面混乱,齐绮琪还是认出雪麒麟来了。   所以,她愣住,连爬起身都忘记,呼吸不自觉地凌乱急促起来。期盼已久,终于见到对方,却因为过于突然而失去了言语、失去了动作,也失去了思绪,齐绮琪的激动竟然凝住了。   那一刹,像是过去千年。   那三年,像是过去千年。   有着近乎反应的,秦时雨和银屏也得算上,她们没有立即认出雪麒麟,足足花了数十秒时间,才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她们都难以置信。   至于婆罗多的一方,也因为女孩的突然介入而有所诧异。   本来激战的双方因为女孩的介入而一时止住了手中的动作,呈现出凝滞之感,场面可算是莫名地滑稽。   不过,等到阿米尔注意到这个女孩手上紧握着他偶然得来的“神之物”后,顿时惊觉对方就是早阵子一度潜入自己宫殿,最终无功而返的华朝贼子。   她和她们是一伙的?阿米尔有此猜疑,不过随即又暗自摇头否定,她们看起来不像是认识的,倒是南德娜和卡皮尔的表情有些古怪。   事实上,雪麒麟折返过来并介入战斗一事,并不在南德娜和卡皮尔所谋划的计画之中。   而叫人陷入震惊中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任何自觉──   “喂喂喂,闹什么这么热闹?好好说不行吗,偏要动手动脚的。”   一手按在脸上,缓缓脱下面具,露出底下灵气满斥的一张精致,雪麒麟阴声怪气地调侃着,彷佛没有把在场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麒麟……”   看见来者所露出的那张小脸,齐绮琪紧绷的身体突然便失去了力量,像是身体被一下子掏空一样,“咚”地瘫跪在地。   她的眸子晃得厉害。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会这里遇见自己寻觅等候已久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雪麒麟意外地介入,银屏也退回到秦时雨身旁。她一到步,就听见秦时雨难以置信的这一句话。   是的,就算是秦时雨,雪麒麟的突然到来依然叫她震惊不己。   “你……就是早阵子潜入过来本王宫殿的贼子是吧?”   阿米尔不会认不出那把扎在地板上的“神之物”,那把剑可是扎眼极了。   他抬手示意下属们暂时停止围剿这围华朝不速之客,同时眯起眼睛凝望着雪麒麟,提出这个质问。   “潜入倒是潜入过,不过挺失败的就是了咩……被你们追了半宿,但是贼子这个词,我倒是难以苟同了……你口中的‘神之物’怎么来的,你难道自己就没有点‘逼数’吗?”   剑是捡来的,阿米尔清楚得很。   “你要说,这是你的剑吗?”   阿米尔眯起眼睛,顿时联想到卡皮尔和南德娜曾一度询问过自己有关于“神之物”的主人来讨回,他是否归还一事。物   难道……卡皮尔和南德娜跟这件事有关?I   这个可怕的猜疑一下子就跃上水面,阿米尔只想自己是想多了,但是如果这是真的,这可是一个要命的极不安定要素。器   可是,种子已经落地,阿米尔无法轻易甩去这个思虑。V   “啊,确实是我的剑没错。”I   走向里乾坤,轻巧地将之拔出,随手挥了两下,雪麒麟看似随口地回答说。I   “那问我你,我拿回自己的剑……”雪麒麟抬剑遥指阿米尔,“又有何不可?”I   “你跟她们不是一伙的?”⑻   沉默片刻后,阿米尔如此询问。磷   “原本不是。”雪麒麟往后面的齐绮琪看了一眼,眼神里尽是柔意,“但现在看来是一伙了。”琦   说完,她吐出叹息,望向南德娜的眼神满是愧疚。陆   南德娜反应迟钝,好一会才会过意来。她回望雪麒麟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并渐渐染上了失望和怨恨。I   那眼神彷佛在问:你其实一定都是那边的人?只是利用自己来盗剑?   “我……”   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雪麒麟有一刻喘不上气。   南德娜对她有恩,不仅救治、收留了自己,还暗中帮助自己盗回天玑,此等恩情雪麒麟理当泉涌以报。   可她,却说自己和刺杀阿米尔的人是一伙的。   这叫南德娜如何接受,这叫雪麒麟如何不感到浓浓的罪恶感。   坦白说,雪麒麟多少都能够理解对华朝有什么影响,却万万没想到华朝方面会在乎到秦时雨亲自前来,还带着齐绮琪来刺杀阿米尔。   不过,她也不难捕捉到事情的大致轮廓。   所以她逆着阿米尔警戒的目光,逆着南德娜那一脸失望的表情,走向齐绮琪,止住在她的面前。   齐绮琪只是一脸呆滞地凝望着她。   看来就算日夜期盼雪麒麟的能够再次现身于自己眼前,辗转反侧了千多个晚上,但到了终于再见时,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话太多了,她不知道该说那一句,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她是不是真的,该不该抱上去。她只怕抱到一个泡影,一触即散的虚影。   事到临头却缩手缩脚,就连齐绮琪也不例外。   只是在她能够好好理解、接受眼前之人就是雪麒麟前,雪麒麟却扬起了左手的手掌──   “你这蠢货!”   咆哮出声的同时,左掌落下。   啪──!   清脆的响声全!網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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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还真不叫人省心。”雪麒麟幽幽叹息一声,“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会钻牛角尖。”   “对不起。”齐绮琪只是道歉。   “总而言之……”   雪麒麟又叹息一声,对齐绮琪伸出了手。待对方握紧后,用力将她拉了起来,雪麒麟将齐绮琪拥抱入怀。   “我回来了啦。月费:.群85'76!63;4!?42”   “嗯……”   齐绮琪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下。   怀里的触感和温热是如此地真实,她不安的心神奇地安静下来,所有情绪都就此沉淀。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   三年过去了,就像是事隔了千年一样,齐绮琪唯有怀念之情涌在心间。   好笑的是,在场的所有人竟然就任由两人上演一场久别重逢的戏码。本来白热化的激战因为女孩的介入一度停竭,她所带来的情报又叫在场所有指挥者陷入不同的沉思之中。   一旦静下来,他们便需深思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孔雀亲王阿米尔:   “本王以为姑娘只是来取剑,但现在看来不仅是如此啊……”   他眯起来的目光有着露骨深意。   铺陈在宫殿的兵力不少,孔雀卫实力也不弱,但是没想到跟着舞姬团潜入来的两位女性有着天境的实力,这一闹起来,竟然几度危及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又多出一个不知实力的女孩。   在早前,她一度被宫殿里面的守备力量所击退,但此时又无声无息拿回了她口中,所谓自己的剑──他所拾获的“神之物”,举手投足间便瓦解了华朝两位天境高手的合击。   如果她刚才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匹敌天境,而非以前所推测的地境。   顺带一提,还有一件事他料不到,就是那名自己看上的华朝女性会在刚才浴火重生,晋身于天境之列。   不好办,阿米尔眉头不自觉扭起。   “我就只是来取剑,顺便教训一下我不争气的家人,有问题吗?”   雪麒麟的回答,阿米尔半信米疑。   如果她说的是真,她未必就会对自己出手,但那样可能吗?阿米尔没有办法取信这一番话。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杀我的打算?你不是和她们一伙的?”   “是,也不是。”雪麒麟鼻子皱了皱,“说起来真绕口,她们我都认识,但是我不知道她们来是刺杀你的。”   雪麒麟摊开手掌,一脸无奈:“我说只是巧合,你信吗?”   “那你既然知道她们是来剌杀我的,那你又该如何自处?”   阿米尔抬起手掌,只要雪麒麟的回答一不合自己的意,他就会挥下这只手掌,命令在场的所有宫殿力量对付眼前的三名武者高手。   “雪麒麟,你不能伤害亲王殿下。”   南德娜上前拦在阿米尔面前,望向雪麒麟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辨清她真实的想法。   但是,混在其中的失望,雪麒麟至少是看见了。她回看过去的眼神也相当复杂,心里也隐隐作痛。   她不想有负于南德娜。   不仅是救命之恩,还有南德娜待自己如朋友的那一份情谊,如果雪麒麟对不起她,她就枉为一个人了。她不想成为无情无义的人。   另一方面,南德娜这句本来是表达站在阿米尔这边的立场的话,却间接地揭露了南德娜认识眼前女孩的事实。   阿米尔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不算得上多疑,但是一个上位者却不能盲目相信任何事情。   “对不起。”雪麒麟只是向南德娜道歉。   接着,雪麒麟移开和南德娜互相缠咬的目光,将她因为自己道歉而瞪大的目光移离视野。   她有种背叛了对方的感觉,这感觉叫她格外难受。   “麒麟……?”齐绮琪也看出两人之间的互动,不解地询问说。   “都怪你!”   雪麒麟狠狠地瞪了眼齐绮琪一眼,后者不明所以,表现得相当无辜。她知道自己有错,但不明白自己在南德娜和雪麒麟之间又有什么错。   “阿米尔,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雪麒麟,你先等等──!”   雪麒麟才刚向阿米尔搭话,想要寻求带着齐绮琪她们全身而退的时候,一直沉默地观望情况的秦时雨突然开声介入,不容置疑地命令说:   “阿米尔,必须死在这里!杀了他!”   然而,她换来的只是雪麒麟哼声:   “你算哪块小饼干?”   比起带着些许挖苦调侃之意的说话,雪麒麟侧头看向秦时雨的眼角余光却阴冷得很。那里面明显透着杀意。七 68、其名阴阳鲤(1)②   “雪麒麟,你这是……”⑶   秦时雨愣住,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子的答覆,她觉得以前和雪麒麟尚算合作愉快,而对方又是华朝人,岂会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被她的杀意所慑。玲   不过,她不是蠢人。斯   为了和雪麒麟交流,她曾研究过雪麒麟这个人。自己不惜牺牲齐绮琪的性命,利用齐绮琪去达到某种目的,这种事雪麒麟是不能接受的。⑼   至于,雪麒麟是如何理清前文后理,就不是秦时雨能够管的了。旗   “一个两个都这样子……”咬咬牙,秦时雨表情难看至极。③   这一次的失败,还有雪麒麟驳了自己面子这一件事,都叫她难以忍受。委屈?或许有,但她至今仍认为阿米尔的生死最为重要。师   另一面,阿米尔已经找来医者,将丽娜抬下去救治。   “阿米尔,怎么样?要继续打下去咩?”   雪麒麟没有理会秦时雨表情的变幻,直接扭头再看向阿米尔。此时,齐绮琪仍跪在她后面,呆呆望着她的背影。   阿米尔能够理解雪麒麟的意思,目光锐利地反问说:   “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我忍下被刺杀和被盗走了‘神之物’的苦果,吞下部下们被杀和丽娜受到重创的闷气,你就会带着她们离去,免去这一场争斗?”   “你不是很懂吗?”   雪麒麟咧嘴一笑,似是有所在许。阿米尔见对方竟然厚颜无耻至此,差点一口气没有接上,沉默了半晌,才神色阴冷地问:   “……你觉得可能吗?”   就像是得了便利占了利,让人吃下一个哑巴亏,还不准抱怨一样,雪麒麟的提议叫人难以接受,阿米尔自然而然无法接受了。   “坦白说,阿米尔,你的命于我而言可有可无。如果不是南德娜和卡皮尔,还有场几位‘巫’,你这些孔雀卫和士兵得顶多大的用?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雪麒麟所言之物并非没有充足的理据。   在先前如果不是卡皮尔和南德娜联手阻挡齐绮琪和银屏的进攻,如果没有丽娜的舍命相救,阿米尔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至于是身首异处抑或是成为焦炭又有何区别呢?   阿米尔也理应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有短暂的沉默无言,所以才会有所迟疑。于他而言,继续在这里死战下去,除了报复外,就没有实则上的利益可言。   已经波及不少宾客了,这些宾客都是他贵重的资源。   真会找地方,他暗恨。   “阿米尔,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有杀你的理由哦。”   环视四周,看着那些严阵以待的孔雀卫和士兵,雪麒麟趁着阿米尔有所犹豫的现在赶紧推波助澜。   不过,就算孔雀亲王捡了雪麒麟的剑并不归还,雪麒麟也不至于杀他──更何况,她也没有当面质问过孔雀亲王是否归还自己的剑。   但她自然不能如此表达,她继续说:   “坦白说,如果不是南德娜和卡皮尔,我家的小七说让我杀你,你命儿就得丢了。”   一提到齐绮琪,雪麒麟又瞪了身后的她一眼。   齐绮琪只是垂头不敢和她对视,这主要是久别重逢的幸福感以及做错了事的罪恶感让她们的相处间出现了反差。   阿米尔持续沉默,似是在丈量着得失,他的沉默凝住了现场所有人。   谁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打破这短暂而脆弱的停战时刻,那些孔雀卫和士兵们也不尽然想要光荣殉职,他们也会怕,只要阿米尔能够平安,他们就没有必要去拚命。   当然,也有人心中不服,只是不敢作声而已。   “雪麒麟,你得杀了他。”   秦时雨倒没有任何忌讳,她知道自己一出声就可能打破这虚假的平静,但是她依然要说话。   雪麒麟虽然一来就对自己恶言相视,但她同时是最锋利的剑。雪麒麟要是愿意,在这里杀死阿米尔只是抬抬手指的事情,这可是无可质疑的事情。   秦时雨不知道的是,雪麒麟现在的境界虽然恢复不少,但距离宗师还是有所差距。   “就你多嘴。”   雪麒麟狠狠瞪向秦时雨,“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由于秦时雨说的是华朝语,又没有“苍”的能力为她翻译,婆罗多一方除了南德娜就没有人听懂她在说什么了。   “雪麒麟,你不准杀阿米尔。”   南德娜于是再次开声警告雪麒麟不准动阿米尔一根毛发。   “唉……真是够了。”   雪麒麟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或许不知道……孔雀亲王阿米尔事关华朝三域边境的稳定,他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一场大战可是少不免的。”   秦时雨厉声说道,今天阿米尔必须死,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雪麒麟挖了挖小耳,没有遵从秦时雨的意思,“不是我说,我杀不杀阿米尔真的不是很重要,他的生死我不在乎,你也确实给了我动机,不过不好意思,我的恩人不想我杀他,我总不可能以怨报德吧?我可爱的殿下。”   “恩人?”   秦时雨一呆,雪麒麟朝南德娜扬了扬下巴。   “喏,就她咯。”   “……你被婆罗多的大巫给救了?”   “是呀,还睡了三年呢,不然爬都爬回去华朝了。”   雪麒麟理所当然地回答秦时雨,秦时雨微微一紧,深知道以雪麒麟的性子,这阿米尔她是不会动手的了。   趁着秦时雨沉思的期间,雪麒麟转向一旁的齐绮琪。   “小七,你要坐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看戏也不是你这样看的吧。”   女孩接着把手伸向齐绮琪。   “我……”   齐绮琪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呆了一会儿才握住了雪麒麟的手。在雪麒麟的拉动下,她这才站起身来。   “看你灰头土脸的,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啊……”   雪麒麟拨了拨齐绮琪乱了的侧发,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察看自己的模样。几经苦战,又浴于火焰之中,齐绮琪身上的衣服几乎都烂透了。   她现在理应是一丝不挂的。   唯一庆幸的是,她不该露的地方还是没有露出来。   她身体表面覆着淡淡的火光,呈现着衣服的轮廓。嗯,她穿着一套火焰的衣服,那是她下意识产生的术式。   但那终究是无实之物。   齐绮琪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觉得很没有踏实感,凉凉的。她连忙用手去遮挡,狼狈得很。见状,雪麒麟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你别笑,还不赶快找点东西给我披披!”   “好好好,就你这糊涂虫后知后觉。”   雪麒麟还是在笑,不过脱下自己外袍披在齐绮琪身上的速度却不慢。   这两人还真是目中无人极了!   看见两人又旁若无人地自成一圈,在场的人们想必都有着同样的想法,但最先出声的是阿米尔。   “姑娘,你可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啊……”   阿米尔的眼神更锐利几分了。   “干嘛,我这不是还没有作出决定吗?你也一样吧,婆罗多的孔雀亲王殿下。”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接着她再次转向秦时雨。   “反正我是不会动手的,她救过我的命,还帮了我,我不可能以德报怨。你动手也行,但是我就不等你了,你要生要死?”   雪麒麟婉转地威胁了秦时雨一句。   瞧齐绮琪这个样子,秦时雨就知道如果雪麒麟要她离开,她肯定就会跟着离去,失去齐绮琪又没有雪麒麟的帮助,秦时雨就算让银屏杀死阿米尔,她十有八九也会跟着葬身于此。   以自己的性命换取阿米尔的性命──为华朝争取避过一场滔天战火的机会?   这个问题秦时雨一时没有答案,但是她的嘴巴却擅自动了起来:   “随便你,雪麒麟。”   秦时雨要留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阿米尔之死。   听见她的这个决定,不仅是雪麒麟和齐绮琪,就连银屏也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们的视线齐刷刷掠到秦时雨身上,那位九公主脸上只有坚毅。   “你疯了吧?”   雪麒麟最先开声,“你就算是死,也要杀死阿米尔?”   “你说是就是吧。”   秦时雨嗤之以鼻,眸子微垂间,她的脸容看起来有些纤弱,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   “你们身在江湖,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格局,什么叫生灵涂炭……你们太过于乐观了,明明你们见识过的黑暗面从来不都不会少。阿米尔今天不死,就再没有机会了,以现在的华朝岂得抵挡三国的大军?”   “又一个钻牛角尖的家伙。”雪麒麟烦极了。   “看来你们是谈崩了。”   阿米尔一直静观其变,等待着援军的进一步赶到。依刚才的力量他们确实抗衡不了三位天境的力量,但是现在士兵们已经重重将这里围住,他已经有了谈条件的资本──甚至是围剿她们的资本。   “凶什么凶,让你闭嘴就给我闭嘴,烦着呢!”   雪麒麟烦躁地跺地,吼出的这句话吐吞着苍蓝色的碎屑。   娇小的身体耀出苍蓝色的光辉,眸子也在一瞬间染成金黄之色,瞳孔收缩成竖线之状。大量高浓度灵气组成的线条自她背后往空中攀爬耸动,扭曲、纠缠间,勾勒出巨大的术式图腾。   如此光景足以震慑在场的所有人,她身上传出的气息波动更是化为阵风冲击,吹袭着在埸的所有人。   “……你是宗师?”   阿米尔惊愕不己,然后凝重起来。   刚才他的下属告诉他,眼前的女孩只有天境的境界,可没想到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跺了一脚,那气息便狂暴磅礴起来,有若实质地压在人们身上。(   就算不用下属再次告知,阿米尔也能明白天境之上的存在是什么。一   ──宗师。)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姑奶奶我就是华朝‘阴阳鲤’,知道了吗?婆罗多的小孔雀。”⊙   “……”阿米尔表情更为凝重了。亿   但是他终究是婆罗多最负盛名的孔雀亲王。齐   他自然知道阴阳鲤是谁,是华朝新晋,却声名鹤起最快的宗师。而且,她所操使的是法术,一种有别于武术的灵性体系。司   雪麒麟望了一眼南德娜,她仍坚定护在阿米尔的前面。⒌   坦白说,应付秦时雨已经足够烦了,她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秦时雨真的死在这里。就连她都知道,华朝北境能够抗击多次北国的入侵,正正就是有秦时雨在。揪   “麒麟,九公主殿下不能死。”⒋   齐绮琪也这样说道,她比雪麒麟更清楚华朝有多需要秦时雨。⑼   “我不知道吗?可她不走,你也不走了咯?”坝   雪麒麟气得白眼直翻,她也很烦。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如果不是南德娜在,她杀了阿米尔就完事了。   难办的正如前言,南德娜帮她太多了,雪麒麟怎么可以辜负她呢?   另一方面,雪麒麟也不是不懂秦时雨如此执着的原因。她不认为秦时雨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真的就在钻牛角尖,她肯定有大量依据证明孔雀亲王事关重要,她才会不惜不一切要置孔雀亲王于死地。   不过,齐绮琪又有什么关系?她有刺杀阿米尔的某种必备要素?雪麒麟记得阿米尔好像很好色来着,所以是美人计吗?雪麒麟思绪乱转的。   “哎,气死我了,你究竟跑来干嘛?”   要不是齐绮琪在,事情就没有那么麻烦了,雪麒麟又狠狠地瞪了齐绮琪一眼,齐绮琪委屈地垂首,可怜极了。   “我……”   “那你还听不听话?”   雪麒麟懒得计较下去了,阿米尔在拖时间,她可是知道的。而现在她只是硬是着宗师之境的力量给挤出来,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她进一步驱使全部力量。   待阿米尔的援军全部抵达后,雪麒麟可没有自信保护好齐绮琪,说不定她也会自身难保,更别说是秦时雨了。   必须现在就离开,她坚定了意志。   “……你说。”   齐绮琪弱弱地问,雪麒麟便向秦时雨轻扬下巴。   “去,把秦时雨给我打晕带走,这家伙太麻烦了。”   “把、把殿下打晕?”   齐绮琪差点尖叫出声,雪麒麟所说的可是大不敬之举,而且还把这件事推给我。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屁话?”雪麒麟咄咄逼人。   “凶什么凶啊……”   齐绮琪委屈地撇了撇嘴巴,这家伙一回去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出糗不止,还每隔一两句就凶自己一次……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齐绮琪心理不平衡了。 69、其名阴阳鲤(2)   “殿下有银屏师叔在守着,我怎么打晕她啦?我不是银屏师叔的对手啦!”   齐绮琪还是分得清场合。   “笨小七,你都天境了还打不过?银屏身上伤势不轻呢!”   “天、天境?”   齐绮琪又吓了一跳,一对红眸又瞪得斗大。   雪麒麟也跟着呆住,她该不会没有意识到吧?这真是笨到家了吧!意识到这一点,她哭笑不得。   “刚才那把火都给你烧成天境,你自己都不知道咩?那把火不会把你脑袋也给烧灰了吗?”   “你、你才脑袋被烧成灰了啦!”   齐绮琪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但也觉得雪麒麟未免数落得太过份了一些,她还是要面子的。   不过,见于她真的有错在先,齐绮琪也只是口头抱怨一下。   她犹豫着转向秦时雨,似是在考量要不要真的把这位名震天下的九公主打晕,将她当成是猪给杠走。   “别看了,没被子卷她,就这样把她给打晕就是了。”   雪麒麟间接催促齐绮琪赶快。   她的声音可是不少,秦时雨和银屏自然得听见。现在还处于胶着的时期,阿米尔一方还没有动静呢!现场可是静得很。   “……”   纵然没有得到秦时雨的吩咐,也碍于雪麒麟和齐绮琪有同门之情,但是银屏仍挡在秦时雨面前,准备随时应对来自齐绮琪和的威胁。   “雪麒麟、齐绮琪,要是你们打晕我,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秦时雨眯起眼睛警告雪麒麟,她一副毫无惮忌的样子,似是要看看雪麒麟是不是真的要打晕自己。   闻言,雪麒麟又摊手。   “我知道呀,可是你闹任性,不走,我就不能真抛下你,我也很绝望咩!如果你乖乖听话,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是吧?”   雪麒麟环视四周,气息的感知里,靠近过来聚集的婆罗多力量越来越多,已经刻不容缓,再拖下去就她们几个全都得死在这里。   尽管雪麒麟已经威胁过阿米尔,争取到一些时间。   但一旦拖下去,对阿米尔会更为有利。   不仅是“神之物”的问题,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会放过试图剌杀自己的人,如果阿米尔真的放过雪麒麟一行人,他的威严显然就会受到损害,也会给出一个信息,孔雀亲王并非是不可侵犯的。   这个信息远比被刺杀的本身更为严重。   阿米尔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雪麒麟在道听途说间,早就明白阿米尔不是个普通的上位者。   更重要的一点是,刚才的交流应该已经表达给阿米尔一个信息,秦时雨可不是普通的人。就算他听不懂华朝语,但从种种迹象之中,他应该已经有所领会才是。   “小七,快去。”   雪麒麟催促着齐绮琪,齐绮琪咬咬牙握着剑就往银屏那边靠去。   “琪儿,你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银屏警戒着齐绮琪的一举一动,脸上尽是为难之色,她想必不想和自己同门后辈拔刀相向。她和齐一心也有着师兄妹的情谊在。   看来银屏是不会轻易让齐绮琪得手的了。   见此情况,雪麒麟一阵恼火。她在救秦时雨的命,可是秦时雨却不领情,而那个发誓要保护好秦时雨的银屏也一样,这样能不气吗?本来情况就刻不容缓了。   “银屏,你这是愚忠!”   雪麒麟忍不住破口大骂,背后的线条瞬间勾勒出巨大的阵式。   银屏知道那是某种预兆,正左顾右盼警戒着即将袭来的异动,却在地面惊见自己的倒映。   一阵薄冰不知何时自雪麒麟的脚下无声无息蔓延了过去,将她的脚足连同地面给一起冻住。这层薄冰迅速增厚,银屏下意识用剑去戳,每戳一下只能戳出浅浅的坑洞,而在紧接的一剑刺下时,那个浅坑又迅速被周遭的冰层弥补起来。   而雪麒麟的进一步行动还在后头。   只见地面突然隆起,猛窜出大量植物根茎,绑住了银屏的四肢和躯体,并在难以反应的时间里勾勒。   “小师祖!”   连举起手中的剑都极为困难,银屏难以挣脱,只能看着齐绮琪一步一步走向秦时雨。   “吵耳,姑奶奶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吼那么大声,我耳朵痛,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了吗?”   雪麒麟用鼻子哼了一声,完全不理会银屏的投诉。   “就是现在!”阿米尔举起自己的手臂。   “殿下请等──!”   南德娜察觉到阿米尔的意思,连忙想要出声阻止。她不想看见这里血流成河,而雪麒麟也表现得没有在此处死战的必要,南德娜可不想事态进一步恶化。   可是,阿米尔没有理会她,南德娜说话还没有完整,他猛然挥下自己的手。   “杀!”   银屏受制的现在,无疑是一个机会。阿米尔抓住了这一点,竟然在此时下令严阵以待的下属们作出进攻之举。   大量箭矢组成的钢铁洪流很快就覆天盖地铺向在场的几名不速之客了。   与此同时,待在外面的援兵大量涌入,阿米尔在下属的保护下快步离去。在宾客都已经撤离的现在,阿米尔可以说几乎没有后顾之优了。   “喝呀!”   “杀!”   阿米尔手下的力量也解除备战状态,结阵踏步冲出,带着一往无前的铁血气势,彷佛是想将这一群侵犯自己心中之王的贼子们给踏个粉碎。   “老娘让你等着就等着!”   在咆哮声落下的瞬间,狂雷绽放。   雪麒麟跺地之足为中心点,暴烈的苍光电弧光辉,自地面冲天而起,带着弧线,球形般往四面八方膨胀、席卷。   “呜哇──!”   “快、快躲!”   由金属制成的箭矢率先受到影响,纷纷偏离原有的落下轨迹、失去力道,无力地落了一地。   而围攻过来的士兵和孔雀们手中的兵器纷纷产生一种往反方向弹去的巨力,他们进攻的步伐因而受阻,然后其中一部分被袭来的狂雷电光直接击中,纷纷抽搐倒地,有些甚至直接弹开数米之远。   这些不幸者身上都有电孤乱弹。   仅是一个跺地的动作,就瓦解了这一波攻势,就算是身经百战的阿米尔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内心猛地一紧。   他曾在婆罗多首都里,见识过那位守备这个国度已久的老者出手。   当时的光景只能以“覆手为云翻手为雨”来形容,而他势没有想过第二次看见类似的光景,会在自己的宫殿之中,而罪魁祸首还是一位敌国的宗师。   失策了!   他深恨,让一位敌国宗师轻易潜入自己的宫殿,这是他有生而来最滑稽和最大的失败,也是极为致命的错误。   一道状似长枪的雷光直击阿米尔退向的出口,轰碎了上方的墙面。   轰隆隆──!I   剥落的墙面碎块又再封住阿米尔正前往的出口,一如早前齐绮琪那斩断他去路的一剑,而雷枪源自雪麒麟。I   阿米尔不能离开自己,他一旦安全,将会更肆无忌惮。究   “阿米尔.婆罗多,本座再次警告你,是本座看在南德娜的面子上留你一条狗命,你可别得寸进尺,我已经够烦了。你也很烦,我不介意先把你做成串烧,让你闭上你的嘴巴。”淋   雪麒麟面目狰狞地用视线刺向阿米尔。⑸   她那一张小小的脸孔已经扭曲起来,那金色呈竖线状收宿的瞳孔点缀着浓厚的杀意星芒。彷佛是在呼唤着主人的怒意,女孩背后延伸出来的“灵墨印”线条不自然地扭曲耸动着,而她身旁的雷光也更为暴躁。散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拔   面对雪麒麟那择人而噬的眼神,阿米尔没有任何退让。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因为他是婆罗多最负盛名的亲王。起   雪麒麟不屑地撇了撇嘴巴,一度扩散的雷光电弧再次收缩。仪   “威胁你?我只是给你忠告而已。”彡   阿米尔沉默。   那些孔雀卫和士兵们一时也停住了进攻,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阿米尔,看看他会不会下令暂停进攻。   阿米尔迟迟没有反应,而齐绮琪已经走到秦时雨面前。   “哦?齐宫主,你考虑清楚,你们打晕本宫,就属于冒犯皇族了。雪麒麟作出这么蠢的决定,你该不会要盲目追从吧?”   秦时雨一步也不退,挺着胸脯面对齐绮琪。她这个问题确实叫齐绮琪有点为难,但是雪麒麟显然不会改变主意,她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强硬得吓人,说一不二,她说了不会杀阿米尔就是不会杀。   那么,就眼睁睁放着秦时雨死在这里?   齐绮琪对秦时雨不算得上有好感,但秦时雨一直以来都是受到敬仰的存在,齐绮琪在某些方面也很佩服九公主,而且加上九公主对北域的重要性,齐绮琪能够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对不起了,殿下。”   齐绮琪举起了左手,打算以手刃痛击秦时雨的后颈。   “琪儿,不要!”   一旁的银屏焦急地大喊着,她仍未挣取那些纠缠着自己的冰和植物。   齐绮琪给了银屏一个歉意的眼神,在雪麒麟的眼神催促下就要挥下自己的左手时──   黑色的阴影突然掠过自己的眼前。   “什么……?”   视线本能地追循着那飘过的黑影追去,齐绮琪想要一探其的真身。   可惜,在她察觉那其实是一根黑色的羽毛前,远处已经传来叫人胆颤心惊的声音。   “哎呀,你们演了一场好戏呢,不过也未免太拖汨沓了一些,我都要睡着了。”   声音如远若近,方向模糊,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雪麒麟一时之间没有认出声音的主人,但她在听见这个声音的一个瞬间,心就不本能地被寒意充满、一阵紧缩。   “谁?”   一名孔雀卫头领率先开声质问。   情况本来就危险了,现在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神秘的嗓音。不知道是敌是友,他固然紧张得更厉害了。   “咯咯,说了你也听不懂。”   妖艳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次位置几乎是固定的。   人们随即投向声音之源,试图锁定这个不速的来客,却诧异地发现视线的尽头,竟然是一脸凝重的阿米尔。   黑色的羽毛在阿米尔面前飘落。   他注意到这些黑色羽毛,呆然地抬手去接,对于死亡的到来没有任何察觉。   “快退!”   是虐杀姬!雪麒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吼叫。   如果阿米尔死在这里,事情就麻烦了,她和秦时雨一行人可还留在现场呢。   “嗯?”   阿米尔对于雪麒麟的突然警告感到惊讶,只见雪麒麟已经向自己飞扑而来。   守护着他的人们以为雪麒麟是来犯者,立即重组阵式加以抵挡,响起的弓弩之声一下子就填满了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宴会厅。   “丫的,我是要救他!别挡路!”   狂雷闪烁间,雪麒麟弹开覆向自己的大量箭矢。   底下大量长枪利剑掷向了她,她继续驱使界域将这些锐利之器尽数击飞弹开。   她,没能及时赶到。   在她恰巧扫过阿米尔的眼中,看见一道星芒黑点在他身旁的虚空中急剧扩散,最终化为一个漩涡,涌出大量的黑色羽毛,撩乱了人们的视野。   那位身材妖艳的女性从虚空中步出,手中晃着匕首映着黑色的光芒。   阿米尔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异状,想要回头,却突然之间凝住了所有动作,眸子不自然瞪大。   “呃……”阿米尔口吐惊愕的单音。   低头看去,他只见自己左胸胸前绽放着一朵血色之花,而在花朵的正中,有一把漆黑的刃器尖端贯出刺目。   “贵安,婆罗多的孔雀亲王,我在此为你献上最诚挚的问候。”   甜中带着腥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阿米尔一顿一顿地极力扭头,一张艳丽的尖俏脸颊一点一点地映入眼里,那像是抹上了鲜血之红的唇像是透着微光般,印在阿米尔的眼底之间。   几根羽毛,还有那红的唇,这就是阿米尔唯一看见的全部了。   他接着眼前一黑,张唇就是一口鲜血吐出,像是墨一样溅在空中,洒落在地。如果这真是墨水,那么它就是用来为阿米尔生命划出句号的。 70、其名阴阳鲤(3)   “殿下!”   好半晌,人们才反应过来。   守在阿米尔旁边的孔雀卫失声惊叫,瞪大了眼睛。他这一声惊呼,将在埸的所有人从极度震惊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阿米尔附近几米孔雀卫立即拔剑朝突然自虚空里冒出的女人刺去,表情狰狞至极。   “你们太不识趣了,我正和你们的殿下热情亲近呢。”   虐杀姬轻舔红唇,剩下的一只手抚上阿米尔的脸颊。男人的另一边脸颊也被女性细嫩的脸孔给紧贴着,失去力气的他紧紧贴在夜鸦足够玲珑浮凸的娇躯上。   同一时间,肉眼难以捕捉的黑丝细线像是乘着狂风般往四周激乱卷刮。   攻来的孔雀卫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不知材质的线丝所绑所缠,被制住了动作。其中一个人“呃!”了一声,下意识举刀去砍缠住自己手的黑色丝线。   刀没有砍下去,掉在了地上。   持刀的手臂突然断成数截,他呆然一看,还来不及察觉其实那是被丝线所截断,整个人就四分五裂地化为一堆碎块。   大量的鲜血喷溅,以夜鸦为中心点,数十名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孔雀卫和士兵也遭到同样的惨痛命运,阿米尔和夜鸦附近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那被切成块状的身体碎件落地声,像死神的呢喃呼唤。   幸存下来的人们本能地反感着如此凄惨、触目惊心的画面,部分人的胃袋作出抗议,迫使主人不争气地恶心呕吐起来,吐了一地黄色的污物。   雪麒麟脸色都青了,阿米尔一死,事情就无法挽回了,而且那残酷的杀人方式,就连她也深感恶寒。“虐杀姬”太过于不把人当成人看待了,如果还有一些那种意识,就无法下如此狠的手了。   这种杀人方式,比死亡本身更叫人恐惧多了。   但是,往往就是有人能够从尸横遍野中坚强站起──   “邪魔外道,给我放开殿下!”   明眼人都看见阿米尔左胸被精准贯穿,心脏受到贯穿伤,在这个时代几乎无可救药,就算雪麒麟大概也只能无能为力,但是婆罗多一方或许有方法也说不定。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南德娜仍想救走阿米尔。   南德娜的眸子有如两个日轮,闪烁着刺目的辉芒。她的吼叫敲落时,身旁同时浮现数个日轮焰团。   宴会厅顶端崩落的一角里,那厚厚的乌云被驱散,后面展露出来的并非明月。   而是压得很低很低的一轮烈阳。   “哦?”   夜鸦像是被阳光刺目般眯起眼睛,双手倏地一松,阿米尔就失去支撑,像是垃圾般倒在地上。他的嘴角流着夺目的红,眼睛的神采正在消失。   “不错的杂耍呢。”   夜鸦举袖遮住半张嘴说,一双眸子里深藏着星芒般的浓缩杀意。   杀意很快就化为具体的行动。   南德娜这笨蛋!   雪麒麟蹬地掠出,环身凝出一圈火焰。这火焰之轮不断回旋,甩出一发又一发火矢射向虐杀姬。   南德娜的声势虽然骇人,但是在虐杀姬面前,那和小孩的咆哮无异。   “日轮”才呼啸飞射而出,就被大量黑色丝线所紧缠勒爆。大量火屑纷飞间,一阵有如冲击的黑色丝线横切而出,所过之处的一切尽然一分为二,径直往南德娜的脖子亲吻而去。   “唔──!”   南德娜所侍奉的日轮之神,其火焰可以焚毁一切,但仅是这一个晚上她就两度看见了例外。   先是那个少女浴火重生,再者就是眼前那些疾斩过来的黑色丝线了。   “大巫”的体能视乎所侍奉的神明而定,南德娜就属于那些体能不怎么样的,对于那疾掠过来的黑色丝线几乎没了办法。   她只能驱使天上日轮喷出火焰迎击。   那火焰狂流勾勒出蛮牛的形象,落在南德娜面前,横身挡在那些黑色丝线前面,却在眨眼间被切成碎块爆开。   “南德娜,快躲!”   卡皮尔竭力大喊,他不想看见自己的同门身首异处。   他也只能动动嘴,他的情报干涉能力可是无法影响物理事象,他能左右的,只有人类的认知和情报接收。   眼见南德娜快要被黑色的丝线切碎,曳着苍色光电的娇小身影及时介入。   “虐杀姬,你给我住手!”   雪麒麟头发透着苍蓝色的光芒,显然借助了苍的力量,手中的一柄剑化为残光点出,竟然精准点在黑色丝线之上将它们尽数弹开。弃   “哎呀,看来‘阴阳鲤’也喜欢管闲事呢。”貳   夜鸦自然认识雪麒麟,不过她并非针对雪麒麟而来,也没有和她交手的打算。她其实已经完成了任务,她的任务只是刺杀阿米尔而已。衫   攻击南德娜只是心血来潮,她倒是忘了雪麒麟和南德娜有交情就是了。〇   “夜鸦,你杀人就杀人,我要保的人,麻烦你眼看手勿动。”⒋   手持一把剑站在南德娜面前,雪麒麟身旁苍电飞闪,彷佛在警告夜鸦不要再试图伤害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否则就要对她不客气了。⑨   本来因为同伴死伤惨重,自己的主君又死于夜鸦之手而愤恨不已的幸存孔雀卫和士兵们眼见两人这一番交手,顿时就望而却步,连呼唤着要报仇的声音也沉寂了下来。起   “哦?那我要不要答应你呢?”夜鸦优雅地笑着,唇间勾勒着调侃,“不过,你现在似乎有些虚弱呢。”⑶   夜鸦经验何等丰富,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想法。I   糟了,女孩眯起眼睛,心咯噔了一下。V   虽然同为宗师,但是夜鸦活得足够久,又是北冥有鱼的长辈,就算是全盛时期,雪麒麟也不一定能够掌握胜机,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办法全力以对。而夜鸦仅仅是从刚才的交手间就判断出雪麒麟不在全盛期,她的触觉感知可以堪称非常可怕了。   “不说话吗?”   雪麒麟思绪百转间,夜鸦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她左手轻拨挑动间,那些被弹开,无力地落在地上的黑色丝线瞬间弹起,急速回收,不可思议地扭缠成一根,如鞭般再次鞭向雪麒麟和南德娜。   这家伙还真是肆意妄为!   雪麒麟咬牙,踏步冲出,不断闪烁着雷光的剑往前斩去,一道由雷光和剑气组成的弧光因此而生,竖向和夜鸦的丝线之鞭迎头对撞。   轰──!   剑光爆散,丝线因为冲击散落。   可是,一道黑色的阴影藏匿在对撞的余波之中,穿透了爆风和尘埃,宛如黑色的尖枪徒然刺至。   雪麒麟剑锋回转,劈出数十道剑气。   夜鸦的身法灵活,魅影似的,忽左忽右腾挪转移间竟然片叶不沾身穿过了剑气群,紧接在一个眨眼间闪身到了雪麒麟的眼前。   “……”   好快!雪麒麟眼前一黑,剑锋急速回转间,挡下了从眼底死角刺来的黑色凶器。   刀剑交击,火花迸溅,雪麒麟能挡下这阴险一击,全赖苍的支持。一击不得的夜鸦立即转移位置,像是无骨的蛇又像是一块黑色的布般,躲开了雪麒麟纵斩一剑,绕到雪麒麟的身后。   匕首再次刺出。   雪麒麟回剑不及,幸亏雷霆界域自动迎击,苍雷及时弹开刺向主人后心的匕首,争取得一些时间。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时机,雪麒麟旋身横砍。   夜鸦手中的匕首忽地倒转,下刺,挡住里乾坤的去路,然后又诡妙地转动划圈,就卸开了雪麒麟的剑。雪麒麟只觉得一阵大力沿着手臂传来,持剑的手整只往后面弹去。   对于中门大开的雪麒麟,夜鸦的匕首迅速如毒蛇般吻出。   “麒麟!”眼见雪麒麟陷于危机之境,齐绮琪紧张惊叫,同时赶来支援。结果,雪麒麟却喝止了她。   “别过来!”   齐绮琪惊讶止步。   只见雪麒麟不硬拉回持剑的手,索性借势后仰。黑色的匕首在她鼻头前擦过,带走她的几缕头发,而她挑起的右脚则勾向夜鸦的肚腹。   “哦?”   夜鸦吐出赞许的单音。   她的身体像是羽毛一样,竟然被雪麒麟踢起一脚的劲风给吹起,整个人轻若无物地浮了起来,始终和雪麒麟的脚尖维持咫尺的距离。   够不着就是够不着,无论相隔多远。   “你真是蛇一样!”   雪麒麟忍不住怒骂,夜鸦又在一个眨眼拉开距离,使她那一脚完全落空。紧接着,夜鸦再次从刁钻的方向刺出匕首。   雪麒麟索性借着落空一脚剩下的劲道,一个空翻拉开距离。   着地后,雪麒麟也一剑刺出。   又是火花迸发。   同样坚硬而锋利的两把刃器在转眼之间交击了数十次,短命相接间,雪麒麟身上多出几道划痕,但竟然能和夜鸦那阴狠变幻诡秘的匕首硬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收放自如……这不仅是天璇剑法。”   夜鸦眯起眼睛,似是看出些许端倪了。她空着的手在覆转间又变出一把匕首,划向雪麒麟持剑的手。   雪麒麟立即缩手后退,却难逃夜鸦翅膀拍至。   “呜……”   女孩只能斜剑硬挡,没想到身体如此灵活的夜鸦,力道依然大得惊人。雪麒麟被拍飞出去,连人带剑撞向一旁早已横倒的宴会厅桌上,染了一身酒水、肉油以及血迹混合而成的污垢。   “技术是有了,但是力量却差了点儿……‘阴阳鲤’看来墨家一战你受伤甚重,就算三年过去仍未恢复过来呢。”   夜鸦又舔了舔那鲜艳的红唇。   雪麒麟虽然挡下那翅膀的一扇,但是劲道还是沿着剑和手臂透进了雪麒麟体里。夜鸦在这一击里注入了自己的灵气,正扰乱着雪麒麟体里的灵气循环。   雪麒麟只觉得自己有一口气没有接上,呼吸也稍稍变得凌乱起来。   “麒麟,你没事吧?”   赶到的齐绮琪对雪麒麟投以关切的视线,赶忙伸手扶起了女孩。雪麒麟吐出一口气,这时身体才好了一些。   “趁现在!杀了他们!别留活口!”   刚才两人雷霆交锋,其中没有他人涉足之地,但现在两人的交手算是告一段落,静观其变至今的孔雀卫再次展开行动。   阿米尔已经在两人交手期间被孔雀卫确保下来,只是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没了气息,孔雀卫们这一次冲锋也因为这个噩耗已疯狂得多。   至于剩下的士兵们则谨慎得多。   他们不像孔雀卫将阿米尔奉为神明──他们虽然也敬重阿米尔,但在死亡面前,他们就没有孔雀卫们坚定了。   南德娜和卡皮尔也在雪麒麟为他们争取的时间里会合。   对于雪麒麟在千钧一发之间救下自己的命,南德娜神情复杂。她本来还以为这位有如魅影,却强大无比的杀手和雪麒麟是一伙的,但看来她们只是仅止于认识罢了。   “南德娜,久留无益,亲王殿下似乎没救了。”   “那,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面对卡皮尔的劝说,南德娜只给出一句反问。就算阿米尔已死,但是杀他的至凶之人仍然留在这里,她杀人不眨眼以及那残酷的杀人手段叫人心寒,南德娜没有办法放任这群失去了主人的孔雀卫们再遭残杀。   “哎,你真是死脑筋!你打得过对方吗?”   卡皮尔烦躁地叫了一声,拖着南德娜就想往外走去,但是南德娜死也不动一步,卡皮尔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拖动纤弱的南德娜。   彼端,银屏终于挣脱了雪麒麟的束缚,回到了秦时雨的身边。   “殿下,虐杀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难道?”秦时雨的表情阴冷得可怕,“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可是消失了足足数年之久,就算是我也捉摸不透她的行踪。如果一开始就能够得到她的帮助,我用得着以身涉险吗?”   “那……”银屏一呆,“她怎么会在这里?”   “好得很。”   秦时雨冷哼一声,拳头在不知不觉间握得很紧很紧,用力之重连指节都发白了。她咬着唇,甚至把唇咬出血来。   “信号发了吗?”   深吸一口气后,秦时雨再次询问银屏。   “发了,一打起来时,就有镇国卫的人出去发信号了。”银屏回答说。   “好,好得很。”   也不知道满意与否,秦时雨给出模陵两可的回答。她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一张清秀的脸难看至极。 71、其名阴阳鲤(4)   齐绮琪侧眼看了看秦时雨那边,想要看看九公主有没有什么打算,结果耳边却响起了雪麒麟的小声呼叫:   “小七,情况不妙,这个虐杀姬杀了阿米尔还不走,可能是杀红眼了。”   齐绮琪闻言便表情凝重起来。   “麒麟,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   看着那些孔雀卫一个一个去送死,一个又一个残肢头颅飞起,雪麒麟叹了口气,结果又想到如果不是齐绮琪突然在这里冒了出来,情况就不会搞成这样了,她便愠怒地瞪向齐绮琪:   “你丫的不是来送死的吗?你干嘛问怎么办?现在又不想死了咩?你好好的待在天璇宫,干嘛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雪麒麟真是越说越气,加上刚才受到夜鸦一击的胸闷,她都快要吐血了。   “什么嘛……这不是你不在,我……哎,婆罗多又不算鸟不生蛋的地方。”   齐绮琪本来想要高声反驳,但果然还是没有底气,最后声音的弱上了不少。   雪麒麟又瞪了齐绮琪一眼。   “扶我过去,要走了,趁夜鸦杀得兴起,帮我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我知道了啦。”   齐绮琪认真地回答,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而当务之急就是趁着阿米尔身死,孔雀卫和士兵们群龙无首的混乱时机离开这座城。   两人才商定好,便有孔雀卫和士兵注意到雪麒麟几人,举弯刀砍来。齐绮琪一挑一拨,就将对方的弯刀给卸掉,那位孔雀卫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被雪麒麟接手放倒。   银屏也在对付着攻向她和秦时雨的敌人,那几名保护着秦时雨的镇国卫死伤惨重。也幸得夜鸦吸引了大部分仇恨,银屏这边的压力倒是少了许多。   “不是我。”   走到秦时雨跟前,雪麒麟刚想开口作最后一次劝说,并打算对方如果不听劝,就真的把她打晕的注意时,秦时雨突然阴冷地宣称。   “不是你?”   雪麒麟脑海有点跟不上。   还是齐绮琪聪慧,她替秦时雨向雪麒麟解释说:   “公主殿下是指虐杀姬一事。”   齐绮琪用不失畏惧的眼神望向虐杀姬所在之处,短短的几十秒过去,在场的一半婆罗多力量就已经有一半被虐杀姬所残杀死亡,一具又一具尸体死状凄惨。午   强忍住要吐出来的恶心冲动,她深吸一口气。①   雪麒麟也跟着望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南德娜和卡皮尔竟然没有离开,似有和虐杀姬为敌的意思。⑦   “那两个蠢材!”岜   卡皮尔是懂得变通的人,雪麒麟不难明白不愿退去的,应该是不忍心看着这群孔雀卫送死的南德娜。疤   妈的!一个两个都疯了吗?雪麒麟烦极了。淋   “小七、银屏,你们先带我们‘名震天下’的九公主离开。”⑺   收回视线,女孩不容置疑地嘱咐正在抗敌的银屏和齐绮琪。然后不待她们答应,雪麒麟严厉地用视线紧盯着秦时雨瞧。⑥   “秦时雨,现在阿米尔已经死了,你再也没有不退之理了吧?”(   “……”一   秦时雨沉默,似是默认。)   “那麒麟你呢?”齐绮琪焦急地问道。   “救我救命恩人啊。”   雪麒麟回望齐绮琪,在她眸子里看见浓浓的担忧,便放柔表情说:   “你别担心,人家救了我一命,不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你,我总不可能见她死不救吧?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这……”   齐绮琪显得为难。   她固然知道雪麒麟的性格,她不是能够见着自己恩人送死不予阻止和营救的人,而且南德娜救了雪麒麟,不仅是雪麒麟的恩人,还是整个天璇宫和齐绮琪的恩人。   于情于理,都没有不救之理。   但是,齐绮琪所忧虑的是,雪麒麟这一出是不是又要失踪三年了呢?现在一想起来,这三年间,齐绮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嗯,无论痛苦和喜悦,她都想不起来了,这三年间她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雪麒麟察觉到齐绮琪心中的纠葛,正想开声安抚她几句──   ‘麒麟,小心!’   呼喊声源自灵魂所连结的另一侧。   雪麒麟愣住,不知道苍具体是在警告自己什么。她想要询问对方来意,但在那之前上方突然传来沉重的压力。   压力来自于天空。   雪麒麟愕然抬头望去,视野里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天上,有巨大的术式阵图。   一段又一段的线条像是沿着看不见的管道般流动,从不各方位大量朝宴会厅的正上方聚集,描绘着复杂的几何图腾。   这图腾和雪麒麟的术式图不尽相同,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它非是以圆为基底,但大体还是符合圆的轮廓,骤看之下更像是落在满是狭缝处的液体,沿着狭缝往外流动的模样。   如此一来,线条最为密集和重合处,依然是其最中心点。   在那中心点之下,悬着一把“枪”。   并非由光芒勾勒而成,只具形态的“枪”,而是货真价实的一把长枪。那长枪样式奢华,通体透着金色的光芒,上面甚至有宝石在点缀,而且巨大得吓人。   “投射术式!”   雪麒麟惊呼出声,背后传来一阵恶寒。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巨大之枪背后的术式为何,而那种术式的规模显然威力惊人。   而且,这术式似乎是从超远距离投射过来的。   “‘神巫’大人……”   同样注意到天上的异状,南德娜也一样目瞪口呆,但她却认出了施放者的真正身份。   信奉着“天之神”的人很多。   而,能够驱使破灭之枪并将之具现化投掷到婆罗多任何一处地方的,也唯有待在国都最大神殿里的“神巫”了。   他是怎么察觉到这边的异状?是察觉到孔雀亲王身死于此,所以愤怒地想要全歼这里全部人?南德娜思绪百转。   “南德娜,快走!”   卡皮尔没有多想,凡是知道“破灭之枪”威力者,都理应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他恰好就是知情者。   然后,在他奔向南德娜想要将她带离的瞬间──   “快趴下!”   雪麒麟转身扑向齐绮琪,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再次蹬地如兔般跃起,将秦时雨和银屏也护在身下。   “护界!三重立界!”   雪麒麟扭身张开左手手掌,掌心迸发出的苍蓝色光芒迅速勾勒出防御阵式,三个半透明的苍蓝色圆罩瞬间将四人覆盖。   几乎是同时,她借着感应从齐绮琪的双胸之间摸出对方的“护界符”,迅速往南德娜方向掷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彷佛是约好般,毁灭无缝地紧接降临。   “破灭之枪”轰然落下,速度快得有如一道白电闪光暴怒地贯穿宴会厅的顶,直击宴会厅的地面,掀起毁灭风暴。   轰然的巨响、光芒以及冲击爆散,毁灭的光辉瞬间吞噬了宴会厅的整体,急速膨胀地半圆球形的光芒,映亮了整个城市,其表面可以看见有流光在旋动着。   远看之下就像一颗白色的太阳堕落在地,半镶嵌于地面一样。   于人们而言,距离太阳适中会是恩惠,但无论是过近或是过远都会是一场灾难。   就像现在──   光芒在膨胀到极限,然后一口气收束至一点的大小。   更为强烈的冲击激荡,长枪所落之处的中心地板纷纷弹起,连底下的尘土也不例外被掀上天际,那肉眼可见的冲击荡开之际,吹倒了所触及的一切,将它们推向四面八方。   各种东西剧烈的碰撞间,半来已经残破不堪的宴会厅终于倒塌,大量粉尘随即涌上天空,并波及周遭的建筑和范围。   城里很大一部分的人们受惊而醒。   待他们跑出街道,寻找着异响爆炸之源后,人们诧异地发现孔雀亲王宫殿──那坚不可摧的宫殿此时竟然毁了一半。   大片颓垣败瓦之间,弥漫着飘渺虚幻的白色光点,一如飞雪,也如灰烬。   ***   城里的一隅。   十数道黑影正在无人烟的小街道上急速奔行着,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裙摆在迎风飞荡,像是一端被绳子所系,受其牵扯前行的三角黑色布块。   他们的速度飞快,每蹬一下地就往前飞掠一段距离,足不沾地似的,无声无息宛如魅影。   领头的一人,身影娇小。   从其飞快前行时身上衣服因风阻而往后拉扯间所勾勒出来的身体轮廓看来,她是一名女性。另外,她身后横挂着两把方向相反的剑。   剑的款式明显是华朝的样式。   是的,他们都不是婆罗多的人,这样的一队人马出现在由孔雀亲王治理的城中,确实是相当突兀。   但行动至此,一行人还没有遇上婆罗多力量的阻拦。   由于宫殿生故,人们的注意力都倾注在那一头,再加上他们行动隐密而迅速,竟然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的前行方向,终点是西边的城门。   婆罗多的城市都有门禁习惯,到了深夜就会关闭城门,断绝和外界的来往,除了某些人艺高人胆大可以跨越城墙外,其余人等一律都无法进出城门。   作为接应秦时雨的小队伍,宫天晴所带领的这一队主要由天璇宫和镇国卫组成的人马的职责在于,秦时雨她们到来时,可以打穿西城门旁边的水闸和瓦解附近的守备力量。   又在前行一段距离,绕进一处小巷,准备在前头横穿大街时,一名黑影纳入宫天晴的眼里。   “停。”   宫天晴举起右手,握拳,打出让队伍停止前行的信号。   待在一旁屋檐上的黑影并非是敌人,而是先行一步探路的镇国卫成员。在前面发现了情况,折返过来想要通知己方的他跃了下来,径直走到宫天晴和镇国卫负责人的面前。   “前面有士兵把守,宫殿那边出了情况,这里的守备将官已经下了戒、严令。”   “戒、严了?”   镇国卫头领闻言便是一愣,“比我们预计之中还要快啊……”   男人困扰地捏着下巴的胡渣。这名长期驻守在北域的镇国卫一直得不到重用,这次秦时雨直接将他调过来,让他能够发挥所长,他很是感激,直接拖着自己的队伍就加入到这次危机重重的行动之中。   “郑头领,他们的反应已经慢了。”宫天晴发表自己的意见,并摆出不解的神色,“从宫殿一出事的一刻起,他就应该戒、严才是。”   “宫姑娘,你有所不知了。”   郑源正经八百地看向娇小的少女。   “殿下早有准备,防备军里面有我们的人……但似乎效果并不太好,看来还是阻止不了戒、严令的下达──至少,比我预想之中要早得多了。”   “防备军里面有你们的人?”   宫天晴倒是第一次听闻这件事,反应显得诧异。   “抱歉,宫姑娘。这是机密,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不敢事先透露给你知道……”   郑源面露歉意,他也认为要寻求合作,就得坦承相见,但是偏偏秦时雨又是那种慎重的性格,所以他也无法抗令事先给宫天晴透露太多。   “没有的事,我能理解的。”   宫天晴没有计较太多。   她出身于军武世家,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而且为难眼前的男人对于现在需要双方团结一致的情况而言,绝对算不上是明智的选择。   “宫姑娘能够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郑源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视线回转了下属身上。   “邓子,前面有几人在巡罗?抑或说是驻兵了?”   “驻兵了,人数不多,只有三十人,解决起来不难,问题是……”   “很容易就会惊动其他人,对吧?”   先行探路的镇国卫说到最后便摆出为难的表情,宫天晴立刻意会地以反问方式替他补充。   “正如宫女侠之言。”弍   “这下难办了,建起路障了吗?”郑源叹了口气,接着又问。O   “而且还有强弓手,这是比较麻烦的。”吧   要到达西城门的水闸处,就必须先横越前面的街道,否则就要绕道而行,然而一旦绕路,他们就必须横越另一条街道──那是一条直通西城门的步干道,在戒、严令已然下达的现在,那边的守备必定更为森严。巫 72、其名阴阳鲤(5)龄   “有备用路线吗?”宫天晴问。(   既有路障,又有强弓手在待命,而且一旦露面就会引来注意,所以硬闯并不明智。既然首选路线行不通,就唯有退求其次了。九   “有是有,但是要绕一大圈。”)   郑源目露难色,由此看来备选的路线会浪费许多的时间。珊   “硬闯的话……”宫天晴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恐怕就付出一些代价了。”流   这显然不合预期,他们都知道将会有一场苦战,但这场苦战应该发生在水闸那一边,而非是抵达水闸之前的任何地方。⑨   “那……”郑源询问宫天晴的意见。   宫天晴“嗯……”了一声,拖长尾音陷入一轮沉吟之中,垂下的眼睛略过各种思绪。   就这样过了十秒钟,她眼睛倏地一亮。   “如果我没记错,附近应该有一座大宅,我们可以穿过那里。”   “嗯?”   听见宫天晴如此宣称,郑源立即从下属哪里要来城市的图侧,果然看见一座府第大宅横跨前面的街道。   “这是某位贵族的府宅啊……”   这座城市经过重新的规划,但是属于正在进行的阶段,毕竟孔雀亲王接管这座城市的年头还不别长,要完全使它改头换脸尚需一定时日。   而在重新改造的过程里,一些贵族们往往最难缠。   他们不是平民,需要花费一些手段,需要一定时间,所以这座城市不缺一些奇异的、不符合规划的建筑,而这座横越两条街道的大宅应该就是典型的例子。   “只是既然是贵族的府第,里面应该有守卫才是。”   府第所在的位置不远,虽然还是要绕路,但比镇国卫预先计划好的后备路线要短上许多,不失是一个好选择。   但问题还是回归原点,如果横穿宅第时惊动里面的守备力量,他们一行人依然会引起孔雀卫们的注意,这是他们极不待见的一点,所以他们才会犹豫至今。   对此,宫天晴的回答是:   “这种大宅已经正在拆卸,里面基本没有守卫了。”   宫天晴目光肯定,郑源未料她知道得如此清楚,一时呆住并露出诧异之色。   “看来宫姑娘已经事先调查过了。”他感叹地说。   结果,宫天晴却摇了摇头。   “郑头领过奖了。”她脸色红红的,“我并没有事先调查,只是一时好奇看见郑头领你们调查过的情报。”   “有这样的事?”郑源诧异。   如果情报真的来自于镇国卫的事先调查,那么他没有记住这一项情报,反而就是有失职之嫌了。   也察觉到这一点,宫天晴连忙给郑源一个台阶下:   “我、我只是闲着无聊才记得而已,郑头领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就算没有注意到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郑头领负责的事情比我要多上许多了。”   郑源笑了笑,算是承了宫天晴的好意。   “那就依宫姑娘所说的吧,我们绕过这座宅第。”   他作出决定,吩咐下属改变前行方向。   为了追回绕路所费的额外时间,他们进一步提升速度,没多久就看见宫天晴所说的废弃宅第。   “果然就如宫姑娘所说啊……”   这座宅第处于半拆卸的状态,除了外墙仍然完好外,里面大部分建筑就进入拆卸的阶段,随处可见一些吊重工具和拆卸下来的材料。   郑源先派入进去探路。   由于宅第贵重物品已经全部搬离的关系,只剩下寥寥数名守卫在此。大概是觉得没有人会来这种无利可图,最多就是盗取建筑材料的地方吧,根据探路的镇国卫所见,那些守卫非常懒散。   于是,穿过这里的也就变得轻而易举。   以贵族的宅第为桥梁,一行人成功穿过守备森严的街道,到达了城市的西区。他们再行走约莫一刻钟,终于看见他们的目的地。   “这边的守卫倒是没有加强。”   藏身在一处民宅的屋顶,贴紧着屋顶趴着,郑源眯着眼睛审视着远端水闸附近的守卫。   “一共六人……一小队的守备力量吗?”   “解决并不难。“   趴在旁边的宫天晴松了口气,如果这边的守卫力量加强了的话,他们这一支接应小队少不免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幸好,城里的士兵和孔雀卫都被宫殿里的变故所吸引。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多久?”郑源侧头询问另一边的下属。   那名下属立即抬头看天,观察天色以判断时间,结果一边的宫天晴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像是首饰盒,但却又朴素了一些。   盒子的里面传来些许金属的咬合转动脆声,似乎里面内置了某种机关。   “这可是天璇宫李长老的作品?”   天璇宫铸剑房近年来在机关术之上有所涉猎一事众所周知,郑源自然不会不知道,他更知道一手促进天璇宫机关术制造成的人,就是天璇宫铸剑房长老──李婉婷。   谈起李婉婷这个人,江湖上都称她为“械痴”。   她不仅在机关术上造诣高深──比墨家很多弟子都要深,在铸造兵器方便也很有一手,据传灵月谷和道一教的兵器都是向天璇宫订造的。   如果不是避嫌,天璇宫随时可以成为除朝廷外最大的兵器制造商。   “是的,正是李师伯的作品。”   谈到李婉婷时,宫天晴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自豪感。这个女孩似乎爱极天璇宫了。   “这是有何作用?”   “啊,这是用来看时间的。”   说着,宫天晴就将盒子打开。   将盖子打开后,可以看见两个圆盘,其中一个两盘等分为十二个扇区,每个扇区代表着一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依序排列在上面,而另一个较小的圆盘则划分为八等份,分别对应着一个时辰里的八刻。   这个小机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如果上面的时间准确的话,无疑是极为方便的工具。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左右,我们没浪费太多时间了呢。”   宫天晴再次确定上面所的时间后,笑着说道,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到了约定时间,他们还没有为秦时雨他们攻破水闸,整个撤离计划将会受到重创。   “现在要动手吗?郑头领。”宫天晴接着问。   如果秦时雨能够在约定时间到达,现在动手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我们得等殿下的信号。”郑源摇头否定。   看来所谓的约定时间只是个大概,具体动手时机还得秦时雨传讯告知。她身处敌阵,随机应变,所以作出的判断也比较准确。   假如宫天晴一行人下手早了,而秦时雨遇到一些麻烦未能准时抵达这边,那么婆罗多一方的援军很可能会更先一步抵达,将宫天晴他们逼入险境。   所以,必须要先得到秦时雨的信号才能够动手。   他们并没有等上多久。   可能只是过了半刻钟,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上半刻钟,宫殿方面就有特制的星烟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耀星的花光。   “宫姑娘,就是现在。”   郑源压着声音说道,并传令下去让自己的下属作出准备。宫天晴也跟着安排跟随而来的天璇宫弟子。   他们要尽可能悄无声息解决守在水闸的六名守卫。   为求尽善尽美地完成这一目标,宫天晴他们一定要一击得手,快、狠、准缺一不可。   借着手势和眼神,天璇宫负责水渠左侧的三名守卫,而镇国卫则负责另外一侧剩下的三名。   “等我信号!”   郑源深呼吸一口,然后屏住气息,右手稍微举起。   当他右手挥落的那一刻,就是要对六名守卫施以雷霆一击的瞬间。   然后,十秒过去,郑源突地挥下手臂。全神贯注的人们没有错过,反应迅速,在他手臂的落下瞬间,立即蹬地飞掠而出,极有默契地冲向那六名守卫。   守卫们相当训练有素,几乎是宫天晴他们扑出的同时,就注意到有敌袭。   可惜,宫天晴他们的速度快到极致,守卫们根本就来不及向同伴示警,就被逼短兵相接。   宫天晴拔出腰后的两把剑,对着自己正面的守卫当头一剑斩出。   那名守卫绝非手无寸铁之辈,长久训练所内化的本能帮助他在千钧一发拔刀挡住这迅速的一剑。   但,血花仍然绽放飞溅。   是宫天晴的第二把剑,它从几乎与先行一剑截然相反的方向刺至,精准地贯穿这名守卫的喉咙,在夺去他的性命同时,弥消了他呼喊引来注意的可能性。   更甚的是,跟在宫天晴身后的另一名天璇宫弟子及时抱住了已无声息的守卫,防止他倒下时产生声响。   确保自己的目标已然死去后,宫天晴转眼察看其他人的情况。   无一例外地,这些守卫都在无法作声的情况下被击杀。致命伤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无法向就近处的同伴作出警示。   他们或许训练有素,但是在面对天璇宫的精锐弟子和镇国卫时,他们的训练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   “快,把尸体处理好。”   解决六名守卫后,郑源下令说。   他的下属点头应是,迅速处理自己这方搞定的三名守卫,同时自天璇宫手上接过剩下的三具尸体。他们的技巧纯熟,说不定本来就有一套流程,几乎只是数个眨眼,那些尸体就不知道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便是安排炸药了。   这项任务依然交由镇国卫负责,他们比较熟识火药的使用,很快就在水闸上面安装好足量的炸药,并布置好引线。   只要等秦时雨抵达此处,就可以点燃引点,这个水闸将会在随即的爆炸之中倒塌,成为前来执行危险任务的华朝人们一个突破口。留   顺带一提,水闸不能提早引爆,爆炸的声音会肯定会惊动附近的守备力量。磷   完成好一切布置后,剩下的就是等待。e   “去,扩大监视范围,一旦有人靠近就发出警示。”r   等待预兆着夜长梦多,郑源安排镇国卫建立起监视体制实属合理之举。不过,就靠镇国卫,似乎无法监视妥当,宫天晴便提出要帮忙,提供天璇宫的弟子予郑源调用。⒉   “郑某谢过宫姑娘了。”三   郑源也乐得如此,承了宫天晴的好意,将几名天璇宫的弟子纳为己用安排出去。如此一来,水闸旁就只剩下五个人不到,宫天晴和郑源身为指挥,自然留在这里。师   “殿下布置在婆罗多的力量,有一批也在今天跟我们离去,对吗?”拔   “是的,有些同僚处境比较危险,如果今天成功刺杀孔雀亲王,他们很可能会被查出来,所以殿下也安排他们跟我们一起离去,大概二十人左右。剩下的其他人员则会在之后慢慢撤离,他们藏得比较深。”V   听见宫天晴的提问,郑源坦承以告。刚才宫天晴没有追究自己知情不报,体谅自己的苦楚,他也需要报之桃李。I   “刚才的星烟也是通知他们的手段?”I   “是的。”I   就如同郑源所言,陆陆逐逐有人抵达这里。他们能够穿过监视网,想必就是九公主安排在婆罗多的人员。这些人种族各异,男女老幼皆有,也不知道是如何组织起来的。④   最终抵达的只有十多人,剩下的人似乎是无法如约而至了。   他们可能无法避开街道上的守备力量也说不定。   对此,镇国卫没有施援的打算。嗯,已经没有那种余力了,而且早早发出了信号的秦时雨也迟迟未至,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郑源的脸孔也越来越严肃凝重。   宫天晴的心也悬了起来,她迟迟没能看见自己的师父。   尽管在秦时雨的计划之中,齐绮琪很大可能会牺牲,但是宫天晴仍然坚信自己的师父姐姐能够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宫天晴曾是一个能够为了成就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而齐绮琪在这次不知不觉间变得和当时的宫天晴有些相似。   没多久前,宫天晴才发现那是自暴自弃之人才会有的言行。   她试过劝说齐绮琪再考虑一下,但是就正如齐绮琪摇头回答时所说的,已经太迟了。既然已经抬了起腿,除了踏出一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是,当迟迟未见齐绮琪安然返回,宫天晴忽然想到,就算把腿收回来,其实也不一定就是退缩。   师父姐姐,你一定要安然无事啊……   事已至此,宫天晴唯有在心里暗暗地如此祈求着,希望能够在下一刻就看见齐绮琪出现在视线的彼端。就算那时齐绮琪已经伤痕累累也好,如果能够回到自己面前,宫天晴就再也别无所求了。   然而,最终回应少女思念的,却是那在宫殿方向盛放的白色光芒。   ──那是毁灭的光芒。 73、其名阴阳鲤(6)   “……有光。”   远在天际彼端的一角诡白惹起了那名青年的注意。   隐藏在山坡陵丘上,黄守义本来负责着今天的晚岗工作,警戒着己方人马藏身处外面的动静。他们本来就属于未经他国允许进入他国境内的外国军事势力,更要时刻警惕对方是否发现。   只要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黄耀维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对外监视一事上,他必须更上心和关注。他让黄守义担任侦查队长就是其中一个体现,尽管他经常口头责骂自己的儿子,但对儿子能力还相当地肯定。   黄守义多多少少也体谅到父亲的苦心,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担任这个侦查队长,要知道他的理想,是作为先锋驰骈战场。   而他能够注意到远端的异样,或许也在侧面证明他父亲决定的明智。   站晚岗放哨永远都是无聊的事情,早上积累起来的疲倦很容易在晚上为他们带来睡意,而且由于身陷他国,他们也无法聊天交谈,生怕引起很多的动静。   在他国的不安和紧张,让他们已经神经紧绷了很多天了。   虽说黄耀维容许他们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娱乐活动,但作为取代,在工作上他们也务必更加上心,只是多天以来,他们未免有些透支过度了。   所以,和黄守义一起放哨的几人大部分都已经出现了精神涣散的问题,也只有黄守义不知道哪里来的活力,才能够及时发现那远端的诡白异象。   “喂,陈进,你来看看,那里有奇怪的光。”   再三确定自己并非老眼昏花看错后,黄守义立即呼唤一旁的同伴。那名同样担任站岗之责的士兵视线方向与黄守义一致,但似乎并未注意到远处的白光。   “什么光啊,黄少将军……”   陈进奇怪地问道,他以为这位少将军又有什么奇怪发现。眼见远处的光芒正在减弱,黄守义情急地指向那边说:   “那里,你看见白光了吗?整片天空都被染亮了。”   “白光?”陈进愣住,“黄哥儿,染亮天空的白光,该不会是月色吧?”他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但他还是稍微抬目,往黄守义视线所落之处看去。   “嗯……”   他凝目仔细打量,好几秒后才终于露出诧异的脸容。   “真的有光……不是月光?”   果不其然,他也看见了。   那一抹诡白虽然在没有提醒下难以捕捉,但一旦经过提醒并注意到以后,就再也难以移开视线。   那显然不是月色。   虽然颜色相近,但是月色的变化减弱不会如此明显。   “这婆罗多的新奇事情倒也不少啊……”   陈进只当是一场奇观来处理,但是黄守义却发现另外的不同之处,凝目细看之间,脸色越来越凝重。   “陈进,那是什么方向?”   “咦,什么方向?”   陈进被问傻了,但是他也相当敏锐警觉,很快就理解了黄守义的意思。他抬眼观察天色,试图辨清方向。   而等他看清楚方向的一瞬间,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是西南。”陈进答道。   “距离呢?”   黄守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这次和之前不同,不用黄守义问出声,陈进便已经拿出地图开始测距。   “感觉百里左右。”陈进不太肯定。   但是这已经足够黄守义作出判断。   “是摩揭陀城──孔雀亲王的城。”   “不会吧?”陈进不敢相信。   他们奉令来到接应九公主──秦时雨在婆罗多里的行动,而这位需要他们接应的秦时雨就在摩揭陀城内。   “陈进,你继续观察,我去通知我爹。”   才说完,不等陈进说话,黄守义便撑起身体,往山谷之中跑去。陈进想要叫住他,但见于不能大声喧哗地禁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守义离去。   “只愿不是摩揭陀城吧。”   陈进叹息着,继续监视的任务。   *****   黄耀维虽然让水云儿留了下来,但这倒也说不上算是软禁。   他不仅为水云儿安排了营帐使用,还勒令士兵们未经允许不能肆意靠近。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身处在久久没碰过女人的军营之中,她能够引起什么化学反应,黄耀维可是清楚得很,尤其他们这支军队还不是全由华朝人经成。   相较于华朝人,无论是北国抑或是西域的民族,他们的风气都比较“开放”。   除外,黄耀维也几乎把能够想到的,女性可以使用的东西都给水云儿准备周全,这个本来没有随旅的客人,一跃便成为整支军队之中,生活环境最优厚的一员。   不免有些下属产生意见,但这都被黄耀维一句:“你又不是娘们。”给堵了回去。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黄耀维要如此优厚这位意外地被迫与他们同行的姑娘,就算这只是意外,那位姑娘也有所退让,但也不需优待至此才对。   其中的原因只有黄耀维自己知道。   这也是他此行不带任何随从,在除了负责守夜的之外,所有下属都已然入睡休息的静夜往水云儿营帐走去的原因。   营帐前,两名被调往守住水云儿营帐的守卫们正在打着呵欠。   他们原本并没有守夜任务,所以守备水云儿帐营的任务算是突然增加,所以他们略有些困疲,竟然没有立即注意到自己长官的到来。   “咳──!”   为了提醒两人,黄耀维相当刻意地咳了一声。   昏昏欲睡的两人一下子就吓醒,同时从唇间挤出“谁!”这样子的喊声,举起手中的长枪警戒。   看来就算疲倦,些许风吹草动还是足以惊动两人。   “是我。”   黄耀维暗中点点头,姑且算是接受两人的表现。   两人看清楚来者正是自己的长官后,不禁对目而视,那表情就像在问:“黄将军深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幸好,他们深知道黄耀维的为人,否则他们可能就得怀疑黄耀维千般优待那位姑娘,是不是想要“留待己用”了。   “黄将军,你这是……”   两名的守卫又再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迎向黄耀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并疑惑地问道。另一名守卫也在远处向黄耀维遥遥行礼。   “不用拘礼,平时那样就好平时那样就好。”   黄耀维摸着下巴的胡渣笑着说,摆了摆另一只手。   “是。”两名守卫应声。   “辛苦你们了,临时给你们派任务,不过水姑娘能够体谅我们的苦处,自愿留下去,如果我们不尽一下‘地主之宜’真是有失威名了。”   黄耀维安抚两名守卫一番,一些技巧他还是懂的。两人有些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黄耀维又再爽朗地笑了两声。   “对了,水姑娘休息了吗?”   黄耀维紧接着问道,也算得上是开门见山了。两名守卫的脑筋可能不太转得过来,费了些劲思考才终于反应过来。   “呃……水姑娘还没休息,我想。”   守卫说,他的同伴紧接补上一句:   “她太安静了,不过烛火还亮着。”陸   黄耀维跟着看了一眼,帐营里确实透出昏黄的火光光芒。除非对方有就着火光睡觉的习惯,否则烛火没灭,水云儿就应该没睡来着。〇   彷佛是想要肯定他们的猜测般,帐营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水云儿揭开帐营的门帘探出了那张秀丽的小脸。(   “两名大哥,发生什么了吗?”二   同时出现的,还她有的嗓音。)   “啊,水姑娘。”e   守卫没想到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都略显诧异。r   水云儿似乎稍微清洁了一下身体,头发还是湿的,脸上透着水气,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散   她哪里来的水?守卫们一脸茫然。似   见两人又惊讶又是不解,水云儿稍微歪了起脑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就落到黄耀维身上,惊觉他的到来。岜   “黄将军?”拔   水云儿轻呼一声,揭开门帘走了出来。(   “水姑娘,晚上好,请恕黄某深夜前来打扰。”四   黄耀维先为自己的唐突道歉,他有事情想进一步确认,所以不得不前来。在刚才和水云儿分别后,他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真的是太像了。   不仅是那眸子的色彩,还是现在披着外套的身姿,也和他记忆之中的那位女性过于相像。不是面貌上的像,哪怕她们的面貌特徵有相似之处,而是气质上、印像上的像。   “黄将军多虑了。”水云儿浅露笑意,“黄将军军务繁重,挤出时间来找我自然是有正事,对吧?”   “呃……这个自然。”   两名下属在,黄耀维可不能承认找水云儿主要是私事。   这要是传出去,对水云儿的名声可不好,黄耀维可是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就算两名守卫压根不会去到胡思乱想太多。   “我能进去吗?”黄耀维接着问。   “自然可以,这本来就是将军的东西和地方。”   深夜造访单身的女性,而且还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黄耀维原本以为自己的要求,会让水云儿好一阵诧异和犹豫,没想到看似清柔的水云儿也有如男人般的爽快。   既然水云儿如此爽快,黄耀维也不矫情了。   “你们先远离一些。”   在进入营帐前,黄耀维先吩咐两名守卫暂且退避,但是他特地揭开了帐营,让他们可以远远看见两人在里面的动作。   “将军考虑得很周到呢。”   水云儿一下子就洞悉了黄耀维的用意。   “水姑娘聪敏过人啊……”   黄耀维苦笑着,水云儿的邀请下落了座。对的,水云儿的帐营里不仅有床,甚至还有小小的书桌,和配套的两张简陋椅子。   对于一个需要隐密行动的军旅而言,这种配套绝对称得上豪华。   水云儿主动给黄耀维倒了杯茶,黄耀维正在看着角落里的那个木桶,那木桶边缘搭住了一条毛巾,里面装有清水。   他也好奇水云儿来哪里来的水。   但她的师父,名震天下的“阴阳鲤”是华朝的法术第一人,所以水云儿那水可能是用法术弄来的,黄耀维想着,同时向给自己倒了茶的水云儿致谢。   茶并非是军旅里常备的粗茶,这壶茶大概是水云儿用自备的茶叶泡成的,茶水入喉间,那醇厚的幽香叫黄耀维惊喜万分。   “这是……?”   黄耀维问,水云儿笑了笑。   “这是我从西域得来的茶,听说是一种有助冥想的茶。”   回答完后,水云儿棒着自己的茶盏,在黄耀维对面落了座。   “那么,黄将军深夜到来,是有何贵干呢?”水云儿柔柔地问。   “嗯……”   事到临头反而有些不知从何说起,黄耀维凝望着自己手中的茶水,看着那徐徐上升的烟丝,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水云儿不着急,就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黄耀维才叹了口气,抬起不知不觉间垂下了来的脑袋和视线。   “水姑娘可记得,我先前曾问过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黄耀维轻轻抛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却重重地落在水云儿心头,可以看见的是,水云儿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其实已经算是一种回答了。   先前,水云儿也有些许类似的表现,但是黄耀维没有深究下去。   而这次──   “水姑娘果然认识,对不对?”   黄耀维叹着声,说出自己从水云儿反应里得到的答案。他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但他有这种预感,眼前的少女和他心目中的那名女性有着一种深厚的联系。   “黄将军,你这可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水云儿再次现出笑容,但眸子中的警戒,只要不是瞎的都能够看见。   黄耀维没有就此收敛,他亟需确定水云儿的身份,所以选择进一步紧逼过去。   “不,不仅是认识。”他沉声断言。   “……”   水云儿沉默着,只是藏在桌子底下的拳头已经紧握起来。如果不是横刀放在了床上,她恐怕早就紧握了横刀。   “你和她有着血脉上的关系。”   黄耀维注意到水云儿那已经直逼临界的警戒心,也捕捉到她眼中闪烁不定的杀意,但是他还是更进一步。   “黄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南宫湘雨可是逆犯,你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小女子可是消受不起。”   “逆犯?”黄耀维冷地一笑,“成王败寇而已。”   他接着说:   “黑与白本来分明,可是往往都能够颠倒过来,真正的夺位者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来这里也不是要寻求一个捕得逆犯的功劳。”   “……”   似是在思考着黄耀维是否真心,水云儿再次沉默。   而黄耀维却起身离座,绕到水云儿的斜侧,扫了扫自己的袖子。他望向水云儿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和渴望。   “黄某,只是想一报恩情,尽未尽之忠罢了。”   他这句话满载的是惆怅和喟叹。   而后,趁着水云儿还未回神的瞬间,他单膝跪在了少女面前。 74、其名阴阳鲤(7)   那一跪,让水云儿所蕴酿的情绪尽归于默然。   眼前的男人作为镇北大将军宫靖的大将,纵横于北域如此多年,经久了无数的磨难活了下来,此刻却跪在自己面前,说想要弥补以往的遗憾,尽那未尽到的忠义。   那无疑是一种寻求自我救赎的行为。   侧面来看也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那一根稻草般。   本来想要效忠的人已然不在,只能苟活在秦时雨的庇护之下,但无论如何屡创战绩,仍只能屈居于北域之境,而且也无法弥补自己遗憾和补答很久以前的一段知遇之恩,黄耀维的心情一定如同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般复杂,既失落又迷茫。   他一定很不满足吧,水云儿心想。   只是对方为什么要如此一厢情愿,去认定自己就是那个人的遗孤呢?他真的以为就这样自己会承认吗?思及此处,水云儿又觉得好笑,不自觉就吐出娇柔的笑声。   这笑声敲在黄耀维的头上。   这名功绩累累的将军愕然地抬头看她,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笑出声来了,便对他投以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将军,我不是在嘲笑你的心意。”水云儿朝黄耀维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本想效忠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你仍不忘当年的恩情和应尽之义,小女子佩服才是。”   黄耀维不作声,只是看着水云儿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掌。他迟迟没有任何回应,水云儿想了想,决定用稍显调皮的方式说:   “将军,你外面的下属可是一脸吃惊看向这边了咯。”   少女一度移动视线指向外面,黄耀维无言地跟着看去,果真看见自己的下属在面面相覤,想必是注意到黄耀维这一跪了吧。   但,男人还是没有起来,任由外面的下属猜疑。   “水姑娘这是承认了?”他回转视线问。   “谁知道呢?”   水云儿先是一呆,然后叹着息回答。   “早在很多年前,‘那个人’想杀的人都死光了,事到如今又如何多出一个来?”   水云儿口中那个人所指谁,黄耀维可是清楚得很。他一阵沉默,似是又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晚上,那个满是悲鸣和血的晚上。   有人说,那个位置上的金光璀璨是想要遮掩底下的血和尸骨,黄耀维深以为然。   “火烧得再猛,总有种子会留下的。”黄耀维也坚信这一点,“更何况,当初那个男人是如此令人景仰,又岂是此刻高座云端的小人可以抹杀干净的呢?”   这可是大不敬之语了,如果传到秦煜的耳边,黄耀维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的主君可不是心胸广阔之人,而且也阴险无比。   “将军,这是何苦呢?”   水云儿回身走到了床边,背向了黄耀维,又再轻轻吐出一口叹气。一会儿,她才侧目惆怅着声着说道:   “留恋已逝之人没有任何意义,将军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何必自寻死路?”   水云儿那水色的眸子泛着波澜,相较之下黄耀维却平静得得很,没有任何激动,彷佛只是在履行一件早已决定的事。   “是不是死路,黄某不清楚,但黄某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就算是死路又如何呢?”   连死都不怕的意思吗?水云儿一时失语。   “将军,这样子真的好吗?你原本军功累累,就算因为往事无法继续升迁,但至少可以平静地活下去,有朝一天就算战死战场也至少光荣殉国,不挂污名。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必要……没必要再为一些已经逝去的人和物牺牲自己呐。”   说到最后,水云儿几近失语,脸上浮着难解的哀愁。   “那水姑娘你呢?如果你真是他们的血亲,你就打算沉默?”旗   接下来黄耀维的这个问题确实把水云儿给问哑了。⒉   “我……”I   水云儿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真的像是失去了言语般说不出话。曾几何时,她还深怀仇恨,跪在那个女孩面前三天三夜,想要学艺以后深仇。I   但是几年过去了,她不知不觉间就有些遗忘了──遗忘当初那种狠不得立即将“那个人”置之死地的强烈冲动,以及那本应历历在目的血与刀光,还有彷佛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耳畔的悲鸣。I   她都有些忘了。淋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那个契机她深刻无比,就是成为雪麒麟的徒弟。她知道是那女孩那过于温馨的温存,渐渐淡化了自己的仇恨。思   嗯,女孩从来没有阻止、劝说过水云儿有关于仇恨的事,她似乎打从最初就想要让时间和她的温柔淡化水云儿的仇恨。九   那确实有效,水云儿真的很想很想永远都待在女孩的身边。漆   可是,女孩现在不知所踪,而眼前却又有一个被过去束缚之人重提她的仇恨,她又再看见那一夜的死亡,又听见那一天自己所爱之人们的悲鸣。⒊   仇恨原来从来都没有消失淡化过,它只是体谅着水云儿的幸福,稍稍隐藏了起来罢了,而当水云儿再次回想起时,它就像一只被遗忘的悲哀小狗重见主人一样,再次来到水云儿面前摇头摆尾。I   有些事情──有些仇恨永远都无法忘怀。V   那水云儿该如何自处呢?   “看来姑娘也并非没有思念。嗯,这种仇恨并非谁都可以放下的。”   黄耀维似有体会般说道,水云儿张嘴想说:“黄将军多想了。”却话到喉间,又再次化为无言。   “黄将军,你就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我不是,就凭你现在这番话,我只要告诉御史们,他们想必很乐意去参你一本。”   水云儿依然叹声,还是不置可否。黄耀维闻言便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那群只会耍嘴皮的人?如果水姑娘想的话,不妨去参黄某一本,黄某座不改名,行不改姓,无愧于心,唯独有负过去的人和物。”   黄耀维的眸子闪烁着淡淡,却稳定的光芒:   “水姑娘,就算你真不是,也没有关系。现在高座于云端的那个人早就老眼昏花。华朝以‘武家’立国,没想到传承至今,却出了一个想要倾灭武家的不智者。执着于此的他,已经再无登基之初的贤明,朝纲混乱,政策治标不治本,大好的华朝山河三番四次被鲜血染满……当初助他登基的那一批人,我狠不得杀个清光。”   他一句重于一句,敢如此说话,就证明他这是有交心之意,否则水云儿只需动用些许手段,将这一番话转达给任何一位御史知道,黄耀维就算有秦时雨的庇护,也一定不会有一个好下场,流放说不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黄将军,何必呢?”水云儿敛起眸子。   她曾一度以为已经没有人再受到那段血淋淋的过去所束,唯独自己除外,没想到过去如此之久的时间,她还是遇上了。   这是不是在提醒自己,自己也不可以忘怀呢?   真是够了,水云儿心想,烦躁得很。她很少会有烦躁这种情绪,因为她所关心的事情十分有限。   不在乎,自然就不会烦躁了。   “水姑娘,黄某今天唐突了。”   说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仍然没有等来水云儿的承认,黄耀维自知时机不对,眼前的少女可能也需要一些时间,他暂且先起身。   “如果有一天,姑娘你……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情该做,请给黄某书信一封,黄某不惜千里,也会来到姑娘你的身边效犬马之劳。”   “唉,黄将军也是痴人一个呐。”   水云儿思前想后,最终吐出了这句无奈至极的话。   “痴人不仅是黄某一个,水姑娘。”   水云儿一愣,猛地转头扭向黄耀维,后者似是明白少女不经意所展露出来的意思,点了点头,沉声回答说:   “公主殿下是贤明者,如果不是女儿之身,她很可能会被拥立吧……她为很多当年受到牵连者提供庇护,这些人大部分都曾是前太子派的,就像我一样。他们其中有不少,都有着同样的想法……毕竟前太子……殿下他和南宫宰相两人仁德兼备,早就成为我们心目中的‘主君’了。”   一生为君,终身为君,臣之道也。   黄耀维大概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不对,那群人大概是在以这种方式去到阐释这个道理吧。   “请水姑娘牢牢记住,只要你想,就算是夺回本属于你父亲的荣耀,我们也会在所不辞。”   黄耀维这一句饱含坚定意志的话敲落间,水云儿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眼花的,她沉默着,没有回应男人的话。   然而,男人似是已经得到答案般转身离去。   他独留水云儿一个纠结,去理那难解的结,去抹那难以忘怀的过去。   ***   还是太突然了一些,黄耀维摇着头,走到水云儿的营帐。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冲到那位姑娘面前,说了这样子的话,做了这样子的行为,他太冲动了。   正如水云儿所说,他已经犯下了大不敬之罪了。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水云儿会告御状,因为她是武家的人,武家现在和朝廷关系虽有所缓和,却依然紧张。   和那位帝王不同,官府和武家之间的关系其实相当复杂,他们互相并不敌视,武家植根于华朝如此之久,人们岂会因为一位君王的喜恶就转换自己的观念。   更何况,武家常有利民之举。   虽也有害群之马,但大部分人都对武家抱持好感。   如果黄耀维当初那一番言语是有害于官府,武家人会不会告状倒是难以猜测,但是针对帝王的情况就不同了,黄耀维正是心里坚信着,所以刚刚才敢冲口而出。   可惜水云儿还是不置可否。   黄耀维也只能高度怀疑她和自己的恩人们有着深厚的关系了。   要再找机会试探一下吗?他迟疑着,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来。   “爹!”   抬头时,那一声呼唤冲了过来。   黄耀维皱起眉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儿子往这边风风火火跑来。等到黄守义停在自己前面,还在上气不接下气,黄耀维便大骂出声:   “混帐,为父说了你多少次了,在军中要喊为父将军。你一声爹一声爹的叫,别人会怎么想?会想你是关系户,会想你只是靠爹上位!”   “哎呀,你老的就是罗嗦!”   黄守义刚梳理好因急促奔跑而乱了的气息,头一句便是抱怨。他在黄耀维面前往往表现得像是个孩子,而非能够好好带领一支侦查队,已经斩崭头角的黄少将军。   这是他们父子两独有的相处方式,其实两人早已习惯。   “哎,不提这个了。”   黄守义见自己的父亲又板着一张脸,立即大声阻止,并表示: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出状况了。”   “嗯?”   一听见有状况,黄耀维立即公事公办,挑着眉头说:   “我们被发现了?是孔雀卫抑或是军队?多少人马?距离多远?”   “不,不是被发现了。”   黄守义摇头否定,黄耀维眉头挑得更高一些:   “那是?赶快说,慢吞吞的。”   面对黄耀维的斥喝,黄守义撇了撇嘴巴,像是在表达不满,但他还是立即回答说:   “出事的不是我们,出事的是公主殿下──是摩揭陀城。”   “嗯?”黄耀维一愣,“殿下在城里谋事,出状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是这样。”   黄守义接着问自己刚才看见的异象如实告诉黄耀维。   “白色的光芒?距离那么远还能看见?”   黄耀维摩挲着下巴的胡渣,脸色渐渐凝重。明明相距那么远,结果仍能看见那边的动静,那显然不是预计之中的情况。   那么大的动静,也意味着情况的恶劣。   “怕是出大事了,殿下可能遇到麻烦了。”黄守义说出自己的想法,“爹,我们该怎么办?”   “嗯……”   如果秦时雨真的遇上麻烦,自己理应尽早出兵接应才是。   问题在于,他还没有收到信号,秦时雨也多次提到如果没有收到信号,就不要出兵。可是,相距那么远,秦时雨就算想求助,发出的信号这边也未必能够捕捉得到。   “殿下有时候就是太自信了……”   黄耀维叹声说着,秦时雨的方案大多都万无一失,所以缺少一些后备方案,而偏偏今天好像就是万无一失之中的失,而黄耀维也没有相应的方案可以参考。   “黄将军、黄公子,发生什么了吗?”   正苦恼之际,水云儿的声音突然从后而来,黄耀维目光转了过去。   黄守义本来就对水云儿有些好感,他自然也立即跟着看去,而且速度快得很。   “水姑娘,你还没休息吗?”黄守义惊喜地问。   “是的,我习武已久,睡眠不用太久,也就没有早睡了。”   水云儿柔柔地笑着回答黄守义。   而黄耀维看着水云儿,突然心血来潮。   “水姑娘,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在黄守义诧异的目光下,黄耀维开了口,水云儿闻言也是愣住。   “什么事情呢?”   “公主殿下好像遇到麻烦了。”   没想到会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水云儿眨了好几下眼睛,似是在怀疑自己听错。   结果黄耀维还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水云儿便打消了怀疑,明白对方是真的想问自己的意见。   “敢问将军,具体是什么之麻烦呢?”   听见水云儿的问题,黄守义抢在自己父亲之前开口,将所看见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再说了一次,而且说得更详细一些。   水云儿听完后,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但是,她的意见来得意外地快:   “黄将军,九公主殿下是北域的命脉,事关北边国境的稳定不容有失,而贵军却并非如此呐。”   她的答案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指出最正确的方向。⑴   黄耀维没想到水云儿会如此果断,一时呆住,但在几身后却大笑出声,一脸恍然大悟。弍   “确实如此!水姑娘这可是直指要害了啊!”O   不待黄守义询问,黄耀维便转头看向他,大手一挥吩咐说:散   “吾儿,传令整军!我们立即出发前往摩揭陀城,会一会孔雀亲王手下的精兵!”e 75、此黑即彼白(1)r   倒塌的宴会厅里,弥漫着死寂。⊙   只有偶尔的瓦砾滚落声以及自远处传来,叫喊着救人的声音在无力地响着,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企   自然也没有生命的气息。肆   ──这是经历过毁灭后的现场。爸   现场还徘徊着毁灭的味道,埋藏着无数的生命,像是有人想要遮掩曾在此发生过的一切事情。   那些血和尸块都尽然归于尘土。   但也有劫难余生的──   一处瓦砾堆突然抖动起来,随着砖块滑落渐渐透出了苍蓝色的光辉,一只纤纤玉臂自其中伸出。   接着,瓦砾隆起。   雪麒麟真正意义上的“破土而出”,整个人从瓦砾着爬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咳嗽。嗯,大概是被灰尘给呛到了吧。   “见鬼了,这婆罗多的神巫是个‘破坏狂’吗?一言不合就用远距离投射术式?他是多恨阿米尔,要他死无全尸……”   一边嘀咕着,雪麒麟一边用袖子抹着她的那张脸。是的,她灰头土脸的,婆罗多神巫的术式威力强大,显然是受到各种术式叠加增幅,否则那个待在婆罗多国都里的术者,也不可能将术式投掷到如此之远的地方。   很可能这里早就埋入相应的术式了。   雪麒麟心想,可能这个神巫早就看孔雀亲王不顺眼了,所以才会来个落井下石也说不定──不,还是说只是巧合?   思来思去都觉得奇奇怪怪的,雪麒麟正想作罢时,身后传来了齐绮琪不满的嗓音。   “麒麟,你倒是搭把手呀?”   雪麒麟往后看去,却见齐绮琪卡在了瓦砾的缺口之中。齐绮琪也是灰头土脸的,就算雪麒麟刚才已经展开三重结界,但还是只能勉强挡下了刚才那一击的冲击。   “嘿,小七,你屁股太大所以卡住了吗?”   看见齐绮琪狼狈的样子,雪麒麟忍不住挖苦一句,真的没心没肺极了。齐绮琪本来有些火大,但不知为何看见雪麒麟依然如故的笑容,就只觉得柔意充满了心房,再也气不出来。   “来。”   雪麒麟向齐绮琪伸出手,齐绮琪却呆了。   她定定地看着雪麒麟伸向自己的手掌,呆呆的,眸子里透着些许不安,像是犯子事害怕被斥骂的样子,也像是在害怕眼前的女孩不要她似的。   “干嘛?”雪麒麟没好气地问道。   “我……害怕你不是真的。”   迟疑了一会儿,齐绮琪才弱弱地答。她的脸色有些复杂,有些难堪的样子,说话起来支支吾吾的。   “是是是,就你喜欢胡思乱想,要不要我捏捏你看看痛不痛呀?”   尽管表面上雪麒麟看起来有些无奈,但是心里其实一阵轻柔,她知道正是因为对方在乎自己,所以才会如此不安罢了。   “你真是的!”齐绮琪有些气愤。   雪麒麟懒得再让她多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顺便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一下子将她拉了出来。   “终于打情骂俏完了吗?”   齐绮琪刚离开了刚卡住的地方,待在下面的秦时雨便不耐烦地抛出这一句话。雪麒麟见到这名总是高贵的秦时雨,脸上也沾满了灰尘和污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直接便忍俊不禁了。   “你……”   秦时雨本来就气闷,看见雪麒麟还取笑自己,气得一时语塞。   “干嘛?我还不能笑?要你批准吗?你算那块小饼干?”   雪麒麟哼了一声,还对于秦时雨将齐绮琪带进险境一事耿耿于怀。虽然女孩不太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想必齐绮琪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跑到婆罗多来,去到刺杀一个他国亲王。其中必有秦时雨的关系,至于齐绮琪是不是被迫并不重要。   “……”   秦时雨虽然气愤,但是雪麒麟真的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她也无可奈何。当然,她有的是办法对付雪麒麟,但此刻的她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殿下,我抱你上去吧。”   最后,秦时雨还是在银屏的帮助下,离开了那个瓦砾堆。银屏在秦时雨离开之后,也自行脱离了瓦砾堆。   “还真是上演了一场好戏啊……”   秦时雨环视四周,不无嘲讽地说道。看来她也没有预料到最终事情会变得如此,无论是虐杀姬的介入,抑或是婆罗多神巫的反应,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另一边厢,雪麒麟懒得理会秦时雨是不是不高兴,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感到悔恨,她现在只关心南德娜的情况。   借着感知雪麒麟捕捉到南德娜的气息。   她似乎没有大碍,但同样被埋在瓦砾之下的她似乎无法在短时间里挣脱爬出。另一方面,可以感知到的范围里并没有夜鸦的气息,但是雪麒麟深信她不会藏身于此,可能只是隐藏了起来或是已经离开了。   要不要帮帮南德娜呢?   再次将关注点切回南德娜上,雪麒麟有所犹豫,觉得现在见面可能会很尴尬,毕竟刚才就算再怎么辩解,两人还是站到了敌对的立场。   这让雪麒麟有一种对不起南德娜的感觉。   她的命是南德娜救的,南德娜还说服了卡皮尔帮助自己夺回天玑剑,这恩情可不是轻易能够报答的。   “麒麟,你……不去帮忙吗?”   齐绮琪不愧是齐绮琪,一眼就看穿了雪麒麟在纠结什么。   “我怕她用憎恨的眼神看我。”雪麒麟的声音很小。   但是齐绮琪还是听到了,她张开了唇,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好,她深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雪麒麟才会如此难办,她一直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雪麒麟的负担──假如这注定不能实现的话,她至少想雪麒麟能够做她想做的事情。   “麒麟,你就去吧。”齐绮琪推了推雪麒麟的肩膀,“你不要留下遗憾啊……至少道个别,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所谓的时间不多,指的应该就是孔雀卫和士兵们的增援快要赶到了吧。   而且现场也有幸存者。   他们有一些人虽然免于死亡,但身体或重或轻受到创伤,悲鸣和呻吟渐渐塞满了宴会厅的遗址。   “快去吧。”   齐绮琪又再推了推雪麒麟的肩,这次秦时雨也启唇说:   “雪麒麟,你要去就快去,不然你家的宫天晴就得危险了。”   “小晴?”雪麒麟呆住,猛然扭头看向齐绮琪,“小晴也来了?”   “呃……”   齐绮琪愣了一下,“是、是的。”   “你这师父怎么当的?你自己来涉险就算了,还把徒弟给带过来?”   雪麒麟瞬间破口大骂,就差跳起来给齐绮琪一巴掌了。她真是气极了,以前齐绮琪绝对不会让宫天晴以身涉险的。   “你这几年间你活傻了吧?”   雪麒麟越说越气,骂得齐绮琪脑袋越垂越低。   齐绮琪回想起这几年间,自己真的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以前还没有注意到,但一看见女孩就像神魂归位了一般,顿时觉得一阵后悔和愧疚。   “对不起。”齐绮琪只能道歉。   “你道个屁歉,你明知道我肯定会原谅你的,真是够了!我都懒得说你,我去看看我家恩人去,她就比你省心得多了。帮我拿着天玑!”   说完,将手中的天玑塞到齐绮琪的怀中,雪麒麟就转身走向南德娜那边。   于是她不知道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已经让齐绮琪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时,卡皮尔刚好把压在瓦砾堆最顶上的一块墙身搬开,爬了一半出来。他见到雪麒麟正在往这边靠近,倏地叹了口气,然后便伸出了手。   “还不赶快拉我一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呃……”   被骂忘恩负义也无法反驳,雪麒麟搔了搔脑袋,脸上难堪极了。   不过,她倒是乐天的性格,想了想觉得如果卡皮尔真的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就不会要自己扶他了。   想到就当是,雪麒麟也懒得再去深思,以免自己难受。   “来了来了啦。”   雪麒麟拉了卡皮尔一把,男人一离开瓦砾就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地吸着外面的空气,却没注意到外面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灰尘,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南德娜,我……拉你吧?”   雪麒麟颇为无情地连看都不看卡皮尔一眼,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仍待在那一堆颓垣败瓦里的南德娜上。   南德娜仰望着雪麒麟的眼神很复杂,雪麒麟回望过去的眼神也一样。   “……月费群!;857:663442”   雪麒麟久久没能伸出手,伸了出去又再缩了回来,吞吐之间,渐渐脸上染有怯弱。   “南德娜,你既然要信她,就信到底吧。”   卡皮尔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开口替雪麒麟说话:“她确实是不知情,只是巧合而已,而且刚才要不是她,你和我早就埋在这些破砖难墙里了。”   男人踢了踢脚旁一大块墙块,它属于一大片剥落的,如果不是雪麒麟的护界符产生了作用,这块墙面就不会滑落到旁边,而是直接压在两人之上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的嘛。”   雪麒麟见卡皮尔开口了,自然连忙附和着说。   “……还行。”   南德娜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受不了两人一唱一和似的,皱着眉头说出她不满时的口头禅。   无论如何,她终于是开口了,这代表至少有原谅雪麒麟的可能性了。雪麒麟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谨慎地不露出任何得意的表情。   南德娜握住了雪麒麟的手,借力爬出了瓦砾里。   她们一起走下如山丘隆起的瓦砾堆,卡皮尔已经先下步下去了,然后雪麒麟便解除了承托着这些瓦砾碎片的护界符,这一堆瓦砾也随之倒塌,又再掀起一阵灰尘。e   雪麒麟挥挥手,唤来一阵清风吹散灰尘。r   “那个……”她闪缩地看向南德娜,有话要说。韭   “……”邻   南德娜还是有些介意吧,没有回应,但目光没有移开,大概是有想听雪麒麟说下去的意思。五   未料雪麒麟还没有开口,一抹红色就闯进他们的眼底。删   “那个……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说,但我想谢谢你。”八   齐绮琪来到了南德娜的面前,诚恳地说出这一番话。无论是南德娜、卡皮尔或是雪麒麟都没有预料到齐绮琪会有此一举,都愣住了。琦   但齐绮琪仍然说下去:伊   “我是指你救了麒麟的事情……她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既然救了她,就也是我的恩人了……对不起,我应该向你致上最诚恳的谢意才是。我刚才对你拔刀相向了,我不会辩解,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我终究是华朝的人……我们有着立场之别,但排去这一点,我真的很感谢你。”(   “……”南德娜沉默,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谢意。三   “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认为对的事而已。”)   南德娜用华朝语回答齐绮琪已经是足足三十秒之后。   她就是这样,有着坚定的信仰,也有着分明的原侧。   她会救下雪麒麟是基于信仰行善,她会帮雪麒麟拿回剑则是一个对与错的问题,而她不容许华朝的人伤害孔雀亲王则也是如此。   “谢谢你。”   齐绮琪朝南德娜鞠躬,几乎是完美的九十度。   南德娜想必还是没有办法去到适应这个关系的变化,没有伸手去扶起齐绮琪,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承受了齐绮琪的礼。   就这样过去一阵子,齐绮琪才直起身子看向雪麒麟。她的眼神里带着催促的意思。   明白她的意思,雪麒麟在齐绮琪让开位置后走上前一步,蕴酿了一会儿,将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话:   “我得走了。”   “我知道。”南德娜的反应有些平淡,“你一早就说过要走了,但我没想过你走之前……我们会是这样的方式分别。”   南德娜的目光扫向四周,尽是哀叹。   雪麒麟想要说些什么,但南德娜却又紧接着说:   “只叹命运弄人,你终究是华朝的人,我终究是婆罗多的人。”   雪麒麟又哑了,好一会才忐忑地问她:   “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   南德娜的视线再次移开,这次落到刚被孔雀卫和士兵挖掘出来,阿米尔的尸体之上。   “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亲王殿下已经死了,他曾是婆罗多的希望。”   这一个“曾”字说的,就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之前。   而仅是半个时辰过去,被寄予很大希望,民意所归的孔雀亲王却已经丧生于此。雪麒麟都已经听见那些孔雀卫和士兵们绝望的饮泣声,他们都在为阿米尔的死感到了绝望和伤感。 76、此黑即彼白(2)   “但是,我不后悔救了你,也不后悔帮了你。要怪就只能怪命运弄人吧。”   而经过一阵蕴酿,南德娜说了出口。   她这句话对于雪麒麟来说,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算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雪麒麟不知道南德娜现在是如何看待自己,她说不后悔,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再有下一次,她还是愿意去救起雪麒麟呢?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愿意维持这一段关系呢?   坦白说,雪麒麟患得患失的。   可惜没有更多时间让她继续深究,援军已经越来越近,此地越来越不宜久留。她可没有忽视那些幸存者投以过来的憎恨视线,这些人在盛怒之中早就闭上眼睛,将刚才直击宴会厅,带他们带来死亡和不幸的那一光芒都归咎于这些华朝来者。   他们固然不会认不出那极具代表性的“神枪”,他们只是不愿相信而已。   坚信了一辈子的信仰背叛了自己,所信奉并投以期待的孔雀亲王也身死于此,他们又岂得保持理智,轻易接受这一切的事实。   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多年来所坚信事物的崩毁,因为那等于否定他之前的人生。   “去吧,要走就快走。”   南德娜叹声,让雪麒麟赶紧离开。她的视线投向远方,彷佛看见那些正在赶来,恨不得将雪麒麟碎尸万段的愤怒人们。   “你不走,冲突又要再起。”南德娜推了推还想再说什么的雪麒麟,“我已经不想看见……看见这样子的光景了。”   “……”   雪麒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错不在她。   但,那是对与错重要吗?   “南德娜,你瞧她这样子依依不舍的,你们这一别可能就再也不别了,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哄哄人家吗?”   见两个人说来说去都不知所云,卡皮尔没好气地插话。他倒是一眼看出雪麒麟所纠结之处,真不愧是长期流连在龙蛇混杂的集市里的人物。   “谁依依不舍咩?胡说。”   被人揭穿心思总是叫人害羞的,雪麒麟也不例外。   但接下来却是齐绮琪介入对话,她诚恳地邀请南德娜说:   “这位姐姐,如果有朝一天你来到华朝,还请你赏面来到天璇宫作客……”齐绮琪柔柔地望了雪麒麟一眼,“你能来,麒麟一能很开心的……而且,你不仅是麒麟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也是整个天璇宫的恩人。虽然很微不足道,但至少让我们招待你,尽一尽地主之宜。”   “就是就是。”卡皮尔不解其意地附和着。   南德娜不知怎的瞪了卡皮尔一眼,可能是觉得他太烦人了吧,抛出了一句碎碎念:   “就你话多。”   接着,她的视线回转,落向远方,像是从高处在鸟瞰这座城市,无家可归的鸟儿。   “有朝一日吗……?”   她的表情稍显凄凉。   “失去了殿下,这个国家又得乱了。这有朝一天,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似乎是在宣告着什么的一句话并没有随风飘出多远。   但婆罗多里,应该有不少人深刻知道孔雀亲王是有多么重要的。同样明白这一点的齐绮琪和雪麒麟也只能无言以对,她们说再多也只会是苍白无力的,对于失去了孔雀亲王的婆罗多来说,她们根本无颜久留。   而,南德娜应该是深爱着婆罗多的。   “对不起。”雪麒麟再次道歉,她也只能道歉了,除道歉之外,她什么都办不到。   “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南德娜却不斥责,依然是如此黑白分明。   这叫雪麒麟更难受了,如果南德娜能够骂自己哪怕是一句话,甚至是动手给自己来上一拳,女孩都觉得会比较好受一些。   不过──   “如果真的有那么的一天,你们口中的‘有朝一天’真的能够到来,我去天璇宫作客也无妨吧……”   见到雪麒麟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南德娜还是无法真的狠下心肠。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那个“有朝一天”是多么虚无飘渺的,但有时候就算无法履行承诺,许下承诺时的态度还是相当重要的。   既然南德娜都已经松了口,那么雪麒麟认为自己应该就别无所求了。   这样就够了吧。   雪麒麟心想着,无法奢求更多。   婆罗多一方的援军越来越多了,秦时雨开声催促着雪麒麟和齐绮琪赶紧离开,说水闸那一边可能无法坚持太久。   “那我……走了?”雪麒麟试探着问。   南德娜只是点头。   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呢……雪麒麟叹了一口气,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却已经没有时间多说了。   又再望了南德娜和卡皮尔一眼,雪麒麟带着齐绮琪转身往秦时雨那边走去。   她走出了几步,突然停下,再次转过身来,就是一个躬身致谢。   “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   挺直小小的身体,雪麒麟像是已经放下一切般露出灿烂的笑容,两排整齐的小贝齿闪烁着温柔之意。   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了。   雪麒麟一阵小跑回到她的同伴身边,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又惹得那名高挑的红眸少女一阵委屈扁嘴。   尽管表情不一样,但是她们两人的脸上都透露着幸福。   ──幸福的温存。   “你救下她,不就是想看见这样子的光景吗?”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旁,卡皮尔边说着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手帕,径自替南德娜抹去脸上的污垢。   “或许是吧……”   任由卡皮尔轻柔地替自己抹脸,南德娜睑着一对金色的眼睛。   那时候的她嘴角稍微勾起,泛着淡淡的柔和笑意。   彼端的雪麒麟似乎要离开了,她又再望向南德娜这边一眼,刚好捕捉到南德娜脸上的笑意。她呆住,但很快就明白到什么,对这边挥了挥手以示道别,笑得好看极了。   “是个会想让人守护好的笑容呢。”   卡皮尔发出感叹,南德娜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在肩并肩的两人注视下,银屏和秦时雨先行一步。   接着,雪麒麟牵起了齐绮琪的手,轻飘飘地浮起,然后直冲天际,头也不回地化为了一道苍色的流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77、此黑即彼白(3)   苍蓝色的余光散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雨随之落下,彷佛是想要将所有痕迹清刷干净一般,不到十秒就抹去了那划破夜空的苍蓝色残光。   然而,这里所发生一切可不是一场雨能够洗刷干净的。I   已经倒塌的宴会厅以及周遭建筑,染红了东西的鲜血,那些已经毫无生息的残肢败躯,还有那失去的希望,这些事物岂是一场雨水就能洗干净的呢!I   “……神啊,为什么要再次投下如此令人绝望的灾难呢?”⑼   就算知道不应该怪责雪麒麟,但是南德娜的心里依然有唏嘘泉和悲哀涌而出,她看着灾难过后的宴会厅,眼角泛起淡淡的泪光。零   卡皮尔则沉默不语,没有用言语安慰南德娜,他的安慰只是轻轻拍了拍南德娜的肩。南德娜望向他,一行清泪流下,意外地依靠到他的身上。吴   她的身体在颤抖,察觉到这一点,卡皮尔虽然尴尬,但还是轻轻环抱了南德娜的纤腰,算是安慰。③   南德娜像是要汲取卡皮尔体温似的,闭上眼睛失去动静。拔   这种微不足道的温存,在此刻来说或许有如甘露。奇   不过,南德娜没有就此沉溺其中。衣   现场还有很多不幸的人需要帮助,短短三十秒后,南德娜便轻推卡皮尔的胸膛,离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加入到营救行动之中。⒊   要在倒塌的建筑之中救人,最难的不是搬运或是应急的医疗处理,而是挖掘的问题,而在这方面南德娜等“巫”能够借用他们不可思议的力量,搬开、移离那些远非人力可及的砖块。   南德娜不惜神酒的消耗,救出了不少被压在瓦砾底下的人。   其中,有些人被救出来时已经身受重伤,也有直接没有气息的,但就算如此只要救出来了,受重伤的还有机会救活,而死了的至少也可以有尸体可以埋葬。   死也要有处可归,这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安慰了。   “……咦?”   “怎、怎么会这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间,一阵惊呼于彼端此起彼伏。   正在为一位大腿完全折断的南德娜闻言一愣,和旁边的帮助按住受伤者的卡皮尔对望一眼,才迅速移动目光看过去。   意料之外地,惊呼声来自于将阿米尔尸体挖出来的那一群人。   不知道原因,南德娜看过来只看见人围在那里,他们大多是孔雀卫和士兵,也有一些官员之类的,他们遮住了阿米尔的尸体,南德娜也不知道他们的诧异是不是来自阿米尔。   “要不要过去看看?”卡皮尔问。   南德娜想了想,觉得还是过去看看为好,便点头,并迈出步伐。   卡皮尔和她肩并肩走向那人群,人群里有人注意到两人的靠近,主动为他们让开一气路。他们看向南德娜和卡皮尔的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了?”   卡皮尔主动询问一位看似能够主事的人,他是阿米尔的老管家。这位老管家刚才因为要处理宴会的事务而没有在现场,所以才能逃过一劫。   “殿、殿下他……”   老管家惊恐无比,眼神中也带着茫然。   卡皮尔“嗯”了一声,才想起自己竟然没有观察过阿米尔的尸体,他一开始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老管家之上,这也是导致他察觉不到那异样的原因。   “……这是谁?”南德娜呢喃着。   望见阿米尔尸体的卡皮尔也有同样的疑问。   躺在那里的,穿着阿米尔当时所穿服饰没有了生息的人并不是阿米尔。难道挖错人了?这是卡皮尔的第一想法,但是他随即又觉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如果挖错人,一挖出来,负责把阿米尔挖出来的人们就应该发觉了,而不会在事后才惊呼,发觉救的人不对。这里的人可是大部分都熟知孔雀亲王的脸容。   那么,会是因为脸上沾有厚重污垢所以当时并没有认出来吗?可是……穿这一身衣服的,也只有阿米尔一人了……卡皮尔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这样的,卡皮尔。”南德娜似有所觉地说,她看见了卡皮尔的不解。   直觉南德娜知道些什么,卡皮尔对她投以疑问的视线,其中也有着催促。南德娜不答,反而蹲下身体,用手开始探查阿米尔──假阿米尔的身体。   “骨骼体形都变了。”   正如他所言,这具“阿米尔”的尸体体形和刚才的孔雀亲王有着不难分辨出的差异,他比阿米尔亲王的体格要瘦弱得多。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南德娜大巫。”老管家一头雾水。   卡皮尔皱眉思索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眼神一亮,接着露出“该不会”的表情,望向了蹲在尸体旁边的南德娜。   南德娜察觉到卡皮尔的视线,一如背后长了眼睛般,她回头,点头。   “很可能是‘幻术’了。”   “你是指,刚才出现在宴会厅的亲王殿下不是真的?”   卡皮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和南德娜默契深厚,就算不多说一言一句,也能猜测到对方的某些想法。   “不知道。”   南德娜摇头,站起身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包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也可能是在事发后……丽娜‘大巫’信奉情欲之神,而那位神明在传说中可是能够以幻术迷惑其他神明的存在……就凭我和你要如何察知幻术到底是何时掉了亲王殿下的包呢?”   卡皮尔皱眉,同意了南德娜的说法。   “虽然知道无可奈何,但是有种被骗的感觉了……”他说着,有些不忿。   但他紧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这是假的,那么真正的亲王殿下呢?他应该没死吧。”   “我不知道。”   南德娜没好气地答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呢?我可是局外人,要说身为局外人却有机会知道,还得数你吧?卡皮尔。”   被正确指出了事实,卡皮尔稍微愣住。   “哈哈,倒是我自己傻了。”他尴尬地搔着脑袋。   “南德娜大巫,你刚才说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说亲王殿下很可能没死?”   老管家既不安又带着些许期盼地问道,南德娜将视线移离卡皮尔,忽地注意到附近听闻自己刚才一番话的人,都用上一个混杂着不安和期盼,既复杂又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南德娜不太喜欢这种注目感。   但是,她也不可以逃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   “有这个可能性。”她进一步解释,又再蹲下身体,指着那具尸体的胸口说:“你们瞧,这个伤口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证明刚才那一名行凶者所刺穿的,就是这个的胸膛,而死的这个人却不是孔雀亲王。”   “可是……”   其中一名孔雀卫有疑问,但是才开口想问,众人的视线就齐刷刷地移到他的身上,他便哑了。   但南德娜仍解释说:   “你们亲眼看见亲王殿下被杀,但是死的人并不是殿下亲王,你看到的是丽娜‘大巫’的幻术……也就是说,死的不是亲王殿下。”   “嗄……”提问的孔雀卫似懂非懂。   “那真正的殿下在哪里?”   老管家还是比较聪明,他最初对南德娜的说法显得半信半疑,但可能细想过后觉得有道理吧,他全盘接受了南德娜的说法。   “我不知道。”   南德娜已经在老管家面前不只一次摇头了,老管家似乎不满这个答案,皱起了眉头。   “不过有一个人应该清楚。”南德娜接着补充。   “谁?”   老管家立即追问。   南德娜默然了一会儿,才回答说:   “丽娜。”   “丽娜‘大巫’?”   乍一听意外,细想之下却又合情合理,老管家花了几秒想通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派人去找丽娜大巫。   伤重的丽娜应该被安顿在医者那边,正在进行治疗才对。   或许她早就伤重不治了,但是至今仍未传来有关消息,老管家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让人去问了,不──他决定亲自去。   喊住刚跑出没几步的孔雀卫,老管家起身跟上。   一个眨眼,他们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两人可谓是走得快飞了,狠不得插上翅膀般,就算宴会厅四处都是碎落的瓦砾。   剩下的人们沉默着,这段时间有点难熬,因为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很是沉重。或许这个答案会再次将他们推向绝望,但同时也可能带来希望,正因为如此纠结,他们压根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空气也因而凝固起来。   然而,再怎么错觉时间漫长,还是有一个终点,老管家的身影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人们的视线立即被他所勾引过来,都在期待着那个答案。   “怎么样?”   有心急的人开口问道,人们这次的视线没有受到惊动,像是被钉子钉在了老管家身上似的。   而老管家却迟疑着,好几度张嘴也没有说出他们所期待的答案。   “到底怎么样了?”有人急不可待地催促。   老管家还是没有说话,反而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周,像是在向他们寻求一丝安心感似的。   “……连丽娜大巫也换了个人?”最终,南德娜主动地问。   人们同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用眼神向老管家征求答案。   “是的,丽娜大巫也换了个人。”   老管家的答案在几秒后给出。   这是个足以令在埸所有人都错愕不已的答案。   ***   摩揭陀城最高的建筑物就数中央神殿了。   由于婆罗多是个信仰拥有很高地位的国度,所以每座城、镇甚或是村无论大小都会有类似神殿的建筑存在,而且这些神殿无一都会成为那个城方都具规模、最显奢华的城方。   人们都愿意把最好的东西奉献给自己所信奉的神明。   同样地,他们也渴望获得神明的庇佑。   这明明不是等价的交易,但人们为了自己的幸福,却天真地、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付出,就会得到回报。   男人并不信奉这一点,可他却经常把这个道理挂在嘴边,用来鼓励自己的手下和百姓们加以努力。有时想来,他倒是觉得自己很虚伪,但他不介意。吴   身穿黑色华贵服装的男人身上挂满了金饰,在塔楼顶端的这个空间里的微弱烛火照耀下,耀着亮眼却莫名诡异的金色辉芒。伊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昏暗的婆罗多里,那一抹竭力耀着的金辉。起   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和追求,他不惜成为虚假之物,只是他以为这个谎言永远都不会被揭穿,没想到还是在今天被迫展露于人前。(   “但至少算是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八   男人眯眼看向西边城门处,那边显然发生了战斗,远远都能看见战斗所产生的光与影。他还看见从宴会厅冲宵而起,往西城门飞掠而去,彷佛要划破夜空的苍蓝色光芒。)   “死了的感觉如何?”疤   背后传来艳美的声音,男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性、感妖娆的女性刚走完直通这座神殿里最高塔楼的楼梯,来到了几乎可以一览整座城市的地方。澪   “丽娜,这个问题你应该也清楚答案才是。”琦   男人笑着反问。榴   “不,我虽然被烧成焦炭,但可算不上是当场死亡,倒是殿下您,可是被一剑穿心呢。”依   本应受了重伤,行踪不明的丽娜于此现身,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轻轻挽着他的手依偎上去。男人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女人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确实是意料之外呢。”   男人叹着声说,眼神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辉。   “更是她们的意料之外吧?”   丽娜偷笑着说,那群华朝来的刺客势想不到他们所杀的孔雀亲王会是假的,而这个假的孔雀亲王,已经代替本尊活动了好几年。   自从知道华朝方面要对付自己时,就萌生了这样子的想法。   敌在暗,我在明并非是好的处境,于是阿米尔便将假的放在明处,让别人以为他就在明处,而真正的自己则隐于暗处。   唯有如此,自己才能活下去,阿米尔深以为然。   是的,这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真正的孔雀亲王──阿米尔.婆罗多本尊。他从多年前就借着丽娜的幻术能力,找到一个替代人并加以训练,让他成为自己行走于人前。   就算他失势被杀,死都只会是替身,而不是他本人。   只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阿米尔可喜欢极华朝这句话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自从和秦时雨隔空交手后,他就研究起华朝文化来并制作了他的替身放到前台。 78、此黑即彼白(4)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西城门处的战斗越演越烈。   也看着那里在一瞬间变得沉静下来,而这个过程看起来不到一刻钟。   战斗似乎结束了。   “丽娜,你猜他们能守得住吗?”阿米尔突地问道。   丽娜咯咯笑了起来,撑直靠在男人肩膀上的脑袋,调侃地反问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可是个只会迷惑男人,玩弄幻术障眼法的小人物而已,那些‘巫’们可都看不起我呢。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我只是娇弱的女流之辈而已。”   “哈哈哈,就你记仇,没有你我今天可能就得死在这里了。”   “没有我,只要你想做,”丽娜语气确凿,眼神里带着柔柔的爱意和陶醉,“你也一定会有其他办法,我只是受你使唤而已。你太聪明了,最初你就不好色,我那时候还自以为是来迷惑你,没想到就这样坠下了你的陷阱。”   丽娜追忆着过去,不自觉笑了出来,那不是嘲讽的笑容,更像是情人之间的互相挖苦,也算是会心一笑。   “太完美,很容易就会受到他人攻击,没有一些缺点,有些人绝不会安心。”   阿米尔微笑着说,丽娜点点头,以像是覆述着某句话般的语气附和:   “嗯,你就是这样靠着欺骗一直走来。”   “欺骗?”阿米尔失笑,“我只是明哲保身而已。”   “你又开玩笑了,明哲保身的却不可会想坐上那个位置。”丽娜娇笑两声。   “哼,就你话多。”   阿米尔故作生气,拍了拍女性后面的一团柔软,啪的随即一声在神殿如此神圣的地方回响。丽娜“嗯……”地轻吟一声,像是软倒似的紧靠在男人身上。   “我们不如……”她眼神迷醉地开声。   像是受不了似的,阿米尔摇了摇头。   “这里可是神圣的地方。”   “不信神的你──连神都可以利用的你,也害怕这些吗?”丽娜不信。   阿米尔不答,他不信神,认为神也可以是一种工具,而作为神明们之代行者和使徒的“巫”在他眼里也只是棋子罢了。   所以,他并不是认为这个场地过于神圣而不能干那档子事,他纯粹是认为现在的时间并不合适,他还有事情要安排。   见阿米尔不出声,丽娜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弱弱地道了歉。   “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应该逃出去了吧?”她接着说。   阿米尔好笑地瞄了丽娜一眼:   “你不是说不知道的吗?”   “男人都喜欢女人回答不知道,然后得意满满地解释一番,不是吗?”   “就你调皮。”   阿米尔刮了刮丽娜的鼻子,这位交际花,有名的大美人脸色泛起淡淡的红晕,似是害羞。如果别人知道她这是出自真心的,恐怕得大跌眼镜吧。   “派兵去追吧。”   阿米尔突然下达他命令,视线再次投往西城门。那里应该有一队人马正在往国境逃离,但是他看不见。   “要派不知情的人去追,宫殿里的人应该发现死的人不是我的了。让人去转达城防军,告诉他们我死了,让他们去活捉刺客。”   “咦?”丽娜有些不明白,发出疑问的声音。   阿米尔勾着嘴唇,颇为意味深远地答:   “如果他们不表现得疯一点,有些人可能就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死了,而且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你认为一个失去了信仰和希望的人,能有多么疯狂呢?”   让以为孔雀亲王已死的人去追击,可谓是一举两得。   婆罗多的士兵们对孔雀亲王都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这从他们不惜性命涌入宴会厅要救阿米尔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而当这样子的人以为阿米尔已死,心中的信仰和寄望就此倒塌时,往往都能激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强烈复仇感情,这种感情能够驱使他们发挥出叫人心寒的战斗力。   另一方面,他们如果能够表现得疯狂,那群刺客肯定会进一步深信孔雀亲王已死一事吧。   而且一些有心人也可能会收到“阿米尔”已死的消息,可能会展开某些行动,阿米尔也可以借此来进行一场清洗,对付一些敌视自己的人。   “记得,把消息封锁起来。”   阿米尔为求一举三得,严肃地提醒丽娜牢记和落力执行消息封锁一事。   “那些不是我们的人呢?”   丽娜要封住那些普通人的嘴巴可是相当容易,她迷惑他人的能力能够影响他人的理智,但那些在场的“巫”们,则并非是她能够办妥的。   尤其是信奉“集市之神”的卡皮尔,对情报的掌控力更是无人可及。   “抓起来吧。”   阿米尔非常果断,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或许早在这个话题展开前,就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了吧。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是秦时雨的好对手。   “你要问他们的罪?卡皮尔和南德娜可是城里乃是全婆罗多境里最有名的几名‘大巫’之一啊!”   丽娜虽然对南德娜有着对抗和争胜心,很多时候都想压过对方一头,但是听见阿米尔要将她抓起来,也不由自主地感到诧异,没有落井下石。   理所当然地,她会提醒阿米尔有关南德娜和阿米尔的身份,实际上是在劝他不要因为处置这两个人而遭到其他“巫”和信众们的口诛笔伐。   “他们勾结了外人来盗剑,就理应受罪。他们的身份绝不能成为他们为所欲为的原因,这个国家已经被神明们凌驾得太久了。我们要让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也要告诉祭司和“巫”们不要凭着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   神权均衡了统治者的权力,阿米尔野心之大,并不希望自己会太过于受制于神权,所以他这一次处置也算是给出一个信息予神权那边的人,告诉他们,不要太过于任意妄为了。   “要严厉处置吗?”   丽娜没有思考得像阿米尔一般深远,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劝过,而阿米尔却仍然不改决定就应该有着自己不明白的道理,所以决定顺从并追问具体该做到那种程度。   “赏罚需分明。”   “在刺客攻击我时,他们也站出来助了我们一把之力,就此可以知道他们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抓起来软禁一阵子就好了。在后面,他们还能发挥大用,尤其是卡皮尔的情报操纵能力,我打算说服他,让他操纵情报,让我的死成为既定事实。”   顿了顿,阿米尔说出了自己所规划的蓝图:   “我名声太大,有些人于归服于我,纯粹只是因为我的势力而已。肯定有一些表面上顺从,暗地里却使坏的人存在,我要把他们都揪出来……”   阿米尔抬起右手,一下子捏紧。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把这些表里不一的卑鄙之人全都清除干净。   “我一死,大皇子肯定会有所放松,那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时机了,只要他真的以为我死了,我半年之后就可以拿下婆罗多。”   “可是你‘死’了,谁来稳定局面?”   丽娜略显担忧,怕情况会就此失控,将阿米尔多年积累起来的事物全都给推倒。   “二皇子,他可不是表面上如此玩世不恭,他被大皇子打压得太久,又因为外表原因不受宠,所以一直以来都只能一事无成,但我的势力还在,只要将一部分交到他的手上,他或许不能和大皇子平分秋色,但要稳定局面绝不成问题。”   真的吗?丽娜露出厌恶的表情,其中夹杂着怀疑,眼前浮现出二皇子那猪般的身躯,她不算是以貌取人的人,但二皇子以往的污名在外,平时的表现也太不堪了。   “丽娜,你别可少看名为‘皇族’的人。”   阿米尔往走前几步,走到了边缘的位置。刚才感觉到他想要移动便松开了手的丽娜,看着男人的背影被幽幽烛火勾勒出明暗不定的背影。   “除非是个智障,否则任何一个都不可以轻视……你知道我们是在什么的环境下成长吗?最好的教育再配以为了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的心──所谓皇族都不是省油的灯。”   阿米尔说得很有力,彷佛是在响应着他的话般,一阵风荡了进来,原本已经昏暗的烛火更是摇摇欲垂。光影交错间,他的声音在这里回荡,空洞洞的。   “……”   丽娜出身于贫民区,一路都是借着自己的美色以及智慧爬上来,最终成为一名“巫”,她有些看不起那些出身高贵的人,认为他们没受过苦难。   没受过苦难又岂能得以成就呢?   她却不知道其实在一些大户人家里,尤其是宫殿里,他们所承受的苦难更为刻骨铭心──能有什么比起亲人们互相伤害,更叫人难受的呢?在这个过程里,人很容易失去最为宝贵的东西,好比是善良、好比是良心、好比是感情。   心情突然就复杂起来,本来被她轻视如待粪的二皇子,在阿米尔的嘴里成了并非等闲之辈,丽娜又不得不信。   因为那是阿米尔说的。   “那我先去通传了。”   丽娜说,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阿米尔知道她需要些时间接受,也不再说什么,而且他刚下的命令也不能再耽误了。   沉默中,丽娜往楼梯间走去,随着下楼的步伐和那细碎的脚步,熘   阿米尔的视线回转到远端西城门处,彷佛他能看见那端的情况一样。澪   “不过,没想到秦时雨会出此下策啊……”⒉   定国姬名震天下,就算是孔雀亲王也有所耳闻,更别说他们在隔空交手了数年之久。虽然他最初不觉得这一场针对自己的刺杀是秦时雨出的招,但是就正如他以虚伪的身份摆在明面来躲避危险一样,秦时雨也有可能行使一些有异于以前的计谋也说不定。貳   不过,似乎已经不足以为虑了。彡   秦时雨的个人能力,阿米尔不得不认同,但是刚才的“虐杀姬”加入战同后,他就忽然觉得她很可能已经难对自己构成威胁了。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阿米尔对华朝大部分有名的人了如指掌。扒   他知道能够调动虐杀姬的人,也只有华朝的皇帝一人,他不知道详情,但是有相关的情报并深以为然。⒏   如果这场刺杀是秦时雨所策划的,虐杀姬就不可能是应她的要求而行动,她事先肯定是不知情的。④   如此一来,所带出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秦时雨啊秦时雨,你要对付的可不只有是我啊……你后面的人并不相信你呢,真是要命呢。”   像是同情秦时雨的处境般,阿米尔发出一声哀叹。   他的声音嘴里轻飘飘冒出,离了楼塔的边,沿着底下的深处掉落。   ──太阳,已经快要出来了。   ***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西边城门处。   宫天晴带领着天璇宫和镇国卫在水闸处建立阵地以供撤离之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秦时雨要召回,先一步潜入摩揭陀城的人已经几乎全部抵达这个撤离点。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准时到来,也有人直接派人过来转告他们来不了,会另择时机自行撤离。   总的来说,预定的人数大概只来了五成不到吧。   但是这些人恐怕早就有捐躯的准备,坦白说在场的人并没有几人在乎他们能不能抵达。他们能抵达自然最好,但就算来不了对大局的影响也不大。   他们的关注点在于秦时雨仍未到来。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宫天晴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但心中仍焦急得很。一来秦时雨事关北域的安定,于华朝有着不同埋没的功用,二来跟在秦时雨身边的,还有她所敬重的齐绮琪。   “师父姐姐、公主殿下,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下意识地,宫天晴握紧了拳头。   在场的人们对于秦时雨久久没能到来也感到不安,静得有些落针可闻。就这样又等了一段时间──   “头领,已经过了约定时间有一刻钟了。”   其中一名下属提醒郑源,郑源只是沉闷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不仅过去了约定的时间,远处宫殿处也一度出现了叫人震惊的异状,郑源心里想必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吧。   而现在他是在场的指挥。   所以,要不要抛弃秦时雨马上将在场的这些人马撤离的决定权也在于他。因此他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一定沉重得可怕。 79、此黑即彼白(5)   “再等等吧。”他说。   秦时雨至关重要,他会作出如此决定也不奇怪。坦白说,宫天晴能够听见他的这个决定暗地里还是松了口气。   她怕,郑源下令撤离。   如果他真的这么办了,那就意味着不仅是放弃秦时雨,也放弃了齐绮琪,宫天晴可不想就此失去自己所关爱的至亲之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下来,一名天璇宫弟子就从附近的巷子里传出,急匆匆地赶这边飞奔过来。   这显然不会是带来什么好消息,宫天晴心里又是一紧。   “宫师姐,大事不妙了。”   果不其然,这名天璇宫弟子才开口就是一句揪心的话。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肯定是急跑过来的。   见到他这副样子,连带宫天晴也焦急起来。   “怎、怎么了吗?”   “婆罗多的人察觉了,师兄他们已经在拖延时间。”   得到答案,宫天晴屏住了呼吸,嘴唇抿起。这名弟子的声音颇大,郑源也无可奈何地听见了,立即便走了过来,沉声问道:   “来人多少?有弓箭吗?备带什么武器?”   “这……呃……”   天璇宫弟子缺乏军事素养,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但毕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锐弟子,他稍微深呼吸一口气,便在宫天晴鼓励的目光下,回想起自己所观察到的情报。   “是一支十人队伍,只有两名弓箭手,估计是巡罗过来的,我们见他们往这边过来,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勉强制服了他们……只是,星烟还是被他们发出去了。”   星烟发出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向同伴求援了。   “怎么如此冲动?怎么如此冲动?”   郑源焦急地来回跛步,在他眼里天璇宫这几名弟子先下手为强的举动无疑是莽撞的。能够一口气在那队人马无法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之无力化固然是好,但是派出去对外监视的人手本就少,郑源记得这名前来通知的天璇宫弟子那一组,只有寥寥的三个人。   就算他们武艺高强,能够制服十人的队伍不是难事,但是仍不够迅速细致,导致通知敌人通知援军来援的信号还是发了出去。   这对于本来就人手不够,还要守住数十准备撤离人员的己方而言,这是极其致命的,如果敌方的援军来了,他们就得承受很大的压力吧。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宫天晴主动上前向郑源道歉。   “郑头领,对不起,是我们冒险了。”   郑源叹了口气,不说什么,宫天晴继续说下去:   “殿下仍未回来,我们必须好好守住这里。”   “怎么守?”郑源有些愠怒,他本来所承受的压力就足够大了,“我们可是在敌城里面……怎么可以如此冒失呢?”   听到郑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沉,天璇宫弟子也自知犯错了,沮丧地低下脑袋。宫天晴对他摇了摇头,不是在怪责他,而是让他先打起精神的意思。   “去,通知你的师兄弟,让他们转打游击……不够打就退,然后转换位置。你们务必要拖延婆罗多一方的进军速度。利用机动力骚扰他们,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记得怎么办吗?”   如此说着的宫天晴脸色如常,真的没有一丝怪责的意思,甚至透露着些许鼓励和温柔。   “我记得──我们都记得。”天璇宫弟子立即答道。   对于自己没有遭到宫师姐斥责一事,他既感激又愧疚。当时下注意的虽然不是自己,但是他也没有成功劝停,也有一定责任。是他们将己方置于险境的,他一定要将功立罪。   “记得就好。”宫天晴笑了笑,“快去吧,事关重要。”   弟子颔首,态度坚决。这次不能再失败了,他心想,决定必要时就要拚命。   “我马上就去,一定会拖住他们。”   留下这句话──可能是最后一句话,男弟子就转身沿着来路跑去,那边已经又响起刀剑交锋之声,看来是又有一队援军来了。   “宫姑娘不愧是将军之后啊……临危不乱,郑某佩服。”   郑源看着天璇宫男弟子的离开,不禁发出叹息。他朝宫天晴拱手,打从心底感到尊敬。   女孩还不到二十岁,能够有此沉稳和快速的反应实属是天资聪敏了。   “郑头领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犯的错,自当尽力弥补了。”   宫天晴目露愧疚,比起谦虚,她更担心自己一方犯的错会影响整个行动。   “郑头领,你觉得我刚才的决策如何?”她接着问。   郑源想了想,予以肯定:   “宫姑娘的决策不错,我也告诉在外监视的镇国卫采取游击策略,希望可以拖延援军的到来。”   说完,他便招手唤来一位下属,命令他传令下去,让在外头进行监视的镇国卫备战。   “宫姑娘,接下来我打算在这里建立阵地,我们不能依靠游击战……这里必须要好好守住。”   “嗯……”   宫天晴陷入思考之中,眼角余光扫视四周,似是在寻找着一些可用之物。   “我估计两刻钟就是极限了……不过,我们可以动点手脚。”   “动点手脚?”郑源讶异地问。   “是的,虽然只是小女子不成熟的想法,不过还请郑头领听听。”   “宫姑娘是哪里的话呢?宫家世代将门,战功累累,就算姑娘是女儿家,我也绝不会加以轻视……刚才姑娘下决定的速度之快,郑某自叹不如啊。”   郑源又是一口叹息。   “那么姑娘有何想法呢?”   “在这之前,我想问郑头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郑源洗耳恭听,“姑娘且说无妨。”   “炸水闸的火药还有剩下吗?如果有,剩下多少呢?”   宫天晴问得迅速,她心中说不定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火药?”郑源略显目瞪口呆,恐怕是没有想到宫天晴会问及这一件事,“姑娘,你这是──不,姑娘请等等。”   郑源原本想要询问个究竟,但这样未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所以他突然改口,召来另一名下属,询问他还有多少火药剩下。   “剩下不多了。”那名下属回答,“只剩下五两。”   郑源的视线移向宫天晴,告诉她这就是答案,宫天晴皱起秀丽的眉,似是在计算着这五两火药能够发挥什么作用。”   “那个,请问水闸的火药量可以减少吗?我们只要打开水闸就可以了,用不着整个炸掉……如果按这个目标来计算,火药量可以调出多少来?”   那名镇国卫被问得一呆,他先用眼神征求自己上司的同意,得到郑源首肯后,才在脑海里稍微计算了一番,给出了答案:   “最多一斤。”   “这样吗……”   宫天晴视线移开,开始审视通往这边的全部道路。   “那个,你可以把这一斤火药布置在那里、那里和那里吗?”宫天晴边说着,边指了几条通往这边的道路,“我想把这几条道路给炸掉。”   “嗯?”   郑源和他的下属听完后,纷纷露出震惊之色。不过只要稍加细想,他们就知道宫天晴想要干些什么,她想要堵住道路减少敌军可以来袭的路线。   但仍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选择最宽的呢?”⑵   以用火药爆破炸塌道路的思维可以理解,但是郑源却不明白宫天晴的选点问题。她选的并非可以供最多人通过的道,那些路如果能够限制的话,援军来的速度肯定会减慢。霖   “这几条道路是宽阔,但不是首选。援军应该来自四方八面的,收到信息就会赶来,他们一定跑最近的,这几条路都是连通大路的,但并不是最便捷的。在最先几波的攻势,肯定是来自这条窄路。”疤   “但如果不封闭大路,主要大队人马抵达时,我们的压力会一下子增大。”午   郑源想了想,觉得宫天晴也有道理,只是如果把火药用在炸毁其他大路上,应该可以援减大队人马的增援速度。霖   “这些大路四通八达,就算前路被阻,他们也能够很快分兵走小路才对……只要我们炸毁这些小路的路口,就能尽可能地将压力都集中在一起,我们只要将阵地建立在正面战场就好了。”就   “那其他方面呢?”叁   “就交给他们吧。”陸   宫天晴将视线移向那些撤离人员那边。⒐   “他们?”郑源理解为宫天晴想把这批人给推上战场,吃了一大惊,“怎么可以?他们都手无寸铁啊。”   “不,郑头领,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定自保能力才对,深入敌国,怎么可以不懂武艺呢?”   而且……宫天晴眼里有神光闪过。   “我们天璇宫也并非毫无准备。”   郑源一愣,不知道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结果便看见宫天晴回身看向天璇宫的人,后者意会地点头示意,解下他们背后的用黑布包住的包袱。   黑布解开后,露出一堆金属结构物。   “这是……?”   郑源还以为那个包袱会是他们的行李,还一度想着为什么体积会如此之大,现在看来竟是另有乾坤。   宫天晴不答。   那边的天璇宫弟子拿图纸,迅速将那些金属结构物组合起来,没多久两具结构简单的机弩就呈现于众人眼前。   然后,两名弟子又从附近一家民居搬出一盒又一盒的箭匣。   粗略一看,这弩箭竟然多达数百支。   “宫姑娘,你这……可真是惊人啊!”   郑源差点都说不出话了,嘴巴大张得几乎可以塞下好几颗鸡蛋。   “抱歉,我想着万全一些比较好,就擅作主张了。”   宫天晴尴尬地笑了笑,不忘指示弟子将两具机弩对准最宽阔的大路。那里将会是敌军蜂拥而上的地点。   看着那两具黑漆漆的机弩,郑源才想起天璇宫铸剑房对于机关术钻研颇深,这两具机弩应该就是那名李长老的杰作。   弩的结构看起来比以往都要简单得多。   但是,郑源却觉得这种简易的结构之中,暗藏精妙,有一种它们的威力和可操作性绝不会比军用的机弩要低。   郑源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压力小了许多。   身旁这位年纪尚轻的少女比她表面看起来要可靠得多了,郑源心想自己也不能输,拍了拍脸颊,然后指挥手下建立阵地。   先将敌军可能来袭的消息告诉那些前来集合,准备撤离的人员。   他们虽然感到不安,但是正如宫天晴所说,能够潜入敌国行动如此之久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很快就稳住,从自己的行李里寻找一些可用之物。   另一方面,在宫天晴的请求下。   他们开始拆卸周遭的建筑,并将拆下来的石头或是木材用在建立镇地上,而天璇宫的弟子又从刚才的民房里搬出一些铁板用以加固这个阵地。   “她究竟是如何准备这么多的……?”   郑源实在是不得不惊讶,宫天晴事前准备的东西比镇国卫还要多,不仅是情报收集上,抑或是策略以及装备上,宫天晴所展示出来的周全,都是郑源不能企及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背后也有秦时雨的功劳。   宫天晴在婆罗多并没有根基,也没有任何渠道,她要将这些装备运过来,就是借用了秦时雨的渠道才能达成的。   尽管如此,宫天晴的能力也不是盖的。   “天璇宫少宫主吗……”郑源叹息一声,“武家近年人才辈出,吾皇为何视若无睹呢?”   主张共存的秦时雨,以及主张压制的秦煜,两者一对比,郑源觉得自己投靠秦时雨就是最好的一次决定。   为了将来,秦时雨可不能死在这里,郑源下定决心一定要守住这里。   然后,会来的终究会来。   “头领,二十人的队伍正在往我们那边靠近。”   一名镇国卫从一旁的建筑跃出,落到郑源的旁边带来了情趣。他也是对外监视的一员,应该是收到了拖延时间的命令了吧,他身上带着血,显然已经战斗过了,他手上的横刀还滴着鲜血。   只是这名镇国卫也不轻松,身上有着明显可见的伤势。   “能拖住吗?”   郑源拍了拍下属的肩膀,沉声询问道。   “尽力。”下属回答后便转身离去。   彷佛是前后相接一样,另一名镇国卫从另一边的小巷子奔出,同样带着伤势和血,前来告诉郑源他们那边也遇敌了。   郑源也照样鼓舞他一句,那名镇国卫就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然而,他们再怎么努力,也终有一个度。   婆罗多的大部队还是来了。   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叫喊着从大路上压来,像是黑色的潮水要将天璇宫和镇国卫的人尽然吞噬一样。   “宫姑娘,可有心理准备?”   郑源拔刀出鞘并问,宫天晴不发一语,只是拔出横挂在背后的两把剑。   在他们面前,是多达数百人的部队,但是他们手上仍有一把剑、一把刀,还有一颗会跳的心脏。   两具机关弩先发弩箭压制。   在敌方的悲鸣间,宫天晴和郑源一马当先冲出,一往无前地直入敌阵。   瞬间,刀光闪烁,血花绽放。 80、此黑即彼白(6)   设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都不尽人意──   “呜哇──!”   “要被攻破了,快,顶上去!”   “箭快用光了!”   各方告急的声音不断以咆哮的方式传入宫天晴的耳中,她右左开弓,一对剑无情地夺去一位婆罗多士兵的性命,在对方的血花奔溅以致视野模糊间,她回头环视防守的阵线。   撤离的人员里,没有战斗力的人挤在了水闸旁边,而数目约莫十人,剩下的十人则拿起天璇宫弟子和镇国卫所夺下的敌方武器参与到战斗之中。   只能说,不愧是秦时雨挑选出来的角色,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弱,可能是待过与军队或是武家之中,都是以一敌十之辈。他们不一定是硬实力上以一敌十,这些人具备着各种的技能,在战斗的最初为婆罗多一方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然而,终究是身处于敌城之中,婆罗多一方给予水闸这里的压力比预想中要大。   他们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宫殿里发生的事情而产生转移──不,或许已经转移了,但是他们的兵力相当足够,仍有能力在派出兵力支援宫殿后,对水闸造成沉重的压力。   婆罗多的士兵战斗力,宫天晴和郑源似乎稍稍低估了一些。虽然宫天晴出于将门,郑源也在北域的战线久经沉浸,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对上婆罗多,就算事前情报再怎么足够,经验的缺乏仍然导致很多方面的不足。   “巫”的数量比预想之中要多。   军队里面也有“巫”的存在,他们主要的压力来源,就算用火药封闭道路,他们也能用神奇的力量将之移开,而且他们的力量更多样化,尽估在施展上并不如法术般便利,但功能好像更强大、更不可思议一些。   而,宫天晴一方可以战斗的人,从一开始也只有寥寥二十多人罢了。   防守阵形已经濒临崩溃,天璇宫武者们和镇国卫虽然战力高强,但面对源源不绝的敌人也总有力竭时,实际上已经有三、四人命丧于此,剩下的人都带伤,战力可能十不余五,在外面负责牵制的人员有一部分回了来参与防守,有一部分仍不知所踪,可能已经身死,也可能仍在为了拖延敌军而行动。   “阿风──!”   又有一声惨痛的呼叫响起,宫天晴回头看去,看见负责顶住右边来军的一名天璇宫弟子在乱刀之中倒下,被疯狂叫喊着冲过来的婆罗多士兵肆意践踏身体,宛如只是地上的一摊烂泥。   刚才惨叫的同伴愤恨地举剑迎上,一手天璇宫剑法杀得那些婆罗多士兵片甲不留,但这趁着一时气势所取得的优势并不能长久,很快他就遭到婆罗多的士兵们围攻。   一把剑可架不住不断刺来的大量枪矛。   右边如果再失去一名人员,那里就会被打开缺口。这个缺口一开,整个阵地也会因而崩溃。   宫天晴自然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一对剑往两边拉开,大幅交叉划出两道剑气砍断面前数名婆罗多士兵手中的长枪,她借机蹬地直冲,剑锋回转间,又划牵出数道血痕,精准地在数名士兵脖子上拖曳出两道血痕。   血花激喷,宫天晴反握双剑荡去,迅速击杀从后面包抄过来的两名士兵。   她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不冒进,抽身后退,回到郑源的边缘,但却也没有久留。   “郑头领,你可以独自支撑一会儿吗?”   “这……你……”郑源正应付着十多人的围攻,一时没有听清楚宫天晴的话。   宫天晴却不等郑源回应,蹬地跃起,旋转着化为剑轮落向战线的右边,剑锋回转间迅速斩断围攻着那名叫嚣着要给同门报仇弟子的数名士兵的武器。   接着,她甩出数把气剑,贯穿了他们的躯体。   碰!这些士名应声倒下,但后面的敌军却不顾他们的死活强硬地压上,跨过他们战友的身体。   宫天晴一对剑挥舞得迅速,形成密不透风的剑网,抵挡着无数枪矛的侵袭。   尽管她表面看上去脸色沉静至极,但是她却不如表面般轻松。武艺再高强,境界却难以及支撑她久战下去,这就是所谓空有技巧而无体力的境况。   宫天晴的呼吸已经有些凌乱,微色也泛着不妙的红,体内的灵气循环也有些不足,无法维持快速运转。   “快退!冷静点,千万不要冲动,如果你也死了,我该如何向宫主交代?”   宫天晴斥责着那名弟子的莽撞,那名弟子闻言一阵羞愧,一边对付着敌人,却一边还想说些什么。他想必是为同门之死感到愤恨,想要多杀一名敌人以祭同门的在死之灵吧。   “师弟,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宫天晴格开同时刺来的四根枪矛,右腿同时踹出将一名士兵踢飞出去。   “要是失去了你,后面的几名师弟要该怎么办?你这是为泄一时之愤,而将他们置于险境。”   宫天晴瞥了那名弟子一眼,他这时才冷静下来,点点头,便往后退去。   结果,他刚退开,一阵箭雨又罩向宫天晴。   “糟糕了……”   宫天晴惊觉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出来,想必对方是无法以短兵相接的方法迅速解决她,打算动用弓箭吧。七   婆罗多的一方已经锁定了宫天晴和郑源是指挥人物。②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衫   任何军队或是组织一旦失去首领,多多少少都会陷入混乱,而且这两名首领更是其中拥有最强战力的。龄   宫天晴迅速后退,双手剑柄互相一敲,两把剑竟然就此拼成一把双头剑。有如风车的扇页,宫天晴急旋双头剑,以此为盾弹开袭来的箭雨。⒋   可是,这箭雨一波接一波,又密又急。酒   宫天晴再如何努力,还是有漏网之鱼穿过她的剑,擦过她的身体,在她的雪白肌肤上划出血痕。气   “宫师姐!”其中一名弟子注意到宫天晴的险境。⒊   他想要过来支援,无奈被旁边的婆罗多士兵缠住。他想了想,立即有了注意,呼叫两具机床弓弩,让他们分出一具来攻击那些弓箭手。是   操纵着弓弩的天璇宫弟子得到消息后,马上转动机弩对准正在集火攻击宫天晴的弓手们。   弦急响,箭急泻。   专注于攻击那名武艺高强的少女的弓手们没注意到旁边的情况,被弓弩当头重击,就是一轮的悲鸣响起。   箭雨的攻势一顿,宫天晴立即抽身退后。   她扭头,正想向支援自己的同门道谢,结果却看见他狼狈地倒在地上──机弩不知何时倒下了,而周遭却没有任何敌军的踪影。   是“巫”!   宫天晴当机立断,环视战场寻找着使致机弩倒下的人的身影。她同时吩咐弟子赶快将机弩扶起,尽管弩箭已经不多,它可是己方最强的输出点了,不知道多少婆罗多人死在这两具威力强大的机弩之下。   最终,她在大道的角落里,看见一名正在挥洒神酒的男人。   应该就是他了吧,想着,宫天晴压着身子冲出,宛如刺出的尖矛般往那名男人冲去。   “阻止她!”   “不要让她攻击到‘巫’!”   婆罗多一方有人注意到宫天晴的企图,指挥着士兵们前去阻拦。宫天晴深知道如果另一具弩也倒了,己方会马上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她不惜灵气,如入无人之境般不断挥剑斩杀挡在前面的婆罗多士兵。   无奈,那位“巫’身在之地太远了一些。   宫天晴冲势渐渐被围截过来的婆罗多士兵给拖住,而这时她距离那位“巫”尚有五丈的距离。   她咬咬牙,尝试连续甩出数把气剑,试图远距离击杀那位“巫”。   ──气剑只撞在盾阵之上。   婆罗多士兵们保护着那位可以瞬间倾覆战局的“巫”,组成盾阵挡下了宫天晴隔空甩出的气剑攻击。气剑相当锋利,贯穿了他们的盾和身体,却仍然够不着那名“巫”。   错过了最佳的击杀时机,那名“巫”已经施法完毕。   机弩所在的地面一边隆起,整座机弩随之往一边倾斜,到达了某个极限后,便在横倒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巨响。   这名操纵的弟子相当不幸,直接被压在了机弩之上,而另一具机弩的弟子也没能扶起机弩,便在婆罗多一方的弓手攻击下万箭穿心,一命鸣呼。   “呜……”   眼见着同门们不断丧命,而镇国卫也有了伤亡,防御阵式不断在婆罗多士兵的围攻下收缩,宫天晴心里凉凉的。   她也自身难保。   刚才展开突击无法企及那名“巫”,被婆罗多的士兵拖在了敌阵之中,她就如同陷入了泥沼的泥足深陷者,进退不得,面对着来自四方八面的围攻。   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   我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师父姐姐。   宫天晴一阵绝望,眼见婆罗多的士兵从最初的几十人到了现在的几百人,几乎将这片空间挤得密不透风,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想着齐绮琪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为国效力,宫天晴多多少少都想替她分担一些,却没想到只是连水闸都守不住,哪怕她事前已经尽可能作出周全的准备。   要怪就只能怪她太弱了。   如果小师祖在的话……宫天晴右手手臂被不知哪里刺来的枪矛给贯穿,脑袋在千钧一际间扭转,但仍被一把弯刀划伤。在这时,她忽然就有了不切实际的奢想。   曾经多少次天璇宫身陷险境,都是那个女孩力挽狂澜。   如果她在的话,不说这个区区的水闸,就算眼前的千军万马,她都能弹指之间尽数歼灭吧。   可是,那个女孩却不知道身在何方,连生死也不明。   宫天晴在问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却仍然天真地期盼着那一阵苍色的星辉呢?她觉得自己很没有用,然后──   苍电就落在她的眼前。   什么?宫天晴还来不及反应,视野里就染满了苍蓝色的闪光,大量枪矛从天而降,如雨般罩向婆罗多的士兵们。   她下意识缩起身体,却只听见婆罗多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悲鸣。   “我家小晴想杀的家伙还敢不死?”   银铃声珠盘玉落,砸在地上,砸在宫天晴的耳边。   宫天晴直觉地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在理解了当前的情况之前,便出于本能,难以置信仰望天空。   她看见了尖长的冰锥长矛耀着黎明绽放刹那的阳辉落下。   那宛如黄金制成的冰枪斜着贯穿了那名倾翻了机弩的“巫”的咽喉。婆罗多的士兵们没想到攻击竟来自天空,一时无法反应,当他们意识到要抬头寻找凶手时,只看见了剑光。   一把剑如流星般缠着、曳着苍电而至,落在了大道的路口。   狂暴的苍色电光弹射扩散,婆罗多的士兵们瞬间遭到电击,纷纷抽搐着倒在地上。   接着,那个女孩拖曳着苍蓝色的磷光线条,宛如缠着大量的丝带般落下。   她落先行的剑旁边。   她伸出纤手抽出那把剑,轻轻挥荡间,隔空在前面划出一条苍蓝色的线。   “婆罗多的人通通都给老娘听着,只要敢越过这条线都等着给我变成焦炭吧!”   女孩如此宣告之时,吐出满含苍蓝色灵气碎屑的吐息,声音凛然如神殿的圣钟。   她的背后延伸而出的线条像是拥有着生命一般,在空中互相纠缠、扭曲、描述着巨大而复制的线段图腾。   彷佛是想要印证她所言不虚一样,一阵火焰落到了宫天晴的旁边,扶住了已经浑身是伤的她。她的周遭,原本围攻着她的婆罗多士兵无一生还。   看着眼前的背影,宫天晴呆住了。   她认出了那个背影就是她刚才所期盼着的女孩的身影,但是对于她会真应了自己的思念出现在这里,宫天晴只觉不可思议。   直至齐绮琪扶住了她,她一顿一顿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姐姐,发现她正好担心的神色望向自己时,她的思维才终于跟上,察觉那并非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她──那一阵苍蓝色星辉,确实是来了。 81、此黑即彼白(7)   “师父姐姐,”宫天晴的眼角不自觉就湿了,“那是小师祖吗?”   齐绮琪没想到宫天晴才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一时呆住,但随即又温柔地笑了起来。   “晴儿,你认不出麒麟来了吗?”   “我认得……晴儿自然认得,可是她……她怎么……”   宫天晴望向眼前威风凛凛地拦在婆罗多大军面前那个女孩娇小的身影,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就是这样,总喜欢吓我们一跳,不是吗?”   齐绮琪心痛地轻抹宫天晴脸上的刀痕,尽可能温柔地笑着。她瞥了雪麒麟的背影一眼,尽管看见女孩面前是千军万马,却没有一丝担心。   这种安心的感觉,大概就是她所梦寐以求的吧。   “太好了。”   宫天晴哭了出来,左手无力地垂着。   而前面的雪麒麟像是察觉到她哭了一样,回过头来对她咧嘴笑了笑。见到那笑容,宫天晴松开了右手的剑,任由它落下,举起了唯一仍能活动的右手掩住了嘴巴。   泪水不争气地流呀流。   “晴儿,你很努力了呢。”   齐绮琪身经百战,一看见这里的情况就知道宫天晴带领着天璇宫的弟子们联同镇国卫顶住了多大的压力,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斗。   “你真的很努力了。”齐绮琪爱怜地说。   意外地,附和的声音在旁边介入:   “宫家有女初长成,婆罗多中现风采──有女如此、有孙女如此,宫将军父子应当感到欣慰吧。”   宫天晴循声看去,只见秦时雨站在了齐绮琪稍后一个身位。   “殿下。”   宫天晴连忙向她打招呼,竟然想要拱手行礼。秦时雨阻止了她,并说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放下秦时雨的银屏加入到战局之中。   她为主动承担了正面压力的雪麒麟分担了左右两边的攻势,一把剑在她手中成为了歼敌的至凶利器,无情地不断夺去婆罗多士兵的性命。   而雪麒麟那边更具有戏剧性。   她就站在那里便已经迟缓了正面而来的婆罗多军人攻势。   登场就重创数十名士兵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婆罗多士兵们不信她的宣言,试图越界后直接被地上刺出的大量冰锥给贯穿身体。   “殿下!”   从围攻中解放出来的郑源看见秦时雨终于抵达,顿时觉得己方的牺牲没有任何白费松了一口气。他可是把一切都赌在了秦时雨身上,他的前程就靠着这放手一博了。   “郑头领不愧是郑头领,做得不错呢,能坚持如此之久。”   既然对方有意投靠自己,自己也应该给他一些甜点才是,秦时雨于是赞许了一番。不过,她倒是知道这里最大功劳的远非是郑源,而是那名宫家的小姑娘。   她可是看见天璇宫铸剑房所制的机关弩了。   “能看见殿下无事就再好不过了……我们的努力也不算是白费了。”   “郑头领的努力,本宫自会记在心里。”   秦时雨听懂了郑源暗示的意思,笑着回答。投桃报梨的道理她自然深明,如果此刻不是时间场点上不合,她可能会多说几句来到进一步收买人心。   “郑头领,火药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话题转换相当突兀,但是郑源也明白此刻不是谈及自己将来的好时机。   “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引爆。”郑源回答。衣   “那好,我们准备撤离吧。”弍   秦时雨回望正面一度被雪麒麟所震慑得不敢上前一步的婆罗多士兵,他们虽然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但是只要更多的援军到来,他们肯定便会继续展开行动──尤其是当他们收到孔雀亲遭到刺杀之后,他们绝对会不顾一切冲上来。邻   对于这群人来说,为孔雀亲王一事可能比他们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⑶   这个国家原本就是建立在信仰之上,整个国家的体系和信仰密不可分,其中除了神权一方,就连政权也是有着信仰的作用在内。二   也就是说,婆罗多的人们看待皇族,很多时候会夹杂着信仰因素。磷   “那么就把火药──”器   “殿下,请等等!”泗   秦时雨刚想下命令爆破水闸,就被齐绮琪给打断。秦时雨没有为此愠怒,而是用“你有什么建议?”的眼神看向齐绮琪。坝   “殿下……水闸我能直接用蛮力打破,火药可以留待阻击敌军之用,你觉得如何?”   齐绮琪说出自己的想法后,秦时雨便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未尝不可,便点头同意。   “那就麻烦齐宫主了。”   “好的。”   齐绮琪应允下来。   “晴儿,你自己可以吗?”   齐绮琪关切地问道,宫天晴隐隐觉得自己的师父有些不同了。   “我可以的,师父姐姐你且去无妨。”   宫天晴先回答,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师父是哪里不同了。   红眸少女的眼里又有光辉在闪烁。   宫天晴很快就知道原因,那想必是雪麒麟又在回到了自己师父身边的缘故吧。但除此之外,齐绮琪的存在感好像更强了一些,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姐姐已经晋身天境一事,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仍在当下的局势之中。   “嗯,那我先去了。”   齐绮琪笑了笑,宫天晴便离开了她的怀抱,独自站稳。   瞥了一眼雪麒麟所在的方向,看见那群婆罗多士兵完全不敢越界,齐绮琪接着将视线移向水闸之处。   “请大家让开!”   她高声呼唤,挥舞着手中的天离剑并以焰为墨在身前凭空划出一轮基圆。圆中,很快就填满了火焰,并如同漩涡般旋动起来,在旋转之间蕴酿着足以烧毁一切的力量。   待在撤离点的人们看见情况,便顺从地让出空间。   赤红的火焰激流随即涌出。   大量火屑纷飞,有如极光的火焰随着前进距离而收束,一头撞在水匣之上,狂暴的火焰瞬间蒸发了大量水气。   白色的雾色弥漫视野,眼尖的人注意到水渠靠近闸门处的水竟然蒸发干了。   第一次看见如此霸道的火焰,他们都难以自禁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而最重要的水闸部分则在火焰的灼烧下透出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铁水,滴混在再次涌来的水渠流水之中,又掀起不少烟气。   水闸的决口就此打开。   而叫人诧异的是,布置在水闸边缘四周的火药竟然无人被引爆。如此可以证明,收束的不仅是形状,连同火焰的热度本身也收束了起来,否则单凭足以烧融坚钢的火焰高温,就可以引爆近在咫尺的火药了。   “郑头领,引路。”   秦时雨虽然心中惊叹着齐绮琪刚晋身天境没多久,就能发挥如此实力,但还是姑且将这份感情藏在心中,先传令下去。   “得令。”   虽然才从苦战解脱出来,但至少有了希望,郑源干劲十足地应声,组织着镇国卫们在前头带路。   人们沿着水闸的做口撤离,速度称不上慢。   眼见这群贼人就要穿过城墙进入荒野,婆罗多一方自然而然焦急起来,他们想要有所行动,可是从小道攻过去的同伴们被那名手持银剑的女性杀得片甲不留、哀鸿不断,而大道方向的婆罗多士兵却又被那个体形看似娇小,却能在挥手弹指间翻手覆云的女孩镇压在原地。   但果然还是由血和铁铸成的军队。   有不怕死的试图越界,一跨过女孩所划下的界线,一道剑气就斩断了他的手臂。他捂住伤口倒下,痛得在地上左右滚动。   “我让你们别动就别动,就你们,我一个可以打十个,好吗?”   雪麒麟举起长剑再次警告,婆罗多士兵们面面相覤,真的没有人敢上前半步。已经有前车之鉴,他们虽然勇猛,但也不想死得没有任何意义。   而雪麒麟也乐得如此,南德娜有恩于她,她想尽可能地不去伤害婆罗多的人。   这能算得上一种报恩的方式吗?或许说下上,说是“礼尚往来”也有些奇妙。无论如何,雪麒麟就是不想伤害这群人。   当然,如果他们不听讲试着越界,她也不会让自己的仁慈变成天真。   也算是天公造美吧,直至己方全部人从撤离点穿越城墙,往荒野奔去后,婆罗多的士兵也只是采取旁观的态度。   可能是孔雀亲王的死讯已经传遍,他们等待的援军迟迟未到。   “算你们识趣了咩。”   雪麒麟哼了一声,和银屏确认过眼神后,负责殿后的她们抽身离去,穿过了城墙水闸上的破洞,追向己方大队。   待她们也离开后,待在水匣旁的两名镇国卫立即点燃炸药。   引线有一定的长度,借着火药引爆前的时间,他们也从水闸缺口离开。婆罗多士兵们见雪麒麟离开,认为她定下的线段已如同虚设,婆罗多的指挥官方下达追击的决定,结果水闸的火药紧接着爆炸,从中拦断了婆罗多追兵的军势。   成功穿过水闸的追击士兵只有数十人,他们惊见水闸方再次爆炸,水闸镶嵌处周遭的城墙遭炸毁崩塌,埋住了十多名婆罗多士兵,将追击的军势折断。   ***   水闸的火药成功阻援了婆罗多士兵的追击。   但是,无论是在场的哪一位,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因为孔雀亲王已死的信息,已经从秦时雨的口中传到他们所有人的耳中。   孔雀亲王被华朝宗师刺杀而死,婆罗多一方肯定会不惜一切复仇。   那个男人本是他们获得太平盛世之未来的希望,他们绝不会容许夺去他们希望的敌人逃出生天。   对秦时雨一行人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孔雀亲王所治理的摩揭陀城距离国境处并不远,秦时雨已经在事前和西域的──与婆罗多以及华朝接壤的小国交涉成功。   一行人只要成功抵达国境,进入那个小国的境内,就可以摆脱婆罗多的追兵。   而且,秦时雨也预先安排了接应的军队在国境处。   不过在抵达那里之前,也就是摩揭陀城和国境之间的一百里,他们只能靠现有的力量抵挡婆罗多的追兵。   据宫天晴所算,他们已经走了二十里左右了。   “我们为什么要绕路呢?”   当雪麒麟发现一行人的路线并非是直线地向着国境前进时,已经知道秦时雨所有安排的她有了这个疑问。   “雪麒麟,你觉得他们难道猜不到我们会从国境离开婆罗多吗?如果我们不绕路,他们的骑兵很快就追上我们了。”   秦时雨似笑非笑地解释着,她的口吻里隐隐有些嘲弄的态度。   不知怎的,自从离开摩揭陀城后,她的心情就有些不好。虽然雪麒麟觉得自己是无辜受罪,但也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记恨自己在城里不给脸子,对她态度不好,所以姑且忍住自己的气恼。   “没有马吗?”雪麒麟又问。   站在最前头的她回望后面艰难地跟上的人们,轻轻皱起了眉头。   一行人仍然是徒步前行。   就算以绕路的方式隐藏行踪,但是前进速度不快──这些人体力有限──又身陷敌国,婆罗多一方肯定很快就会得悉消息才对。   “你以为我是谁?”秦时雨话音有点重,“我自然早就准备好,我们要去十里外的小镇一趟,那里有我事先准备的马匹。”   这家伙怎么声音听起来阴声怪气的?雪麒麟也是来气了,忍不住挖苦对方说:   “是是是,全天下你最算无遗策了咩……你那里厉害,怎么就算不到虐杀姬会搞定孔雀亲王呢?”   本来只是偶然想到,随口挖苦对方一句,没想到秦时雨听到就像是被戳到痛楚般,突然止步,瞪眼盯住雪麒麟瞧。   “雪麒麟,你知道你很讨厌吗?”她冷声说道。   “干嘛?”雪麒麟也跟着停下,针锋相对,“是事实我还说不得咯?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所有人都被你掌握在手心咯?你瞧你把我家的小七和小晴带到什么鬼地方来?带来就算了,还让她们陪你冒这么大的险!要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   雪麒麟越说越气,表面却越来越气。   在自己的逼问下,齐绮琪在离开摩揭陀城走到此处的二十里之中,已经把秦时雨的计划和邀请她帮忙的理由一五一十告诉了雪麒麟。   齐绮琪自然被雪麒麟痛骂了一顿。   雪麒麟是真的冒火,齐绮琪被骂得厉害,此刻都躲到殿后的位置,一脸委屈地照顾着宫天晴,不断抱怨着说“麒麟,凭什么凶自己!”,“回去就教训她一顿!”,“也不体谅体谅一下我,真是讨厌!”之类的话,惹得宫天晴苦笑不己。 82、此黑即彼白(8)   “雪麒麟,你认为我有办法吗?”   秦时雨的表情气势很足,但话到喉间,说出的话却略显有气无力,和往常自信满满的她有着天壤之别。   “我知道,我是让她们为此付出性命,以生死为赌注,所以我才愿意以身涉险……”   “噢,那算是代价的意思咯?”   雪麒麟算是听懂秦时雨的意思,“可是那又如何?你对我来说──没错,算是朋友,但你利用小七和小晴她们……她们可是我的家人,要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   雪麒麟突然拔出横挂在背后的剑,架到秦时雨的脖子上:   “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女孩的眼神和她的剑锋一样冷。   而被架着的秦时雨只是沉默,她冷眼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锋利的剑刃能够轻易而举割破自己的脖子的剑,不说话。   “小师祖!”   负责殿后的银屏先是看见队伍中段人们渐渐露出惊愕的表情。她意识不妙,往前面看去时,理所当然看见了雪麒麟把剑架在秦时雨脖子上的光景。   “这麒麟怎么就和公主殿下吵起上来了呀?真是要命了……”   齐绮琪就和银屏并肩前行,也跟着看见那边的情况。   不过,和立即冲上前去,想要搞清楚情况的银屏不一样,她只是远远看着,没好气地扁了扁嘴巴,和宫天晴无奈对视。   “小师祖,请把剑放下!”   银屏来到雪麒麟身边,握住自己的剑,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拔不是,不拔也不是。   “干嘛银屏,你要欺师灭祖吗?这可是大罪哦,受万人唾弃,你把剑拔出来前,真的要想清想楚。”   雪麒麟瞄了银屏握住剑把的手一眼,看似平静实质带着警告地说。依   “……”银屏一脸难色。淋   她知道如果拔出剑来,雪麒麟绝对可以对她扣上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而这个罪名于武林而言绝对是会受到千夫所指。衣   但是,如果雪麒麟真的要伤害秦时雨,银屏也断不可能袖手旁观。妻   自加入护剑众开始,她就必须成为所守护之皇族的剑和盾,为了整个国家的稳定作出供献,不能再受到私情所左右,哪怕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泗   “瞧,小时雨,你弄得小银屏多难受,你就不能揪着耳朵认个错,说下次不会了吗?”呜   雪麒麟叹了一口气,颇为危险地上下晃动着那把剑,看得银屏心里忽上忽下,抬着双手手足无措。玖   不过,雪麒麟的剑就是碰不着秦时雨。师   “我哪里错了?”秦时雨反问。⑼   雪麒麟愣住,“呃,不好意思,你问我……你哪里错了?”她晃着的剑也停住了。拔   “于你而言,我可能错了,但于我而言……于朝廷和国家而言,我何错之有?”   这倒是有一定道理就是了,雪麒麟不得不承认,有时所谓的“大局为重”真的难以反驳,但仔细一想其实也算是扯谈。   “我鬼才管你,反正我不爽,我不乐意,你下次再敢这样做,我就把你卖去青楼。”   雪麒麟懒得多说,索性耍赖。她知道秦时雨肯定懂她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时雨的回应相当冷淡。   立场不同,以致于两人的价值观无法重合,雪麒麟理应早就明白这一点才是,但没想到此刻听见秦时雨的回应时,她莫名地来气。   “你的意思,只要为了你口中的‘大局’,我们谁都可以被牺牲──或是成为你的棋子?我本以为你和那些坑爹址蛋的皇族不一样!”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说完这句话,雪麒麟忽然惊觉自己为何而生气。嗯,她本来觉得秦时雨会有些不一样,而正是这个期盼落空时,她才会因为这种反差感而感到失落和愤怒。   “不一样?”秦时雨徒手拎住雪麒麟的剑,那手掌细嫩的皮肤瞬间血流如注,“有什么不一样?呵,我不流血吗?”   “你……”   雪麒麟没打算见血,对手的行为可以说是她始料未及的。银屏更是惊呼出声,只是秦时雨用眼神阻止了她的介入,她才没有任何动作。   “我们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在国和家面前,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零件。你和我都会流血,也是这个国家的人,有什么不一样?雪麒麟。”   面对秦时雨眯着眼睛抛出的质问,雪麒麟有些哑了。   她说的话没有道理吗?   显然不是,但是雪麒麟就是没法接受,这是立场注定的问题,但是这能够成为雪麒麟斥骂对方的理据吗?“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不仅是在说两个人意见不合,无法交流和相处,更是一种悲哀。   “雪麒麟,我可是皇族,身上肩负着的是华朝万民,而不是你或是齐绮琪一个人。”   秦时雨的表情稍显悲哀。   “如果再有一次,我还是不会改变主意,我有应做的事,就算那是你所讨厌的。我无法因为一己私欲而置国家于危险之中。你大可以不体谅我──或者你理解,但不原谅我也没有所谓。”   秦时雨松开抓住剑的手,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雪麒麟,本宫──我,秦时雨可是一国公主。”   你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吗?秦时雨掷地有声地问道。   对方的魄力惊人,字字铿锵,雪麒麟竟然被压得后退了数步,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像一位公主那样活着和死去,不像你那么自由,不像你一样想到就去做,也不像你随心所欲就把剑架在一位公主之上。”   秦时雨冷笑,却紧接着吐出一口叹息。她是笼中的鸟,加在身上的束缚和责任比常人都要多,“公主”两个字重之又重。不愿成为那些徒具其名的“公主”,不去承担皇族的意义,她只能不停地思虑,思虑国家和社稷。   “我不求你理解我,但轮不到你来教我,你不同意可以拒绝,你同意就伸出你的手来帮我一把,就是这么简单。”   秦时雨说完,重新迈步,越过呆在原地的雪麒麟。银屏像是怪责地望了雪麒麟一眼,便追上她的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她可能算是一位好公主……”   看着秦时雨的手掌仍在流血,雪麒麟黯淡叹息一声。她绝对无法变成秦时雨那样的人,不顾少数的生死,或是将任何可用之人都当成棋子去到使用,不带一丝私情。   虽然叫人难以接受,但雪麒麟却无法否定她的做法。   世界太残酷,过于天真的理想和做法,绝对无法让国家永续下去。既然如此,怪谁?又去怪世界?雪麒麟心想,没有答案。   秦时雨的再次启程,让队伍再次前行,雪麒麟发觉自己在思考着这些复杂的问题时,已经落后到队伍的中段。她快步跑向前头,再次来到秦时雨的身边。   “我知道你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你有着自己的想法,但是……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做法了吗?”   雪麒麟问着,秦时雨却没有任何反应。   “……雪麒麟,我看过一本小说。”   “嗄?”   好半晌等来这个回应,雪麒麟一阵愕然。这家伙无缘无故提到小说干嘛?雪麒麟表情古怪起来。   “有一名妇人的丈夫被一群难民抓去,因为他丈夫给那些难民派发了食物,而那些难民中有人觉得只要以那一名妇人作为要胁就可以获得更多,她说如果自己去和难民谈谈,给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就会放人了吧……这个善良的妇人拒绝了官府派兵营救她丈夫的建议,觉得那些难民也有着自己的苦衷。她带着食物来到了难民的聚集地,你猜结果怎么样?”   雪麒麟不答,但是她大概猜到那名妇人的结果如何。   “食物不仅被抢去,她也沦为了那群难民的玩物。她太天真了,一群不懂感恩的难民,她凭什么认为说服对方……以德服人呢?”   秦时雨说完这个故事,便用“你懂了吗?”的眼神望向雪麒麟。   “这个妇人太自以为是,你也一样。”她冷声批评说,“你以为我有更好的方法吗?三年前,父皇让我处理婆罗多的事情,我尽力了。孔雀亲王不个省油的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一个极限。我使尽方法都无法把他从位置上拖下来,眼见婆罗多一步一步迈向统一,影响华朝边境的安稳,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顿了顿,秦时雨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但我也只是父皇手中的一只棋子而已。”   “他轻易就使动‘虐杀姬’,办到我多年努力都办不到的事情……既然他一开始就可以这样子办,为什么还要我努力三年之久?他只是想看着我倒楣?不,父皇他是想告诉我,你再如何能耐,也敌不过我。”   想深一层,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雪麒麟好像能够理解秦时雨为何一直心情不佳了,没想到自己努力了很久的事情,只是自己父亲用来告诉自己你还不行的安排。   这种事落在谁的身上,肯定也会感到不快和沮丧吧?   思及此处,雪麒麟好像也可以理解秦时雨为什么说她和自己没有两样了。   ──确实都一样。   无论是宗师或是公主,必要时都可以为了皇帝眼中的国家而遭到牺牲。其中夹杂了私欲?那又如何,国是皇帝的国,家是皇帝的家,民也是皇帝的民。   再如何粉饰,这还是一个皇权社会,活在其中的人民再如何也无法挣脱那最基本的归属问题:国家里的一切都是皇帝的私有物。   活在皇权社会之下,人民们唯一的期许就是有一个贤明的皇帝。   而,华朝现在的皇帝贤明吗?雪麒麟曾听说过秦煜在刚登基时,确实是励精图治,但自从几年之前的那场针对武家的劫难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人的精力有限,秦煜像是疯了一样只着眼于武家。   如此一来他对于民众们的关注就减少,很多决策上都有所迟缓,而且朝廷的政纲也因而混乱起来。   他曾几何时或许是个好皇帝。   但现在,他可能不是一个明主也说不定,雪麒麟不认为其余的制度会更好,问题在于,他们的皇帝不够严明。   想到这里,不知原因──或许只是顺着心意也不说定,雪麒麟张嘴就说:   “你有想过坐上那个位置吗?”   此言一出,秦时雨和银屏都像是遭到冻结般定在原地动也不动,雪麒麟反应有些呆滞,走前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随口一问,对于她们而言是有多么大逆不道并且惊为天人。   “呃……”   覆水难收,雪麒麟尴尬地搔了搔脑袋,同时也有些不安于秦时雨会计较自己的言语之失。她本人倒是不怕,怕就怕连座一说。   然而,秦时雨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整支队伍再次停下,他们听不见雪麒麟刚才无心的一句话,不明所以地静观这边的变化。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最终打破沉默和气氛凝重的,是来自彼端的声音。   宣示危险到来的声音。   “麒麟,是追兵!”   仔细倾听之下,殿后的齐绮琪分辨出从后靠近的脚音是马匹快速奔跑的踏地声。她为了确认情况,起跳跃至旁边的石头山丘,点地纵跃间去到了高处。   不幸地,那确实是追兵的马匹声。   数量不少,齐绮琪保守估计有近百人。   人们听见这个叫人不安的情报,纷纷躁动起来,雪麒麟也从失言导致的困窘之中解脱,蹬地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地仰望着追兵的方向。   然后,她发现追兵不只一队。   不仅是后方,队伍前进方向的右边也有一支追兵正在靠近,人数约莫两百。   “啧,烦人!”   雪麒麟再次落到地上,秦时雨立即询问她说:   “多少人?都是骑兵吗?”   深知事态严重,雪麒麟直截了当就将自己观察得来的情报说出:   “三百人,都是骑兵,带弓,装备精良。”   “正往我们这边来?”秦时雨追问,顿了顿又补充:“我是指,是不是笔直往我们这边赶来。”   雪麒麟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在问对方是不是已经掌控到己方所在的位置。 83、此黑即彼白(9)   “是,估计是某位‘巫’的力量吧……他们知道我们的所在。”   说完,只听见秦时雨冷哼一声,雪麒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连忙就问:   “怎么办?”   “没有马,我们走不快。”秦时雨平静得可怕,“我们必须按计划抵达那座小镇取得马匹,否则以我们的步速,婆罗多的骑兵们一定可以追上我们。”   雪麒麟和仍站在石丘上观察着远方追兵的齐绮琪对望一眼,就此交换了某种信息和想法。   “要我们去拖住他们吗?”   会是未料雪麒麟会自告奋勇吗?秦时雨“呵”了一声,然后又笑了出来。   “你不是不想成为我的棋子吗?”   她看起来有些得意,像是报复了刚才的一箭之仇一样,雪麒麟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对方会是这样子的反应,五官描绘着“目瞪口呆”四个字。   “那就得看是什么事情了。”弍   雪麒麟轻咳两声答,颇有种自打嘴巴的感觉。韭   原来如此,秦时雨笑得耐人寻味。玲   “那就让本宫体验一下使唤宗师的满足感吧。”她说。五   雪麒麟抿着嘴巴,莫名地火大。她一听到“使唤”这个字就有些不爽了,见状秦时雨嘴角勾得更高一些。三   “那,你就去负责牵制后方的敌军吧,侧翼就由银屏负责……你去通知齐宫主,让她在前面开路──不,我们不去那镇子了。”岜   “不、不去了?”妻   面对秦时雨突然作出的重大决定,雪麒麟理所当然地一脸惊讶。吆   “不去了,我们去那镇子就是拿马,而现在有人送马上门,我们就不用多走一趟了。”三   秦时雨的笑容略显奸狡。   接下来,她下达一连串的命令,每个命令都非常迅速,像是没有经过思考。   果然是在北域里指挥万军的与北国作战的定国姬,置身于如此情况她仍不慌不乱,很快就为突然想到的方案思考妥当。   雪麒麟和银屏负责对付追兵,那数百人的追兵她们的力量足够有余了。   在雪麒麟和银屏的牵制下,追击而来的婆罗多将士始终被拖住,被迫和华朝一行人距离一至两里的距离。他们虽然有人数之优势,但是面对机动性极高的强大武者,他们的人数不足以一口气困住银屏或是雪麒麟,导致对方以“放风筝”的战术骚扰得无法全速行动。   尤其是而对雪麒麟那一支百人队伍。   雪麒麟真的如入无人之境,在他们前后左右不断穿插,每一次的贯穿,都叫多名骑士从马匹上摔落,几轮下来,这支百人队伍诧异地发现己方已经减员到只剩下十多人。   而那些不幸丧命的将士们骑的马,都被一心两用的雪麒麟利用“飞焰”赶向某个方向。马群在惧怕火焰的本能下,只能被迫就范。   婆罗多一方也察觉到她的企图,那名肆意重创己方的女孩不仅是来迎击那么简单,更是来夺走他们的马匹。   只是等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时已经太晚了。   剩下仍骑在马上的十多人想要后退保全自己的马匹,只是才拉紧繮绳想要调头时,地面却突然隆起。数十条根茎自地面破土冲出,将他们紧紧绑住拉下马匹。   这十数名将士摔了个重的,纷纷痛呼悲鸣。   而他们的马则在雪麒麟的火焰飞矢驱赶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个方向和雪麒麟夺去的那群马匹去向相反。这自然是一种误导敌军后来追击的手段。   “谢了你们的人肉快递咯!”   雪麒麟抬手放到额旁一挥,以示再见,咧着嘴巴的笑容虽然可爱,却叫那群从马上摔下的士兵们愤恨不己。   他们都有被耍了的感觉。   雪麒麟才不管他们什么感觉,赶着一群马就往己方人马的方向赶去。   事实上,那群士兵应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被南德娜救过的雪麒麟,因为另一个方向追来的追兵,大部分已经被银屏一把银剑连人带马送上了西天极乐,去。木见他们所信奉的神明。   当雪麒麟带着马匹会合藏身在一处山丘后的大队后,秦时雨下令所有人翻身上马。这群人被选出来前来婆罗多进行渗透行动的人们有男有女,老少皆有,但无一不经过训练,几乎没有人不会骑马。   固然,也有不会骑的,但是数量不多。   双人一骑的情况数下去只有寥寡三四之数。   人们都上马后,郑源在最前头带路,一行人随即改变方向,直往国境前去。而银屏则驱赶着剩下的数十匹马匹继续往那个镇子的方向前行,以制造一些似是疑非的线索误导后来的追兵。   此时,黎明的晨光已经将天际尽头的彼端染成一片明黄。   银屏约莫在两刻钟过后再次归队,和雪麒麟分别拱卫着队伍的两翼。一行人不要命地拼命挥着马鞭,驱使着座下的马匹快速前行。   婆罗多的军马质量比不上北国,和华朝镇北府的军马也有一定差距,但依然称得上是好马──纵不符千里之称,百里级数还是有的。   一行人没有花上多长的时间,就跑过了二十里路。   而这二十里路也将会是他们最后安定前行的一段路。   ──追兵还是追了上来。   这一次不再是百人级数的小股部队,而是数千人的大部队。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精确定位到这数十人的小队伍所在之处,竟然化整为零追了上来。   本来想借着人数少的优势将追兵甩开,结果秦时雨他们却诧异地发现对方的马匹跑得更快速,耐力也更足。   “中计了。”   骑在马上紧跟着齐绮琪的秦时雨突然吐出这几个字。   马踏地的声音很大,很是震耳,但是齐绮琪仍然模模糊糊地听见了秦时雨饮恨的声音。   “殿下,你说我们中计了?”   “中计了。”   齐绮琪减慢速度来到秦时雨的身边问道,得到的,便是秦时雨像是覆述先前话语的回答。她知道秦时雨这是肯定了自己疑问的方式。   “我们中了什么计呢?”   齐绮琪心里咯登了一下,刚巧见势不妙而赶来想要看看情况的雪麒麟飞到齐绮琪身边,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马,是对方故意给我们的。”   秦时雨悔恨地说,视线在己方人员的马匹上巡梭。   “马?”雪麒麟愕然,“这些马不是你临时起意叫我去抢的吗?怎么就是个圈套呢?”她看不上他们的马匹有什么问题。   “对方连我的临时起意也算到了。”秦时雨的声音微妙地阴冷起来。   想必是因为这几天诸事不顺吧,她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只要设身处地思考,就不难算到我的决定。从离城的一刻起,算计的那个人就知道我们要离开婆罗多领地的最快速方法就是以马代步……就算有天境武者在,也不可能将数十人带走,马是最快速的代步工具了。他猜测我们可能早就预备了马在城外的某处,我们会马上去领走那些马,改以骑马前行……是我大意了。”   是我又大意了!秦时雨言毕,咬紧了唇,眼里怒火中烧。   “但是抢马一事,他又怎么猜到的?”   “最先的队伍是他派来的。”秦时雨不假思索。   “嗄,派来给我们送马?”   雪麒麟惊讶不己,和齐绮琪对望一眼。   “那样你才会用他选好的马,不是吗?”秦时雨眸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芒,突然下达叫人意外的指令,“不能再走了……银屏,叫队伍停下。”   “殿下请等等!在这里停下,我们会遭到包围的!”   齐绮琪震惊无比,惊声地叫停。就连她都想得到的道理,秦时雨又岂会不懂,她不明白秦时雨为何下达有如自寻死路的决定。   而答案的揭晓,并不落在秦时雨身上。   就在齐绮琪惊呼出声的下一刻,郑源身下的马匹冷不防地一软,整只马像是失去力气般前趴在地上,像铲子般铲在地上,荡起大量灰尘。   郑源对此没有任何准备,狼狈地抛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郑头领!”齐绮琪吓了一跳,策马过去关照。   然而,她策马没有走出几步,便觉得自己底下一空,人也凭空往前冲去。幸好,有人突然环住她的腰抱住她以阻断冲势,她才避免和郑源一样摔在地上丢脸。   “麒麟?”   齐绮琪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扭头看去只见到雪麒麟严肃地盯向前方不远处。齐绮琪跟着看去,终于知道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的马也倒下了。   倒下的马口吐白沬,抽搐不断,看起来奄奄一息的。   而后,彷佛是同样的情况不断被复制贴上,队伍中又有几骑也遭到同样的情况。不少人被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剩下的人们得到秦时雨的指令,勉强在自己的马匹倒下前刹停,免去一场重摔之灾。   银屏的搀扶着秦时雨下马。   “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秦时雨踱步来到仍惊魂未停的齐绮琪旁边,冷冷地说道。她的视线紧盯着倒在旁边的马匹不放,表情上有些悔恨。   “马是好马,但吃了药的马,就只能是死马,死马可跑不动的。”   秦时雨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眸子里仍然闪烁着不定的光芒,似是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数千人的追兵已经距离不远,他们座下的马匹所敲响的蹄声震耳欲聋。   “怎么办?在这里等死?”   数千的人马,雪麒麟姑且还有牵制拖延之力,但是婆罗多是个人口大国,军队的数量肯定不会少,而且孔雀亲王底下的精兵可是有十万之数。   一旦被拖在这里,遭到十万军队围攻,饶是雪麒麟恐怕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麒麟,你先别急,让殿下想一下。”   齐绮琪虽然也焦急,但相较于雪麒麟,她对秦时雨的能力更有深刻的体认,所以愿意暂且放下自己的急躁,给秦时雨一些时间。   “雪麒麟,你有把握把这支队伍全歼吗?”   “要、要全歼吗?”   雪麒麟倒是不介意大开杀戒,她之所以有些震惊,是因为秦时雨一开口就想要了数千人的性命。   “是,全歼。”   秦时雨态度果断,“这只是先锋军,如果我们不能再援军赶到前将之全歼,我们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性,这支军队大可以紧咬我们不放,而且……”   秦时雨望向追过来的军队,那支军队竟然有些缓减速度的打算。   “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只是把我们拖住而已,他们知道我的实力,为了减少损失,精明的将领会等到缓军抵达时才会给予我们雷霆的一击。博兔仍需全力,更何况我们这里有的可不仅是兔子。”   雪麒麟当然不是兔子了,但此刻她就只想当只兔子。   “还真是大阵仗啊……”雪麒麟叹了口气,知道事态严重。   “孔雀亲王就是具有如此大之影响力。”   秦时雨理所当然地说,却忽地露出自嘲的笑容:   “换成是我死了,华朝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动静。呵,孔雀亲王真的是受到万民爱戴呢。”   秦时雨视线依序扫过齐绮琪、银屏以及雪麒麟身上。   “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时就只能抛弃他们了。没有了他们,以你们的速度肯定能够摆脱追兵才是。”   “这……”   众人无言,只有齐绮琪面露不忍之情,看着那群跟着他们撤离的人员。他们为了国家远赴婆罗多进行渗透数年,好不容易才能回家却要遭到抛弃,这种事齐绮琪觉得难以接受。   “齐宫主,他们早就有所觉悟。”   秦时雨看穿了齐绮琪的想法,她那一双眼睛或许就是所谓的慧眼也说不定。而且,她的话语里之间透露着一个轻重缓急的意思,那群从婆罗多撤离的人员虽然功高劳苦,但是他乾们的价值远及不上秦时雨,所以必要时放弃他们了,争取带着秦时雨安全退至国境才是最优的选择。I   “当然,如果那种情况不会发生,也就没有放弃他们的必要,但面对千军万马,我们真有选择的余地吗?有那种奇迹的存在吗?”I   秦时雨说着说着表情就浮现出一丝茫然,说不定就算是她也有着期待奇迹的一面。龄   雪麒麟和齐绮琪能够理解其中的衡量,就算她们说不能接受,但是现实便是如此,她们也无力改变。八 84、此黑即彼白(10)⒌   “我尽力吧。”玲   雪麒麟长吁一口气,拔出自己的剑转身往追兵方向飞去。鸠   齐绮琪咬咬唇蹬地跟上。三   “殿下,请小心。”银屏留下这句话也加入到牵制追兵的行动之中。(   她们是在场战力的最高者,也是华朝之中屹立在无数武者顶端的几位之一。不让宫天晴他们参与到牵制追兵的行动之中,其中最大的考虑就是一个“抽身”的问题。六   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剩下的人们受到敌人伏击和突袭的措施。)   秦时雨学过武,但就是个人境,而且近来疏于练习,武艺早就大不如前了,而其他人则也只是比手无寸铁好一些,如果天璇宫的弟子和镇国卫都加入到战斗中去,这一群人就会失去盾牌。揪   没多久,远处战斗就发生了。   远远看去可以看见苍电、火焰还有银色剑气混杂而成的光与影,也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摇旗呐喊声以及金戈交击声。   数千人的军队战力虽然足够,但在面对两名的天境以及一名宗师──只以牵制和骚扰为目标的一支精锐小队,他们还是得被拖慢脚步。   “殿下。”   秦时雨望着那边的战斗光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一阵子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宫天晴认为时间紧急,于是走到秦时雨身边间接提出婉转的催促。   “走吧,加紧脚步。”   秦时雨沉默着回头,在再度迈开脚步的同时下令队伍再次前行。   失去了马匹,他们只能抛弃身上的所有行李,加快速度徒步往前跑去。一旦雪麒麟她们牵制不住追上来的敌人,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追上,所以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尽可能拉开距离。   “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秦时雨仰望着天空,因为只有苍天才会知道答案。   ***   追击着华朝贼人的婆罗多军队沿着荒野疾驰前行。   数千人的军势踏地时产生的蹄声震耳,卷着滚滚的烟尘,映着破晓的辉芒,像是贯穿一切的利箭。   远远地,他们能够看见前方的一小支队伍。   认定了目标,他们再次策马加速,结果却有三抹光芒从那一端冲天而起,往他们这边掠至。   这可是多达数千人的大军,而对面却只分出三人──几乎以单枪匹马之姿来迎击他们,此情此景堪称荒唐。   婆罗多军其实很明白,眼前的三道光芒并非是等闲之辈。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他们却已经收到消息──孔雀亲王被刺的消息,也知道前来迎击的三个人有着匹敌千军的实力。   “列阵迎击!”   手持着长枪的婆罗多领头将军慎重其事,毫不轻敌地指挥着部下们列阵迎战。接着,他策马往前加速奔驰成为了军势中最尖端的一环。   他所面对的,将会是那降下高度却同时加速朝自己冲来的苍电之影。   苍蓝色的电光相当迅速,连续洞穿大气之间,震出数圈肉眼可见的冲击和沉闷巨响。   两人互相拉近距离,敲响了撼动人们心神的金戈之声。   雪麒麟旋身斩出手中的剑,把婆罗多的将领连人带枪重拍出去。大量苍电荡发间,婆罗多将领化身为炮弹,身体横飞出去连续撞倒后面的部下们。   仅是一个交锋,就有数十名婆罗多的士兵落马。   婆罗多军势就此缓减,右翼剑气纵横,在银屏和一把银剑的肆虐下悲鸣连连,而左翼则被火焰席卷,大量士兵遭到火焰的灼烧。   眼见自家的将领在一个交锋间就被拍飞出去,生死不知,婆罗多的追兵们稍稍躁动不安起来。   “别慌,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   副将立即高声呼喊试图稳定军心,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一匹凌空飞来的马匹给猛然撞倒,直接飞出数十米之外,落得一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那匹马是刚才那名将领的坐骑,它被雪麒麟一脚给挑飞。   在连续击倒两名婆罗多的将领后,雪麒麟没有停下,她赖举着剑,剑上迸发着苍电的光芒,就这样一举杀进运阵,一对金黄色的竖瞳状双眼曳出流光般的、火焰般的痕迹。   婆罗多军训练有素,没有被恐惧所击溃,也没有因为失去指挥官而兵败如山倒,他们力竭声嘶地呐喊着战吼,胸怀着孔雀亲王之死的愤恨,不惜一切地迎向眼前杀来的敌人。   弓箭手率先连珠弹发,打着以弓箭压制势不可挡的那一抹苍电。   他们知道对付武者的最好方法,就是以他们难以应付的数量将他们给压倒,而弓箭往往都是首选。   可是,面对着覆天而来的箭雨,女孩却进一步加速。   她的躯体不断闪烁着电光,形成圆球形的电网。凡是靠近电光的箭矢都被凭空弹开,落向无辜的婆罗多士兵。   数十骑被流矢击中,落马,绊倒了后继的同伴。   “天飞流!”   女孩前足撑地急停,旋身挥剑间曳出苍色的狂暴剑气。巨大的剑气环斩,靠近处的百骑就被一分为二,连人带马被砍成两截。   不过,还是有人成功靠近至女孩身旁。   两名骑士分别从左右举枪刺向雪麒麟,但枪刺到一半就被凭空迸发的火焰缠上,融为一摊铁水,两名骑士也在烈火中丧身。   “飞焰!”雪麒麟挥袖,抖甩出大量火焰飞矢。   猩红的利箭命中数十名婆罗多的士兵,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给引燃,又是数十名婆罗多士兵悲鸣着掉落地上。   那个女孩有如战神降世,势不可挡。   婆罗多的士兵组织骑兵队冲锋,结果女孩背后延伸出巨大的图腾,手中的剑划了个圈,一股蓝白色的光束就激射而出,冻结了路径上的一切。   那支冲锋小队全部都被冻成冰雕。   只是,支撑着女孩的力量并非无限,她此刻已经呼吸显得些许凌乱。   就算如此,女孩那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凡是女孩所及之处,必有惨叫和飞溅的血光,女孩一人一剑,带着火、带着风、带着雷、带着冰和水,夺去一个又一个婆罗多士兵的性命。   侥幸不死者也无力再战。   就算骑兵们以箭雨攻击,女孩身体表面迸发而出的苍电都会莫名地改变箭矢的轨道,还治其人之身。流矢往往都不长眼地击中射出者的同伴。   数千人的军队竟然真的就此被雪麒麟、齐绮琪和银屏三人给拖住。   当然力有穷时,她们三人虽然力量巨大,但却无法永续下去。每次都感到上气不接下气时,她们都从混战中抽身,拉距离远攻,并尽量恢复力气。   在三人合力之下,秦时雨和宫天晴带领着小队伍越走越远,已经远超目力可及的范围。   但此时仍不可以掉以轻心。   雪麒麟、齐绮琪和银屏一旦在此时离开,婆罗多的士兵只要稍加整顿,很容易就能够追上他们。   有马和没有马的差距就此体现。   不过,雪麒麟、齐绮琪和银屏都没有驱赶那些失去主人马匹的闲余了,单是拖住这数千人的军队就已经耗尽他们的全力。   而,上天不会只眷顾一方。   婆罗多的援军来得比预想之中要快,就在雪麒麟再次和婆罗多军队陷入缠斗之祭,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从一里外越过了这个混乱的战场。   “糟糕了!”   知道那是另一支军队,雪麒麟想要抽身而出,但是这将会导致顾此失彼。齐绮琪和银屏似乎也难以抽身。   这几千人的军队难道只是诱饵?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雪麒麟挥剑环斩间击杀数名围攻过来的骑兵,借着这个空档,她抽身扶摇直上。   “轰雷焰龙之七!”   巨大的基圆在剑尖之下成形,雪麒麟一脚踹在烈火涌现的基圆上,踢出了十多条火龙朝另一支婆罗多追兵轰去。   一连串的爆炸发生,爆尘和火焰吞噬了远处的追兵。   可是,有一就有二,又有一支追兵从另一个方向现身,追向秦时雨所在之地。雪麒麟想要再次远距离截击,没想却一阵箭雨从下射至,雪麒麟瞬间就陷入分身乏力之地。   这一次前去迎击的,是从右翼中急掠出去的银屏。   她撞入另一支追兵的敌阵之中,剑光璀璨,灵气荡散,没多久就将那支军队全歼干净。   可是,第三支小股追兵出现了。   然后还有第四支和第五支,这时雪麒麟她们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了。用最大股的追兵拖住华朝最强的战力,然后利用小股部队追击过去,全歼剩下的贼人。   “这他妈是我们被拖住才对!”   不仅是被拖住了,就算她们想要迎击从不同方向围攻过来的小股部队,也是分身乏力。   机动性高和灵活本来是武者们的优势,但是对方却也利用小股部队,再制造出同样的优势,并可以借此使到雪麒麟他们疲于奔命。   谁算的计?   雪麒麟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算计他们的人肯定是位高人。   那么,秦时雨注意到了吗?雪麒麟不知道,远远望去还看见秦时雨他们拼尽全力往国境方向跑去。   可他们距离国境所剩下的距离,几近绝望。   “……”   雪麒麟烦躁不己,徒手接着一根箭,将它猛力掷了回去,击杀另一名婆罗多士兵的指挥官。   银屏在全殖那支百人队伍后并没有返回,直接往秦时雨所在之地赶去。   而这数千人的战场里,就剩下雪麒麟和齐绮琪两人。她们作为最高战力之一,婆罗多一方已经转为围困之势,重重将两人围住。   他们的弓箭很足,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麒麟,情况不妙!小晴他们未必能够应付得来……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我们像是步步在踏进别人的陷阱一样,太糟糕了。”   齐绮琪和雪麒麟背对背抗敌,没有雷霆界域的加护,齐绮琪只能用火焰抵挡那轮番射来的箭雨,此刻已经略显力有不继了。   “……”   雪麒麟自然知道情况严重,但她也没有多好的方法。   如果她现在重回宗师之境,这数千人的军队就不会成为问题,可是这岂得说恢复就恢复呢?雪麒麟徒叹无力了,手中的剑灵气狂暴,斜斩之间就是斩去了数百名骑兵。   那或许已经是最后的挣扎了。   “小七,我们不能被拖在这里了。”雪麒麟严声说道。I   她一边抵挡着箭雨的侵袭,一边继续说下去:I   “已经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只能带着秦时雨走了,其他人……我们管不了。”林   “……”扒   齐绮琪沉默,她中的剑舞得极快,弹开数根刺来的长枪,反手斩在举枪刺来的士兵脖子上。数个头颅曳出一道血色涟漪,抛向空中。污   依齐绮琪的性格,肯定是不想放弃任何人。#   但是经过多年来的教训,她也知道自己的天真很可能会导致大局不稳。她只能做到沉默不反驳,但是要她开声同意,恐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磷   “你还是老样子。”雪麒麟叹了口气。(   她对于无关自己的人之生死,一向不太在意。她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了。九   “那走吧!”)   雪麒麟牵起齐绮琪的手想要转身突破之际──⑶   轰──!刘   一声巨响传来。韭   远处的山丘火光喷吐,一颗炮弹震撼着空气抛射而来,落在雪麒麟旁边的不远处。   “火炮──!”   雪麒麟深感不妙,抬头追寻着炮弹之源,却又看见数颗黑色的凶色正落向自己这边。   “立界!”   苍蓝色的结界展现。   然后,就被炮弹敲落所产生的爆炸所遮去。   炮击不只有一轮,远处山丘的数座巨炮连发了五轮才终告结束。   炮弹所落之处烟尘弥漫,恢复平静需要一段时间。等到烟尘慢慢散去时,苍蓝色的辉芒闪烁。围困着雪麒麟和齐绮琪的婆罗多士兵刚想眯眼细看,狂暴的雷电弧光就自尘土滚滚之处爆散而出。   每一道雷电弧光都有如天雷,仅是掠过士兵旁边,上面的电孤就缠上了士兵的身体,狂暴弹跳之间麻痹了人的身体。   以雪麒麟和齐绮琪中心,齐刷刷就倒下一大片月費'群8:57663!'4!"4'2人。   不再受困的两人立即腾空飞起,直接拔升高度至弓箭所不能覆及的位置。雪麒麟和齐绮琪转向,准备赶往和秦时雨会合。 85、此黑即彼白(11)   就在此时,雪麒麟的眼角捕捉到光芒。   那光芒自天空彼端铺展蔓来,有如一大片布匹,荡散了云层,在雪麒麟的胸前集中成一支光芒万丈的箭。   雪麒麟的左臂莫名地中箭,一朵血花随即绽放。   “麒麟?”   齐绮琪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身体猛地往下一沉的雪麒麟。雪麒麟痛得面容扭曲,唇间发出微弱的悲鸣。   “是婆罗多的‘巫’。”她说。   “巫?”   齐绮琪恍然大悟,见到雪麒麟左臂上的箭化为大量光点飞散,但是上面的伤口却依然留了下来,血流如注。   第二支箭紧接射来。   依然是大片光芒覆来的形式,难以让人判断这一支箭具体射向哪里。不过有了前车之鉴,雪麒麟借着“苍”的力量在光芒集束的瞬间躲避。   箭在雪麒麟原本左腰所在之处凭空成形。   “‘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吗?”   雪麒麟带着齐绮琪不断大幅度挪移腾闪,令到对方难以瞄准。同时,她询问苍是否能判断出箭射来之处,她打算建起防护结界抵挡。   刚才那一箭,有着等同于天境的威力。   ‘不知道,那是‘箭之神’的神箭。’   脑海里回响起苍的声音,这名武神表示爱莫能助。   雪麒麟砸了砸嘴巴,又一箭在齐绮琪的右腿处成形,她连忙将齐绮琪移开,紧接而来的第四箭则在她们的脑袋上成形。   雪麒麟被迫急降,进入了弓箭所及的范围。   “麒麟,这不是办法……那个射箭的人想把我们逼回去。”   一边提醒着,齐绮琪手中的剑掀起一场又一场火焰,抵挡着箭雨的侵袭。   “我知道!”   雪麒麟烦躁地应声,就算她们被迫回婆罗多大军的弓箭所及范围,那位“大巫”所射出的箭仍然如影随形,为她增添了很多的压力。   看不见射向哪里的箭是最可怕的。   怎么办?雪麒麟思索着。   在那看不见的“大巫”牵制下,女孩要全歼一支数千人的军队绝对不现实,遑论她已经战斗连场,体里的灵气剩量不多。   当务之急是要无力化那个射箭的“大巫”,雪麒麟才有脱身的可能。   就别说是重创对方了,她就连对方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婆罗多的术式和法术不同,他们借由纯粹灵体──神明的力量,其术式有着更为干涉程度深的特点。   威力上或许不是最强,但就事象的干涉程度而言,婆罗多的术式更胜一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数卡皮尔的情报干涉能力,他的那个能力就算连宗师的感知都可以欺瞒过去。   而这射箭的“大巫”也一样。   雪麒麟甚至怀疑这些箭的射程比北冥有鱼的箭还要远。当然在精度和威力上,还是北冥有鱼更胜一筹就是了,否则雪麒麟的左手就不是穿个洞就能了事。   无论如何,雪麒麟都无法确定那位射手所在之处,而这也是困境的关键所在。   “哎呀,看来‘阴阳鲤’小妹的道行还是不太够呢。”   正当雪麒麟烦恼之际,耳边响起了美艳的声音。   雪麒麟和齐绮琪不约而同地闻声愣住。   相较之下,雪麒麟快一拍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寻找声源之处,却只看见一道黑色魅影在自己身边掠过,诡影地忽左忽右地闪动着,迅速远离抵达远方。   箭就此停了。   雪麒麟好一阵子无法反应,思绪归位后,就听见齐绮琪惊呼说:   “麒麟,箭停了。”   “……是虐杀姬。”   雪麒麟脸上透露着厌恶,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对于她突然提到那名穷凶极恶杀手的名字,齐绮琪花了好几秒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是‘虐杀姬’前辈,击杀了那位射箭的‘大巫’?”   “刚才那声音,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雪麒麟和虐杀姬的爱恨纠缠不深,碰面次数也不多,但是对方的声音太有特色了,尤其是雪麒麟刚才还听见像是舔唇的声音。   就算退一步而言,没有这些蛛丝马迹,在众多可能性之中,能够迅速找到不知道藏身何方的射手将之击杀,同时会帮助雪麒麟的,就只有虐杀姬一人。   在华朝里,雪麒麟不敢肯定,但她可是身在婆罗多,而虐杀姬又是华朝的人。   当然,雪麒麟不会天真到认为虐杀姬只是出于心血来潮才会来帮助自己,她会出手替自己解围,其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会落在秦时雨身上。   秦时雨事关北域安定,秦煜应该不至于会放弃她才是。   不过,此刻非是深究夜鸦出手原因的好时机,雪麒麟决定先把她的动机推到一旁放置。   “小七,我们先回去。”   雪麒麟敛去所有表情,用受伤的左手拖着齐绮琪往秦时雨方向追去。她可以看见有几支小股部队和她以同一方向前进,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秦时雨。   如此,雪麒麟自然不介意给他们一些麻烦。   这些小股部队在看见那一道苍蓝色光辉后发而先至并超越自己时,他们就会莫名地遭到不同的法术攻击,诸如:火焰飞矢和狂龙,又或是大量冰锥洒来,更有甚者直接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给击中,惨遭压成了肉饼。   失去马匹的华朝小队伍没有跑出多远,他们的行进速度可以说慢如蜗牛,追上去自然也就不用费上多少时间。   当远远看见秦时雨一行人时,银屏正以一人一剑迎战上咬住他们尾巴的婆罗多追兵。   “哎,真烦人!”   雪麒麟大喝一声,以身体为中心呈现出一圈火焰之环。这环状的火焰收束成数十道火焰飞矢疾射而出,落在那群追之间,燃起的火焰吞噬了数十人。   在雪麒麟和齐绮琪的参战下,那只有数百人的追兵很快就溃不成军。   这群骑兵一个接着一个调掉马首,背对着秦时雨他们四散奔逃,雪麒麟借此带着齐绮琪和银屏会合回到了队伍之中。   “看来情况不妙。”   秦时雨看见雪麒麟负伤而回,那左手的伤口仍在往外冒着血,用那略显纤细而无奈的声音道出现状。   “当然不妙,不妙至极了!”   雪麒麟左手还在痛,心情也变得不好起来。紧接着,她便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人扶起,一阵清凉和灼热夹杂的触感自伤口处隐隐传遍全身。原来是齐绮琪已经开始着手为她处理伤口,天璇宫特产的金创药落在了伤口上之故。   “忍着点痛。”   队伍仍在走着,齐绮琪一边走着一边专心地、迅速地帮雪麒麟上好了药,并撕下了自己披风衣袖的袖子替雪麒麟包裹好。说起来,那披风还是雪麒麟给她披上的,是婆罗多的“巫”的学徒特有服装。   “婆罗多的‘巫’很麻烦,那些能力无理可循。”   伤口处理好后,雪麒麟的心情也稍稍转睛。   刚才那一波追兵被击退后,第二波追兵已经远远出现在眼角,但是距离这边尚有些距离,银屏和齐绮琪决定先下手为强,主动迎击。   不过,雪麒麟没有行动,她决定要把为情况仔细告诉秦时雨。   “你那边有没有‘巫’的情报?例如他们的能力,他们更像是能力者,那些能力千奇百怪的,如果没有相关情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情报我自然是有,但长达数千位‘巫’的情报,你能记得住?”   雪麒麟一愣,她生平最讨厌背书,背书能力因而不太好,所以她可无法在短时间里记下数千名“巫”的情报。   “比较主要的呢?”   “也有数十位。”秦时雨说。   她的目光再次瞄向雪麒麟的伤口,“伤你的人,我大致有些头绪,但是以他的能力,应该不好对付才对,你是怎么脱身的?”   秦时雨不愧是定国姬,单凭雪麒麟左手的伤势已经猜测到伤及雪麒麟的人。她脑海很可能甚至已经呈现出当时的情况也说不定,否则她就不会询问雪麒麟是如何脱身的。   雪麒麟略感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虐杀姬”的情报说出。她有预感,如果说出虐杀姬介入了一事,秦时雨的心情肯定不会好。⑴   但她不说,不代表秦时雨就猜不到。e   “‘虐杀姬’,是吗?”r   秦时雨过于平淡的询问,叫雪麒麟一时以为自己听错。霖   见到雪麒麟呆住的样子,秦时雨就足以肯定自己猜测的正当性。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冷笑一声,情绪变换得有如翻动书页。③   “看来父皇真的狠不了心是想要教训本宫一顿啊。”二   像是无奈的一句话,但是秦时雨说话时的表情冷得可怕。雪麒麟则有点担心地看着她,怕她会钻牛角尖。)   秦时雨正想说些什么,却刚巧看见雪麒麟眼中的担心,于是改以像是感到自己很无用般再次叹息出声。O   “也是够了,没想到要你来担心我呢,这剧情究竟是谁来写的?”祁   “只是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啦。”雪麒麟脸色稍稍泛红,有些尴尬。她搔着脑袋说,“你也不容易就是了咩。”⒋   “知道我不容易,你还吼我来着?如果这是小说,你就是里面的负心汉吧。”扒   秦时雨的心情似乎还没有差到极点,还有心情挖苦雪麒麟。雪麒麟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产生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便哼了一声。   “瞧你如此从容,是不是还有什么计策?”   这不纯粹是一句气话。   但换来的结果却是──   “用尽全力往前跑咯。”秦时雨耸着肩说。   “不会吧?”雪麒麟傻眼了,“你不是算无遗策的吗?”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我算错了齐绮琪的心,也错过了你的出现。是我大意了,这一次教训我可能得以性命去弥补呢。啊,华朝公主死于异国,也算是一段佳话就是了。”   秦时雨说着,也不是几分是玩笑,几分是自暴自弃。   “这……”雪麒麟左望望右看看,“要不我带着你和小七走吧,你不是说无可奈何之下要抛弃他们的吗?他们早就有觉悟是吧?”   见雪麒麟鬼鬼窜窜地和自己商量着事情,秦时雨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真像是一个小贼,忍俊不禁了两声。   “你笑什么?”   “笑你像贼。”秦时雨直截了当地答,同时也直截了当地反问:“那么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了吗?”   “可是你也没有办法了啊,要是再拖下去,我和小七还有银屏都得被拖垮在这里,到时谁来带你走?”   “那数千人的军队,虐杀姬一个就可以杀尽,而剩下的难题是,没有马匹的我们如何摆脱这些小股追兵是吧?这些小股的追兵作用就是让你们三个疲于奔命罢了,就算他们任何一支能够追上我们,在你们没有力竭前都只是送羊入虎口,对吗?”   “是这样没错……”   秦时雨分析得相当准确,雪麒麟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不过,秦时雨并没有给出任何可行的解决方案,她只是把现在的情况说了出来而已。就在雪麒麟想要就此追问之际,秦时雨主动开了口:   “前面就是安多山脉,只要抵达那里,我们穿过狭窄的山道,再由你来将之炸毁,就可以摆脱来自摩揭陀城的追兵。”   “你果然是骗人的嘛!”雪麒麟双眼一亮,“刚才还说没有办法来着。”   “办法是办法,但只有我们能抵达那里才是办法。”   秦时雨勾起嘴角,不知道在嘲讽谁。   “剩下二十多里的路程可不好走。”   彷佛在响应着她的声音一般,左右两边又各出现一支百人的追兵队伍。   “定位我们的‘大巫’应该就是有着千里眼异能的那位,他可以隔着千里看见我们的行踪,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如此之快追上我的原因。”   像是说故事般,秦时雨口吻平淡地陈述着。   “你还有闲心说明解释?”   雪麒麟烦得很,拿着自己的剑,瞪了像个无事人的秦时雨一眼后,便离队迎向从右方接近的那一支队伍。而左边的队伍能交由银屏和齐绮琪负责,她们刚才击退自后方靠近的那一支追兵。 86、此黑即彼白(12)   每一支百人队伍给予雪麒麟她们的压力并不大。   但要命的是,这种百人队伍不仅只有一支,几乎无击退一支,或是隔一段时间就有另一支出现攻来。   而且他们的战术也是采取游击战术,每次交战只有损耗超过某个程度就会自动调头后退,就算雪麒麟她们想要趁胜追击将之无力化,也会因为另一支队伍的到来而深受乏力。   如此下去,必不是长远之法。   无论是雪麒麟或是秦时雨,她们都深刻明白这一点,但也苦无对策。没有马匹,秦时雨她们行动太慢了,就算想要再次赶马过来,对方也不给予一丝机会,就是一波箭雨牵制,使到雪麒麟她们无法确保足量的马匹。   如果不是夜鸦介入,以单人之力拖住数量最为庞大的婆罗多大部队,雪麒麟他们所承受的压力绝不仅止如此。   但,那又有何用?   距离国境还有一段令人绝望的距离。   雪麒麟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使到整支队伍葬身于此处,她在击退又一支来袭的小股队伍后,折返飞到秦时雨旁边。   “秦家小九,要撑不住了。”   她喘着气说,几经战斗的她已经无法维持气息的平稳了。   秦时雨也一样,就算她只是拿着剑──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好看,压根就没有动过手,但是先是宴会厅的事件,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奔波,她的体力还是会有所不支。   她虽长期处在北域的战场,但是她一般都待后方算谋大局,何曾像现在这样亲自陷于战场呢?秦时雨已经大汗淋漓,一身衣服贴在身上半透,勾勒着她娇柔的高贵驱体。   不过,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欣赏美色呢?   “你还能坚持多久?”   秦时雨的视线膘向飞在自己旁边的雪麒麟,她自然注意到这个女孩无论是脸色抑或是呼吸都在预示着她的体力即将耗尽。   她已是如此,更别说是齐绮琪以及银屏了。   “最多两刻钟,灵气要用光了。”雪麒麟审视了一下、体内的灵气状况,她连拿着剑的手也有点抖了,“体力也不多了。小七和银屏可能还能支持一会儿,我的消耗太大了。”   雪麒麟的容量理应了三人之间最高的,而且有着一个量级的差别。   但是,她身体尚未恢复,又要供应着灵气予天玑,其中一部分容量还让未能完全和自己同步的苍使用,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存不足了。   所以,她也不犹豫:   “秦家小九,你姑奶奶我剩下的灵气和体力仅仅够护送你到国境,再拖下去……我们都会泥足深陷,陷在这里死无全尸。”   雪麒麟满是愧意地看向跟在秦时雨后面,已经举步为艰的人们一眼。她的视线不敢和他们对上,所以视线只是匆匆一扫而过。   “如果……如果要抛弃他们,你就必须下决定了,再拖下去,只会一起死在这里。”   “决定?”   秦时雨自然知道时间不多。   其实在有抛弃其他人打算时,她就已经该下决定了。   但是,她决定再等等。   她并非没有抛弃跟随自己已久之人的决心,她之所以犹如不决,纯粹只是想要在这一连串的失败之中寻找一丝补偿──她想要把这些人都带出去,不想再抛弃什么,因为那无疑是一种失败。   秦时雨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应该,也很恶心,更知道自己无法以“我还是个孩子”来做借口,但是……她本来就不完美,她生来就是没有失败过的公主。   不,她有失败过。   在之前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她从来没有从父母之中获得爱过吧。   身为最少的公主,理应受到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她的母妃死得早,而且不受宠,秦时雨至少就不待皇帝所见,也正是因此,她不措一切都要表现好。   所以她拜在名师之下,希望学有所成后,能得到自己父皇的赏识。   可是,纵然她屡立战功,年纪轻轻便斩获“定国姬”的名声,秦煜还只是多看她一眼而已。然后,她开始叛逆,和秦煜唱反调,但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得不到应得的事物。   嗯,他甚至觉得秦时雨太目中无人,竟然用孔雀亲王一事去到教训、羞辱她。她付出了三年的努力,也不过是秦煜眼中的微不足道之事。   “可恶。”   思绪千回百转间,秦时雨再也难保平静,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但既然,她史无前例地失败至此,再失态一下又有何妨?反正她也只是秦煜棋盘上的一只棋子而已。   “你怎么了咩?”   见到秦时雨的表情变幻不止,雪麒麟颇为担忧地提出关照。   秦时雨一直都表现得没有皇族架势,但心中想必也有着自己的一份傲气,现在她沦落至狼狈而逃,这一份挫败感大概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纠缠着她不放吧,雪麒麟想。   “该作决定了,秦家小九。”   可惜此刻不是让秦时雨犯愁善感的时候,雪麒麟再次催促她作出决定。   “没想到有朝一天我也会沦落到要你关心。”   秦时雨自嘲笑了笑。   沉沦抑或是继续走下去,从来都只有这两个选择,秦时雨自问自己要就此深埋黄土吗?没有答案,但她不甘心如此。   “行,我知道了。”她说,无奈地叹息一声,“秦家小九这个称号不太好听,你要喊就直接喊小九,我不想听见那个‘秦’字,至少现在不想。”   “呃……”   雪麒麟呆住,结果秦时雨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了仍在远处战斗的齐绮琪。   “不过你也是很懂,依齐绮琪的性格,她虽然也会大局为重,但是让她参与到是否抛弃这些人的决策之中,她肯定会心有不忍,所以你才刻意绕过她,直接来让我下决定是吧?哼,倒是想得好,想要我一个全背责任?”   “我不是替你背一些吗?”   被看穿了想法,雪麒麟一时不好意思。这时,有箭雨袭来,估计是银屏和齐绮琪的防线已经被打开了缺口之故。雪麒麟拉升高度,旋身之间甩出大量火焰飞矢,将箭雨尽数击落。   她接着又回到秦时雨身边,刚才迎击箭雨又耗费了她不少的力气。   “呼……你决定好了吗?”   “没有决定不决定,从最初或许就别无选择,只是我耍任性而已。”   “嘿,你不是很懂吗?”   秦时雨脸上满是嗟叹之色,雪麒麟为了稍稍排解气氛之沉重,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挖苦了秦时雨一句,最终却换来了她的白眼一瞪。   “郑源。”   秦时雨不再和雪麒麟多说,扭头呼唤镇国卫的头领。   “殿下请说。”   郑源来到秦时雨的身边,毕恭毕敬地拱手。一行人仍在奔动之中,郑源边跑边拱手的姿势实在有点过于鬼畜,雪麒麟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   秦时雨又白了雪麒麟一眼。流   “郑源,这样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我们得兵分两路。我们已经无法带着他们抵达国境了,但是也不能完全放弃他们,本宫要你分派一些手下去保护他们,至少给他们一些有望,但……以身殉国的时候到了,你懂吗?”O   面对秦时雨如常的脸色,郑源应声屏息。I   “……只求公主殿下可以善待他们的家人。”他提出了自己的请求。I   “本宫自然知道。”②   秦时雨郑重地答应下来。删   坦白说,雪麒麟并不喜欢秦时雨这种做法,但是也明白她其实是身不由己。谁都清楚秦时雨的重要死,所以她确实有资格名正言顺说:“你替我去死吧。”没错,这句话确实难听,但是有时为了大局着想,一些牺牲是少不免的。似   不过,这种抛弃实在叫人难受就是了。岜   雪麒麟可以难受,秦时雨也可以,但是后者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是一位领导者。V   唉,如果她不是生在帝皇家,应该就会轻松很多吧,雪麒麟忽然有点明白秦时雨了。I   “深蒙公主厚爱多时,能够为国效力,也是死有所归。”I   不知道是出于附和,还是想要开解一下九公主以减轻她的恶罪感,郑源叹声说着。I   “小将这就去安排。”泗   郑源说完就要转手去安排,但秦时雨却叫住了他:   “让他们往东走,那边的领主和华朝交好,只要他们能走到那边去,本宫一定会透过外交方式尽力把他们带回家。”   秦时雨忽地想到这一件事,就算到了这种境地,她还是愿意尝试多给他们一丝希望。   “小将知道了。”   郑源郑重地应声,就回身往后面跑去。   正如秦时雨之前所说,这一群人其实早有觉悟。在郑源的指示下,一行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批,其中五名镇国卫被安排到那一群撤离人员那里,而剩下的镇国卫和天璇宫弟子则跟随着秦时雨。   后一群人都是武者,如果不是顾及到撤离人员的速度,他们的速度甚至不下于战马并更为灵活。   然而,就在秦时雨好不容易才选择舍弃那一群跟随自己已久的人时──   “小心!”   秦时雨突然遭到一阵飘浮感所包裹。   “咦?”   她不明所以,视野各种颠倒,好一阵子才理解到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被抛飞到天空之中。   然后,是急坠感。   雪麒麟从旁飞冲了过来,环住了秦时雨的腰,在距离地面尚有十米高度的地方及时接着了她,这才免去这位名震天下的“定国姬”摔死异国的事情发生。   惊魂未停的秦时雨在雪麒麟的怀抱下落地,她只觉前路忽然黑暗,抬头看去时,才惊兜一堵石墙不知何时屹立在那里。   “是‘巫’。”雪麒麟一语道破真相。   秦时雨刚才正正是站在了术式产生效果的地方,被不自然猛地隆起的地面给弹飞出去,由于事发突然,她本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被土墙抬起的就只有秦时雨以及另外两名镇国卫而已。那两名镇国卫倒是能够借凭己力落地,而唯一反应不过来的秦时雨也被雪麒麟接着,总算是无人伤亡。   这一堵墙的位置巧妙,两边都是山丘,刚好构成一个“凹”字型的包围网,将秦时雨等数十人包在了里面。   不妙了!秦时雨立即想到,   袖子荡起,秦时雨猛然回身,大量马蹄声就迎面扑来,像是一阵狂风。婆罗多一方显然早有准备,在这里埋下伏兵。   “我去,中计了!”   雪麒麟拔高身形,居高临下看着那黑漆漆的部队如狂流潮水冲向秦时雨。   军队的规模不大,只有千人左右,但是在无处可逃的地方里,雪麒麟可无法保全秦时雨他们的安全。   在远处牵制着追兵的银屏和齐绮琪应该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们抽身往这边赶来,但是就算她们来了,作用也不大。   “秦时雨,我们走!”   雪麒麟落回秦时雨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想要带她离开。   “小晴,你带着你的师兄弟离开,我们走右边的山丘!”   封住两边的山丘并不高──对于武者而言是如此,他们能够轻易翻越那处山丘。宫天晴点头应允,立即就去组织其他天璇宫弟子。   雪麒麟拉了拉秦时雨,后者却纹风不动。   “你干嘛?要走了!”   女孩喝声,大概用强的,结果秦时雨却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先等等!”   秦时雨的眼睛亮了起来。   雪麒麟察觉到秦时雨可能灵机一动有了其他办法,顿时呆住。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她急切地问。   后方冲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最后给出答案的却不是秦时雨,而是──   “用水淹他们,小师父!”   清柔婉约的声音从右侧的山丘飘来。   那熟悉的嗓音无论马蹄声有多吵耳,仍然清晰地传到雪麒麟的耳边。是小云!雪麒麟喜出望外,抬头看向声源之处。   一袭白发映着日轮的光辉闪烁,像极纯净的水丝在空中飘荡。   身穿一袭水色衣裙的少女,脸上渐渐露出幸福的笑容──她刚才的喊声像是本能地喊出来,直到此时雪麒麟望过去,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人。   而在少女的身后,有一支军队。   这一支军队的都带着机关弩,身上的甲装全是华朝的样式,尽管看起来已经奔波良久,但每个人眼里都有着坚毅的光芒。   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他们到来的马蹄声,大概是被婆罗多的军势所覆盖,因而才没有被雪麒麟他们注意到吧。 87、离家已经很近   “雪麒麟,用水淹他们!”   秦时雨和水云儿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个三面被堵住的地形,水攻可是反败为胜的好方法。哪里来的水?附近没河也没湖,但雪麒麟可是驾驭森罗万象的宗师。   “好极了,我们就来一场水淹追兵吧!”   雪麒麟咧嘴笑着,欢快地弹响手指,背后灵墨印快速往天空延伸,一下子便勾勒巨大的图腾。她右脚踮起,迅速以自己为中心画出一个基圆。她将天玑猛插在地,然后单膝跪下,右手重拍在地上。   顿时,地动山摇。   一行人所在的地面迅速隆起,形成高高在上的平台,就此和那堵堵住他们去路的土墙持平高度。   如此一来,受困在凹形之中的,就只有那一支冲锋过来的婆罗多骑兵。   骑兵的速度快,机动性也高,但是却不灵活,近千人一起冲锋之中,很难迅速停下,更别说是调头了。   他们就这样自投罗网。   骑兵其中七成进入山谷范围后,秦时雨当即下令雪麒麟将另一边也封起,困住了这一支骑兵。他们彷佛预料到什么一般,在半晌愕然后露出惊恐的脸色。   婆罗多的指挥官们不知道己方会具体受到何种打击,但是他们经验也相当老到,当机立断便指挥骑兵队往两边山丘撒去。   两边的山丘不算平缓,但是有着马匹,他们勉强可以爬上去。   雪麒麟自然不打算给予他们逃出来的机会,如果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决定在这里重创这支骑兵队,以除后顾之忧。   于是,苍蓝色的光芒盛放,女孩缓缓浮空而起。   她手脚并用,结印,凭空画阵,背后同时浮现数个术式图腾。术式图腾随着她念咒的声音回转起来,并缓缓中轴叠去,大小不一的阵式由小至大往外排列,互相之间的距离也往外增加。   “都给我呛口水吧!”   雪麒麟双手重拍,“啪”的一声闷响既悠远又震撼。   在那一声响起的同时,术式图腾之间凭空涌出大量水,瞬间抽空了大气之中的水份。   ──宛如堤防崩溃的一瞬间。   倾盆般的水自最大术式图腾的外端往山丘之间、土墙之间倾泄,水借着高度落下,其劲道不下于一袭瀑布,冲在那些婆罗多的骑兵身上,就叫他们座下的马匹难以维持姿势,纷纷倾倒,将骑士们都摔下马匹。   孔雀亲王所管治的摩揭陀城并不靠近海边,所以这里的士兵大部分都不熟水性,落在水中也只能悲鸣挣扎,殊不知道这样反而更容易沉进水中,没多久就被淹没,不知所踪。   几百人的骑兵队就此遭到重创歼灭。   刹那间,由两边的山丘和封住前后的土墙所框住的湖就此成形,在阳光底下闪闪生辉,不知道浸没了多少婆罗多的士兵。   而其中侥幸逃生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他们已经失去了马匹,又呛了一肚子水,都只能趴在岸边不断咳嗽。情况比较好的,则顾着营救自己仍然被水所困的同伴,这一支骑兵算是失去了追击和战斗能力了。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不太合适,但也太抵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着那一支婆罗多骑兵在自己的法术下遭到重创,看着幸存者狼狈和悲愤的模样,雪麒麟不禁长叹出声。   那一口气息里充斥着苍蓝色的灵气碎屑。   借着“巫”的帮助,婆罗多一方可说是出其不意,成功把秦时雨他们赶进一处早已准备好的死地之中,结果没想到这却成为了秦时雨反击的可用之机。   互相算计之间,就有无数人死去,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再度叹息。   她缓缓飘落,落到那一群终于露出欣喜之息的人群之中。   “‘阴阳鲤’果然名不虚传!”   “天璇宫的宗师尊座叫我叹服啊!”   人们赞许着迎接女孩的落下。   他们知道自己已算是脱离险境,毕竟接应的军队已经到来,而追兵又受到雪麒麟的重创,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们也算稍稍松了口气。   “呀……”   着地时,雪麒麟踉跄了一下,齐绮琪及时将她扶住,才不致她在众人热切的视线里丢脸摔倒。   “麒麟,你还好吗?”   映在齐绮琪一对关切的眸子里,雪麒麟的脸颊失去了血色。几经战斗,又在最后动用如此大规模的术式,尚未恢复完全的她体力有些不支,体里的灵气也一扫而空,只剩余很少量在支撑着她的意识。七   “我还好,就是想大吃一顿而已。”雪麒麟强笑着说。二   人们闻言纷纷大笑出声,他们也没想到堂堂大宗师竟然会表现得如此亲和,对这位天璇宫的顶端存在多了些许好感。删   “回到家里,你想吃多少就多少,别在这里说出来嘛。”玲   齐绮琪有些不好意思,觉得雪麒麟刚才那一句话有些没出息,当然,她也知道那是女孩活跃气氛的方式。⒋   雪麒麟不满地撇了撇嘴巴,“干嘛,不能饱吗?”玖   “真是没你办法……”祁   齐绮琪叹了口气,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她这几年间,也不是毫无变化,至少脾气上收敛了不少。⑶   其中会不会有平时总是惹自己生气的雪麒麟没在的原因呢?或许有也说不定。思   “你们想要打情骂悄的话,不如回到你们的房间再说吧。”   像是见不得两人在这里打闹一样,秦时雨走过来介入两人之间,刚开口就是一句调侃之语。   “我们才、才没有打情骂悄……我们一直都这样啦。”   齐绮琪脸色瞬间就红了,慌慌张张地摆着手。相较之下,雪麒麟一脸嘲讽地说:   “干嘛,你羡慕吗?”   面对雪麒麟的挑衅,秦时雨没有中招。她是何许人等,岂会轻易中雪麒麟粗浅之计。   “该下去了,还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   秦时雨不理雪麒麟,一本正经、头脑清晰地指出现状。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浇下的冷水般,在场所有对刚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徒喜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僵住表情。   他们渐渐状敛起来,因为他们也知道秦时雨所说的是实话。   一天不离开婆罗多的国境,他们一天都不会安全,而正是获得喘息之机的现在   “雪麒麟,你还有余力送我们下去吗?”   为了避免受到刚才的洪手牵连而增加的高度,此刻反而成为不便之处,雪麒麟只怪自己刚才没有时间思考太多。   “……还真是爱使唤人。”不过,这并不妨碍女孩抱怨。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雪麒麟还是转而审视自己的灵气保有量。那量少得可怜,恐怕是不能将全部人送下地面了。   但她体内仍有苍的存在。   “苍,你能把些许力量借我吗?”她问。   ‘可以。”   来自脑海里的回答相当迅速,苍乐意把力量借给雪麒麟使用。   有了苍的支持,雪麒麟自然能够轻易完成秦时雨想要交付予自己的任务。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雪麒麟得意地笑着,给予秦时雨肯定的回答。   不等秦时雨多说什么,她走离自己所建的平台,来到了不知名之“巫”所筑起的高耸土墙。   她背后的灵墨印再次绽放。   雪麒麟手掌轻拍在边缘的位置,一道接连地面的土泥土阶级就此成形,而这本来轻易的任务却叫雪麒麟呼吸急促得不成样子。   苍和她的灵气有着质的差异,以现在的她还是无法很好运用。   经脉已经隐隐作痛了,雪麒麟尽全力让自己往后倒去,倒进了齐绮琪的怀里。   “麒麟,你不要太拚命了。”齐绮琪满脸都是哀伤。   雪麒麟摇着头,笑着表示自己还好。   “我们走吧。”她说,“我们回家去。”   齐绮琪闻言一呆,然后高兴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回去吧。”她温柔地笑着。   那是红色的温柔,也是雪麒麟久违的温柔。   齐绮琪扶起雪麒麟,搀扶着她往泥土楼梯往下走去。   偌大的日轮像是半浮在天空之中似的,映着她们的身影,曳出长长的影子,她们晕着金辉,就像是一幅由阳光描绘出来的画。   “受够了。”   秦时雨突然失笑出声,不知道在笑什么。银屏不解地看向她,结果秦时雨却突然止住笑声看了过来。   “我们也走吧,银屏。”秦时雨走出一步,“陪在本宫身边。”   对于秦时雨突然吐露十心,银屏始料未及。她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跟上秦时雨的脚步,但那时她惊讶地发现,其实自己的脚步早已动了。   撤离的人群跟在秦时雨和银屏的身后,步下这长长的阶梯。   而黄耀维所率领的华朝精锐已经在那下面等着。   还有那水色的身影。   “小师父!”   刚走下楼梯,雪麒麟眼前便有水色一晃。   那个水色的少女扑了过来,环搂着雪麒麟的脖子不放。她把自己的脸颊紧靠在雪麒麟脸颊之上,雪麒麟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忽然湿了。   泪水在流着。   “太好了……太好了。”   水云儿覆述着这三个字,她没有以往的平稳,哭着,罕见地流下了泪水。   不知道思念了多少个日和夜,不知道寻觅了多少个地方,向多少人打探过消息,水云儿终于能够再见到自己千思万想的女孩。   就算是她,恐怕也无法竭止泪水的流淌吧。   嗯,在那一种激动和填充感面前,这世界上或许没有人可以若无其事。   雪麒麟可以说是被抱了个措手不及,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齐绮琪,齐绮琪却只是给了她一个苦笑,表示爱莫能助。   “好嘛好嘛,不哭……你看起来长大了一些呢。”   雪麒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姑且先伸手轻抚着水云儿的后脑勺、头发以及背,好半晌才挤出这么的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嘴笨的模样太有趣,一旁的齐绮琪忍俊不禁,伸手遮着嘴巴。   “你笑什么?”   雪麒麟白了齐绮琪一眼,后者却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个白眼,接着别开了脸颊。水云儿仍不放手,雪麒麟只得无奈地叹口气。   她想了想,进一步放轻摸着水云儿的手。   “别哭了,小云。”雪麒麟柔声浅笑,“我们回家去了,好吗?”   “……嗯。”   好半晌,水云儿才点了点头。   她离开了雪麒麟的肩膀,擦了擦泪水,于是如水般温柔而明亮的笑容就在她脸上绽放,倒映在雪麒麟一对明黄色的眼眸之中。   雪麒麟看了看水云儿,又看了看齐绮琪,泪水也是从眼角流淌而出。   “咦?咦咦咦咦?麒麟,你哭什么?”   齐绮琪吓了一跳,而水云儿只是笑着说:   “就像齐姐姐会想哭一样,我也会想哭,小师父也会呐……”   齐绮琪语塞,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有湿的触感。   原来她也哭了。   “这样啊……”   齐绮琪恍然地笑了笑,倾头之间黑发流淌。   雪麒麟擦了擦眼睛,连续抽了好几下鼻子,终于再现笑容。   “走吧,我们回家。”   齐绮琪和水云儿互相对望,两人眼里都倒映出对方的笑容。她们有多久没这样笑过呢?两个人都不记得了,但谁在乎呢?只有现在还能再笑出来就够了。   接着,水云儿来到了雪麒麟的左边,而齐绮琪则留在了雪麒麟的右边。   她们视线交汇间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同时“嘿”地一声,分别从左右架起了雪麒麟。   “喂喂喂,这是干什么咩?”雪麒麟大吃一惊。   无论是水云儿还是齐绮琪身高都在她之上,只要将她的双手架在肩上站直,雪麒麟的双腿就得离地了。   “我们看你累了,所以给你提供一下服务。”   齐绮琪只睁着一只眼睛说,水云儿则举袖遮嘴窃笑。   “放、放我下来!这样反而更累!”   雪麒麟挣扎着,但是脚怎么晃动都无法碰着地面,后面的人们见着纷纷笑出声来。   “堂堂大宗师,也不嫌丢人。”   和黄耀维稍微讨论了一下情况的秦时雨应着笑声,转头看向雪麒麟她们,不自觉地摇起脑袋来。   “殿下,她们就是这样的人呢。”   接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的是宫天晴。   秦时雨看过去时,发现她也笑得很温柔,秦时雨在想自己要多久才能露出这种笑容。   没有任何答案。   “走吧,黄将军,我们往东走,不依着原本的路线了。”   说着,秦时雨看向了太阳升起的方向。   那初阳耀眼,她只能举袖遮阴,而已经收到宫天晴通知,改往东面走去的雪麒麟三人,她们的背影也十分耀眼。   “真羡慕。”秦时雨哀伤地说。   前来接应的军队没有多余的马匹,但是这些长期奔驰在北境的战马比寻常的马可要精壮得多,一骑双乘绝对不是问题。⑤   有了马匹,一行人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医   尽管在路途上,他们仍偶尔受到追兵袭击,不过黄耀维手下的兵士不愧是镇北府的精锐之师,一次又一次击退了来袭之敌。琦   而他们抵达婆罗多东部那位亲近华朝的领主之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日落黄昏了。芭   ──离家已经很近了。捌 1、目中所承的希望邻   ──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了。起   那里可以看得见星星。镏   璀璨清澄的星空呈棋盘状分布,看起来非常密集而且充满压迫感,但也不失无与论比的漂亮。依   那星像极一颗又一颗的宝石,如果那片星空真如棋盘的话,棋子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一些。他曾说过,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着一颗星作为代表,高悬在夜空之上。   如此一来,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颗棋子呢?偶尔她会这么想。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明白自己能够看得见如此清澄星空……每颗星都如此清晰可见的意义,她不知道她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她是个孤儿。   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父母,自懂事开始,她就住在了天师府,待在了那个如玉的男人身边。   人们常说她有着不祥的眼睛,所以在天师府里她一直是被冷落的一个。   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那个有着“张天师”称号的男人不一样,他收留自己,让她待在他的身边,跟从他学习那神奇的法术,观望那叫人难以理解的星空,给予她温柔和容身之所。   其他人都不喜欢她?   没所谓。   她曾经在意过,思考过自己是不是有那里做得不好,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有着一对异于常人的眼睛之故。   她曾想过挖掉眼睛,但是那个男人却因而严厉斥责了她。   所以,她打消了那个念头。   那个男人说,你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   所以,她不再在乎他人的想法。   嗯,她变得只在乎他了。   每次见到他,她的心都跳得很快很快。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病了,还一度忧郁了好一段时间。男人注意到她的异常,询问她怎么了,她为了不想对方担心,而没有告诉他,自己每次看见他后心都会跳得很快的事情。   很久很久知之后,她才知道那份感情的名字……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看着他就好了,只要看见他,她就会感到幸福。   ──对,唯有他可以温暖自己。   想着,少女赤着腿踏进那一片种满了鲜花的祭坛,那个男人总喜欢在这座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由五座楼塔所支撑着的平台里观望星空。   就算已是深夜,仍然云雾纠缠,混着幽幽的花香,传说中的仙境大概也是如此。   少女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有着男人的味道,也是男人的心血。   端着食盘继续往前走,越过流经花圃之间的水渠,她不断往平台的中央走去。在那里的中央,那个男人倾泄着一袭纯白的发,端端正正地坐着。   他的肌肤如玉,微敛着的眼眸之中透着淡淡的青焰之光。   他不像是人,无论是过于端正的面貌,抑或那纤细之中不失力量的挺直身材,都过于完美。他像是由一块玉雕成的一具雕像。   男人正是张念枝──现任天师府天师,手掌雷法的天下第一人。   “是阿耀吗?”   可能是听见脚步声了吧,张念枝眸子明明还在垂着,却已经率先叫出少女的名字。   明明还打算吓他一下,少女扁着嘴巴不乏地想着。   她已经好几次想要恶作剧那个男人了,可是每次都会被率先发现,搞得她相当无趣。   不过细想之下,其实她也知道自己难逃他的法眼。   那个男人就算足不出户,每天只是坐在这里,他都能够洞悉天下之事,因为他也有着与众不同的眼睛,可以借由观看代表着不同人和物的星空,来知晓世间大大小小的事情。   “念枝大人,你的饭食。”   玉耀将食盘放在男人的面前。   男人看向玉耀,笑着说了声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尽管如此玉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视线。   “让我看看你今天给我煮的是什么……”   张念枝脸露柔和笑意,用力抽了抽挺拔的鼻子,彷佛单从味道他就能分辨出玉耀所煮的菜式。   他真的可以,他说出几道菜式的名字都无一不中。   不过,玉耀早已习惯他的不同凡响,除了有些为今天的恶作剧又没有成功感到些许失落外,其他早就习以为常。   “唉,还是吃习惯阿耀的饭菜啊……昨天晚上我有些饿了,跑到天师府的厨房去,发现竟然没有合口味的。”张念枝笑着,温润如玉,“只得怪阿耀把我的嘴给养刁了啊。”   “胡说,你平时吃饭都不多吃两口……怎么就饿了呢?”   尽管嘴上否定着,但是受到最在乎的人赞许,玉耀脸上的表情还是美滋滋的。她脸挂微笑,从张念枝所坐之处一旁的花圃出摸出一个小小的矮桌,放到张念枝的面前。她将食盆上的东西移到矮桌上,摆放好,并把玉制的筷子送到了张念枝的手中。   张念枝接过筷子,拿起青菜放进口中。   “阿耀种的菜还真是细嫩……也只有你有心去打理菜田了,其他人不是修炼就是修炼……我真怕他们与世隔绝太久,都忘了该如何跟世俗打交道。”   固步自封往往都是最可怕啊,张念枝喝了一口清茶,叹息之中吐出一口满是茶香的热气。   玉耀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她看见张念枝已经开始用膳后,便静静坐在一旁侍候。她是张念枝的侍女,这样的举动无可厚非。   “说起来,这群人每天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修练过法术,被称为半仙了,就得意忘形……殊不知道现在咱们天师府可是步步为营,墨家、兵家、阴阳家都有着称霸之心,我们百家之间注定有一战。真希望他们能够意识到,咱们其实处境不妙。”   张念枝放下了筷子,平静的脸上渗着淡淡的忧愁。玉耀对局势的事情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她不太在乎,所以也就没有多加评论。   她替张念枝满上了茶,劝解着说:   “念枝大人,烦恼不是朝夕可以解决的,问题总是接踵而来,只有好好保重身体,才有心力去解决烦忧和问题。”   “阿耀还真是看得开啊……”张念枝苦笑着摇头,再次执起筷子。   见到张念枝终于重新动筷,玉耀淡淡地笑了笑。她这性子还真不像张念枝,有着一种近乎自闭的温婉静谧。没办法,她的世界里只有张念枝和自己两个人。世界对她太不温柔了,而原因仅仅是她的一对可以看穿别人生死的眼睛。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死期被看透,所以玉耀那一对生来有之的眼睛一定被视为不祥之物,她总是能够看见别人死亡时的光景。   嗯,她见得够多了。   但是张念枝是她唯一看不透的,所以这也是她最初愿意待在他身边的原因。她已经不想再看见别人的死状了,那实在太叫人窒息和难受。   不仅是因为别人厌恶她,她才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她不想看见对方的死状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我教你的法术,练得怎么样了?”张念枝换了个话题。   他不再纠结于整个门派的风气问题,正如玉耀所说,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如果一直纠结于此,对心神没有益处。   “嗯,已经差不多了。”   玉耀略显得意地回答,她抬起的手中开出了一朵鲜花。   “阿耀果然是有天赋,说不定资质还在我之上呢……上天给你这样子的一对眼睛未必没有原因。”张念枝感触万分。   “那他一定是很讨厌我。”   玉耀目光微垂,墨色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猩红。她的语气满是悲伤,在想如果上天真的是喜欢自己,就不应该把这一对眸子赋予给自己。   “阿耀,苍天从来都不会讨厌任何一个人,他们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厌恶死亡罢了。谁都怕死,谁都不例外。”   张念枝轻抚着脑袋的长发,闭着眼帘背后,那眼神似乎极尽温柔。   “那,念枝大人呢?”玉耀享受着这一份温存,嘴中不自禁地反问。   “我?”   张念枝愣住,感到惊讶。   但在随后的几秒里,他渐渐地笑了出来,那个笑容很平淡,像是已经看透世事,无欲无求一样。   但真的有人无欲无求吗?玉耀感到茫然。   “我自然也怕死,但生死自有定数,你知道为什么看不见我的死状吗?因为我一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这倒是玉耀首次听说。   她心脏揪紧,因为张念枝那一番话彷佛在说他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念枝大人,你要……舍我而去吗?”   “谁都无法永远陪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生死有命,人有悲欢离合。不一定是死亡,也可能是各种原因…─木…打从相遇开始,就必定会有分离──这是一个因和果,斩不断的因果。”   张念枝稍微抬眼看向天空,半敛的眸子里透出青焰般的光芒。   星空仍璀璨,但是倒映在张念枝眼里却拥有着更为耀眼的光芒,彷佛真正的星空就藏在了他的眼中。   “已经快了……已经快了。”   玉耀不知道张念枝究竟从那一片星空中,寻觅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她有预感,预感眼前的男人很快就会不复存在。   “念枝大人,如果你要走的话,就把我带走吧。”   玉耀静静地说。   那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这不妨碍那是最接近她最真实心意的表达。正是如此,她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说出这一句话后,根本就没有一丝诧异。   “傻孩子。”张念枝笑着,很难看。   “万物死生皆有定数,距离你的死亡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希望你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定会能够再次找到你的幸福。”   而我,不是你的幸福,张念枝声音苦涩得像是含着黄莲一样,口吻平静得叫人心碎。   “念枝大人……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接受我的,我只剩下你了,如果你要离开,请带着我,就到了黄泉,我还是想为你做饭种菜……只要在你身边就够了。”   玉耀摇着头说,她由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愿景了。   张念枝只是叹气,他这个小小的侍女可是倔强得很。   “一定都有所定数,阿耀,你是能够活下去的……而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有着自己不可不负的使命,而你则是自由的。”   “自由?”玉耀说着,“只要这一对眼睛尚存,我就不会自由。”医   张念枝目光尽是怜惜,想要再说什么,但却被玉耀抢了先机,她说:霖   “念枝大人,请不要再劝我了,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有生则有死,有阳则有阴,这个因果谁都斩不断,但是至少还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死亡何时到来。我生来就受人厌恶,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眼睛,但到了最后,我希望可以选择自己为何而死。”吆   一切都是循环。企   生而后死,死而后才有生,生生不息,风水流转,所谓的世界是由一个又一个名为“循环”的圈组成,这也是法术的基调。⑷   事到如今,张念枝自知言语再也没有意义。⑸   他其实不算是擅长说服他人的类型,如果他擅长,他门派里的人就不会个个自傲如此,目中无人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好的领导人,他有的,只是法术上的天赋。酒   不仅手掌雷法,还练成了“玉目之瞳”,他可是仅次于创派师祖的最强“张天师”。逝   “如果你的眼睛能够有所不同,你愿意继续活下去吗?”咎   思来想去,张念枝想从“根”开始。扒   “事到如今,这可能吗?”玉耀面无波澜地反问。   换在以前,她听见这一个问题,或许会满怀期待地沿着追问下去吧,但现在则有些太迟了。   沉默。   无言之间,时间流逝。   “阿耀,你只是缺乏一个希望而已。”   终于,张念枝忽然咬上玉耀的视线,开声打破了沉默。这一句话很有力,他那一对如玉般的青目之中,清晰地映出玉耀那墨色中带着猩红,透露着死亡气息的目光。   玉耀反应呆滞,自张念枝目中之中透出的明亮光芒,刺进了她的眼底,刻在那里面,不容置疑。   “这个希望,由我来给你。”   说完,鲜血绽放。   两朵血花震撼了玉耀的心神,她惊愕地瞪大了目光,那一对漂亮的眸子里,刻着张念枝纤长的五指插进了两眼眼窝的光景。   血源源不绝地流,张念枝淡雅的脸颊稍稍因为痛楚而扭曲。   他持续用力,用力深入眼窝,在玉耀难以置信地目光里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一对如玉般的青目静静躺在了张念枝接着伸出的手掌之中。   如玉的眼睛上,没有一丝血污,纯粹得像是世间最为洁净的事物,而玉耀的思绪还没有运转起来,只能反应呆滞地看着那两珠玉色的目。   那是张念枝给她的希望。 2、四季流转,以春为始(1)   昏暗中,梵香在燃着,点着星芒般的红光。   徐徐飘升着的烟气,带着悠久的香气弥漫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靠近窗边的罗汉床上,女孩呼呼大睡着。   她樱色的唇随着呼吸而开口着,吐露着淡淡的幽香,大小合适的胸怀一起一伏间,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称匀曲线。   女孩的一只纤纤玉臂垂在着床沿,一袭数量惊人的长发铺在床上,像是另一床的丝绸被褥。   那光泽出众的三千青丝末端透着淡淡的苍白色。   雪麒麟回到天璇宫已近半年了。   半年前,跟随黄耀维的军队抵达秦时雨所说那位婆罗多领主所管治的地域后,那位领主立即笑着接应了这位九公主殿下。   只要是一个国家,永远不缺一些心怀异梦之人。   那位领主极度亲近华朝,秦时雨只是许了一些好赢,他甚至派出自己的兵马,将秦时雨护送至国境附近。   一离开婆罗多,一行人一路通畅,很快就回到了华朝。   秦时雨和雪麒麟刚踏进华朝便分道扬镖,秦时雨径直往帝都行进,要回去复命,而雪麒麟则带着天璇宫众人快马加鞭回到了天璇宫。   预先收到了齐绮琪信件,得知已经寻回雪麒麟的叶震带着天璇宫的上下在山门处迎接了雪麒麟,奉上最高规格的仪式。   看见熟悉的脸容,雪麒麟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她身为天璇宫辈份最高者,身份何等尊贵,齐绮琪又岂会让她真的哭出来,丢戈现眼呢?雪麒麟只能忍住,直至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才哭得一塌糊涂。   回到天璇宫后,雪麒麟立即将天玑交给李婉婷维修,足足一个月过去,天玑才得以重获幻化术式,幻化成各种形态现身。她一重获形体后,第一时间就是抱着雪麒麟哭诉三年以来所受到的委屈。   最初,雪麒麟还好言安慰,但到了后来,天玑连续抱怨了足足四天后,雪麒麟就不再理她了。为此,天玑直骂了雪麒麟一个月没良心。   回到天璇宫后齐绮琪花了半个月去稳固自己新的境界,齐绮琪踏入天境的消息一出,各门各派再次惊为天人,纷纷派出代表团来道贺,于是齐绮琪又花了一星期招待这些来道贺的代表团。   终于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好,她才再次投入宫务之中。   不过,和过去的三年都不同,自从雪麒麟回去后,齐绮琪不再拼命工作,学懂了劳逸结合,一旦有空余就会来到了雪麒麟的小楼和她聊聊天。   另一方面,被雪麒麟戏称“遭珈蓝一巴掌打通了经脉”的水云儿进展神速。没有了堵塞的经脉,她凭着本来就不差的天赋和以前的累积,在雪麒麟的帮助下很快就突破地境。   如果她再年轻几岁,大概就能打破齐绮琪所创下的记录。   但最值得一提的,或许是宫天晴也说不定。   虽然速度没有水云儿快,但是也没有差上多少,回到华朝这半年间她此刻已经摸到了地境的边缘。雪麒麟认为她突破也是早晚的时间,最多一年,她应该就能踏进地境了吧。   而闭关的夏雪也在一个月前出关。   虽然听她的说法,有好几次都九死一生,但还是成功突破天境──她走起来都带风了,雪麒麟可是对她那种表面上说着不,其实心里却美得很的态度感到相当鄙夷。   无论如何,三年过去了,雪麒麟终于回到了天璇宫。   再有任何波澜都会有平稳之时,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半年,而时间又推移到新的一年来临。   经过半年的休整,她的境界总算是回到了宗师之境,身体也恢复如初,唯独那头发末端的头发再怎么样也抹不去,似是时刻在提醒她婆罗多所经历过的事。   不过,就算没有那头发的变化,雪麒麟恐怕也是忘不了婆罗多事情。   ──毕竟她体内多了一位房客。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透入破晓的明辉。   那明黄色的光辉经过窗框的分割,铺在雪麒麟有若凝脂的肌肤上,耀出惊人的光泽。   今年是踏入新一年的第一天,经过昨天的除夕夜,打闹了一场的雪麒麟一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直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尽管齐绮琪昨夜再三吩咐今天雪麒麟必须早起,因为作为大年初一,待会弟子们还要向她见礼拜年,可是雪麒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还抬起那纤纤玉脚,用脚趾搔着左脚小腿瓜。   她调成侧睡之姿,用屁股对着床外的方向,睡得可熟了。   ‘麒麟,该起来了。’   恍惚之间,雪麒麟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声音。   那是寄居在她体内,名为苍的武神的声音。   直接回响在瞄袋之中的声音,想要听不见也难,雪麒麟应声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本能地打了个呵欠。她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之中夹杂着苍蓝色的碎屑。   对于旁人来说,这可是一口仙气了。   半年来和苍的融合越来越深,她可是拥有了神性,此刻的她就算被称为半仙都不为奇。   “这不是才天亮咩?”   雪麒麟打量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没好气地又翻了个身。她伸手搔了搔圆润的小肚脐,右腿移动间碰上一团温热的东西。   她花了几秒时间,才想起那是化为猫形的天玑的触感。   “昨天绮琪说,你今天得早点起来妆容打扮,待会弟子们要向你拜年,你都忘记了吗?”   苍叹了口气,在雪麒麟身旁凝聚出身形。   自从融合足够深,苍就能够现出真身了。   这名有着武神之名的苍,名符其实地有着苍蓝色的头发,一身肌肤也是婆罗多独有的古铜之色,一对纯白色的眸子漂亮得像是一对白玉一样。   而在她现身后,声音也变成实际的存在,不再是以脑海中响起的形式被雪麒麟所认知。   “到点小云会来叫我的咩,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雪麒麟爱理不理的,有些嫌麻烦般对着苍挥手赶人。   苍无可奈何,徒叹口气。   她虽然有形体了,但没有实质,也没有办法去帮雪麒麟去准备什么东西。她只好坐在床沿,等待着雪麒麟的醒来。   幸好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小师父,你起来了吗?今天大年初一,齐姐姐已经快要过来了,你还不起来的话,又要被齐姐姐扭耳朵呐。”   水云儿的话语从门外传来。   这位雪麒麟的亲传弟子直接推开了雪麒麟的房门走了进来,轻车就熟地绕过妨碍视线深入房间的屏风,走到了雪麒麟的床边。   “苍姑娘也在呐。”   水云儿看见坐在床边的苍,柔柔地向她道早安。   “嗯,叫她。”苍无奈地撇眼看向雪麒麟,“但是她就是不起,说你会踩点来喊她。”   不知道为何,水云儿的笑容稍稍透出一丝得意,像是在某方面取胜了一样。   苍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不太明白水云儿那得意从何而来。她自然不知道水云儿对一切靠近雪麒麟的女性都有着竞争心,就算是苍也不例外。   不,还是有例外,水云儿对天玑就没有那种感觉。   至于是不是觉得天玑只是个孩子,一点威胁也没有,则只有水云儿自己知道了。   “小师父,起来了。”   水云儿单膝跪到床上,裙摆之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她既为雪麒麟的亲传弟子,身份也极其尊贵,堪比齐绮琪和叶震。有着这一层身份,在这个大年初一她也不能怠慢,显然也需要盛装打扮一番。   滴水不漏的她自然打扮过了。   不仅是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裙,还用点缀着金银珠宝的发饰取代了以往扑素的玉质首饰。她还戴上了蓝宝石耳坠,耳坠摇曳之间映得她细嫩的脸颊华光晃动。   三年过去她也是成长了不少,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稳重,赫赫就是温婉的大美人了,加上那罕见的水色白发,她是越来越受欢迎了,甚至和齐绮琪并称为天璇宫双娇。   对此,夏雪还一度酸过她。   可惜水云儿还真是一团棉花,无论夏雪是冷嘲还是热讽,她都油盐不进,搞得夏雪仅是一星期就失去了酸她的兴趣。   一物治一物,夏雪是真的拿水云儿没有办法。   “小师父,该准备了,已经天亮了。”   水云儿摇着雪麒麟,后者像是无骨头一样随着她的摇动而左右晃着。e   “再一会儿……”r   雪麒麟呢喃着说,完全没有先前跟苍说那样,水云儿一叫自己自己就起来。九   “再不起来就要赶不及了。”水云儿苦笑着说,缩回了手,“小师父,待会齐姐姐见你还没起来又要说你了呐……到时可别说我没有叫你哦。”澪   雪麒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无   她贪睡也不是第一天了,尤其是昨天吃午饭人们都喝了不少,雪麒麟起不来也是预想之中的事情。⒊   水云儿叹了口气,想着再给雪麒麟多睡一会儿。八   她转身去为雪麒麟张罗洗涤用品以及水,还从她的衣柜里拿出那一套为今天准备的盛装,然后才又走了回来。琦   雪麒麟还是没起来。伊   “水姑娘,她再不起来,待会就要被斥责了。”苍忧心忡忡地说。⒊   最初,苍实在不敢相信雪麒麟在其门派里的地位之微妙。   女孩的身份尊贵,又是宗师之境,理应有着不容置疑的尊严,可是由于她的性格使然,雪麒麟在天璇宫里更像是一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在一抵达天璇宫的那一天,齐绮琪秋后算婆罗多的帐,生起闷气来,当时慌得团团转的雪麒麟,苍还历历在目。   自己是不是投靠错人,苍这半年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苍姐──我能称你为苍姐姐吗?”   由于苍很少现身,水云儿和她并不算熟悉,所以到了这时才有此一问。相较之下,倒是苍比较熟悉水云儿,毕竟她一直寄宿在雪麒麟的身体里,分享着她的感知。   而面对这个略显突然的问题,苍沉默,瞪大了眼睛。   “……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亲昵地唤我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启玉唇,吐露了心声。正在替雪麒麟准备着首饰的水云儿动作一顿,似是能够理解苍此刻的心情。   “这只是个开始呐。”   水云儿垂下透着柔柔笑意的眸子,再次在雪麒麟乱糟糟的首饰盒里挑选着待会让她配搭那一套盛装的饰品。   “……那这个开始也未免来得太迟了一些。”   苍叹息着,视线斜斜瞄向一旁的雪麒麟。她已经注意到雪麒麟其实已经醒了,雪麒麟只是不说话罢了,她在听两人的交谈。   那大概是觉得有些事情自己介入反而不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吧。   如此想着,苍也不打算揭穿女孩已经醒来一事,决定视而不见。   “再晚,也总比不来要好呐。”   水云儿拿起挑出来的首饰,往罗汉床这边走了回来。她把首饰放到了床旁的小几上。   “比不来要好吗?”   苍反刍着,若有所懂。   水云儿笑了笑,不再说更好,她知道苍需要些许时间去到消化自己的话──自己的体悟。   突然,响声大作。   像是上千万个风铃被风吹动一样,整个房间瞬间响起了清脆却震耳的铃声。水云儿和苍吓了一跳,正想寻找原因之际,雪麒麟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糟了糟了,小七来了!”   雪麒麟慌张不己地下了床,睡上了鞋子,在吵闹的声响中看向水云儿,焦急万分地说:   “小云,水、水呢?小七要来了!”   水云儿着实吓了一跳,自家的小师父又上演那一出?不过,雪麒麟隔三差五就会搞出些许大动静,水云儿很快便镇定下来。   “小师父,你作恶梦了?”   看着一额冷汗,急得团团转的雪麒麟,水云儿苦笑着按住女孩的肩,希望她先冷静下来,“齐姐姐还没来呐,你先冷静点。”   “怎么就没来!我新安装的警报器都响了,只要小七一靠近我的小楼范围,警报器就会响了!现在不就是响了吗?”   雪麒麟哇哇地大叫,回答完水云儿后便一直叫喊着:“完了完了!要被骂死了!”一边瞎转圈。   得到答案的水云儿和苍对望了好几眼,彼此的眼神之中都是不知所措和茫然。 3、四季流转,以春为始(2)   “……原来如此。”   终于反应过来时,水云儿苦笑着叹出一口气,而一度震耳欲聋,现在又停了下来的吵闹声响的真身也算是被揭露了出来。   雪麒麟看见水云儿准备的水盆和毛巾,立马就跑过去蹲下用那新鲜打上来的水打湿了脸颊。   “小云,我的牙刷呢?”   用手帕胡乱抹着脸颊,雪麒麟头也不回地问。水云儿意会地走向一个柜子,拿出放在上面的其中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牙刷。   这根牙刷是李婉婷研制铸造,彷照了雪麒麟过去世界的样式制成。   更妙的是,这根由金属制成并防水的牙刷里内置了精妙的机关,其嵌有柔软猪毛的刷头能够在灵气的驱动下震动。   这牙刷在雪麒麟主导、李婉婷投术钻研下一面世,齐绮琪就惊为天人,将最初那一根试作品直接要了过去试用。   现在天璇宫的高层基本上都配备了一根。   而且,这种牙刷更成为了商品,受到了洛阳附近的达官贵人们追棒,毕竟用这个牙刷刷牙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其适中的震动力道和柔软刷毛,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刷得满嘴是血。   飞也似的刷完牙,将那精密的牙刷随手一抛后,雪麒麟立即在水云儿的帮助下换上那一套新制作的盛装并戴上了首饰。   而就在她坐上了梳妆桌前时,房门处便传来了急促、复数的脚步声。   来人不仅是齐绮琪一人。   还有两个人跟随她过来,从气息上可以分辨出那两个人分别是宫天晴以及叶震。不过,夏雪没一起过来倒让雪麻麟感到奇怪。   因为宫主、副宫主以及执事长老先一步过来向她拜年已是每年惯例。   “小师父,你的警报号还真灵呐……”   帮雪麒麟梳着头发的水云儿调皮地笑了起来,声音之中渗杂着调侃之意,雪麒麟闻言略显慌张地瞪了她一眼,自是在警告水云儿不要乱说话。   “麒麟,我就先回去了。”   苍还是不太喜欢在人前现身,此刻又来了多几个人,她便有了消失之意。   雪麒麟看向她,想要劝她不要消失,但话刚到喉间,苍便化为一阵苍蓝色的光点飘散,回到了雪麒麟的体内。   “麒麟,你起来了吗?你今天可不能懒睡了啦!”   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前,取而代之的是敲门声和齐绮琪的声音。   “起了起了!”雪麒麟连忙答道,用眼神示意水云儿赶紧加快手脚。   “那我进来了啦?”   “呃……先别──不不不,进来吧。   雪麒麟犹豫了几秒时间才开声允许,一旦把对方堵在门外,齐绮琪肯定会意识到什么,与其这样不如让她看见自己快马加鞭的模样,结果会更好一些。   得到允许的齐绮琪推开了房门,领着宫天晴和叶震走了进来。   “真是的,你这不是还没好吗?”   齐绮琪气呼呼地说道,理所当然地注意到雪麒麟还没有准备妥当。但是,她也不只是单纯抱怨,因为那对于事情并没有帮助。   “小晴,搭把手。”   齐绮琪吩咐了一声跟在自己旁边的少女,然后耸了耸肩,肩上的白板便会意地叫了一声,跳了下床往仍在呼呼大睡的天玑奔去。   齐绮琪和宫天晴肩并肩走过来,主动分担水云儿的工作,着手帮雪麒麟整装。   独留下来的叶震顿时就尴尬起来。   这几年间一直忙于宫派,他的进展倒是慢了下来。   本来他就不是天资极出众的类型,但打从雪麒麟回来以后,整个天璇宫都因为她体质的特性,而凝集了更多的灵气,这对于修练而言大有益处,再加上他有空无事就找雪麒麟对练,这半年的进展反而比过去三年来得要多一些。   “小师祖,徒孙向您请安了。”   叶震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刻拱手向雪麒麟行礼。   雪麒麟透过水晶镜的倒映看向叶震,随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然后她的视线忽地落到叶震的胡子上,直接扭过脑袋去看他:   “噢,小震,你今天把胡子理得很性感咩……”   叶震留起了短短的胡子,修剪得相当整齐,看起来倒是有着一番霸气和刚毅。   “谢小师祖了。”   叶震板着一张脸接受了雪麒麟的赞许。   “别东张西望!”   刚才雪麒麟一扭头,齐绮琪差点没把脂粉抹在她的额头上。对此,齐绮琪立即抱怨出声,直接把雪麒麟的脑袋扳回正面。   “要断了要断了啦!”   雪麒麟大呼小叫地投诉,却只换来齐绮琪狠狠的瞪视。   “谁叫你不早起,真是的,我昨天不是再三提醒你今天不准睡懒觉了吗?你真是讨厌死了,偏偏要选今天重要的日子给我闹!”   “你以为谁都是你……不知道你喝的酒喝哪去了,怎么喝都不倒……”   雪麒麟委屈地扁起嘴巴,她昨天喝得有点太多,今天真的有点起不来,当然她之所以喝多,也有着和齐绮琪比拼的原因。   “你还把责任推卸给我!你可是一派之长,华朝为数不多的大宗师之一,你难道还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齐绮琪还在数落着雪麒麟,后者顿时抿起嘴巴说着:   “是是是,你最强,我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跟你喝的。”   “你这种说话方式真讨厌!”   齐绮琪气不过,揪住雪麒麟的耳朵就扭,雪麒麟痛得哇哇大叫。水云儿和宫天晴不禁对视起来,一同轻轻地笑出声来。   对于她们来说,这样子的打闹光景或许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可以的话,她们都想要一直如此下去,但是她们也知道平稳过后往往都是乱象,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   被齐绮琪扭了一下耳朵,接下来的时间雪麒麟总算是安份多了。   三人合力之下,花了约莫一刻钟时间,雪麒麟终于着装整齐,而站在一旁等候的叶震早就逗弄天玑和白板去了。   嗯,这个刻板的男人意外地喜欢猫咪这种生物。留   固然不是最初便是如此,更多是一种潜移默化吧,反正近几个月以来叶震每次遇到猫咪都会上前“吸”一下。龄   “对了,小雪呢?你们是来给我拜年的吧?怎么不见她人咩……往年她都会来的呀!”e   雪麒麟左顾右盼还是不见夏雪的身影。她本来以为夏雪有事所以晚点来,但至今仍未看见她姗姗来迟,忍不住便问出口了。r   “你以为夏姐姐那么闲吗?”齐绮琪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二   几人颇有默契地在塌上落座,由于只有四个座位,宫天晴只能坐在齐绮琪稍后的位置,她主动拿起茶壶替几人泡了茶。叁   “你这是什么话呢?”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我当然知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宫派繁忙,但是往年有什么事都会先放下来走个流程不是?我就是奇怪问一句咩。”泗   虽然两人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但她们自己很清楚对方都没有那个意思,纯粹就是两人的交流方式就是如此。八   “小师祖,夏长老天一亮就出发了,我和琪儿送的她,她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把   最终由叶震来回答雪麒麟的疑问。似   “在路上?”雪麒麟眨眨眼睛,“小震,不是我说你咩!你这回答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和小七联手把小雪给杀了……你说得她现在好像都在黄泉路上了。”   “呃……”   叶震一呆,接着拱手道歉:   “小师祖教训得是。”   雪麒麟见状又是白眼一翻,接着才问:   “所以呢,她哪里去了咩?发生什么了吗?”雪麒麟眼睛一眯,“不会又有什么祸事了吧?”   “自然不是祸事啦,你就天天想着有祸事发生吗?”   齐绮琪没好气地说,她正为雪麒麟调整着头饰的位置。   “我这是居安思危──居安思危,懂吗?”雪麒麟捏着腰说,“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吗,这又有错咯?”   齐绮琪不说话了,她回答有错的话很可能就要打击到雪麒麟的积极性──难得雪麒麟近半年来都会关心一下宫务,就算不能给出很多意见,但至少这个现象是积极的,齐绮琪也乐得如此。   “总而言之,就不是不好的事,对吗?”   雪麒麟不再和齐绮琪打嘴炮,径直给出自己所理解的结论。齐绮琪和叶震都点头同意,唯独水云儿不知为何面色有些阴沉。   “这可说不定是好事还是祸事呐……”她喃喃地说,声音很小。   “什么?”   雪麒麟不觉得水云儿是在作弄自己,所以便有了齐绮琪和叶震有事瞒住自己的怀疑。他们有些时候不想自己担心太多,很多事情都会淡化处理后告诉自己。   “水妹妹,你可别乱说!这明明就是好事呀!”   齐绮琪有些慌张地回答,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心虚使然,叶震也皱起眉头,像是不解为何水云儿说那是祸事一样。   见到两人的反应,雪麒麟也用不解的眼神看向水云儿。   看这反应,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事瞒住自己。   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夏雪出门所为的那件事,看在齐绮琪和叶震眼里是好事,而看在水云儿眼里却是坏事。   “呀,对不起。”   水云儿如梦初醒般掩着嘴巴,像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样。   她刚才是走神了吗?雪麒麟歪了歪脑袋,但宫天晴则像是察觉到什么般,露出有些畏惧的表情。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呢?”   雪麒麟敲了敲梳妆桌,催促着在场的人们赶紧回答自己的问题。   “夏姐姐出发去了道一教啦。”   三人互看了一眼,最终由齐绮琪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   “道一教?”意想不到的答案,雪麒麟呆呆地问,“道一教干嘛啦?紫玄子那逗逼又搞事了?”   紫玄子固然不是喜欢搞事的性格,不过基于友情,雪麒麟还是想要黑他一下。   “你说的什么话啦?”   齐绮琪不快地呵斥了雪麒麟一句。   “是紫玄子前辈的事情没错。”而后,她补充一句。   “他怎么了吗?”雪麒麟忽然忧心起来,夏雪连跟自己拜年都不拜,就出去了,这件有关紫玄子的事情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不会是病倒了吧?”   “……小师父,你很在意紫玄子前辈的事吗?”   雪麒麟刚问完,水云儿幽幽的声音就传来,那声音充满了冷意。   在场的人都感到讶异,不约而同看向水云儿时,只见她的脸颊半沉在头发勾勒出来的阴影之中,嘴巴不断地张合,似是在呢喃着什么,刚才的问题也像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水云儿偶尔会这样,几人在最初的诧异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们决定暂且不理会水云儿,一般而言她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向她搭话反而不见得会是好事。   “紫玄子前辈出关了。”叶震回答说。   雪麒麟一拍额头:“我倒是给忘了!”   “我早几个月不就告诉你了吗?”齐绮琪忿忿不平地说,“都怪你没记性!”   “那时不是闲聊吗?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我就没有记住了嘛。”   雪麒麟摊了摊手,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武者闭关可是常有的事,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当然,雪麒麟是不闭关主义者,她嫌无聊。   “可人家这一次出关可是成功晋身宗师了啊!”   齐绮琪颇有种斩钉截铁的气势,严词地、沉声地如此宣布。这个消息可谓是晴天霹雳,雪麒麟顿时瞪大了目光,一脸难以置信。   “宗、宗师了?”她像是口吃了一样。   不得不提的是,在闭关之中顿悟可是非常罕见。   紫玄子就这样闭个关就成功踏进宗师之境,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侧面证明了紫玄子本身的出众天赋以及气运。   想到这里,雪麒麟忽然就有些不平衡了。   她还记得自己窥见天机时,可是九死一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堪称凶险之极,而紫玄子却在自家门派后山关一闭,就安然步入宗师……这叫雪麒麟怎么心理平衡?对,她眼前彷佛浮现出紫玄子得意的笑容了,本能地打出一拳。 4、四季流转,以春为始(3)   “你干嘛啦?”   齐绮琪见雪麒麟神经质地打出了一拳在空处,诧异地问了一句。雪麒麟应声回过神来,像是想要抹去什么般在面前挥了挥手掌。   “没事没事。”雪麒麟皱了皱鼻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刚收到的消息,道一教出了一位宗师,以紫云子前辈那个兄控性格,肯定是要高规格地大排筵宴,好好庆祝一番,所以帖子也递到了我这边来了。”   齐绮琪答着,然后有些为难地皱了起一张精致的脸,抹有鲜艳唇彩的唇勾勒着烦恼的弧度。   “主要是刚好碰上了初春年节,各门各派可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乱了手脚……这也不怪紫云子前辈,她也是心切吧,想要好好炫耀自家师兄一番吧……”   叶震接过话头,一本正经地说:   “宴会定在半个月后,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我们只好派夏长老先出门表示道贺……我们过完年之后,也得尽快启程。宗师的贺宴可是怠慢不得啊……”   “噢。”   雪麒麟还记得很久以前,天剑门只是出了个天境就广邀其他门派,毕竟这可是提升声望和门派地位的好契机,而道一教这一次可不仅是出了一个天境!那可是宗师。   这下子秦煜的脸色肯定会很难看吧!思及此处,雪麒麟便暗自发笑,忍不住想要向紫玄子竖起一姆指。嗯,她很讨厌秦煜。   “这件事秦时雨也知道了?”   齐绮琪把目光转向宫天晴,这个问题由宫天晴小心翼翼地代为回答:   “小师祖,估计知道的,九公主殿下一直很关心各门各派的事情……”   比起齐绮琪,宫天晴更清楚朝中的局势。基于她的出身,她一直都有关注京中的动向。   正所谓术有专攻,齐绮琪也乐得将有关京中的情报交给宫天晴处理。   要知道宫天晴是下任宫主,齐绮琪已经开始尽可能让她多接触事务。当然,齐绮琪年纪尚轻,但是她似乎并不想一直高座在宫主之位上。   “噢。”雪麒麟应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又问,“那么我也要去吗?”   这方面的事情则是叶震更为精通,所以齐绮琪这次把眼神转向他,后者意会地解释说:   “小师祖可去可不去,宗师虽然是大事,但小师祖你辈份足够高,出席就只能算是赏面,不出席也可以用各种理由推搪过去……于礼而言,新宗师应当亲自拜访老宗师,但是也不是强制性……江湖人,全凭心情足矣。”   雪麒麟眼珠转了一圈,思索了一会儿。   “可去可不去是吧?”她再次确认。   齐绮琪和叶震都以各自的方式肯定了。   “那就去吧,回来至今都半年没出过洛阳的地界了,走一趟也不错。”   雪麒麟说出自己的决定,虽然喜欢待在天璇宫中的安稳感觉,但是足不出户半年有多,也未免太过家里蹲了一些,遑论雪麒麟和紫玄子又是朋友关系,有过生死的交情。   “如此,更要隆重其事一点了。”叶震说。   他好像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筹备这件事似的,垂下了眸子沉思着。   “等等,你们不是来给我拜年的吗?”雪麒麟打断了叶震的思考。   “呃……是徒孙失礼了。”   叶震面露歉意,不过这次倒是没有行礼了,他其实也知道雪麒麟不会计较太多。   “那么……”叶震看向齐绮琪。   拜年的方式是相当讲究的,应该由地位最高者先开始。   齐绮琪自然明白,点了点头,接着除了雪麒麟外,人们都起身走到旁边站着。   “麒麟,我来给你拜年了,祝你新年如意,龙马精神。”   齐绮琪压着手盈盈一福,说出新年的礼词。雪麒麟有些得意地回了礼,也祝齐绮琪一年比一年漂亮,惹得齐绮琪白眼一翻,抱怨她不正经。   “来,红包。”   水云儿早已替雪麒麟备好红包,雪麒麟拿出其中一封递给齐绮琪。虽然红包里都是自己的私房钱,但是一年一度,雪麒麟就算心痛,也不至于吝啬不派。   数目不多,胜在心意。   齐绮琪接下红包后,便将位置让给了叶震。亿   叶震贯彻那寡言刻板的性格,那礼行得极为端正,不过礼词倒是相当惜字如金,其中滑稽的是,他竟然祝雪麒麟青春常驻。⒉   雪麒麟最初脸色有点古怪,但细想一层,修为越高老化得便越慢,叶震这是一词双关,希望雪麒麟的修为能够更进一步。磷   “来来来,红包。”雪麒麟笑颜盛开,又是一封红包递出去。散   宫主和副宫主已经拜完年后,就到了水云儿和宫天晴,两人依着长幼行完礼说完贺词,都分别收到了雪麒麟的红包。⑵   他们给雪麒麟拜完年后,又坐下闲谈了一些琐事。过了一会儿,叶震打量了眼外面的天色,并严肃地指出说:淋   “时间差不多了。”⑺   天璇宫在年初一都有初春典礼,自是作为新春节庆的庆祝。⒋   “确实是呢……”爸   齐绮琪也跟着打量了天色一眼,率先起了身下了塌,招呼着众人。   “好啦好啦,得走了,该和弟子们拜年了。”   “那就走吧。”   雪麒麟跳下塌,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齐绮琪对着每逢有热闹看才会如此有干劲的雪麒麟白了一眼,接着才举步跟上。   ***   天璇宫的初春祭典都在外门的广场举行。   这算是不次于瑶光祭的盛事,自然是天璇宫上下都参与其中。   广场已经布置了新春的剪纸和各式各样的新年装饰,内、外门的弟子已经早早到来,和自己的同门们拜年道好,也有向长辈们讨红包的,气氛热闹得不行。   而在广场上摆摊卖各式东西也是初春祭典的一大特色。   这些摊位其实都不是祭典的一部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一位从商的弟子看见了商机,在这里摆了个小食摊赚得盆满鉢满后,渐渐就有了更多的人来摆摊想要小瞧一笔。   由于也不是什么犯规的事,天璇宫的高层们也一直没有管。   毕竟是武林门派,有一些方便的规矩自然不会太过于森严,极具一种通融性,于是在初春祭典上摆摊也渐渐成为一道相当具有门派文化的风景。   弟子们之所以一早就到了广场,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来逛摊的。   不过,最让弟子们期待的,却是待会师尊们来到后,在擂台上的各式各样表演以及比武。   弟子们的表演自然备受期待,而比武则叫人磨拳擦掌。   能够在比武上表现得出色,将会是很好的一次晋身途径。   不仅进入内门,甚至是成为天门弟子也有机会,因为小师祖尚存于世,只要得到她的赏识,进入天门也不是难事。   到时就可谓时一步登天,获得更多更好的资源。   所以,只要稍微有些上进心和自信的弟子,都想要在比武上一展神威。   至于那些资质平平,不抱多大希望的弟子则期待着比武之中的演武环节。就算学不到长辈们的技巧,但那仍然会是一种赏心悦目的环节。   在人们迫不及待的心情下,随着宫主齐绮琪领着一众骨干成员现身,高座于台上庴,初春祭典终于开始。   人们自动自觉地在搭建在广场至北处的祭台前聚集。   然后,他们纷纷注意到台上主座竟然空了的奇怪现象。   小师祖没在。   他们都不禁奇怪起来,这样的场合小师祖一般不会缺席才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位小师祖最爱凑热闹了。   会是病了吗?有人怀疑。   但待人们注意到齐绮琪的脸色相当难看后,他们就知道这位小师祖绝对不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而没有出现。   估计又是突然心血来潮,不知道跑哪去了吧?弟子们一阵苦笑。   没过多久,齐绮琪似乎耐性耗尽,起身走到台前准备说着新年的祝福以及接下来一年的祈愿,结果雪麒麟终于姗姗来迟,左手右手都拿满了食物,在众目睽睽下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台上走去。   她看来是去逛摊子了,手上的风车明显就是刚买下来的。   弟子们倒是见怪不怪,他们的小师祖就是这种性子,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奇怪,他们反而觉得头顶上顶着一只黑猫──他们都知道那只黑猫的真实身份──的雪麒麟有点莫名地亲和性十足。   见于弟子们都在场,齐绮琪也无法开声斥责雪麒麟,只能狠狠地瞪她一眼以示不满。事实上,雪麒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跑去先逛一圈摊子。   既然雪麒麟都出现在弟子们眼前,齐绮琪自然是要等到她入座后才开始致辞。   致辞的环节很难出什么新鲜感,一如既往地沉闷,不过站在上面说话的是齐绮琪,有着洛阳第一美人之称的她就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引人注目,弟子们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环节的沉闷而分神。   坐在椅子上的雪麒麟例外,她已经打起瞌睡来了。   弟子们见到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只能憋笑,个个都憋得一脸通红。   约莫两刻钟过去,致辞终于结束。   接下来就是一些表现的环节。   能够上去表现的人不一定是内门,也可以是外门弟子,只要有信心自己所表演的节目有趣吸引并且有着一定的意义就可以报名,经过选拔后就可以获得上台的资格。   表现的项目种种皆有,有人上去说相声,有人上去表现了一种自创的剑舞,也有人上去耍杂……真是想到都有,想不到的也可能有。   其中由钱多多和南宫冥冥的表现最为出彩。   南宫冥冥不愧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那一手古筝弹奏起来行云流水,而最令人大跌眼镜的则是钱多多,没想到他还真是藏得有够深,刚才和南宫冥冥合奏时奏响的那一根箫,箫声悠远扬长。   两人的表现获得宛如雷响的掌声,经久不散,而一连串的表演也在他们的谢幕中落幕。   然后,便是弟子们备受期待的比武了。   这一次比武和表演的人员也是一样,不过除了自荐报名,也有一些推荐名额,最终经过各种选拔选出十二人,在齐绮琪等领导面前决一高下。   比武只容许人境以及下境界参赛,属于切磋性质,能够上场的弟子都是人境里数一数二。   “是次比武一如以往,以切磋为主,点到即止,切不可以伤及同门,无论输赢都应以平常心对待。天璇宫一直以来在重视实力的同时,也极其讲究弟子们的品性道德,切记习武之人,应以武德为上……”   比赛开始前,自然又不少了一番致辞。   这次上台演讲的是司徒木头这名传功长老,他可是主管派里的所有武事,所以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他讲起话来像是念白一样,没有多少感情起伏,而事实上这一番演讲,也是叶震帮他写的,他只是记起来站到台上背颂一次而已。   既沉闷,又不是赏心悦目,弟子们自然感到无聊。   幸好,齐绮琪早就预计到这一点,特地让叶震缩减这一部分的致辞时间,所以司徒木头很快就结束致辞,回到了座位之上。   “大家准备好了吗?”   负责主持比武进行的水云儿柔柔地笑着问,声音虽然柔和,却能传到各位弟子的耳中。她振臂一呼后,当即获得在场弟子们的热烈回应。   在各自支持者的摇旗呐喊声中,最先比武的两名选手率先登了场。   两位都是在外门中赫赫有名的弟子,就连雪麒麟也认识他们,这两人其中一人才进门没有多久,只有半年不到,但出身于有名的武术世家,所以功底非常不错。   而另一位则是最有望在下次选拔之中,踏进内门境地的有名弟子。   这两名风云人云一踏上比武台,人群里就炸出热烈的呼声,广场上瞬间充满了叫喊两人名字的声音。   率先抢攻的是身穿着一袭青衣的少年。   他手持一把八面汉剑,正是那位世家子弟。这一招抢攻采取的是天璇剑法里最为简单的天璇点星──说白了就是一记平直刺,但在他的手中却变得速度惊人,有着一招制敌、出其不意的奇效。 5、四季流转,以春为始(4)   可是他的对手岂是省油的灯。   裹着黄色衣裙的女性罕见地不是用剑,而是拿着和水云儿一样的横刀,不过由于是切磋,刀是木制的。她以力破巧,直接用劲砍出手中的横刀,后发而先至,迫使那名少年撤招防守。   刀剑交击,火花四溅。   那震耳的金戈交击声中,少年勉强挡下那一刀,整个人受力往后滑去,竟差点滑出比武台。观众们炸出哗然之声,在惊艳的同时,纷纷自问能否做到。   这两人谁都不服谁,又是一阵交锋,一连数十招互不相让。   “谁会赢呀?小震。”   雪麒麟看得连连拍掌,歪头好奇地询问叶震。在她眼里,两人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差不多。”叶震的回答和雪麒麟看见的差不多。   不过,似乎还没到此为止,叶震眯起眼睛继续说:   “青衣的那一位基础是有,但是沉浸仍未够深,经验上也有些缺乏,大概不到三十回合,就会落败吧。”   “啊……哦……”雪麒麟似懂非懂。   而结果就正如叶震所说,是那位女弟子赢了,她抓准一个机会以刀挡开少年的剑,然后一掌重击中了少年的服腹。   少年随之倒地不起,宣告了女性的胜利。   无论是输者抑或是胜者,他们都获得其他弟子的欢呼和掌声。   一开始就如此精彩,在他们之后出场的选手们就要更为努力才能表现得出彩了。   “小晴没有参赛吗?”   一圈看了下来,都没有见到站在齐绮琪旁边的宫天晴有所动作,雪麒麟不禁有此一问。往年宫天晴都会参加比武,已经是连续几年的冠军了。   “是的……”宫天晴尴尬地笑了笑,弱声地说道,“师兄妹他们都说我要是参加,第一名就没有悬念了……”   “哎呀,我还想看看小晴大杀四方的模样呢!”   雪麒麟摸着下巴说,不免有些失望。   加上这半年,宫天晴在这四年内长大了不少,实力也到了要触及地境的地步了,雪麒麟想要见识见识她此刻的真正实力。   “小师祖别取笑我了。”   宫天晴羞红了脸,微微垂下脑袋。在大事上她还能展现自信,但在长辈面前还是会容易羞红了脸。   “不过,夏姐姐有参加,小师祖大可以期待一番呢……”   宫天晴嘴上说的,当然不是夏雪,而是拜在她的门下,她的侄儿夏瑶了。   “我倒是忘了这大小姐了!”雪麒麟一拍额头。   她回来半年,和夏瑶也碰过好几次面,还是那样子的性子,不过倒是内敛了一些。据说这些年来,她自知天资不佳,比其他人都要努力,经常缠住宫天晴和水云儿和她对练,有了不少的进展。   想起来,雪麒麟不禁有些期待,连弯了起来的腰杆都挺直了。   夏瑶的登场是最后压轴。   不知道是刻意安排,还是纯粹巧合,反正夏瑶登上比武台时,人们发出至今音量最大和最为热烈的欢呼。   不仅有着名声在外,最近晋身天境没多久的夏雪为师父,本身又是有着出众的美貌,这样子的夏瑶岂能不受到弟子们的热烈欢呼。⑦   夏瑶首先对上的,是一名男性外门弟子。I   在裁判宣告开始的一刻,夏瑶蹬步冲出,直撞向男性弟子的肚腹,但是对方早有防备,刁钻地刺出一剑。I   ──落空了。三   那一剑又快又准,却没有刺中目标,夏瑶右脚只是稍稍往外移动,整个人便以之为轴心,轻飘飘地、诡异地绕到夏雪的身后。O   “什么!”那名青年弟子惊呼一声,然后左手被夏瑶从后抓住。私   只见夏瑶一拉一拌,男弟子便倒在了地上。夏瑶只出了鞘的剑指向男弟子,那锋利的剑尖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玖   胜利就此宣告。齐   “哼,还有谁要挑战本姑娘?”伞   夏瑶哼声收剑,有着与之前不同的一份自信。事   这都是小雪教得好啊……感叹油然而生,雪麒麟深感佩服。   夏雪从来不收徒,但不代表她不会教,当初夏瑶入门时,谁都不看好她,没想到就是这些年过去,她已经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在获得首胜后,夏瑶一路高歌猛进,最后更是杀进了决赛。   而她的对手正是在第一场比赛里取胜的女弟子。   “夏姐姐能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了啊……”   侍奉在雪麒麟旁边的水云儿感触万分。   她和夏瑶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都没有天赋,但是水云儿只是经脉堵塞所导致的,而夏瑶则是更根本的问题──她的体质并不算合适练武,灵性中枢天生较弱。   如此一看,水云儿比夏瑶要幸得很多了。   她有法术的天赋,拜入雪麒麟的门下,而后又有珈蓝为她打通经脉,现在可谓进展神速。相比于她,夏瑶则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向上天争取。   因此雪麒麟也不得不同意,夏瑶能够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是啊……”雪麒麟闷闷地说,“只有望她可以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吧,虽说付出不一定有所收获……但至少一丝丝慰藉,上天应该还是不会吝啬嘛。”   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人定胜天的。   夏瑶便是如此,雪麒麟也不可能帮她作个弊,那样更没有意义,她只能靠自己战胜眼前的强敌。   终于,裁判宣告比武开始。   两人几乎同时攻向对方,那名女性弟子的横刀使得相当不错,步步生风,招招霸道,和水云儿的刀法截然相反。   而夏瑶则有着出众的步法,这恐怕是传承于夏雪的吧。   面对于女弟子凶猛的刀法,夏瑶恐怕难以承受任何一击,从她踏进决赛的每一场战斗看来,她几乎没有硬接过对手的攻击。短兵交接想必会是她的弱点。   灵气保有量和强度比同境界要弱,那就尽可能避免正面冲突,以灵活敏捷的身法和步法进行牵制,再找寻对方的弱点和破绽使出致命的一击。   夏瑶的战斗方针和宫天晴有些类似,但是达成的方式不一样,夏瑶靠的是轻功身法,也就是腾闪挪移的技巧,而宫天晴则是以其精准的剑法和策略。   这注定会是一场缠斗。   夏瑶贯彻自己的战斗方法,不断闪躲来自对手的凌厉攻击,但是对方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夏瑶身上还是随着战斗时间的流逝,而多了些瘀伤。   这些伤势都不严重,但多多少少都会影响活动能力,夏瑶的动作确实有些不如刚才了。单从这一点来分析,她已是落于下风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觉得夏瑶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她侧头看去,却见到水云儿看得非常专心,口中念念有词,雪麒麟仔细一听才发现她是在讲述一些拆招的方法。   可惜夏瑶听不见。   否则依着水云儿的方法,她应该有机会击败对手。   无论如何,水云儿似乎非常关注这一场比赛,不仅是和夏瑶曾经同病相怜,还是因为她们是朋友的关系。   ***   台上,突然发生叫人惊叹的凶险。   原来是夏瑶脚步毫无预兆地一抖,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摇晃了一下。会是连场战斗太累了吗?雪麒麟猜测着,而她的对手也抓准这个机会,一刀重劈过去。   这一刀颇有如虹的气势。   然而──   只有袖口飘飞。   木刀只轻抚到夏瑶的衣袖。   看似重心不稳的夏瑶就以半倾之势,不可思议地旋转,绕到了女弟子的背后,刚才的情况竟是她刻意所卖的破绽。   女弟子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在倾斜近五、六十度的情况下施展如此飘逸的身法,那全力劈出的一刀根本就收不住。   她本以为这一刀就可以终结这场比场的。   有进无退,女弟子的这一刀可以说是深得精髓,但一旦被躲避,就是极其致命的破绽。   用势其极刚猛的女弟子一刀不中,就此被刀势带着往前倾去,而绕到她身后的夏瑶只需轻轻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   女弟子不甘心就此败去,立即撑地想要翻身。   无奈,夏瑶的剑快一步。   望着直指在自己颈脖上的木剑剑尖,女弟子脸上的表情凝固至冻结。她大概也是相当悔恨自己求胜心切,最后的一刀没有求稳了吧。   用剑指着她的夏瑶可是呼吸已经凌乱得可怕,只要再拖上片刻,夏瑶说不定就会力竭而败阵。   而现在──   “是我赢了……”   夏瑶深呼吸以平稳气息,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就算再怎么压抑,她语气里的激动还是难以遮掩。   女弟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但是事实败在了眼前,又当着无数人的面,她只有认输的一途。   “是我输了……”   女弟子颓然地说。   不过,她就算距离第一名只差临门一脚,只夺得一个第二名的名头,她的表现仍然有目共睹。   雪麒麟已经听见一些内门弟子起了收徒之心,将这位已经是人境,却仍然待在外门的弟子带进内门。   对于她而言,或许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吧。   “胜者夏瑶!”   裁判宣告了夏瑶的胜利。   站在他旁边的夏瑶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仰着脑袋,眼角似乎在透露些许泪光。她肯定相当高兴吧,能获得一个比赛的名头。   “小姨,我总算没有丢你的脸了。”   夏瑶知道夏雪给自己付出了多少,她想要夺得一个名头让夏雪感到光荣。   而她做到了。   雪麒麟心想,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夏雪早早就出门去了道一教,然后又想,如果夏雪收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忽然有些小期待。   ***   祭典的主要活动在黄昏时候宣告结束,大年初一也即将在欢快之中迈向终结。   虽然摊位还会摆上一段时间,甚至有些人会摆十多天直至元宵,但是过年期间,天璇宫都会准许所有弟子下山,让他们可以回家过年。   固然,需要回家的弟子们早早就出发,不会留待初春祭典的结束。   但是下山的弟子不一定就是回家,他们也喜欢下山到洛天镇或是更远的洛阳城里去凑凑热闹。天璇宫是热闹没错,但是也比不上洛阳城的各种活动。   所以摊位基本上不会摆到年初二,因为那个时候大部分弟子们都已经和相约好的小伙伴下山凑热闹去了。因为仅次一天,所以摊位大多都会摆到深夜。   雪麒麟也有这样子的打算,打算明天就下山走走,不过在那之前,不妨碍她先逛一圈外门广场,由弟子所摆的摊子。   这些摊位最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说相当有趣。   不同于一般商人,只摆卖一些有商机的货物,弟子们所摆的商品千奇百怪,有铸剑房弟子制作的一些奇怪兵器、工具以及小玩意,也有一些弟子摆卖不知道在哪里收集回来的奇怪玩意、摆设,更有弟子摆的是饮食摊,卖着各自家乡的小食。   嗯,这个广场摊位虽然规模不大,但胜在多元化。   “小师祖,过来这边看看吧!我这边可是有从南方带回来的虫子!”   “小师祖,别去他那边!他那些虫子怪恶心的,小师祖那么可爱,和那些虫子完全不搭,不如来看看我这边的衣服,这是我从东瀛那边带回来的哦。”   “别看他那啥衣服,土得很!也不知道是跟哪里的土着买的!小师祖,我这里最帝都出品的最新小说……嘿嘿,各式各样都有哦!刚才齐──呃,反正你懂的。”   他是想说小七也买了他的小说吧,雪麒麟如此想到,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齐绮琪,果然见到她脸色相当难看。   她倒不至于沉不着气和一位弟子计较东计较西,不过一个瞪眼警告是少不了。   “这弟子真的是,怎么可以随便把顾客的资料外泄,这可是侵犯别人的……呃,叫什么来着,麒麟那个词?”   “隐私。”   雪麒麟撇着视线窥探着皱着眉头的齐绮琪,“你也是,买了就买了呗,又不是什么奇怪的兴趣……”   “传出去名声可不好。”齐绮琪有些羞涩。   “有什么不好?就算有不好,但只要是人都会有些缺点,太完美反而叫人畏惧,有一两个缺点才会叫人觉得非遥不可及咩。”   雪麒麟吃吃地笑着,教训着齐绮琪说。齐绮琪本能地想要反击,但细想之下又觉得对方有些道理,最后只好怏怏作罢。   “……不会奇怪吗?”齐绮琪像是想要再次确认般问。   “不奇怪,不就是喜欢看一些狗血套俗小说,男男的、女女的、男女的也有,是吧?不奇怪,绝对不奇怪,这只是一种喜好,不代表人品嘛。”   雪麒麟随口答着,她真的觉得问题不大。   齐绮琪脸色却更红了,手指也胡乱地乱动着:“可还有一些色色的……”   “色色的?”   雪麒麟愕然地看向齐绮琪,叫后者顿时举手遮住了脸,那脸可红得像是烤熟了一样。   “你别看过来啦,怪害羞的!”   雪麒麟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沉思样,无奈地询问说: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会觉得我不知道你看的什么小说?”   “咦?”齐绮琪愣住,“可、可我收得很好呀!”弍   “屁啦。”龄   雪麒麟不屑地摆了摆手,“你不就是在那些小说上面包个别的封皮?还墨子写的论语概术,你真当我傻丫咩?墨子和儒家有个屁的关系,这离谱的程度不下于芳O社收来虚O渊写脚本了。”芭   “芳O社?虚O渊?那是什么?”齐绮琪听见新鲜的名词,不解地歪起脑袋。(   “百合社,和爱的战士,你不用认识。”五   雪麒麟耸了耸肩,不屑地回答说。) 6、四季流转,以春为始(5)O   “哦……”韭   齐绮琪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该不该计较下去才好,倒是没有再为自己色色的小说被发现了一事而感到羞怯。(   反正知道的是雪麒麟,又不是其他人,这有什么关系呢?三   “对了,麒麟。”)   齐绮琪忽然搂起雪麒麟的手臂,吓了后者一大跳。⑥   “干、干嘛?你又要非奸即盗了咩?”⒐   说着,雪麒麟稍微调整一下手臂的位置,才适应过来。幸好齐绮琪的胸脯不大,也不会太过于“限制”她手臂摆放的位置。   “过几天就是元宵了,那个……”齐绮琪支支吾吾的,好半晌没有说下去。   “干嘛?”   雪麒麟挑起眉毛,思索了一会儿大概猜到齐绮琪的意思。   “要一起逛街吗?不是说要去道一教吗?半个月后嘛,怕是逛不了咩。”   “呃,对哦……”   齐绮琪表情凝住,沮丧地松开了搂住雪麒麟手臂的手。她本来想趁着水云儿和宫天晴不在,先约雪麒麟一起玩的,却一时忘记了元宵前后她们就该出发去道一教了。   “不不不,我们那时总会路经其他城镇吧,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行程的话──”   齐绮琪忽然想到,但是话才说到一半,水云儿和宫天晴就缓步走来,闯入她的视野,打断了她的话。   “齐姐姐,你的表情有点古怪呐。”   会合后,水云儿首句说出的话就叫齐绮琪表情僵住。   “哪、哪里怪了?”齐绮琪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水妹妹,你看错了吧。”   “呀,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水云儿反而露出诧异和不好意思混杂的表情。   雪麒麟忍不住以手遮脸,这小七又是自爆了,一旁的宫天晴则心忧地拽了拽齐绮琪的袖子,提醒她露馅了。   “齐姐姐,你刚才的反应有点像狐狸精了呐……”   水云儿歪着脑袋说,才说完就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经意地说出来似的。   “狐、狐狸精?”   齐绮琪都像是吃了辣椒一样,头发忽地蓬松起来。她脸色红得像是随时都会滴血一般,眼珠瞎转着。   小七在这方面还真是……雪麒麟一额黑线,眼看如此下去,齐绮琪就要形势不妙,于是连忙找个话题转移水云儿的注意力。   她眼珠左右扫视,最终定睛在宫天晴的身上。   “说起来,小晴这几年真的长大多了呀!”   雪麒麟走到宫天晴旁边,围住她转了一圈。她的举动果然惹起来水云儿和齐绮琪的注意。   “小、小师祖……”   这次轮到宫天晴脸色泛红了。   她有点闪缩地挪动着身体,自是在躲避着雪麒麟审视的视线。雪麒麟本来只打算以宫天晴为契机来转移的注意力,防上她们争论下去,没想到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现在一看却惊觉宫天晴变化之多。   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宫天晴的圆脸尖俏了一些,但整体还是有点圆,不过已经不像以往给人一种很厚重的婴儿感,更多是一种少女的娇俏可人。   那一对杏眼依然又圆又大,像是小动物一样。   最叫人震惊的,大概是──   “呜哇!”   雪麒麟的目光落到了宫天晴的胸脯上,先是发出诧异的声音,然后吹响了口哨,活像那些小流氓。   “……”   宫天晴最开始只是紧张,但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般,用手挡住胸脯后退。她不知为何在连连摇头,似是在提醒雪麒麟什么,可是雪麒麟完全没有注意到。   齐绮琪和水云儿的注意力都投过来了,宫天晴露出了焦急的表情,张开了嘴巴却又说不出话来,可以说是相当古怪了。   “麒麟,你干嘛一直盯住晴儿的胸脯看?跟我一样大小又对不起你了啦?”   齐绮琪有些恼火,大概是误会了雪麒麟的意思,眼睛眯得相当锐利。这时水云儿也惊觉什么,跟宫天晴刚才一样连忙对雪麒麟摇头,还伸手拽了拽她袖子。   可是,雪麒麟的话已经冲口而出了。   “你在瞎说什么啦──”   “小师──”   “小晴的胸不是比你要大多了吗?”   话到一半时,宫天晴大声喊雪麒麟想要阻止她说下去,但是雪麒麟偏偏就是收不住,直接把话给说完了。   然后月费群:'85;!76!6"3'4',42,便是一阵沉默。   雪麒麟眨了好几下眼睛,看着几人同时僵住的表情,渐渐察觉到了不妥,也跟着凝住表情,呆呆地“呃……”了一声。   “我、我的意思是,小晴……呃,也长大了呢,也不少了啊……哈哈。”   雪麒麟试着补救,但是过于无急的关系而语无论次。   这补救自然不起作用。   齐绮琪露出了非常僵硬的笑颜,嘴角像是在抽搐般微抖着,一对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她像是咬合不良的齿轮般,一顿一顿地转动她的颈脖,看了看宫天晴僵住的表情,然后继续下移视线,盯上了自己弟子的胸脯。   “不、不会吧……”   齐绮琪喃喃自语,眼睛虽瞪得斗大,却让人有种那视线越发锐利,锐利得都要穿透宫天晴的衣服,看见那藏在底下的秘密。   “晴儿,这是真的吗?”   如此询问时,齐绮琪的视线还是没有看向宫天晴的双眼。   “当、当然不──”   宫天晴本能地想回答不是这样,结果齐绮琪却忽地抬起脑袋咬上了她的视线,那鲜红的眸子里流转着有如火焰漩涡的辉芒,灼目不己。   那一瞬间,宫天晴哑口无言。   而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答案。   齐绮琪的面色顿时就青了,连嘴唇都苍白起来。她像是突发晕眩般捂住额头,身形一晃就要倒下,还是雪麒麟和水云儿及时从左右扶住了她,才让她免去当众倒地的困窘。   “……呵,我明明也有长大了一些……为什么?老天爷就这样不喜欢我吗?连徒弟都比我大了……呵,我还算是女人吗?难道是上天觉得洗衣板不够多,要我客串一上吗?”   齐绮琪嘴巴动过不停,满是怨念地、小声地说着丧气话,半张脸沉在阴影之中,那笑容有气无力地。   “小七,你振作点!”雪麒麟猛摇着齐绮琪,“女人的价值绝对不是胸脯的大小可以决定的,你看,你还有令人羡慕的天生丽质,还有一对大长腿!你可不能因为胸脯比我们小就妄自菲薄呀!千万不要有寻死的念头呀!”   “小师父,那有这样说话的呐……”   水云儿难得表现出斥责的意思,宫天晴也用怪责的眼神看向雪麒麟。雪麒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说错话,但是覆水已经难收。   “对……呵呵,我比你们都要小……”   齐绮琪的视线毫无生气地侧向一边,笑声干涩无比,像是已经不在乎一样。嗯,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死鱼一样。   “小七!你别死呀!”   雪麒麟又是抓住齐绮琪的肩一阵猛摇,可齐绮琪却像棉花一样软软的,完全没有在用力。   水云儿和宫天晴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吐出一阵叹息。   ****   不过,恰到好处地,意外的救星来了。   “麒麟麒麟,有信耶!”   黑猫形态的天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大呼叫喊着的同时,口里竟然还叼着一封信,也为难它这样还能够喊出声来。   “哟哟哟,舍得回来了吗?不怕又走失了是吧?”   雪麒麟阴声怪气的,自然是不满天玑抛弃自己胡乱四处跑。   不过,刚才雪麒麟得在台上坐着,天玑耐不住这种无聊,跑出去玩也是无可厚非的。   “呜……我就是在广场这里玩,可没有乱跑哦。”   天玑委屈巴巴地说着。   她来到了雪麒麟的面前,发出一阵光芒。光芒一阵膨胀,勾勒出女孩的形态,天玑改以女童的形态现身。   “就是乱跑,你只能待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离开了就是乱跑!”   雪麒麟才不管天玑如何辨解,蛮不讲理地指责它就是乱跑了。天玑委屈地垂下脑袋,扁着嘴巴的表情很是惹人怜爱。   “麒麟,你好端端干嘛骂小玑了啦,它只是在广场逛逛,怎么算是乱跑呢?你真的只会说别人啦!真是讨厌,刚才祭典典礼前,你还去逛摊导致迟到不是吗?你要骂也得先反省一下自己才是!”   齐绮琪看不过去,帮天玑说话的同时,不忘算算雪麒麟刚才迟到的帐。雪麒麟想要反驳什么,但是齐绮琪一跟她算刚才的帐,她就理亏了。   雪麒麟一时话语塞住。   水云儿识趣地转移话题,问及刚才天玑一度提及的事情。她摸了摸天玑的脑袋,柔声笑问:   “对了,天玑妹妹,你刚才说有信,是给小师祖的吗?”   “应该是的……”天玑傻呼呼地歪头,“那个小哥哥也没有说清楚,只是说给麒麟、琪姐姐或是震叔叔其中一位都可以……我做错了吗?”   “怎么会呢?”   水云儿安慰着天玑,接过了那封信。   “天玑妹妹很乖了,小师父一定也这样觉得吧。”水云儿对雪麒麟连打眼色,雪麒麟虽然还有些气闷,但姑且还是“嗯”了一声。弍   天玑一下子就笑颜逐开,傻傻地笑了。⒐   她还是孩子的性格,轻易就满足了,见到她那样子,雪麒麟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太欺负她一点,不过有时候不是自己想要欺负她,只是忍不住而已。林   “那个……麒麟,我想……”巫   天玑搓揉着手,像是有请求却不敢提出一样,视线闪闪缩缩的。叄   “干嘛啦?有事就说咩。”雪麒麟没好气地叹口气,捏起腰来。把   “是有东西想买吗?”弃   水云儿左看看右看看,试着询问天玑。仪   答案很明显,天玑露出“你怎么会知道”的惊讶表情。衫   “你要买什么呀?”   在水云儿的眼神示意下,雪麒麟讷讷地问道。天玑立即抬起手指,指向一个摊位。经营者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头上正绑住头巾,似乎在翻炒着什么东西。   “那个小哥哥卖的炒面好像很好吃……闻起来很香呢,我想要吃。”   说着说着,天玑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   “来,拿去买吃的吧。”   在雪麒麟思考好要不要给钱天玑前,齐绮琪就从袖子里拿出荷包,给天玑递出些许银子。   事实上,天玑就算不给钱也可以讨到吃的,她可是天璇宫小师祖的剑灵,她开口要吃的,那个不长眼的弟子敢不给?   另一方面,天玑也非常受到弟子的欢新,她性格天真纯粹,又长得可爱,真是无论男女老幼通吃。   其中值得深思的是,天玑依然没有靠“刷脸”讨要食物,而是回来询问雪麒麟要钱,是打算用钱来购买食物。这种不贪小便宜的品质相当难能可贵。   齐绮琪可是知道要是换成雪麒麟,肯定就会不要脸地“刷脸”吃饭了。   “齐姐姐,有、有多了……”   天玑可是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她此刻小小的手掌里足足有五两银呢。雪麒麟看见眼睛也凸了出来,要知道她以前的月钱也只有五两银,结果齐绮琪现在随手就给了天玑那么多,雪麒麟顿时就心理不平衡了。   近年来,铸剑房制作的刀剑和机关兵器为天璇宫增加了大量的收入,不仅改变了以往入不敷支的情况──天璇宫现在凭着这项收入,几乎把年收入翻了两倍有多。   现在的齐绮琪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每花一个铜板子都要精打细算的穷宫主了。   “就当是你送信过来的奖励,快,去吧,不然就要卖光光了咯。”   齐绮琪柔柔地说着,用眼神催促天玑过去。天玑“哦……”了一声,弱弱地望向雪麒麟,她还是想征求自家主人的同意。   雪麒麟想说不准,但是在齐绮琪凶狠的视线下她只能点头。   “好耶!”天玑欢呼一声,拿着那银锭往那摊位跑了过去。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齐绮琪忍不住又狠狠地瞪向雪麒麟。   “麒麟,你怎么尽是欺负人家天玑呢?你看她多可怜,只是能够买点东西吃就开心成这样子……你平时到底是怎么对她的啦?”   “什么呀!这可是我们的相处方式呢,我就只是口中说说,最后还是会给的嘛!”   雪麒麟撇着嘴巴,愤愤不平的。齐绮琪像是败了给她似的,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就不觉得别扭的吗?要给就爽快点啦!”   看见两人大有吵起来的兆头,宫天晴半举着双手,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而水云儿则举袖遮嘴,咯咯地笑了两声。   “对了!”   水云儿突然轻拍双手,但看她的笑容就知道是故意的。雪麒麟她们的视线迅速集中到水云儿身上,她朝齐绮琪递出了从天玑手中接过来的信件。   “齐姐姐,信。”   “啊……”   齐绮琪接下信件,信封上面的寄信人名字不是旁人,正是秦时雨。   “……是九公主殿下的信。”她脸色有些复杂地说。   自从半年前回到华朝,和秦时雨分道扬镳后,齐绮琪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络过了。据说秦时雨在回朝复命后,不旦没有受到奖励,反而被惩罚了一顿,之后又被派上了北境。   有消息指,北域又有不稳之势。 7、四季流转,以春为始(6)   “秦家小九?”雪麒麟把脑袋凑过来,“她写信来干嘛?是给我还是给你的咩?”   齐绮琪看了一眼,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上面写着给我也行,给你也行。”她无奈地说。   “还真是有她的风格呢,写封信,收件人还要故弄一下玄虚?”   雪麒麟摸着下巴,啧啧两声。   “走,我们到那边嘛,站在这里看信也不算是一回事。”   雪麒麟指着广场旁边的某棵大树,那下面摆放有供弟子们休息用的木制长椅。   这是在雪麒麟倡议下所增设的设施,近年来天璇宫的财政不错,也就应了不少由雪麒麟提出的改造建议,比方说是:抽水系统以及一些基础设施──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些架设在路边,能够借用天地间灵气发出微弱光芒的机关装置。内置在里面的灵性回路,就是雪麒麟咬着笔头,苦思数天设计出来的。   齐绮琪觉得雪麒麟所言有理。   于是几人便离开了广场,来到了树下这里。   “小师父,你和齐姐姐看信吧,我和宫妹妹就四处逛逛去了。”   信毕竟是写给齐绮琪或是雪麒麟的,又不是写给水云儿或是宫天晴的,所以水云儿自然要提出先行离开一事。   雪麒麟倒是觉得没所谓,但她总不可能替齐绮琪下决定吧。   所以,她就首肯了水云儿的提议。   水云儿就这样和宫天晴联袂离开,去逛那些摊位去了。   “看看说了些什么。”   和齐绮琪在椅子上落座后,雪麒麟急不可待地说。齐绮琪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一边呢喃着:“急什么啦……”一边拆开了信封。   她将折叠起来的信纸抖开,那动作有些洒脱。   两人就着旁边机关路灯微弱的灯火,阅读起秦时雨所书信件的内容。信有些厚,足足十张纸有多,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话。   信件的最开头,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和抱怨,通通都是针对秦煜。   两人有点惊讶于秦时雨会写信给她们吐槽,或许可能她吐槽的可是当今天之子,也只有她们两人可以成为倾听对象吧。   毕竟现在可是帝制社会,要是换成其他人突然收到一封信,最开头就露骨地写着一堆大不敬之语,保不准就吓个半死了。   而紧贴在抱怨之后,就是一些闲话家常,秦时雨在信内讲述了一下自己的近况,银屏的近况,还询问雪麒麟过得怎么样,不过看起来没有多少诚意就是了,写到这段的她,笔迹都变得潦草起来,散发着一股想要赶快写完这段的不耐烦气息。   “这家伙……有时候真的让人挺讨厌!”   雪麒麟牙痒痒地磨着牙,不经意间握紧了拳头,咯咯作响。齐绮琪也不得不同意这一点,皱起了一张精致的小脸,那红红的眼影稍稍扭曲起来。   不过,等她们继续读下去,读完这一段客套话后,两人的眼神先后严肃了起来。   只四页都基本上是废话,后六页才是秦时雨的主题。   何以断定?因为她写到这里时,笔迹都字字分明了起来,不再像是处于一种托着腮打着吹欠,极尽无聊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简而言之,是有关于墨家的情况,以及北国、西域的动态。   道家还是没有多少动静,反而是墨家的动静比较大。   自从墨未央和墨曜被黄土所埋后,墨家没有就此沉寂下来。失去最大战斗和最高领导人,怎么能不受影响?其中自然有朝廷的势力参与其中。   墨家所产的机关兵器,有着谁人都可以用的便捷性,比武家更有一种优势,而且其在兵器领域有着很深的造诣。   在千年以前,武家可是名不经传的,而墨家那时却正值辉煌,如果不是百家互相争斗,给了武家机会,现在武家可能依然不会登上历史的舞台,华朝也不会建立。   无论如何,墨家的优势是他们能够持续发展下去的关键。   而墨家近几年来和很多大家族,甚至是朝廷创立起很多的工坊,所产生的高质量兵器和工具得到了华朝上下的青睐,一些务农工具、建筑工具,也有像天璇宫一些路灯一样的设备更是有利于民。   据说现在领导着墨家的人,就是以前跟在墨未央身边的那名械鬼少女墨乐乐。   雪麒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失去墨未央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其中的可能性有很多,说不定是运用了“人造神明”的技术也说不定。   墨家的状大,是秦时雨所谋划的华朝新格局之一,而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秦煜似乎也默许了这一幅蓝图。秦煜拿来支持、说服自己去到针对武家的最基本论调,就是认为武家的势力过于巨大,所以他才想要削弱武家的势力。   但是,办法不仅一个。   秦时雨提出状大墨家和道家的方法也是可行之法,虽然见效比较慢──毕竟建设比毁灭来得要难──但是胜在不会产生太大实质损害。   理所当然的,不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对于武家独尊的地位而言依然是一次巨大的影响,但是从大局而言,秦煜和秦时雨所谋划的蓝图确实有利于整个国家的稳定,而武定要是抵抗到底,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一些妥协是是必须的,剩下的四大门派都认为,要是按秦时雨的方针,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有了朝廷的帮助,和四大门派的让步,墨家的发展自然顺利。   而天璇宫也在机关技术名声大躁的现在拿到了不少的好处,靠着一个铸剑房的产出,以及利用授权和技术保密的方式将一些制品图则交给了洛阳商人,从中收取定量的报酬大赚了一笔。   雪麒麟唯一担心的就是墨乐乐的想法。   她这四年来好像一直专注于发展墨家,没有任何为墨未央报仇的倾向,但是她真的会对外界的帮助感恩,能够忘怀自家最重要之人身死时的光景吗?将心比心一想,雪麒麟觉得不可以,但她希望墨乐乐能够不再找自己麻烦。   她也不想赶尽杀绝,也乐见于墨家的壮大。   “说起来,现在洛天镇也有墨家援权商家在卖一些商品吧?”   雪麒麟忽然想起这件事,她到洛天镇闲逛时,由于事先不知情,她看见时还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墨家“打到来了”,结果陪在自己身边的夏雪当时就说,那是她夏家注资的,为此雪麒麟还说她“资敌”来着。   “是的,当时我、叶师叔以及夏师姐还争论了好几天……”   齐绮琪小声说着,似是回想起当时的情绪,眉毛不自觉地皱起。   “你知道夏师姐还掌控着夏家的资源,她除了是咱们的长老,还是一个商人……从她看来,投资墨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反而可以带来巨额的收入。当时,她哼着声音就说,那是暴利……从结果而言,她确实是对的,幸好我当时被说服了,也从库房拨了点钱……虽然感觉很微妙就是了。”   齐绮琪叹了口气。   雪麒麟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觉得齐绮琪还是长大了一些,能够放下一些偏见和旧恨,去为了门派作出明智的选择。   “不过,当时还是没有太敢下重本……夏师姐可是承包了整个洛阳的墨家销售权,似乎也投资建了工厂,李师姐也借着考察的机会去看了一圈,说墨家的技术还是相当先进的。”   连李婉婷都不能不叹服,看来墨未央留下的遗产还是相当丰厚。   “但愿墨乐乐不要来找我们麻烦吧,只要不来找我,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雪麒麟叹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齐绮琪对此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暂且就墨家的事情发表了一下想法,两人继续把信件读下去。秦时雨在继墨家的情况后,也提到了北国和西域的情况。溜   北国最近的动静有些奇怪,在练兵的同时,于和西域接壤的边境处部署了重兵,不知道所图为何。零   北国有侵略西域的打算?⒉   秦时雨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少,因为苍凛不是傻子,只要北国敢侵略西域,秦时雨和宫靖就敢带兵到北国一游。⒉   北国之所以会在边境部署重兵,很可能是被动的。③   西域最近大有统一之势,而更为奇怪的是婆罗多,这个理应失去了孔雀亲王的国家,二皇子步步高歌,此刻已经将大皇子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这位二皇子表明会支持西域其中几个国家主导西域联盟,而一旦这几个国家得势,华朝在西域的努力将会前功尽废,西域很可能会就此达成一致。泗   北国自然也支持婆罗多所支持的几个西域国家。拔   在这个国家大有机会取得话语权的现在,北国的动向很可能都是为了支持她们所作出的行动。秦时说到,朝廷和她已经采取一些措施,但这个状况出现得太突然了。八   也就是说,秦时雨和朝廷都是懵逼的。四   信末,秦时雨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如果战事真的来临时,能得到些许的帮助。   “哼,还真是会提要求,她还真以为我们都是免费苦力咩!”   雪麒麟有些不快地痛斥着,齐绮琪只是苦着一张脸陪笑。以她的性格,当家国有难时,肯定会主动提供帮助。   正是如此,她此刻才会苦笑。   雪麒麟也察知她的想法,于是撇了撇嘴巴,勉强不再抱怨下去。齐绮琪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就将秦时雨的信件折好塞回信封里收好。   “对了,道一教,你也要去吧?”   雪麒麟伸了个懒腰,一对纤足往前伸去。几名路过的弟子向她打招呼,她笑着一一挥手示意。   “我自然要到场,毕竟是晋身宗师的盛事。”   齐绮琪挪动了一下屁股,可能是有些坐麻了吧。   “噢,那又要见到贝小路那家伙了吧……”   雪麒麟视线往上飘去,刚才看信费了些时间,此刻已经过了黄昏到了初夜,一片璀璨的星空就此映入眼珠之中。   “说起来,已经四年没见过她了咩……”雪麒麟哈地发出叹息之声。   回来虽然已经半年,也写了信给贝小路并获得回信,但是丐帮事务似乎相当繁忙──毕竟那是华朝第一大派──一直没都有空出时间和雪麒麟见上一面。   紫玄子这次晋身宗师设宴,或许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雪麒麟又有点期待。   “要给贝帮主带点特产吗?”齐绮琪体贴地问道。   雪麒麟想了想,觉得可以。   “嗯,虽然她活得那么粗糙,不过送不送倒是我的心意了咩。”雪麒麟哼哼两声,然后又问,“小七,你觉得带什么比较好咩?”   “我觉得可以从铸剑房出产的东西里选,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现在吩咐李姐姐去制作,还有十五天的时间。”   齐绮琪不假思索便说,恐怕早就有所思虑。   才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对雪麒麟说:   “白泽前辈可能也会去。”   “呀,那只羊?”雪麒麟眨眨眼睛,“她不是回到‘书院’的禁书库里去了吗?她好像不太出门吧。”   “麒麟,你也太不关心其他宗师的动向了吧!”   齐绮琪有些恨铁不成钢,娇俏地白了雪麒麟一眼。她翘起腿来,说:   “白泽前辈近年来颇为活跃,倒是出席了不少盛事活动,虽然依然行事比较低调,但已经不同以往待在禁书里足不出户了。”   还有这种事?雪麒麟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对白泽的事情一向关注得比较少,毕竟自己和白泽只算是认识,并不算得上太熟,而且有关于她消息又很少传到自己的耳中,所以雪麒麟也就不知道白泽的动向了。   “唉,白泽前辈对我们天璇宫算是不错……一向中立的她在你失踪后,还留了半年之久,帮助咱们整理好藏书阁的藏书,甚至补充了一些残本。这可都是无价之宝啊,你都不知道宁长老开心了多久。”   “宁尘远那小子和白泽还真是一路货呀,今天典礼也不见他出现,只喜欢待在自己的藏书阁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会不会读书读傻呀?”   雪麒麟有点担心地说道。   一众长老之中,就数宁尘远进展最慢了,也几乎不和其他长老交流,只待在他的藏书阁里,雪麒麟难听说一句,要是有一天他死在里面,说不定直到尸体发臭才被人发现。 8、四季流转,以春为始(7)   “各有所好啦,宁长老一直尽忠职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齐绮琪倒是看得开,“你也说过,想做什么就去做,宁长老可是我们之中活得最舒心的一个了。”   “这倒是啦……”雪麒麟一拍大腿,“哎呀,忽然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先不说这个。”   齐绮琪觉得话题有点歪了,于是引导说:   “我觉得也得给白泽前辈带一份礼物才好啦……那时候你失踪了,我也没有好好招待感谢白泽前辈。”   齐绮琪有些愧疚,雪麒麟拍了拍她放在腿上的手以示安慰。   “好啦好啦,都听你。”她眼珠一转,“那小鱼呢?要不要也准备一份?”   “可以。”齐绮琪笑着答应下来,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北冥前辈未必会出席,一来她辈份比你和紫玄子都要高,二来北国动向也让她不能轻易离开灵月谷。”   “北国不是只在西域边境放了重兵?”   “怕就怕是碍眼法,灵月谷就在西域和北国交界,扼守着重要的战略要道,现在北国动态不明,北冥前辈肯定是不敢擅动的。”   听见齐绮琪的分析,雪麒麟不无遗憾地说:   “还想着见她一面,难怪她也像贝小路一样,半年都没有时间,看来要见她,还是得我跑灵月谷一趟了。   “你想去就去吧。”   齐绮琪没有阻止雪麒麟到灵谷月作客的理由,便鼓励着雪麒麟说。   “那礼物还备着吗?”   “备着吧,反正又不用我拿。”雪麒麟没所谓地摊了摊手,“反正我只负责挑。”   “你真的是……”   齐绮琪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数秒后,她露出认真的神情,望向雪麒麟,语气颇为严肃开声:   “这些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给紫玄子前辈的贺礼。”   “他的贺礼也由我来挑选?”雪麒麟有些意外。   和给其他人送的礼性质不同,这次宴会紫玄子是主角,天璇宫送的是贺礼,重要性完全不同,雪麒麟没想到齐绮琪竟然有让自己选的意思。   “那样显得更尊重一些,毕竟是宗师亲选,份量跟其他选完全是两回事。”   齐绮琪将一撮头发绕到耳后,露出那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的红玉耳坠。这耳坠是雪麒麟送的,齐绮琪相当珍惜。   “呃,就是不能随心选咯?”雪麒麟缩着下巴问。   “当然不行,你要是送对方一个尿壶怎么办啦!这可是关乎天璇宫的门面,也代表着我们尊不尊重紫玄子前辈的呀,当然不能随便选了!”   雪麒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最烦这种规矩多多的事情了,送这个说不尊重,送那个又说不合适,她已经开始绝望了。   女孩开始思索着推搪之辞,最终灵光一闪得出一个折衷之法:   “哎哎哎,那这样嘛,你可以替我选,然后挂名说是我选的不就行了咩?”   “你……”齐绮琪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宣之以叹息,“你都多大的人,怎么还是怕麻烦呢?”   “又不能随心所欲了咯?”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心意有了不就行么,怎么还那么多讲究呀?”   “如果私底下送,当然是心意到了就好,但这可不是啊……你要知道你是代表着整个天璇宫,要是送得不够得体的话──”   “好好好,打住。”   雪麒麟见齐绮琪又想长篇大论了,立即摆出手掌推了推。   “要不这样,你替我选一份,我私底下再送一份,反正又不差这个钱儿,你替我选的那份会在内库里出,不是吗?”   “这……”齐绮琪觉得这未尝不可。   可她还是想要雪麒麟再多讲究一下,毕竟未来里这样的机会显然不会只有一次,如果次次都要找个折衷之法,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她认为,雪麒麟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一点,但却也能讲究起来才是。   真正的随心所欲绝非是我行我素,而是能够自如应付任何场景,对得起自己所肩负的名声和责任才是。   奈何雪麒麟对后者极其唾弃。   如果她不是看在自己份上,她肯定连一步都不会退让,甚至也不会有折衷之法的出现。   这下子倒成齐绮琪纠结起来。   雪麒麟不喜欢压在肩上的责任,齐绮琪也不想她过得不高兴,但另一边厢又是整个天璇宫的名声,这两件事情放到天秤上时,就只落得一个摇摆不停的结果。   换在以前,齐绮琪肯定不会那么纠结,只会揪住雪麒麟的耳朵叫她改正那些在自己眼里是不好的习惯。   但自从数年前,雪麒麟失踪之后,齐绮琪才惊觉女孩已经重要到自己无法失去的程度,她变得更在乎,也越来越容易在很多事情上纠结。   越重视越在乎,就越容易陷入纠结的感情之中,彷若爱恋。   齐绮琪越想越烦躁,那举棋不定的选择和感情,几乎要将她迫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都怪她!齐绮琪狠狠地瞪向雪麒麟,后者顿时吓一跳。   “你……瞪我干嘛?”   雪麒麟跳起身子,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准备抵挡不知道从何袭来的拳头攻击。齐绮琪见到她这副鸡贼的模样,就更来气了,但却又发作不出来,难受得很。   “不跟你说了。”   齐绮琪索性起身,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转身离开。她娇柔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纤弱,也比平时更显落寞。   生气了?雪麒麟也懵了,没想到齐绮琪竟然闹脾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追向齐绮琪。那少女此刻快走在摊位之间,穿着一身红裙的她,宛如一阵红色的风踢过,惹得附近的弟子们纷纷回头。   这些弟子很快就看见狼狈地追上齐绮琪身后的女孩,那女孩还一直喊着走在前面的齐绮琪等等她。   他们一度露出呆滞的反应,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小师祖又惹宫主生气了。   他们都露出会心的微笑,纷纷无奈地摇了摇脑袋,用同情的眼神目送着那个追往红衣少女的女孩背影。务   “你怎么生气啦?”(   才追上少女,雪麒麟就探脸看向齐绮琪的表情。齐绮琪的表情满是委屈,扁着那小小的樱唇。一   “……”(   齐绮琪像是不想看见雪麒麟的样子般,把一张小脸别向另一面,倒是不至于哼一声表示生气。七   于是,雪麒麟只好讷讷地转到另一边。)   齐绮琪又把脸别开了。⒏   “哎哎哎,你怎么啦!闹什么脾气嘛,我不就是想让你帮我选一下礼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擅长干这种事了嘛!别生气了好不好咩?”巴   雪麒麟一阵头大,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对方,只好低着一张脸说出自己的想法。霖   “……”七   齐绮琪加快脚步往前走去。⒍   雪麒麟一愣,以前也没有遇见过齐绮琪生如此之大的闷气。一般而言,她生气是会斥责自己才对,而近半年来她已经很少生气了,搞得雪麒麟都差点忘记了她生气上来是非常难搞一事。I   办法?   只好懒着脸皮,硬着头皮追上去了。   不过,雪麒麟这次决定稍微强硬一点,追上去之后一把抓住齐绮琪的皓腕。齐绮琪被迫急停,差点没稳住脚步倒向雪麒麟。   “你干嘛啦?”齐绮琪劈头就大骂出声。   幸好,她们已经离开了外门广场,现在正处于无人的小道上,没有弟子看见她们的失态。   “你不是生气了吗?我就是想哄哄你呀!”   雪麒麟松开了抓住齐绮琪的手,尴尬地搔了搔脑袋。   “不要生气嘛,我选就我选嘛……”雪麒麟再次让步,不过表情上还是有些嫌麻烦的色彩。   “我不是生你的气啦!”   没想到这一让步,齐绮琪脸上的烦躁却进一步加重了。   “呃……”雪麒麟愣住。   她好一会儿才理解了齐绮琪的话,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   “你……不是在生我气?雪麒麟试探地问道,然后忍不住多补充问一句,“那你怎么摆出这样子的表情?真的没生气咩?”   如果真的没生气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雪麒麟不论左看右看,还是上看下看,齐绮琪都明显在生气。   “……”   齐绮琪一时像是找不到言语般,脸色红了起来,而又一阵欲言又止。她突然烦躁地叫了起来,“啊──!”的声音吓了雪麒麟一大跳。   接着,齐绮琪不顾仪态,直接在小道旁边的大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着彷佛浑身都冒着“不要靠近我!”气息的少女,雪麒麟深吸口气以提起勇气,才能在她旁边坐下。   石头有点小,齐绮琪坐在正中间,雪麒麟的屁股只沾得着边。   齐绮琪大概也察觉到了,主动给雪麒麟挪了点位置,这个举动挺让雪麒麟意外的,毕竟对方在闹脾气。   “你真的没在生我的气咩?”雪麒麟缩着脑袋问。   “没有啦……”齐绮琪叹了口气,“我是在生气没错──”   “果然是在生气了咩!”   雪麒麟委屈地打断了齐绮琪的话。   “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你这个只讨厌鬼!”   齐绮琪愠怒地瞪视雪麒麟,声音忽地高了几度,又吓得雪麒麟缩成一团。见到她这副样子,齐绮琪又生不起气来了。   “你真的是不懂人心。”齐绮琪抿了抿嘴,鲜红的唇有点黯淡,“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嗄,生自己的气?”   雪麒麟傻眼了,因为答案有些意想不到。   “你干嘛生自己的气嘛,自己生自己的气,不是自讨苦吃吗?”   雪麒麟想了想,只组织出这样子的哄词。齐绮琪一瞬间露出狠色,但随即又放弃似的重呼出口气。   “你这说话方式有点不懂气氛了啦……”   齐绮琪像是累了一样无力计较。   “好嘛好嘛,那你在生自己什么气呀?生气总得有个理由吧?”   “还不是你。”   齐绮琪沮丧不已。   她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还是在生我的气呀?雪麒麟理不顺了。   “我很喜欢你。”   正迟疑该如何开解齐绮琪间,一句叫人不知所措的话就有如轰雷敲在雪麒麟的耳边。她顿时就喉咙干燥起来,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的同时,扭头看向对方,只见齐绮琪一脸平静。   唯独她脸上泛起的淡红在诉说着刚才那一句话确实不是雪麒麟的幻听。   “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你身份放在那里,有些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真的不是想逼你──唉,虽然好像也有那种意思,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呃……不就是选个礼物吗?”雪麒麟无奈,“不用想那么多吧?”   “当然不单是这一件事情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是吗?”   齐绮琪先是加重语气强调,接着又沮丧地垮下了肩膀,弱弱地问道:   “你不为难就变成我为难,我不为难就变成了你为难……我们是不是不适合相处?”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   “还有这种事吗……?”   仔细想想或许会想起不少类似的矛盾吧,不过雪麒麟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有些事情过了就过了,一旦记在心里就会积累起来,终会有一天会爆发。   “我其实真的记不住。”雪麒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齐绮琪。   她拍了拍齐绮琪的手掌,然后老气横秋地笑着说:   “很久之前,我告诉过你,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有些事情,肯定没有两全之美,正如你所说你为难我就不为难,我为难你就不为难,我也不想你太为难啦……互相考虑嘛,因为两个人相处,总有这种时候啦。”   齐绮琪瞪大了眼睛,呆住。   “……你有时候真的会说出不像你会说的话。”   红衣少女露出虚弱的笑容,不过总算是在笑。或许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理解,或是去拿出所谓的平常心去对待这些相处之间的矛盾吧。   “总感觉我好蠢呢。”齐绮琪仰着脑袋说。   “有时候蠢一些,会可爱一些咩。”   雪麒麟贼笑着,探出身体伸手去挑齐绮琪尖俏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笑你个大头啦笑!”   齐绮琪没好气地拍开雪麒麟的手,同时又赏了对方一记白眼。   “干嘛那么小气,也不配合一下。”雪麒麟哼了一声。   “才不配合呢!”   齐绮琪跳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接着,她往前走几步,负着手转过身来说:   “我努力试试吧。”   “试什么?”雪麒麟笑着问。   “不记住这些矛盾。”   齐绮琪知道对方是想作弄自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就此脸红尴尬,反而爽快地回答说。   雪麒麟察觉对方的变化,笑了笑,也站起了身体。   “礼物还是由你来选,不准有任何异议。”   齐绮琪背向雪麒麟,大步踏出,同时抛下这句话。   “嗄?”雪麒麟一脸懵然,“一人让一步嘛!”   “嗯……”   齐绮琪又往前走了两步,唇间咀嚼着:“该怎么办呢?”这句调皮话。   雪麒麟打算再哄哄齐绮琪,结果对方又回头过来,露出耀眼的笑容。   “不过,我会陪你一起选啦!”   说完,齐绮琪就一阵小跑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雪麒麟花了几秒才理解自己刚才被作弄了。   “你给我等等,小七!”   雪麒麟哇哇叫喊着,追了过去。   两人在这里展开一场你追我逃的戏码,不过和以前有些不同,这次是雪麒麟气愤地追,齐绮琪开心地笑着逃。 9、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1)   天璇宫铸剑房经过数次扩建。   这三年来,它足足大了三倍有余,几乎占领了整个山头,已经成了天璇宫最具规模的功能性建筑群之一。   而所有配套的设施也一应俱全。   为了提供足够的水,天璇宫甚至动员数支建筑队和不少弟子来开挖新的水渠,从数处水源──不论山上还是山下──引水,也应用了一些铸剑房新开发的机关装备从地底下泵水。   另一方面,由于机关兵器大卖,铸剑房可用的资金增多,一些高温融炉甚至用动墨色重金耐热,融化的能力大幅上升,一些本来要烧上几天几夜的金属,现在可能只要半天的时候就能烧融,效率提升不少。   而要支撑进一步提升的产能,人员和材料绝不可少。   人员方面自然不用担心,天璇宫铸剑房名声在外,慕名而来当学徒的人绝对不少,也有来自各门各派的交流人员,而本身已为天璇宫弟子,有兴趣去铸剑房兼职赚点零花钱的也不在少数。当然,这些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筛选。   材料资源方面则有夏雪的帮助。漆   夏家的商号现在都在她的管理之下,再加上她本来经营的天璇宫产业,夏家的商业帝国虽然一度因为银号一事而受到重创,但经过夏雪三年来的打理下,不仅已经缓过劲来,蒸蒸日上之间更有超越以前的迹象。弍   有人说夏雪是经商的奇才,于是事实就证明了她是。⑶   铸剑房也是头号的污染之源。澪   燃烧燃料所排放出来的污染气体,冲洗个金属带着金属微粒的铁水,这些如果随便排放到自然环境之中,甚至是一个伤害。肆   而,自然环境好与否,也影响到天璇宫的灵气浓度。⑼   所谓山灵水秀乃是修练的好地方,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在雪麒麟的提议下,铸剑房近半年来研究、增设许多过滤设施,务求将污水和污气尽可能清洗干净。祁   但是,无论再精密优质的过滤装置,都不及植物的力量。叁   于是齐绮琪再让夏雪请来园艺师,在铸剑房所在的峰顶上重新设计,植下大量不同的植被,铸剑房也不再像是工坊之类,反而成了一大片园林的一部分。思   工作完后,满身炭污,躺在水旁林荫间,一定是不错的享受吧。   雪麒麟此刻就走在铸剑房的建筑群之间,沿着走道,就着林间阴影前行着,也看见不少累瘫了的铸剑房弟子或躺在草坪上,或坐在石头上休息着。   他们自然也看见慢条斯里地迈着小小步伐的雪麒麟了。   他们向她打招呼,获得小女孩一一的回应──尽管这些回应都很简单,但她几乎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   铸剑房虽然近年来多了许多弟子,而雪麒麟只回来短短半年,但由于她经常出入铸剑房的研发房,有时也会挽起袖子参加到铸造和测试之中,一来二往这些弟子都认得这个小小的女孩就是天璇宫的宗师尊座。   一些后来的弟子对这位大宗师如此亲和感到非常稀奇,而本来就认识雪麒麟则都会挺起胸脯炫耀着自家小师祖的好。   嗯,雪麒麟在天璇宫里的人气远超众人。   齐绮琪、水云儿以及夏雪之类的美女当然也有很多仰慕者,也很受欢迎,但是她们都有些高座云端的感觉,反而雪麒麟待他们都如朋友。这种亲切的感觉叫他们受宠若惊,也极大满足了他们自身的存在需要。   “小师祖,又来找李长老了?”   其中一名路过的男弟子向雪麒麟搭话。   他似乎正从机关房出来,一身便于活动的劲装上满是油污。   “是呀,好像有东西要测试,昨天大晚上就冲来我房间,说要我过去……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都要已在床上躺好了咩,如果不答应今天一早就来,她昨天肯定就要把我从床上拖下来了。”   雪麒麟无奈地说道,李婉婷还是老样子粗神经。   但是,李婉婷似乎也没有改变的打算,雪麒麟也早已习惯。其实大家都惯着她,一来她功绩在,而且那直来直去,又蠢蠢的性格何尝又不叫人会心一笑呢。   务实、精练、努力,这些大概就是最合适李婉婷的形容词吧。   “哈哈哈,也是辛苦小师祖了。”   弟子心神领意地大笑出声,李婉婷是什么德性,身为弟子的他们自然清楚得很。他们已经不知道几次陪李婉婷熬夜了。   “没你们辛苦,没你们辛苦。”雪麒麟摆着手说。   弟子连说不敢不敢。   毕竟雪麒麟是师祖辈的人,必要的尊敬还是需要的。   “小天玑也在呢。”   男弟子的视线落在雪麒麟的头顶上,伸出手指去逗趴在那里的黑猫。黑猫正在睡觉,鼻子吹着伴随呼吸一大一小的气泡,亏得它这样也能睡着。   “她睡着了,你就别逗她了,难得能安静一会儿。”   雪麒麟眼珠朝上地望着从眼睛前额垂下来的两只小猫腿,没好气地说道。男弟子会意地缩回了手。   “对了。”他忽然想起,“我老家那边寄来了一些特产,我爹严令我一定要孝敬长辈,不如小师祖就要去吧?李长老又不喜欢吃,我也不知道送给哪位长辈好,我比较较熟的就是小师祖您和李长老了。”   听见有好吃的,天玑那折着的耳朵瞬间弹直,同时醒了过来。   “有好吃的?”   天玑的眼睛亮得不像是刚睡醒,兴奋得叫人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在装睡。雪麒麟脸色僵住,觉得这未免太丢脸了一些,而那名男弟子则在半晌呆滞后朗声大笑。   “天玑小姑娘要问好不好吃,那肯定是好吃,那可是我家乡的特产啊!”   男弟子非常自信。   天玑顿时吞了吞口水,往下探出脑袋,展露恳求的眼神征求自家主人的意见。   “行行行,我知道了啦。”   虽然有些无由来的火大,不过雪麒麟还是答应下来。不吃白不吃,她绝不介意借花献佛。   “好耶!”   天玑激动地猛拍手掌,结果一个不小心便从雪麒麟的脑袋上滚下,落在地上摔得她哇哇直叫。雪麒麟知道这个高度可摔不死她,也就没有理会,而那名男弟子也只顾着笑,就是不抱起天玑。   “呜……你们都好过份!”天玑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猫目控诉。   雪麒麟还是不理她,对男弟子展露笑容。   “谢谢你啦,也替我谢谢你老爹。”   “哈哈,客气客气!小师祖能赏面是我的荣幸才对,我改天一定要写信给我爹,告诉他小师祖谢谢他,他肯定开心得四处跟街坊们炫耀。”   看来雪麒麟也成了弟子们炫耀的资本。   雪麒麟并不介意这一件事,毕竟所谓的炫耀也意味着雪麒麟已经是他们心目中的骄傲,如此,又有什么好介意呢?   “这样吧。”   雪麒麟想了想,觉得白要对方的东西也不好。   “我给你点小报酬吧。”她说着,不等对方同意,双手已经并拢成剑指,凭空画着阵式。阵式很简单,她用不到两秒就画好了。   然后,弹响手指。   一阵清风吹过,虽柔和却也叫那名男弟子挣不开眼睛。他只觉如沐春风,轻柔带着湿气的清风拂面,再次张眼时便惊觉自己已经焕然一新,身上的污垢荡然无存,浑身也像是沐浴过一般清爽,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真神奇!”男弟子惊叹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自然是法术的妙用了,男弟子也深知道这一点。   哼哼,雪麒麟得意地哼声,结果她这样一搞,附近目击情况的弟子便一口气围了上来,瞪大着一对闪闪生辉的眼睛,热切地望向雪麒麟。   雪麒麟吓了一跳。   “小师祖,你也能帮帮我吗?”   一名皮肤黝黑的女弟子抓住雪麒麟白嫩的手掌提出请求,雪麒麟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二名男弟子也说:   “小师祖,我也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于是先开口那名女弟子就不依了:   “放屁,是我先来的!你排队!”   “排什么!你看你也没多脏,你看俺,俺像是从煤矿里被挖出来一样!”   第三名弟子插话了。   如此这般,围过来的十几名弟子便争了起来,互不相让,都想要享受那弹指之间变得清爽的服务。   他们虽然喜欢铸剑房的工作,但是辛苦和肮脏却是没有多少人喜欢,也难怪能够帮他们简单地变精神、清爽的雪麒麟会如此受欢迎了。   落在地上的天玑被涌动的人们给挤得左来右去,眼睛都快要晕成螺旋状了。   雪麒麟也一样,被这群弟子搞得头晕转向的。   “哎哎哎,你们先等……等!”她被某名女弟子“洗面奶”了,“人人都、都有份,你们排、排队咩!我这样该先帮谁呀!”   听见雪麒麟说到人人有份,那些争执得正热烈的弟子们竟然同一时间闭上嘴巴,齐刷刷盯向她。他们定定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个疑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   雪麒麟真是刷了一额汗,没想到这小小的举动竟然会被其他人看去,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也怪她自己考虑不周了。   “我就说只有我们吵起来小师祖一定会同意的啦。”   意外地,那名最先开口提请求,皮肤黝黑的女弟子突然得意地哼声如此说道。   雪麒麟瞬间懵了,直至其他弟子赞叹那名女弟子说:“还是你有办法!”并对她竖起大姆指后,她才明白到自己被这一群弟子算计了。   “你、你们套路我!”   真是令人发指,雪麒麟气得直跳脚。   见到她如此反应,弟子们没有任何认错的念头,反倒是觉得有趣地大笑出声。   当然,也唯有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他们才敢,如果是正式的事情上,他们肯定就不敢如此算计雪麒麟了。   前者是相处的情趣,后者就是一种背叛。   这群弟子也理应深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来没有在大事上骗过雪麒麟。他们懂得这个道理和其中的界限,雪麒麟也不介意他们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跟自己打闹。   不,不如说她也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但是,这并不影响帮十多人清洁会是一件既麻烦又琐碎的事情。   ***   李婉婷见到雪麒麟时,她已经只剩半口气了。   “小师祖,你这是去做苦力了?”   看着像是失了魂似的,双手悬空荡呀荡,踏着有气无力的步伐走进自己工房里的雪麒麟,正在调整某样机关结构的李婉婷愕然地问道。   雪麒麟只是摆手,走到李婉婷的塌上反身就倒在上面,也不管上面是不是堆满了各种零件以及图纸。   “哎呀,小师祖!”李婉婷有点来气,“你吾压坏我的东西呀!”   她风风火火跑过来,轻易而举地将雪麒麟侧翻过去,把下面的图纸和零件通通扫到一旁,也不知道是想要帮自家的小师祖腾位置,还只是想要保护那些零件和图纸不被雪麒麟压坏。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才帮你的弟子们清洁了身体……呜呜,最初只有十来个人,结果大家都闻风而至,整整来了一百多个人耶!你都不关心一下我咩?”   雪麒麟抱怨着,躺在她旁边的天玑蜷缩着直吐舌头,像是经历了一番苦战一样。天玑确实没出力,但是她可是很讨人喜欢,那些女弟子身体一干净就对她上下其手,搞得她浑身不对劲,此刻正在缓劲呢!   “嗄?”李婉婷捏起腰来,一对炉火红的眼睛带着茫然。   花了数秒时间,她才会意过来,放弃似的垮下肩膀。   “他们虽然很劳苦,但是谁喜欢邋遢呢?你用法术帮他们清理身体,既省事又省力,效果还好,他们仍不像是闻到花蜜的小蜜蜂涌向你?”   “我看你就挺喜欢邋遢的。”   雪麒麟吊着一对灵气十足的大眼,无奈地反驳说。李婉婷听见便瞪大了眼睛,眸里燃起些许怒火,显然十分不满。   不过,她也自知自己没有多少资格反驳。   毕竟她现在的模样,已经不是邋遢可以形容了。仪   一身衣服满是各种污垢,沾有尘,也染有墨色的痕迹。O   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头发乱糟糟的,本来长期待在炉火前,她的头发就粗糙,又不多加打理,此刻无法分叉乱翘,皮肤也显得干枯枯的,如果不是有着地境的体质,她绝对未老先衰了。医 10、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2)企   “我也帮你清洁一下吧。”师   李婉婷对于机关术的热情之深众所周知,工作得废寝忘餐已是小事,雪麒麟也不想她整天蓬头垢面,她好歹也是铸剑房的一把手。⑸   “也就麻烦小师祖了。”疚   李婉婷也不婉拒,就算她婉拒也拒不了,要知道雪麒麟强硬起来还是挺强硬的。而且这件事对雪麒麟而言本就是举手之劳,适时接受来自长辈的好意也是为人之道。事   清洁的过程很快,就在弹指之间。鸠   一阵苍蓝色的光芒耀起,荡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湿润暖风,李婉婷身上的污垢就尽扫而光,脸色也好上了不少。岜   “哇,婷姐姐真漂亮!”天玑惊呼出声。   “胡说什么呢?”   李婉婷略显不好意思,华朝人都喜欢皮肤白皙的女性,而李婉婷长期在炉火前工作,皮肤不免黝黑,也因为性格和爱好之故,不是常规受欢迎的类型。   但是,只要仔细端看,不因她的皮肤问题而将她忽视,她其实也是赫赫的大美人。   眉清目秀算不上,却英气十足,那上挑的眼角也特别有神,尤其时常抬起槌子敲打金属这种粗重活,她的身体材也锻鍊十足,一看就充满弹性,但又不至于浑身肌肉。   硬要说,就算是运动型的美女吧。   在雪麒麟以前的世界里,这可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可现在华朝风气仍未开放到那种程度,李婉婷相比天璇宫其他几名大美人而言,自然是逊色不少。   “话说回来,铸剑房现在的进帐很不错了吧。”   雪麒麟突地问道,自然是有了坏主意。李婉婷闻言一呆,想了想,才不太肯定地回答:   “应该是……”   “你啊,”雪麒麟叹了口气,“不会连帐薄都没看过吧?”   “那东西我也不太会打理。”李婉婷搔着脑袋,不无尴尬。   “那就交给弟子打理了咯?”   估计替她处理众多事务的,就是那名壮如牛的苦逼二弟子吧,雪麒麟暗自发笑。   李婉婷的大弟子已经出山,回到自己的家乡开一家锻治店并大获好评。   在入门天璇宫后,当然是一生都挂着天璇宫弟子的名头。   不过,到了某个阶段,弟子们可以选择留在山中,继续以门派为家,也可以选择离开门派回到家乡或是游历四方,李婉婷前任大弟子就是前者了。而回门,也只需要回来就可以,执事房会记录好每位弟子的记录。   在这项规定上,天璇宫还是相当弹性的,不像道一教那样只能终老在山门里。   “嗯,都是城儿处理的。”   李婉婷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所谓术有专攻,大概就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吧,不论是用人上,抑或是自己的定位上。   而她口中的城儿,就是她的二弟子吴城。   “人家是想要来学铸造的,你咋都把杂务安排给他了?”   雪麒麟侧过身来,托着脑袋无奈地看着李婉婷说。李婉婷拿来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点心向天玑投食,后者也不管东西是否新鲜,已经开始了狼吞虎咽。   也不怕,天玑是纯粹的灵性存在,自然也不会发生食物中毒这种事情,雪麒麟也乐得有人向她投食,为自己节省一笔开支。   “他这方面做得很不错,夏师妹也对他做的帐赞许有加。他在铸剑术和机关术上的才能不怎么样,他自己也知道,反而在管理上有天资,他自己也心甘情愿。”   李婉婷有点遗憾地说着,语气之中透露着对弟子的关怀。   如果要问整个天璇宫,谁最在意弟子的话,李婉婷应该能够高坐首位吧。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前,但当年秦辰一事,雪麒麟还历历在目。   她叹息一声。   想到秦辰,自然而然又会想起洛青──那仍在后山上徘徊的青衣少女,雪麒麟知道那只是残存下来的思念,真正的洛青已经不在了。   那股思念挥之不去,雪麒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忍不下心去将之驱散,也就由她了。   李婉婷大概没有看出缠绕在雪麒麟心间的哀愁。   “小师祖为什么突然就问帐了呢?”李婉婷还是关心这个问题。   “你看,铸剑房收入不是变高了吗?”雪麒麟连眨好几下眼睛,“那么你也有余钱了吧?”   “余钱?”李婉婷皱眉,“我也不太清楚……有钱我就接,大部分都花出去了。”   “嗄,花哪里了?”   “自然是补助研究的经费啊!”   李婉婷的回答相当理所当然。   我就该想到了,雪麒麟一按脸颊,重重地吁了口气。   “小师祖,你怎么了?”   “没有,我见你衣服也旧了,想提你拿些钱去搞几套而已。”   “我还能穿派服,我还有好几套没穿呢……”   尽管答得没所谓,李婉婷还是察看着自己的上下,似是在寻找自己一身衣服有何不妥之处。衣服还是完整的,这显然得益于北方所造衣服质量上乘的关系,但是也不能否定它已经旧了。   “我觉得还可以再穿一段时间吧……”   “得了。”雪麒麟坐起身,抬手制止李婉婷继续说下去,“我晚上回去叫小云帮你张罗一下吧。”   “哦。”李婉婷答应得倒是相当爽快。   只要不是花她的钱──花她打算用在研究上的钱,她几乎没所谓这些钱用在哪里。储蓄?这两个字大概不在她的字典里,就连大年初一给弟子们发红包的钱,据说她也是从夏雪那里借来的。   还打算问她借点钱来着,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雪麒麟在天璇宫里也算是穷等人家。   并非没有钱或是月钱,可是雪麒麟也属于花钱大手大脚的类型,就算立定决心想要存一些钱,但遇到一些心宜的事物,还是不自觉地花出去了。   一份钱两个花──她和天玑──也是原因之一。   在大年初一,她封了大量的红包出去,导致她此刻几乎要身无分文了。如果夏雪在的话,雪麒麟绝对会找上那个富婆,对方也不用她还钱,她只需付出些许代价和脸皮去逗夏雪高兴就行了。   向水云儿要也是很好的选择。   不过,哪有师父问徒弟要钱的道理,有些事情,雪麒麟还是要坚持的,所以最终把目光指向了李婉婷,而她此刻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愚蠢,因为李婉婷的花销比她更大。   问齐绮琪借?   怕不是要被发一个晚上的牢骚,雪麒麟对此心知肚明。   “好了,不谈这个了,没劲!”雪麒麟下了床,理着自己的衣服,“你找我来要测试什么新玩儿?咱们速战速决吧!我想回去吃午饭了。”   借钱只是顺带的,重要的还是测试新机关的事情。   而且,不知不觉间已经中午了,太阳都爬到头顶正中央。嗯,帮弟子清洁身体意外地费了不少时间。   “呀,我差点又给忘了。”李婉婷一拍额头,然后对雪麒麟投以责怪的眼神,“都怪小师祖你随便带歪话题。”   这也怪我头上?雪麒麟翻起大白眼,也不辩解。   “所以东西呢?”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师祖,你稍等一下。”   李婉婷说完,便在她的工作室里四处翻找起来,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你在找什么咩?别转了,我都要晕了。”   雪麒麟望着她来来往往的,差点看晕了眼。   “我在找图纸。”李婉婷正在翻找着一个木箱子,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等等,我先给你看看图纸……”   “不能只看实物吗?”雪麒麟没好气地问道。   “有些结构和功能原理,实物解释不清楚,图纸更一目了然些。”   李婉婷异常执着,雪麒麟觉得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便说自己先休息一下会儿,让李婉婷好了再叫她,就放着不管了。   结果,找遍整个工房都没有找到那张图纸。   “会不会在身上呀?”雪麒麟随口说道。   李婉婷一愣,伸手往衣服上一摸,没两秒就僵住了表情。该不会吧?雪麒麟翻翻白眼,猜那张图纸可能真的收在她身上了。   果不其然,李婉婷很快就尴尬地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管东西。   那是个封有羊皮的竹管,防水性能很好,极适合用来保存纸类的物件。李婉婷拔开管子的盖,抽出里面卷成一卷的图纸。   “你先看看。”   李婉婷扫清一张上面堆满杂物的桌子,接着将图纸在上面铺展。   值得注意的是,那桌子原本所放着的东西,应该不是垃圾,其中有一些相当精密的部件,而李婉婷之所以将它们都当成随手可弃的垃圾扫至地上,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相当兴奋于和雪麒麟分享这一张图纸上所绘的图侧吧。   “来了来了。”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缓缓踱步过去。   她的视线投在图纸上,所看见之物叫人动容。是的,她目瞪口呆了。   图纸上所绘之物非是雪麒麟预想之中的任何兵器,而是一件有如翅膀裹身般的大袍。   袍的面料非金属所制,而是某种不知材质的布料。   其中辅以金属的骨架,内藏了各式各样的机关和兵器,其中还有刻有术式,可以射出的板块,活活就是所谓的重型复合装备,足以称得上“全副武装”。   “我在袍上刻有幻化术式,和天玑现在外装上面的一模一样,但考虑到传导问题,应用了新的材料,就是小师祖从西域商人哪里买来的灵性银,骨架由墨色重金和琥珀金的合金制成,坚固之余又不会太重,内部的灵气通道崁有灵性银,里面特地装有弹射装置,可以弹射灵符,还收纳了一把小巧的机关弩和伸缩枪,而里乾坤也可以藏于袍内,那些术式浮游片块可以组成灵气增幅机关,能够将灵气的压缩率放一到两倍,而袍身外质则刻有‘坚岩’术式,可以防御任何竹弩的攻击,其中还渗有灵气吸纳术式,可以加强小师祖你的回气速度。”   李婉婷指着图侧,讲述其中设计和功能的语气快得惊人。   雪麒麟也不知道自己听了几成,有些晕头转向,对于李婉婷给自己设计了件机关袍感到相当震惊,但又不可否定这件袍设计得相当贴心。   纵然有苍的存在,雪麒麟本身仍然是一位以法术为主的宗师。   所有术者都有极其致命的缺点,就是近身攻击稍弱。人所拥有的时间就只有那么多,当时间倾注在法术上,武术就会有成为弱项。   当然,某些天才不包括在内。   最好的施术环境,就是可以不受别人攻击,或是可以无视别人攻击的环境,这件机关袍能为雪麒麟提供很强的防御力,单是可以让她不怕破气箭的攻击,就可以让她省去更多回避的功夫,专心于法术的施展。   同时,在无可奈何近身战斗时,内藏的灵符弹射器和兵器也可以给她提供更多的支援,其中最值得赞道的就是灵气吸纳术式以及灵气增幅术式的内置,这两样功能对于消耗巨大的术者来说都是极具有帮助的。⑵   “怎么样?”龄   李婉婷气喘呼呼,是因为刚才的讲解太花气力了,抑或是她太过于期待雪麒麟的认同了呢?或许两者都有。巴   “……”屋   雪麒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视线在李婉婷和那张图纸上来回。林   满意自然是满意,甚至说得上是惊喜。对的,答案是有的,但是一想到李婉婷不知道白费了多少日与夜,借着昏暗的烛火煞费苦心和思量,去设计这件袍子,雪麒麟就忽然觉得有愧于对方。究   “辛苦你了。”衫   良久,雪麒麟才叹声说出这一句。⑥   李婉婷大概没有想到回答会是这样,愣住。咎   两人之间所徘徊的,只剩下了烛火摇曳的声音、远处铸剑房传来的微弱敲打金属声,以及外间鸟儿的叫声。   “只要你们能满意我所设计制作的东西,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婉婷最终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雪麒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她伸出自己的手,牵起李婉婷两只手,在后者呆呆的瞪视下,笑得幸福。   “──嗯,我很满意,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着想。”   于是,李婉婷也笑了。   同样是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有些人愿意花费很多时间投入进一件事情上,不一定是需要别人的认同,他们总喜欢埋头苦干,但人终究是人,没有人不想获得认同。   于是,李婉婷也希望获得认同。   雪麒麟也就把自己打从心底的认同和感激给予了她。   这可能很微不足道,但微不足道的东西也可以填满小小的缺口,成为了那个圆满的关键,雪麒麟希望自己这一番认同能够成为那个关键,或许为了那个最终的圆滑付出一分力。 11、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3)   见到实物时,更显震撼──   见过图纸上的设计后,李婉婷便将雪麒麟带到她的工作室,那件绘制在图纸上的机关袍就放在那满是机关兵器的储藏室里。   它位在储藏室的中央处,由特制的木衣架子架起来。   两边都是一排又一排的展示架,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关兵器,它们就像是护拥在机关袍的四周,也像是在恭迎着其制作者李婉婷,以及天璇宫小师祖雪麒麟的士兵一样。   “这可真是……”声音不经意自唇间流泄出来。   每次到来这间满载李婉婷心血,也有自己心血的房间,雪麒麟总会不由自主发出赞叹的声音,天玑更是惊叫连连,跳下雪麒麟的脑袋,四处逛去。   她们都比以往更显兴奋。嗯,这次尤其如此。   归根究柢,原因大概就是那件机关袍。   它太引人注目了一些,黑金色相辅相乘,在那些机关烛火照耀下闪着黯沉暗晦的光芒。   那光芒不仅勾引着雪麒麟的视线,也勾引着她的脚步。   机关袍的面料泛着罗绸般的光泽,但是看起来又非常坚固柔韧,雪麒麟试着摸了一下,揪起来扭了一下,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不论是指纹抑或是皱折。   进一步地,雪麒麟试着用劲撕了一下。   面料的弹性很好,拉伸到某个程度时,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雪麒麟不断加重力道都撕扯不破。机关袍的坚固程度由此可证,毕竟雪麒麟有着宗师级的臂力。   “这究竟是怎么制成的呀?”雪麒麟有些傻眼。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像研究出来的配方……我试了足足三个月,不是太硬没有柔度,就是太柔而不坚固。”   李婉婷颇为自豪地说着。   雪麒麟回望过去,只见李婉婷不知道从那个架子上面拿来了一具机弩和长枪,分持在左右两手。   “我来给小师祖你演示一下紧固度吧。”   李婉婷说着,就举起右手的机弩,在雪麒麟注视下,二话不说向着机关袍扣动板机,箭匣里总数十枝弩箭悉数劲射而出,先呼后继地向机关袍扑去。   箭撞在机关袍上,没有弹开,但也没能贯穿那布似的面料,可见其强度惊人。   “等等,不要突然就试呀!”   再三确定中箭的几个地方都毫发无损后,雪麒麟颇为心痛地说道。她可以说相当喜欢这件机关袍了,不仅是它里面饱含了李婉婷的心意,也有越看越喜欢的关系。   “你不可能这么粗鲁,这东西──”   “小师祖,如果它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我重制就是了。”   李婉婷表现得毫无所谓,将箭匣打光的机关弩放到地上,换成双手持枪,对准机关袍就想刺。   “等等!”   雪麒麟慌慌张张地拦在机关袍之前,想要阻止李婉婷进一步的尝试。   李婉婷却非常坚持。   “小师祖,不测试一下怎么知道它坚不坚固?每种机关兵器都要经过实测,也只有知道它的性能极度到达哪个地步,在使用时才不会错误地判断。”   “可是……”   雪麒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视线迟疑地在李婉婷和机关袍上面徘徊来回。   这时,不知道跑去哪里玩的天玑回来了。   已经幻化成女童人形的她惊见李婉婷拿着一把非常锋利的长枪对准了雪麒麟,一时便误会了情况,哇哇大叫起来:   “哇哇哇!婷姐姐、麒麟,你们怎么吵架了呀!吵就吵嘛,千万不要打架呀!打架很不好,坏坏的!”   天玑慌慌张张地摆着手跑过来,似乎想要介入到两人之间充当缓冲地带。   “傻小玑,我们才不是在吵架咩!”雪麒麟没好气地吼了天玑一声。   天玑瞬间一呆,“咦?”了一声,并想要停住脚步。   结果,她又犯笨了,左脚绊倒右脚,然后又踢到屁股,往前扑倒,刚好推在拿着枪的李婉婷身上。   “小师祖,快躲开!”   眼见自己手上的枪猛地往雪麒麟身上刺去,李婉婷大声惊叫,尽可能做出所有可以稳住脚步的措施。   但两人太近了。   在枪尖触及雪麒麟前,李婉婷应该停不去撞势。   “我靠!”   雪麒麟自然也不会任人鱼肉,立即往旁边翻滚躲开。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她或许还不会如此狼狈,有些反应不过来。   枪尖没刺到雪麒麟,只是划破了她的衣袖。   枪尖最终撞在了机关袍上面,以某种方式完成了李婉婷本来想要完成的事,而这次的结果以枪滑了出去作结。   李婉婷因为撞向雪麒麟而松开了手,枪以猛烈的力道撞在机关袍上,却无法将之贯穿,整柄枪就因为反作用力而弹飞出去。   雪麒麟一股脑地站起身来,看见机关袍没有任何损伤,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狠狠地瞪向刚爬起身来的天玑,捏着腰间开口就骂:   “笨蛋小玑!你差点就要搞坏你的新装备了!那可是小婷的全副心血,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这里的东西都是你婷姐姐的宝贝,你干嘛要在这里野?”   “呜……”天玑被骂得缩成一团。   她也自知道自己闯祸了,所以也默默承受了自家主人的斥责。不过,雪麒麟也是有些动气了,语气严肃,声音也大得在储藏库里回响不止。   天玑的眼角泛起泪光了。   “好了好了,小师祖,你也别太动气了。”   李婉婷捡起摔落的长枪,趁着雪麒麟斥骂天玑期间已经检查好机关袍的情况,确认机关袍确实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机关袍也没有任何问题,算是达到我预期的效果了。”李婉婷满意地点着脑袋。   话说到这个地步,雪麒麟也叹息作罢,不再责骂天玑,但这不妨碍她最后给天玑一个警告的眼神。   “要试一下吗?”   李婉婷站到机关袍的旁边,单手捏腰微笑着,向雪麒麟作出邀请。   雪麒麟望着机关袍,露出了认真的眼神,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不语,一时间任由沉默充斥在这片空间。   “好。”她答应下来,一个极具期待的笑容就此展现。   李婉婷深吸一口气,转向机关袍,解开前面连结拉紧两面袍摆的绳子,露出背面对应着背骨的部分,那里有一个镶嵌位。   那是挂载里乾坤的位置。   “小师祖──”   李婉婷正想开口提出请求,雪麒麟却先一步会意过来,摊开右手伸向天玑。   “小玑,来吧!试试你的新外装!”   本来满脸委屈的天玑听见主人的吩咐,也不管自己是哪一种心情,瞬间就透出光芒,在其中恢复成大剑的形态。   雪麒麟走过去,扭动剑柄上的机关。   大剑外装便应此卸去,落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声音,只剩下接嵌在剑柄上的里乾坤被雪麒麟的手掌所包裹着。   “交给你了。”   雪麒麟走过去,把剑交给了李婉婷。   李婉婷慎重地点头应允,像是在接受某种封赏般双手接下了里乾坤,转身将之安装到机关袍之上。   金属咬合的声音响起,里乾坤就似和机关袍融为一体。   然后,苍蓝色的光芒亮眼闪耀。   天玑点亮了整件机关袍,机关袍本来不可见的纹路在天玑装上的瞬间由中央位置往外闪耀,转瞬即逝。   “……取名字了吗?”   注视着这一切,凝望着那件机关袍,雪麒麟赞叹着问道。   “没有,这是给小师祖你的装备,名字自然由你来取比较合适。”   “这样吗……”   雪麒麟开始思考起来,视线没有一刻在机关袍上移开。⑵   该取什么名字才好呢?她思索着,然后脑海里浮现了由李婉婷第一把为自己所打造的武器的名字。韭   接着是第二把。玲   “……都带着乾坤两个字吗?”雪麒麟摸着自己细嫩的下巴,自言自语起来。物   “小师祖?”叄   李婉婷疑惑地歪起脑袋,但雪麒麟没有理她。把   不知过了多久,雪麒麟终于灵光一闪,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七   “我已经想到了!”她弹响手指,用颇为高兴的眼神望向李婉婷。一   李婉婷脸上也有期待跃起。叁   “──就叫‘壶中洞天’吧。”   说出这名字时,雪麒麟的嗓音宛如从天外飘落。   ***   铸剑房的试验场在山锋的一端,由特地定制、足够坚固的石头堆成的围墙给围了起来。   这些石头围墙的功用自然是为了防止武器失控时对周遭地区造成损毁了。   而雪麒麟试验机关袍性能的地点也自然而然选在这里。   穿上了机关袍的她此刻屹立在试验场的正中央,李婉婷和主要参与了机关袍设计的弟子则守在了一旁,打算观察他们的心血结果。   一般而言,除了这些人外,其他人都是不准参观试验的。   但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巴,泄露了雪麒麟即将在这里试验新型机关兵器的消息出去,大量铸剑房的弟子就锋拥而至。   李婉婷试过驱散他们。   可是他们宁愿缩挤在试验场那两个出入口往内探视,也不愿意返回到原本的岗位之中。嗯,他们也想大开眼界。   毕竟,就算是天门和内门弟子,能够看见一位宗师出手的机会并不多,哪怕那位宗师就是他们的师祖也一样。   如此难得的机会,这些铸剑房弟子又岂会错过呢?   多次劝阻无效后,在雪麒麟的劝说下,李婉婷也放弃赶人,只是严令他们不能踏进试验场,只能在出入口处远远观看,没想到她这一松口,几乎全铸剑房的弟子,甚至是其他弟子也赶来了,在出入口处展现出有如叠罗汉的神乎其技。   “还没开始吗?”   “你急什么,你不是才到吗?”   “我靠,我才不是急呢,我只是看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   各种议论声从出入口方向飘来,一下子就塞满整个试验场的空间。   但是身在其中的人们却像是听不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的注意力此刻都高度集中在雪麒麟身上,而雪麒麟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感应着机关袍里面所有的灵性回路上。   万众期待下,雪麒麟终于动了。   挂载在机关袍内部的机关弩突然弹出。   她以右手接着机弩,抬起连发数箭。由灵气驱动,加上弓弦力道,这些箭矢具有超乎想像的贯穿力,竟然一头扎进坚硬的墙壁上,箭尾兀自颤抖。   而雪麒麟只是将机弩往袍内一收,右手再次现身时,已经拿着一把短枪了。   她按动上面的机关,那通体漆黑,饰有金色的短枪就猛地伸长一杆长枪,雪麒麟随手挥舞一下,这枪轻得离奇,只是掀起的风压却在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哇!我也很想要一把!”   “你算吧啦你,你用能有这种威力?也不看看是谁在用,是咱们家的小师祖呀!”   终于见识到机关袍的玄妙,弟子们不禁惊呼连连。   接下来,则是那些浮游符片的测试。   机关袍底下弹射出合计九块的浮游面板,响应着雪麒麟的意志在飘浮在半空,两者之间版苍蓝色的雷闪所连结。   她操纵着这些浮游面板在空中左右飞行,不时组成各种不同的阵式,既呼风又唤雨,一时之间叫整座试验场充满了法术的光与影,看得人们不得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突然,在某个瞬间,九块面板组成了环形,飘落到雪麒麟的面前。   其中雷光闪烁,有苍蓝色的光芒碎屑在纷飞,像是在蕴酿着极强的力量。那强大的气息扩散出去时,宛如冲击地撼动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都沉默起来。   面板之间的电光越来越强盛,雪麒麟背后的灵墨印也在天空扩散勾勒出极为宏伟的大幅图腾。   一点星芒在面板之间耀起。   在雷光和苍蓝色的碎屑轰击下,不断膨胀──极速膨胀,最终成为极为耀眼的一颗星辰。   雪麒麟深吸口气,呼出,饱含灵气的碎屑渗杂其中。   然后,她空着的双手伸出了机关袍,往前轻轻一推──   “小师祖,你在吗?齐宫主让你回去,说有事要问你,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就在雪麒麟的手快将推至那个在面板中蕴酿的苍蓝色刺目光团前的一瞬间,外头传来了钱多多的大声叫喊。   雪麒麟吓了一跳,一个没有站稳竟然把那光团推歪了。   可惜,覆水难收。   那光团瞬间收束放射,宛如苍蓝色的狂流,直向中峰所在的位置射出。大事不妙了!雪麒麟直觉不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光芒一头撞在墙壁上,不费吹灰之力将之消融,刨出边缘透着红光的缺口,不断长驱前进。   幸好,光束只擦过了中峰正殿的一角。   那一角直接在光芒之中灰飞烟灭,继续冲天射日,击散了云层,消失在天边的一端。   但在场所有人们的视线,都只落在那被刨去了一角的中峰。   雪麒麟也一样。   她欲哭无泪,看着那破损的正殿一角,浑身发抖,而其他弟子也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然后,理所当然地──   “雪麒麟,你这个家伙又在搞破坏!”   中峰正殿那端,狂暴而愤怒的烈火紧接冲天而起。 12、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4)   雨刚停没有多久。   踏步在后山的树木林荫间,紫玄子在充满湿度的空气间睁开眼睛,眼里闪过夺目的神采。   有人说宗师的眼睛之中,似是藏着一片星空、一个世界。   而紫玄子此刻的眼睛正是如此,既深邃又清澄,像是一湖清澈的湖水,却无论怎底往底下探望,都看不见里面的事物,只能看见一点星芒一样。   道一教崇尚自然。   其后山处自然也是林木满布,花草树木皆不缺,但是这些植物都不经修整,道一教都放任它们自然生长,却难得它们长得极其漂亮,加上那片罕见地在山谷中由地下水和雨水积累起来的湖泉,眼前一切真是堪称人间的仙境。   然而,再漂亮的地方也会有人忍心摧残。   不是所有人都像道一教的人一样,会战战竞竞地走在花草之间,极力地去到避免破坏所谓的良辰美景。   不,就连道一教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完美办到。   如此,更别说是战火燃起时了。   想要保护眼中所见的一切,有时只能去到寻求更为强大的力量。敌人不会和你讲道理,计谋也有不可及之处,唯有绝对的力量可以让一切免受于危害。   紫玄子早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但他真正有深刻体会的,是自己所喜欢的女孩失踪之后。   如果他能够更强大一点,可以帮她分担些许,或许事情就不会落到那种地步。所以,他选择了云游四海而后闭关。   幸好,上苍还是眷恋他的。   一路走来,走到了大天境,成为了华朝天境的第一人,摸到了宗师的边界多年,终于在这一次闭关里突破。   没有经受苦难,运气成份居多?   那是不知情者的嫉妒之语罢了,紫玄子自知自己的闭关,不仅是坐着打座冥想,更不是纯粹思考。   他的闭关方式可是不断在自断经脉之间,寻找着窥见天机的唯一一瞬。   “家家有本难念之经,宗师之师岂有轻易而举之理呢……”   想起那些闲言闲语,紫玄子不禁摇头失笑。他倒是没有站出来,大声告诉他们自己所经受过的痛苦的意思,纯粹只是慨叹一下而已。   固然,其中也有他是幸运者的原因在。   问题在于,凡是成为宗师者,都有一定的幸运成分存在。气运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要素,人定或许能够胜天,但努力何尝不是一种争取更多气运的行为呢?天道自然,自有定数,紫玄子可是从这种观念之中成长。   “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小道可是看到了啦。”   眸子里倒映着水天一色的美景,但是紫玄子却吐出一口无奈的叹息。他自然不是在无的放矢,就算对方不在视野之中,他仍能靠着和天地互相呼应的超然感知力,感知到她的存在。   嗯,她唯一的徒弟。   “小无恨,别藏头露尾了,要挑战小道,就当着面来啊。”   紫玄子转身,望向左方的一棵树上。   应着他的声音,本来空无人物的枝桠处,突然就浮现出一个苗条娇俏的身影,那长长的麻花辫,就像是自然垂落的藤枝一样。   “我不叫那个名字。”   穿着道袍的少女淡淡地回答。   奇特的是,和紫玄子身上的白色道袍不一样,少女所穿的道袍通体黑色,只有一些花纹是以暗紫色印上去的。   而如此穿着的她,在阳光照耀下,就像是一团团子一样,浮浮沉沉的,彷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都好几年了,事到如今你还不喜欢我给你取的道号吗?”   紫玄子假装在抹泪。   “我有自己的名字。”少女强调。   “名字?”紫玄子闭上一只眼,只睁开一只眼睛斜目看少女,“你自然是有名字,可是你所留恋的不是你真的名字,而是你的称号。‘黑猫’和‘影子’,你更喜欢哪一个?不,对我都无所谓,如果你愿意把你真正的名字告诉我,我喊也没有所谓。”   “……你这是激将法。”   沉默半晌,少女道出紫玄子的心思。起   “哪里来这么多心思?”紫玄子一脸苦涩,不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使了激将法,“小道这可是真心话。”⒉   他撒起谎来真是不眨眼,谁叫他不是佛门中人呢。③   曾有着黑猫和影子两个称号的少女也不再追究紫玄子是否别有用心,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身影更飘忽不定了。⊙   “小无恨,小道教你那些功夫,你可都用在歪地方去了……”四   紫玄子有点头痛地说道,而有着无恨子这个道号的少女则不屑地哼了一声:九   “和自然互相感应,调整气息,以致和外界环境融为一体之效……这个功效就是暗杀技巧,难道不是吗?”器   “先祖们创立这种调息方式,可不是想要用在打打杀杀上的。”I   紫玄子说着,轻跃而起,落到黑猫的身旁。I   他的动作明明不疾不徐的,但意识到时他已经落在了自己旁边。单从这一点而言,紫玄子的力量远超自己,黑猫还是相当明白这一点的。I   她只是个小小的地境,而紫玄子却已是宗师之境。I   忽然有一种一眼千年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V   黑猫被紫玄子半强硬半利诱地加入了道一教,原本想着自己已经是地境,只要再努力学习了他的本领,或许就可以替自己先报一仇,夺头紫玄子的首级。   但是,仅仅是四年过去──黑猫再如何努力也学不到紫玄子本领一成的时间过去,紫玄子却在一次闭关中突破到宗师之境。   地境和宗师,这个差距再如何乐观也是叫人绝望的。   而且,紫玄子确实待黑猫有如亲徒弟,不仅倾囊相受,还经常关心她,给予她有如亲人般的温暖。   黑猫其实已经不敢肯定自己还有没有那复仇之心了。   但是,她是个很倔强的人,她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被感化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都强行驱使自己必须找机会去试着暗杀对方。   这何尝不是自欺自人呢?   可有些事要是简单承认,人就会轻易失去自己的坚持和信念,这种东西不能轻易崩溃,必须要慢慢放下,而四年对黑猫来说,似乎还差了一点。   嗯,也只是差一点而已。   各式各样的思绪交缠在一起,瞎转着,黑猫也因此失了神。见到她这个样子,紫玄子便关切地询问她:   “怎么不说话了?小道吓到你了?”   黑猫惊醒过来,见到紫玄子的那张童子玉脸就近在咫尺,吓了一大跳。   “哇!”   身体本能地后仰,瞬间扳倒了重心,她惊呼着往后倒去,狼狈地落在了草丛之中。   紫玄子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那如玉般的笑声一声又一声地敲出,黑猫脸色一下子就红了。   “笑什么笑!”   黑猫随手抓起旁边的石头,往蹲在枝桠上取笑自己的紫玄子掷去。   这石子自然不可能命中。   可是紫玄子压根就没有动,那石子就往旁边偏离过去。事实上,紫玄子刚才轻轻动了一下手掌,所刮起的微弱劲风就将石子给吹偏。   “……”   报复不成功,黑猫就此作罢。她只能黑着一张脸,自己爬起身,伸手去扫清沾挂在衣服上的叶和树枝。   “为师可没有教过你从树上摔下去啊!”   面对黑猫的瞪视,紫玄子举着双手作投降状,“你可别瞪小道啊!”   “哼,还为师?”黑猫的脸更冷一些,“我投靠你以后,你教我的时间加起上来就半年多一些……整整四年间,你不是出去云游天下,就是在闭关,岂有尽到为人师长的责任?”   “呃……”   黑猫一提到这件事,紫玄子就有些愧疚。   他确实有打算好好教黑猫,顺带跟她讲讲人生道理,用关怀去感化对方。所有的仇恨都经不起长时间的温暖,终有一天会消融在其中,紫玄子是如此深信的。   可是,雪麒麟却失踪了。   从那一天起,他就感到一种压力──也是一种动力──在迫使自己尽可能的加快脚步,不惜一切,在可能的范围里不眠不休地追求宗师之境,直至近期得以成就。   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没能很好去履行自己的承诺。   而事有轻重缓急,紫玄子只是将黑猫的优先度稍微推后一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当然,他不能奢求黑猫不去记恨自己。   “小道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履行。”紫玄子只能再次郑重承诺。   “……”   对此,黑猫唯独沉默,不置可否。   “紫云子有事找你。”   稍微过去一段时间,黑猫忽然开口提到这件事。她是受到林仙玉拜托,前来向紫玄子传话的。   林仙玉虽然可以进入后山,但毕竟不是紫玄子的弟子。   以前紫玄子没有徒弟,林仙玉没有办法之下只能亲身靠近紫玄子生活的木屋,担任紫云子和紫玄子之间的传讯者,向他传递紫云子的话。   但现在有黑猫的存在,这份传迅的责任自然就有一半落到了她的身上。   “又是宴会的事?”紫玄子有点头痛,“师妹又有什么想法了吗?小道说过,宴会从简就好……小道又不爱凑热闹。”   紫玄子自然再三重申自己的想法,可是也敌不过自己的师妹软硬兼施,还是答应她要隆重举办宴会的请求。   他还是敌不过她的师妹,全因为他把掌教之责推给了她之故。   而且自从帝都上,紫云子身受重伤后,开始屡试不爽地哭着以类似“自己身体不好,紫玄子也不帮帮她分忧”这种说辞去说服紫玄子做各种事情,尽管她的身体早就恢复如初。   “确实是宴会的事。”黑猫闷闷不乐地坐在湖边的一颗大石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哦,不是吗?”紫玄子明显松了口气。   他也跳下大树,负着手缓步走到黑猫身边,问:   “那她有什么事啊?”   抬目望向比自己还要矮上几分的童子,黑猫不情不愿地开声:   “丐帮和天剑门的贺礼已经到了,紫云子让你去看一下东西。”   “哎呀哎呀,贝帮主的动作真快啊……”想起贝小路,紫玄子嘴角泛起些许怀念的笑容,“她虽然是个暴性子,行事风风火火的,不过办起事上来就是爽快,而天剑门自从由梁伯仲担任掌门后,也变得八面玲珑多了。”   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她了,紫玄子心想。   他是道一教的师祖,已经不太出现在那些公开场合了,而贝小路又变成了丐帮帮主,忙前忙后,经常在丐帮众多的分舵上来来回回,两人就只有在数年前偶然地见过一面。   思来想去,都是觉得因为雪麒麟失踪了之故。   是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已经成为了很多人之间互相连结的纽带。   “那你要过去吗?”   见紫玄子忽然就呆住,黑猫等了一下便问。   “唉,这些师妹就是看我满不满意,小道又不在意别人送小道什么,毕竟小道什么都不缺。”   紫玄子搔着脑袋回答,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你缺。”黑猫却这样说。   紫玄子闻言愣住,皱着眉毛问:   “缺什么?”   黑猫脱下自己的鞋子,挽起袍摆露出底下纤幼的双足浸泡到湖水之中。   这口灵泉的灵气四溢,单是泡脚就可以调理全身经脉。能够享此待遇,黑猫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她的师父就是道一教的至尊者。   “缺个伴。”   享受地眯起眼睛的同时,黑猫终于回答。   “呃……”紫玄子顿时僵住表情。   “雪麒麟已经回到了天璇宫。”   说出这个众所周知的消息时,黑猫的表情稍显阴沉。比起对紫玄子他的恨,她更憎恨亲手杀害自己父亲的雪麒麟。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伪善。”   听着紫玄子的叹息,黑猫马上冰冷地痛击回去。   “……只要你的脚足不再动,湖水就不会再泛起涟漪。”   紫玄子按着黑猫不经意地晃着的右脚,由她右脚所扰动的湖水渐渐平静下来。   “难得保留下来的性命,你何不好好珍惜呢?小道想,影子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投身在憎恨之中,泥足深陷才是。”   “你怎么知道?”黑猫阴沉地反问。   “为人父母者,往往都只会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子女幸福快活。你可曾记得,你的爹爹是为何投靠到朝廷的摩下?他除了想保全影门,肯定更想保全你。小道还记得在帝都之中,影子交托给小道的事情。”   “……”   紫玄子温言细语之间,黑猫眼微颤。   “他让小道不要伤害你。”   紫玄子遥望着湖的另一端,视线一点一点地提高,终至天际的尽头。   那浮动的白云间,彷佛在描绘着世间的浮沉,短短的几年之间,这个世道就已经一变再变,一如那些软绵绵的白云在风的塑造下成为了不同的形状。 13、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5)   长久的沉默间无人言语。   作为取代的,是两人脸上同样不定的神色变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过了不知道多久,这阵沉默才遭到打破。   而打破这沉默的,却不是在这里各有纠结的两个人──   “紫玄子,你这混蛋连出来接待老娘也不接是吧?宗师就长能耐?你不给老娘几分薄面,信不信老娘把你的狗窝给拆了!”   咆哮的声音冲到两人的耳边。镏   “这……”磷   紫玄子受到震吓,眼睛随即左顾右盼,却看不见那本应近在咫尺的人。他一愣,细细地感知了一会儿,才惊见对方之远。I   发出咆哮的人待在后山的入口。I   “贝姑娘的狮吼功一年胜一年啊……”⑵   那极具辨识性的“老娘”自称,紫玄子又岂会认不出来者呢?他接着用无奈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黑猫,带着些许怪责之意说:删   “小无恨,你应该早点告诉小道贝姑娘来了才是啊……”逝   “我还来不及说,你就和我说一些大道理了。”⒏   黑猫把脸别开,表示自己很无辜,不负责。紫玄子想了想,那确实是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全怪黑猫。坝   只是,他不太想应付贝小路。(   不是不喜欢她,就是嫌麻烦而已,紫玄子眼珠转了一圈,压着声音对黑猫说:四   “小无恨,你去告诉她我不在,就说小道早点时候不堪受辱离家出走了。”)   “啥?”   黑猫原本以为紫玄子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不识大体的话,立即就傻了。她虽然知道华朝仅有的宗师之中,都奇奇怪怪,但没想到像是雪麒麟这般无耻的宗师,现在又多出了一个。   这些宗师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拒见,毕竟他们身份摆在那里,却偏偏要鬼鬼窜窜地行动,黑猫真的感到一阵无语。   “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跟她说。”   “小道也想自己去,但小道自己去不就被发现了吗?那有这样子的啊……你身为小道的徒弟,帮帮小道不是很应该吗?”   紫玄子端出商量的语气和表情,揉着手请求黑猫说。   “懒得理你。”   黑猫这次不仅是撇开脸,索性转身背向紫玄子。   “真冷淡啊……”紫玄子烦恼地搔了搔自己的髻子。   可惜时不待人,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因为当事人没有准备好而停下,贝小路没得到回应,变本加厉地再次吼道:   “紫玄子,你给老娘装不在是吧?老娘特地上来祝贺你这个狗屎东西成为宗师,你现在能耐了,连客都不见了是吧?我贝小路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你竟然是那种见利忘义之辈!”   紫玄子被吼得焦头烂额,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见她时──   “贝小路,你吼什么吼!你凭什么骂我的师兄!”   紫云子的声音也传来了。   她是个名正言顺的师兄控,听见贝小路越骂越难听,护兄心切也是理所当然的。紫玄子几乎都能够想像两个人硬着脖子互相瞪视的画面了。   “她们怎么就吵起来了!”紫玄子轻捂额头。   彼方吵闹的声音仍然传来。   “骂不得吗?   “当然骂不得,你这个小小的丐帮帮主也敢来道一教撒野?”   “小?你说老娘的小?老娘的可大着了!”贝小路气过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歧意,“老娘看你的才小,就那么一座山头,都好意思和老娘比大小?”   她们说的自然是各自掌管门派之规模大小了。   “你说什么!不是大就有用的,还要看质量!”   “放屁,你的那么小还讲什么质量,你是不是要笑掉老娘的大牙?老娘亲自前来,你家的那个臭矮子还不出来相迎!”   “什么臭矮子!我师兄可是敢追雪麒麟!”   “我也敢!”   “我师兄可是敢云游天下!”   “我也敢!”   “我师兄可是敢吃屎!”   “我也敢!”   “哎呀,贝帮主敢吃屎呀!口味真重呢!”   “你──!”   贝小路的声音倏然而止,紫玄子甚至可以想像到她憋得满脸通红的表情。   见两人越吵越大声,声音都传遍了整个后山,紫玄子担忧两人会不会真的动起手来,连忙往后山出入口方向走去。   黑猫顿了顿,跟在他后面。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你们都──”   来到出入口处,以远处的大殿为背景,紫玄子看见贝小路和紫云子正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客客气气地互相斟酒,完全没有针锋相对的感觉。   “看来是你被算计了呢。”   站在紫玄子旁边的黑猫嗤笑着说。   “贝帮主你瞧,师兄这不就出来了。”   “还是小妹你有方法。”   贝小路和紫云子相视而笑,勾肩搭背,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狗女女!   可紫玄子脾气也算不错,没有为此生气,只是满是怨念地盯着紫云子瞧。   紫云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道袍却遮不了身材美好,这样的她坐在贝小路对面还是形成了极之鲜明的对比。   “师兄,师妹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贝帮主亲自前来相贺,我们也应该还以相应的尊重才是,不是吗?”   紫云子站起身来,缩着下巴故作小女孩的心虚貌,用讨好的语气说着。   “这两个人……”   紫玄子性格随和,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有着好脾气,自然也只是叹息了事,没有真的动怒喝骂对方欺骗自己。   “喂,姓紫的,你怎么还不过来!老娘给你搬来大礼物了呀!”   啪啪几声,贝小路拍了几下放在椅子旁边的大木盒,那盒子足以和椅子比肩,甚至可以藏得下一个贝小路──不,紫云子大概也可以塞进去吧。   “贝帮主,小道可不姓紫……那只是小道的道号罢了。”   紫玄子无奈地走过去,在剩下的两个空位的其一落座。   “哦,谁管你呢。”   贝小路不以为然地说着,瞄了黑猫一眼。她一直不理解紫玄子为什么要将这个祸害收为徒弟,她可没有那种名为“宽恕”之类的高尚情操。   固然,看在紫玄子的面子上,贝小路也不会真的发作。   别看她骂紫玄子骂得顺溜顺溜的,紫玄子本来在武林上就很有名望,现在又成为了新一位宗师,贝小路多多少少都有所尊敬,而且两人在过去有过好几次生死交情,一些事情,她还是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   “说起来你姓什么来着?”   “姓赵。”   “哦。”贝小路拉了拉外褂,“老娘想起来了。”   “贝帮主赏面了。”   紫玄子无奈地答道,不过倒也不计较对方记不记得住自己名字的事情,因为那无关重要。   “你们这道一教倒是挺凉快的呀!”   贝小路解下腰间葫芦,闷了一口酒,哈出一口舒爽的气,接着解下斗笠,露出底下的单团子髻。   “山灵水秀,又高,自然凉快了。”紫云子自豪地笑着说。   贝小路将斗笠交给在旁边侍候的少女。   那少女并非是道一教中人,但穿着打扮和丐帮弟子又相距甚远,看着一条翠绿色的纱裙,一对无机质般的眼珠稍显空洞。   紫玄子知道贝小路在墨曜殿一战中收留了一名械鬼少女,而那名械鬼少女在经过天璇宫李婉婷修理下,似乎已经重获行动能力,此刻就站在贝小路身边侍奉。   忽然地,紫玄子觉得收留了黑猫的自己,和收留了这名械鬼少女的贝小路莫名地相似。   “她叫什么名字?”   紫玄子转向贝小路问。   贝小路不知从何变出一包果脯正吃着,闻言便是一愣。她意识到紫玄子是在问旁边的械鬼少女,便对呶了呶嘴巴,示意他询问对方。   于是,紫玄子便摇头苦笑着把目光械鬼少女。   “回道长,我叫翡翠。”   械鬼少女有礼得体地回答,还稍微笑着鞠躬。   与其说她一举一动都超乎想像地如同一个人,不如说紫玄子更怀疑她是不是侍奉在贝小路的身边。   太有礼貌了一些。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翡翠倒是没有染上贝小路的坏性子──呀,可能是捡来的关系吧,紫玄子坏心地想着,看着翡翠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正常,难得见到正常人,他深感欣慰。   “你这表情摆得很讨厌,姓紫的。”   “我不姓紫……”紫玄子累了。   “随便啦,别斤斤计较了。”   紫玄子又是一声叹息,“姓怎么能随便啊……”   “谁记得你全名叫什么,人人都喊你紫玄子,老娘就当你姓紫了咯。”   贝小路大有一种不容否定的霸气。   这几年来高座于帮主之位,她倒真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在担任副帮主的时候,她还是闲散懒,大部分事务都落在了前帮主身上,这次担任帮主,她才真正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上位者。   “几年过去,贝姑娘也不同往日了。”   紫玄子感触万分。   听了,贝小路一度露出“你在说什么?”的奇怪表情,但她可能只是需要时间去明白紫玄子的慨叹,而当三秒过去后,贝小路的表情缓缓淡化,换上了唏嘘。   “大家都一样吧。”贝小路说。   气氛一时有点凝重。医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澪   紫云子主动活跃气氛,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将视线转向贝小路,说:伊   “贝帮主,你今天给我师兄准备了礼物,可以让我也一起开个眼界吗?”棋   贝小路今非昔比,自然知道紫云子的用意。④   “还是紫云子你懂货!”贝小路得意地笑了起来,再次拍打那个木盒子,“我这可是特地给你家的傻瓜师兄订制的!”⑤   到底谁是傻瓜?紫玄子一阵侧目。九   “来,翡翠,快打开给紫玄子前辈过过目。”事   贝小路大大咧咧地挥手。久   她旁边的翡翠笑着领命,当即收拾好桌面,将放有礼物的大木盒抬到桌子上,从发出的声音来说,木盒应该不重。⑻   “啊,这礼物还是交给姓紫的亲自打开吧!”   贝小路突然灵光一闪,抓住翡翠想要打开木盒的手。   “啊……”   在场三人的目光全投注在紫玄子身上,意思很明显,就是:“还不赶快打开?”   “好吧。”   紫玄子勉强答应,研究了一会儿才找到锁的位置。   咔嚓一声!锁打开了,紫玄子缓缓打开盒子,直至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那一刹那,紫云子和紫玄子的表情都僵住了,眼睛渐渐睁大。   “这是什么?”紫云子呆呆地抬起手指,指着盒子里面的东西。   那里面有一个人,这是紫玄子的第一想法,他同样地震惊。   ──不,严格来说,是一个精致的人形。   “紫玄子这家伙不是一直暗恋雪麒麟吗?老娘想着,他不是一直求之不得吗?所以就突发奇想,弄个玩偶去安慰安慰他嘛!”   贝小路抱胸肩膀,似是很满意自己的决定般点着脑袋,而紫玄子和紫云子则目瞪口呆望着那个毛制的玩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玩偶仔细一看确实能大致看出是雪麒麟的样子。   但是那造工……紫玄子不得不说太差劣了一些,除了头发是黑,眼睛是明黄色之外,就没有那一处像雪麒麟了,更重要的是,这玩偶是二头身的,五官又几乎歪掉,真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异。   “紫玄子前辈,”见到紫玄子面色越来越奇怪,大概是以为他不太满意,翡翠突然有点急了,“这是贝姐姐花了很多心血才弄来的,为此她都刺破好几根手指了。”   刺破手指?紫玄子一愣,买个玩偶岂会刺破手指,一般而言会刺破手指的,就只有拿起针线去亲自缝制吧!   “翡翠,你瞎说什么!”   贝小路脸红地大吼出声,明显是恼羞成怒了。   紫玄子的表情一下子就古怪起来,开始怀疑贝小路是不是对自己心怀不轨了。   “混帐紫玄子,你那是什么表情!”贝小路慌慌张张地拍案而起,急促地辨解道,“老娘只是顺便给你造的,老娘试制时试失败,想起你还喜欢雪麒麟,所以就顺便顺便,你他丫的可别误会了!”   “顺带?”紫玄子更惊讶,脱口而出,“那你想给谁造……”   “当然是雪──!”   贝小路口直手快,下意识便回答了问题,但她又瞬间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了嘴巴。   紫玄子和紫云子对望一眼后,渐渐露出了苦笑。   他们都不知道该不该怪贝小路拿失败品给紫玄子道贺好了。   紫玄子本人是没有意思,而紫云子如果不是已经收到丐帮的其他厚礼,此时恐怕也不会善甘摆休吧。   不过,紫玄子在想,能够见到贝小路这样子的一面,就已经是一份很好的礼物了。   毕竟──   “要乱了啊……”他轻轻哀叹。   紫云子和贝小路分别恍神一下,也跟着叹息出声。他们看向远远的天边,那是帝都的方向。 14、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6)   贝小路决定在道一教住上一天,然后就要到附近分舵理帮务。   宴会当天,她还是会亲自出席,并承诺到时再备一份厚礼送给紫玄子,紫玄子自然答应连连,他其实也不太很在乎礼物贵重与否,只要心意到,他就开心了。   他收礼,不是为了计较贵重得失。   不过,最让他满足的,大概还是能够见到这一批故人健康尚在吧……活了百个年头,他已经失去了很多故人,看着很多故人消失不见了。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能够看见身边的人尚在更为高兴的事情呢?   人活得长了,追求便少了,但剩下的追求却更重要、更叫人执着一些就是了。   陪着紫云子将贝小路安顿在贵宾客房后,紫玄子跟着紫云子来到了她的书房。这书房可是紫云子和她丈夫,执掌这个道一教,处理所有事务的地方。   有时实在很难想像,很多改变道一教未来走向的决策,就是在这里决定的。如此一想,未免顿觉世事都相当神奇。   “师兄,随便坐。”   紫云子笑着邀请紫玄子说。   紫玄子“嗯”地应了一声,便在书房靠窗处那塌上落座。环视四周,紫云子的书房收拾得颇为整齐,这单从她就算伤病在身,也打扮得企理,就可以得知她有多么注重这些事情了。   “你丈夫呢?”   紫玄子有一段时间没来过紫云子的书房,左顾右盼之下随口找了个话题。   “他忙着呢,还不是为了你的事。”紫云子嗔怪地瞄了白衣童子一眼。   紫玄子随即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   他们看上来其实更像是一对姐弟,两人的角色像是颠倒过来了一样,倒也不失是一件趣事吧。他们都不排斥这种相处方式。   “师兄这次能够成功晋升宗师,实在是让道一教上下同获殊荣了。”   给紫玄子倒了杯茶,拿来一些点心果脯,紫云子在紫玄子对面落座,那泛起的笑容幸福不己。   他们师从同一位尊长,自小便拜在他的门下,至此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十个年头,而且他们其他的师兄弟师姐都已经死了,就剩下他们,感情自然深厚。   其中自然也有紫云子和紫玄子从小就感情好的原因。   所以,能够看见紫玄子获得成就,紫云子没有道理不高兴,也正因为深知道这一点,紫玄子很多情况下都会惯着她,顺从她的想法。   “侥幸而已。”   “论侥幸,雪前辈更侥幸一些。”   紫云子不太认同紫玄子将自己的努力都推到运气身上,于是便有了这一句,但她也不否定雪麒麟的成就。   “都是九死一生啊……常人不知道,但是自家师兄的事情我又岂会不知呢?这段时间,师兄辛苦了。”   紫云子面露苦楚地说,叫紫玄子又是一阵无言搔头。   既为天境,自然知道宗师之境是何种地方,那绝非是常人可以踏足的境地,虽然看不见紫玄子闭关时的情况,但是紫云子绝不怀疑其中的险情四出。   在紫玄子那天晚上突然造访自己书房,说他要冲击宗师之境的那一刻开始,直至他功成出关为止,紫云子没有那一刻不心忧于自家师兄会否死在闭关之地里。   紫玄子死了,紫云子就是孤家寡人了。   当然,那她还有丈夫和徒弟,但从小便在一起的人却只剩下紫玄子一人。那些年月里,她看见的死亡和鲜血已经足够多了。   有人说,人越活越坚强,但当失去到只剩下最后时,谁又能坚强起来呢?   “我以为活着就好,随心就好,但是情势迫人,我既有能力,也不能再悠闲下去了。”   紫玄子苦着脸说,紫云子也露出苦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避不过去,唯有面对。而面对时,没有力量是不行的。力量不一定是用来破坏和杀戮,在紫玄子这里更多是一种威慑力。   力量的好坏取决于使用的人,所以紫玄子从不觉得掌握力量一定代表唯我独尊。   而现在的华朝,大抵也如此,偏守一方,只为着武妖而努力的北冥有鱼,远在天璇宫上,有空搞搞研究,睡睡午觉,也不太管外面世事的雪麒麟,还有深藏在禁书库里,为了编写最正确历史而活在黑暗之中数百个年头的白泽。   她们虽也掌控力量,但从不为所欲为。   但是,偏偏朝廷就是感觉不安,“帝”将她们视为眼中钉,皆因这些掌控最强力量之人,都同属武家一脉。   那种担心不无道理,但归根究抵,原因在于皇帝对武家的不信任。   这其实是一种无解的矛盾,因为皇帝都是多疑之人,他座在那个位置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世人,却从来都觉得这世界被一层云雾所遮,看不清也摸不透。   所以,紫玄子也不得不成为宗师。   不仅是对抗来自皇帝的猜忌和针对,更是对付外界越来越不稳的局势。眼看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暗流早已涌动,北国的动向、西域的统一倾向,以及婆罗多二皇子的得势,这都意味着更多的挑战和动乱。   这些都是无可避免的。   因为幸福从来都是一种纯粹的转移,它极其有限,因为资源也是有限,人们想要获得更多,只能靠着掠夺,从他人手中抢来。   嗯,从来都是如此。   “我想借着宴会的机会,再次和各派交流关系,尤其是天璇宫。”   紫玄子思索着,紫云子忽然用商量的口气开声。   “难怪你要说隆重其事了。”紫玄子耸了耸肩,“这其实才是主要目的吧?”   “自然还是以庆祝师兄晋升一事为主了。”紫月.费;群.85!!7:!66344'2云子笑着否定。   “需要我怎么办吗?”   “以师兄和雪姑娘的关系,我希望可以和齐宫主独自商谈一阵子,如果由我出面,恐怕会给其他门派厚此薄彼的感觉,我想由师兄来出面促成这件事──自然是以私人形式,两位宗师想要倾谈一些事情,他们不会──也不敢不满了。”   “这样啊……”   紫玄子呷了口茶,正因为成为门派的领导人顾忌甚多,他才不想高坐这个位置。   “放心,我会尽力的。”这也导致他有责任替紫云子分担更多。   “嗯……天璇宫不仅铸剑术和机关术名震天下,我们也必须和他们有很强的交流才行,那些武器有倾覆格局之用,而且雪姑娘研发的简易符咒,听说威力也不错,最重要是任何弟子都可以使用。”   紫云子不无忧虑,就算现在道一教和天璇宫关系尚可,却不代表着以后也会如此。   齐绮琪担任宫主的天璇宫,虽没有展现出多大的野心,但宫天晴呢?   身为道一教的掌教,不能只考虑现状,还要考虑往后的道一教存亡,为后继者尽可能铺好道路方是良策。   “墨家方面,师兄有什么看法?”紫云子突然又问。   “墨家?”一   紫玄子一惊,“近来墨家又有什么动静吗?”(   “有动静也不至于我烦恼了,就是没有多大的动静,才是烦恼之处。”二   紫云子叹息,接着奂是一番解释:)   “如果墨家有动向,我们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他们的想法,但他们这几年来都只是和周边合作,建起很多的工坊,默默生产着机关兵器,完全没展现出对武家的敌意。这场仗能不能打起来……至今仍没有定数。”淋   原来如此,紫玄子点点头。叄   “多作准备不会错的。”(   自家师兄这番话算是滴水不漏了,紫云子也只能附和。二   忽然,她灵光一闪,眼睛亮了起来。)   “怎么了?”注意到,紫玄子眨着眼睛问,“你有什么发现了?”澪   “不,我在想这未免是一次试探的机会。”⑦   紫云子有些兴奋地说。④   “试探的机会?”紫玄子不解地皱眉,“哪里?”捌   “就是师兄你的宴会。”   紫云子自信地回答,却叫紫玄子脸色凝住。   “嗄,我的宴会?”   忽然地,紫玄子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不会是想也邀请墨家的人吧?”   “正是如此!”紫云子肯定地应声,“不愧是师兄,这也猜到了。”   “等等……”   紫玄子捂住额头,也不知道自家师妹哪里来的突发奇想。   “你要把墨家的人邀来……你可知道大部分门派都和墨家有仇?要是早时候闹起来,该如何控制局面?”   “自然是……”   紫云子的回答带着深远的意味。   她想干嘛?紫玄子不明所以,呆住,但仅是几秒过去,他便倏然惊醒。   “你该不会是想我……”   “一旦冲突起来,师兄你稳住场面不就行了吗?”   紫云子窃笑着,带着些许恶作剧的气息。   “我就该想到了……”紫玄子受不了地扶额。   “这可是一举两得啊,师兄,你这表情是看不起我的主意吗?”   “这不是歪主意吗?”   “你就是不想被端上台面而已。”紫云子白了紫玄子一眼,“这一来可以试探墨家的态度,而且一旦冲突发生,师兄你稳住局面,也可以借机建立威势。你可别忘了雪姑娘在帝都成为宗师那一天,她可是凭一己之力逆转了整个局面,谁人敢不服她?敢对她有非份之想……哦,师兄你就对人家有非份之想了。”   紫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笑得格外地奸狡。惨遭调侃的紫玄子,不由自主露出困窘之貌。虽然很多事情他已经不会在意,但唯有自己喜欢雪麒麟一事,他还是有点尴尬。   原因无他,只是他那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没办法,没有经验嘛,其实他之所以会急切成为宗师,也有着想和雪麒麟门当户对的意思。身为男儿之身,又岂能弱于一个女子呢?他必须有能力去到保护对方,或是为她分忧,否则又有什么资格去到追求对方呢?   “师兄,放心,师妹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毕竟如果你和雪姑娘事成,对我或是道一教,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紫云子起身前倾,拍了拍紫玄子的旁边。她拍得很轻,但紫玄子却觉得这一下接一下的,一下比一下沉重。   “行吧行吧,就交给你处理了吧。”   紫玄子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懒得再多说什么。反正一直以来都是紫云子来到处理各式各样的事情,紫玄子就不发表其他意见了。   “这可是师兄你说的。”   紫云子摆出有如少女的任性神态,不准紫玄子反悔。也只有在紫玄子面前,她才活得像个长不大的妹妹。   “行行行,千万别给我搞得太麻烦就好了。”紫玄子只能认命。   “嗯,那我先写信给墨家神匠。”   紫云子行事起来颇有种雷厉风行之势,说完就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落座,拿来信纸沾墨就写。   看着她奋笔疾书的身姿,紫玄子只愿事情别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毕竟这可是一次保险,而且关键在于雪麒麟和墨乐乐这两个仇人身上。   冲突真的发生,自己真的压得住吗?紫玄子不由自主地有了这一番担忧。   只是,他们渐渐地都遗忘了一个人。   ──一位宗师。   ***   道一教和天璇宫之间的路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   尽管已经入春,但是今年的冬天似乎仍未愿意完全离开舞台,车轮半浮半沉在半深半浅的的积雪之上。   唯一庆幸的是,积雪并没有多厚,否则马车就要寸步难行了。   只是,雪处于融化期。   在阳光照耀下,寒冷而又湿润的水气徐徐上升,自半开的车窗之中涌入了车厢里面,彷佛要将里面的人都给冻僵。   真冷。   夏雪一对手掌悬在炭炉子上,借着那热气来对抗外面的冰寒。她虽已是天境之身,身体不会因为寒冰而受损,但是感觉尚在,她很怕冷。   车上另一位女弟子挑弄着炭火,让炭子烧得更热烈一些。   “真是什么苦差事都落在我头上了。”   夏雪耸了耸鼻子,哼声,整了整披在肩上的毛边披风。   “那是夏长老能干,否则宫主都不会放心把事情交给你了。”女弟子说。   这名女弟子名叫夏凛,是夏家商号的一名管事之女。   她自小就展现出在武术上的天赋,于是那名管事就向恰好前来查帐的夏雪推荐,希望她能加入天璇宫。   夏雪自然是不想再收徒,但碍于这名少女天赋真的不错,而她名字又是她已然身故的哥哥亲自取的,念着情谊,便将她收入外门。   夏凛也是争气,没多久就成功进入人境,拜在了司徒木头门下。 15、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7)   “她是在压榨我。”夏雪不屑地说道。   事实上,她多多少少有点不满,毕竟她也想安安稳稳度过春节。但真的要怪责起来,她可能更不满紫玄子一点。他真不会选日子,夏雪暗自诽腹。   “如此可喜之事,自然无分日子,如果要选日子,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算是偶尔中的惊喜吧。”   夏凛颇为大方地劝着说,脸上的笑容从无减退。在成为一名武者前,她跟从父亲从商,自然学得一身圆滑的言谈技巧。   不过,夏雪是不受这一套的。   “你怎么不说双喜临门?刚好在春节期间,宴会选的日子还是元宵。呵,三喜临门了?这也说得通耶。”   夏雪仍是满腹牢骚,夏凛也只能苦笑。   后者既是弟子,能说的话相当有限,她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自然不会行多说无益、自讨苦吃之事了。   车窗外仍是林荫满布,鸟不生蛋之地。   在路上已经走了好几天,距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距离,只要想到这里,夏雪就更是不满。她再次紧紧衣袖,起身往前爬去,敲响了车门的框子。   “南宫家的,还有多久到城镇?”   “夏姐姐,很快了,估计再走一个时辰不到吧。”   车门外,传来了稚气未脱的男声。   “还有一个时辰?”   夏雪叹息,推开车门,把脑袋探了出去。驾驶座上,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紧握着繮绳策马前行。他嘴巴上长有绒毛,喉结尚不明显,摆明还处于发育期,只是那面容已经算得上清秀俊郎,再过几年肯定又是一位俊秀男子。   “怎么如此之慢,龟爬吗?南宫冥夜,你是想冷死我是吧?”   夏雪坐到驾驶席上,少年──南宫冥夜主动给她挪了点位置。   嗯,这名少年就是南宫冥夜。   四年过去,他也从那个小小的孩童,长成一个少年模样。当初雪麒麟回来看到他,还感叹了一番时不待人。   “夏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冷死谁,也不能冷死夏姐姐你啊,你那么漂亮,冷死了,天底下的男人都要来找我,说我害他们又少了一个养眼的美人。”   南宫冥夜全无将夏雪当成了是长辈看待,说起话来颇有种风流之感。幸好,面对他的不是齐绮琪,夏雪不会这种程度的调侃就脸红。   “呵,离了宫就油嘴舌滑,看来脱了名为‘姐姐的繮’就能耐了啊?”   夏雪举起双手,往手掌哈了口气揉了揉。   前方的道路上,还是满地的飞雪。   或许是已经临近黄昏之故,林荫洒下来的阳光呈金黄之色,镀在那雪白的底色上,闪烁着叫人惊艳的光芒,彷佛叫人错觉是置身在麦田之中。   “可不是呢。”少年咧嘴奸笑,“还不是得夏姐姐你提携?近年来,姐姐看得我可紧了,说我是什么‘蓝颜祸水’!嘿,姐姐不也是招惹了很多狂蜂浪蝶?”   “主动招惹和被动招惹都被你说成是一样性质了。”   夏雪托着腮,稍微前倾着身体说。   她那丰满的胸怀在躯干和大腿之间被挤得更明显一些,南宫冥夜的视线不自觉就转了过来。夏雪自然注意到那股视线。   “好看吗?”她勾着嘴角问。   “夏姐姐自然好看。”   南宫冥夜大大方方地回答,眼里还真是浮现几分欣赏之色。他清澄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欣赏之外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天璇宫的女弟子之间会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女性都喜欢被人欣赏和肯定,尤其是外貌上,但都不喜欢别人以带着欲望的目光审视自己,会觉得被污辱。   而看着她长大的夏雪一辈,更不会介意了。   南宫冥夜把这些女性定位得很合适,对夏雪、齐绮琪、水云儿等人也只有口头上的调戏一下,从不会有什么过份的行动,他对她们更多是亲情,容不下其他欲望。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虽然你比钱多多更有趣一些。”二   不是自己的功劳,夏雪没有多大冒领的意思。澪   “钱师兄是务实。”说到这里,南宫冥夜倏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这么老实,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宫师姐。”(   “晴儿的眼光可是尖锐得很,反而是钱多多那类型更有机会一些。”八   夏雪目光闪烁着精光,然后给了南宫冥夜一个弹额头。)   “反倒是你这种,机会很微。”务   “嘿嘿,宫师姐好是好,但也没有其他夏姐姐你漂亮呀!”〇   “呵,看上我独身了?”咎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和夏姐姐的追求者们争啊!”彡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倒是可以消磨一些时间,但是剩下的路程还不短,不过聊胜于无,他们也只能如此了。V   说起上来,南宫冥夜这小子其实还真是相当受欢迎。I   夏雪仅是回头瞟了一眼,就可以从夏凛的脸上看见渴望。后者的目光集中在南宫冥夜之上,其中带着的意思真的不明而喻,明显得很。韭   不过,夏凛要比南宫冥夜年长几年,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她也只敢在远处观看,夏雪答应带南宫冥夜出来,不无让他们两人多处处的意思。   理所当然的是,夏雪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只是纯粹觉得偶尔撮合男女有点意思。   “对了,夏姐姐。”   专注于驱车前行的南宫冥夜头也不回地突然作声,正观察着夏凛反应的夏雪,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说,但如果是麻烦的事,就免开尊口了。”   夏雪冷淡地绕着头发,南宫冥夜不禁苦笑起来。   “看来夏姐姐真的对新春也要出行一事很有怨言啊……”   “刚才我和夏凛说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夏雪没所谓地应着。   接着,她又再哈出一口气。   “有点冷了,我先回去。”说完,她就缩回车厢之中。   但为了便于和南宫冥夜交谈,也为了夏凛继续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目于他,夏雪特地没有把车门关上。   虽然车里有火炉,但是车门一旦打开,还是冷了不小。   “夏姐姐,你刚才说不是你的主意,那是谁的主意呀?”   “你家小师祖。”夏雪不作隐瞒。   “小师祖?”   南宫冥夜略显诧异,没想到竟然是小师祖开的口。   “可不是咩!”夏雪刻意模彷了雪麒麟的口吻,南宫冥夜便忍俊不禁。   她接着说:   “你家小师祖说你正值什么青春期,春心萌动,肯定耐不住山门的无聊,有空出去走走,别好端端在山里给憋死。”   “知我者,小师祖也!”南宫冥夜弹响手指。   “不过,夏姐姐你出门不是临时收到消息,紧急出门的吗?小师祖那时估摸着还没醒吧,我也是一大早就被姐姐给叫起来的啊!”   “她早就说了。”   夏雪想起那天雪麒麟鬼鬼窜窜在角落里向自己招手,并说出多有机会就带南宫冥夜出去走走的事。她会找上自己,大概是基于自己常在外面走动这一点吧。   “要不是你小师祖开了口,你姐姐也不会那么轻易松口,就算是咱们漂亮的宫主亲自去说,她肯定也敢驳上一驳。”   “姐姐有时候可很倔。”   南宫冥夜哭笑不得,无奈地搔着脸颊。   他的表情上倒是透露着些许备受关爱的表情,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道理他明白,可是久而久之就偶尔会觉得自己亲人的关心有点烦。   “你姐姐不倔,只是对你的事很倔而已。”夏雪乜着南宫冥夜说。   这时候的夏凛不知道想到什么,陷入一阵沉思,最后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夏雪思索片刻,就明白她大概是懂得先从南宫冥夜姐姐那边下手的道理。   看着他们的互动,夏雪就差点笑出声来。   说起来,不知从何时起,看见小辈们的各种天真互动,就会觉得有趣,夏雪觉得自己有些老年人心态了。   夏雪不禁发出叹息。   “夏姐姐,你在想什么?”南宫冥夜侧面过来问。   夏雪摇了摇头,难得没有以话语回应。她只是摆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凝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嗯,景色不变,但人会变。   她无法沉浸在这悠闲的时光之中,哪怕外面已经有鸟儿在飞,松鼠在探头探脑,思绪也无法平静下来。不是临时生起的思考作怪,更多是一种莫名其妙地涌出心头的愁善感。   还有不知道原因的不安。   真丢脸,夏雪心想。   然后,在视线回收间,她目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一点闪光。   如繁星般多的银光。   是箭!夏雪瞪大眼睛,眼快手快伸向夏凛抓住她的衣襟,同时右脚从被窝里伸出,挑起了放在角落里的天舞剑用嘴咬住,然后借着左脚单脚的脚力,蹬地冲出,左手抱住南宫冥夜的腰,将他们极速带离马车。   数以百计的利箭紧接着命中马车,入木三分的闷响接连不断。   “抱紧!”   夏雪带着两人落在旁边的树木上,让两人抱紧树干,拔出直剑击退几名从树木阴影中跃出的黑衣人。   鲜血飞浅,悲鸣一声接一声。   黑衣人全部都受伤摔落在地上。   解除了当前最急切的危机,夏雪放眼看去,彼端的马车已被射成刺猬。   木制的马车甚至挡不下那些劲箭,很大一部分的箭直接贯穿马车车厢,一头扎进地面,箭尾犹自颤抖。   如果不是夏雪反应快,刚才那一波箭雨足以使他们万箭穿心了。 16、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8)   “夏姐姐!”   惊魂未定的南宫冥夜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也摆出了架势。他此刻赤手空拳的,兵器留在了马车的驾驶席上,而一旁仍保有武器的夏凛则不知所措。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受袭突然。   而且,那一次攻击几乎是毫无声息的,叫人反应不过来。   “看来有点乐子了。”   夏雪踏前一步,身轻如燕地踩在一支幼得叫人胆颤心惊的树枝上,却只使到那树枝轻微弯曲,远不致断折。   由此可证,夏雪的身法轻功已经登峰造极了。   看着刚一个照面就被夏雪放倒,此刻正倒在地上捂住身上伤口痛呼的黑衣人们,南宫冥夜不敢擅自行动。他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因为周围树林里传来的动静不少。   “夏姐姐,是山贼吗?”   “山贼?”夏雪好笑地哼声,“山贼能有这么强力的机关弓弩?”   “机关兵器!”   夏凛惊呼,总算是回过神来,记得拔出自己的剑了。   “马车都被射穿了,你以为这里能布置大型机弩吗?十有八九是机关兵器了。”   就算受到突袭,夏雪仍然保有冷静。她再次踏前一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脚尖点地间竟然掀不起一丝灰尘。   树林不静,四面八方都是动静,彷如有野兽在里面狂奔。   可,攻击迟迟未至。   夏雪也不管是不是有诈,走到那群黑衣人旁边。她用脚踢了踢其中一名黑衣人,将他翻转过来,没想到对方已经七孔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服毒自杀?”夏雪凝重脸色,“呵,小女子何德何能,竟然要别人动用死士来袭击自己。”   “不是偶然?”   南宫冥夜也跟着下了地,听见夏雪如此说道,便是大惊。   “夏长老……会是谁的人?”   夏凛紧张兮兮,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南宫冥夜和夏凛虽然也有过外出闯荡,行走江湖的经历,但遇上机关兵器突袭差点身死,这还是第一次。   “谁知道?”   夏雪还真的不知道。   原本她还打算问问这些黑衣人,但是他们都死了,线索基本是断了。   当然,她还可以搜对方的身,寻找一些可以辨认身份之物,可远处还有机关兵器不知所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逃。”   夏雪留下这句话,俐落地就回身。南宫冥夜和夏凛还处在震惊之中,费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夏雪。   就在此时,新的一波箭雨袭来。   箭矢未至,箭声先至,夏雪在极短时间反应过来,收剑入鞘横挂到腰后,拎住两名弟子的后领,迅速往旁边闪去,躲进了树林之中。   又是一波箭雨袭来。   可是,这些箭都沾不着夏雪,她在箭雨中如入无人之境般穿梭起来。她像是前后左右都长有眼睛一般,箭矢从哪个方向袭来,她都预先洞悉,借着树木和腾移技巧,竟然完全躲开了数支枝劲箭的袭击,彷佛手上拎着的两人根本就不存在。   突然地,有不同的箭响撼动耳膜。   “夏姐姐!”头朝后方的南宫冥夜的警告声同时响起。   夏雪头也不回,就往旁边滑步而去,同时后仰身体,一根大得惊人,箭头呈半月型的锋利劲箭自她鼻头前擦过,撞上她前方的树木,轻易而举将之拦腰射断。   “好凶猛的箭!”夏凛惊呼。   夏雪也眯起了眼睛,眼里倒映着那几棵横倒的树木。对,刚才那一箭将射击轨迹上,为数十二棵树都给截断了。   “是墨家的机关兵器。”夏雪表情皱得更紧。⒉   华朝有很多和墨家合资的工坊,但是产出的成品都没有这种威力,而天璇宫铸剑房所产的,夏雪更是熟悉,印像中根本就没有如此残暴的凶器。淋   于是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墨家本家所产的机关兵器了。(   “夏姐姐,我们被包围了。”八   南宫冥夜出声警告。)   就算不用他说,夏雪早就清楚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气息已经将他们重重给包围住,更何况对方已经露面──十多个身穿黑袍的机关师率先现身在他们的视野里。屋   “墨乐乐的人?”玲   夏雪沉声询问,那十数名机关师完全没有回应,只是紧盯着己方三人。I   “呵,看来是没有说话的余地了。”X   夏雪冷笑,心中却不甚平静。遇袭的事情是小,真正是墨家机关师突然袭击武者一事,其背后所带着的意义。I   墨家还是放不下那段旧仇,终于要对武家动手了吗?I   不,该不会墨家想要吞并和夏家一起合资的工坊吧?夏雪脑海里千回百转,无数猜测浮现。I   但,机关师们告诉她,现在并非是思考他们动机的时候。镏   弦响激荡,倾覆而来的箭雨一下子就填满三人的视野,阻断他们的去路。夏雪顾不得自己回避,跃起,左右双腿一字型朝反方向踹出,将夏凛和南宫冥夜踢飞出来,以此让他们离开火力覆及的范围。酒   独留在箭阵之中的夏雪,再次拔剑。   她的剑又快又繁杂,十数下金戈交击之声中,便将率先射至的十数根箭弹开。接着,她踏步动身,行步走转之间,又躲开数十根箭,就这样靠着一把剑和一对腿,就在箭雨之中全身而退。   “‘分开’走!”夏雪说,“南宫小子,你和夏凛走左边,我走右边,在最近的城会合。”   “好!”   南宫冥夜意识到夏雪别有用意,连忙牵起夏凛的手,在她仍未反应过来时,便拖着她往左边急速奔去。   奇怪的是,那些机关师对他们视而不见。   目标是我?夏雪皱眉,不忘起步往右边极速飞掠出去。机关师们果然将弓弩都对准了她,再次发射之间,又是一波箭雨急速追咬夏雪。   可是夏雪的身影却诡异得很,忽左忽右的,大部分弩箭都碰不着夏雪,射了个落空,而少数无法避开的,夏雪则以树木和刀来抵挡,一瞬间就甩开了那些机关师了。   那些机关师没有放弃,夏雪的感知中,他们奔跑起来,追着夏雪这个方向。   上当了!夏雪前倾右脚撑地急停,左脚蹬在前面的树干上,整个人就一百八十度转折,以快得惊人有如雷电的速度杀向始料未及的机关师们。   瞬间,剑光耀眼。   十数名的机关师在夏雪面前成了手无寸鸡之力之辈,坚持不住三秒就被悉数击倒。夏雪没有手下留情,剑剑都痛击在他们的致命之处,轻易而举就夺去数人的性命。她甚至有闲余顺手对方的一具机弩。   夏雪不停步,往南宫冥夜以及夏凛的方向追去,来了个回马枪。   果不其然,分开逃的两人被另外一批机关师截住。   总数为五。   夏雪举起机弩,瞄准那五名机关师,同时高声呼叫。   “都给我趴下!”   南宫冥夜和夏凛应声趴下,夏雪紧接扣动板机,十数根箭就招呼在那五名机关师身上,他们一人中了两箭,狼狈地倒在地上。   这时,又有半月巨箭袭来。   夏雪听见从旁由远至近的破风声,随即转身化为剑刃风暴,弹飞那一根时机捏得很准的巨箭。   她被箭上的劲道撞飞出去。   不过她只是在空中一个轻盈转身就卸去上面的所有力道,毫发无损地着地。   ──地面震动。   “什么?”   就在夏雪刚着地的瞬间,附近的地面隆起,几条漆黑的机关手臂从中破土而出,偌大的手掌抓住了夏凛和南宫冥夜。   夏雪则闪身躲过抓住自己的两只手臂,在它们互相擦过的狭缝间行走。   眼见南宫冥夜和夏凛挣不脱手掌的束缚,她回身救援,将灵气贯进天舞剑之上,在其急促震动锋鸣间,斩在抓住夏凛的机关手臂上。   没想到,只有火花弹射。   “啧!”夏雪咋舌。   机关手臂相当坚固,夏雪全力的一击只斩断其中两根手指,剑就失去了斩势。与此同时,已经因为入夜而变得昏暗的林间又射出大量箭矢,迫得她只能先行退开一段距离。   被她一度躲开的机关手臂再次从左右包夹而来。   夏雪先大幅倾转身体,旋身躲开右边抓来的手臂,然后一脚蹬地向后滑步,左掌印在左边包夹而来的另一只机关手臂,进一步拉开距离。   景色飞速消逝间,星点般的火光印入她的眼底。   炮响紧接着震动四方。   夏雪所在的位置瞬间被命中,爆炸,掀起的火光和烟尘像是血盆大嘴咬下,消灭了她的身影。   “夏姐姐!”“夏长老!”   南宫冥夜和夏凛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目光。   “你们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想办法脱身!”   夏雪不耐烦的声音自烟尘里传出,她像是洞穿那一团烟尘的劲箭,从中穿出。虽然身姿狼狈,沾满了泥土的污垢,衣服也多处焦黑,但她似乎还是没有受到严重的伤。   见到她没事,夏凛和南宫冥夜松了口气。   可夏雪却没有表面般游刃有余,对方很清楚她的战斗方式,无论是箭矢覆盖,还是正面的硬碰硬,都是针对夏雪这种轻功身法取胜之人的战斗方法。   真是要命!   夏雪咬牙,再次挥剑挡开从下射来的箭。她如急堕的鹰,曳着袖子落到那一群机关师之间,率先一掌印向最靠近处的一名机关师,重击他的肚腹。   这名机关师白眼一翻,就要往身后倒去。   但在他着地前的一刻,他的黑袍瞬间耀出刺目的火光,夏雪的眼睛一下子就染红。   巨大的爆炸轰动天地。   那群机关师竟然自爆,产生的火光再次埋没了夏雪的身影,将周遭的树木石块瞬间炸飞。 17、大道唯一,一即全全即一(9)   树林燃了起来。   石头和树木碎片乱飞之间,痛击附近的一切,夏凛和南宫冥夜也遭到波及,但最为嘲弄的是,那些抓住了他们的机关手臂却保护了他们。   爆炸的中央,苍蓝色的光芒隐现。   夏凛和南宫冥夜竭力往那边看去,祈祷着夏雪的平安无事。那群机关师又围了上来,拿着绳子和各种束缚的器具想要将南宫冥夜和夏凛给牢牢绑住。   “墨家的机关师,我们天璇宫可不会善甘罢休的!”   要怪就怪机关师们没有堵住南宫冥夜的嘴巴吧,他狠狠地瞪着这群正将自己重重绑住的机关师,恶声威胁说。   夏凛则哭了出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然而,无论南宫冥夜说些什么,机关师们都不作声。他们就像是机械一样,完成着自己的工作,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都和他们无关。   这群家伙!南宫冥夜咬牙切齿。   他拳头脚踢也好,出口辱骂也罢,对方就是没有反应,那彷佛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他索性放弃挣扎,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他不信夏雪会就此逝去。   夏姐姐,你一定要没事!当他如此祈祷着,再次往爆炸的中央看去时,那边的尘埃刚好落定。   那里面,苍蓝色的星辉在若隐若现。   尘埃完全散去时,夏雪的身影从中跃出。联系到刚才的苍蓝色光芒,南宫冥夜一瞬间就意识到,是他们小师祖的护界符挡下了那群机关师的自爆。   “夏姐姐!”南宫冥夜兴奋地喝彩。   一旁的夏凛见到夏雪完好无事,正往这边靠近过来,也止住了哭声。   那群机关师却没有如意料般慌乱。   他们像是全约好一起,一顿一顿地扭头望向从天而降的夏雪,然后他们袍子突然膨胀起来,像是被风鼓起来似的。   “夏姐姐!”南宫冥夜第二次呼唤,但这一次却是警告。   “嗯……”   夏雪也注意到那群机关师的异样。   她在空中脚踏虚空,整个人往后急退。同一时间,那群机关师的袍下射出一些板块,又快又急地追向夏雪。   夏雪随即在空中转折飞行,两者就此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   嗯,那些板块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表面流动着灵气的光芒,勾勒出灵性回路的模样。   夏雪怎么甩都甩不掉那些板块。   她决定主动迎击,挥剑击向最近的一板块板。   可,这一剑却落空了。   不仅是长有眼睛,这些板块恐怕还有察知危机的能力,那板块突然一个转折躲避,导致夏雪挥出的那一剑落空。   情况完全出乎夏雪的意料,她几乎目瞪口呆地定在了空中。   这成为了她的败笔之一。   第二块板块直接撞在她的腰间,出乎意料的劲道将她撞飞近十米远。“呜……”夏雪不由自主发出轻吟之声,强行稳住身体的飞势。   她立即抬目看去,只见那些板块已经结成某种阵式,在围住她旋转。   下一瞬间,这些板块分别伸延出由白光组成的灵气线条,互相连结起来。这些线条耸动时,纠缠、扭曲,一个巨大的术式阵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形。   要不妙了!   夏雪警戒心临近极点,极速飞离术式的范围,却还是慢了一步。   术式早一步完全成形。   “唔──!”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重压在夏雪身上,她瞬间就失去了高度,一头撞上了地面。   轰隆!(   她有如弹炮,直撞地面,掀起巨大的灰尘,溅起大量碎石。二   “夏姐姐!”)   南宫冥夜第三度呼唤,这次又是担忧的惊叫。他的心情随着夏雪的情况忽上忽下,如果心脏稍微差点恐怕就得晕倒过去。玖   另一方面,夏凛也是提心吊胆。霖   他们都想安心下来,但撞在地上的夏雪却爬不起身。呜   是那术式的力量。I   机关术中运用了不同灵性技术,可以借由构建灵性回路,引发有如法术的效果,其中的原理其实异曲同工,而作用于夏雪身上那股无形力量显然是一种术式。I   夏雪身上仍有护界符。I   但这种束缚压制术式却明显是针对护界符而设的,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害,护界符就不会生效,而且就算夏雪主动激活护界符,她极有可能只会落得和护界符所产生之结果一起被压住的结果。⑻   “……可恶!”奇   夏雪敲响嘴巴,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她手臂颤抖,因为用劲而憋得满脸通红,可就在手臂快将撑直的那一瞬间坚持不住,重新被压在地上。亿   这一次,她完全是动弹不得了。叁   南宫冥夜见夏雪情况危急,心里塞满了无急,但就算他想要支援对方,凭着他人境的实力,要挣脱这只机关手臂实在是太难了。   该怎么办?   南宫冥夜目光流转,左顾右盼想要寻找可行之法。   奈何,机关师们没有给予他种机会。   他们甚至弥补了之前的错误,其中一名机关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布巾,扭成一团堵住了他的嘴巴。   而另一名机关师则绕到他身后,一记手刀就敲在他后颈上。   “唔──!”   南宫冥夜白眼吊起,身体软倒下来,就此昏晕过去,脑海里所有产生的想法也就此归于黑暗之中。   “南宫弟弟!”   夏凛惨叫出声,都哭出来了。   然而,机关师们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照画葫芦给予夏凛后颈一记手刀,将她也击昏过去。   再三确定两人已经昏倒后,他们才驱使那些机关手臂放开两人。   作为取代机关手臂的束缚方法,机关师们用绳子将他们牢牢绑住。没有了机关手臂的“妨碍”,他们合作之下很快就将两个人牢牢绑好。   现在剩下的只有夏雪。   要绑住一个天境,绝对不能用普通的麻绳,于是他们又拿出了金属钢丝扭成的金属绳。   然后,奇异的一幕上演。   他们走进理应受到压力的范围,却像是无事人一般,缓步走到夏雪面前。看来这个术式只作用于特地的人物身上。   “你们究竟是谁?”   夏雪试着问道,就算十有八九不可能得到答案。   机关师们果不其然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机械性地完成着手头的任务。在他们的眼中,夏雪看不见任何人应有的光辉。   难道也是机关人偶?已经可以完成这种程度的复杂行动了?   夏雪眯起眼睛,心情相当凝重。   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了墨家的目标,也没想到在此再次认识到墨家技术之高,竟然已经可以制作出执行如此复杂任务的机关人偶。   只是,为什么要绑自己?   夏雪虽然紧张,但这个疑问仍徘徊在心头不得消散。   唯一可以得知的,就是她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那些人绑起自己了。   ***   天璇宫,苍穹楼。   对着山锋之外万丈深渊的阳台里,雪麒麟沐浴着繁星璀璨的光芒之下,就着月色和昏暗的小蜡烛,盯着餐桌上,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饺子发呆。   过年时节,自然要吃上一两碗饺子了。   可是,她的餐桌上,已经好几天都是饺子了。尽管做法不一样,有煎的、汤煮的,也有蒸的,而且馅儿也不一样,但是饺子就是饺子,多配一碗米饭,它仍然是饺子。   “究竟还有多少顿饺子得吃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觉得眼前的饺子真的已经吃之无味了。她抱怨着,放下了筷子。   相较之下,坐在她对面,正就着烛火看着典藉的水云儿却没所谓地夹起一只饺子轻咬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眼神。   “小云,你咋都吃不腻的?”   雪麒麟托着腮如此询问,水云儿便抬起目光回看她,柔柔地说:   “有得吃就好了呐,有什么值得挑的?”   那口吻彷佛她在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而不是齐绮琪一时心血来潮,捞起袖子包多了的饺子。   是的,雪麒麟之所以连着吃了好几天饺子,全因为久未下厨的齐绮琪那天高兴,包了好几盆饺子之故。   更可恶的是,齐绮琪在意识到自己包多了后,还不讲理地让雪麒麟将它们通通吃光这一行为。   雪麒麟可是对此深痛恶绝,但是迫于齐绮琪那凶狠的目光,她又不得不屈服。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不争气了,雪麒麟一阵苦闷。   “小云啊,你看厨门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吃吧?”雪麒麟搅弄着那一碗汤饺,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了,便用商量的语气说,“你能不能……呃,就是去帮我搞点其他吃的咩?”   “可以自然是可以。”   水云儿放下正在看的书,露出苦涩的笑容。   “可是,小师父我们早晚也得把饺子吃完啊……”水云儿指出。   雪麒麟垮下一张小脸,抽了抽鼻子,抹了抹眼角,假装出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我都连着吃了三、四天饺子了……我想吃炒肉,也想吃青菜,不想吃这些用皮包住的饺子。”   “要是让齐姐姐听到,她又要不高兴了哦。”水云儿窃笑出声。   “我本来就是无辜的啊!又不是我包多了饺子,凭什么要我来吃光?”   雪麒麟愤愤不平地挥舞着小拳头。   “我不是在陪小师父你吃了吗?”水云儿劝着说,“而且齐姐姐自己也吃啊。”   “你们一个吃什么都没所谓,一个就是咎由自取,但就我苦得很!哎哎哎,这可真是苦了我哇!我命怎么那么苦呀!”   雪麒麟趴在桌面上,侧着脑袋猛拍桌子,好像真的有无数冤屈要诉。面对这样子的她,水云儿也没有办法,唯有继续苦笑。   “那好吧,我去弄点其他吃的,但我手艺可没有齐姐姐好哦。”   水云儿最终妥协──不,其实也不算是妥协,只要雪麒麟开声,她一般都会答应。   “快去快,我在这里等你!”   一听见水云儿答应下来,雪麒麟立即就挺直了身板子,刚才的悲伤和愤慨通通一扫而空。她本来就是容易忘事的性格,又加上刚才更多只是在卖弄可怜,装给水云儿看的,脸色自然是说转就转了。   “真是没有你办法了呐。”   水云儿其实也很清楚雪麒麟很大部分只是在装,但也心甘情愿地被骗。她起身离座,转身往楼里走去。   楼里很快就传来她下楼梯发出的脚步细响。   “真好啊……”   雪麒麟趴在阳台的护栏上,无惧外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看着那满天星空发出感概。   日常的生活虽然不算多姿多彩,但是平稳之中偶尔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种生活有些人会说是一成不变,相当无聊,可雪麒麟就是喜欢这种安稳。人其实能生在世界上就已经相当幸福了,而有了亲近的人,可以互相交心的人,就此终结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小小的幸福。   如此,人为何还要不知足,追求更多以使冲突发生呢?   雪麒麟也不知道,也不管着,她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安稳可以占去更大的一部分,她不喜欢乱。   然而,就像人们永远无法决定星空的形像一样,任何一个人无法决定世界的流向。在命运的涌流前,人只有力挽狂澜,趋凶避吉,却无法阻止那洪流淹至。   一如雪麒麟再如何祈求,世界正一步一步陷入混乱的预兆还是日趋明显。   北国、西域以及婆罗多的事情,还有墨家以及朝廷的立场……   真是够了,雪麒麟叹出一口气,在尚冷的空气里传出一段距离便消散一空,掀不起一丝涟漪。   就在她伤春悲秋之际,水云儿的身影再次现身。   她似乎是折返回来的。   “小云?你不是给我弄吃的吗?怎么那么快就回──”   水云儿应该还没走到厨房才对,怎么就回来了呢?雪麒麟要问个究竟,但只问到一半,就看见跟在她旁边的另一道身影。   红色的身影。   “小师父,我在外面遇到齐姐姐,她好像有事要找你呢……”   水云儿尴尬地笑着,给了雪麒麟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雪麒麟看见齐绮琪脸上满是怨念,就知道事情要坏了,而且她也惊觉自己刚才一开口就说漏了嘴,就算水云儿没有说,齐绮琪肯定也知道自己是派水云儿去给自己弄吃的了。   “哈哈,小七,你怎么来了?欢迎啊欢迎!”   雪麒麟端出大大的笑颜,主动起身迎向齐绮琪,想要用热情蒙混过关。只是,齐绮琪只是用凶狠的目光紧盯着她一言也不发。   她随时都要发作了。   意识到这一点,雪麒麟僵住了脚步。   然而──   “护界符碎了……”雪麒麟的目光猛地移向天璇宫之外。   本来话已经到喉头了,齐绮琪见到雪麒麟的脸色突然大变,又把视线投到外面去,便将一肚子的怨言吞回了肚子之中。   “小师父?”水云儿先一步开声询问。   雪麒麟眯起眼睛,一对眼眸明亮得可怕。   “小雪的护界符碎了。”五   护界符碎了,就表示护界符已经产生了作用,而护界符只会在持有者受到可以致命伤害前一刻发动。)   “夏姐姐受袭了?”齐绮琪掩嘴惊呼,水云儿也瞪大了眼睛。仪   “十有八九!”⑦   丢下这句话,雪麒麟二话不说地冲天而起。把   她懒得多作解释,直接曳着雷光,往护界符破碎之处飞去。芭   ──还是要乱了。零 18、林阴里唯雾(1)(   附近河川的声音不断。七   庐山地界,群山围绕中,那一群墨色的建筑黯淡无光,无论白昼和黑夜,它们都像是一道剪影似的屹立,没有应有的生气。)   如果通往这里的数条道路上,留有深刻、崭新而密集的车辕痕迹,附近的村民们肯定会觉得这里就是一片死地。陸   谁叫这占地广大,林立的建筑像极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呢?医   最初,附近的人们看见墨色的建筑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形,建成用时仅不到一年时,他们真的以为有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在这里建起一堆大型的墓碑。   那建成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建筑的外观又颇为奇特、超前,带着一种生物不具有的无机质感,而且设计又方方正正的,真的不像是华朝该有的建筑物。   而当那裙身穿黑袍,带着面具的人们来到附近村落、城镇,寻找商人购买各式各样的物品时,平民百姓们更一度将他们喻为阴间鬼兵,并敬而远之。   那些商人也不例外。   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那些黑袍人把真银白银放在民众之前,他们还是愿意交易。那可都是真的钱,谁管花钱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尤其是商人们,他们不仅承包了那群人的日常用品和食物,更是帮他们穿针引线,作为中介从中取利。   那群黑袍人倒不介意,商人们的行径,只要价钱合理,而且办得成事,他们都愿意花钱。   如此,几年下来,附近的民众反而都把这些黑袍人当成是贵人。   那名为“墨曜殿”的建筑群驻足后,在通商交易之间,带动了附近的经济,也引来了很多商人和他们交易,这个名不经传的地方也收获了丰厚的资金,人们也过上了比以前要好上许多的日子。   民众后来才知道建立起这个建筑群的人,就是坊间流传已久的墨家机关师。   他们知道机关师就是钻研、制作机关兵器贩卖时,一度心忧会不会被朝廷盯上,但日子久了,朝廷也没有动静,官府甚至默默支持墨家,他们才放下这样子的忧虑。   有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紧靠着墨曜殿,附近的人们主要维生的项目也渐渐改变,变成了以金属为主的经营项目,而墨曜殿也乐于外判一些简单项目给村民们来做,久而久之这山下的小地方就变成了以铸造为主的基地。   原本墨家机关师不主张将机关技术──就算简单至金属的筛选方法也不会外传──而促成墨曜殿现有和外界合作机制的,不是旁人,正是继承了墨未央衣钵的墨乐乐。   直至墨未央身死之后,墨乐乐才明白当初她师匠弄昏自己时,对自己干了些什么。他把自己的灵性中枢转移到墨乐乐身上,使她能够不再依靠主人的灵气供给,能够独立的活动并存在于世。   从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械鬼。   墨未央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只陷在复仇的思想之中。   但就在她迷失方向前,她想起过墨未央对黑猫的评价:迷失在黑暗之中,忘记了先人的寄托,她早晚有一天会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亡父。   正正是这句话,将墨乐乐在不惜一切都要对雪麒麟报仇的路上拉了回来。   她想,原本就是立场问题,要怪就怪天地之大竟然容不下墨武两家吧!而且当时雪麒麟行踪不明,墨乐乐也一厢情愿当她已死──这样会好过一点──最终仇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化。   其中有一点不得不提,就是她投入到墨家的事业里,转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所以才得稍微放下那段本应深刻无解的仇恨。   嗯,她重新振作起来,继承了墨未央想要振兴墨家的理念,投身于墨家的扩展事业之中。墨未央曾说过,朝廷想要培养墨家对抗武家,墨乐乐便知道朝廷会默许墨家在不会危害朝廷统治力的程度下发展。   但墨乐乐并没有和武家真正冲突起来。   因为她知道,那虽然顺了朝廷的意思,却对墨家百害而无一利。武家虽然忌讳墨家,却不至于主动挑起全面冲突,因为武家现今的领导人们很清楚,和墨家产生冲突,只会有利于“天之子”,这甚至对于大众而言,甚至整个华朝局势来说,恐怕都是无利的。   武家既然有克制,墨乐乐也乐见其事。   于是,双方在各自的默契下,安然发展了四年之久。墨家和各大商号合作,建立大量工坊,不在只生产机关兵器,也生产便于民利于民的各种工具,渐渐在华朝坊间打下名为“民心”的基础。   但朝廷终究会意识到这个走势──“天之子”终究不愿见到这样子的局势。   如果不是秦时雨一直在背后周旋,恐怕墨乐乐早就承受来自朝廷的某种压力了。她不知道秦时雨使了什么法子,但是她知道了秦时雨心目中有另一张不同于天之子的蓝图。   而她更认同秦时雨的想法。   双方有了合作意愿后,一切都好说,墨家能够发展到这程度,也少不了秦时雨在背后的穿针引线。   随着墨家的日益发展,墨乐乐也越来越忙了。   要知道现在的墨家比以前墨未央掌管时可是状大了不小。   不过,忙里也需偷闲,再忙碌也有终结之时──   月到正史时,墨乐乐终于了一天的工作,拖着那一具彷佛永远不会疲倦的躯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她的院子也是以墨色为主调,点缀着些许金色,但设计却不像旁边方方正正的建筑,而是彷照着水边小筑的一座小楼。   走在两边种有常春树木的石块小道上,墨乐乐叹了口气。   身体虽然不会累,但是精神却会累,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了,可是为了实现她师匠的心愿,她不得不继续努力。   偶尔在想,那真的有意义吗?自己已经失去了至亲的人,那么怀抱着他的梦想活下去,真的有意义吗?墨乐乐不知道,但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可以做的呢?只能先走着了。   就着附近自燃的灯火前行,到了远远看见自己房间时,那一名少女已经在外面等候着她的归来。   “喜雀,我不是让你不用出来等我的吗?”   停步在那名身穿侍女服的少女前,墨乐乐皱着眉头说。那名为喜雀的少女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身体稍微抖了抖,接着才目露忐忑地抬起脑袋。   “可是,主人你辛苦了一整天,我只是在这里等等你,并不是什么苦差事……而且,有人等着,多多少少都能开心一些才对……”   尽管语气微弱,但少女仍然坚强地向自己主人诉着说心声。   墨乐乐陷于无言。   眼前的少女是一名孤儿。   父母被山贼杀死,她又身中了一刀,已经濒临死亡。路过的墨乐乐救了她,再次赋予她全新的生命。   怎么赋予?墨家的械鬼技术自然有那个能力。   于是,墨乐乐也拥有自己的械鬼,沿用着少女本身的名字,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侍候。   万物流转,永不止息。   四年之前,墨乐乐又何曾想到自己也会拥有械鬼的一天呢?不,她是没想到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人。   “天气冷,对你的身体不好。”   思来想去,墨乐乐只想到这么一句劝说话。她很久没有关心过别人了,就算对喜雀有时也不问不闻,因为四年过去,她还是没法完全适应崭新的身份。   “喜雀已经不会再病倒了。”喜雀强笑着说,“喜雀已经不是人,不会病的。”   “……”   墨乐乐也有些伤感。   她想了想,才说:“我也曾经不是人。”   说完,她不理会极力地瞪大了眼眸的喜雀,径自地越过她,推开房门走进里头。里头的机关一感应到有人进入,便自动点燃起灯火,刹那之间就驱散了房暗的黑暗。   但它再如何光明,却驱散不了墨乐乐因思念墨未央而生的落寞。   当初会救喜雀,除了想起墨未央向自己伸手的那一个瞬间外,大概还有想对方来排解自己孤独之情混杂在内吧。   墨乐乐没有理清这一份感情的打算,因为那会耗费大量心神。   与此同时,正因为搞不清楚,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喜雀的存在。可是往往有些事情,不用特地搞清楚,墨乐乐渐渐地也变得会关心喜雀了。   只能说,有些感自然而生,没有理由,也不用特地孕育,来自于朝夕相对。   嗯,日久生情。   “主人,你刚才说的是……”   在桌子前坐下半晌,喜雀才慌慌张张自房外快步走进来。一边如此问着,她走到一半惊觉还没有关门,又转身折返回去将门关好。   “我也曾经是械鬼。”墨乐乐想起了墨未央了,一对眸子泛着不定的涟漪。   “这……!”   喜雀很是惊讶,遮住嘴巴。她甚至尖叫出声,但看见墨乐乐皱着眉头,又连忙忍住。   “……主人,你也是械鬼,可械鬼不是不能再有械鬼吗?”   喜雀一直住在墨乐乐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多接触机关术的事情。是的,她像是被圈养一样。   “械鬼自然是不能再拥有械鬼,但是……当械鬼变成人时,就另当别论了。”   人可以是机关师,而机关师可以制作并拥有械鬼,这种程度的事情,喜雀还是懂的。   她不懂的是,械鬼怎么才能变成人呢?   如果真的可以,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可以再次成为一个人呢?喜雀更关注于这一点。   “你先坐下来。”   墨乐乐没有立即回答,似是看不见喜雀脸上的焦急。   “我知道了。”喜雀立即在墨乐乐对面坐下,竟然忘记了自己要为墨乐乐奉上茶水一事。   墨乐乐却不介意。   她打开桌面上的壶子,看见里面还有水,便按动一个按钮。那壶子底部的盆瞬间亮起灵性回路的光辉,壶子里的水也开始无声无息地被加热。   这个壶子就是所谓便于民利于民的工具。   “我确实曾经是械鬼,我的师匠是前任神匠,他叫墨未央,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墨乐乐思考了片刻该从何谈起,而得出的结果却是如此。   “我知道,我听说墨未央是很伟大的人。”   喜雀点头肯定,但眼眸里满是茫然。她未接触过墨未央,也只听说过很少有关于他的事情。   “我以前是他的械鬼。”   “什么……!”喜雀又大吃了一惊,“主人不是墨未央神匠的徒弟吗?”   “都是。”   墨乐乐简短地回答,脑海里浮现起墨未央的脸容。那个曾经救过自己,陪伴了自己很长一段岁月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每每忆起故人,她都会有想哭的冲动。   但是,她不想哭,不想真的哭出来。陆   “我能够成为人,都是靠着他的恩惠。”墨乐乐带着悲伤地说,“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是那代价一定很深重……他是如此爱着我的。”龄   “……”I   喜雀陷入沉默,表情也不禁悲伤起来。I   有被墨乐乐感染的原因,也有得出“要再次成为一个人绝不容易”这一话里之意的缘由。⒉   “喜雀,如果有一天,我拥有那个能力,我会让你再次成为一个人。”伞   墨乐乐毫不犹豫地说,她曾为械鬼,知道械鬼的悲哀,如果没有墨未央,她可能早就活不下来了。似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意味着我们要分开了吗?”V   但面对墨乐乐的承诺,喜雀不知怎么就问出这一句话。I   下一秒,喜雀诧异地眨眨眼睛,也惊讶于自己怎么会问出那一句话。那句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I   “……或许吧。”I   墨乐乐哑了很久,最终只能叹息。八   “那……”喜雀垂下眸子,“我不要。”I   “你不要?”V   换成墨乐乐吃惊了,喜雀刚才是表现得如此期待的。   “就算可以再次成为一个人,但是失去了主人你……我就变得孤独一人了。”   比起成为一个人,却要再次变得孤身一人,喜雀更想继续当械鬼,有墨乐乐陪在身边。   明白这一点,墨乐乐再次沉默了。 19、林阴里唯雾(2)   忽然地,一种感觉油然而生。   墨乐乐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加考虑该如何看待喜雀的存在了。无他,原因在于她那一句话搅动了自己的心。   一直以来都保持如远若近的距离,自己是不是该再亲近她一些呢?墨乐乐茫然不己。   但是,械鬼和主人原本就该生死相许。   如此一想,自己反倒是成了背信弃义的那一个啊……墨乐乐暗自叹息,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或许当初冲动地救下喜雀就是一件错误的事。   后悔?倒也没有。   墨乐乐就是没有更多精力去处理喜雀的事情罢了。   这个时候,壶中的水敲响沸腾的声音。   “呀!”   喜雀这才记起自己该做的事情,说着:“主人请稍等。”便起身往收纳了茶具的柜子走去,准备拿出茶具。   “等等。”墨乐乐却叫住了她。   “咦?”喜雀微愣。   大概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吧,她紧接着露出不安的神色,缩起了下巴。   “右边的柜子,第三层第二格,那里有些咖啡豆。”墨乐乐眼波流转,其中有怀念在旋转着,“我们今天就喝咖啡吧。”   “咖啡豆?”喜雀第一次听见这个字眼,不明白那是什么。   但她还是听得懂咖啡豆收藏的位置,怀着疑惑和好奇,将茶具放回原位,走到墨乐乐口中的地方。她把抽柜抽出,顿时有带着异域风声的醇厚幽香扑鼻而来。   “这是……”   很难以形容的味道。   喜雀往抽柜里看去,里面有一个皮制的袋子,香气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将袋子拿出来,发觉意外地重。   “主人,是这袋吗?”她问。   墨乐乐呆呆地盯着那仅余不多的咖啡豆,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肯定。   有多久没喝过了呢?脑海的思绪忽然浮现,墨乐乐寻找着答案,想起自从自家师匠死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这难以入口的饮料了。   现在会想起来再喝一次,想必是多次想到了墨未央之故吧。   或许现在的她,会懂得师家师匠那么喜欢这苦涩饮料的原因也说不定。   “我来吧。”   眼见喜雀解开那皮制袋子,看着里面的棕色咖啡豆不知所措,墨乐乐伸出了手。喜雀犹豫了好半晌,才把袋子递了过去,还相当难以为情地道了谢,说麻烦主人了。   墨乐乐起身,又走到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另一种工具。   那是用来冲泡咖啡的独特器具,她将适量的咖啡豆倒下其中,然后又从外面拿来鲜水注入进去。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师匠他以前很喜欢喝这种饮料。”   等着咖啡煮好的时间如果只有沉默陪伴,就未免太无趣一些,墨乐乐难得主动打开话匣子。   会是感到受宠若惊吗?   喜雀一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那一抹惊喜又被愕然给取代,她想必是最后才意识到墨乐乐口中之人是谁吧。   “你说的是墨未央大人吗?”   “是的。”   墨乐乐点头,“他特别爱喝这种饮料,虽然我并不喜欢喝。”   “原来如此……”喜雀了然于心,“难怪主人你这里会有这种豆子了。”   结果,又陷入沉默了。   说完这个话题,墨乐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而闭上了嘴巴。喜雀缩着下巴盯着她,也不敢擅自开声。   气氛一度沉闷。   但是,这样子的困境里,总有人会鼓起勇气。   “那个……主人,墨未央大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喜雀试探地问道。   这完全出乎墨乐乐的意料,她反应显得迟钝,好半晌才理解了喜雀的问题似的,目光闪过恍然,然后浮起追忆。   “是个……表面很懒散,实际上很有大志的男人。”   刚说完,墨乐乐不自觉笑了起来,补充说:   “也很温柔。”   她脑海里浮现和墨未央过去的种种,有悲伤、有苦困、有无奈、有唏嘘、有竭尽全力,也有幸福和快乐。   那一切都有如昨天,可是却已然不在,唯有记忆依然清晰。   “已经四年了……”墨乐乐不自觉喟叹出声。   喜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归于无言。   刹那间,彷佛沉默又要再次造访,但在那之前,煮有咖啡的水壶却响了,宣示着咖啡已然妥当。   墨乐乐无言地提起那个壶子,替自己和喜雀满上一杯咖啡。   她率先喝了一口,那苦涩的味道一如往昔,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尝中一丝所谓的甜味。   但微弱,却确实存在。   苦中带甜,那感觉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一丝光明一样,而那光明大概是世上最为耀眼的。   而咖啡也正因为它的苦,那星点的甜味才会被烘托得更为甘美。   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心境变了,咖啡就能尝不同的味道?墨乐乐感到奇怪。   观察了那棕色的液体良久,喜雀于此时下定了决心,尝呷了一口。她表情随即难受地扭曲起来,更吐出了樱色的舌头。   “好苦!”她抱怨着喊说。   喜雀那副模样像极了墨乐乐当年,墨乐乐好像看见了第一次试这种饮料的自己,脸上泛起会心的微笑。   “主人,你今天笑了两次了……真好。”   未料喜雀捕捉到这两道难得的笑容记了起来,并发出了高兴的感触之声。墨乐乐眨了眨眼睛,反问说:   “这很奇怪吗?”   “奇怪……不奇怪……”喜雀有点语无论次,想了又想,最终支支吾吾地说,“只是很难得见主人你会笑,而且是一天笑两次……你平时总是严肃着表情。”   “这样吗……”   墨乐乐也不能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爱笑的这一点,只是至今都没有当成是一回事罢了。   见到墨乐乐又再次沉默起来,喜雀忽然有些无急。   自家主人难得和自己吐露如此多心声和话语,她不想就此结束,想要了解得更多。   所以,她再次鼓起勇气。   “那个,主人,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叫我师匠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墨乐乐没置可否,反而提出自己的要求。喜雀“咦?”地呆住,眸子浮着明显的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听见什么一般。   “怎么了?”墨乐乐淡淡地问,“不愿意吗?”   “啊!没有没有。”喜雀急匆匆地摆着手,连头也慌张地摇了起来。   接着,她又缩起小脸,眼珠朝上地窥视着墨乐乐的表情。   “但为什么是师匠呢?”   “因为我以前就是如此称呼。”墨乐乐理所当然地说。   “主──师匠,是想要寻找以前的感觉?”   似乎没有多少不愿意,喜雀循善如流地改变称呼,同时好奇地丢出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令到墨乐乐视线飘远,变得虚空的问题。   “……或许吧,可能也是习惯了。”墨乐乐喃喃地答。   “那是不是代表师匠你愿意,像墨未央大人对你一样对我温柔?”仪   喜雀搅弄着手指问墨乐乐。二   你愿意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吗?自家械鬼的问题落在耳中,彷佛就是在如此询问,墨乐乐又是呆住,无法作答。〇   她可能是想的,否则当初就不会救下喜雀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没有,她不知道能不能去背负一个人的幸福重量。彡   她能似墨未央一样,给予械鬼幸福,甚至不惜一切赋予她崭新的生命吗?二   一切尚未有答案,所以墨乐乐只能沉默。龄   喜雀似乎也从她长久的沉默之中得到了答案,沮丧尽跃于脸上。她又捧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强颜欢笑。旗   “真的很苦呢……”逝   “你……”芭   墨乐乐知道对方为何而悲伤,也知道该怎么让对方高兴起来,却无法轻易开口,这种无奈和苍白,突然叫她感到窒息。   然后,她又在想,师匠是否也有过这样子的时候。   如果那个男人仍在身边就好了,墨乐乐忽然很想哭。   可她注定哭不出来。   因为有人敲门了。   门响得突然,喜雀显然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抖间,茶杯里的咖啡洒了出来。   “呀!”她烫到手,却更在乎自己弄脏了地方的事情,不断反刍着“对不起”三个字,起身便去寻布巾打算清理落在桌子和地上的污垢。   墨乐乐和她说不要紧,只是话到喉间却又挤不出来。   真没用,墨乐乐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决定先询问来者有什么事。   “谁?”她向着房门外问。   “神匠大人,我是红霞,我有事要找你。”   房门外传来墨曜殿二把手的械鬼的嗓音。   “师匠,我去开门?”刚找到布巾的喜雀犹豫地问。   墨乐乐摇了摇头。   “你抹地方吧,我去开门。”   说罢,她不给喜雀任何反对的机会,径自起身走到房门将之打开。   一头赤红的秀发和凛然的脸孔随即映入墨乐乐眸子之中。   “神匠大人晚安。”红霞恭敬地弯身行礼。   “你也晚安。”   墨乐乐沉稳地应声后,红霞这才直起腰来。械鬼少女的视线一度越过墨乐乐,往房间里投去,和喜雀四目交接。   “喜雀妹妹。”红霞笑着和喜雀打招呼。   “呀,红霞姐姐您好。”   喜雀有些拘谨地回礼。   她有点害怕红霞,这并不因为红霞对自己怀有敌意,或是有过欺负自己的情况,而是红霞太强了,喜雀觉得自己站在对方面前,就会不经不觉间自卑起来。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一直都有些害怕见到红霞。   “……”   墨乐乐注意到两人眼神交流之中,喜雀眸子里的异样,大概也明白到其中的纠结。她灵光一闪,有了些许主意,但不忘先询问红霞:   “有事找我吗?”   “是的,有神匠大人你的信。”   红霞直接了当地道明来意,墨乐乐目光往她手上一移,果然看见一封信。   “你先进来。”   墨乐乐让开身子,邀请红霞入去,同时吩咐喜雀说:   “喜雀,你给红霞也倒杯咖啡吧。”   “我知道了。”   在红霞的目光注视下,喜雀有些闪闪缩缩的,然而听见墨乐乐的命令,她还是二话不说地就去办了。   红霞跟在墨乐乐身后进入房间,在放在厅堂中央的桌子上落了座,喜雀刚巧完成墨乐乐的交托,将一杯仍然冒着热气烟丝的咖啡放到了红霞面前。   “谢谢喜雀妹妹。”红霞礼貌地致谢。   “不、不客气。”   喜雀略显慌张地回应,目光闪缩之间望向了墨乐乐。   墨乐乐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直入正题地问红霞说:   “红霞,信是谁写来的?”   呷了一口咖啡,红霞将手中的信件递到墨乐乐面前。   “信是刚才送达的,”她皱着眉头解释说,“送信的是道一教的弟子,听他说是快马加鞭赶到的,似乎有什么急事。”   “道一教?”   信件的来源,实在是叫人惊讶,墨乐乐也挑起了眉头。   “是的,还是掌教亲笔。”   “……”   墨乐乐盯着那封信件瞧,一会儿后又猜测着说:   “早阵子紫玄子晋升了宗师之境,现在写信过来,恐怕和那件事有关。”   “会是想铸造新的兵器吗?”红霞也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   墨乐乐摇了摇头,对道一教再搞那一出没有头绪。如果是来自天璇宫的信,她或许还可以理解,因为墨家和夏家──夏雪──有合作。   “那个……师匠你不看信吗?”   眼见两人同时摆出烦恼的表情,却迟迟不动那封信,喜雀忍不住地询问。   “喜雀妹妹,你叫神匠大人做师匠?”   红霞吃了一惊,眸子不断在墨乐乐和喜雀身上来回游移。喜雀见状,便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缩起了肩膀,不敢正视红霞。   “是我让她这样叫的。”墨乐乐代为解释。   红霞眼睛瞪得更大一些,但随即又敛去神色,像是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一样。   “喜雀妹妹讲得有理,要知道道一教的来意,神匠大人不妨先看了信件再讨论也未晚,我们在看信之前也只能瞎猜。”   红霞识趣地主动将话题引回正轨,也算间接错开刚才的话题。   墨乐乐颔首,拿起那封信件拆开,仔细的阅读起来。信上的内容叫她眉头越皱越紧,那扭曲的眉毛间堆积着浓厚的不解。   信件的内容不多,墨乐乐花了大概三十秒就看完了一遍。   但她足足看了三遍之多,然后才将信件拆好收回信封之中。那时,她的眉头仍是凝住的,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红霞虽然好奇信上的内容,但基于立场不好主动询问,只能等墨乐乐开口解释。反倒是喜雀没有这个顾虑。   “师匠,信上面写了些什么?真的像红霞姐姐猜测的那样吗?”   墨乐乐目光对上红霞,摇头否定。   “神匠大人,是不好的消息吗?”   有了喜雀开头,红霞便跟着追问,结果又是得到墨乐乐的摇头否定。   “她邀请我也出席庆典。”   回答时,墨乐乐的表情复杂万分,也同时满腹疑惑。   “这……”红霞震惊不已,“紫云子邀请神匠大人你作客紫玄子的宗师宴?”   “如果紫云子没有闲到写信来作弄我的话,事情就大概是如此。”   不仅是红霞,墨乐乐也奇怪紫云子的用意,难以猜透她在打什么算盘。   虽然墨武两家四年来,总的来说算是相安无事,但不代表着两家可以有更进一步的交流,毕竟以前遗留下来的仇恨尚来,单是不互相复仇就已经相当困难了。   在这脆弱的平衡之上,紫云子为什么要邀请墨家神匠赴宴呢?墨乐乐百思不得其解,那很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冲突,而这样的后果是极为难以预料的。   另一方面,墨乐乐几乎可以预见半年前重见天日的雪麒麟会出席这个宴会。   到时在宴上见着那个女孩,墨乐乐可没有信心忍住不对她动粗,所以她真的不懂紫云子为什么要邀请自己这个不安定的要素。   难道她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吗?紫云子执掌道一教已久,这样子经验丰富的人,又岂会不知道邀请墨家神匠赴宴的风险呢?也就是说,道一教是在明知故犯。   其中一定有胜过风险的利益在使然才对。   不过,墨乐乐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这些弯弯道道,她还是极不擅长。   “那,神匠大人打算出席吗?”红霞问出重点。   距离宴会之期已经不远了,如果决定出席,就需要花费时间做出各种准备。如此一算,时间反而有些紧急了。   “……我打算先和墨南──你的主人商量一下。”   思索了一会儿,墨乐乐摇着头这样说。她自己难以决定,虽然挂有神匠的名头,但是她实在不太擅长处理各种事务。   相较之下,墨南更有想法一些。   “要和墨南大人商量吗?”   红霞颇有些自豪之感,自家主人得到重用和认同,她身为械鬼自然也感到高兴。当然,墨南爱惜红霞如亲人,后者才会和他同感殊荣。   “嗯,我想听听他的说法。”墨乐乐点头肯定。   “那,我现在就去找墨南大人?”   事情刻不容缓,红霞有此一问也是理所当然。   墨乐乐思索着时间会不会太晚,转念想到如果今天不下决定,可能就要来不及了。   “那就拜托红霞你了。”墨乐乐说。气   红霞点点头,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咖啡一喝而空,然后便起身往外面走去。二 20、林阴里唯雾(3)三   房间里再次剩下墨乐乐和喜雀两人。)   “墨南大人,肯定将红霞姐姐作为一个人对待呢……”喜雀喃喃出声。玲   她看着红霞离去的方向,彷佛视线能够穿透那已然关上的门扉,追上那远去的背影。斯   墨乐乐不明白她会有这样子的感叹,能好歹也看出对方眼里的渴望。酒   是我对她不够好吗?她心想着,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奇   沉默也随之降临。衫   两人无言也无语,只是坐在桌子两旁,喝着那苦的咖啡,在寻找着其中那些许的甜度和温存。事   好一阵子,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墨乐乐在发呆中回过神来,抬目,意识到不只是红霞来了,墨南也陪在她的身边。   “喜雀,去开门吧。”墨乐乐淡淡地吩咐。   喜雀点头,起身把房门打开,而墨南和红霞肩并肩的身影刚才就停在了门外。   “墨南大人、红霞姐姐,里面请。”喜雀礼貌地做出请的手势。   “麻烦喜雀替我们开门了。”   墨南露出明朗的笑容,朝喜雀道谢。   但是,他笑容之中隐隐藏有一阵阴霾,喜雀可是看到了,却不敢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神匠大人。”   走到墨乐乐面前,墨南恭敬地行礼。墨乐乐却不太高兴地皱起眉毛,说:   “阿南,你就别叫我神匠大人了,像以前那样叫我就好了。墨曜殿的事情大多都是你负责,如果不是你千万推让,我这个位置应该由你来坐才对。”   在重组墨曜殿时,墨乐乐和墨南曾为过由何人来领导商量过一番。   墨南天资高,而且又能说善道、能文能武,在墨未央尚在时,更是担任了二把手的职务,帮墨未央分忧了许多,而墨乐乐虽然也替墨未央工作,但更多是一种类似“秘书”的工作,并没有真的作过决策。   按理来说,墨南更适合担任领导者才对。   可是,他偏偏只愿意担任二把手──一个辅助的位置,千万推搪不愿成为领导墨家之人,反而将墨乐乐推到这个位置上。   以他当时的话来说,他怕自己高处不胜寒。   可,二把手和一把手的高度相差无几,墨乐乐并不明白其中的区别。   反正到了最后,墨乐乐是拗不过墨南,所以也只好顺了他的意,坐上了这个位置。   不过,对于墨乐乐的要求,墨南却不置可否,没有更改称呼,便继续说下去:   “有事情发生了。”墨南突然凝重着脸色说。   “事情?”墨乐乐措手不及,“什么事情?”   “我们有一支运送队失去了消息。”   “运送队?”墨乐乐目露惊讶。   制作好的机关兵器自然需要运送到订单主的那里去,而墨曜殿的成品一直都由机关师们运送,而和其他商人合作的工坊所产之物,则有着不同的护送团队,其中也有是由钾局武者或是门派武者护送的。   “你是说我们自家的运送队?”   见到墨南面色如此沉重,墨乐乐就知道失去消息的,并非是和其他商人合作的工坊运送队。   “是的,那一支队伍已经三天没有定期联络过了。”   “三天吗……?”   为了确保货物的安全,墨曜殿的护送队一般一天都会以暗鸦来通报平安和所在地点,方便墨曜殿跟进。   偶尔也会有一两天失联的情况,但是三天失联倒是第一次。   墨南非常讲究货物的安全和规矩,如果负责运送的机关师不是遇到什么无法回复的不可抗力情况,断然是不会三天不联系墨曜殿,因为他们一旦怠惰于联络,事后的责罚可是相当的重。   “是哪一支队伍?”   最近发出的货品颇多,墨乐乐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支队伍。   “五天前,到镇东府的新形机关弩。”墨南说,他调查过了。   “带半月斩式箭头的那个?”   墨乐乐可算是想起来了,那一群货品数目不算少,所以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而且买家又是镇东府。   “是的,护送队有五十多人,全都失联了。”   事情有些严重了,一支队伍五十多人,竟然没有人发出暗鸦进行定期联络,就想遇上山贼之流,五十名的机关师也绝对不会有问题才对。   “阿南,你觉得会是哪一方势力?”   墨乐乐理所当然地问,结果墨南却露出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的表情。   “神匠大人,还不能肯定是否其他势力的介入……那批商品是供给朝廷的,敢同时得罪我们墨家以及朝廷的人可不多。”   墨南神色不定,说出自己的猜测。   “嗯……”墨乐乐沉吟着,却不忘端起咖啡壶给墨南倒了一杯咖啡,“可能是武家所为?”   “不一定,也可能是一些政治争斗也说不定。”   墨南为难地叹了口气,继续说:   “可能性太多,我们现在却没有任何线索,不能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   说到这里,墨南陷入不自然的沉默。这沉默只持续片刻,连墨乐乐想要询问他是否是想到什么的时间也没有──   “而且,我们近几年壮大得太快了,很难避免有心怀异心的人混了进来,也不得避免本来有些弟子就有着某种仇恨武家或是朝廷的想法。”   “你是说,这群失踪的机关师,有机会是故意的?”墨乐乐皱着眉,试探地问。   “是。”   墨南断言。   见此,墨乐乐终于诧异地瞪大眼睛。   “……该不会吧?”喜雀也遮住了嘴巴。   “神匠大人,有一些弟子是因为受到武家排斥或是拒绝才加入进墨家的,为的不一定是获得什么成就,也可能是想向武家复仇。墨未央大人尚在时,我们墨家确实很多时候都针对于武家。那个情况下,这些因为武家而受辱的弟子自然乐于接受。”   红霞接过了墨南的话头,严肃地解释着墨家某部份弟子的想法。墨乐乐也确实知道这一件事,但却没有想到那方面去,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坐上一把手位置的原因。   墨乐乐咬起指甲来,眯着的眼睛目光锐利焦躁。   “……所以,他们可能是故意失踪,想要我们怀疑到武家身上去,以挑起墨武两家的纷争,是吗?”   “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   墨南的结论很单纯,但也很无可置疑的余地。 21、林阴里唯雾(4)   “而且,也有可能是朝廷在背后使力。线索还是太小了,但是要挑拨那群压抑着对武家不满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墨南又补充说。   “也不排除一些商业的竞争行为。”   红霞望了墨南一眼,得到首肯便插话说出另一个可能性。   墨家自产的机关货物,是独享获利的,不同于和其他商人们合资的出品。   可以肯定的是,镇东府向墨家订购的兵器是一单大单子。   如此一来,就不排除有一些合作方心怀嫉妒,想要坏了墨曜殿的好事,从而让墨家在朝廷眼中留下坏印像,促使官府产生出向其他工厂订购机关兵器的念头,也可能怀着墨家失去这一批货,产能不够在单期截止前完成新一批交付,向他们寻找协助,从而获利的心思。   不论如何,可能性还是太多了。   墨乐乐深信墨南其实也不能很好地肯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如他所说可能性太多了,否则以他的性格,如果有七成──不,就算只有五成把握,他都一定会加以强调才对。   墨乐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需要调查。不单是因为货物价值不菲,而买主又是镇东府,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本身可能牵连甚广,意义重大。   查出原因,才能够作出应对。   “货物上面的装置还能用吗?”墨乐乐问。   每一批运出去的成品,只要超过一定价值,里面肯定就会装有一种被动地放出灵气波动的装置,用以在货品失踪后加以追踪,而交付于镇东府的这一批货物上,自然就搭载有这种装置了。   “有的。”墨南重重地点头,“已经捕捉到了,虽然很微弱。”   “确认地方了?”   “三个装置的波动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如果不是这样,以这个距离恐怕也捕捉不到。”墨南揉着太阳穴说。   虽然查到货物所在的位置,但是他全然没有松一口气的意思,这意味着其中恐怕还有墨乐乐未知的棘手情况存在。   “在哪里?”墨乐乐作出心理准备以防止答案叫自己惊讶后,问。   墨南却只是叹息。   气氛也因为他这一声叹息变得沉闷万分,不习惯这种气氛的喜雀瞬间屏住呼吸,跟着气氛紧张起来。   “红霞。”   三秒过去,墨南始转向红霞,吩咐说。   “好。”   就算墨南没说要求的内容,却不影响红霞理解他的意思。她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张价值不菲的高级宣纸,从烛火穿透出来的图象看来,那应该是一张地图。   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即通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墨乐乐又想起自己总能明白自家师匠任何一个动作的意思,并作出合对方意之反应的过去。而现她却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这叫人深感唏嘘。   “神匠大人,请看。”   红霞没有注意到墨乐乐的一时走神。   她已经翻开地图铺展在桌子上,期间喜雀帮她将咖啡壶提到一旁。墨乐乐应声回头,凝目于地图之上,发现那是一张华朝洛阳一带的地图。   难道在天璇宫?墨乐乐愣住。   “并非如此。”墨南似是一眼洞悉了墨乐乐的想法,断言给出否定。   “嗯?”墨乐乐瞄了他一眼。气   下一秒,红霞便突然点头,也不知道是示意墨乐乐看向自己这边,还是收到了墨南的某个眼神命令。⑵   “三个信号都在这里。”(   待墨乐乐的眼神再次回望到地图上时,红霞便在地图所示洛阳城稍下的位置圈了一个圈。三   “这是……”墨乐乐的眉毛轻皱。霖   虽然不及天璇山那三个字扎眼,但这个地方也同样叫人感到不妙。师   那是在洛阳稍下,南阳城的西面,位在西峡口附近,名为双龙镇的地方,而在更靠南的地方,就是武当山──亦即太和山。九   山上有什么?那名震天下的五大门派之一,道一教就在山上。琦   五大门派之中,道一教和天璇宫一直靠得比较相近,自古以来的关系也匪浅,而约莫半年前,雪麒麟重返天璇宫,早阵子道一教紫玄子又镀上宗师白玉身。衫   两个拥有宗师的大派位置靠近,而出事的地点却又恰好在两派之间的位置,这让人如何不多作他想?如果真是这两派出的手,那事情绝对要麻烦起来,因为那证明了两派对墨家的敌意。斯   假如不是,这个出手之人恐怕也心怀极为不轨的地图。   一旦墨家先入为主地怀疑到了道一教或是天璇宫上,只要稍微再加一把劲,很可能就足以点燃那根一直存在于墨武两家之间,名为“仇恨”的火线,引发新一轮以鲜血描绘而成的冲突。   有见及此,墨南会露出那一系列的表情,也并非无法理解。   “这件事能慎重处理才行。”墨乐乐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墨南显然也同意这个意见,很用力地说出:“是啊!”两个字。   “神匠大人打算怎么安排?”红霞接着询问墨乐乐的计划。   墨南大概早就有了腹案,但是基于尊重,墨乐乐的意见还是不可以缺少的,也理应由她先提出,而其中的想法假如有不妥当,再由墨南提出意见加以纠正。   嗯,墨南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准确。   这也是墨未央和墨乐乐如此相信他的原因。当然,他是墨未央收养的孤儿们其中之一也是原因。   墨乐乐应他们的询问陷入沉思。   虽说要慎重其事,尤其在仍未知道这批货品失踪是否背后有其他势力或是纯粹是那群运货机关师的阴谋,也不知道有没有牵连到其他事情,但是不调查情况,永远就不知道真相。   就有如最初提出过线索太少一事,墨乐乐认为必须掌握一定的情报才能稍微变得主动一些。被动的情况太不妙了,毕竟这次事情可能事关重大,牵连甚广。   于是,派出去调查的人一定要足够能干。   另外考虑到现在墨家内仍有分歧的存在,派出去调查的人必须可信──如此一想,人选眼前就有一个了。   “阿南,我想你和红霞亲自走一趟。”   “我吗?”   墨南反问,表情似乎没多少诧异,大概是多多少少都料到了。   “是的,现在就去,时间太敏感了。道一教的庆典快要开展,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掌握到一定情报,甚至是掌控整个情况。正如你所说,事态可太可小,但不论是大是小,对于我们而言也是相当迫在眉睫的。我们需要尽快掌握情报,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你有能力,也有实力,也深得我的信任。”   墨乐乐淡淡地说着,这件事交由墨南来办是最合适的。   “神匠大人就不怕我就是背后主使之人吗?”   沉默一会儿,墨南突然开玩笑般问道。   其中也带着试探。   墨乐乐真的没有考虑过他所说的情况,于是一呆,但是她确实不会考虑那种情况的出现。   “我本来就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是你把我推上这个位置的,如果你真想对我不利,你不必等到今天才对。”   墨乐乐说出自己最直接的想法,墨南听了一时哑口无言。   “那好,我就和红霞走这一趟吧。”   在喜雀紧张的注目下,墨南和红霞交换了一下视线,分别笑了出来,最终答应了墨乐乐的指派。   墨乐乐展露感激的笑容。   “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了。”   “没关系,但是庆典邀请的事……”墨南露出“你没问题吗?”的眼神。   墨乐乐摇了摇头,但又觉得可能会引起误解,于是便开口说:   “我会慎重考虑的,届时如果决定要出席,你就在路上和我会合,带上机关鸟吧──以防万一。”   “明白了。”墨南慎重其事地点头。   “嗯,你速去速回,明早能到吗?”   就算是天境武者全力施为,从庐山所在的九江赶往南阳也未必可以短时间内抵达,而墨南也只有天境的实力。   “如果用上‘鸢式’的话……”墨南思索一会儿后说。   “‘鸢式’还在研发阶段,会不会不安全?”   “其实已经可以确保安全,事急则从权,也正好实验一番,就算出问题有红霞在,我也不会有问题。”   如此回答着的墨南视线不自觉瞄向红霞,从那眼神之中寄存着深深的信任。喜雀也忍不住用眼神瞟视墨乐乐,像是在问,什么时候自己和主人也能这样。   这时的墨乐乐只能选择避开那深怀着期盼的眼神。   “你有把握的话,你就用吧……你有权力调用,不用得到我的允许。”   墨乐乐算是认同了墨南的想法,她之所以有犹豫,也只是担忧对方的安全。   “放心,有个万一,我会毁了‘鸢式’的。”   难以判断是否误会了墨乐乐的意思,墨南突然作出这个承诺。   我不是那个意思……墨乐乐一度想要如此解释,但见对方的眼神里带着严肃,就知道他其实没有误会。   那或许是回报墨乐乐信任的一种意思。   “好,就全交给你了。”墨乐乐于是点头改说这一句。   “不负重托。”   说完,墨南起身朝墨乐乐拱手。   “那就去吧。”墨乐乐也跟着起身,要送墨南出发。   墨南笑了笑,和红霞对视一眼,这次他们的互相映着的眼睛里含情脉脉。那一刹那,墨乐乐终于理解连系着两人的深厚感情,可能是一种超乎想像的感情。   那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算得上是禁忌的感情。   但无论武家或是墨家,从最初都有过叛离众道的评价,墨乐乐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的感情,也不在乎。   墨乐乐将墨南送到自己院子的口外,之后便停步目送着他和红霞肩并肩地离开。或许是没有注意到墨乐乐没有返身回到院子之中,又可能觉得已经没所谓了吧,他们牵起手来,那牢牢紧扣的手,所诉说着的是深厚的感情和一种义无反顾。   墨乐乐久久没能回去,她又想起了墨未央,也想到旁边的喜雀了。   自己和墨未央之间的感情或许也像是墨南和红霞一样吧,但事实如何已经无从求证了,而她和喜雀也自然难以生出那种感情。   只是再靠近一点也未尝不可。   “好吧,喜雀,我们回去吧。”   终于再也看不见墨南的背影,墨乐乐招呼着身旁的喜雀说。喜雀只是轻声地回了一个“好”字,结果墨乐乐却是对她伸出了手。   “咦?”喜雀呆住,眼睛渐渐睁大,以那种肉眼可以清楚捕捉变化程度的速度。   “不可以吗?”   墨乐乐也是第一次如此,脸色不禁有点红。   “不!”喜雀的应声略显激动。   她立即便抬起手,却在触上墨乐乐手掌的瞬间往后一缩,犹豫了足足十秒之后,才战战兢兢试着触上墨乐乐的手。   墨乐乐很自然地握紧手,将对方的手紧缠着,自然得让她自己也相当惊讶。   就似墨未央当初看见自己在尸山血海里,极为自然地朝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一样,自己回握过去时,也是如此地自然。   可能,是对方掌心的温暖叫自己过于渴求吧。   “以后叫我墨姐姐吧。”   墨乐乐突然说,不待喜雀有任何反应,便略显强硬地牵着她走回房间。   ***   破晓光辉映亮天际的一角。   已经是日出而作的时间了,尤其是务农之人更是浴着光辉而起,走向自己的田地,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双龙镇的人也一样。   只是他们今天却看见罕见的奇景,他们都看见天边划破一个苍蓝色的雷光电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曳着普通雷电不可能呈现的曲线飞过他们城镇的上空。   长期待在村镇之中,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那苍蓝色的光辉意味着什么,有些人还道是神明降临,纷纷有下跪之举。   不过,城镇里也不缺乏有见识之人,其中在秘垫教书的落第秀才更是拿出闲逸庄发布的刊报,指着对镇民解释那其实是天璇宫的宗师尊座。   其实解不解释又有何所谓呢?   武者宗师和神明,看在这些一般人的眼里,其实也只有称呼上的分别而已。 22、林阴里唯雾(5)   所以,当那名书生口沬横飞地解释了一遍又一遍,镇民们终于听明白后,镇长只是问了一句:“宗师和神明有什么分别吗?还不是弹指之间可以决定我们生死?”那名书生就灰溜溜地走了。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雪麒麟并不知道镇上的小插曲,不过还是注意到自己引起的骚动。   然而,哪又如何?   雪麒麟心中焦躁不己,距离夏雪护界符破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传送符仍未交托予夏雪带在身上,自己就能可以直接传送过来,不用徒费时间飞赶过来。   而且,护界符破碎时的信号一闪即逝,雪麒麟其实已经找了好一阵子准确地方。   若非在城镇上空来来回回好几次,也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了。   “小雪,你究竟在哪里?”雪麒麟越来越急。   她当时急着从天璇宫出来,也忘记了叫上在铸剑房里整修着的天玑,几乎也是毫无准备的,现在才觉得后悔,也没有留低大约地点给齐绮琪知道。   当然,折返回去天璇宫也不是好办法。   她只好继续盲目地找上一阵子。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又再搜索了几个地方,也没有找着任何线索,雪麒麟终于在一个茶水小栈处着落。   那附近的伙计看见突然有个女孩从天而降,顿时呆住,尤其是这个女孩还板着一张脸,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e   不过,终究是长期在茶水小栈工作,见惯走南闯北武者的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前去。r   “女侠,需要些什么呢?”淋   他显得无比恭敬,因为他知道也只要天境武者才可以在天上飞行,而这个女孩看起来由年轻无比,说不定是那传说中已经返老还童的存在。罢   雪麒麟没有理会伙计的搭话,只顾着自己左张西望,寻找着空闲的位置。伍   那名伙计一时尴尬起来。磷   事实上,女孩并不是真的不想理他,只是专心地在想着夏雪的事情,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个伙计的存在罢了。久   滑稽的是,那个伙计以为雪麒麟正在生气,也不敢多叫一声。(   直至雪麒麟走到了那个位置坐上,看着桌子上勾勒出了伙计的身影,她才注意到这个苦着一张脸的青年存在。三   “你干嘛摆着一张苦瓜脸?”雪麒麟吓一跳。)   “没事没事,只是看见女侠你好像很是烦恼,我也跟着烦恼而已。”陸   伙计连忙摆着手,一时口直心快说出有点一语双关的回答。雪麒麟确实在烦着,也没有听懂里面的意思,只是哼一声说:“莫名其妙。”⑨   “给我上点酒和几个小菜,然后给我跑个腿。”   雪麒麟说出自己的要求,同时在自己身上随便摸索了好一会儿,最终从鞋子底下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只带了这个?雪麒麟原本只是想找碎银。   还是昨天走得太急了,竟然没有带上荷包,也跟有这一张应急的五十两银票了。虽然有些心痛这些钱,但是考虑到夏雪的问题,她咬牙将之拍左桌子上。   伙计都惊呆了。   那可是五十两银,他一年都不知道有没有见上几次,那足够他乐呵呵地活上好几年了。   “客官,你这……”但是他不敢接,那数额太大了一些。   “饭钱,还有跑腿费!”   雪麒麟强笑着、咬着牙说,表情半扭半不扭,很是奇怪。   “要跑什么腿呢?”   “给我去最近的地方,买点拜神的符纸以及赤砂……还有笔和砚,有多快就多快。”雪麒麟瞄向一旁的马廊,“你们应该有马吧?骑马去,速去速回。”   “这……”   没想到要求会是如此简单,伙计以为五十两的跑腿费肯定是不指去买这些东西,还一度作出可能赔命的准备。   “小的买回来,这五十两就归小的吗?”   虽然有所疑惑,但是人为财死可是世间真理,伙计还是在艰难地吞下口水后询问雪麒麟说。   “那得看你这腿跑得有多快了。”雪麒麟不舍得钱,耍了个小心眼。   伙计还想再问,雪麒麟便立即摆出不耐烦的眼神,以此堵住他再问下去的打算。   “那小的马上就去。”   说着,伙计还是抵不住银票的诱惑,拿起那张五十两银票,就要往马廊那边跑去。   “等等!”雪麒麟却叫住了他。   “女侠?”   青年以为雪麒麟改变主意了,虽然应声停步,但拿着银票的手却收到背后里去。雪麒麟注意到他的反应,没好气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不是改变主意,只是这可不要打歪心思,拿了钱就跑……我可是武者,要是你不帮我买东西买回来,我就……”   雪麒麟不明言,只是用手刀在脖子上一抹,以动作恐吓这名伙计。   伙计显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吞口水的声音一时响耳。   “小的绝对会完成使命。”   几秒后,他露出了舍身忘死坚定表情,彷佛下一刻就要为国披甲上阵,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这人还真以为自己要他去死咩……雪麒麟暗自叹息,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伙计一脸正色点了点头,就差行个军礼,然后便转身骑上了马,往附近城镇的方向奔去。   他却是忘了给雪麒麟准备酒菜了。   真是有够衰的,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她本来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再次整理一下思绪和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寻找线索,而让伙计去买的东西,则是想要制作用来联系天璇宫的术式。   不过,茶水小栈里除了那唯一的伙计外,还有一位老板。   他见自家的马被骑走,拿着正在炒菜的铁勺子就跑了出来,冲着伙计骑马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了几句。他还以为自家伙计突然偷走了自己的马呢。   “大叔,别喊了,他给我跑腿去了。”   见那老板大有牵出自己另一只马,追上去之势,雪麒麟便大声叫住他。   “跑腿?”那老板一愣,转过头来看向女孩,犹豫地上下打量着她,“姑娘,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了咩,反正他是给我跑腿去了,到时你让他把钱分给你,你就自己先忙活一下吧。对了,我还点了酒菜,他忘了,你来招呼我吧。”   雪麒麟大大咧咧地说着。   老板听了,还是半信半疑。   “姑娘,你莫不是勾结我的伙计来偷马的吧?你爹娘呢?你怎么一人出门在外?”   听见店老板这么说,雪麒麟真是气得半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情况还真是百口莫辩。   正当雪麒麟烦恼着要不要恐吓一下对方时──   “咦,雪前辈?”   突然有人呼唤了雪麒麟的名字。   对方似乎也不太肯定是不是认错人,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雪麒麟自然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她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道袍的少女正在往这边探看。   那少女大概双八年华,青春靓丽。   但是,雪麒麟却对她没有多少印像,她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穿道袍的弟子。   是道一教的人?雪麒麟挑起眉毛。   “果然是雪前辈!”   少女似乎肯定了雪麒麟就是雪麒麟,有些兴奋地迎了过来。雪麒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记不起人家是谁。   “雪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停在雪麒麟的旁边,笑容娇俏地问道。   “呀,出来办点事!”雪麒麟摸着后脑,“你们呢?”   “雪前辈还需要亲自出来办事啊……”少女好像突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店老板,“咦,店家,你还站在这里干嘛?”问完,她又回头看向雪麒麟,寻求答案,“雪前辈,你还在点菜吗?”   “哎哎哎,我点完了。”   雪麒麟对少女朝气洋溢的精神头感到些许无从适从,心想着她脑袋转来转去不会累的吗?殊不知道自己有时也是如此。   “呃,这位姑娘,你和这个小骗子认识吗?”   看来老板已经认出这名身穿道袍的少女是道一教的弟子,如此询问的时候表情带着几分恭敬。在这片地域里,道一教和天璇宫可是两大名门正派,备受尊重,这位店老板显然也不例外。   固然,雪麒麟是天璇宫的人,可她没有穿派服,也没有带玉佩,老板认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什么小骗子?”   少女睁大了眼睛,眼神在雪麒麟和老板身上来来回回。   “说我呗。”   雪麒麟摊了摊手。   少女一下子就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老板瞧,那明显是一个在看傻子的眼神。   “你说……”少女一顿一顿地抬起手指指着雪麒麟,“雪前辈是小骗子?”   “呃……”   老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认定的某个事实可能是错的──而且是大错特错,一时僵住了表情不知所措。   少女已经从老板的表情得出答案,一下子头发就像是被炸了一样飞了起来。   见状,雪麒麟预先捂住了脸颊,要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   “这可是天璇宫师祖雪麒麟雪前辈!”   少女激动地说着,没有意识到自己指着雪麒麟的食指,已经快要触及雪麒麟小小的鼻头了。可雪麒麟是她的崇拜对象之一,此刻被误会是小骗子,她岂能不生气呢?   “雪、雪麒麟?”老板吓得大叫出声,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他是认不出雪麒麟本人,但是他在茶水小栈这种消息最通达的地方混迹如此之久,如果说没有听说过雪麒麟三个字,基本是不可能。   那可是名震天下的名字之一。   “这、这……”   老板慌张得额头冷汗直冒,不知所措极了。雪麒麟见他随时都要下跪道歉,连忙说没事,可老板还是冷汗不停。   “呀,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哪个没带银两出门,你可以先帮我垫付吗?”   为了避免老板真的给自己下跪,雪麒麟想着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又恰好想到自己没钱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地说。   “原来如此!”   少女点头,似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她摸自己腰带里一摸,摸出自己的荷包,打开拿出些许碎银。   “我有钱的。”她笑着说,将银两交到老板手中,并问他说,“六人份,这里够了吗?”   “够了够了。”   老板看也不看手上的碎银,就直接回答。   都是道一教的人,他自然信得过,而且自己刚才又得罪了一位有如神仙的人物,又怎么敢再有所质疑。   他狼狈地回身往厨房跑去,头也不敢回,如蒙大赦。   “师弟们,你们找个地方坐吧,菜都点好了。”V   老板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处后,少女才回转视线看向仍待在茶水小栈门口的道一教弟子身上,招呼着他们各自落座。I   少女没有回去同伴之中,又转过头来看向雪麒麟。邻   “雪前辈,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毫不客气地问道。貳   “呃……”二   雪麒麟觉得这名双眼闪闪生辉,明亮得有点叫人害怕的少女是不是热情得过份,但又碍于她刚刚才帮自己付了银两,不好意思真的拒绝。⒊   “你坐吧,没有其他人了。”肆   “好耶!”少女欢呼一声,就在雪麒麟对面的长椅落座。巴   而雪麒麟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情况有点尴尬──雪麒麟单方面的。爸   “雪前辈,我是道一教掌教紫云子的徒弟,叫林仙玉……我们以前见过,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肆   不知道是不是记起雪麒麟刚才提到过不认识自己,抑或是纯粹是从表情上捕捉到端倪,少女主动介绍起自己来。   “哦哦,紫云子的徒弟。”   雪麒麟眼睛朝上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林仙玉是谁,不过紫云子她不至于不知道是谁。紫云子是个挺有趣的人,雪麒麟印象深得很呢!   “雪前辈,你怎么会在双龙镇呢?”   林仙玉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后,礼貌地请教道。   “啊……”   雪麒麟不知道声不声张才好,毕竟她还不知道夏雪是否出事,虽然护界符是碎了,但也可能是意外。   “出来办点事……”雪麒麟还是那一个说辞。   “嗄……”   见到雪麒麟露出为难的神色,林仙玉识趣地不在追问,而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23、林阴里唯雾(6)   就在林仙玉转动着眼睛,打算寻找话题和自己的偶像说些什么时──   “昨天有月费群?;857'6!634?42人大打出手了!”   邻桌的交谈内容引起了雪麒麟的注意,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动过去,直觉那和夏雪的事情可能有所关连。   看见雪麒麟眯起眼睛,目光移向了旁边,林仙玉察言观色之下又觉得不便打扰,于是将到了喉头的话题吞了回去。   “大打出手?你是说邻村的赵老四又带人来闹咱们镇?”   邻桌有人接话了。   林仙玉这才将视线转过去,那边所坐的人似乎都是猎人。中年男人,穿着粗衣麻服劲装,都带着一把土制的弓,腰间还佩着猎刀。   他们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林仙玉觉得自己耳朵被震得发颤。   “不是不是,赵老四何德何能闹成那个样子?”   最先开口的那名猎人又说,他绑着便于运动的长马尾,他的同伴能索性剪了个短发。   “那个样子?”短发猎人疑惑地问,“什么样子?难道还变出了花儿不成?”   “花儿倒没有,但是你不知道啊!”   马尾猎人有点兴奋起来,彷佛那都是自己亲自所见的,喷了一地口水。   “来来来,跟老弟说道说道!”短发猎人识趣地向老板点了酒水。   老板在厨房应诺一声,端着食盆走了出来,上面准备好的饭菜酒水似乎就是雪麒麟和林仙玉两人。   “两位女侠请用,这里只有粗茶淡饭,还望两位不介意。”   老板将食盆上的东西快手快脚地移到雪麒麟两人的桌子上。   看见那明显过于丰盛的菜肴,雪麒麟挑起了眉头,她和林仙玉压根就没有点那么多菜,她原本还以为其中也有其他道一教弟子的份,可是老板却搬空了食盆,又一溜烟回了厨房。   “那老板应该是想向雪前辈你赔罪就是了。”   林仙玉笑着解释说,雪麒麟瞬间恍然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头无辜地问: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你可是传闻中的人物,而在老百姓心目中,这些传闻中的人物十有八九性格古怪,而雪前辈在闲逸庄的刊报讲述里,实在是趣事连连,也当得上奇怪两个字呢。”   林仙玉掩着嘴巴,颇为调皮地说道。   她大概也是知道雪麒麟那和善随性的性格,所以讲话也无轻无重的,不过她眼里还是有着些许不安,这似乎是在试探雪麒麟是不是正如她所知一般。   雪麒麟自然没有计较,只是耸了耸肩。   接着,她又把视线回望到邻桌去,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口菜。   没想到,她的视线刚落到旁边时,邻桌那两名猎人也看了过来。他们的眸子里,倒映着林仙玉和雪麒麟满桌子的菜,脸上塞满了诧异。   “怎么就不说了?”雪麒麟皱眉。   林仙玉听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邻桌,端出了意会的笑容。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起身,走到邻桌那边坐下。   雪麒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意外的举动。   “两位大哥,你们刚才说的话题,我和我朋友都有点兴趣,你可以再继续说说吗?”   林仙玉说着,对雪麒麟笑了笑。   邻桌两名猎人跟着看过来,呆然地点了点头。   雪麒麟总算明白林仙玉是在干什么了,对她露出了感激的眼神,结果林仙玉又走了回来坐下,那名正要开口的马尾猎人顿时又是一呆。   “姑娘,你不是要听吗?”他愕然地问。   “我在听着呢,这边也能听见,你们谈你们的,我们听我们的。”   林仙玉笑嘻嘻地应着声,这一番论调虽然合理,但却不合情况,叫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两名猎人迟迟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尴尬。   林仙玉见状,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那里不对劲。三秒后,她好像得出了结论,笑着端起桌子上几碟菜,送到邻座上去。   “两位大哥,这些菜我们叫多了也吃不完,你们将就着帮我们吃点,也正好将刚才的话题当成是‘下饭菜’,这样如何?”   “呃……”   两名猎人面面相覤。   不过,原本就是想谈论的话题,现在又有人送上酒菜,猎人们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是突然意识到旁边有人在听后,讲述时变得稍稍有些尴尬而已。   “呃……刚才说到哪来着?”   马尾猎人搔了搔脑袋,却是不太记得刚才讲到哪里了。   “你说到‘闹成那个样子’。”雪麒麟开口提醒。   “对了!”马尾猎人猛拍大腿,“那里可是闹得天翻覆地了,树塌了,而且地也翻出来,而且还有几声像是雷打在耳边的巨响……那叫什么来着?”   “爆炸?”林仙玉提出一个可能性。   “对对对,就是爆炸,估摸是用上火药了!”   马尾猎人连连点头。   有了开头,接下来这名猎人便口沬横飞讲述着昨天在附近发生的事情,彷佛他人就在现场,他刻意将事情夸大来说,还牵扯到神神怪怪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两名女性听客,炫耀之心在作祟之故。   他的口吻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但同时也有着自己所居之地附近发生如此乱事感到不安的情绪混杂在其中。   他提到一些黑袍人参与其中时,雪麒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机关师?她脑海里第一时间联想到墨家那边去,会动用火药而且又身穿黑袍的,机关师是不二的怀疑人选。   “大叔,那些人有没有拿着什么兵器?”   “呃……”雪麒麟的突然提问叫猎人面色一僵,他哈哈地苦笑两声,“这就不清楚了。”并尴尬地抠起脸颊来。   “两位姑娘,你就别听他吹牛了,他肯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回来而已。”   短发猎人打趣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拆同伴的台。   “你这小子!”马尾猎人注意到林仙玉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颇为激动地吼出声来,“我这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短发猎人一愣。   绑着马尾的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脸色突然有些发青,似是这时候才意识到某些事情一样。   “我昨天上山打猎,回来时刚好遇上……那动静可大了,我不敢多看,只能找个地方藏身躲好,你都不知道!那箭像是雨般下,我还看见仙女在箭雨中穿梭呢!”   “仙女?”林仙玉眨眨眼睛,好奇极了。   “就是仙女!啧啧啧,可漂亮了呢!虽然只看见一眼,但是她真的很漂亮,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那胸──啧啧啧!”   马尾猎人回想起昨天的惊湿一瞥,表情不经意地变得下流起来。   “啧,男人!”林仙玉小小地哼了一声,自然知道这男人脑海里浮着什么想法了。   可一旁的雪麒麟却直接站起身来。   在三人既疑惑又诧异的眼神中,她走到马尾男人面前。   就算是站起来,她的身高和坐着的男人还是差不多,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但猎人在面对她时,却有一种毫无由来的沉重压力,像是快要透不过气似的。   “那个胸很大的仙女,是不是头发短短的、卷卷的。”   雪麒麟严肃地问,一手搭在猎人的肩上。她不自觉用上了劲道,那男人立即痛得面容扭曲,骨头咯咯作响。   “雪前辈!”   林仙玉见状,连忙过来抓住雪麒麟的手臂,虽然用上了全力,却怎么都拉不开。她于是又叫了雪麒麟一声,后者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抓住男人肩膀的手。   “痛死我了!”马尾猎人直揉着被捏痛的肩。   “老哥,你怎么那么弱?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短发猎人嘲笑着自己的同伴,雪麒麟则向马尾猎人道了歉,说自己刚才太激动了一些。   “你这小子!”   马尾猎人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不过却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回看向雪麒麟,露出苦笑说:   “姑娘,你手劲真大……不过没事,我粗人一个,还受得了。”   “对不起,因为你看见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的熟人……”(   雪麒麟再次道歉,诚心诚意地。二   “这样子啊!”马尾猎人恍然地一拍大腿,“也难怪姑娘你这般着急了!”他露出同情的表情。)   “所以,大叔你有看见吗?她的头发是不是短短的、卷卷的。”九   雪麒麟又问了一次,猎人便陷入沉思之中,开始回想昨天的所见所闻。龄   几秒后,他不太肯定地开口:无   “听姑娘如此一问,那仙女好像真的是短发的……嗯,应该是了,因为华朝姑娘一般都不留短发啊!所以印象比较深,而且她看起来就二十岁左右。”衫   “真的吗?”雪麒麟面色一沉。V   “不敢肯定,但是有七八成把握,当时太乱太暗了。”I   猎人又再想了想,最终给出坦承的回答。I   “地点呢?”雪麒麟几乎可以肯定男人眼见的仙女就是夏雪本人了,“在哪里发生的?”I   “就在那边,你沿着官道往前走不到十里路……那里倒了很多树,应该不难找。”⑦   猎人指向某个方向说,雪麒麟沿着看去,眯起了眼睛,但她不是北冥有鱼,如此远的距离,她什么都不看见。医   “老哥,你要是得闲不如带两位姑娘走一趟呀!”⒊   短发猎人提议,应该是出于纯粹的好意。   “这……”马尾猎人犹豫片刻,觉得这未尝不可,便转向雪麒麟问,“姑娘,要不我带你走一趟?”   “不──那好,你陪我跑一趟吧!”   雪麒麟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一想到这个范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以省一点时间就是省一点,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小仙玉,我刚才让这店家的伙计跑腿去了,到时他帮我买东西回来,你可以帮我接一下吗?我去去就回。”   不等林仙玉答应,雪麒麟就飘飞起来。   刚站起身准备带路的猎人,和仍坐着准备大吃一顿的同伴不约而同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下一秒,雪麒麟将手伸向马尾猎人,揪住了他的后领。   “姑娘?”马尾猎人直觉不妙,叫了一声。   “给你一个不一样的体验,可是相当难得哦!”   雪麒麟斜目一笑,没心没肺地说着。   ──马尾猎人的惊呼声随即有如山谷中的回音般响起。   众目睽睽下,雪麒麟就像拎着一只小鸡般,带着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一飞冲天,在空中拉出一个大弧度转折后,往他刚才所指的方向急掠飞去。   唯独留下猎人惊呼的声音,越拉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看见一切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一些从双龙镇来的人,更一度说出“那就是今早的神仙之类”的话,而猎人的同伴的下巴也差点掉了下来。   林仙玉觉得事情不简单,眼珠转了一圈,打算追上去看看。刚才那名猎人指出方向时,她也有留意,应该不会搞错地方。   思及此处,她作出决定,转身面向自家的同门,对其中一名女性说:   “柯师妹,刚才雪前辈交托这店家的伙计去跑腿买东西了,你们待会如果见到他回来,就帮雪前辈接一下吧,我过去看看情况。”   丢下这一句话,她便蹬地跃起,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官道的另一头,雷厉风行的,叫人完全挽留不住。   于是,那一群道一教弟子也加入面面相覤的行列。   ***   数里路,在雪麒麟的全速飞行下,花不到多少时间就能抵达。   在惊魂未定的猎人指示下,她果不其然很快就找到了他口中那所谓“变了样子”的地方。   “要降落了咯!”   “呜哇哇哇哇哇──!”   认准了地方,雪麒麟提醒了一句后,猎人便顿觉自己失重下落,又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要撞上了!”   眼见女孩带着自己直冲地面,速度完全没有缓减,猎人狼狈地以手护臂,以为这样子就可以在撞上地面的冲击中幸存下来。   雪麒麟没有撞地面的打算。   在距离地面尚有五米的高度时,她前腿一蹬,一圈苍蓝色的光辉涟漪泛起后,两人的速度就像被吸收了一样,瞬间大幅缓减。   “到了。”   女孩纤足轻点地面,着地。   猎人的屁股碰着地面,没有任何回应,他还牢牢地交叉双臂护在身前,在高度紧张之中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然安全的事实。 24、林阴里唯雾(7)   “行啦行啦,男子汉大丈夫,小小事用不着吓死这样子吧?”   看着脸色苍白得可怕的猎人,雪麒麟没好气地捏起腰来直摇头,全然没有把对方吓个半死的歉意。   “我、我……我还是第一次飞……吓死我了。”   那猎人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雪麒麟说。   雪麒麟决定将对方放置处理,给他时间自行冷静下来。她才没有时间去安慰对方呢,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值得她深究下去。   女孩转而环视四周。   猎人刚才讲述时,确实是夸大其辞了,但是也和他的描述不遑多让就是了。   树倒了好几棵,是被利器拦腰截断的,断面异常平整,可见凶器之锋利,也可见其力道之惊人。   地上满是孔洞。   雪麒麟蹲下轻抚一下,对比了一下孔洞的大小,确定那都是弩箭造成的伤痕,而且相当之深,估计入地都有两、三根手指深了。   “果然是机关弩……”雪麒麟目光锐利起来。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确认这就是机关兵器造成时,她心情还是有点复杂。她不想再次和墨家拼过你死我活,只求动用这些兵器的不是墨家之人,否则夏雪很可能就是遭到了墨家的袭击。   果然,还得先确定夏雪是不是曾经在这里有过一场恶战,尽管那已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事情了,她都已经感觉到护界符残留的微弱气息了。   雪麒麟得再找一些线索。   她抬头张望,找出战斗痕迹蔓延的路径,最终紧盯在那树木不断横倒的方向上。她起身走过去,像是已经忘记身后还有一个替她带路的猎人。   “姑、姑娘!”   那名猎人似乎已经平伏了不少,一见雪麒麟又要走远,顿时就慌张起来。会是觉得这里残留的痕迹很是可怕吗?他爬起身子,紧追过来。   “姑娘,你不是普通人吗?你是天境武者吗?”   边问,猎人四处张望,那眼神里掺着的不安,岂是一名合格猎人该有的眼神?倒不如说他更像是被狩猎的那一端更合适一些。   “差不多。”   雪麒麟没必要说清楚自己是谁,那反而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例如:猎人又吓个半死。   “他们该不会折返回来吧?那群穿着黑袍的人。”   猎人又问,眼神还是无时无刻在警戒着四方。   “你怕的话,刚才干嘛提出要带路咩?”   雪麒麟有点看不下去,停步,瞟了猎人一眼。男人想必也觉得自己一个大丈夫,竟然怕成这样子有些丢人现眼了吧,他困窘地垂下了眼角。   “我本来只是打算把姑娘你带到近处,给你指明地方就折返了,怎么会想到姑娘带着我就飞过来了呢?”   这算是在间接控诉吗?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太急了。   “好吧好吧,算我的错,行了咩?如果你怕,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就行了,反正你都把我带到地儿了,你还得工作吧?”   重新迈步的同时,雪麒麟好心地赶人。   “呃……还是跟姑娘待在一起吧,这里离官道有点距离,姑娘要是迷路了就不好了吧。”   迷路?他在说我吗?   雪麒麟一阵无奈,注意到猎人其实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去,估计是昨天所看见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怕机关师们再次折返回来杀他灭口之类吧。   嗯,这名猎人估计也意识到自己被卷进麻烦之中了。   雪麒麟不想带着一个麻烦──话虽然是这样说,就算雪麒麟感知之中,附近没有任何有威胁的气息,却不代表没有机关师潜伏在附近准备善后处理,所以为了确保猎人的安全,她也只好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真是别了……”雪麒麟揉了揉额头。   战斗似乎没有固定在一个位置,也没有朝某个方向发展,她跟着那些痕迹走了一会儿,发觉痕迹延伸的方向又再急转,她便肯定这是一场拖拉战。   另一方面,箭孔很多。   这意味着战斗之中动用了一量机关弩箭,少说有数百之数,多说几千也可能,雪麒麟没有仔细数,因为更值得一提的,是现场没有留下哪怕是一根的箭。   换之,已经有人善后过了。   根据这一点,可以得出动用弩箭一方的人数之多,毕竟要仔细地回收如此巨量的弩箭而不遗漏,人数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   “姑娘,你是哪个门派的人?”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四周的安静更叫自己不安,猎人忍不住开声向雪麒麟搭话。   “干嘛?”雪麒麟爱理不理的。   “就是好奇。”猎人尴尬地笑,决心维持这个话题,“姑娘也是道一教的人吗?我听那个道一教的小姑娘呼你为雪前辈,你应该是道一教的高足,是吧?”   正在检查沾在某棵大树躯干上的黑色奇怪粉末,雪麒麟回过头来,给了这个猎人一个精致的白眼。   “不是。”   她闻了闻用手指沾上的黑色粉末,又再搓了搓,确定那是火药无疑后,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北边。   “天璇宫的人。”   “天璇宫?”   猎人一惊,扭头看向北边,彷佛能够看见那远在数百里外的五大门派之一。   接下来,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抖了抖眉毛。   “姑娘是天璇宫的人,是吧?”他试探地问。一   “骗你我就是小狗。”林   回答时,雪麒麟头也不回。⑴   “姓雪?”V   “你刚才问的时候,不是说了我姓雪了吗?还问来干嘛?”I   雪麒麟这次瞪了猎人一眼,觉得他有点罗嗦了。I   “呃……是这样没错……”猎人直搔脑袋,然后有些畏缩地问,“而姑娘又会飞,至少是个天境人物……天璇宫姓雪的高手,我思来想去都只有一个,你该不会是……”是   天璇宫姓雪的天境或以上高手,众所周知也只有雪麒麟一人了。伍   “就是那个‘该不会’!”雪麒麟懒得否定。究   “呃!”I   可以听见猎人倒抽口气的声音,他瞪着眼睛,整个人僵住不动。雪麒麟瞄了他一眼,继续探索着这片区域。V   大概数分钟过去,那名猎人才动身跑到雪麒麟旁边。(   “你真是‘阴阳鲤’雪麒麟雪尊座?”九   猎人似是不信,又似是事实过于惊人无法轻易相信,他就带着这种似是疑非的态度,再次抛出问题向雪麒麟确定身份。)   这下子雪麒麟真的有点烦了。芭   她一对秀眉扭成高低不一的波浪型,单手捏着自己的腰,脑袋抬得老高,以都要鼻孔朝天的不快之姿,说:   “哎哎哎,这是你要猜的,你猜中了,我说是,你又不信,你搞什么呀你!我在忙着呢,再吵,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送回老家去?”   她还顺带摆了两下手,示意猎人不要再烦自己。   那猎人吓了一跳,以为对方真的随手一掌就把自己送回老家,顿时缩成一团,像个小跟班跟在雪麒麟身后来来去去。   这附近有几处大规模爆炸的痕迹。   没有任何规律,爆炸的威力几乎刨去大片土地,在地上挖出深坑,每一处爆炸的中央附近都可以看见树木或是石块碎片,也有一些被卷进去的动物尸骸。   然而,就算是这样子的强力爆炸,都没有任何可以目见的人造物残留。   整个地方除了倒下的树木,被炸成碎片的自然物以及那些箭孔,就再也没有其他可寻的线索了。   ──一丁点都没有。   怎么会如此干净?雪麒麟恼火地想,想墨家是不是研发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清扫机关,竟然能把这样子的战场在一个晚上清理妥当。   “喂,大叔,我有几个问题!”   雪麒麟烦躁不己,不意地瞥见缩在自己眼角里的猎人,便打算询问他所看见的详情。那猎人慑于宗师之威,自然是答应连连。   可惜,他只是普通人。   在那种战场之中,他只有躲起来的份儿,哪里又能看见多少呢?雪麒麟的问题,他几乎一个都回答不上,气得雪麒麟差点要横不讲理地痛斥他没用了。   只能靠自己了,雪麒麟打算再走走,看看有没有其他破局的线索。   “雪前辈,那边有几个洞!”   才走了几步,林仙玉的声音突然传来。   雪麒麟转脸定睛一瞧,看着那名少女拿着剑往这边一阵小跑过来,脸上掺着一阵细汗,显然已经奔波了一段时间。   雪麒麟其实早已注意到她跟了过来,还帮自己调查了这片区域的事情。   林仙玉一个大活人,气息又没有隐藏,身为宗师的女孩又岂会察觉不到?她只是想着分工合作更有效率,而且又专注于眼前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有理会她而已。   却未料,林仙玉有了发现。   “小仙玉,你发现什么了吗?”   雪麒麟起步往林仙玉那边迎了过去。   跟在她身旁的猎人看见林仙玉,莫名地松了口气,也起步往那边走去。可能他是觉得林仙玉更能保证自己安全一些吧。   “那边有几个大洞!”林仙玉指着雪麒麟还没有探及的区域说,“像是一些大蛇钻出来的。”   “大蛇?”   雪麒麟微怔,随即又回神说:   “来来来,给姑奶奶我带带路。”   林仙玉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原路折返,雪麒麟和猎人则紧跟在她身后。   距离不远,三人走了几十秒不到,就看见那地面的大洞。洞很深,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空间,真的像是蛇窝似的。   “这……”   雪麒麟一时也没有主意这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她逐个大洞观察了一番,最终在其中一个洞的洞口边缘有所发现。   那洞口边缘写了一个墨字。   墨家?雪麒麟眯起眼睛,那个字似乎是在临急临忙之下写出来的,潦草得很,要是不仔细盯上一阵子,还真的分不出那就是个“墨”字。   真的是墨家所为?为什么要盯上小雪?不,这真的是小雪留给我的信息吗?   雪麒麟脑海里浮现无数疑问。   最为讽刺的是,终于有了线索,却更叫情况扑朔迷离的这一点。   边思考着,雪麒麟边观察着那个墨字,似乎里面会藏有更多信息,却不意察觉到不到一寸外,还有一个字。   一个“夜”字。   “是冥夜那小色鬼!”雪麒麟刹那就联想到南宫冥夜身上去。   南宫冥夜虽然好色,但是他却天资聪敏,有着小小的聪明劲儿,他确实能在临危的情况下给雪麒麟留下信息。   如此,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墨家袭击了夏雪等人。   但那却是又为了什么呢?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判断是墨乐乐再次燃起复仇之心,盲目地想那复仇之刃伸向了夏雪了。   虽说有仇必报,被人紧咬不放的感觉实在不是好事,她原本打算和墨家河水不犯井水,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那一劫。   雪麒麟真的烦不胜烦了,一张小脸都扭曲了起来。   “可恶!”   烦到极点了,雪麒麟跺了跺脚,脚掌顿时就迸发出苍电涟漪往四面八方掠去。林仙玉和猎人对此措手不及被弹飞了出去。   “呜……”   林仙玉横身撞在树上,弹落,后腰一阵剧痛。   和她一样遭遇的猎人则直接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也没有声息,似是已经昏晕了过去。   身为罪魁祸首的雪麒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连忙跑到林仙玉身边将她扶起。   “抱歉,我一时没有控制住……”雪麒麟歉意地说,察看着林仙玉身上的伤势。   “我没事……”   林仙玉揉了揉后腰,幸好平时锻鍊足够,所以只受了些许皮外伤,估计就是腰背撞瘀罢了。   “倒是那位先生……”   林仙玉以担忧的目光投向倒地不起的猎人。   雪麒麟这才惊觉还有另外一个人遭到波及。她再向林仙玉道歉一声,便又是一阵小跑跑向那个猎人。   幸好,那猎人只是昏了过去。   雪麒麟利用术式对他进行了一些应急治疗,他便已经再没有任何大碍。在林仙玉的帮助下,雪麒麟将猎人扶到一旁,让他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雪前辈,你刚才为什么如此动怒?”   看了看四周,林仙玉既好奇又有些畏缩地询问。   “这……”雪麒麟思索片刻,觉得可以寻求帮助,“你家紫玄子那混帐不是宗师了吗?咱们小七就派小雪──呃,夏雪,你认识吧?”   “我自然知道!天璇宫轻功第一人夏雪夏长老,我怎么会不认识呢?全武林都认识呀!她早阵子还晋身天境之列,近来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呀!”   林仙玉兴奋地答道,看来夏雪也是她的偶像之一了。 25、林阴里唯雾(8)   “嗯,那就好。”雪麒麟叹了口气,“这不,我们派她先走一步,给紫玄子那混蛋道道喜,送送礼,结果走到这里却出事了。”   “咦?”   林仙玉僵住表情,发出错愕地声音。   “夏雪长老受到袭击了?”她眨眼,张望四周,“在这里?”   “是的,在这里。”   “怎么会?夏长老可是天境,又是天璇宫的人,谁敢这样子胆大包天?”   林仙玉不是不信,只是震惊。   “墨家的人呗。”雪麒麟哼声回答,目光灼热慑人。   “墨家?”   又是叫林仙玉震惊的字眼,她都快要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震得头晕转向了。   “这……”   林仙玉好一阵子只顾左右张望,终于定下神来时,她不知道是否故意,压着声音说:   “雪前辈,这会不会是搞错了?”   “搞错?”雪麒麟眉头高高吊起,显然不喜欢这个质疑。   理所当然地,她不是受到别人质疑就会火冒三丈的类型。   她的肚量还没有小到那种程度。   只是……在自己和墨家有旧恨,而表面所有证据都指向墨家时,受到质疑就不自觉会认为对方是在帮墨家说话,雪麒麟此刻的感想就大抵如此。   看着雪麒麟的脸色忽地阴沉起来,林仙玉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慌张,但仍鼓起勇气说:   “雪前辈,近年来墨家一直行事低调……墨乐乐继承了墨未央的衣钵,已有宗师之能,如果她真的想对天璇宫下手,也不应该选择现在。”衣   “为什么?”⑵   “因为你已经回来了呀!”林仙玉理所当然地答,接着又说,“你手上掌握着雷法,是墨家最忌惮的东西,她要针对天璇宫不必等到你回来才动手。”龄   林仙玉作出结论,“那不是很不合理吗?”③   雪麒麟沉默,思考,无可否定的,是林仙玉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不,还是相当有道理。考虑到墨家一向效率为先的理念,如果墨乐乐真的要针对天璇宫动手,没必要留待到现在,她大可以就在雪麒麟失踪的三年多时间里先下手为强。弍   但现在事实放在眼前,南宫冥夜留下的那一个墨字仍未被掩埋。澪   如此,雪麒麟又该如何去相信林仙玉口中的另一个可能性呢……等等,会不会是祸水东引呢?那幕后黑手是谁?雪麒麟试着换个方何思考,得出的答案是:朝廷。器   天之子有着足够动机挑起两家之间的纷争。思   嗯,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可能性。八   如此一来,事情又渐渐要乱了,都要捋不顺了。   ──头痛。   雪麒麟只觉得头痛,焦躁的感情再次灼烧着她的胃袋。她都烦得想要吐了。   “可恶!”她又再次骂了一声,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   树摇晃,落了满地的叶。   而那细碎的落叶声中,却混杂着惊鸟之声。那声音如雷打在耳边,沉实得亦如重锤,重重撞在耳膜之中。   “这……”林仙玉掩着耳朵,以为这些其实都饱含火药。   事实上,声响源自天上。   雪麒麟的目光早就投向了上方。   彼端黑色的鸢鸟逆着阳光,划破天空,宛如一把映着金辉的利刃,持续不断地震破、洞穿大气,掀起一圈又一圈冲击和空气涟漪。   阳光耀眼,不仔细瞧看,或许还真以为那是一只大鸟。   “……机关鸟。”   然而,在火眼金睛下,任由它的速度再如何之快,雪麒麟还是捕捉到真相。那墨色重金的光泽,她不会看错。   “是墨家的人!”   “雪前辈!”   雪麒麟蹬地飞起,扶摇直上,空着的右手顿时雷光迸发,一柄电孤四射的狂暴雷枪瞬间成形。   林仙玉眼中,那一柄雷枪在雪麒麟的旋舞之中,倏地伸长直追向已经转而盘旋之姿的黑色鸢鸟。   那鸢鸟注意到雷光袭来,在千钧一发之间再次全速飞行躲避,并在空中做出大幅度的转折。   可是,雷枪也跟着转折,像是被弯曲了的光芒一样,咬向鸢鸟的尾部。   速度不及雷枪快,转折也不够雷枪迅速,那只鸢鸟便在空中描绘出一幅如同被猎人利箭射中的剪影,遭惨雷枪命中贯穿。   雷枪上的电孤瞬间蔓延至整只机关鸢鸟。   然后,就像被射中的鸟儿再也无力飞行般,在雷枪消散的一瞬间落下──轰!它撞落地面发出的声音却像是流星落地,可见重量之大。   将之击落的雪麒麟真是像极一个猎人,在空中转折一圈后,追向了那落下的地点。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是误会的话,会越来越深的!   林仙玉感到莫名的恐惧,觉得如此下去墨武两家可能真的会再次全面冲突。只要想到那个可能成为现实,血和尸体再次遍及覆满原野时,林仙玉就觉得害怕了。   她不顾仍未醒来的猎人,不惜一切全速赶向那鸢鸟所落之地。   “一定要赶上!”林仙玉咬紧牙关。   在当前,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那地点不远。   只是,她能赶上吗?   不知道绕过多了树木,跨势多少山石,终于看见不远处徐徐飘起的烟丝。那里有一处刚被敲出的大坑,那金属的鸢鸟就落在那大坑的中央,而在鸢鸟的旁边,一名红发少女维持着想要搀扶起旁边黑袍青年的动作。   红发少女没有下一半的动作,像是冻结了一样,而她狠狠瞪视的眼里,是手持雷枪直抵青年颈脖的雪麒麟。   覆水往往难收,而那一枪一旦刺到,肯定会成为那泼出去的水。   “雪前辈,请冷静!”   林仙玉叫喊着,不要命地再次展开步伐。   更快,再快一些,她用尽全力,赶在那已经缓缓往回收,准备再次落下的雷枪贯穿青年脖子前赶到。   接着,雷光填满了她的眸子。   少女横身拦在青年之前,雷枪却不长眼地袭向她。那由宗师之手刺出的雷枪,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小小的身体给贯穿了吧。   她不怕,没有闲余去怕。   她只能闭上双眼,祈祷着雪麒麟前能够及时收手。   然后,一秒过去了。   鼻头有点痒痒的,也可以感觉到劲风荡起自己的秀发,但没有任何遭到贯穿的剧痛感──说起来,她原本就没有受过那种严重的伤,有人说过其实最初并不会意识痛,所以她也不肯定那把雷枪有没有贯穿自己的身体。   “你不要命了?”雪麒麟的吼声响起。   我没事?林仙玉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雷枪自雪麒麟右手延伸过来。沿着它追寻,大幅转动眼珠后,可以看见枪尖停在自己的鼻头前。   鼻子的搔痒感,大概是雷枪上面的电孤引起的。   “雪前──咦?”   林仙玉不忘正事,鼓着勇气想要开口劝说雪麒麟暂且罢手,却在话不到一半时,突然浑身发软无力瘫坐下来。   她后怕了,强烈的恐惧姗姗来迟冲撞着她的心。   嗯,她都快要尿出来了。   林仙玉好不容易才忍住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尿意,连忙深呼吸几口气试着平伏自己的心情。   见她这个样子,见她不顾一切挡在自己枪前,雪麒麟一阵火大,但同时也从强烈的杀意驱动中冷静下来。   “疯了疯了!”   雪麒麟捏碎手中的雷枪,焦躁不己地来回走了两步,然后伸出食指指向仍软坐在地的少女鼻头,痛斥说:   “我看你丫是疯了!你干嘛挡在我面前!要是我收不了手,你小命就不保了!我救都救不了你!到时紫云子找上门,我哪里找命赔给她咩?”   雪麒麟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满腔烦躁和牢骚,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姑娘,你没事吗?”   林仙玉只能苦笑,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智。同一时间,她身后的青年带着感激的声音关照她的情况。   “我没──”   “要你管?墨家的小鬼头,我家小雪呢?”   林仙玉正要回答说自己没事,雪麒麟却暴跳如雷地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那名青年投下严厉的质问。   “小雪?”青年一愣,在红发少女的搀扶下起身。   林仙玉依稀记得那红发少女名为红霞,是一名械鬼,而她身旁的青年应该就是墨家的二把手墨南了吧。现在红霞正以警戒、紧绷的神色牢牢盯着雪麒麟的一举一动,意思很明显,一旦雪麒麟再次有加害于墨南的倾向时,她肯定会拼命反抗。   青年似乎不明白雪麒麟口中所提的名字是在指谁。   “你还在装傻是吧?墨家小子。”   雪麒麟想要绕过林仙玉,和墨南争论一番,但是林仙玉直觉不能让他们面对面,需要有一个缓冲存在,于是又横身拦在雪麒麟面前。   “你──!”   雪麒麟气势一顿,以她的身高还真是能被林仙玉给挡住视线。是的,这位宗师太娇小了一些,林仙玉身材却高挑得堪比齐绮琪。   “你干嘛挡住我!”雪麒麟左探头,右探脑,硬是想要看向林仙玉护在背后的墨南,“姑奶奶正和这墨家小子算帐呢!”   林仙玉死也不让开,她很怕雪麒麟一不合就一刀杀了墨南,将情况推往无法挽回的深渊。   可,墨南却不领情。   “没关系的,这位姑娘。”   墨南搭上了林仙玉的肩,那用劲的方向显然是要她让开,让他好正面雪麒麟的目光。   “可是……”林仙玉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明白姑娘在心忧什么……”墨南相当精明,拒绝了红霞的扶持,“雪前辈似乎有什么误会,不过没关系的,我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一件事。”   说着,墨南轻身绕过林仙玉,并将她推往稍后的位置。   “雪前辈,很久没见。”   在林仙玉压不住的担心神情前,墨南主动向雪麒麟打起招呼来,举止得礼,没有任何被击落而产生的怨气,落落大方得可怕。   雪麒麟不吃这一套,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家小雪呢?”   她又问,执着于此,懒得多作客套──原本她和墨家之间,就不应该有客套的存在。   红霞仍是一脸担心地看向这边,墨南对她摇了摇头。   她犹豫了半晌,才退开了几步。见状,林仙玉也跟着追开,为雪麒麟和墨南空出对话的空间。   “敢问雪前辈,你口中的小雪所指何人?”墨南拱手弯腰,礼貌地问。   尽管因为从高处摔落,而浑身都沾有污迹,也受了不少的皮外伤,但他依然风度翩翩,确实担得上玉树临风几个字。   “夏雪,你应该知道吧?”雪麒麟重重地掷出,“你们对她怎么了?”她声音冷得可怕。   “夏雪夏长老?”   墨南表情浮现诧异,直觉不妙:   “她怎么了吗?”   “她不见了。”雪麒麟表情也冷了起来,视线像是削尖削利了的冰锥,“就在这里。”   “……”   墨南沉默,似是终于理解事态严重。   “我明白雪前辈的紧张从何而来了。”   他点头,不作任何辩解和否定,这叫雪麒麟进一步认定就是墨家所为。污   “──雪前辈,不是我们所为。”一   可墨南却在雪麒麟开口追责的前一刻,严肃地如此断。气   “这里满是机关兵器的痕迹,而且又有人见到过你们的机关师对我家小雪展开袭击……你说,这不是你们墨家所为?”吧   “可能是机关师所为,但是绝对和墨家没有关系。”拔   墨南寸步不让,没有任何可以置疑的余地,口吻确实得很。这反而让雪麒麟的气势稍稍有所减弱。玲   但这不意味着雪麒麟会相信这片面之词。齐   “我凭什么相信你?”V   墨南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仍遏力地说:I   “我知道雪前辈不会轻易取信于我,我也无法给出任何足以让你取信的证据,毕竟我也只是刚到步……我的任务就是调查这一件事。墨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墨家内部某些人员所为──不过,袭击贵派长老的机关兵器,确实是我们所生产的。那批兵器本来是要交付于镇东府,这方面的记录,我就可以调给雪前辈所看,还望雪前辈在真相太明之前,不要先入为主,也不要被任何情况所迷惑,以使幕后真正黑手得手。”吆 26、林阴里唯雾(9)   “呵,你是说你调查清楚后,会给我一个交代?”   雪麒麟总算是安份地听完了墨南的话,但是她却有点难以接受墨南的说法。   她最讨厌的就是,我们会调查清楚给出交代,却不说期限的说辞,因为那在她看来都是拖延时间的举动。   “如果事情实际上就是你们做的,而我现在放你回去墨家,我岂不是亏大了?”   雪麒麟接着说,不排除墨南其实是在说谎求生的这一点。   “如此,雪前辈大可以软禁我。”墨南想也不想地给出提议,“您看这样如何?如果真是墨家策划了这一件事,雪前辈大可以先要了我的命,或是用我当作筹码。我自认为自己的份量还是足够重的。”   “墨南大人!”红霞惊呼出声,林仙玉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雪麒麟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听见墨南竟然有此提议,眉毛也不禁高高挑起。   墨家二把手,确实足够重。   只是,无论是雪麒麟、林仙玉或是红霞,她们都想不到墨南会提出这种建议。墨南其实只是想暂时稳住局面,他深知道墨家和武家能够相安无事是一件不易之事,一旦再次掀起冲击只会两败俱伤。   墨家好不容易才有所起色,墨南就算是委屈求全,也要先稳住雪麒麟的猜疑。   难道真的不是墨家所为?哪那个墨字又该如何解释?不是指墨家?另有所指?雪麒麟思索着该不该取信墨南的话──不过就算她不信,只要墨南真的愿意成为自己的人质,或许给他一些时间也未尝不可。   “好,我答应你,但你只能待在我视线范围里。”   雪麒麟稍微退让一步。   现在墨武两家相是和平共处,在真相无法真正水落石出时,她深知道自己也该克制一些,不能再冲动坏事,破坏这艰难地维持着的脆弱局势。   “谢谢雪前辈了”   墨南松了口气,躬身,并对雪麒麟露出感激的表情。只是一旁的红霞有点看不下去,觉得主人受辱,又站了出来想说些什么。   她的主人抬掌阻止了她。   “墨南大人,你……!”   “没事的,红霞。”   面对满目都是担忧的红发少女,墨南投以安慰之语。他转移看向雪麒麟,压着的视线里带着无由来的信任。   “我相估雪前辈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   这家伙算是信任我吗?雪麒麟暗叹口气,知道其实对方也未必真的信任自己,只是为势所迫罢了。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哪个又不是为势所迫呢?   “我不是什么有着高尚情操的人,但是如果真的不关你们事,我自然也不会不讲理,硬是认定是你们所为了。我只是想查清楚,我家小雪到底怎么了,我没有找你们麻烦的打算,你们也别找我的麻烦,就是这样。”   雪麒麟也不怕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有雪前辈这一番话,墨南就放心了。”   墨南再次躬身,端出的态度始终无懈可击。   雪麒麟心想,墨未央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虽然和墨未央当了一辈子敌人,最终也亲手终始了他,但这不妨碍雪麒麟敬重他的某些方面。   “呜……”红霞始终不放心。   但是墨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有立场再说更多,毕竟她深信着自己的主人,所以也想要信任主人所信任的雪麒麟,尽管他们曾是敌人。   “不过,我不完全信任你。”雪麒麟接着说出一句颇为惹人厌的话。   人家都愿意将生命交给你,换取你的信任了,你却还要为难人家……换成其他人,大概也看不顺眼吧,更何况是红霞呢。   “雪麒麟,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一把机关剑,直指雪麒麟的颈脖。   雪麒麟看也不看她一眼,彷佛将那把锋刃利剑不当回事,视线钉在墨南身上一动也不动。她就是这样子的人,而且事关夏雪,她大意不得。   “小红霞,你别搞错一件事。”   雪麒麟担在墨南再次阻止红霞前开口,右手食指轻抵在那机关利刃之上,但那锋利的锋刃却划不破她细嫩的肌肤。   “我是宗师。”她手指用力,将机关刃硬是移开,“你们曾伤过害我的弟子,我就算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因为我是宗师,你懂了吗?”   雪麒麟气势迫人,指尖上一阵雷光弹闪,整把机关剑弹飞出去,划着优美的曲线直插在某棵无辜的树上,入木三分。   持剑的红霞也受到雷光的波及,手臂发麻地连退了好几步。眼前的女孩比四年以前更强大了一些,她已经无法找到任何破绽。   “我不是不讲道理。”   雪麒麟眼神眯起,锐利有如可以贯穿万物之枪,一双眸子明亮得可怕,但她那一张小脸却黯淡得可怕,半浮半沉在黑暗之中。   “但事关我的家人,我可以不讲道理。”   气息。   女孩身上涌出的气息,像是一张由金属铸成的大网罩在了红霞身上。械鬼少女顿觉呼吸困难,体内的灵气躁动不安,彷佛随时都要破体而出,远离此地。   她单是维持不跪下,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是,她仍站着,因为她还有需要保护的人。   “……”   雪麒麟不知道是否被她的坚毅不屈给说服,那铺天盖地覆向红霞的气息刹那尽收,回到了女孩的体里,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行吧行吧,我也不会对你家主人怎么样,你不要用要吃人的眼神看我,我肉小着,也不好吃。”   雪麒麟叹了口气。   棒子已经打了,是时候投喂萝卜了。   “墨南。”   女孩转向青年,青年正扶着硬撑过雪麒麟气势洗礼,此刻正浑身发软的红霞,对她技以忧心之色。   “这件事我暂且先相信你。”   雪麒麟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但为了你不逃跑,我得在你身上施个术式。没有任何伤害性,就只是追踪用的而已,不然你跑了,我上哪里找人去咩?”   她瞟着墨南,等待着后者的反应。   “没关系。”墨南爽快地答应,叫人怀疑他是否深思熟虑过,“就算雪前辈施加一些带伤害性的术式也无关系,我只是不会误会破坏得来不易的平衡。”   “哼,只要你敢逃,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你向你吐口水,说你欺骗纯真女孩的感情。”   雪麒麟搞怪了一句,本能使然地。   “雪前辈,那听起来好像是在追负心汉哦……”   林仙玉适时地插了一句嘴,很好的缓解了红霞和雪麒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虽然更多的是红霞在单方面敌视雪麒麟,而后者却懒得理她。   无论如何,至少是避免了冲突的立即发生。 27、在黑暗中寻求(1)   日轮高挂。   阳光的暖意正在消融铺在天璇宫上的余雪,徐徐升起的水气烘得高居于灵秀山峰上的门派有若人间仙境。   而身处其中的人却从来都无法成为无忧无虑的仙人。   朝雪楼书房里,唯独美貌有如天仙的红眸少女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也不知道走了几个来回,却依然无法甩去那如影随形的烦闷心情。   雪麒麟直言夏雪出事,离开天璇宫已经过去一个晚上,却依然没有回传任何信息。   只知道有情况发生,却没法掌握和接收到一丝情报,她身为宫主的焦躁可想而知。   “琪儿,你先别急。”   忽然,一声沉闷的男声在桌子旁响起。   同样待在齐绮琪书房的,还有叶震、水云儿、宫天晴以及李婉婷等人,除了水云儿外,其余人等都是在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的。他们此刻聚集在这里,自然是来处理夏雪的情况了。   只是,至今仍未没有消息,他们只能白坐在这里,徒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可他们都不敢先回去处理自己的工作,因为他们都在乎着夏雪的情况,想一收到消息就讨论对策,不想多浪费一秒。   “叶师叔,我怎么能不急呢?夏师姐身份之重,可是出不得差错……”齐绮琪叹声说着,咬起食指来,“麒麟也真是的,都去了一个晚上,为什么还不回传消息……真是讨厌,急死人了。”   “齐姐姐,小师父可能遇上什么情况也说不定。”   水云儿浅露苦笑,劝着齐绮琪说。她就是这样,总是可以淡淡定定地坐着。在这世界上能让她慌张起来的,大概也只有雪麒麟一人了。   齐绮琪知道,她这位水妹妹的心很狭窄,容下了雪麒麟就再也没有剩下多少空位,她虽然也不算是完全不在乎其他人,但是那个“度”远低上许多。   李婉婷也同意水云儿的看法,帮着腔说:   “是的,小师祖虽然爱打闹,但也懂得事有轻重缓急,应该不至于玩物丧志才对……”   从她愿意放下铸剑房的所有事务看来,就知道李婉婷有多么在乎这个经常嘲弄自己的夏雪了。   诚然,夏雪嘴巴是有点毒有点坏,但她还是心地善良,懂得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别人,所以她的人际关系其实一点都不差。   “什么玩物丧志……”齐绮琪无奈地垂下肩膀,“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吧?李姐姐。”   看来齐绮琪其实也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急,毕竟她还有闲心去追究用词的问题,她心里其实已经在思考各种对策。   是的,她已经不是四年之前,初出茅庐的小女孩了。   四年过去,齐绮琪也是有所成长──从各种实战之中成长,现在已经算是独当一面的宫主大人,但这也不妨碍她因为担忧夏雪而有所焦急。e   自从齐归元踏碎虚空后,齐绮琪、李婉婷以及夏雪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至今了。当然,叶震也能算进其中,只是他辈份比三人要高,终究是有些距离感。r   “小师祖应当有分寸了,我们不用太担心她的情况……”零   叶震也难得帮雪麒麟说话。V   但他不愧是那个死板却能干的副宫主,接着又严肃的指出:I   “我们现在只是在徒费时间……当务之急,琪儿,我认为是先就现有线索整理一下可能的情况……虽然有些细节是无法确定,但这不妨碍我们作出猜测,预先准备一些可能方案。”I   叶震说得有道理,齐绮琪尽可能收起脸上的焦急,无言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座下。I   “叶师叔怎么看?”她先问。无   作为在场最有应对危机经验的男人,齐绮琪自然关注他的看法,而且由他提出基调,也相当有利接下来的探讨。O   “嗯……”九   叶震沉吟起来,他已经在刚到步时,从齐绮琪口中听说过所有已知的情报,并牢记在心,所以此刻也不用齐绮琪重提。叁   “惊动小师祖的既然就是护界符……”叶震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护界符,“护界符会碎,就意味着雪儿受到了致命的攻击,我们可以以此为前提作出讨论。”溜   叶震转向水云儿,向她确认地问:久   “水师……侄,我说得没有错吧?护界符确实是在受到致命一击时才会发动,对吧?”   “确实如此。”   水云儿点头肯定,双手比划出一个半球体,以此暗示护界符发动所产生的结界。   “护界符是发动条件,是一种概念条件,只有在接下来必定会命中,而造成致伤害的攻击即将触及拥有者时,它才会自主形成一个坚固的结界。”   “护界符还能自主发动。”齐绮琪插了一句嘴。   在她看来这将会左右讨论的前提,所以才特定补充。她的意思是:护界符不一定是受到致命一击才发动的,也有可能是夏雪自主发动的。   可以肯定,齐绮琪不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或是唱反调。正因为重视,她才要尽可能纠正任何错误。   “齐姐姐也说得没错。”   水云儿也肯定了齐绮琪的话。   她这几年间参与在雪麒麟遗留下来的项目之中,在符术上的造诣可以算是提升了不少。智识和实力是两回事,她几乎有着雪麒麟一半的智识存量,可以说是在天璇宫里仅次于雪麒麟的符术第一人,也是在场的唯一权威了。   “我们身上的护界符加强过,更加坚固,但是也更耗费灵气。当然,灵符里已经由小师父预先储存了足够的灵气,但也只足够一次使用……”   “水妹妹的意思是,就算夏师姐是自主发动护界符,也是遇到了不得不将之发动的情况?”   齐绮琪疑惑地问,水云儿当即点了点头。   “是的,夏师姐虽然喜欢恶作剧,但也不至于拿保命用的护界符来开玩笑。她也是个精明的人,那商人的性格理应不会去做一些不具备价值的事情,比如轻易使用护界符。”   确实如此,齐绮琪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水云儿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既然如此,叶副宫主的前提就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了。无论她是受到致命攻击,护界符自主发动,抑或是夏师姐遇到任何危机,不得不自主发动护界符,这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28、在黑暗中寻求(2)   “等等……”李婉婷抬掌打断他们的讨论,同时感到头痛般揉着太阳穴,“我都被你们给绕晕了,说直点好吗?”   “意思就是,我们要以夏师姐受到袭击,而这个袭击的烈度是足以夺去她的性命作为假设情况。”   齐绮琪叹着气解释着,伸手想要去端茶,才发现茶早已凉了。一旁的宫天晴见状便自动自觉地替自己师父更换茶水去了。   “雪儿是天境,能够杀她的人不多。”   叶震指出,然后齐绮琪便接上说:   “是的,就算实力上有差距,以她的轻功,要脱身也应该不困难。”   “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了!”李婉婷忿忿不平地说,她这个观点获得在场所有人的认同。如果不是有备而至,定不能将夏雪迫至那种绝境。   那准备可能是一个局,也可能是……动用了某些足够强大的人或是力量。   前者,暂时因为情况缺乏而没有头绪,但后者可能性虽多,却也是有限的,比方说宗师的力量,也比方说官兵的力量。   “如果是其他门派或是势力还好,可假若朝廷也牵涉其中的话……”   说着,齐绮琪忽觉头痛。   平静地度过了四年,要来的终究要来,她不敢肯定这次是不是那些“该来”的事之一。如果是,她理应有心理准备去到承受一切,但一想到那些事真的来了,她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到一阵头痛烦闷。   这时宫天晴泡了新茶过来,替齐绮琪满上。   “师父姐姐,你先喝点茶。”宫天晴将茶水递到齐绮琪眼前。   齐绮琪再度叹息一声,暂时先将自己内心之中,对现况毫无作用的忧愁扫到角落里放着,接过宫天晴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   茶水的暖意化为吐息自唇间散出。   “那个……”   弱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在埸同有人都像是被惊动了一般,看过去,眼见一直没有发言的南宫冥冥弱弱地举起了手。她虽是齐绮琪的徒弟,但列席的资格远不上是有,她现在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断不是因为要服侍自己师父的原因,也不是在等候差遣,而是因为南宫冥夜也跟着夏雪出行。   在夏雪遇险的现在,南宫冥夜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齐绮琪才会特地让南宫冥冥也加入进来,因为身为南宫冥夜的姐姐,她有权知道情况。   只是雪麒麟一直没有回传情报,她坐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而已。   “冥夜和夏长老在一起……”南宫冥冥的声音很虚弱,“连夏长老都陷入了险境,那么冥夜他……冥夜他……”   话说不下去了,南宫冥冥哭了出来。   自己弟弟陷入危险,生死不知,她一个早上都坐立不安,能够忍耐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南宫师妹,你不要哭,一定会没事的。”   在齐绮琪的眼前示意下,宫天晴善解人意地走过去,轻搂着南宫冥冥的肩,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去到稍微瓦解对方的不安。   显然地,这起了些许效果。   南宫冥冥成功压下了自己的哭意,只是哭了几声,便拿出手帕来抹着泪痕。老实说,看见她哭了,齐绮琪更加不安起来。   确实,夏雪都遇到足以破坏护界符的危险,那么跟在她身旁的夏凛和南宫冥夜,情况一定是更为严峻。   “冥冥,你放心,夏师姐虽然是那性子,但在很多事情上都从不含糊……她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冥夜的。”   齐绮琪相信着这一点,咬字特别用力。   “诚然如此。”叶震也支持了齐绮琪的论调。   话说回来,夏雪和叶震虽然在很多事情上诸多言论上的矛盾,每次会议里都都一对老冤家似的,但是叶震却深信着夏雪某些品质,而在夏雪出事后,他也是第一时间赶来的。   “师父说得有道理……”   南宫冥冥接受了他们的说法──嗯,她不得不接受,否则她只能认为南宫冥夜凶多吉少了。   “而且,冥夜他很聪明,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南宫冥冥强颜欢笑,自我安慰。   齐绮琪有些痛心地点点头。   在这里,他们都只能保持心态的乐观,并以悲观为基调,以作出最坏的打算。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场的人们展开了讨论,都就夏雪出事一事商讨着各种对策,很快就提出了几种可行的方案。   可终究,情报还是太小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可行方案,能不能起作实则上的效果。   “如果麒麟再不回传信息,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们得派点人出去探查情况。”   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已经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有多。几人都有感情报之不足,齐绮琪察知到这一点,所以有了这个决定。   “琪儿所言不虚,”叶震点头附和并自告奋勇,“如果真要走一趟,就由我来负责吧。”   “那就麻烦叶师叔了。”   想了想,齐绮琪认为叶震能够承担起这一件事。她接着转向水云儿,意思相当明显:   “水妹妹,你也可以走一趟吗?”   叶震虽然能干,但是有言道人多好办事,齐绮琪认为如果加上水云儿的能力,这件事可能以更多就有所进展。   “自然──”   水云儿眼见就要答应下来,却突然顿住。   “水妹妹?”水云儿停得突然,齐绮琪也跟着愣住,和叶震对视了一眼。   “看来不用我们走一趟予。”   水云儿淡然而笑,转眼望向齐绮琪房门的窗外。   人们再次短暂对视,像在寻求彼此的答案。   结果,还是齐绮琪最先恍然过来。   她先用疑惑的眼神征求,看见水云儿笑着点头后,便也稍微松了口气,起身走向自己书房的窗旁将之推尽。   外面涌入的日轮光辉,穿透了齐绮琪的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在地上勾勒出淡淡的红色影子。   水云儿也轻盈地曳着裙子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约好似的同时往外眺望。   “琪儿、水师侄,你们这是……?”   叶震和李婉婷不解地面面相覤。   “应该是先小师祖的消息回来了。”回答他们的,却是宫天晴。   两人听了,又是一呆,也赶忙起身往窗边走去。   他们眺望远方,追寻着齐绮琪和水云儿视线所落之处,只见小小的黑间远在天边,正往这边吃力地扇动着翅膀飞来。   “坏麒麟终于记得给我发消息了吗?”   齐绮琪撇了撇嘴巴,她认得那飞鸟就是雪麒麟用来传信的术式。   “那是……?”   李婉婷连眨几下眼睛,终于看清楚那小小黑点真身的她,却发现那其实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从很多方面看来,都是有些叫人意外的东西。   ──不是暗鸦。榴   而是由灵符折成,承载着思念和言语的“相思鹤”。澪   这是齐绮琪第二次看见那只纸鹤往自己飞来了。②   所谓的“相思鹤”,是雪麒麟回到天璇宫后,所捣弄出来的新术式。⒉   当时,女孩拿着成品来到齐绮琪的面前向她介绍时,齐绮琪还诧异过那术式竟然有如此具备诗意和韵味的名字,未料雪麒麟却很不识趣地回答,那其实只是随便取的术式名字,气得齐绮琪连瞪了她好几个白眼。删   而,今次齐绮琪也很想连瞪雪麒麟数个白眼,这家伙未免动作太慢了吧!逝   ──可惜雪麒麟人不在。疤   在众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那小小的纸鹤,终于落在齐绮琪往外伸出,准备迎着它的手掌上。把   原来谁都以为齐绮琪会拆开那只纸鹤。事   除了齐绮琪和水云儿──   齐绮琪没有拆开那只纸鹤,水云儿则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   然后,在人们的疑惑下,那只纸鹤自己恢复成一张灵符,在空中翻转之际,散耀出一阵苍蓝色的光芒,一个小小的女孩人形就在转瞬之间形成,嘿哟一声落在齐绮琪的掌上。   “哟,人很齐呀!”   “小、小师祖?”叶震惊呼出声。   李婉婷、宫天晴和南宫冥冥也惊呆在原地不动。   她们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只有食指高的小小人形竟是以雪麒麟的形像现身的。   当然,那绝不是雪麒麟的本人,纯粹只是一个远距离的投影,那小小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   “麒麟,你怎么不早点回传信息?你知道我们都急慌了吗?”   齐绮琪早就知道“相思鹤”的效果,没有任何惊讶之感的她,劈头就是一句责骂朝雪麒麟抛去。   或许是她有点大声之故,那小小的雪麒麟用食指堵住了两边耳朵。   “我这不是遇到麻烦了吗?”雪麒麟嘟着嘴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东西划符的,还花了五十两呢!小七,这可是报公费吗?”   “你……!”   齐绮琪额角跳动着井字形的皱纹,差点一拳打在那小小的身影上,但她知道那根本不是雪麒麟的本尊,打她也只是徒费气力,所以才得以忍耐下来。   “你赶紧说正事,夏师姐呢?”   齐绮琪懒得多言,直截了当询问雪麒麟说。   “谁知道?”雪麒麟摊开手掌,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模样。   见她如此反应,齐绮琪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其他人的表情也大同小异。   他们都不认为雪麒麟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她说不知道应该就是不知道,于是他们表情都进一进变得凝重,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翘首以盼的重要情报并没有由雪麒麟带来。   “小师父,详细情报是怎么样?你说遇到麻烦了,所以不是一无所获呐?”   水云儿沉稳地询问下去。   听见这个问题,齐绮琪露出恍然的表情,也专注地看着雪麒麟,等候着她的回答。   “确实有发现,只是我觉得这发现更叫我迷糊了咩……”   雪麒麟搔着脑袋说,秀丽的眉头拧在一起。   她接着将自己所见和所闻据以实告。   齐绮琪和叶震他们一字不漏地听着,但当雪麒麟分别提到现场有机关兵器的痕迹和疑似南宫冥夜的留言时,他们的表情都相当难看。   “不会真的是墨家吧?”   齐绮琪捏着下巴,开始来回踱步,表现得相当焦躁。   虽然在先前的讨论里,也有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但是齐绮琪真的不想断定就是墨家所为,因为那意味着之后将会有一场大纷争。   “齐姐姐,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呐。”   水云儿提出自己的看法,认为要再慎重一点。   不过,她的神色也难得地浮现了几分不安,她摆明也是不希望是墨家所为,但又不得不因为现有的情报,将罪魁祸首往墨家那方面想。   “小师祖,你怎么看?”   思索了片刻,叶震神色认真地询问雪麒麟的看法。   “我能怎么想?我是个笨脑子,你们都比我聪明,你们都觉我是墨家咯,我自然也是这样想,不过……”   雪麒麟脸上染有迟疑。   “不过?”齐绮琪立即抓住这个字眼。   “嗯,我请了个客人。”雪麒麟坦白地说。   “客人?请?”齐绮琪眉心锁紧,“你在说什么?”   “我在探查失事地点时,刚才墨家也派人来查了。”雪麒麟直接说出实情。   “谁?”叶震沉声问。   “墨南。”   雪麒麟摊着手,像是陈述着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般。   “墨、墨南?!”齐绮琪又再惊呼出声。   不仅是她,身在她书房的所有人,无一不有相似的反应,只是程度上有些分别而已,其中以李婉婷的诧异最为明显──那已经是震惊的程度了。   “墨南可是墨未央的高足,现在墨曜殿好像就是他实际上管事的啊!”李婉婷瞪着眼睛说,“小师祖,你请他作客,不会是把他抓了?”   “他自己要作我客的,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好不好?”   雪麒麟撇着嘴巴,皱着鼻头说,像是受到了委屈一般。   “小师祖,你切莫不能对墨南有所不利。”还是叶震镇定,这时已经在思索着大局利害,“如果墨南有个三长两短,天璇宫和墨家必有一战,小师祖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啊!”   叶震相当紧张这一件事,他怕雪麒麟会冲动坏事。   “得了得了,他活得好好的。”   雪麒麟连翻白眼,也不怪责叶震的冒犯。   “老实讲,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的,我也不擅长搞这套,你们赶快找个人来帮帮我审──不,礼貌地询问他一下。小雪现在的下落,还是没有消息,这方面我打算让道一教也帮帮忙,毕竟那里刚好是天璇宫和道一教的势力交界咩。”   雪麒麟顺口就差点说出要审问墨南了,还是齐绮琪迅速地瞪了她一眼,她才连忙改了嘴。 29、在黑暗中寻求(3)   “在证据真的确凿前,墨南的性命我会保住的。”   雪麒麟郑重作出承诺,她理解叶震的苦心,也早就注意到存积在齐绮琪眉宇之间的担忧。有时候,在路道最为明显时,人往往都会容易迷路。   现在所有既有程序都指向墨家,雪麒麟更应该慎重行事一些。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尤其是齐绮琪还是持保留的态度,她也不能仅凭自己的认定就一意孤行,那很容易坏事。   她,不是孤身一人的,背后还有一个天璇宫。   因此,她也得慎之又慎。   如此一看,雪麒麟应该感谢林仙玉,如果不是她,刚才她可能就会因为一时冲动而重伤墨南,将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小师祖明事理,就再好不过了。”叶震松了口气。   他刚才好像真的相当担心雪麒麟又再一意孤行。   “麒麟,你刚才说要向道一教求助,对吧?”   齐绮琪跳到另一个重要话题,她相信雪麒麟既然作出承诺了,那么她一定不会对墨南不利,也不会让其他人对他不利。   “是的,虽然可能性很微,但说不定小雪还在这附近,所以我想请道一教也帮忙找找。当然,你们也要找,幅射出去范围大点。她说不定没事,只是躲起来了。”   雪麒麟的脸上也全是不安和烦忧,只是想尽快找到夏雪确保她的安全。   “由麒麟你出面的话,紫云子掌教肯定不会拒绝的……”   齐绮琪微垂着眼睛,边思考,边说。她说完这句话,就点了点脑袋,重新看向雪麒麟的人形。   “好的,麒麟,我明白了,我这边也会安排人手的了。”   雪麒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你们赶快找个人来道一教吧,墨南我就先安顿在道一教了,反正你们早晚也要过来。哦,对了,赶紧把礼物准备好吧。”   “知道了。”   齐绮琪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雪麒麟有点罗嗦,回答的语气有点不满。   “那行,我就在道一教等着你倒咯!”雪麒麟拍了拍手,视线倏地转到李婉婷身上,“小婷,小玑还在你哪里吗?”   全程几乎只发表过一次言论的李婉婷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有几分迟钝。花了几秒,她才会意过来,“呀!”了一声,说:   “小天玑确实还在我哪里……”李婉婷想了想,终于聪明一次了,“小师祖要我先让她来和你会合吗?”   “呀,我现在没有就手的武器。”雪麒麟勾起嘴角,“就装上机关袍吧,我听说小路也在道一教附近……嘿嘿,我得向他们炫耀一下我的新装备。”   “小师祖,我给你制作的新装备不是用来炫耀的。”   李婉婷似是有些不满,脸都皱了起来。雪麒麟却没所谓地摆着手,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摆明没有把李婉婷的不满放在心上。   “那就这样吧。”   齐绮琪开声,望了望叶震和水云儿,确定两人已经再也没有想说的,便想结束这一次讨论。他们还需要时间准备一些事情,还需要分析一下现有的情报。   然而,就在齐绮琪想要对雪麒麟说差不多该结束对话时,南宫冥冥突然来到了齐绮琪身边,紧紧地盯着雪麒麟小小的人形,好一阵子欲言又止。   “小冥冥,你怎么了吗?”雪麒麟注意到南宫冥冥的异样,关切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似乎赋予了南宫冥冥足够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便问:   “那个……小师祖,我家的冥夜呢?他还好吗?有他的线索吗?”   “这个……”   本来一早就预料到南宫冥冥会问这个问题了,但是雪麒麟还是没有多少心理准备,迟疑得很。   这短暂的犹豫,看在南宫冥冥眼里无疑是宣判了死刑。   “怎、怎么会……”南宫冥冥眼前的一切因晕眩而天旋地转起来,她随即站不稳身子,整个人往旁边倾倒。棋   “南宫师妹!”宫天晴反应迅速,及时扶住了南宫冥冥。⑵   “小冥冥,你也不要担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消息正是冥夜那小子留下的,他那小鬼头聪明得紧,说不定比小雪还要能活命呢!他们应该就在一起,小雪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你先不要胡思乱想……”衫   雪麒麟连忙说道,想要安抚一下南宫冥冥起伏不定的情绪。邻   可是,效果似乎极为有限,南宫冥冥还是一脸哀戚,似是一只字都没有听进去。这下子雪麒麟真的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是   “南宫妹妹,没事的。”玖   水云儿上前安慰,对雪麒麟投以一个“交给她吧!”的眼神。她在宫天晴手上接过南宫冥冥的手臂,也不知道在她的耳边轻言细语地说了些什么,并将南宫冥冥扶到角落里去。气   那恐怕会是一场漫长的安慰吧。⒊   “真是辛苦小云了……”雪麒麟叹息,再次牢牢地望向齐绮琪,“小七,你们得赶快一些……小雪可能很危险。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得先找到他们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一定要尽快……尽快啊!”丝   “我知道啦!”   齐绮琪或许是觉得雪麒麟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会罗嗦至此,脸上稍稍浮着些许不满,但更多仍是担忧。   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般,拍了拍手掌。   “对了,麒麟。”   “干嘛?”   “白长老今天来信,说北冥前辈会和她亲自走一趟道一教。应该也是为了祝贺紫玄子前辈吧,但是我觉得可能也有想见见你的意思。”   “小鱼?”   对于这个消息,雪麒麟稍稍有些爱宠若惊。她和北冥有鱼倒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早阵子,北域不稳,北冥有鱼镇定要道抽不开身,两人一直也没有见上一面。   “嗯,按照日子,她们应该这几天就得到了。”   “行,我懂的了啦。”雪麒麟将北冥有鱼当成好朋友,见过好朋友自然是开心多于紧张,也没有什么压力,“不过,小鱼能动身过来,北域的情况可能缓和了一些……苍凛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雪麒麟更关心这一点。   “已经开春了。”   叶震叹息作答,齐绮琪用烦恼语气接话:   “冬天冰雪封山,大军行动不便,如果苍凛真的有大动作,春天和夏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但愿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小打小闹吧。”雪麒麟这句话略显苍白。   而再苍白无力,齐绮琪也不得不接上一句:   “我们也希望如此。”   ****   远看,填满视野的唯有山和水。   太和山占地极广,起伏有致,旁边更有丹江和太极湖的汉水相伴,在云雾缠绕间,当称得上是人间仙境。   不得不承认,天璇山和太和山一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雪麒麟也深知道不是地方大小就可以决定地方好和不好,天璇山自然也不算差,但同时她也得承认,太和山更为宏伟、更具规模。   尤其是,映着斜阳的现在,太和山更是美不胜收,晕开着一层淡淡的金辉,而所谓的金顶则难以用目光窥看清楚,隐藏在云雾之间。   铺在山上的积雪仍未完全融解,但不知道为何,只是进入了太和山的地界,天气就暖和了不少,这可能和东面起伏的岗峦有关,它的存在得以减媛了汉江西贯的冷空气。   冬暖夏凉,山清水秀,端是好地方。   “紫玄子就住在这里?你们道一教也挺会享受的嘛。”   雪麒麟心理有些不平衡,像是见不着别人比自己好。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但她就有些莫名的怨念。   说起上来,她还是第一次作客道一教来着。嗯,丐帮总舵也没有去过。   “都是师祖们的恩惠。”林仙玉谦虚地说道。   跟在他们身后的墨南和红霞两人都被眼前的美景给掳获,不断发出赞叹的声音。看来太和山之美是无关势力的。   “所以,我们该从哪里上山呢?”   雪麒麟四处张望,发现这太和山下也是繁荣得很。   附近应该有不少人聚居,他们站在太极湖旁的码头,看见不少货运进进出出,而且以码头为核心,幅射出去的各种商店也是琳琅满目。   “本来雪前辈的到来,应该走天门上山的,但是要绕过去那边,又得费上不少时间,如果雪前辈不介意,我们就走其他路吧。”   “天门?”   雪麒麟眨眨眼睛,倒是有些兴趣。   她知道太和山就是武当山,以前也曾经去过,就是不知道此天门是不是彼天门而已。   “雪前辈想看?”   “有点,但是还有机会,现在得抓紧时间才是。”   雪麒麟有点失落地说道。   正事要紧,她决定不绕这一趟路了。   “雪前辈,也切莫不要不开心,到了山上,还是可以远远看见呢。”   林仙玉安慰着说,那几名道一教弟子也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生怕雪麒麟真的不高兴,到时上面问责起上来累及自己。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雪麒麟敷衍地说着,注意到周边越来越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已经有人认出她并道穿了她的身份,引起附近人们的骚动。   林仙玉点头示意明白,但她却没有忘记还有两位客人。   “墨先生,你们觉得可以吗?”   “没关系,但凭姑娘决定。”   墨南礼貌地应道,完全不像是来当人质的,更像只是游山玩水来到这里,脸上一派轻松。   当然,他是不是表里如一,就要另行计较了。   “瞧,他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快走吧。”   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几步的雪麒麟,回过头来招呼林仙玉他们说。   “来了来了!”林仙玉先应了一声,然后目露难色地指着另一个方向,“雪前辈,我们不走那边,走这边。”   “呃?”   雪麒麟呆呆地看了眼前面的大道,还以为这么一条大路肯定是通往道一教的,没想到竟然会是另一边,位在众多林木之间的小道才是通往道一教的。   不过,她也注意到那个插着分叉路口的木制指示牌。   写有道一教的那块木板子,确实是指向林仙玉所说的那一条小道,雪麒麟于是撇着嘴巴,有点尴尬地走回正道。   几人沿着那条小道,离开了码头的闹市区。   “雪前辈,请尝一下。”   刚踏进林荫之间,林仙玉便向雪麒麟递出新鲜的水果。似乎是她在码头上买的──也可能是码头别人送的,反正她现在正抱着一萝水果,里面品种丰富。   “这是运船老爹送的,似乎是某个地方的特产水果,可甜着呢。”   林仙玉颇为自豪地向雪麒麟推荐手中的水果。   那水果既像火龙果,又像是麒麟果,雪麒麟认不出是何品种,但是自林仙玉手中接过,剥开咬了一口后,感觉这水果确实鲜甜。   “好吃。”   雪麒麟赞口不绝,没花几秒就吃完一果,自顾自地从那篮子里拿起另外的水果尝试。嗯,这一批水果都足够鲜甜多汁,她可算是吃得津津有味。   道一教门派建筑群落在好几座山峰之上,山腰也有大量道一教的建筑,规模恐怕比天璇宫要大上好几倍。   离开码头,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雪麒麟一行人都不知道遇上了多少道一教弟子,他们都相当有礼地向林仙玉打招呼,其中认出雪麒麟的更是面挂恭敬,特地上前见礼。   至于在见完礼后,他们是不是又要谈起八卦来就不是雪麒麟可以知道的了。   道一教的主建筑群或是山门所在的太和殿,位于太和山的南面山脚之下,而从太和山北面上山,则能远远看见那由众峰烘托、宛如利剑般贯穿云层的最高峰──天柱峰,以及建在其上的清一宫。   清一宫正是道一教的核心地带,也是雪麒麟这一次的目的地。   尽管能够远远看见,路途显然也不会太过于短暂,单凭目视的距离,这恐怕要走上大半天才能抵达。   “小仙玉,我们能不能先行一步?这样走,大概要走上大半天呀!”   又走了一会儿,见林仙玉还是带着他们缓缓往清一宫前进,雪麒麟忍不耐提出自己的困扰。   “雪前辈稍安勿躁。”林仙玉稍显为难,“我知道雪前辈的担忧,不过道一教也有规矩,就是不能轻易以飞行上山,。”   “那么死板?”   雪麒麟瞠目,她在天璇宫可是能够飞来飞去,自出自入啊。   “自然不会死板如此,只要过了前面的山门,就没有任何规条了。”   林仙玉往前面一指,雪麒麟跟着看去,果然远远看见一个大牌坊,上面写着道一之北四个字,大概是在指那就是道一教的北边山门了。 30、在黑暗中寻求(4)   “很久以前,有过一场大战,当时天境众多,大多都以飞行攻山,所以师祖们布下了阵法,凡是从山门外飞进来的,都会受到阵法的打击。”   “还有这种事?”   雪麒麟想起来,自家天璇宫剑冢也有阵法守护。   所谓阵法说白了就是术式,只是在近数百年来已经失传了,而道一教这种千年大教,有一两个阵法也不出为奇。   “只是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为什么不把阵法给撒了?”   听了,林仙玉露出了尴尬的脸色。   “这个……我们没人会弄。坏了它又不好,要是以后有用呢?”   得到答案的雪麒麟一呆,不经意地伸手捏住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她倒是忘了阵法这种东西和术式高度类似,要加以处理,就必须得有类似的知识。这些阵法大多都是千年以前,在道家法术以及墨家的机关术高度发达的时期留下来的,而相关的知识早已因为种种而被埋没在历史的黄土之下,所以像天璇宫一样,留有阵法却不懂得如何处理的门派应该大有“派”在才是。当然,经过如此多的时间,像天璇宫和道一教一样,遗有的阵法尚可以运行的门派肯定不多。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恐怕又是一个商机,雪麒麟考虑着要不要开展阵法改良和修整的业务了。她觉着应该有不少门派愿意花钱来修补他们派里一些远古阵法,毕竟阵法也是一种有力的力量。   另一方面,在修整这些阵法时,雪麒麟也能学习到一些奇思妙想才对。   这些保卫着山门的阵法林林种种,其中定然不乏奥妙或是一些巧思,透过修补它,就能分析出其中的思路和原理,说不定还能成为那一闪的灵光,引发新的理论思考。   再远一步来说,能够得到这些术式图谱,在往后的日子里,就算天璇宫和其他门派产生冲突,也可以先占一些优势。   如此一想,这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呀!──不,唯一的害处就是雪麒麟可能得奔波起来,但借此机会顺路游山玩水也不错。亦   “雪前辈?”O   想像着宏大的业务远景,恍惚间隐隐听见了林仙玉的呼唤声。雪麒麟暂时将注意力放回当下,见到那位少女正在自己脸前挥着手。亿   她看来已经叫了自己好几声,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七   同时,一行人原来已经远在后面不远处,只有专注于思考的雪麒麟走出好几步的距离离了队。似   “咋了?”雪麒麟轻咳一声,“有事咩?”呜   见到雪麒麟终于应声,林仙玉稍微退开一段距离,半是疑惑半是恭敬地指着后方说:咎   “雪前辈,我们已经过了山门。我瞧雪麒麟有点焦急,正想说着要不要让雪前辈先行一步,我们再缓缓上山。”泗   换言之,林仙玉就是在说已经可以飞了。⑼   “哦哦!”罢   雪麒麟看了看后面,一行人确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道一教的山门,离开了林仙玉口中的禁飞区域。   “我先走一步,会不会吓到你家师父呀?”   雪麒麟捞起袖子,准备大展脚拳要直接飞到天柱峰上,却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想只要雪前辈说明缘由,掌教师父应该会立即伸出援手啦!”林仙玉一脸没所谓,“而且,紫玄子师祖也在,肯定会帮你说话……就算雪前辈只是随便走来,上去探探他们,他们也肯定很欢迎的,所以雪前辈就把道一教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不知为何,雪麒麟总觉得林仙玉话中有话。   那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暧昧,她嘴角也有稍微勾起,像是有所暗示,雪麒麟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她和紫玄子的关系问题。   诚然,他们是清清白白的,手都没有牵过,但看在这群后辈的眼里,就是一桩大热闹──自然,这也是大喜事──他们肯定是怀着喜闻乐见的态度。   “小仙玉,我跟你家师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顶多就是朋友!”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不能让人误会下去,便用食中两指比划着极细小的空间这般解释。   林仙玉却笑了起来,“雪前辈,我家师祖人品好,又已经是宗师,你又是单身,考虑一下也无妨。而且一次生,两次熟,三次就肉贴肉了嘛!这是大道自然,没有什么啊!”   “呃……”   一次生、两次熟?这话出自一个道士之口?   雪麒麟有些傻眼,却又记起这些道士好像都是不禁欲的,只是这话会不会说得太粗鲁直白了一点呢?饶是雪麒麟脸皮如此之厚,在林仙玉以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打击下,都不禁有些脸红起来了。   这看在林仙玉眼里,自然又是一种预兆了。   看见林仙玉笑得越来越下流──当然那是错觉,雪麒麟立即抿住嘴巴,不再解释。这种事情本就越描越黑,人们只会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去想,真是怎么解释都白搭。   “那边哪个谁!你的布姑奶奶我给征用了!”   雪麒麟视线突然投向一旁路过的道一教男弟子,他正抱着最近进货的新布匹。   “呃?”他被雪麒麟一点头,自然是惊吓大于惊喜,呆在了原地。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雪麒麟勾了勾手指,他手中其中一匹布匹就像是长了翅膀般,自他怀里滑出,往雪麒麟那边飞去。   “雪前辈?”林仙玉发出不解的声音。   “你等等就知道。”   雪麒麟没有解释的兴致,竖起的右手食指凭空左划右划。   只见那匹布像是受到她手指的指引般,在空中自动旋转,铺展开来,然后那偌大的布就随着女孩手指的动作,自我折叠起来,直惹得在场的人啧啧称奇。   花不到数十秒,一只由布折成的大纸鹤就呈现在人们眼前。   “刻!”   雪麒麟背后的灵墨印往天空延伸,勾勒出一个术式图腾,并在她一声令下后断开和女孩的连结,缩小,贴在了那纸鹤身上。   “搞定!”雪麒麟弹响手指,一阵苍蓝色的星辉在她映间散耀。   彷佛是响应着那个信号,那纸鹤竟然扇动了翅膀,掀起惊人的风压,在人们震惊的眼神中缓缓飞起至半空。   “弹指之间构建好术式……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啊!”   墨南佩服地说道,他身旁的红霞则暗中对雪麒麟投以更为忌惮的眼神。而以他的声音为始,在场人们也纷纷以各种方式表示自己的叹赞。   雪麒麟不自觉挺起胸脯,一阵得意。   “好了,小仙玉,你坐上去吧!”但她还是记得正事。   “我?”   林仙玉指着自己的鼻头,眼神一度飘到那只纸鹤身上,眸里浮现跃跃欲试和不安混杂而成的色彩。   “是啊,你也跟上吧!”雪麒麟耸了耸鼻子,“我也懒得再和他们解释,有人陪在一起图个方便。”   说完,雪麒麟用看垃圾的眼神望向墨南,对他呶了呶嘴巴。   “你也不会飞吧?你也坐上去!”   对比于和林仙玉说话的语气,雪麒麟的口吻多了强烈的不可置疑感,彷佛墨南敢拒绝,就要好好招呼对方一番。   墨南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没有可以拒绝的余地。   他伸手拦住说出“墨南大人由我来带就好了!”的红霞,转脸朝向林仙玉,相当有绅士风度地伸出手邀请她说:   “林姑娘,如果你不介意和墨某同坐一席,就请先上去吧!”   “啊……好、好的。”   林仙玉缩了缩身体,似乎对那只纸鹤的可靠性感到猜疑,但最终还是迫于众目睽睽,不好不赏面之故,踏着沉重的步伐跃到那只纸鹤上面侧坐好。   纸鹤意外地平稳。   就算承受了林仙玉的重量,高度也没有下降。墨南也跟着坐了上去,但很有风度地和林仙玉保持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也幸亏纸鹤足够大。   雪麒麟见两人坐好,又瞄了红霞一眼。   “坐好那就出发了!”   雪麒麟再次弹响手指,瞬间便扶摇直上。她像是和纸鹤连在一起似的,那纸鹤紧跟而去,速度惊人。   “哇哇哇哇哇,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   几人瞬间成为空中的小小黑点,仅余下反应不过来的红霞,以及林仙玉的一连串悲鸣。   良久,在场旁观了一切的道一教弟子中,才有一人拍着胸脯说:   “看来我是无福消受雪尊座的好意了……”   他心有余悸想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想像成了林仙玉。   而他的话得到其他同门的支持。   刹那间,看向雪麒麟离去的方向,弟子们都露出了敬谢不敏的表情。   ***   雪麒麟降落在天柱峰的广场上。   那里,紫云子已经引领着道一教的高层人物在恭候着,但似乎没有任何准备,来得相当匆忙的样子。   他们能够预先知道雪麒麟的前来,纯粹是因为这个女孩完全没有收敛气息之故。   她的宗师气息一靠近到道一教,就足以惊动道一教的上下,紫云子也是被她的气息所惊动,一脸不解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之中赶了出来,并召集起其他核心人物,前来广场迎接雪麒麟。   当他们看见那只纸鹤也跟着降落在广场上,林仙玉摇摇欲垂、晕头转向地从上面下来时,更是露出震惊的眼神。他们在想,是不是林仙玉得罪了雪麒麟,后者是为问罪而来。   紫云子倒是没有这种猜疑。   她知道自己徒弟的性格,也知道雪麒麟非是会因为巴掌小事就来问罪的人物,所以她不在意林仙玉和雪麒麟在一起的原因,是否因为两人之间发生冲突,她更在意是和林仙玉同坐一鹤上来的墨南身上。   “墨家的人……”紫云子隐隐有所预感。   而就在她挂起笑容,想要上前迎接雪麒麟时,一道红光也从天边角落急掠而来,在空中一个转折直落在墨南身边。   那自然就是慢了一步的红霞了。   紫云子的脚步因为红霞的到来突然一顿。   她身后的道一教高层也认出墨家的两位,议论的声音接连响起,都在讨论着墨家来人的来意,以及和雪麒麟突然造访是否有某种麻烦的关连。   “雪前辈,很久不见了。”   紫云子重新迈动脚步,来到正在左右张望,欣赏着天柱峰景色的雪麒麟面前,惊喜地抛出这一句话。   “哦哦!”雪麒麟拉回视线,抬头看向比她要高出不少的紫云子,“小紫云子,能见到你气息那么好竟再好不过,看来你们夫妻房事和谐呀!”   调笑般说着,雪麒麟将眼神投向紫云子身后的那群人之中,落到了那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人正是紫云子的丈夫,雪麒麟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记到了现在。   “哎呀哎呀,雪前辈还是那样子不拘小节呢。”   紫云子没有被雪麒麟唐突发言所惊倒。   “姓紫的呢?”雪麒麟探头探脑地问。   如果紫云子的紫字真的是姓,在场的人也有不少姓紫的,但雪麒麟在找谁,紫云子却清楚得很。   “师兄的话……可能正在午睡。”   “噢,看来又是一条大懒虫咩!”   雪麒麟点了点头,看起来有点失落。那只是没能见着朋友的小失落,但这看在紫云子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紫云子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一阵恨铁不成钢。   雪麒麟好不容易做客道一教,她那师兄却不出来露面,赶紧抓住机会,策划一下夜袭之类,赶紧将生米煮成熟米,真是太不懂事了。   “仙玉。”紫云子将视线转向林仙玉,叫了她一声。   头晕还未平伏下来的林仙玉一呆,但还是立即和自家师父对视起来。这一阵眼神交流之中,好像承载了大量信息。   只见两人对视不到三秒,林仙玉就端出“幸不辱命”的表情,煞有其事往大殿那边跑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看来雪前辈今次来造访,还带上了两位稀客啊。”   雪麒麟正想追究林仙玉的离去时,紫云子突然把视线移到了墨南和红霞身上,微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   “呀!”雪麒麟一拍额头,“倒是给忘了那两家伙,瞧我这记性!”   “哪那两位是……?”   “没什么啦,他们是我的人质。”雪麒麟一脸平淡地摆着手。   “人、人质?”e   紫云子吓了一跳,没想到雪麒麟嘴里会蹦出这个字眼。r 31、在黑暗中寻求(5)⒐   “说来话长了……”雪麒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打算让小仙玉给你解释清楚,不过你现在一将她使开,我又得解释一遍了。”霖   “哎呀,原来还有这种事?”*   紫云子恰当地摆出困扰的表情,并表现出歉意。呜   “后辈不知道仙玉身负雪前辈所交付的重任。”珊   “没事咩没事咩。”雪麒麟没所谓地摆手,“你就别一板一眼了,看着奇怪得很,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没必要。”扒   “哈哈……”⑺   紫云子尴尬地笑了起来,稍稍弯身在雪麒麟耳边一阵细语:易   “雪前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一套,可是我当着那么同门的面,有些礼仪和规矩还是得做足。我其实也是很无奈,不过身在其位,也该有恰当的言行举止。”删   雪麒麟摊了摊手,翻了个大白眼。   “是是是,我懂了。就是和小七一样咩。”   雪麒麟自然能够理解了,毕竟她家里就有一个人板儿。   “我要不要配合你演出?”   她小声反问,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和同伙讨论该如何恶作剧一样,看似格外地偷偷摸摸。   紫云子未料雪麒麟会有此反问,呆滞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能看到雪前辈一如以往,我真的感到相当高兴。”   如此说着的紫云子,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又像有所感触,表情看起来很复杂。她大概在感叹着,能够在这样子的一个环境里保持真诚的自我很难能可贵吧。   最好的对比,就是紫云子在同门和弟子面前不得不端出掌教态度一样。   “行了行了,我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吗?”雪麒麟没好气地问道。   “这端看雪前辈的态度了。”   紫云子微微一笑,半侧过脸来,视线轻飘飘地瞟向身后的同门。   他们都相当拘谨地凝视着这边,目不斜视的,像是一尊一尊雕像,真的是有点滑稽。其中的原因不用说,大概就是怕引得雪麒麟不高兴了。   “你是宗师,是他们的大前辈,和不和他们打招呼全看你的态度。”   嘿,还真是地位森严!雪麒麟嗤笑着,相当不屑这种制度。   她倒不是信奉着“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但她更不觉得人和人之间要因为高低之别,而在应对的态度上有所改变。   “还是打声招呼吧。”   想了一会儿,雪麒麟作出这样子的决定。   紫云子好像有点诧异于女孩的决定,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   不过,她也乐见雪麒麟和她的同门打声招呼,这虽然有些微不足道,但始终是有利于两派的交流。   在紫云子的引领下,雪麒麟和逐一和前来恭迎她的道一教弟子们一一打过招呼。   值得一提,打招呼的方式雪麒麟是用自己的方式,并没有过于执着于那些言辞和规矩,这虽然在最初的时候,造成道一教弟子们的茫然,但在渐渐他们就适应过来,惊觉雪麒麟的亲和。   他们脸上的谨慎就此消散了不少。   打过招呼后,紫云子将雪麒麟引领进大殿正厅。   “呜哇……!”   雪麒麟在踏足道一教正殿的一瞬间,便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真不愧是千年大派,道一教的正殿在建筑足够雄伟的同时,又不失一种和自然揉合一体的朴实,和天璇宫是全然不同的两个风格。   不过,也就是这样而已。   雪麒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华朝的建筑,所以很快就平伏下来。而且,现在还不是可以肆意参观和游玩的时候。   就在道一教的弟子们准备落座,和雪麒麟寒暄的时候──   “那个,本座想和紫云子掌教私下谈一谈。”   雪麒麟握拳凑到嘴前,尽量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如此宣称。   跟在紫云子身后的道一教弟子们面面相覤,他们既然已身为道一教的高层人物,自然也有着一定的见识,明白雪麒麟这是在赶人的意思。   但,雪麒麟的辈份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且也由于宗师身份的缘故,他们绝对不会觉得雪麒麟的行为失礼,反倒是认为雪麒麟有大事要和紫云子相询,否则她也不会亲自来走这一趟了。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最终还是紫云子的丈夫笑着起身,率先向紫云子告退。紫云子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批准了他的离去。   有了开头,后面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其他道一教的弟子也跟着离去了。   转眼间,偌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紫云子和雪麒麟存在。   “雪前辈,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在主座上落坐后,紫云子展露深深的苦笑。雪麒麟也露出无奈的表情,自动自觉地在左首的座位上落座。   “只有两个人,这里好像大了一点呢。”紫云子语带调侃。   雪麒麟耸了耸肩,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里拆小一点,就一瞬间的事。”   “这还是免了,希望雪前辈能够手下留情了,我们道一教可经不起折腾呢。”   紫云子遮嘴笑着,雪麒麟却撇了撇嘴巴。   下一秒,女孩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整个转变就如同书藉翻页。   “我家小雪出事了,我这次来是想要寻求你们的帮朋助。”   雪麒麟定定地盯着紫云子,语气平淡地陈述着这一件事。   “小雪?”   这已是预料之中,紫云子费了些许时间,脸上的表情才从茫然变成震惊。她刚才显然是无法在第一时间,将雪麒麟对夏雪的称呼定位成准确的人物。   “你是指夏雪夏长老?”紫云子笑意尽收,凝住眉头问,“她出事了?”   “是的。”   雪麒麟点头肯定。   接下来,便是一段不算短的解释时间。   为了寻求道一教的帮助,同时也觉得紫云子是可以信任之人,雪麒麟几乎毫无保留地将现有的情况和怀疑尽数转述予紫云子知道。   说完时,雪麒麟刚好喝光了紫云子亲自替自己斟满的茶水。   “情况我明白了。”   紫云子闭上眼睛,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不知道在盘旋着什么样的想法。   “我们两派一直关系都不错,既然夏长老现在行踪不明,雪前辈又亲自来向我寻求帮助,我断没有袖手旁观之理……而且,这次事情关系到雪前辈对待墨家的态度,而这又涉及到武墨两家能够共存与否……”   本来态度端正地说着说着,紫云子忽然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谁说不是?”雪麒麟附和着,也重重地吁出口气。   紫云子再次转换态度,郑重地作出承诺:   “雪前辈请放心,我派会全力协助的,不过您也无需太担心,夏雪长老吉人自有天相。”她不忘安慰雪麒麟一句,但这些场面话听起来也太无力一些。   “唉,找到人才是正理……”   雪麒麟敛起眼睛,“总而言之,就麻烦你了。”   然后,她又想起一件事:   “小七她们可能也会早来一步,毕竟墨南就在这里。他们比我更懂一些事情,你明白的吧?”   紫云子理解地点了点头。   “雪前辈直来直去惯了,不擅长那些事情也非是错事。”   “我就是蠢了一些。”雪麒麟没所谓地说着。   “有些人是真蠢,但雪前辈不见得是。”   紫云子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说这句话时有一种断定之感。雪麒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雪前辈的请求我都明白了,我待会就去安排。墨家二把手那面的话,我会派几名弟子去多加看管,雪前辈你也总不好无时无刻紧紧地盯住他不放,毕竟男女有别之余。”   紫云子这个提议可是相当贴心了。   雪麒麟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无法一直待在墨南身边监视着他。如此一来,能有道一教帮助看管,也未尝不是坏事。   “行,就麻烦你们了。”雪麒麟坦然接受紫云子的好意,“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咩,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你就来信一封,我会尽力而为的。”   能够换取一位宗师的承诺,道一教的付出顿时就变得物有所值。   紫云子固然不是因为这个而答应雪麒麟的请求,但是能换取到她的承诺也不失是一件好事,所以她也没有推让。   “那我得好好把握雪前辈难得欠下的人情了咯。”   紫云子遮嘴笑着,看起来很是普通的一个笑容,看来雪麒麟眼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女孩有些后悔自己说自己欠对方一个人情了。   紫云子好像一直都要撮合自己和紫玄子来着……她会不会以这个人情为由来逼良为娼,要我和紫玄子交往啊──不,她会不会直接要求我脱光爬上紫玄子的床?雪麒麟脸色都青了,身体不由自主打起冷颤来。   “雪前辈?”   “雪姑娘?”   忽然地,两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雪麒麟认出头一声称呼来自紫云子,那第二声呢?她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眼前的视野都被紫云子和另外一个人给填满。I   嗯,那不是旁人,正是不知何时到来的紫玄子。(   那白衣童子正以忧心的眼神在打量着雪麒麟,而且距离很近,近到再细微的吐息都能感受得到的程度。二   “哇,我去!你靠那么近是要死咩!”)   雪麒麟下意识打出一拳,这拳正中紫玄子的鼻梁。淋   “噢──!”彡   在宗师的体能和力量加持下,紫玄子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大厅滑出好一段距离,发出有如青蛙被按扁的声音。弍   紫云子看着在自己脸颊旁掠过的小小拳头,呆住。玲   她千想万想都不会预见到,雪麒麟竟然会再自己面前给了自家师兄一拳,她嘴巴张开得都可以塞得一整只鸡蛋了。齐   刹那间,水静鹅飞。丝   “呃……”坝   雪麒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拳打得有点太不该了。   她收回自己的拳头瞧了瞧,彷佛那个拳头在冒烟一般,她吃吃地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我有点被吓到,不小心就打出去了,哎嘿。”   雪麒麟吐舌,握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可不是卖萌就能蒙混过去的事情吧?紫云子勉为其难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尴尬的空气。   “真过份啊,雪姑娘……”   倒是另一端,正在缓缓爬起来的紫玄子开了口。   “还不是怪你突然冒出来?”   雪麒麟走过去,主动伸手想要扶对方起来。白衣童子搔了搔脑袋,这才握着那伸来的手掌,借力站了起身。   “小道可是想着难得能见你一面,所以急匆匆跑来,还和你打了好几声招呼,不过你却没有理会小道,还一副在思考什么,满脸都是不安的表情,小道也只是担心你而已。”   紫玄子无奈地说着,语气里尽是委屈。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有些胡思乱想过头,没有任何怪责紫玄子的立场。她撇了撇嘴巴,算是终结这个话题。   “我们在谈正事呢,你来捣乱就别怪我拳头无眼了。”   雪麒麟挥了挥拳头,惹得紫玄子苦笑更甚,女孩接着交抱手臂,转而望向紫云子。   “那么事情就拜托你了,小紫云子。”   “我记下了。”   紫云子笑着答应,没有任何心甘情愿。不过,在说话前她和紫玄子交流了一下眼神,似乎是在告诉紫玄子不用担心。   “雪姑娘的事情似乎已经办妥了?”   紫玄子的声音勾去了雪麒麟的视线。   雪麒麟看过去时,只见紫玄子正淡然而笑地望着自己瞧。如果他不是一副男孩模样,或许还真称得上风度翩翩这个词吧。   “干嘛?”   雪麒麟想了想,确实现阶段可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就是等待齐绮琪她们的到来,以及道一教的消息。   “小道想邀请雪姑娘赏个面,和小道稍微叙旧一下。”   紫玄子转向厅外,目光往外面延伸。   “也正好排解了一下雪姑娘心中的苦闷,你觉得如何?”   他这是看穿自己没有表面般平静啊……雪麒麟暗自叹息一声。会是错觉吗?紫玄子那双眼睛比以前更清澄、更平静了,就像一张沉静的湖面一样。   ──不,那大概不是错觉。   因为紫玄子已经追上来了,也成为了一位宗师。 32、在黑暗中寻求(6)   雪麒麟揉起太阳穴来,稍露歉意和难过地说:   “难得一见……说实在,我也想和你叙叙旧,不过小雪情况未明,我也是没有那个心情了咩。”   紫玄子吐出叹息,眼神里满是无奈。   “只能说是天公不造美……”   雪麒麟眉毛一挑,“天公不造美?我看贼老天是和我对着干就是了。”   “自有定数自有定数……”   紫玄子信奉天道自然,是不敢像雪麒麟那样斥责苍天,只能尴尬地笑着应声。   他接着开声询问,像是要极速带过雪麒麟的言论似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呃……等小七她们到吧。”   雪麒麟视线往旁边移去,只见紫云子嘴含古怪的微笑,像是在看待自家的后辈正要迈入人生崭新阶段似的。   哎,这紫云子不会有某种妄想吧?雪麒麟额角流下无奈的汗,继续说:   “我也拜托了你家师妹派些人手帮我找找小雪和搜集一下情报……”   “也就是说,雪姑娘接下来其实无事可干?”   不知道紫玄子是如何理解的,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但硬要说对方也没有说错。在现阶段,雪麒麟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追究下去。   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月"费,群?:8:?57663::4;:4:2质问墨南了吧。   但从他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前事看来,雪麒麟觉得自己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来,她顿时觉得有些烦闷,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墨南。   “师妹,雪姑娘拜托的事你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自当尽力而为。”   紫玄子吩咐着紫云子说,语气虽然平淡,但也不缺乏一些威严。至于那是不是刻意在雪麒麟面前装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师兄的话,师妹自当牢牢记住。”   紫云子慎重地应道,还向紫玄子微微低头。   雪麒麟总觉得他们在一唱一和、古古怪怪的。   “如此,雪姑娘赏面来和小道叙叙旧吗?”紫玄子话锋一转,又重回这个话题上。   “呃……”   雪麒麟发出不知所措的声音,左望望右看看,看见紫玄子一脸淡然的笑容,而紫云子也在笑,只是她笑得有点调侃。   “雪前辈,请放心交给后辈吧。”   紫云子依然笑着,“放心”两个字却咬得很重,摆明另有他意。雪麒麟仔细一想,就大概明白紫云子的意思:如果雪姑娘能够信任我们,不妨和师兄出去叙旧吧!   于是,如果雪麒麟还是拒绝紫玄子的提议,就会给出一个不信任道一教的信号,这就等于寻求别人帮助,却不信任别人一样。   “啧。”   雪麒麟小声敲响嘴巴,这紫云子也是只狐狸。   “你奔波了一晚上,应该也是累了,就让师兄带你去吃点东西,你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要处理事情也得养精蓄锐。”   紫云子晓之以理,但听在雪麒麟耳中就像是恶魔的呢喃,在诱惑着她一样。   “小紫云子,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雪麒麟冲紫云子投以怨恨的眼神。   “晚辈只是在说道理而已。”紫云子为难地笑了起来,“况且,雪前辈也需要多休息一下……就当为了以后的事吧。”   以后的事?   雪麒麟愣住,最初以为紫云子是在说自家的婚事之类的,但细想一下,却觉得对方应该是在暗示夏雪事件的后继。   能够袭击夏雪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无论是何种势力在背后担任黑手,宗师的力量也必不可缺,所以紫云子才会让雪麒麟多休息一会儿,好恢复精神以待后事。   “有些事情我们能做到,但有些事情只有雪前辈你能做到。”   紫云子接下来说出的这一句话,叫人无从反驳。   所谓的分工合作就是这么一回事,雪麒麟能够办到的事情很多,但如果她得承担起所有事情,绝对会分身乏力,所以有必要将一必事情交给其他人处理。   聪明的紫云子对于说服雪麒麟一事已经胸有成竹,她直直地盯着女孩,柔和的笑容里夹杂着深深的自信。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咩!”雪麒麟有点不情愿,又是呶起了嘴巴,“我去还不行咩?”   “雪前辈能明事理就再好不过了。”紫云子高兴地拍了拍手掌。   接着,她和紫玄子眼神交流起来,眸子里的眼神彷佛是在对紫玄子说:“你还不赶快加把劲?”   这紫云子到底有多深的执念呀?偏要撮合我和紫玄子?雪麒麟满腹牢骚,不意地看向紫玄子时,发现对方不知道盯着自己看多久了。   算是含情脉脉的眼神吗?雪麒麟浑身一个冷颤,连忙撇开了眼睛。   她握拳凑在嘴前轻咳一声,随即又斜视紫玄子,有些尴尬地抛出一个问题:   “那……找个地儿喝一杯?”   “就依雪姑娘所愿吧。”紫玄子爽快地答道,高兴极了的样子。   雪麒麟更是尴尬。   正是紫玄子喜欢自己并非玩笑,所以她面对他时,偶尔会有些不知所措。是的,就好像现在。   “本来小道打算和雪姑娘下山走一趟,但那未免太奔波了一些,而且雪姑娘也想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小道想着就不要走远了。”   紫玄子用“你觉得如何?”的眼神,笑着看向雪麒麟。   “哟哟哟,那么懂事?”雪麒麟尽可能放松心情。   她勾起嘴角,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说:   “你熟路,就随你好了。”   到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听说小路那家伙也在?把她也叫出来吧!”   女孩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真的是神来之笔。V   贝小路在场的话,不仅可以减轻雪麒麟和紫玄子独处时的尴尬,也正好和她叙叙旧。I   紫玄子似是有点失落。淋   一旁的紫云子见状,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紫玄子一个眼神给阻止了。二   “就听雪姑娘的。”二   紫玄子还是答应一声,转头吩咐紫云子派人去找贝小路了。⒊   紫云子一度露出不满的眼神,或许是觉得紫玄子错失良机吧,可紫玄子却视而不见。他只是用宠溺和无奈混在一起的目光,微笑地看着雪麒麟。似   就此,雪麒麟也只能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了。岜   怎么觉得我送羊入虎口了?她无奈地想着,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叹息。捌   有些相遇是避不过去的,也往往是突然的。师   深刻明白到这一点,是在雪麒麟跟着紫玄子离开了道一教正殿,前往她被安顿之处的路上。   “紫玄子,你去哪里了?”   路上闲聊间,有人呼唤了紫玄子的名字,雪麒麟望过去,一名少女正往这边飞速奔来。是有点熟悉的身影,雪麒麟定睛细看,才发觉那名少女算是自己的仇人之一。   “看来是小道的大意了啊……”   紫玄子苦笑着说,转头想对雪麒麟说些什么,彼方奔来的少女却也停住了脚步。   两名女性的视线交缠起来。   女孩眼神复杂,而少女眼神也同样地复杂,但后者却透露着更多的憎恨。短短的四年时间,似乎仍未足以填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仇怨深沟。   而置身于她们之间的紫玄子轻吐叹息──除了叹息,他也该说些什么才对。   他绕到雪麒麟身前,恰到好处地遮住两人倒映着彼此的目光,尽量让心中的苦涩和无奈展露脸上,迎向了黑猫。   “怎么了吗?”他柔声地问。   “……”   黑猫无言,还在竭力驱使视线越过紫玄子的身躯。紫玄子太矮了一些,阻止不了黑猫继续盯视雪麒麟,也阻止不了雪麒麟的不甘示弱。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反之亦然。”   紫玄子见两人谁也不愿意退一步,便不轻不重地如此宣称。他这一句刚出来,两名女性的视线就尖锐地落到他的身上。   在这一瞬间,他彷佛成为了众矢之敌。   但,两人在不约而同地盯视紫玄子这一举动,也未免有点嘲讽。   紫玄子摆出“饶了我吧”的表情,不再说话,身影仍然中立于两人之间,只要任何一方有异动,他肯定会予以阻止。他站在那里不退让,就是一种坚持。   唯有沉默填满她们之间,缠在紫玄子身上。   “……关于宴会的事,有些决定要向你请示。”   打破沉默的,是黑猫。   她说出自己的来意,说话期间视线没有离开雪麒麟身上哪怕是一秒钟,稍显扭曲的表情暗藏着一种张牙舞爪的敌意。   雪麒麟一边眉头挑得老高,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黑猫的视线更锐利了一些。   见情势不妙,紫玄子连忙问道:   “是什么事?”他强硬地抓住黑猫的手腕,将她拖到了角落里去。   雪麒麟看着他们缩到角落里谈事情,眉毛紧蹙,显得不满极了。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黑猫不来找她麻烦,她也没有闲心去管对方。   可她也没有大量到可以忘记黑猫以前给自己制造的种种麻烦。   有见及此,如果黑猫真的上前挑衅,雪麒麟不介意给对方一巴掌。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紫玄子肯定有劝说黑猫不要来招惹雪麒麟,大概几分钟后,黑猫便三步一回头──不断转头瞪视雪麒麟──离开了。   坦白说,对于紫玄子能制住黑猫,雪麒麟多少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紫玄子再多费嘴舌,黑猫还是打着要帮父亲复仇的旗号,来到自己面前作出挑衅之举。   “谢过雪姑娘的赏面。”   紫玄子走了回来,对着雪麒麟就是拱手一拜,口吻感激。   “别别别,我才不是给你面子。”雪麒麟往旁边小跳一步,不想受紫玄子的礼,“我只是懒得和她计较,她不找我麻烦,我也没有兴趣去逗她。”   “小道自当尽力。”   紫玄子像是领受了什么重要使命般,严肃了表情。不过,他还是一个男孩的模样,端出那表情莫名地有一种滑稽感。   雪麒麟忍住没笑他,因为两人其实半斤八两。   “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也正好给弟子们整理雪姑娘的房间。”   紫玄子见雪麒麟真的不计较,松了口气,摆出请的手势:   “请雪姑娘继续跟小道来吧。”   面对紫玄子突然正经起来,雪麒麟白眼吊起,摆着右手说:   “得得得,别给我搞这一套,你是什么性子,我还没有点逼数咩?恶心得很,恶恶心得很。”   雪麒麟嫌弃地说着,不看紫玄子一眼,再度起步。   “真是叫人伤心啊……”   紫玄子苦笑跟上,和雪麒麟肩并肩走着。   接下来的路上,他总是不自觉斜眼瞥视雪麒麟的侧脸。那淡着自然红晕的脸,不知为何像是长有勾子般,经常勾住他的视线不放。   突然,一阵风吹来。   “哪里来的风?”雪麒麟捂住飞舞起来的长发。   发丝将她的侧脸和眼神剪成数截,也撩乱了紫玄子的视线。   “雪姑娘,小道是真的喜欢你。”   意识到时,话已经离嘴,紫玄子后悔不得,只能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却无法维持心跳的平稳。   雪麒麟瞪着眼睛看过来,一脸呆然。   “你发烧了吧?”问着,她还伸手轻抚紫玄子的额头。   她小小的手掌透着淡淡的凉意。   紫玄子只是笑着,笑得像个获得奖励的孩子,也像是个傻子,既天真又无邪。   或许是吧──   他倾注于雪麒麟上的感情或许有如这个笑容般纯粹。   ***   雪麒麟以为紫玄子就算不带自己下山去上好的饭馆叙旧,也会带自己一尝道一教大厨的手艺。   然而,黄昏时在道一教正殿会合了贝小路后,紫玄子却带着两人来到了道一教的后山。   那满是木制小屋之地。   尽管这超出了雪麒麟的预料,也叫她怀疑紫玄子是不是不想费钱而敷衍了事,却不妨碍这个地方的美不胜收。   “紫玄子,你还真是会选地方住,这景色连老娘都得写个服字。”   贝小路捏住腰昂着首,左右环视间,目光里满溢着惊叹之色。也难怪她会有如此反应,雪麒麟不得不承认贝小路刚才说的话有道理。   道一教的后山不仅云雾薄漫,树木呈一片翠缘之色,配以未融的薄薄积雪,以及那才破土而出,准备盛开的花骨儿,这样子的景色确实堪称是人间仙境。   “这可没有小道的功劳。”紫玄子苦笑着说,声音混在旁边灵泉,水波冲刷岸边的声音之中,“要说也是祖宗们的眼光好吧。”   确实是这个理儿没错,地方又不是紫玄子选的,雪麒麟心想。 33、在黑暗中寻求(7)   “倒是贝帮主的丐帮遍布大江南北,才真的是尽华朝大部分美景尽收眼中呢。”   “你可别捧杀老娘了。”贝小路不快地摆了摆手,“丐帮人是多,分舵是多,但是也没有一个有你道一教这样子的景色。”   “丐帮君山总舵的景色也不差。”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彷佛要把对方吹上天才愿罢休。雪麒麟受不了,连忙开声打断说:   “得得得,你们别再商业互吹,道一教我是第一次来,君山总舵我去都没有去过。”   面对雪麒麟的怨念,紫玄子安慰地指出:   “雪姑娘却是去过灵月谷。”   “就是。”贝小路不爽地附和,“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灵月谷作为五大门派之一,其神秘程度是仅次于影门和闲逸庄的禁书库。它所在之处人尽皆知,但是真正能够踏足的人却屈指可数。   “灵月谷终年积雪,美是美,但也不见得真的有多舒适咩。”   雪麒麟回想起那白蒙蒙的灵月谷。   她说的可是句大实话,而且灵月谷位于战略要道之间,备受北国的敌视和骚扰,算不上是洞天福地。   “就算是这样,你天璇宫又不差。”贝小路冷着眼说。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雪麒麟觉得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便强行终于这个话题,转目询问紫玄子说:   “紫玄子,不是喝酒的咩?太阳都下山了,我们去哪里喝?随便找块石头坐下咩?”   一连串的问题原本只是转移话题之用,但问着问着,雪麒麟就真的好奇起来。   举目环视,道一教的后山只有寥寡几间小木屋屹立,除此之外就仅有自然之景,连张桌子都瞧不见,哪里有可以举杯叙旧的地方?难不成真的随便找块石头一坐,就算是有地儿了?   “自然的一切皆可为桌。”   紫玄子如此回答,脸也不红一下。在他心里,这肯定算不上是值得尴尬的事情。   “紫玄子,这就是你招待客人的方式吗?”   贝小路不满地质问着说,但她似乎没有多介意就是了。   “行了行了,酒是好酒就行了。”雪麒麟帮着紫玄子说。貳   贝小路眼神古怪瞄了她一眼,彷佛在问:“你为什么帮他说话?”搞得雪麒麟有一种和紫玄子成为奸夫淫、妇的错觉。霖   不过,贝小路也知道了夏雪的事情。扒   正是体谅着雪麒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方便接收消息,贝小路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问:⒌   “坐哪?”零   “湖边有个不错的地方。”紫玄子指了指灵泉边缘的一块大石头。⑨   “行吧。”I   贝小路重重地叹了口气。I   “酒呢?”她接着问。I   “小道这就去拿。”白衣童子说,“酒是小道自己酿的果酒,希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就再好不过了。”流   “哼,嫌不嫌弃得等老娘尝过才知道。”贝小路捏住腰说。九   “就是。”雪麒麟也点着头附和,“如果不好喝的话,我们可不会给你面子咩!对吧,小路。”   “没错。”   贝小路又哼了一声。   “行行行,那小道就让两位来品评一下小道的酒吧。”   紫玄子脸色如常,说着:“那就先请两位到那里稍等一下。”便转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刹那间,只剩下灵泉水冲刷岸边的声音。   “走吧。”贝小路不耐烦地招呼着。   雪麒麟斜目窥探着她的表情,觉得她的不耐烦并非针对自己。可能是门派事务的问题吧?她想,然后在跟上贝小路步伐的同时问:   “小路,你遇到麻烦了?”   “干嘛这样问?”贝小路吃了一惊,“老娘像是惹麻烦的样子吗?”   感觉贝小路的理解和自己的意思有微妙的不同,但雪麒麟也懒得纠正,自径自地说:   “你看起来很烦的样子咩,不是针对姑奶奶我的吧?”   “你怎么知道不是针对你?”   “宗师的直觉。”   “行行行,你是宗师,你最大。”贝小路不快地翻起白眼。   “所以呢?”   面对雪麒麟的深究,贝小路长长地吁了口气,看起来很是落寞。   “大麻烦倒没有,就是琐碎事太多了,都是不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烦得老娘吃鸡腿都没有味了。”   看来贝小路真是帮务缠身,烦不胜烦的样子。   “瞧你都是帮主了,四年还没有习惯过来?”   雪麒麟打趣地说道,贝小路立马瞪眼向她,反嘲地说道:   “你也是宗师了,也不见你有些宗师样?”   雪麒麟摊了摊手,“所谓宗师不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嘛!反正我强我有道,拳头大道理就大,不是这样咩?”   “老娘看你是欠抽。”贝小路狠狠地痛骂一句。   看着暴跳如雷的贝小路,雪麒麟窃笑两声。   接着,她感触万分地吐出一口深刻的叹息。   “能见到你和以前一样,真的太好了啦。”   “……”贝小路沉默,也脸上尽是感慨。   但她很快就收敛起来,粗声粗气地说:   “你不也一样?”   “你雪姐姐我可是睡了三年多啊。”   “偷懒是你的强项,老娘早就知道了。”贝小路反应平淡,但眉头却渐渐吊起,“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自称雪姐姐了?”   “哟哟哟,你打赌可是输了的来着。”   “你……!”   贝小路瞪大了眼睛,颤着手指指向雪麒麟,摆明气疯了。   然而,也是仅次而已,她“哼!”一声宣泄心里溢出的火气,就紧抿嘴巴不再计较。   贝小路无言地往前走着,腰间的葫芦再摇呀摇,看起来莫名地可爱。   雪麒麟告诉自己,要忍住调戏对方的念头,以免过了火,一旦引火自焚事情就不好了。说起来,以前每每看见贝小路被自己说得暴跳如雷,雪麒麟就会神清气爽。   嗯,那纯粹是一种关系好的表现。   紫玄子所介绍的石头算得上是一个好位置。   夕阳西下,倒映着那一潭灵泉之上,却又隐隐映着夜之初,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星辰,描绘出一幅昼夜交替的美景。   那淡薄而缓徐上升的雾气,在斜阳的辉芒映射下,像极一缕又一缕金丝。   “紫玄子这家伙也确实没有说错哎!”   贝小路发出感叹,一双杏圆的眸子眉梢上挑,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不甘。她大概是不想承认紫玄子是对的吧。这样子的她就像小孩子在赌气。   雪麒麟于是又窃笑两声。   “你笑什么?”贝小路当然听见了,马上对雪麒麟投以气愤的眼神。   “没有没有,哪敢笑姑奶奶你?”   雪麒麟才不会实话实话呢!   她无视贝小路质疑的眼神,在那石头靠近湖面的边缘坐了下来。双脚悬空着,离那倒映着天空的泉水只有咫尺之遥,叫人有一种天地已经倒转,而只要稍微伸长脚尖,就能够触及天空的奇妙错觉。   “听说你家出了问题?”   贝小路也在石头旁坐下,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脱下鞋子,露出十只晶莹小脚趾的雪麒麟动作一顿。她先将虽子放到自己屁股旁边,摇着那纤细的脚。   “姑奶奶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说是说了,但说得模糊不清的,老娘可是摸不着头脑。”   贝小路撑石头,后仰身体,“那不就等于没说吗?”   “那是你理解力差。”雪麒麟挖苦了对方一句。   “老娘理解力确实是差,你不说明白,老娘可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就算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这句话略显不悦,但是贝小路却没有骂回来,这叫雪麒麟暗自诧异。她侧头望过去,只见贝小路那不快的眼神中,确确实实带着担忧。   所谓朋友之间的担忧。   这些感情,自己真的要好好回报才是啊!雪麒麟暗自想着,在叹息一声后将夏雪的事情钜细靡遗地告诉了贝小路。   意外地,贝小路没有多少震惊,彷佛夏雪被抓一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的平稳态度引起雪麒麟的奇怪。   “别这样看老娘,老娘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贝小路捕捉到雪麒麟的眼神,倏地哼了一声。   “哎,我倒不是在怀疑你,但你未免太镇定了吧。”雪麒麟连忙解释一句。   “镇定?”   贝小路又好氣又好笑地輕嗤一聲,“你刚才说过一次,老娘已经有个大概了,就是有一些细节不清楚。那时候惊讶过一次了,现在又惊讶一次──老娘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人吗?”   “……”雪麒麟脸上无奈尽显。   “干嘛?”   贝小路直直地瞪着雪麒麟,后者不以为然地甩了甩手。   “没什么,突然觉得你性格其实也有别扭的地方。”   “你管我!”   贝小路恶声恶气地骂,凶巴巴的。   雪麒麟自然是不怕她的瞪视,但贝小路下一句话,却让雪麒麟心底涌现名为“感动”的情绪。   “需要我帮忙吗?”贝小路脸色泛着淡淡的红,像是在尴尬,“不是老娘自夸,但是老娘的丐帮是天下第一帮,一块砖头在天上掉下来,都可以敲死几个丐帮弟子……虽然这附近道一教是大哥,但是丐帮也不是没有势力存在……你直勾勾地盯着老娘干嘛?”   贝小路凝住脸问,脸上的红晕更甚一些。   她说的话无疑是正确的。   雪麒麟所想不到的是,贝小路会主动提出帮忙──不,那其实是理所当然的吧,但在自己遇上困难时,朋友能够自告奋勇提供帮助,这一件事是相当值得人们感到幸福的。   “小路,你真好!”   “痛!老娘现在跟你有仇吗?!”   不经意间,眼角已泛起泪光,雪麒麟边擦边笑,伸手重拍了几下贝小路肩膀。她用劲稍嫌大,贝小路愠怒地将雪麒麟的手给拍开。   “你究竟要不要老娘帮忙?”贝小路皱眉问。   “要要要!”雪麒麟咧嘴笑了起来,“不要白不要,当然要了!”   “那行。”   贝小路爽快地答应,随即又竖起一根手指:   “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雪麒麟呆若木鸡,“我和你什么关系,竟然还谈条件?”   “干嘛?你堂堂大宗师,还要吃霸王餐?”   贝小路绝不屈服在雪麒麟的淫威下,她咬重用字:   “要老娘帮忙也行,但是你要叫老娘一声姐姐!”呜   借雪麒麟一万个脑袋,她也不会想到贝小路的条件会是这样。伊   无论如何,贝小路摆明还相当在意当初和雪麒麟打赌谁先宗师,谁就能够成为姐姐那一件事。祁   坦白说,雪麒麟其实也不是很执着于这个称呼的问题,她一直在贝小路面前强调,纯粹是用来调戏贝小路。(   于是──八   “贝姐姐。”雪麒麟假装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哈哈哈,叫得好!”⒏   贝小路先是一愣,然后便爽朗地笑出声来,貌似相当于满足。她还很用力地连拍了几下雪麒麟的背,高兴极了的模样叫人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她的脚也晃了起来。霖   丐帮帮主贝小路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这或许不算得上是什么古怪的事。V   想到这里,雪麒麟会心一笑,叹出一口“真拿她没有办法!”的吐息。I   “看来两位久久没见,关系还是没有任何逊色啊……真叫小道羡慕呢!”I   紫玄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雪麒麟和贝小路如出一辙地往后一看。留   紫玄子已经拿着酒回来。(   白衣童子一手端着托盆,盆上有喝酒的工具,另一只手则托着和他身高相差不多的酒缸,步履悠然地往这边靠来。一   他轻盈地跳上石头,左看右顾了一下,毅然决定坐在了雪麒麟的另一边。)   “看来紫玄子是铁了心啦!”   贝小路嘻嘻地笑着,其中的调侃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接着,她用肘子顶了顶雪麒麟的腰间软肉,待雪麒麟烦闷反问她干嘛后,她才压着声音在雪麒麟耳边,边斜眼窥探着还没走至的紫玄子,边认真地询问说:   “喂,麒麟,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紫玄子喜欢你的事都人尽皆知了,你总得给对方一个答案吧──慢着,你该不会是已经答应了他吧?”   贝小路擅自猜疑,瞪大了眼睛。雪麒麟猛地扭头过去,不理会两人的鼻子都已经擦到了。   “信不信我掌你嘴!谁答应他了呀?瞎说什么咩……”   雪麒麟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34、在黑暗中寻求(8)   紫玄子只听见雪麒麟这句吼出来的话,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   “你们在谈什么呢?”他看似随口一问。   可这却挑起雪麒麟紧绷的神经,她脸色通红地吼道:   “没你事就别问!姓紫的。”   “怎么连雪姑娘也学贝姑娘了……”紫玄子干声苦笑,“小道并不姓紫。”   “行了行了,老娘知道你姓赵,叫极北了。”   贝小路爱理不理地摆着手掌。   “哎呀哎呀,看来两位姑娘是在谈私房事呢。”紫玄子脸上的苦笑更甚。   “可不是嘛。”   贝小路应了一声,用调侃的眼神乜着雪麒麟瞧。   “……贝小路,我们走着瞧。”   雪麒麟小声嘀咕了一句,握起的小粉拳在紫玄子看不见的角度,在贝小路眼前挥了挥。   贝小路才不害怕雪麒麟的威胁。   “紫玄子,酒呢?”   她学着雪麒麟脱下鞋子放到一旁并呼喝紫玄子。   “这倒是小道怠慢了两位。”   紫玄子歉意一说,然后抱着那坛酒,毫不拖泥带水地对准封泥一拍。   伴随着封泥破裂的闷响,酒香急不及待地涌了出去,扑向雪麒麟和贝小路的鼻子。醇厚,却又带着深沉的某种幽香。   “好酒!”   贝小路闭上眼睛,猛吸一口后,发出惊喜万分的声音。雪麒麟心里也有所认同,可她却二话不说,直接越过紫玄子去拿起他准备好的酒盏,端到紫玄子面前。   “雪姑娘真焦急呢!”紫玄子满足地笑着。   “就是啊!麒麟,应该让老娘先,老娘可是你的后辈耶!”   贝小路不快地说道,也抢来一个酒盏端到紫玄子面前,还晃了晃,暗示紫玄子先给自己倒酒。   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紫玄子左看看右看看,暂时不知道该给谁先满上才好。   左右为难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可是,紫玄子不是普通人,他已是宗师之身。   “两位姑娘看来是想要考验小道啊……”   紫玄子笑着,便突然跳了起来,扛着那坛酒就往倒酒。酒借着高势落下,一如飞流,却又细如柳枝。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酒落到一半时,突然像遇上分水之岭般一分为二,精准地落在雪麒麟和贝小路的杯子上。   “嘿,这是露一手的意思吗?”雪麒麟挖苦一句。   “瞧他那炫耀样!”   贝小路像是没眼看下去般,白眼一吊。   紫玄子配合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差没有去挤手臂上的小老鼠了。   分开倒下酒水的,是紫玄子外发的灵气在空中凝住而成。他将灵气压缩成用以分流的形状,于是就有了这倒酒的一幕。   “两位姑娘切莫误会啊……”   紫玄子苦笑着,又给自己倒了酒。   接着,他放下那坛酒,举着酒杯朝向两名女孩,请酒说:   “能够今天与两位姑娘共饮此酒,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唯愿以后能够再共聚某处,再度畅饮,这便是小道最深切的愿望了。”   他的语气相当认真。   望向雪麒麟和贝小路的眼神,渐渐飘远,唯独那深切的渴望没有远去,宛如星光在其眸中点缀。   雪麒麟心想,这样也不错。   她和贝小路对视一眼,也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三人含着淡淡的笑意,碰杯,那清脆的声响便传了出去,那灵泉的湖面彷佛受此惊动般,泛起一阵涟漪。   那涟漪有如浮光,模糊了他们三人的倒映。   然后,风吹来。   紫玄子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竟然唱起歌来,那声音乘着那一阵微风远去,混进了周遭枝叶的细碎声响之中,传出很远很远。   ***   “来!喝酒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喂!你等等──哎哎哎,溅到老娘了!你耍什么酒疯?”   “这家伙说醉就醉咩!”   雪麒麟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咪般跃起身子,躲过因为被紫玄子抓住手臂而惊慌失措的贝小路,免去了一场冲撞。   她才刚站定,那端的紫玄子便已经打着酒嗝,直接一手托起那坛酒,就往自己的嘴巴猛灌。   ──他用灌的。   那落在地上,溅开的酒水不免波及雪麒麟以及被紫玄子抓住劝酒的贝小路。   嗯,那名白衣重子脸色红得像个苹果似的,满身酒气,摆明已经是醉了。雪麒麟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最先醉的会是紫玄子──不,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在场的三人会醉。   贝小路是大天境,紫玄子是宗师,她也是宗师。   三个人都完全有能力借由心法的运行将酒精排出体外,根本就不可能会轻易醉倒。   除非是有人想要醉。   看着贝小路不想试图挣脱紫玄子的手,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最后索性接过那坛酒,学着紫玄子的模样直接用灌的,雪麒麟在想紫玄子或许很想大醉一场也说不定。   原因?   或许是开心,也或许是有所烦恼。   不过谁在意呢?正如先前所说,他们今天就是要饮个痛快,因为过了今天,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就连叙在一起喝个酒也成为了奢求,雪麒麟试着追溯,惊觉这可能从最初就是如此。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身份,住在不同的地方,有着各自的责任,能够叙在一起其实是非常难得的。   以前没有意识到,但雪麒麟现在已经意识到了。   她不免唏嘘,叹出一口气。   未料这一声叹息却被紫玄子听见,他的视线猛地投过来,朦胧的眸子里带着满腹委屈地叫了起来:   “喂喂,雪姑娘怎么叹气了?看来是喝得不够呀!我这是上好的枸酿,不仅醇厚,也有益身体,雪姑娘不喝,却只顾着叹息,这算是──嗝!……算是什么回事啊?”   紫玄子像是连身体都站不稳了,说到一半打出酒嗝的瞬间,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自己及时伸出右腿撑住,调整过来,他可能就要侧斜过度,失重心掉到灵泉之中了。   “就是!叹什么气,有酒还叹气,你这是矫揉造作呀!”   贝小路放下那坛空了一半的酒,抱着胸颔首应和着。她嘴半嘟,脸上也浮着一层不自然的酡红。   见状,雪麒麟也知道她距离醉倒也不远了。   这两家伙是在买醉呀!雪麒麟悄声直喊失策,没想到他们真的是打算喝醉了,感到无比后悔。   当三个人之中,有两人醉倒,只剩下一人清醒,那么清醒者必然麻烦缠身。   想到这个真理,雪麒麟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调头逃跑,放这两个死醉鬼在这里,他们互相拥抱也好,还是裸奔也罢,她都不想理。   可是,两人已经用那种盯上猎物的目光在盯着雪麒麟瞧了。   雪麒麟知道自己距离被灌酒,可能只差“一个转物逃跑”的距离。   “你们还是少喝点,要是在后辈面前丢了脸……”   雪麒麟笑呵呵地劝说着两人,不动声息地往后退。器   紫玄子和贝小路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获取到某种信息,他们也笑了起来,那咧起嘴来的笑容很是灿烂。②   “雪姑娘,你难道不赏面吗?”删   “别想逃!”霖   两人突然如狼似虎地往雪麒麟扑去,紫玄子还不忘抓住酒坛的开口边缘,将酒也带上。只要他们扑倒了雪麒麟,那些酒肯定会往她嘴里灌的。泗   “奶奶个熊,两个死酒鬼!”韭   雪麒麟大惊,转秒,撒开脚丫子就跑,也不顾自己有没有穿上鞋子。棋   她跑得飞也似的,还带着一阵苍蓝色的电,结果紫玄子和贝小路穷追不舍,速度也不慢,你逃我追之间,他们三人就在道一教的后山上演了一出大戏。叄   夜深了。司   三人你追我逃,你抓我躲,一时胜负难分。   诚然,他们更多的只是在打闹,所以也只是在后山范围里乱跑一顿,雪麒麟也没有真的往后山之外跑去。   要是让道一教弟子看见他们三人的失态,到时闲逸庄的报刊上又要洋洋洒洒地大写特写一番,就算贝小路和紫玄子不介意,雪麒麟可不想看见齐绮琪阴沉着脸来追究的光景。   只是,他们不出去影响别人,却不代表没有人进来给他们影响。   “雪前辈、贝前辈、紫玄子师祖,你们的酒菜来──哇!”   突然一声悲鸣响起,惨剧随之发生。   先是雪麒麟突然左脚踢到石头,失去重心跑势一顿被贝小路抓住。贝小路奸笑着就要招呼紫玄子过来帮忙,却遭到雪麒麟的抵抗。在两人拉扯之间,不慎撞向摇摇晃晃赶来支援贝小路的紫玄子。   本已醉了大半的紫玄子没有站稳脚步,撞向先前受到紫玄子吩咐去准备下酒菜,此刻将备好的下酒菜送来的林仙玉身上。   没有准备的林仙玉被猛力撞倒,一屁股摔在地上,端满小菜的托盘高高抛起,旋转翻落之间,落在跟在林仙玉身后的两名女性身上。   碟子碎了一地,那遭殃的两名女性,其中长有兽耳的那名绝美女性身上的纯白毛发全沾上小菜的汤汁,而另一名身穿红裙的妙龄少女则被一个汤碗子扣在脑袋之上,遮住了半张脸,头发都被汤汁黏在了一起,发末还在滴汤。   一时之间,沉默塞满了他们之间。   唯独林仙玉揉着屁股在喊痛,全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惨剧。   “……”   粗长而毛量惊人的尾巴上,挂着好几棵青菜,头顶上那一对毛茸茸的兽耳更是在汤汁之沦陷,少女的一对紫眸渐渐瞪大,淡薄的脸孔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站在她一旁的红裙少女则下意识挑起罩在自己脑袋上的汤碗,一对秀丽的红眸带着茫然,嘴巴半开之间透露着错愕。   “啊……”紫玄子站稳脚步,却哑口无言。   “咦……”贝小路松开了抓住雪麒麟的手。   “呃……”雪麒麟浑身一颤。   “麒、麒麟,你又在闹什──”   终于,红裙少女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双精致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成一团,放声怒吼之间,叫雪麒麟瞬间缩起了肩膀。   但齐绮琪却没能一气呵成地把话骂完。   她旁边的纯白狐妖慢了她一拍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凝起眉毛,平淡吐出地“很好!”两个字。那两个字落于在场所有人耳中,有如重槌敲来,震他们得耳膜嗡嗡作响。   “情况不妙,走为上着!”   原本嘴巴正在咯咯地打颤的贝小路率先喊道,转身就逃。她最怕北冥有鱼了,这次逃跑更多是一种本能反应。   奈何她没跑出几米,数道光矢就从后方追向她,正中的她脑匀。   爆炸。   贝小路小小的身躯被爆风吹了出去,缠着烟丝落向远处。   扑通──!   贝小路落入灵泉之中。   她似乎已经晕倒过去,面朝下地浮在水面上,大字型地随着水波起伏,彷佛就是一块落了水的烂布破衣。   见到她的遭遇,雪麒麟和紫玄子面面相覤,用眼神询问着彼此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北冥有鱼似乎察觉到两人在交流逃跑计划一般,锐利的兽眸转到他们身上,那锐利而冷凉的目光直叫两人顿时打了个冷颤,他们像是冻结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手上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弓可是随时都能对准两人。   “……该说的话呢?”   终于袭向站得笔直两人的,不是箭矢,而是一句不带感情的质问。   紫玄子和雪麒麟又再对视一眼。   下一秒,后者抢先一步,率先跃起,在空中华丽转身,扑通一声跪落在北冥有鱼面前,整个人往前拜倒。   “很对不起!”   雪麒麟大声道歉,也不管丢不丢脸了。   毕竟脸可以丢,但小命只有一次,她可丢不起。   “很好。”   北冥有鱼冷笑一声,也没有说接受不接受。她的目光移向紫玄子,后者便只好上前向北冥有张拱手致歉。   “是小道玩闹得太过,害北冥前辈受到惊吓了。”   虽然紫玄子也已是宗师之身,但北冥有鱼毕竟是先行者,称呼她为前辈既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礼貌。   “……”   北冥有鱼这次索性一言不发。   一旁的齐绮琪见到北冥有鱼率先发难,却雪麒麟治得帖帖服服,也只好将怒气给吞回肚子之中,不好再发作了,以免抢了北冥有鱼的主导权。   但,这不妨害她用气愤而冰冷的眼神盯住雪麒麟的脑袋瞧。   雪麒麟感受得到齐绮琪投来的视线,却也只能暗自祈祷她不要此刻找自己算帐,雪上再加霜了。 35、在黑暗中寻求(9)   “雪麒麟,去。”   北冥有鱼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她朝灵泉方向呶了呶嘴巴,示意雪麒麟过去。   “把贝小路给捞起来。淹死了,就得笑大别人的嘴巴了。”   “呃……”   雪麒麟往灵泉那边看了看,又回望了北冥有鱼一眼,似是至今仍未搞清楚情况般,眼神带着一阵茫然。   “没听见我的话吗?”北冥有鱼见了,淡淡地催促。   “哦哦哦!”   雪麒麟这才回神过来,连忙起身,转向灵泉一阵小跑过去,却又停在岸边呆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该如何把贝小路给捞起来一样。   “雪麒麟啊雪麒麟,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些宗师的威严呢……”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视线不意落在自己被汤汁弄污的尾巴以及衣服上,又皱起了眉头。她倒是没有洁癖,但没有那位女性喜欢自己一身干净被弄污。   “很抱歉,北冥前辈。”   同样也遭了殃的齐绮琪来到了北冥有鱼身边,向她致以歉意的一笑。   “琪儿,这事情和你没关,你没必要和我道歉。”   北冥有鱼弯腰,边拨去尾巴上挂着的青菜,边淡淡地说道。齐绮琪抿了抿嘴巴,看着雪麒麟在岸边来回踱步的背影,倏地叹气。   只是,她的叹息里,并没有多少不满和斥责。   “看来琪儿……”北冥有鱼捻住青菜的手一顿,“明白了一些道理。”   “咦?”   齐绮琪脸上跃出不解。   “没什么。”北冥有鱼继续她的整理动作。   齐绮琪见她回答自己,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追问下去,但是最后还是就此作罢。   “我过去帮帮麒麟好了。”   彼方的女孩还没有动作,齐绮琪便如此提出。   “去吧。”北冥有鱼的回答很简单。   齐绮琪对纯白之妖点了点头致意,便抬步走向雪麒麟。   她走到女孩身边,稍微提高音量问了她一句:“麒麟,你在拖拖拉拉什么呢?赶快把贝前辈给捞出来啊!”然后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搞得雪麒麟连连望向北冥有鱼。   看来自己又成为那吓孩子的恶鬼了,北冥有鱼暗自想着。   “北冥前辈,刚才我们打闹得太过了,真的很抱歉。”   走了一个齐绮琪,还有一个紫玄子走过来道歉。   北冥有鱼才抬头看他,他便递出自己的手帕,说:   “北冥前辈,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小道的手帕吧……”他苦笑,“小道一向没有用手帕的习惯,只是家师妹一直都让我带着。我还没有用过的。”   “不用了。”   北冥有鱼轻推右手,拒绝了紫玄子的好意。   下一瞬间,她身体透出一阵淡白的光芒。   这一阵光芒渐强,最后化为一阵春风轻抚紫玄子的发和身体。风带走了染污了北冥有鱼身体的汤汁。她一下子就变得清爽起来。   “不愧是北冥前辈啊……”   紫玄子在半晌呆滞后,发出赞叹的声音。   北冥有鱼不作声,彷佛那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真的是理所当然吗?要清除落在身上的污垢,尤其是那种深入到毛发的液体,而在驱除过程里,却不带走一根毛发。   ──这并非是简单的事情。   雪麒麟透过法术也可以轻易办到同样的事情,但要知道法术原本就具有一些极针对性的功能,部分的控制是靠着术式。   而北冥有鱼却只用了纯粹的灵气来驱除那些汤汁和污垢,其中所讲究是对灵气的发散能力和控制力。在这一方面,北冥有鱼无疑是极为顶尖的,紫玄子自问没有办法做得她那么干净。   “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仪   北冥有鱼忽然说,打断了紫玄子的沉思。弍   “北冥前辈所指的是……?”紫玄子顺着问下去。澪   “……”衫   北冥有鱼沉默,视线落向那里正忙前忙后准备把贝小路给捞上来的雪麒麟身上,又侧目地瞄了紫玄子一眼。弍   “叙旧,或许也是一种奢侈了。”玲   纯白之妖说得很平淡,却也带着一些些欣羡。起   那一刻,紫玄子就在想,想这位纯白色的宗师如此早到,是否也想参与中叙旧之中呢?自然,她事前并不知道,但那个想要尽快见上一面,怕下次就没有机会的心情驱使她的提早到来。似   紫玄子猜不透,也没有问的打算。捌   他看着北冥有鱼淡泊的侧面,跟着她的视线远去远去,却发现那看似高挑的视线,最终还是回落到雪麒麟那一方向去。   雪麒麟已经把贝小路给捞上来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反正雪麒麟身体也没有湿,应该动用了法术吧。   现在的她正骑在贝小路身上,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昏晕过去的丐帮帮主脸上,不断叫喊着:“快起来!”“别睡了!”之卖的话,那力竭声嘶的模样,彷佛是在唤回一个已经濒死的人。   贝小路濒死了吗?自然没有。   正因为如此,雪麒麟那用劲,像是要把贝小路往死里打的模样才会如此地引人发笑。北冥有鱼轻声地笑了出来,紫玄子也一样。   他们都知道雪麒麟只是在乘机作弄贝小路而已。   不过,北冥有鱼很快就笑得出来,全因为雪麒麟成功唤醒──或者说是吓醒──贝小路的那一句话。   “小路,你赶紧起来!小鱼说你再不起来,就换她来叫你了!”   雪麒麟大声高喊这一句话,随即被突然起身的贝小路给顶飞出去,可见贝小路是坐起来的动作有多么的用力。   “……真是够了。”北冥有鱼叹息出声。   她真的有这么怕自己吗?北冥有鱼可以说是缺乏应有的自觉,她刚刚才怒而击晕贝小路,而贝小路本来就很怕北冥有鱼。   “北冥前辈,北域的情况如何了?”   眼见北冥有鱼陷入一种唏嘘的状态,紫玄子决定提出一个全新的话题,试图转移北冥有鱼的注意力。他这一番举动不可谓不贴心了。   “湖面平静,但里面暗流涌动。”   北冥有鱼回答得相当迅速、相当肯定。   她有没有察觉到紫玄子的意图已经没所谓了,紫玄子忽然理解了什么叫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他自己提出的这个话题竟然让他自己深陷其中。   嗯,北冥有鱼的回答引起了他的注意。   “……果然吗?”   紫玄子虽然闭关很长的时间,久久没有接触外界的事情,但偶尔也会从不同人口中听到一些情报。那些细碎的情报一旦结合起来,所指向的就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嗯,太过平静了,这几年。   在这种局势之下,这种平静太过不自然了。   “不过,北冥前辈能够抽身前来,北域的局势应该稳定了不少吧?”   虽然很短暂,但能够稍微稳定下来,也算得上是“忙里偷闲”吧!紫玄子乐观地想。   可是,北冥有鱼的表情却黯淡了几分。   “……很可惜,答案相反。”   “相反?”紫玄子大惊,“这怎么说?”   牵一发而动全身,白衣童子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这次北域再乱起来,再不是能够止于北域的事情。   事端一起,波及的将是华朝全境。   “苍凛这些年来,频频侵犯北域,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更像是在摸底儿,也有像是在练兵的倾向。她一直深藏于北域国都动也不动,显然是在谋划一次大动作。她没有在前线指挥,就证明着北国仍未尽力。都只是小打小闹啊……”   眼见紫玄子听着听着,表情就跟着凝重起来,北冥有鱼接着说:   “秦时雨是这样想的,宫大将军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有类似的预感。你知道,我们宗师的预感绝非只报喜不报忧。”   “十有八九了吗?”紫玄子悲切地问。   “我也希望不是。”   北冥有鱼语气平淡,但眼神却锐利得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关节开始咯咯作响。   在这个时期──西域已经在婆罗多的帮助下有统一倾向,而北国又养精蓄锐已久的现在,华朝一旦遭到这几个国家的联军开战,在内患仍未消除的情况下多线开战,这绝对是一场浩劫。   ──足以染红整个华朝境的浩劫。   其中,无论是天璇宫、道一教,抑或是镇守要道的灵月谷,肯定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北冥前辈何以离开灵月谷?”   “我来,参加你的宴会是顺道的,我另有要事和齐绮琪以及紫云子商量。另一方面,我也带着秦时雨的亲笔所书,得到书院一趟。”   “书院?”   “禁书库有一些百家时代流传下来的兵家要略,我是去借那些知识的。”   “看来真是八九不离十了。”   秦时雨已经在作最后准备了,北国出兵一事彷佛已经成为了事实。   紫玄子不免忧心忡忡,北冥有鱼想要商量的事情,恐怕是有关向四大门派求援的。   但在,朝廷对武家抱有未明态度──甚至是敌意的现在,那事情真的可以谈成吗?恐怕阻碍重重。正因为有所预料,北冥有鱼才会出现在这里。由她来出面和几大门派谈判,成功率应该会大上不少。   而她能成为秦时雨的信使,那位九公主肯定费了不少唇舌才说得动她担任这个角色。   “雪麒麟的法术或许在接下来的战事里会有大用。”   紫玄子思考期间,北冥有鱼又提出。   “……确实。”紫玄子不假思索便颔首赞同,“雪姑娘的法术更适合大范围的攻防战,在战场上绝对能起到奇效,和只能单打独斗的我们不尽相同。剑气两宗虽然各有优点,但论大规模打斗和横扫战斗的能力,气宗要比剑宗好得多,毕竟剑宗的火力覆及范围太小了。”   紫玄子感触地说道。   他就是剑宗的一员,接下来如果真的发生大形战事,他能战斗力绝对及不上雪麒麟和北冥有鱼。   当然,在同级数的战斗里紫玄子可能更有优势一些,但是战争之中,他们面对的并非是“质”,而是“量”。剑宗的“凝聚”,绝对没有气宗的“发散”更有优势。   “紫玄子,你也别妄自菲薄,剑宗的斩首能力还是不错的。”   北冥有鱼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紫玄子报以苦笑,也不接下去。   在他们对话一度中断期间,雪麒麟和贝小路又再打闹起来,其中的原因恐怕是贝小路记恨雪麒麟作弄自己的事情吧。   她们又上演起你追我逐的戏码。   而齐绮琪则不见踪影,应该是去沐浴更衣了。她可没有北冥有鱼那种能力,只能用“落后”的方法去清理身体了。   “……雪麒麟还真是大心脏。”   “是啊……”   北冥有鱼叹声说着,获得了紫玄子又一次的赞同。   “但在大事上,雪姑娘也从不糊涂。她的大心脏不影响正事。小道在想,她有时候可能只是在强颜欢笑。就算面对死亡,在我们之中,她可能是最有可能笑出来的那一个。”   紫玄子说着说着,哀愁就变成淡淡的爱意。   “那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北冥有鱼侧目望着紫玄子,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真的是喜欢雪麒麟?”终于,她找回声音,问出这个问题,神色带着几分好奇,又有几分复杂。   “小道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也讲求自然而然,但这不并代小道会在这种事上说谎,顺从心意也是贴合自然而然的道理吧?”   “但,这样不算是强求吗?”   “小道是讲求自然而然,但也不是冥顽不灵。爱情这种事情,除非是两厢情愿,否则不追求就绝无可能。对于雪姑娘,小道也想放手一试。”   “这样吗?”   北冥有鱼喟然地半敛目,随即脸上染上名为哀愁地阴影。   “有时候,就算两厢情愿也需要主动追求。”   北冥有鱼似有所触,紫玄子不太清楚她和齐归元的往事,所以感到了茫然不解。   ──突然。   紫玄子无言地寻思着该不该探询下去,北冥有鱼却猛地眯起眸子,扭头转向后山外的道一教大殿方向,右手瞬间抬起,袖子里涌出的雾气凝聚,勾勒出长弓的轮廓,宛如一轮弧月。   “北冥前辈?”紫玄子诧异于北冥有鱼突然亮出兵器。   北冥有鱼却不回答,动作迅速地抬起长弓。箭离弦,一连三矢光箭接连射出,划着优美的弧线,瞬息不停地落向道一教的正殿。   事发突然,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北冥有鱼没有解释的打算,反而扭头呼唤雪麒麟一声。那一端,雪麒麟一度露出茫然的神色,但恍然大悟又紧接跃上她的脸上,她二话不说地跃起,急速往北冥有鱼箭矢所落之地掠去。   她们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感知力最广最远的人。   而她们也是堪堪察知道那一些诡异的气息波动,紫玄子感知不到也不出为奇。   “紫玄子,看来比起北域,这边得先乱了。”   面对着人们的疑惑,北冥有鱼清冷地解释说。   紫玄子皱起眉头。   厚厚的云遮住了天上的明月,天地之间转间便黯淡下来,唯独北冥有鱼一对紫色的眸子在透着幽幽的浮光。 36、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1)   箭所落之处乃是道一教大殿附近的院落。   那里正是道一教用以安顿贵客之处,墨南和红霞也被安置在那里,而这个本应能够安眠之地此刻正陷于一片忽然荡起的大海之中。   火焰在燃着,火舌在飞着,染红了道一教的一角,映红了那满是繁星的天空。   “赶紧救火!”   一名道一教长老指挥着弟子们救火。   道一教的弟子们响应着他的呼唤,纷纷施展各种的轻功本领,从就近的水井打来井水加入到灭火行动。瘤   这处院落长期闲置,也只会供客人使用,但是此刻除了红霞以及墨南之外,里面还有一些其他客人。霖   自某个方面来说,这些客人一旦受伤比自家弟子受伤,影响会更严重一些。(   身住道一教的客房,却遭到大火伤害──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会影响道一教的威名以及风评。二   所以那名长老见大火越烧越盛,便按捺不住地加入救火行动,抢救出几名无力自敷,和道一教有着合作关系的商人。)   他已经无暇思考这场大火是如何燃起,又怎么会在一瞬之间倾覆整个院落,自然也不会深思到这场大火是何等不可思议。⒉   “怎么回事?”删   凛然而极具威严的声音介入到救火现场,道一教弟子纷纷看过去,便见他们的掌教大人正快步走来,身旁还跟着几名道一教长老。师   这场火起得突然──太突然了。爸   自紫云子察觉到异象,然后收到消息,到最后赶到这里,大火足足蔓延了十倍有多。她收到的消息是,院子某个房间起火了,但此刻看见的,却是整个院落都陷在火海之中,迎向灰飞烟灭的未来。爸   紫云子直觉事情的不简单,同时也没有忘记那乍现的异常气息。肆   “掌教大人!你来得正好,这场火起得很诡异,弟子们已经在全力扑救了,但就是不灭!水像是燃点,浇上去越烧越盛!这该如何是好?”   那名长老已经灰头满面,大口喘气了,但仍焦急地赶来说明情况。   “里面的人呢?”   水浇却助燃?紫云子皱眉,但不深思,问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院子烧了可以再建,但里面的人要是死了,麻烦就大了。   “救出了一半!”长老急躁地回答,“里面还有一半人被困,大约七八个人!”   “去,救人。”   紫云子当机立断,吩咐跟随自己前来的几名长老加入到救人行列。   那几名长老迅速行动,立即投入到火场之中,失去了踪影。那火的温度高得吓人,扑面而来的热风几乎要燃着紫云子秀丽的发。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火,她眯眼,作出判断。   “墨家的两位客人呢?”   紫云子忽然想起还有两位墨家的人被安顿在这片火海之中,语气不自觉就急了起来。   “呃……”   那位长老还不知道墨南和红霞的存在。   他不敢肯定,视线往救出来幸存者看去,也不知道哪两个人是墨家的人。紫云子能从他的表情里看见他的不知情,于是便就此作罢。   彼端的情况不容乐观,正如这位长老所说,水灭不了这诡异的火。   突然,响起一阵吱嘎的不妙折断声,院子的一部分在人们眼中倒了下去,像是沉进了深水之中,消失在火海之中。   碰!   惊起的冲击和热浪再次扑向众人,带着火星扎刺人们的皮肤,那浓烈的焦烟刺激着眼鼻。紫云子的喉咙更有一瞬间像灼热般的疼痛。   接着,又是木架倒塌。   糟了,火真的越来越大了,紫云子表情凝重万分。   就在那名长老再度询问:“掌教大人,该怎么办?”后,紫云子开始寻思着该如何救火之际,一阵苍蓝色的辉芒掠至。   “紫云子,让你的人撒出来!”   雪麒麟的急停在那院子的半空,散落一阵苍蓝色的辉芒碎屑。院子上升的热气、火舌以及焦炭灰烬叫她一度以袖遮脸,屏住呼吸。   好高的温度,她心中诧异。   “雪前辈,那不是普通的火,不能用水灌!”   紫云子吩咐着深入火海之中的弟子们停下救援动作,并让他们撤出来,同时不忘提醒雪麒麟这大火之诡异。   “……”   不用她提醒,雪麒麟也知道那炽热焚热之火焰的不对劲。   这燃的不是火焰,而是灵气!雪麒麟感知得到其中的差异。既然搞明白火焰的真身,要灭这一场火便不是难题了。   她以左腿为轴,伸直右腿为笔,在空中转身描绘出漂亮的基圆。女孩背后的灵墨印同时爬升、延伸,在空中筑建出巨大的术式图腾。   刹那间,苍蓝色的星辉便映亮了仰望着她的人们的眼眸。   术式图成形不过了弹指之间的事,伴随着雪麒麟轻拍手掌的声音──那莫名地清脆响亮的声音──术式开始旋转起来。   下坠。   那术式宛如一张大网重压而下,罩在那一片火海之上,激起暴烈的狂风,风中饱含灵气。   在雪麒麟的术式使然下,院子附近的灵气在短时间被驱散干净。   失去了灵气支撑,那燃着灵气的奇火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只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温度和亮度,渐渐熄灭。   仅是不到十秒钟,火就灭了。   如果不是那院子已经被烧成半个废墟,空气中还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人们恐怕不会相信在十秒前,这个院子还陷在大火之中。   “雪前辈真厉害!”   “雪前辈好样的!”   道一教弟子见证了奇迹,爆出与之相符的惊喜呼声。   雪麒麟没有理会这群振臂高呼的道一教弟子,直接落向那院子之中,消失了身影。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确认墨南和红霞的安危。   紫云子也察知到这一点,她转身交代了还留在自己身边的长老一些事情后,便起步往院子里走去。   同一时间,紫玄子和北冥有鱼也相继来到,而一度离开去到洗净身体的齐绮琪也自另一方向小跑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冲进那院子之中。   几名道一教长老见这群大前辈的行动,就知道情况严重,互看了一眼后,其中几名长老也进去院子之中,追向先走一步的紫云子。   虽然院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轮廓都几番转变,但雪麒麟在环视一眼后,仍然找着道路,走向墨南和红霞理应所在的房子。   出事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   墨南和红霞是天境的实力,这场火虽然诡异,但他们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问题就来了,他们没有出现在院子之外。   当然也有他们暂时离开了的可能性,但是北冥有鱼和雪麒麟都感知到从这里爆出出来,转瞬即逝的诡异气息,北冥有鱼之所以挽弓攻击,也正是针对那股气息。   综合这些线索来看,这火焰可能是针对墨南而来。   ──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糟透了。”   雪麒麟赶到记忆之中,墨南和红霞所住的房间前。   眼前的房间早已经烧成了灰烬,并倒塌成一堆颓垣败瓦,哪有墨南和红霞的影踪。她试着感知,也捕捉不到两人的气息。   再微弱的气息也没有。   如果墨南和红霞刚好离开房间,那事态还不至于严重,但如果他们在房间里面,而感知不到任何气息,那就意味着──两人说不定已经在这场火焰之中身死。   墨南死在了道一教里面,墨家会怎么想?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雪麒麟咬咬唇,望着眼前的废墟,竟然有一种一筹莫展的无力感。   “快,派人去寻墨家的两位客人!”   后到一步的紫云子转头吩咐自家的弟子,一名长老点点头,便往院外跑去安排弟子寻找两人的下落。   “麒麟,这里发生什么了?”   事发时,齐绮琪正跟着林仙玉找地方梳洗,却在路途之中突然看见这边院子烧了起来,便抛下一切和林仙玉一起赶来,对事情没有一丝掌握。   “不知道,突然就烧起来了。”   雪麒麟恨恨地回答,视线转向北冥有鱼。   “小鱼,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那气息是突然出现的。”北冥有鱼淡淡地回答。   “小道以为先清理一下这房间比较好,如果两位不幸身亡,我们也得把尸首找出来,给墨家一个交代才是。”   “交代?”   雪麒麟冷笑,“还人家两条尸吗?”她烦不胜烦。   “麒麟,你冷静点。”   齐绮琪走到她旁边,轻拍她的肩膀。   雪麒麟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才扭头对上齐绮琪的视线,就看见深藏里面的担忧,齐绮琪又对她摇了摇头,她才忍住心中翻滚的焦躁,不让它冲口而出。   “紫玄子前辈所言有理,如果真的如此不幸,能够把尸体还给对方,总比没有来得要好。”   齐绮琪说着自己的想法,对紫云子投以征询的眼神。   紫云子不作答,但她回头再吩咐剩下的长老们清理现场,就是最好的答案。   那些道一教长老们没有任何质疑,也不抗拒执行屈尊的任务,直接就投身到清理房间的工作之中。   他们大部分都是地境,里面还有天境武者,清理一个小小房间,自然是顺手沾来。   渐渐地,倒塌的现场就重见天日。   他们分工合作,有些人负责搬运石头,有些人则负责抬起烧成数截,焦黑一片的横梁,有些人则负责抬起倒下来的墙身。   “掌教大人,这里有个人!”   忽然,其中一名长老在抬起某横倒的柱子后,既不安又紧张地叫道。   雪麒麟心脏紧缩起来,在意识过来前便已经抬步往那边奔去。齐绮琪、紫云子、紫玄子以及北冥有鱼也起步往那边赶去。   她们小心翼翼地踏在废墟之上,走到那名长老旁边,往挖出来的空洞里探看。   ──红的发。   “是红霞!”   雪麒麟惊呼一声。   “红霞姑娘!”紫云子的惊呼声紧接其后。   其他人都露出事态不妙的表情,神色凝重起来。二   “来,退开,我要把她挖出来了!”雪麒麟不容置疑地说,语调有点高。林   其他人听见也没有怨言,迅速退了出去。巴   雪麒麟也跟着退出去,同时尽可能快的速度筑建术式,在手印结成之时,那些压在红霞身上的石块、木头全部都被一阵淡淡的苍蓝色光辉包裹住,无翼而飞,飘至半空。吾   接着,雪麒麟并指一划,那些裹着光辉的碎块就往无人之地落去。⊙   将压在红霞身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后,女孩立即往她所在之处跑去。再度往里面探头时,可以看见红霞的腹部有一处贯穿伤。久   伤势不妙,那个洞口足足占了她腰腹的大半面积,里面可以看见混杂着人体内脏和机械零件、管线的东西四处乱翘。这很明显是一处致命伤。⑶   墨南呢?雪麒麟左右环视,没有找着墨南的影踪。柳   她咬唇,决定先把红霞移出来。酒   但在她动手之前,齐绮琪便已经将红霞给抱起。   “麒麟,我来吧。”   齐绮琪说完,便抱着红霞往废塌之上急步走去。红霞没有任何声息,手和腿都是软软地悬着的,已经没有任何生息。   但是,她是械鬼。   只要核心没有损坏,应该还有可救的可能性。   齐绮琪将红霞安顿在房间外的一处空地上,紫玄子在严声吩咐道一教的长老继续挖掘清理工作后,便向紫云子一同走向红霞。   他们懂得些许医术知识,只是对于械鬼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麒麟,这伤势很重……”   齐绮琪担忧地侧目看向身旁的雪麒麟,那女孩正单膝跪在红霞旁边,查探着她的身体情况,没有作声。   彼端的北冥有鱼突然有所行动。   她的尾巴无预兆地变得蓬松起来,并让正在挖掘现场的道一教的人员离开,待现场清空后,她身上涌出的灵气,扭成无形的丝线状,又交织成不同样式,缠住了现场所有压在地上的瓦砾碎片,一口气将它们移离原本的位置,露出原本房间的地面。   “还有一个人!”又是道一教某名长老惊呼出声。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立即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连正在检查红霞机能的雪麒麟也不例外。   而倒映在别人眼里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袍摆的男性。   他身上有几处贯穿伤,那是北冥有鱼箭矢所造成的,但都分布在四肢之上,并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这个人却也不是墨南。   这里面没有墨南的身影。 37、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2)   道一教的弟子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破晓时刻所看见的奇景。   他们看见迎着光辉的巨大白狐飞掠而来,也看见紧跟在白狐之后,那有如灵蛇般在天空忽高忽低的白龙。   那一刹那,他们以为看见那传说之中的神兽,也以为那坐在白龙上面,有着炉火红秀发的女子是九天仙女。   而待他们从幻想中回神,反应过来那巨大漂亮的白狐其实就是北冥有鱼时,一狐一龙已经消失在天柱峰之上,叫人错觉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北冥有鱼尊座是来庆贺紫玄子师祖成为宗师一事吗?道一教的弟子们想着。   但其中有一部分人经历了昨天晚上的大火,只有他们会将北冥有鱼出现在这里的一事和当事的大火挂勾,也知道来了的,不仅是北冥有鱼,还有天璇宫宫主──那位被冠以史上最年轻天境之名声的齐绮琪。   于这一群知情的弟子而言,他们却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不安感。   他们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那事情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他们觉得自己在抗拒什么,顿觉天气也寒冷不少,今天出门总是会不自觉紧紧衣衫,祈求着厄灾的远离。   然而,武者的直觉有时候莫名地准。   准得可怕。   而他们的这一份祈愿,不知道有没有传递到北冥有鱼──那些能够左右局势的人们那里去。   但他们确实在尽力挽回即将落向深渊的局势。   北冥有鱼也正是为此,而屈尊跑腿了一趟,前往迎接由于要带领着载有贺礼车队而落后很多的李婉婷以及和她在一起的天玑,带领她们提早赶到了天柱峰之上。   她们的目的地,正是那戒、严起来的道一教正殿后堂。   在广场上等候良久,以闭目养神之姿遮掩心中越来越盛的焦急不知道多久,紫云子终于感知到北冥有鱼的归来。   她睁目,刚好看着白狐在着落期间化回那高贵的女性身姿,见着她优雅落地。   紧跟着北冥有鱼的白龙则在紫云子跟出那句话时,也在广场处落了地,掀起巨大的风压。李婉婷从上面跳了下来。   “北冥前辈,你终于回来了。”   紫云子用看似缓慢,实刚上一步抵三步的步伐迎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北冥有鱼朝她点了点头,然后问。   两人不约而同地迈开脚步,瞬息不停地往正殿方向走去,颇有一定的默契。   那自然不是因为两人熟识已久之故,仅仅是因为她们都知道情况刻不容缓,容不得她们悠闲地站在广场交谈。   另一方面,李婉婷已经从北冥有鱼口中知道情报之紧急,便也快步追上了两人。   她表情严峻,深刻地知道自己身负何等重任。嗯,那是一个足以影响墨武两家关系的重任。   反倒是天玑没有追上两人。   它在放下李婉婷后,二话不说便腾空而起,沿着原路折返回去。这是见于夏雪受到袭击的保险措施,在独立作战时能够短暂发挥出宗师力量的天玑担任起天璇宫出行队伍的保镖。   它折返回去,正是要保护仍在随车队前行着的水云儿和宫天晴等人。   “不容乐观……”紫云子的声音都凝成一团了,“雪前辈虽然在竭力维持,但核心也受了损伤。”   紫云子回想片刻,又补充说:   “雪前辈说,她单是阻止灵性的流失就已经尽了全力,必须尽快将核心修补好,否则红霞可能救不回来。”   “……”   北冥有鱼眉毛抖了抖,“我记得麒麟曾说,核心没有损伤来着。”   “表面上没有。”   紫云子的回答只有一半,但同样简洁明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踏进了正殿之中,往后堂方向快步走去。   “李婉婷。”北冥有鱼侧目回头,“情况你都明白了?”   “嗯,材料已经带上了。”   李婉婷拍了拍自己单肩背着的木盒子,里面放满了她的工具,以及一些核心的机关零件。   她身上刚好有带械鬼的核心。   那是当初替贝小路修复翡翠时用剩下的,尽管那只是一个没有用上的次级品,但比起一个受损坏的核心来说,它已经是叫人求之不得的了。   真的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李婉婷虽然熟识机关兵器,但对械鬼的熟悉程度并不高,仅有的知识来自墨家秘卷。   如果不是有过之前的经验,和这个一直落在箱子里,忘记拿出来的械鬼核心,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里,没有时间去深入研究的她,根本就不可能救活红霞。   一切看似都很场幸运,但是这算不算是奇迹,端看红霞能活下来与否。   “另外一个人呢?”   北冥有鱼吁了口气,接着又突兀地用平淡的语气抛出问题。   紫云子却早有准备,想也不想便回答说:   “交给师兄的徒弟了。”   “影子的女儿?”北冥有鱼微愣。   “正是。”   紫云子点了点头,感叹不己地说:   “她出身于影门,又曾在影子死后一度率领过影门,有着过硬的技能……她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些技能,尽管师兄希望她忘记,但现在一想,彷佛所有事情都有命数,我和师兄也只能庆幸她仍未完全忘记过去了。”   这听起来倒是一件颇为嘲弄的事情,北冥有鱼心想。   同时,也颇有感叹。   她也算是出身影门,可她早已忘记那些年学过的某些技能──不对,或许她从来都不算是学习过那些严刑拷打之法门,因为她不需要。那时候她只杀人。   “如果不是有夜鸦存在,影子确实能算得上是史上最强的刺客。他的女儿,应该也是好苗子,应该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北冥有鱼说着,算是安慰紫云子,也算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红霞没有救活,那个在大火现场昏倒过去的第三者就是唯一的希望。而且就算红霞能活过来,也属于无法立即开口的状态,那位第三者依然是关键。   “是的。”紫云子笑了笑,很勉强的笑容,随即又是深深一叹,“但愿她能够明白事理吧。”   北冥有鱼明白她的担忧从何而来。   黑猫一直针对于天璇宫和道一教,她会不会尽力去为了避免两派和墨家发生冲突而尽力,真的看全她能不能明白事理了。   父亲的血仇仍未忘怀,她就算做出一些不利两派的事情,北冥有鱼也不会奇怪。   可是,北冥有鱼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她在黑猫和两派的关系上,本来就是一个外人。   有见及此,她也只能当个理智人了。   “有保险措施吗?”北冥有鱼问。   “贝帮主去看着她了。”紫云子无奈地说,“师兄也在那边。”   北冥有鱼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冷笑一声:   “有他们在,黑猫就算想动手也不是易事。”   对,她是外人,所以她要杀黑猫,真的一点负担都没有。她又不希望紫玄子能够理解自己,反倒是雪麒麟在这里面更束手束脚一些,毕竟“阴阳鲤”和紫玄子的关系放在那里。   谁叫那女孩是个不会背叛朋友,在某些方面天真得可怕的人?   北冥有鱼想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紫云子不知道她为何发笑,一度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很快就敛去,用歉意取而代之。   “真的很抱歉,北冥前辈。你明明能够抽空来替师兄祝贺,结果却遇上这样子的事。”⒉   北冥有鱼沉默,视线投向前方动也不动。韭   她并非不接受紫云子的道歉,反而觉得那有些多余,不过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澪   “只要事情能够变好,没所谓。”武   终于,在走到后堂的门口前时,她毫无起伏地掷下这个答案。叄   紫云子正想推门的手应声倒住。岜   “是啊……”她回答,这才将大门推开。V   后堂里的光景坦露于她们面前。I   那用作休息的塌上红霞沉睡。I   她是一丝不挂的,坦露的肌肤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这似乎是雪麒麟的杰作,用以维持着红霞的灵性,封锁着她灵性的流失。壹   这些纹路透出的苍蓝色光芒映亮了坐在一旁的雪麒麟,她的侧面半沉在光和暗之间,一对微敛的明眸透着幽幽的光芒,没有任何焦点。叁   她这是专心于维持那术式的表现。   而旁边的林仙玉则刚好拧着布巾。   察觉到北冥有鱼、紫云子以及李婉婷的终于到来,林仙玉手中的动作一滞,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她克制于惊喜得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先将布巾拧干放到红霞的额上,这才迎向北冥有鱼她们。   “师父、北冥前辈、李长老,你们终于来了。”林仙玉悄声说道,“雪前辈等你们很久了。”   “玉儿,你辛苦了。”   紫云子赞许地伸手轻抚着林仙玉的秀发,后者有些难以为情地低了下脑袋,似乎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受到师父的宠爱。   北冥有鱼自然不会在乎两人的互动,她先望了紫云子一眼。紫云子动作不停,点头回应,北冥有鱼接着又把视线移到李婉婷身上。   “请恕晚辈失礼了。”   李婉婷留下这一句话,便快步走往床塌那边。   她不和雪麒麟有任何交流,解下挂在身上的木箱,便立即检查红霞的肚腹上那仍然没有合起的伤口。   那复杂的管线和仍在跳动的人体内脏在她眼里,似乎成不了任何足以诧异的事情,她专心一致的神色彷佛溢出些许精悍的诗意。   李婉婷的眸子亮得可怕。   这时候的她,比起雪麒麟和北冥有鱼,更有一种宗师的感觉。诚然地,李婉婷在机关术上的造诣或许真的堪称宗师吧。   李婉婷检查得很仔细,费了不少时间,足足两刻钟过去,她才打开木箱,拿出一些工具进行修补工作。   至此,她和雪麒麟仍没有任何交流。   雪麒麟竭力在维持着红霞的灵性使之不致大量流失,而李婉婷则只需要在红霞灵性流失至无可挽回的程度前,将红霞修复好就完成任务。   其实分工很明确,两人也没有需要对方帮助的必要,于是交流也就谈不上了。   话虽如此,两人之间长期合作的默契也是功不可没。   看着李婉婷全神凝注地进入工作的态度,紫云子和北冥有鱼自动自觉地退到房间的角落,而林仙玉则负责照顾两人,不时给她们擦擦汗,或是替红霞更换额上的布巾。   尽管那布巾更多是一种安慰,而没有任何实际效果,林仙玉仍愿意以自己的方式去祈求一切之安好。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会很漫长啊……”   北冥有鱼这一声叹息在房间里回荡,牵动着深深地填充于此处的不安。   而在紧接而来的冗长沉默里,唯有李婉婷手握工具挽救着红霞生命的声响不时传至人们的耳中。   ***   齐绮琪在看见那个房间前,先听见了痛不欲生的悲鸣。   那悲鸣之凄厉就像是遭到凌迟的死囚,在广场中不断吐着口水,咒骂着、求饶着、哭诉着的声音一样。   那悲鸣者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影门的手段还真是叫人心狠手辣啊。”   寒意自心底涌出,齐绮琪不禁紧了紧衣襟,彷佛那能够暖和一些,可以借此驱散那寒意一样。她刚才参与到道一教搜索墨南下落的会议之中,这才抽身过来查看那关键第三者的情况。   她本来想去看看红霞的情况,但她知道自己在那里不会起到多少作用,所以才会在踏进道一教正殿的前一刻,抬步转身,来到了这个审问地。   “齐宫主。”   守在门前的一名道一教长老见到那抹娇柔而美绝天下的红色身影款款而来,在短暂失神后,主动迎上去向齐绮琪打起招呼来。   “萧长老,辛苦你了。”   齐绮琪端出客套的笑容──尽管是客套的笑容,却引足以倾倒天下──向眼前,看起来已经年过五十,头上已经夹杂着些许白发的老者致以慰问。   “齐宫主客气了。”   萧长老虽然一度惊艳于齐绮琪的美貌,但他是修道之人,很快就静下心来,笑着应声。   “齐宫主这是要进去吗?”   萧长老指了指身后的那处建筑。   那本来道一教的其中一处厨房,可现在正在料理的却不是饭食,而是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机关师”会比较准确吧。 38、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3)   “是的,看看情况。”齐绮琪应声,“有问出什么来吗?”   萧长老摇了摇头,但那并不是没有的意思,而是不肯定的意思。   “不过,现在还在审……齐宫主,你可听到了,”老者倏地打起寒颤来,“那惨叫声真是叫人心寒呐……”   “是啊……”齐绮琪不禁附和。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虐待人还真没有过──雪麒麟?她那不叫虐待,应该说是教训更合适一点。嗯,她是这么认为的。   “唉,齐宫主,你娇滴滴的人家还是别进去为好,我刚才窥探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可血腥着呢。”   萧长老劝着说。   知道对方是一时心善,齐绮琪心中感激,却也只能苦笑以对。她有自己的责任,也有不可以退让的坚持,所以她摇了摇头。   “谢谢萧长老你的关心,但是我还得需要进去看看情况,毕竟这件事不仅是关于两派的问题,也关系到我派夏长老的去向。”   唉!萧长老又是一声叹息,极尽无奈。   “如此,我就不再劝说齐宫主了。”   话毕,萧长老摆出请的手势,对齐绮琪说出“这边请。”的邀请之语。   “谢谢萧长老。”   齐绮琪浅露微笑,向萧长老致谢,接着便越过了他,往那厨房院子走去。   越过院子大门门槛时,又是一声凄惨的悲鸣袭来,齐绮琪再次紧了紧衣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彷佛闻到了扑鼻而来的一股血腥味,眼前也看见深深的黑暗。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在想自己一定不能成为会叫人如此痛不欲生的人。   道一教有好几处厨房,而这座用来审问那名机关师的厨房并不大,可仍有不少房间。齐绮琪不知道用以审问的房间在哪里,但幸好那不时传来惨叫声仍为了指路的标,她仍然没有费上多少功夫,就来到那房间的门前。   这次大概不再是错觉,她真的闻到了血的味道。   看来是真的见血了,齐绮琪如此想,忽然觉得自己又犯傻了。怎么可能会不见血呢?都喊成那样了。   她暗自责斥着自己的不争气,伸手想要推门。   嗄吱──!   门却自己开了。   贝小路出来露面,是她开的门。大概是听到脚步声,或是感知到齐绮琪的到来吧。   “齐家丫头,你怎么来了?”   贝小路有些不快地问道,眼神里带点愕然,其中只有后者是针对齐绮琪,前者却是积存已久,似是因为厨房里的情况而生。   “呀,我来看看情况的。”   齐绮琪缩着下巴回答,就算她身高远超贝小路,却不敢对房间之内投以注视。她本能地不想去看见那惨不忍睹的光景。   “哦,来看情况的啊。”   贝小路理解地颌首,紧接便侧身让出道路。   “进来吧。”   贝小路身后就是黑暗,齐绮琪吞了吞口水,又再深呼吸一下,才抬步走了进去。   厨房的格局没有大变化,只是里面的工具和食材都被人粗暴地堆到角落里去。不用问,这恐怕是贝小路的杰作。   视野有点昏暗,大概是锁上了所有门窗的原因。   齐绮琪一走进来,贝小路便把门关上,她可能是不想厨房里惨绝人寰的光景泄漏出去吧。   “……”   环视一周,齐绮琪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去。   那里有一张长桌子,那原本应该是用来堆放、处理食材的地方。那名机关师就被五花大绑在上面,赤裸的上半身鲜血淋漓。   他的体形不算得上是精壮,可能就和普通农民差不多,而那仅仅是长期进行机关兵器铸造和组装的结果。   大部分机关师都疏于武术的练习,身体比武者而言不算得上是精壮。就算是精壮,其精壮的模式也非常一般,不外乎是肌肉分明一些,不像武者──尤其是女性武者──看起来外观依然娇柔,软乎乎的,但却能爆发出强劲的力量。   其中关系到一些典故。   没有女性喜欢自己成为肌肉多的人,那样并不好看,后来钻研出能够增强力量,却不会让体态过于肌肉化的法门,所以现在的女性武者大部分都是娇滴滴的样子,看似一推即倒,却殊不知道都是暗藏杀机的角色。   桌子上头,用作勾吊食物的挂钩,则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具──或许说,挂着各式各样的料理用具比较严谨。   这些工具显然都用过了,上面都染着血。   食材的血?不,是那名机关师的血。   而使用这些工具对机关师严刑拷打的少女,现在就站在了桌子的旁边。她雪白的道袍已经不再纯粹,上面或沾或染着血,彷佛还有一些肉碎之类的团状物。   她手中则是拿着一个铁钩子,上面还有锈掉的痕迹。   但要贯穿一名机关师的皮肉,那钩子仍然是绰绰有余。   齐绮琪的视线继续搜索,在更深的角落里,看见一对明亮的黑眸在闪烁着幽光。那孩童模样的白衣道士,自不用说,就是紫玄子了。   会是察觉到齐绮琪的视线了吗?紫玄子的视线投了过来,在昏暗之中坦露着夹杂苦涩和无奈的微笑朝齐绮琪点头示意。武   齐绮琪正要回礼,那名机关师的惨叫声又再冲击耳膜。仪   她的视线瞬间被勾过去,只见黑猫真的用那钩子勾住了那名机关师的腿足,正不断往下拉扯。琦   血奔溅!扒   那名机关师挣扎着,越挣扎越痛,身体一下子僵硬笔直起来,像是挺尸似的。他想要伸手捂住伤口,却因为五肢被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钩子在自己腿足拽出长长的伤口。芭   “放心,避开了你的主要经脉和血管。”邻   黑猫声音冷淡,松开钩子,但是没有把钩子拔出,任由它弯曲尖锐的一端继续钩住机关师腿足的皮肉。⒎   “说吧,谁派你来的?你怎么潜进来的?还有什么帮手?”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依   机关师脸上一塌糊涂,泪水、口水以及鼻涕混在一起,模糊了他因为痛楚而剧烈扭曲的表情。   齐绮琪看不下去,转向任到紫玄子旁边站着。   但她强迫自己的视线固定在那血腥的场面之上,因为她有义务和责任见证这一切。   “你已经回答过十多次不知道了,你就连自己怎么会在那里也不知道吗?”   黑猫哼了一声,又再握上那铁钩。她一口气将之拔出,于是机关师的惨叫声又再塞满厨房,并从狭缝里溢了出去。   但还未结束。   黑猫转手将铁钩挥向机关师另一只腿,那钩子精准地刺进对方腿上,由北冥有鱼造成的箭伤,轻易将之贯穿,就这么顺势将其钉在了桌子上。   又是一朵血花绽放。   “呀呀呀呀!”   机关师再度叫出声来,痛得声音都走调了。   他痛极了,痛得都想死了。   齐绮琪一度不忍地闭上眼睛,但很快又强令自己撑开眼睑。她旁边的紫玄子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样的场面,脸上平静得可怕,也平静得叫人心碎。   那彷佛已经是看多了,身心都早已麻木一样的表情。   “齐宫主如果不习惯的话,还是早点离开才好。”   想必是注意到齐绮琪的不忍之情,紫玄子淡淡地开口说。齐绮琪看过去时,紫玄子也侧目看过来,童子的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   “齐宫主生性善良,没有必要和小道等人视若无睹。”   “……”   齐绮琪张开嘴巴,却要诉说自己的义务和责任,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也只能苦笑以对。   “没关系的,我也不至于天真如此。”   “也好……”   紫玄子哀声,“但愿齐宫主能一直如此。”   他带着深切的盼望。   在这个乱世之中,能够保持正直和善良极为不易。人们为了生存都会不择手段,为了庇护自己所爱之人,更是会痛下杀手。   可能会被说成是“天真”,但悲天悯人的情坏却必不可少。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同情之心,渐渐地整个世界就会陷入黑暗之中。在死亡遍地的世界里,若仍能有人保有那一颗光辉之心,那将会成为以后人们的引路明灯。   世界从来不缺善良人,缺就只缺在黑暗中仍能继续维持善良的人。   而对于紫玄子这样子的期盼,齐绮琪继续苦笑,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正直不移下去。   “希望能承你贵言。”   齐绮琪轻声地说着,不过足够明确。   紫玄子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在他们交谈期间,黑猫又用上了几种工具,在机关师身上制造出一些足以引起剧痛,却不致命的伤痕。更重要的是,黑猫还会帮他包扎用药,不让他轻易死去。   可无论黑猫怎么用刑,问什么问题,那名机关师都只回答不知道。   接下来,黑猫拿出了鎯頭,冷酷无情地将机关师的手指头逐根敲碎。有言道,十指连心,机关师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惨。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呜……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来就被你们绑、绑在这里──咳咳!绑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否激动过头,也许是身心都受到不可承受的虐待,机关师急急地说着,说到最后时更是重重地咳了几声,咳出血来。   好不容易说完,他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他已经痛得发不出声音了吧,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吧,但他依然没有任何吐露实情的打算。   原因呢?   是他意志足够坚定,抑或是他真的毫不知情,根本就回答不上那些问题呢?齐绮琪凝眉,而紫玄子和贝小路想必也有这种疑问。   “喂,紫玄子,这不对劲……都痛成这样子了,还不坦言……这家伙是不是根本不知情啊?”   贝小路悄声对紫玄子询问,后者只是摇头。   “小道也不知道,但是他偏偏就出现在道一教。小道从自夸,但是道一教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除了宗师外,谁能无声无息地潜入道一教?就算不是宗师之身,也应该有着相应的手段,这种手段显然不是烂大街的东西。”   如此说着的紫玄子有着深厚的自信。   那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确确实实,齐绮琪也有自信不是谁人都能闯进现在天璇宫的核心地带。不仅是因为有雪麒麟在,更是因为天璇宫的实力已经足以支撑这样子的自信。   不过,有一点值得猜疑的──   “紫玄子前辈、贝帮主,这机关师……恕晚辈学艺不精,他甚至连天境的能力都没有。”   齐绮琪婉转地提出自己的疑惑,她认为这是一处大疑点。   正如紫玄子所言,如果这个机关师是一名宗师境人物──也就是神匠的话,他能够无声无息进入道一教,并在附近的宗师们反应不过来的极短时间里重创红霞,或许仍有可能。   但他不是。   而且,墨南呢?墨南人却不见了,这名机关师极有可能还有同伴,而这名同伴还躲过了北冥有鱼精准的打击,同时在几名宗师眼皮下溜走了。   如此一想,真相想必可怕得吓人。   “小道何尝不知道,但他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   紫玄子重叹口气,敛眼之间透露着深深的无奈之感。他以为自己成为宗师,掌有更强大的力量,应该可以更有能力去掌握各种情况。   可是,这种天真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逗留多少时日,他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齐绮琪,现场还有什么线索吗?”贝小路换了个着眼点,“你刚从现场过来的吧?”   “是的。”   齐绮琪点头肯定,她刚才正是在现场帮助道一教善后,同时也参与到搜索墨南踪影的行动安排之中。   “有吗?”   “清出了一具机关装置,不知道有什么用。”   “机关装置?”   贝小路瞪大了眼睛,紫玄子则是眉头深锁。   “知道用途吗?齐宫主。”紫玄子问。   结果,贝小路却担先回答说:   “人家齐宫主又不是傻子,要是知道肯定早就说出来了。”   “正如贝帮主所说……那机关装置用途不明。”齐绮琪正经地说,“现在李姐姐以及麒麟还在抢救红霞姑娘,得等她们闲下来再去研究一番,才有可能探明装置的用途。我们现在的人都不熟悉机关术。”   紫玄子理解地叹声,贝小路则不高兴地皱起鼻子。   “真是的,老娘就不懂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潜进来,还带着机关兵器!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机关兵器的威力是足以击败天境的呀!真是疯了──疯了!”   贝小路有点烦躁地连敲几下嘴巴,紫玄子却陷入一阵沉思。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两位姑娘,小道没说错吧?”他提出。   齐绮琪和贝小路一愣,对望一眼后,两人先后点了头。她们确实没有在现场发现打斗的痕迹,但也不排除这些痕迹在火焰中完全被抹去。   只是,天境真的全力反扑,其留下的痕迹岂是一场大火可以完全抹去? 39、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4)   整件事都太不可思议了。   由夏雪受到袭击,而到突然燃起大火,彷佛那幕后黑手都掌握一切,更可以在几名宗师之间来去自如而不受规范。   如此想来,这名机关师很可能也只是某种碍眼法或是牺牲品也说不定。   “……他说不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齐绮琪不自觉间喃喃出声。   她的声音虽小,但贝小路和紫玄子似乎都听见了,对她投以疑惑的眼神。   “呀,请当我没说。”   齐绮琪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摆起了手来。这个猜测毫无根据,她不想影响其他人的思考。   “齐宫主多虑了。”紫玄子失笑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尽管说无妨,你可是天璇宫一宫之主,在小道和贝帮主面前都有资格直抒己见。”   “就是!”贝小路重重地点头,“齐绮琪,你哪来那么多顾虑?”   “不是的。”   齐绮琪感激地笑笑,然后才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个机关师会不会只是碍眼法,其实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说他是替罪羊?”贝小路大睁双目,“他怎么可能没关系呢?难道他还是被敲晕之后,送到墨南的房间里去的?其实罪魁祸首是墨南?”   “贝帮主是说,罪魁祸首是……墨公子?”   紫玄子若有所思起来,似乎贝小路随口乱说的质疑话引起了他的思考。   “紫玄子,你干嘛?”   贝小路以为对方是想调侃自己,气愤地望过去,却见紫玄子摆着沉思的表情,不由得呆住。   “紫玄子前辈,你是认为那有可能吗?”   齐绮琪眨了几下眼睛,意会过来,便有此一问。陆   “墨南确实不知所踪了。”紫玄子指出一点众人皆知的事实。邻   贝小路哑口无言,而齐绮琪也觉得这并非没有那种可能性。⑵   她不知道红霞和墨南的关系,但是墨南原本就是在夏雪失踪的附近被雪麒麟抓获的。他虽然矢口否定自己知情,但真相谁知道呢?墨南不无可能是借由上演一场苦肉计脱身。⑵   只是,那名机关师又是从何而来?会是某种装置将他传送过来的吗?齐绮琪百思不能其解,一点线索都没有。⑶   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肆   “紫玄子、贝帮主,你们记得我说过有关机关装置的事吗?”捌   “这不废话,你才刚说完!”扒   贝小路没好气地回答,紫玄子也点头肯定。似   “那装置好像是埋在了房间的地板下面……它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大坑洞──当然,也不排除是装置产生某种作用后,才导致坑洞产生的。”   “你说,那装置有可能是埋在了地板下面?”紫玄子诧异不己,眼睛瞪得斗大。   “喂喂,紫玄子,你们道一教是不是出了内鬼?”   贝小路不禁有此质疑。   “不无可能……”紫玄子不敢肯定道一教上下是不是就是一条心的,“只是,谁会知道墨南会被雪麒麟抓获,突然来道一教作客呢?”   他提出另一个疑点。   齐绮琪一愣,心想确实是如此。除非那幕后黑手能够未卜先知,否则谁又能预料到这一件事呢?那完全可以说是一场意外,雪麒麟会带墨南到道一教也是突然的起意。   ──等等,未卜先知?   齐绮琪突然灵光一闪,有一种这就是关键所在的强烈预感。未卜先知,占卜──这岂不是法术的一环吗?会使用法术,又有能力办到这一系列的事情,除了雪麒麟外,还有玉耀一人。   只是,为什么?   玉耀为什么要如此行动?为什么要点燃武家和墨家之间冲突的导火线?是因为替朝廷效力吗……这个猜疑不无可能,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但是齐绮琪找不着动机。   就算玉耀真的再度和“天之子”合作,但“天之子”应该不至于愚昧至在这个北域不稳的时机再次挑起内乱。   “齐宫主,你在想什么?”   见到齐绮琪突然怔住,又露出沉思的表情,紫玄子关切地问道。   “啊!”齐绮琪因为思绪被打断而吓了一跳,同时回神过来,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没有打算把自己刚才所思考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那只是一个可能性,但是一旦把道家考虑进来,事情会变得更为复杂,局势也会严峻得多,她决定在没有更多证据时,暂时有所保留。   “……我……我、我说……”   彼端已经气若游虚,痛得随时都会昏倒过去的机关师再也受不住黑猫的严刑拷打,终于要有所吐露。   这下子,在埸人们的注意力都一下子被勾了过去。   “看来我这些火蚁是用不着了。”黑猫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羊皮袋子,又是又可惜地叹了口气,“倒是浪费我的糖了。”   “别……别……”   那个机关师已经口齿不清了,嘴巴上挂着一些血和呕吐物混合而成的脏东西,可见在齐绮琪和其他人讨论的期间,黑猫没有手下留情。   仅是他们讨论的时间里,机关师身上又增添许多乍看触目惊心,却无法致命的各种伤痕。   黑猫下手虽不至于炉火纯青,但分寸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过,谁在意她手段有多残酷,会为被审者带来多少痛苦呢?仅是那名机关师终于要吐露实情,过程将不成为任何问题。   “要不要体验一下?”黑猫又再次摇了摇那袋子。   那机关师可是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哪来的十足中气,喊着求饶说:   “我说我说!请不要再虐待我了!”   如果不是被绑着五肢,他可能要吓得坐起来了吧,哪怕他身上带着不少的伤,体能也损耗了不少。   “那你可得赶快说了。”黑猫撇了撇嘴巴,“这袋子可重了,我要是一个提不住,它掉下来了,那些火蚁就得自己跑出来咯。”   她冷笑,松开捏住袋子口的两根手指。那底下确实没有任何绳子困住袋子的口,只要它一旦掉下,袋子就会自动打开。   机关师吞了吞口水,却不知道自己吞的究竟是喉咙出的血,抑或真的是口水。   他又哭出来了。   “那就赶快说吧。”黑猫冷声催促。   “好……好……”   机关师知道自己暂时脱离被火蚁缠身的结末,稍微松懈下来,话也再次变得结巴起来。但是,他仍然知道急切性,深吸口气便吐露说:   “……是、是墨乐──”   他眼神游移,像是有些心虚,也像是在逃避抗拒什么。   而,他没能把话说完。   才吐出两个字,他就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发出不成人言的怪异叫声,眼睛往外突出,张张合合的嘴巴也吐出白沫。   情况不妙!是用刑太过了吗!   齐绮琪蓦然一惊,而站在旁边的黑猫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在后者看来,她用刑其实极为慎重,没有碰到机关师任何可以致命之处,所以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结果。   “喂,影子的女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贝小路一下子就怀疑起黑猫来了。   黑猫身为影子之女和谁有仇,她可是清楚得很,所以会怀疑她做了些小动作也不足为奇。   “我没有!”黑猫高声否定。   贝小路不信,冲上前去,也不知道是想要和黑猫产生进一步的争执,抑或是想要察看机关师的情况。齐绮琪也同时行动,她本意是想察看机关师的情况,但此刻见到贝小路动了,她过去也有着防备对方做出什么过激行动的打算。   只是,两人才走出两三步,紫玄子便突然从后抓住两人的手腕。   “紫玄子,你想干──哇!”   贝小路恶狠狠地回头,结果紫玄子忽然用劲。两人只觉得有一种轻柔至极的力道作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就被往后拉飞出去。   齐绮琪和贝小路两人轻飘飘地落在房间的最角落处。   而紫玄子则踏步冲出,冲向一脸倔强的黑猫。   “连你也怀──”   黑猫有所误会,可话还没有说完,她整个人就上下颠倒起来,被紫玄子单手扛在肩上,转身就往贝小路和齐绮琪所在的墙边冲去。   “快退!”他高声喝止。   贝小路这才诧异地停下想要和他计较的脚步,发出疑问的声音,而在她身后的齐绮琪却先捕捉到了诡异的端倪。   桌上,那机关师的肚腹突然膨胀起来。   那鼓起来的肚皮透出了火光。   整个过程很短,齐绮琪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转身就挥出一掌。那掌心爆发出的炽热火焰在印上墙身的瞬间爆炸,在齐绮琪的掌劲下整堵墙像是豆腐般被一掌打碎。   “贝帮主,得罪了。”   齐绮琪反身抓住贝小路的手,二话不说拉住她往厨房外扑去,狼狈地趴倒在地上,衣服都染满泥污。   但她顾不上自己衣服是不是又弄脏,也不顾上贝小路是不是在碎碎念着。   齐绮琪立即撑起身体,扭着上半身回头一看,只见紫玄子距离那洞口尚有一步之遥。   但终究是慢了一拍。   先是透出了刺目的焰光,紫玄子的身体被厨房深处狂涌而出的火焰给吞噬,齐绮琪无法察知他是不是逃出生死,立即转身将贝小路压在身上,同时身体迸发出大量火焰交织成墙,抵抗那一股裹着震耳爆炸声的冲击,以及火焰狂流。   “呜……”   爆炸的威力惊人。   齐绮琪露得自己的衣服都要隔着自己的火焰结界燃起来了,被她压在底下的贝小路更是错愕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力瞪大的眸子里被狂涌的火焰染成了赤红之色。   “这……”贝小路吞了吞口水。   爆炸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平静下来。   齐绮琪顾不上身上的痛楚,解除火焰构成的屏障,扭身望向后方。那厨房早就在爆炸中化为飞灰,整个院落都倒塌了,连院墙都不例外。   守在门前的萧长老也受到波及,被爆炸掀飞出去落在远处,没有任何声息,无法确定生死。齐绮琪环视一周,没有见着紫玄子的踪影。   该不会吧?   她一时有了不好的念头,但随即又摇了摇脑袋将之否定。紫玄子已经是宗师了,刚才爆炸威力虽大,但却应该不会重创到他才对。   果不其然,就在齐绮琪想到这里,贝小路大喊着“紫玄子!”三个字以作呼唤的同时,一处上面压着正在燃烧木架的瓦砾堆,便响起了着耸动的声音。   压在上面的瓦砾不断滑落,紫玄子抱着黑猫从那里破土而出。   “咳咳咳咳……”   黑猫猛烈地咳嗽起来,紧紧抓住了紫玄子的衣服,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恐怕想不到那名机关师会突然爆炸吧──事实上,齐绮琪和贝小路也不想到,如果不是紫玄子及时察觉异常,强硬地让她们退去,她们恐怕就不是受那么一丁点伤可以了事的。   齐绮琪除了衣服边缘有点烧焦,就是身上有些擦伤,而贝小路也一样。   反而月费;'群?85766,3'"4;"42是紫玄子灰头土面的。   他应该是承受了最多爆炸冲击的一名,但也幸好有宗师之身的加持,伤势似乎没有任何大碍。   不过,他看起来很狼狈。   束着头发的玉冠掉了,他现在披头散发的,浑身也多处焦黑,袍摆还烧掉了,腿子也破了一大块,露出下面有如白玉般的腿足。   “喂,紫玄子,你没事吧?”   贝小路爬起身来,走过去关心紫玄子。   “小道没事。”紫玄子边搔着脑袋,边无奈地回答。   齐绮琪走到的时候,紫玄子视线刚好落在了黑猫身上。那名能够残酷地审问机关师的少女仍处于呆滞之中,仍未自惊吓中回神。   “你没事吧?”紫玄子问她。   她呆呆地望过来,张开嘴巴仅吐出一个“我……”字便没有下文。但仅是两三秒过去,她便浑身一抖,终于回过神来。   “我没事。”黑猫摇头,声音有些虚弱。琦   紫玄子打算多安慰黑猫几句,结果一句挖苦就从天空落下。⒉   “喔呵,我还在想紫玄子你要不要接受一下治疗,但现在看来你倒是活得滋润得很啊。”珊   紫玄子抬头一看,发现来者是雪麒麟。O   她肯定是被爆炸给惊动,所以特地前来察看情况的吧。… 40、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5)…   她身旁,北冥有鱼也在。师   而紫云子却先一步着落下来,焦急万分地过来察看紫玄子的情况。就   “师兄,你没事吗?”⑦   紫云子关切地问,眼神透露着些许慌张。她也只有在紫玄子的事情上,才会如此惊慌失措了。衫   雪麒麟看了一眼齐绮,获得后者示意自己没事后,便也来到了紫玄子旁边,居高临下地对他投以冷淡的眼神。I   “放心,他没事,你看他还软玉在怀呢,幸福得紧啊。”V   雪麒麟哼声地说着,但听在别人的耳里却有些醋意。当然,雪麒麟不会觉得自己在吃醋,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闹脾气了而已。   “雪姑娘,你可是误会──哎呀!”   紫玄子解释到一半时,黑猫察觉到自己的处境,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她惊叫一声,推开了紫玄子跳起身来。   “嘿!”雪麒麟嗤笑一声。   “哈!”贝小路冷笑一声。   “……”   北冥有鱼一阵无言,齐绮琪则无奈地苦笑。黑猫更难以为情了,似乎也有恼羞成怒的倾向。   检查完萧长老的伤势,紫云子见他们这样顺着话题下去,话题就要跑歪了,连忙起身挡在他们中间说:   “我们还是来谈谈事情吧!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云子这个话题的转移生效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果然都集中到爆炸一事之上。他们的视线却没有任何移动,仍然落在紫玄子身上,毕竟这位白衣童子就是当事人。   “说起来老娘就气了!这墨家有够阴的,连自己人都杀!人肉、炸弹!我去!”   紫玄子还没作声,贝小路却已是怒气冲冲,连珠爆发地喷骂道。   接下来,人们还反应不过来,她便已经将所有事情钜细靡遗地泼出来,泼了人们一脸。当然,夹杂一些难以入耳的脏话是少不免的了。   但人们都专心地听着,没有闲心去管她的言辞是否过激。   雪麒麟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在贝小路提到那名机关师的肚子里有炸弹时,整张脸更是厌恶地皱了起来。和她同样反应的,还有紫云子和北冥有鱼,北冥有鱼那张淡泊的脸,更是浮现不屑的嗤笑色彩。   她们不知道是谁在机关师的肚子里装的炸弹,但是她们清晰明了地表现出对此的嫌恶。无论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哪怕是机关师自愿,她们都无法接受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   紫玄子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尽管他也深痛恶绝于在机关师肚里装炸弹的行为。   他凝视着站在一旁,脸上的羞红已经淡化了不少的黑猫。黑猫正听着那几人在畅抒己见,凝眉的表情也在表达着对那种行为的不屑和抗拒。   不过,她接着就注视到紫玄子的目光,半是不解半是不悦地回过头来。   “你还枉称人师,竟然占了徒弟的便宜。”   她语气冰冷,但那更多是在遮掩心中的羞涩之情吧。对于紫玄子救了自己,她也没有不识好歹至没有一丝感恩。   可这种感激,却叫她的感情更为复杂。   既是杀父仇人,又有恩于自己,黑猫正是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才会为难至今,不知所措。   “你这可是恩将仇报了啊……”   紫玄子苦苦地笑着。   他这一句话让黑猫的心情感复杂了,她总觉得紫玄子是若有所指,心情也因而烦躁起上来。身为影门的一员,虽然以暗杀别人为业,但是他们绝非全部都是毫无感情的人。   那么,紫玄子有注意到她这一份内心的纠结吗?   谁知道。   只是紫玄子接下来的那一句话,却进一步加剧了黑猫内心的复杂思绪。   “无论如何,你还是帮了我们啊……”   紫玄子感叹地说着,同时扫着沾在衣衫上的灰尘和不整之处。   他的叹息有如冬日吐息,没有传出很远,却窜进了黑猫的耳中,冻结了她的动作。   “……咦?”   黑猫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一样,发出疑问的声音,一对眼眸定定的,也瞪得大大的。   这次紫玄子注意到了,但也只是苦笑。   “这算是一个好开始吗?”   然后,他如此询问黑猫,带着深深的疑惑。   可惜这个问题,黑猫回答不上来。她定定看着自己仍有染有血的手,像是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她最初将自己答应帮忙一事归类为对方利用自己。   但那其实只是个无力的谎言──关于这一点,她自己内心深处或许相当清楚。紫玄子从没有强迫自己,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认为是对方在利用自己。   是的,她自欺了。   那么原因呢?   答案可能很简单,可是黑猫却偏偏不愿去想,彷佛在承认那个答案的一刻起,自己就会浸沦在那小小的温暖之中,不能自拔。   有些事情,是不能忘记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紫玄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参加到那越来越白热化的讨论之中。   ****   庐山,墨曜殿。   距离墨南离开,前往出事地点调查,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墨乐乐也不禁焦躁起来。她让墨南速去速回,固然不是要他在几天之中能得出某个可靠的猜测甚至是结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越来越沉不着气。   靠近货物交付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虽然已经开始准备一批新的货物,以供不时之需,可是时间还是不够,再怎么赶工也得在约定的交收日期后才能完成,照墨乐乐推算,她恐怕得多花三周时间,才能将货物送到镇东府。   任何生意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能够讨得镇东府的订单,参与其中的墨乐乐深知道己方花费了多大的气力。如果第一次交易就出了差错,肯定会对以后的合作有所影响。   诚然,就算墨南查出个所以然来,也未必可以追问那批不知所踪的货物。   但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就是当镇东府追究时,墨曜殿能够拿出一个有证据证明的有力说法以作交代。   这样才是能够把影响降至最低的办法。   “墨姐姐,你在烦事情吗?”   突然,有人开门走进房书之中,一声问候也紧接而来。   墨乐乐中断自己的思考,这才发现自己来回踱步已久。她抬头看去,只见喜雀闪闪缩缩地站在房门前,一脸后悔。   她后悔什么?或许是后悔自己不经意问出的一句,打断了墨乐乐的思考吧。   “……有些事情。”   花了些时间思考说辞,墨乐乐却找不着更好的说辞,只好半坦白半是无奈地承认。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圆滑一些,再多说一些。   “……我打扰到你了吗?”喜雀连下巴都缩起来了。   “没事。”墨乐乐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那原本就不是想可以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事情。”   她顿了顿,支吾了一下,才不太自然地开口:   “你来得正好,正好打断我这无用的思考。”   “怎么会没用呢?”   喜雀小声说着,也不知道是针对墨乐乐质疑自己一事,抑或是还在打扰了墨乐乐而耿耿于怀。   我在搞什么?墨乐乐暗自叹气,自己有时太认真了一些,这样可能不是好的事。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一度中止了话题,要再接上话却不太容易,而那明明其实只需要任何一方再提出一个话题。墨乐乐觉得这样子不行,决定自己提个话题,她想了想,最终只能找到这一个有够客套和苍白的话题。   “……你来,是有事找我吗?”   说完的一刹那,墨乐乐便注意到喜雀手上端着放满饭菜的托盆。但她不点破,等待喜雀的回答。   “我是来给墨姐姐你送饭的。”械鬼少女的答案不出预料。   “麻烦你了。”   墨乐乐正经地表示感谢,接着不发一言在桌子旁坐下。喜雀呆滞了半晌,才意会过来,连忙过来张罗布置饭菜。   “墨姐姐,墨南大人从昨天早上最后一次定时联络后,就再也没有传来联络了。”   将一碟又一碟精致的小菜从托盘移到桌面上,喜雀在说出这件事时,她刚好把盛满白饭的玉碗放到墨乐乐面前。   墨乐乐手一抖,停住了动作。   “今天也没有来联络吗?”她凝眉问道。   “是的,也没有。”喜雀抱着托盘点了点头,“自从昨天没有定时联络后,你已经吩咐过墨南大人一来联络,就要立即向你汇报,可是今天的两次定时汇报也是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期间外的消息传来。”   这是墨乐乐第一次交给自己的工作,喜雀可以说是做得一丝不苟。除了服侍墨乐乐的起居外,她就整天待在收报房,待得负责那边的机关师都烦了。   她就是想收到墨南回传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报告予墨乐乐知道,这才是她心里不负重任的标准。   墨乐乐本来只是想给她一些事情,其实没有多在意,但是眼见她能够如此上心也不再多说什么,没想到这却遇上了麻烦。   墨南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的人。   他昨天已经没有回传消息,结果今天也没有,墨乐乐得在考虑他可能遇到什么重大进展,忙得没有时间传达消息的同时,也考虑他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自己要走一趟吗?墨乐乐迟迟不动筷,不自觉地思考起来。   “墨姐姐,墨南大人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喜雀不安地问道。   连她都这样问了,可见情况确实是不乐观。二   “依照墨南大人的性子,如果真的有什么发现或是麻烦,应该也会通知墨姐姐你一声。除非……”林   话到最后,喜雀没有说下去了。吧   但是那未完之意,墨乐乐却也能猜出来:除非是遇到什么连通知都办不到的特殊情况吧。武   “不肯定。”林   墨乐乐没有任何线索,无法作出任何判断。没办法,她原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情。忽然地,她压在自己肩上的压力更沉重了。鸠   唉!她不自觉地叹息出声,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叄   “……墨姐姐,你是不是累了?”镏   喜雀目露迟疑,带着些许担忧地问。墨乐乐一愣,接着摇了摇头。揪   “……你在骗人吧?”   喜雀审视地看了墨乐乐两眼,意外地说出质疑墨乐乐的话。墨乐乐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时,她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般,慌慌张张地双手捂嘴摇头连连。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喜雀仍拘谨得可怕。   “……”   墨乐乐想说没事的,但话到边嘴,却觉得这未免也太无力了一些,最终便归于沉默。   两人之间又弥漫起一阵尴尬。   墨乐乐于是又在思索该如何打破僵局,不意瞄到眼前的饭菜,顿时来了主意。这一顿饭菜显然不是厨房出品的,是喜雀亲手煮的。   无论任何人,对方吃了自己亲手所煮的饭菜,能够给予肯定的赞许,肯定会很开心吧,墨乐乐想着,就想品尝一番,借机哄哄喜雀。   但就在她夹起一块肉片凑到嘴边的那一刻──   笃笃!   响起了两声敲门的声响。   “咦,好、好像有人来了?”喜雀一惊一乍的,视线转向大门处。   然而,墨乐乐的视线却落在了大门旁边的窗户上。   “不是有人敲门。”   说完,墨乐乐没有搭理喜雀那疑惑的单音,起身走到门旁的那扇窗,猛地将窗户打开。那两扇窗,就像扇子一样,扇起巨大的风,荡起墨乐乐那墨色的发、那墨色的衣衫。   等那一切飘落,喜雀才见到造访者的真身。   是一只机关鸟。   它承担着传递着消息的作用。   是谁的消息?喜雀怔住,但随即便想到一个人选:   “墨姐姐,可能是墨南大人传来的消息!”   “嗯。”墨乐乐也有一样的想法。   她伸手打开机关鸟背后的匣子,拿出里面放着的纸条。   但,墨乐乐没有马上打开那叠起来的纸条。   在打开那纸条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祈求着事情的顺利。   可是──   “……”   字条里的信息很短,墨乐乐打开后很快就看完了。   是好消息吗?显然不是,她整张脸都阴沉扭曲起来了,那本应因为诧异才极力瞪眼的眸子里多了几乎止不住的愤怒。她的手甚至颤了起来。   “……墨姐姐?”喜雀不安地呼唤了自己主人一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墨乐乐没有听见。   “雪麒麟……”   她用阴冷的声音反刍着这三个字,将手中的纸条捏成了一拳,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 41、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6)   目送着墨乐乐的急匆匆离去,背影在空中化为小小的黑点到消失不见,喜雀仍站在墨乐乐的院子之中动也不动。   她思绪万千。   喜雀只知道那消息是墨南传来的。   墨乐乐没有告诉她信件的具体内容,但从自家主人当时难看至极的阴沉表情看来,那显然不会是好的消息。   主人提到了“雪麒麟”三个字──那名震天下的“阴阳鲤”的名字。   那位宗师可能和事情有关,喜雀心想着,脑海不禁浮现当初在帝都时,她曾见过那位女孩驾驭着森罗万象,有如一尾苍鲤般飘游于空中,抵抗着四面八方之死敌的画面。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神明。   但是──   假如她是神明,那一定是极为自私的神明。她不曾想过正是她在自己的房子上飞过,自己的父母就死于万箭之穿心。嗯,她一定不是善良的神明。如果是,她就不会波及自己父母了。   喜雀不恨她──她曾经恨过她,可是现在已经不了。   因为,成为械鬼之后,她才明白到就算是宗师,也会受到身不由己四个字所束缚,她知道当初那名女孩肯定无心祸及自己父母。   而且如果真的记恨她至此,喜雀也无法对墨家视而不见。   嗯,因为将她父母钉在地上的箭,正是墨家的机关劲弩。真的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是当时参与到围歼武者的墨家机关师。   她恨过。   也因为父母的死而一度流离失所。   然后,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墨乐乐赋予了她全新的生命──械鬼能算得上是生命吗?她不知道,但至少她还能感受世界,应该也算得上是活着吧。   有着墨乐乐的恩情,她再也恨不起来了。   事实上,她纠结了相当之久,但是墨乐乐也放下了仇恨,继承着墨未央的遗愿活下去。喜雀见证了墨乐乐是如何地艰难地放下这一段旧仇,她于是告诉自己,自己也应该放下。   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只能说,喜雀善良得可怕,纯粹得太过耀眼,让人不禁去想,她或许是会见天气炎热,用凉水去给蚂蚁降温的人。   但又有何不可呢?   无论如何,她已经无依无靠了,不想再失去墨乐乐这个唯一的依靠。就像在绝望之中看见唯一的星点光明,想要竭力抓紧不放手一样,喜雀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会是雪麒麟尊座对墨南大人出手了吗?”   良久,喜雀才不安地自言自语起来。   她深知道武家和墨家的仇怨,她当时就在帝都之中见证了两家人们的鲜血所流淌死成的那一条充满腥味的臭河。   莫名的腥味又再涌至喉间,那是记忆之中挥之不去的味道。   “……墨姐姐,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喜雀摇头甩去那纠缠自己的味道,不安地祈求出声。她不想那记忆之中的血河里,又再多出墨乐乐的尸体。   忽然地,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拥有着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喜雀想要保护自己珍视之物,却无从入手。她只能在这里祈求,祈求着不知道有没有注视于自己的神明。   神明本来就残酷。   假如它是善良的,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用鲜血去到粉饰这世界。   别再想了。   喜雀又再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些理不出头绪的事情。这样看起来很像无病吟呻,于现实的一切都于是无补。   她决定先履行和墨乐乐的约定。   墨乐乐离去前,曾交代喜雀要代她照顾好那两个人。   “至少要好好完成墨姐姐交代的事情……”   反刍着,喜雀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到分担墨乐乐的压力。   她转身往墨乐乐的房间走去。   那两人的存在数遍整个墨曜殿,知道的人也只有墨乐乐一个。   在墨乐乐刚才把照顾的任务交给她前,喜雀也不知道两人的存在,尤其是那两个人竟然还在墨乐乐的房间之中。   既然墨乐乐能把这样子的事情交给自己,就意味着信任自己,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办到这件事。   “……是那边吗?”   走进墨乐乐的房间,将门窗都锁好后,喜雀转头环视,寻找墨乐乐所说入口的位置。   她视线定在那个书架之上。   走过去,摸索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墨乐乐所说的雕像。   那是勾勒着一个老者在制作机关兵器形像的金属制品。喜雀双手抓住那雕像,往上一抬听见一声奇特的声音后,先顺时针转九十度,再逆时针转回去,又听见一声金属咬合声,然后直接逆时针转了一圈。   一连串的齿轮运转声接踵而至。   整个书架在声音之中往后陷入,然后往右边移去,露出后面一条往地下深入的楼梯通道。   贴挂在通道两面墙上的机关灯自动点燃亮起,但却不明亮,只堪堪让喜雀看见走道的情况,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   楼梯好像通向很深的地方。   喜雀迟疑了一下,才踏出一步,走进通道里面。   等她走下三级楼梯时,背后突然传出异响,喜雀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到通道的入口已经再度封上。她定了定神,想起墨乐乐有交代出去的方法,这才松了口气。   她继续往下走。   就着昏暗的光,她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长多深,终于看见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虚幻光芒。   光芒的源头是一道墨黑的门,看起来相当沉实坚固,   门板上刻有复杂的灵性回路,泛着淡淡的光芒,正是那与别不同之光的源处。喜雀不知道上面的灵性回路有什么作用,却也知道不要轻易触及比较好。   她不费吹灰之力,在门板上找到钥匙孔。   但古怪的是,那孔并不在门板的任何一边,而是对称地分布置在右两边,两边各有一个。喜雀明白到墨乐乐交给自己的钥匙为何是那个样子了。亦   她从怀中掏出钥匙,那钥匙看起来就像一对筷子并在一起似的,只是在头的部分有着钥匙的齿。邻   对准钥匙孔,她将那连体的对匙插进去。亦   先是往左扭,再往右扭,钥匙便随同门板一分为二。V   门开了。I   门板之后的空间一片漆黑,喜雀这次抬腿进去没有一丝迟疑。就如她所预料一样,她才进去房间之中的机关灯就亮了起来。I   房间不算宽广,但一眼看去却只觉得很空。肆   喜雀没能细看。舞   因为,她的视线很快就被勾住。⑨   “这是……”⒋   喜雀眼睛极力瞪大,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花了很大气力才不让自己发出惊吓的声音。I   房间里,有两副形似棺材的金属长匣。X   它们相连着无数管线,管线延伸至地板里面,也不知道这些管道里运送着什么。棺材都是斜放着并且没有盖子的,因此喜雀能一眼看见内容物,完全是理所当然的。爸   ──两具棺材之中都躺着一个人。   中年男人和少女。   这或许是颇为奇怪的组合,而少女和男人的眉宇间有几分相似。会是父女吗?喜雀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只是,她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   “墨未央大人?!”   喜雀大吃了一惊。   她曾在帝都一战中见过那个男人,那时他脚踏有如墨水般耸动着的阴影,指挥着无数机关兵器和巨大的白狐缠斗着。喜雀印像很深,但是她早就听说墨未央已死,所以费了些许时间才认出男人来。   墨未央大人还活着?这可是足够冲击的事实了。   喜雀不禁颤着身体,也不知道是在替墨乐乐高兴,还是本来已经磨灭的恨意又再涌上。   最后压下她憎恨的,是墨乐乐的信任。   她摇头甩去杂念,走上前去,察看墨未央的情况。她的任务是要检查棺材型长匣是否有任何不妥当之处,并进行一些简单的维护。   “真的还活着吗?”   喜雀观察了好一阵子,发觉躺在棺材里的墨未央没有任何呼吸,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她闪闪缩缩地伸手感受墨未央的心跳,却没有所获,男人一丁点人应有的温度都没有,而且那棺材之中冷得可怕。   ──难道这只是一具尸体?徒剩身体,而没有灵魂的空壳?   喜雀眨眨眼睛,轻揉着只是轻轻一碰,就被冷得表面凝结的手掌,思索着墨未央当下的状态。   就这样呆呆站了一段时间,喜雀突然惊觉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她扭身望向另一边的少女,却不知道这和墨未央有些细节颇为相似的少女究竟是何人。   脸容静谧地睡着,少女长得漂亮极了。   哪怕她和墨未央脸色一样苍白,唇没有颜色,轻触之下也没有任何心跳,喜雀仍然觉得少女美得虚幻。   有如墨水勾勒而成的发丝光泽出众,肌肤虽冰冷却仍然吹弹可破,长而微翘的睫毛那弧度真是优美极了。   “……她是谁?”   喜雀凝眉细想,想不出任何头绪。   但她隐隐觉得墨未央和这名少女应该有着深刻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两人有相似之处,更是一种直觉。   又呆站了一会儿,喜雀才打消自己万千的思绪。   她决定先完成墨乐乐交代的任务,不再思考有关两人的事情。不,有那个闲余,不如多担心一下墨姐姐的情况更好,喜雀摇头甩去杂念。   她开始仔细地进行维护的工作。   专心的喜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背上,紧紧贴着一张小小的、奇特的白色纸人。   ******************   “──那不是火药。”   看着堆放在桌面上的碎片,李婉婷加重语气断言。   这是道一教提供予天璇宫一行人居住的独立院子。   装修贯彻了道一教一贯的风格,朴素之余各处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自然的神韵。天璇宫是贵客,这院子的空间自然是足的。   尽管如此,这个厅堂现在仍因为堆满了人而显得拥挤。   不仅北冥有鱼、紫云子、紫玄子、贝小路以及翡翠在,天璇宫的来人──包括后来的宫天晴和水云儿等人也在。   先是昨天墨南失踪和院子被大火所烧尽,又是今天审问时机关师突然爆炸一事,道一教这下子真是祸不单行。有人说,这是因为紫玄子成为宗师,上苍为了“平衡”而降下的惩罚。   对此,雪麒麟自然是嗤之以鼻。   她深信这背后有人在操踪这一切,而事实上也应该如此──所有的证据都是如此诉说的。   而他们齐聚于此,自然是要询探有关的事宜和整理现有的线索。   此时,李婉婷正在检查从爆炸现场搜集而来,形似火药炸弹碎片的碎块。她看起来有些疲劳。这也难怪的吧,因为她才刚到步就投入到红霞的修理之中,忙活了大半天连一顿饭都没有吃。   幸好,她也习惯这种废寝忘食的投入了。   顺带一提,红霞算是修好了。   但那终究是一种应急措施,她带着的次品核心不能坚持多久,只能争取一些时间。   不过,至少算是吊着红霞的性命。   接下来的修理工作,就只能让墨家来进行了,而李婉婷对械鬼的认知,此刻已经是极限了。和翡翠不同,红霞更为精密和强大,她就算制作出用在翡翠上的核心,也无法承受红霞的全部灵性。   “不是火药?”齐绮琪提出疑问。   她身上包有白布,底下藏着上好药没多久,由爆炸造成的伤痕。   “你肯定吗?”贝小路有些不信,“那爆炸的威力那么大,不是火药是什么?”   “威力确实很大。”李婉婷认同贝小路的观点,但话锋一转又指出:“但范围不大,只毁了一个院子。那威力明明大得可以将院子炸飞,中心点甚至连石块都给融化,那爆炸的冲击和范围应该会更大才对。”   火药具有一定转化效率,雪麒麟知道一般火药产生不了那么高的温度。威力和范围的比例也不会是这样。   “那爆炸是经过一定压缩的。”李婉婷指出,“普通火药不具备这种效率。”   “那你觉得是什么呢?李长老。”   紫云子客气地询问说,李婉婷是这方面的权威,她不像贝小路一样有所质疑。 42、墨殿中,遗骸不甘睡去(7)   “或许和最初引起大火的装置差不多,引爆的是灵气。”李婉婷有七八成把握的样子,说到一半视线转向雪麒麟,“我记得小师祖也会使用相应的术式吧?”   “确实可以。”   坐在铺有垫子的椅子上,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陷进其中,雪麒麟单手托着腮,有声无力地点头。看来这一系列事情下来,不仅是其他人,身为宗师的她也是存积不少压力和疲倦。   但为了更好说明,她还是抬起空闲的手。   先握紧拳头,然后在张开的瞬间产生了火光──她引爆了存积其中的灵气,噗的一声炸响,还有小小的烟云从她掌心中升起。   “是这么一回事吗?”她反问李婉婷。   李婉婷颔首。   “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是我猜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话透着浓厚的自信,很容易就叫人深信不疑。但在场的人们都相当谨慎,各自陷入沉思之中。   “──但可以肯定,这应该是机关装置在搞的鬼吧?”   结果,贝小路率先沉不着气,直肠子地询问。   她才不管其中的原理,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引爆了那名机关师,导致他的尸骨无存。   面对这个问题,李婉婷却显得有些犹豫。   她想必是觉得一旦承认了,自己所热爱的技术彷佛就会沦为惨无人道的杀戮之器。她不忍心承认,但在很久之前也有了觉悟。她没有沉默多久。   “是的。”   李婉婷肯定地说道,才说完,又补上一句:   “但同时,法术也可以办到同样的事情。”   “法术?”   贝小路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两个字身上,视线才是被勾走了一样,猛地射向雪麒麟。有同样的反应的,绝不仅是她一个人。   “……你们盯我干嘛?”雪麒麟翘起二郎腿摇着,没好气地吊起眉梢,“难道还是我把那家伙给炸了?”   “老娘不是怀疑你,只是一说到法术就第一时间会想起你而已。”   贝小路捏着腰,昂首,理所当然地说道。   其他人也有所附和,不自禁地点着脑袋,彷佛在说着:“就是呀就是呀!”   看着这么一群跟屁虫,雪麒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了,但正当她想要说出另一位法术达人的名字时──   “还有玉耀。”北冥有鱼淡淡地介入到他们之间。   这次人们的视线又瞬间从雪麒麟身上移开,转落到北冥有鱼身上。他们各有不同的表情,但大多都夹杂着一些恍然大悟。   近几年来,玉耀一直没有多少大动作。   不,可以说自从帝都一战之后,对于其他门派而言,玉耀就再也没有进行过波及自己门派的高调行动了。   正因为她的低调,在场的人们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想到她其实也有引爆机关师的能耐。   另一方面,他们不会怀疑到玉耀身上的原因还有一点──   “但如果是她,她又是为什么呢?”   齐绮琪提出的这个问题,足以叫在座所有人陷入沉默。坦白说,玉耀是现存宗师里最摸不透的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是否有什么愿景,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何种深切的期望。   如果有,那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迹可寻。(   她曾站到了“天之子”的一边,又曾帮助过雪麒麟,彷佛并非谁的敌人也非是谁的朋友。五   谁都不知道她都要做些什么。)   就算想要试着猜测,但一个与自己眼中世界截然不同之人,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雪麒麟认为真的难以猜测,因为她就连最根本的设身处地也做不到。衣   嗯,玉耀眼里的世界和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妻   “能恕晚辈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吗?”把   突然地,一声清柔的嗓音打断了众人的沉默和思考。八   水云儿从雪麒麟身后站了出来,脸上带着纵使面对着数位宗师和三个门派的核心人物也不畏缩的微笑。林   单从水云儿的身份而言,她其实缺少在这里发言的资格。奇   但是,她的师父是雪麒麟,看在雪麒麟的面子上,没有人会怪责她的唐突,遑论在场的人也不是刻板的人物。⑹   “水姑娘请说。”I   身为主人家,紫云子允许了水云儿的发言。   水云儿对她投以感激的笑容,点了点头,接着毫不拖泥带水便说:   “我明白各位前辈的疑惑,但是我们不知道、想不到,不代表对方就没有动机呐……我们很多时候都执着于已知的事物上,很容易就会被迷惑了视线。我们不妨单从能力上考虑,既然玉耀有能力,晚辈认为还是得考虑玉耀的存在,不能只顾着眼于墨家,那容易就会走错路。”   如果眼前有个深谷,人们坚信底下有黄金,正当想要跳下去之际,水云儿的这句话就成了抓住自己的手。   是的,一系列的事件,人们都聚焦于墨家之上。   而原因就是有机关兵器参与其中,又有墨南现身于夏雪失踪之处,所以雪麒麟的视线就聚焦于墨家之上,甚至威胁墨南在得出结果前必须要自己为误,最终间接导致墨南在道一教失踪,红霞受到重创。   而她的认定,透过她的身份,左右了所有人的想法。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认为墨家就是幕后黑手,尽管仍缺乏关键的证据。   那如果一切指明墨家的现有证据都是祸水东引,或是碍眼法呢?   思及此处,雪麒麟不禁一阵心寒。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一口咬定就是墨家所为,那么最终的结果恐怕会被大量鲜血所粉饰。   “水丫头说得是有些道理。”   最先接受水云儿劝说的,仍然是直来直去的贝小路。有错就是有错,贝小路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她的直性子在这种场合往往能发挥出意外的效果。   “可是,如此一来就线索全断了。”紫云子叹气出声。   不仅墨南消失无踪,红霞至今未醒,而疑凶机关师也在爆炸中丧生,这得来不易的线索确实断了个七七八八。   “我们不妨从最开始的地方再查查。”水云儿却有此提议。   “小云啊,已经没有时间从头来了啊!”   雪麒麟有点烦躁,这自然不是针对水云儿。   “小师父,这怎么算从头再来呢?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接下来需要考虑玉耀的情况,而且有些线索或许是小师父你遗漏了也说不定,让李姐姐去现场看看,说不定又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水云儿没有一丝害怕,直接说出自己的说法。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更多是冲口而出,她叹了口气,然后烦躁地乱搔头发。   “我们再到现场看看吧。”   齐绮琪抚上雪麒麟的手,抓住,然后对着其他人说。她决定听从水云儿的建议,再到夏雪失踪的现场看看,也想再调查一下大火和爆炸现场,以及红霞身上是否有些其他遗漏的痕迹。   墨南的搜索也要进行下去,以免墨家以后问责。   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吧。   嗯,她们也能只靠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新发现了。 43、如若焚玉(1)   走到马廊前,水云儿捂住了脑袋。   她有点不舒服,太阳穴一阵刺痛,彷佛听见丝丝虫鸣。难道是连日来的奔波,导致风邪入体了吗?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气。   那可能是自己身上香包传来的味道也说不定。   或许是注意到水云儿的不适,仍处在栅栏后面的马匹颇有灵性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马儿真有灵性呐……”   水云儿稍显虚弱地笑着,伸手抚了抚马匹的下马。她的马儿像是感到舒心般眯起了眼睛,小猫似的。   “水妹妹,你不舒服吗?”   一旁的齐绮琪因为水云儿和坐骑的动静而投来视线,因而也注意到水云儿脸色有些苍白。   雪麒麟已经带着李婉婷和天玑先行一步,和北冥有鱼一同前往夏雪受袭之地再次察看情况。   另一方面,紫玄子和紫云子也离开了道一教,参与到搜索墨南下落的行动之中。   而水云儿、齐绮琪则肩负另外的任务,她们需要前往双龙镇向那里的镇民打探更多的消息。   雪麒麟曾说过,是一名猎人发现那事发现场的。   如此一来,可能目击者不仅是他一个人,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所以他们决定分工合作前去向镇民们打探情报。   “我没事。”水云儿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可她确实没有多少问题,只是头偶尔会刺痛一阵子,而那痛就算不理会它,一阵子就会自然缓解消失。   “真的吗?”   齐绮琪见水云儿脸色有些苍白,不禁多问一句。   “齐姐姐真是爱操心呐……”   水云儿掩嘴咯咯笑了两声。   她这一调侃齐绮琪,后者的注意力就稍稍有些移离。   “你和麒麟一样讨厌啦!”   齐绮琪哼一声,移开视线,继续整理马上的装备,可还是张嘴说:   “水妹妹,如果你真的不舒服就不要勉强了。我自己一个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水云儿一愣,知道自己惯用的技巧没有起效。   齐姐姐也是变得精明了呐……她暗自想道,叹了口气,脑海同时浮现一个想法:如此一来,自己就更不能输了。   “我没事的。”水云儿最终还是摇头。   齐绮琪的视线斜斜地撇向水云儿,无言地瞥视了她一阵子。   “那好吧。”她无奈地说道,算是不再深究下去。   接着,她翻身上马,小声抱怨着说:   “……一个两个都不坦率,真是气死我了。”   闻言,水云儿唯有苦笑。   ***   只有远远传来的虫鸣刺耳。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积雪消融的冷气顿时侵入眼球。半隐在云雾之后的皎洁月色不足以照亮前路,林阴和枝叶随着偶尔荡来的微风而摇曳不定,在沙沙的声响中勾勒着变幻的阴影,像是无数妖魔鬼怪在窜动。   一片废墟呈现在眼前。   这个地方本来就算不上风景秀丽之处,也没有远近驰名,但那些横倒的树木、地上被炸得边缘焦黑的深坑还是相当地刺目。   “果然是那批机关兵器……”   墨乐乐再度拿捏着手中几经艰难才找到的金属碎片,喃喃地自语。   她寻遍整个现场,能够搜集得到的线索极其有限,如果不是她具备相当的机关术知识,她或许还会错过这一些机关兵器的碎片。   虽然数量稀少,但是墨乐乐一眼就认出这些碎片来自那批运往镇东府的机关兵器。   她不会认不出来,因为她是墨家此刻的领导人。不能说每批货她都认得,但只要是重要的货物她肯定认得。   可是,被盗的机关兵器怎么会出现在道一教和天璇宫之间的地域呢?   难道就是他们盗走了货物?墨乐乐思索着。   然而,能给她答案的男人仍未到来。   墨南向她发出求援的信件,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墨乐乐却迟迟没有见到他的人。她不由自主地担心对方是不是遇上什么大麻烦了。   对方的信件之中,只提到过他不慎被雪麒麟所抓获一事,说自己已经想到办法脱身,并请墨乐乐到这个地方和他会合。   除此,没有更多的情报和信息了。   墨乐乐不怀疑信件的真假,不全因为带信来的机关暗鸦是墨南专用,更因为信件内容的字迹。   那字迹无疑是墨南的,墨乐乐更不会认错。   思索着,远处传来踩在铺有落叶泥土上的沉闷脚步声,想必是那约定之人已来了。   墨乐乐扭头看向声源,瞬间瞪大了眼睛。   来人果然是墨南,但此刻他岂有以往风度翩翩的形像?穿在身上的黑袍多处破烂,还染有血迹,右手更是早已焦黑一片,像是被火焰焚烧过一样,一头长发胡乱散落着。   换成是旁人,说不定会误以为这是某个牢房跑出来的死囚。   也正是没想到墨南竟然会落魄至此,墨乐乐费了些许时间,脑海的思绪才能跟上状况。   “墨南,你没事吗?”   拖着一身墨色的长裙,墨乐乐焦急万分地跑到墨南身边,恰巧在墨南一个脚步不稳,失去重心往旁边倾去时将他扶住。   为了扶着他,她整个人坐倒在地上,藏在裙子下的纤足也叉了出来。   她毫不介意对方直接靠在自己身上,也不介意自然是否春光外泄,关心的眼光没有一刻离开墨南的脸孔。   除了墨未央,那一群由他养大的孤儿,和墨乐乐就是至亲的人了,墨乐乐又如何不担心此刻的墨南呢?一直以来,他虽然都以弟弟自居,但墨乐乐更多是把他当成是哥哥,也正因为有他在,墨家才能坚持到现在。   而现在,她看见墨南受了伤,浑身都是污垢,那一阵揪心的痛楚是无论如何都免去不了的。   “……让你担心了。”   墨南脸露苦笑,撑着墨乐乐的肩膀却要起来。   “你别起来。”   墨乐乐不容置疑地说,抓住了他的手,墨南却一脸无奈地说:瘤   “……这样红霞可是会吃醋的啊。”邻   “……”(   墨乐乐一愣,没想到墨南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搬出这般论调。也正是这一个恍神的功夫,墨南便已经离开了墨乐乐的怀抱,仅凭自力靠到一旁的树木之上。二   他捂住了腹部,那里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见此,墨乐乐也没有闲心再追究对方的推搪之辞。她皱起了眉头,手往墨南腹部伸去,自然是想要替他检查伤势。I   “是谁伤的你?”墨乐乐语气阴冷地问道,“是雪麒麟吗?”I   问着,她掀开墨南身上的黑袍,没想到只是稍一用力,那袍摆就整片被撕了下来。彡   那布料已经碳化了。⑷   袍是黑色的,所以墨乐乐最初才没有注意到。芭   “是法术伤的你吗?”吧   墨乐乐瞬间将这些火烧过的痕迹联想到法术上去,也只有法术才能产生如此大威力的火焰──当然,这是排除墨家机关术后的结论。泗   “……我不知道。”   墨南有些悔恨地答道,脸上的苦笑再也难以维持了。   “不知道?”   墨乐乐怔住。   她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一旦墨南说是雪麒麟伤的他,她就立马回去准备和墨家开战。   “怎么会不知道?”   “我回过神来时,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墨南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不解抑或是身体上的痛楚,“红霞也不知道所踪,她也受了重伤,和我的联系已经断了。”   怎么会这样子?墨乐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神匠大人,你先帮我找到红霞,她的情况更危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留在道一教里面。”   “道一教?”墨乐乐又是一阵诧异,“和道一教有关系?”   “不是的。”   墨南摇了摇头,或许是太着急于红霞的情况,他吐出一连串带血的咳嗽,染了墨乐乐衣服一片。   “你先别说话。”   见墨南脸上所透露的虚弱感渐强,墨乐乐决定强行终止这个话题,先替墨南检查好伤势再说。墨南还想说些什么,可却因为那连串不止的咳嗽而话不成句。   墨乐乐手一翻,变出一把小刀将墨南的底衣给割破,露出衣服底下、肚腹之上的伤口。   一片焦黑映入眼里。   墨南肚腹上的肌肤已经完全炭化,墨乐乐知道这种程度的烧伤,只要轻触,那皮肤就会像炭粉一样剥落。   但有一个疑问,究竟是如何在不破坏底衣的情况下,烧到肚腹处呢?   墨乐乐直觉这有些不对劲,但无暇深究,只能望着墨南的伤势僵住表情和身体。   “这……”   墨乐乐顿觉无力,这种烧伤她可处理不了──至少在没有可用零件的情况下,她处理不了。   必须要先把墨南带回去!   情况刻不容缓,墨乐乐二话不说就扶起墨南,想要带他回墨曜殿处理他的伤势。如果慢上一步,他很可能就没有救了。皮肤都烧到这种程度,他体内的器官也一定受到不同程度的灼伤。   “乐乐,红霞她──!”   墨南仍然心系于红霞,他没有事前亮出自己的伤势,其中肯定是打着要墨乐乐不发现他情况之严重,从而让她先去救出红霞。   “你不要命了?!”墨乐乐怒吼出声。   墨南伤势之严重已经拖不得了,墨乐乐哪有这个空闲去救红霞?如果她先去救了红霞,墨南很可能就没有救了。她又不懂医,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伤势。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以专用的机关零件去取换那受损的部份。   “我知道我情况危重,但是红霞也一样,我很担心她……乐乐,先救她,我能坚持得住的。”   墨南寸步不让,那早已炭化的手死死抓住一旁的树干,也不知道如此虚弱的他哪里来的力量。   墨乐乐深怕将他脆弱的手给扯断,不敢用力,两人就此陷入僵持之中,气得墨乐乐说不出话来。   “你……糊涂!”   墨乐乐深感自己的无力,无法救下两个人。   但至少红霞不在自己眼前,她不知道她情况危不危急,却也因为不知道,可以自欺说她或许没多大的事。   墨南不同。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墨乐乐还能闭上眼睛不成?   显然不行。   墨乐乐决定不再和墨南争论,直接动武。她脚下涌出那有如墨水,本应属于墨未央的界域,从中召唤出惯用的斧戟,转手一挥便将墨南抓住的树木拦腰砍断。   “乐乐!”墨南扬声高喝,“先救红霞!”   一向圆滑的他今天倔强得可怕,倔强得有点失去理智。   墨乐乐未料墨南会如此大声吼自己──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吼过别人,一时停住了动作。她望向墨南,只见对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毫不退让。   “墨南,你又要我失去一位家人吗?”   过了好几秒,墨乐乐才摆出悲哀的表情,哀声如此询问。   这下墨南哑了。   他不置可否,但这种沉默未尝不是一种答案,要知道他那坚定的眼神就没有一刻离开过墨乐乐的眼睛,仍紧紧地咬住她的双目不放。   “疯了!”墨乐乐气不过,也放声大吼。   来完硬的,墨南大概要用上软的,他放轻声线说:   “去道一教,雪前辈能够治好我。如此,我们也可以打探红霞的生死。”   “你脑子出问题了?”   墨乐乐惊声问道,“就是他们伤你的,你这样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不同?”   “不是……他们……伤我……的。”   墨南摇着头说,声音进一步虚弱。他仅是说出这句话,就不知道喘了多少次气,看来刚才那一番争执,又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   坦白说,他能够坚持到现在,纯粹是因为他有着天境的体质,一般人如果受到这种程度的烧伤,早就一命鸣呼了。   “那是谁?”墨乐乐反问,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次问了。   “我真的不知道……但如果他们……真要伤我,雪前辈早早就……动、动手了,也不会选择在……道一教才动……的手。那样很……奇怪,不是……吗?”   墨乐乐沉默,那样确实很奇怪。   不,整件事都很奇怪,她觉得自己掉进了湖里,而有某个人在搅弄着湖里的水,让她看不清楚湖外面的一切。   但无论如何,救墨南还是首要的问题。   但真的要去道一教吗?如果真的如墨南所猜测,一切都好说,但如果不是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墨乐乐无法轻易作出决定。 44、如若焚玉(2)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   “我看还是墨南有见地一些耶!”   一声慨叹倏然传来。   墨乐乐认得这充满灵气的声音,知道是谁来了。她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悔恨,同时抬头看向声源之处,果真看见那个女孩自黑暗中剥离出来。   那一对明黄色的眸子,宛如两盏明灯。  "全?网"小說資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請在下?載"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蝟:猫提';取 :欢.迎加入 “雪麒麟……”   墨乐乐眯起眼睛,视线如刀般锐利,钉在了雪麒麟的身上。女孩只是皱皱鼻子,不理会墨乐乐的威胁,径直走向墨南。   握住长戟的手不自觉收紧,墨乐乐对缓步走来的女孩充满了敌意。   这时她才发现女孩脑袋上,正趴着一只黑色的猫。   更叫人觉得荒唐的是,这只黑猫竟然还睡着了,完全不在乎外界是何种环境。   墨乐乐没有妄动,不仅是因为墨南的话,也因为女孩身后跟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有着绑成马尾的炉火红长发,望向墨乐乐的眼神里充满复杂。   墨乐乐知道这个人,她正是李婉婷。   而在李婉婷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则是她真正不敢擅动的原因。   那是个头发纯白,长有毛茸茸狐耳,屁股延伸着粗长尾巴的女性。这个人是谁自不用说了,就是另一位宗师──纯白之妖北冥有鱼。   “喂,你咋搞成这样子呀?”   雪麒麟在墨乐乐警戒的眼神下,在墨南的面前蹲了下来。她皱着眉头察看了墨南身上的伤势。很严重。   墨乐乐想要说不关你的事,但是墨南向她摇了摇脑袋,还伸手抓住了她,不让她和雪麒麟产生冲突。   墨乐乐虽然有些恼火,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雪前辈,红……红霞呢?”墨南问,略显激动。   如果不是他身体抱恙,他说不定早就弹起身子,抓住雪麒麟了。   “她姑且算是没事吧。”   雪麒麟先瞄了墨乐乐一眼,确认她一时半晌不会有所行动后,才转目朝向李婉婷对她呶了呶嘴巴。   李婉婷捏着腰叹了口气,知道了女孩的意思。   她走过来,接过解释的任务,向墨南说明红霞的情况。   “你好好听着,但别激动,你这样下去会死的,我帮你应急处理一下。”   说着,雪麒麟不等墨南回应──他本来就专心听着李婉婷的说明而没有任何反应──便伸手按在墨南的肚腹烧伤上。   一阵柔和的青色光芒绽放。   双掌心按捂住墨南肚腹上的手掌,荡起柔和的清风,手背竟然破出几朵花朵绮丽地绽放。   伤势急速愈合,骚痒和痛楚叫人难以承受,墨南发出了微弱的痛苦呻吟声,尽管他已经咬牙忍住。   “你在干什么?”①   墨乐乐心急如焚,手中的大戟猛地扫向雪麒麟。⒉   大戟最终停在了雪麒麟脖子的边,但女孩却眼也不眨一下,那全然不惧的模样似乎认定墨乐乐不会真的砍下来一样。霖   墨乐乐当然不会砍下去了。伞   虽然墨南看似非常痛苦,但他肚腹上的伤口确实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上面碳化的肌肤像是风化的碎块般掉落,下面长出了略显粉色的崭新皮肉。⒉   “乐乐,我没事的。”邻   本来专心听着李婉婷解释的墨南暂时抽离,安慰着墨乐乐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苍白了不少,这是以强支身体潜能和体力,加速伤口愈合的代价。漆   墨乐乐沉默。司   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挥出的戟,哪怕雪麒麟纤细奶白的颈脖是多么有吸引力。拔   只要砍下去,那脖子肯定就会轻易折断吧。   同时,那也意味着墨南会伤重而死,墨武两家也会因为雪麒麟之死陷入水火不容的地方。墨乐乐是知道的,雪麒麟不单单是天璇宫的宗师,她和很多人关系都很好,和几乎是孤身一人的墨未央不同。   雪麒麟只要一死,她曾帮助过的人、她的朋友以及天璇宫上下,肯定会不惜一切寻找墨家算帐。   墨乐乐忽然有些悲哀。   墨未央的逝去,却没能引起某些人的疯狂报复,墨乐乐自己也因为继承了墨未央的遗愿,为了墨家的传承而放弃了复仇。   她看着专心一致听着李婉婷说明情况的墨南,有些插不上话,也帮不了雪麒麟治疗墨南的工作。她像是已经成为局外人。   时间点滴流逝,李婉婷的情况说明先结束,然后雪麒麟的治疗工作也在没多久后告终。   “算你捡回一条命了。”   雪麒麟拍着手掌站起身体,又再瞥了墨乐乐一眼,抛出这一句话。   “谢谢雪前辈了。”   墨南苦笑着道谢,摸了摸自己肚腹上的肌肤。碳化的部分已经全部剥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粉嫩肌肤。   但手的部分,雪麒麟却没有帮他治好。   “你这手算是废了,回去砍了装只机关手吧。”雪麒麟主动说明,“我再给你治下去,你可能就透支太多体力而一命鸣呼了。我也不是万能的,你懂的吧?”   “能保住性命,墨某已无别的所求。”   纵使被宣称即将失去一只手臂,墨南表情却没有多少动摇。可能有着机关技术可以再制一只手的原因,也可能因为他真的是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了吧。   无论如何,墨南还是凭自力站起身体。   他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又经过一系列的透支,这个简单的动作显得相当跌撞。墨乐乐想要阻上他,却又被他一个摇头给拒绝。   “墨某在此谢过雪前辈救了红霞和墨某了。”他拱手朝向雪麒麟。   “哎哎哎,你先别谢咩。”   雪麒麟抬掌婉拒了墨南的致谢,“我救你只是不想情况不明不白。”   墨南一愣,随即露出恍然的眼神。   “我明白雪前辈的意思,也明白雪前辈心中的不解和那些问题。”   他接着又挂上苦笑和深深的疑惑。   见到他这副表情,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对望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她们知道这次能够找到墨南,很可能无法获得一些能够推进情况的情报了。   “如果我能够回答得上,我自然坦承回答,但是……”   墨南似乎也意识到两人察觉到自己的情况,便顺理成章地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伤的我,我那时已经准备就寝了。突然惊醒时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后来,我以为自己死了,然后醒来之后就出现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不知道?雪麒麟眉头挑得更高了,她倾向于相信墨南的说法,但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有怀疑。   “小婷。”   雪麒麟转脸看向李婉婷。   李婉婷没想到会突然波及自己,愣住了。不过,雪麒麟的吩咐却没有因此而有所延迟。   “告诉小七和紫云子他们,我们找到墨南人了。”   李婉婷花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回答了一声好,便打开自己单肩背着的箱子,从中拿出那个装有暗鸦的笼子。   她又拿出裁剪好的小纸和细头毛笔,沾墨写上找到墨南的消息。   然后,她将写好的纸条塞进绑在暗鸦脚上的小竹筒里,将之放飞出去。那暗鸦振翅高飞,在空中旋转一圈认清了方向,便往道一教的方位飞去。   布置还没有结束。   雪麒麟越来越觉得事情的不简单,她粗暴地拍醒趴在自己头上睡着的黑猫,在它用那前爪揉着眼睛,一般怨气地转醒时,雪麒麟便不容拒绝地说:   “小玑,去找你齐姐姐和水姐姐,保护好她们。”她又转向北冥有鱼,“我们刚才就不应该让她们俩离开我们的眼底……这很可能真的像小云所说一样,是别有用心的人一直在搞事。”   “人往往很容易受经历和经验所影响判断。”   北冥有鱼叹息着,她也一度以为是墨家在背后搞的鬼,并对此感到悔恨。   而对于雪麒麟的决定,她表示肯定:   “墨南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很可能是中了某种幻术或是催眠。就现阶段看来,那个幕后黑手是想挑起墨武两家的纷争,齐绮琪和水云儿是属于能够轻易挑动你神经的类型,还是得好好保护才是。”   说完,她的视线转向墨乐乐。   雪麒麟想了想,就明白北冥有鱼是若有所指。   这时,已经完全醒来的天玑一边抱怨着“麒麟又不准别人睡觉,呜,太可恶了!”,一边跃下地面。   它接着发出一阵苍蓝色的微光,在微光之中再次化身龙形。   “北冥姐姐再见。”   天玑礼貌地向北冥有鱼道别后,便扶摇直上天际,往双龙镇的方向飞去。   雪麒麟看着它背影,一度生气于它不和自己说再见,结果又惊觉自己应该阻止它如此大摇大摆地往镇那边飞去。   “墨乐乐,我和你是有血海深仇没错,但是现在暂且先放在一边如何?”   直至天玑也消失在夜空彼端,雪麒麟才收回视线,转向墨乐乐,以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单手捏着腰提出。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合作?”   沉默了一会儿,墨乐乐才开腔问。她的视线仍然锐利非常,握住大戟的手就没有一刻放松。   “你也可以说不,我也强迫不了你。”   雪麒麟摊了摊手掌,很没所谓地说道。   但真的是没所谓吗?显然不是,因为她接着又说:   “除非你想拿墨家去当别人的嫁妆。”   “呜……”   这句话很简短,但是墨乐乐发出有如悲鸣的声音却证明了它的力道。   墨乐乐没有马上作出任何决定。   雪麒麟侧目看她,知道她其实相当为难。   墨家这几年来都没有找武家的麻烦,可以证明墨家确实以行动去响应着秦时雨所筹划的未来格局,他们不想在剧烈的冲突之中,去谋求那一席位,深信着华朝仍能容得下墨家,在合作之中寻求墨家的壮大。   墨家不想和武家轻起纷争,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这种大趋势下,墨家也在武家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许合作的地方。   退一步来说,和夏雪的合作也是一种和武家的间接合作。夏雪是武家的人,而她所掌管的夏家商号,早就和天璇宫密不可分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嘲笑过夏雪将夏家的商业拱手送给了天璇宫。   可当这些人看见夏家商号在短短几年间,已经重现当年的辉煌,还大有日渐壮大的趋势,他们都只能纷纷闭上嘴巴。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墨乐乐无言地思考良久,最终问出这个问题。   一般而言,能问出类似的问题时,就是已经找不到任何反驳之理由的时候。从这方面看来,墨乐乐还是识得大体,懂事理的。   已经差不多了吧?雪麒麟心想,不禁有些得意,暗自偷笑起来。   “我干嘛骗你?”   雪麒麟没有能叫对方信任的证据,但她也没有骗对方的理由。   墨乐乐又再沉默,她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作思考。   “墨乐乐,我知道你们墨家也遇到一些麻烦。你们交付给镇东府的货品不知所踪,这件事我们已经从墨南口中听说了。”   北冥有鱼却说了口,难得用平淡的语气长篇大论起来:   “天璇宫的夏雪长老不知所踪──她就是在这里受到袭击的,而袭击她很可能就是机关师,而用的兵器或许就是你的货物。你应该也看过这里附近,心里有些数了吧?如果真的不是你们指示下属来袭击夏雪长老,其中肯定有一些问题。你也不想白白做了嫁衣才对,那不是明智的选择。”   北冥有鱼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催迫,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也正因为如此,落在墨乐乐的耳中也格外有说服力。   “神匠大人,我认为不妨先放下两方之间的成见。”   墨南很理智,就算在道一教受到不明的袭击,还能够保持头脑清醒,赞同了北冥有鱼的说法。   墨乐乐更显纠结了,但这恐怕是最后的了。   “怎么样?”雪麒麟抱起胸来,眯着一只眼睛看她,“我没有让你不找我报仇,但这个时候只会误了大事,到时只能两败俱伤,被第三者渔翁得利。我可是很讨厌那些混水摸鱼的人咩,你呢?”   墨乐乐还是沉默。   会是需要多更的时间吗?正当人们都有此疑问时,她却忽地开了口。   “好吧。”   她叹着息答应下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接着,墨乐乐用认真的眼神盯住雪麒麟,冷着声音地说:   “雪麒麟,我不喜欢你,也没有忘记未央大人的仇,我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点。总有一天,我们需要算清这笔帐的,但在那之前,我希望武家真的没有任何针对墨家的地方。”   “随便你。”   雪麒麟只是摊手,显然毫不在意。   换成是她,她也无法轻易放下这一段仇恨,所以她也不强求别人放下。⒉   不过──揪   “我希望你就算要找我复仇,也只是冲着我来。如果你敢碰其他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和墨家的。”⊙   雪麒麟也有一道底线不得不严肃宣称。务   面对来自于女孩微眯眼眸所射出的锐利视线,墨乐乐冷哼一声。珊   “我不像那个在背后挑拨两家关系的幕后黑手那样无耻。”拔   “那就行了咯。”(   雪麒麟也跟着哼了一声。七   而共识也在如此微妙的关系和气氛之中达成。) 45、如若焚玉(3)亿   喜雀懂得一些机关知识。⒊   墨乐乐的房间里,藏有大量关于机关术的典藉,她闲来无事时,总会拿上几本来阅读。机关术自然不是读书就能懂得的技术,但墨乐乐的书藉里不缺乏一些入门书藉,而且上面有大量墨乐乐自己的注译和理解。   据说,那些都是墨乐乐初学至今所读过的所有书藉。   沿着墨乐乐的道路,喜雀虽然吃力,但她还是学习到一些知识,而墨乐乐不时也教授她一些基本,她有不懂时也会询问墨乐乐并得到答案。   长此下来,喜雀懂得的事情并不比一些出色的机关师少。   她差的,就只是一些实践的机会。   墨乐乐愿意把维护保存着两人遗骸的装置交予喜雀代为维护,也是看上喜雀那些知识。固然,她信任喜雀,而且维护的任务并不困难也是其中重要的因素。   还有一点,喜雀做事比较一丝不苟也是原因之一。   而喜雀确实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她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的上胳臂,围绕住装有墨未央与未知少女两人的棺材忙前忙后,原本只需要两刻钟不到的维护工作,竟然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   这自然是她步步为营,不想犯错的原因。   虽然比较慢,但她终归没有出错。   而等到她完成工作时,她已经出了一身的细汗,脚步不稳地坐倒在地上了。精神高度紧张,耗费的体力也会加倍,她此刻正是处于脱离这个状态后的短时间虚弱之中。   她需要些许时间才能爬起身子来。   “墨未央大人,您……究竟是生是死呢?”   靠在装有墨未央的那具棺材上,喜雀歪着脑袋,任由黑色的头发如丝线倾泄。她这个问题彷佛是从喉咙深处给挤出来的。   心情很复杂,她也搞不清楚。   墨未央如果还活着,她知道自己应该替墨乐乐高兴的,同时也有着一些失落藏于心底。   原因?   仅仅是因为墨未央只要活着,喜雀能够从墨乐乐那边分享到的温暖就会变少许多。对于这一点,她几乎没有一丝怀疑。   但是反之,她一样不开心,因为就算墨乐乐不提,喜雀也知道她是有多么喜欢墨未央的。   “真是很叫人为难啊……”   这种小小的心思,喜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倾着眼珠,觉得自己未免太自私了一些。她是想要墨乐乐能够高兴的,却碍于自己会得到更少,又隐隐期待着这只是墨乐乐所封存起来的墨未央遗骸。   真是过份,喜雀叹息着暗斥自己,并摇头甩去这些盘缠于脑海里,要不得的思绪。   顿时,她觉得口有点干了。   出了一身汗,高度专注又耗费不少体力,确实是会感觉到渴,她舔了舔干了的唇,不自觉就说:   “如果现在水喝就好了。”   她不禁有些童话式的想法,想着一眨眼眼前就会多出一些茶水。   然后,她闻到些许花香味。   “咦?”   不知道从何传来了淡淡的哼唱声,喜雀惊讶地抬头,却找不见一些端倪。整座房间还是只有自己她存在。   大门早就封了起来,自然不会有人偶尔闯进来。   ──当然,有心之人除外。   可是无论喜雀如何环视四周,也站起来窥探了坐着看不见的角落,还是找不着那哼唱声之源。   像是在哼唱着某种赞歌。   没有歌曲,却确实回响在脑海之中,喜雀敲了敲脑袋,询问这是怎么了,却没能获得回答,脑海里的声音也没有一丝减少。   “是太累了吗?”   喜雀摇了摇脑袋,认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没有注意到紧贴在自己背后的白色纸人已经剥离出来,飘落到她的身后地面。直至它耀出一阵淡黄色的光芒,喜雀才从眼角余光里注意到那异样的存在。   “这是什么东西……?”   喜雀迅速地扭头看去察看情况,看见了那小小的纸人。   不,那真的是纸人吗?   纸人在抖动着,就像一个人在抽搐一样,显得极其诡异。接着,纸人的肚腹之中,竟然爆发出大量植物的根茎,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呀!”   喜雀本来因为这个奇异的光景而呆住,直至那些植物根茎缠上自己的腿足,她才恍然惊醒情况不妙。   “哪里来的……呜!”   她试着抽出被缠的右腿,却徒劳无功。   那些植物根茎意外地坚韧和紧缠,无论喜雀如何挣扎拉扯,都无法还自己右腿一个自由。见此,她试着用左腿去蹬,好不容易才蹬掉一些,却又立马有新的缠了上来。   鲜花紧接盛开了。   幽香扑鼻而来,喜雀心想:啊,就是这种香气!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刚才闻见的花香不是幻觉。   她很快就知道那歌声也不是幻觉──   在因为房间开满了鲜花,变成一片盛开的花海而惊愕同时,喜雀眼前的地面突然隆起,那墨色的砖块在经过隆起的拉伸后破碎,露出底下的黄土。   “……”喜雀屏住呼吸。   她眼睁睁看着黄土从裂缝中如泥水般涌出。   那泥土不断升起,形成有如柱子的形状。   柱子约有一名成年女性般高,大量剥落着土块,土块落地时敲出一阵又一阵的闷响,渐渐勾勒出女性的轮廓,就像是一个手艺精湛的雕匠以其鬼斧般的工艺极速雕成一样。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喜雀彷佛就呼吸都忘记了。   终于,所有泥土块都碎落,一袭如丝般的黑发紧接绽放,如被荡起的布匹般撩乱了喜雀的视线。   缓缓飘落的黑发丝线间,窥见紧闭眼睛的女性脸孔。   花瓣轻舞,幽香缠鼻。   清丽而高贵,婉柔而自然,这名女性的美丽有若天成,像是真的从泥土之中出生和盛开的一朵鲜花,在那花海的烘托下,更显神秘。   “果然这就是极限了呢……”   女性终于开声,如玉般清脆却又不失柔和的嗓音像是也带着一丝花香。   她的一切好像都是由花香构成。   女性左右扭着脖子,审视着自己全身上下,像极在检查自己的仪容,但是喜雀却不这样认为,她直觉对方是在审视自己的其他情况。   “你是谁?”   能够问出口,全是基于本能,喜雀的脑海还未搞清楚情况。   “遵从星辰的指引,我们才能在此相遇。”   像是颂唱着当下的情况般,女性摆动了袖子如轻舞,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   她在说什么?喜雀心底涌出一阵寒意,不明白女性的一言一语,觉得像是在猜哑迷似的。   喜雀下意识摸出墨乐乐送给她防身的小身。   “你为什么要对我刀剑相向呢?”那女性换上了悲伤的表情。   “……你是怎么闯进来这里的?”   喜雀的声音颤抖起来,想必是已经意识到当下的情况吧。   “墨家初生的神匠对这里可是慎重,五重的禁制叫人望而却步,我也是苦思良久才能想出这样子的方法……我吓到你了吗?”   女性更显伤心,似乎为到吓到喜雀一事而感到自责。   她真的自责了吗?喜雀觉得不是,她紧握着小刀的掌心已经渗出冷汗。本能在告诉她,她绝非是眼前女性的对手。在对方眼前,她有如蚁蝼。   这不是猜测,而是有着真凭实据──那女性所透发而出的气息已经宣告了一切。   是玉耀。   喜雀曾从墨乐乐口中听说过现今几位宗师或是匹敌宗师之辈,而眼前的女性行使法术,又是紧闭双眼,也只可能是玉耀了。   尤其是她脚旁的花朵不断在凋零以及再次盛放到周而复始的光景,更是叫喜雀肯定了这一点,而且另外一名驱使法术的好手,雪麒麟身高并没有眼前的女性高。   “看来你已经认出我的身份了呢。”   玉耀浅笑着问道,刚才的悲哀荡然无存。   这是有如读心般的问句,喜雀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早已表露一切。   “……”   喜雀不应玉耀的话,深知道来者不善,她正搅尽脑汗寻求着帮助,可在这个就连墨南也不一定清楚的房间里,她又能够向谁求援呢?   墨姐姐,你在哪里呢?她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啊,谢谢你。”   玉耀深怀感激地开了口,双手有如祈祷般合十。喜雀不明白她谢自己什么,但玉耀下一刻便说明清楚:   “墨乐乐重视这里,视若珍宝,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无法穿过那数重的禁制,得以窥见这个世间最为神秘之地。”⒍   真的谢谢你,玉耀说着甚至对喜雀盈盈行了一礼。零   那谢意绝非虚假。I   喜雀能够感觉出来,也因此更显愧疚。墨乐乐将重要之物交给了她代为照顾,没想到却因此招贼入屋。玉耀显然是冲墨未央以及另外一位女性其中之一而来的。I   除此,喜雀想不到这里还有任何可以吸引玉耀的事物存在。⒉   “我、我不准你胡来!”叄   喜雀加重紧握着小刀的力道,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她肯定就要拿着这把小刀去到飞蛾扑火了。理所当然地,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是心中的愧疚和责任绝不容许她向玉耀求饶。(   “勇气可嘉,不愧是墨乐乐的械鬼。”四   玉耀点着头,发出赞叹的声音。她的言行总有着一种夸张,带着一种如诗如画亦如舞的韵味。)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呢。”⑻   玉耀接着又说,脸上的笑容逐步加深,给一种已然扭曲之感。疤   “你已经猜到我的目的,是吧?真聪明。我不讨厌聪明的人,但是只怪你无力反抗。”肆   玉耀字字敲落。   缠住喜雀右脚的植物根茎进一步往上推移,蔓延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已经缠住了喜雀的腰。   “呜!”   喜雀挣扎,挥动手中的小刀砍向那些根茎。   她砍断了根茎,却有更多的根茎补上,只能无力地看着它们缠住自己,缠得自己连挥刀的动作也做不了。   她身上的根茎绽放出更多鲜花,那些轻曳着的花像是在嘲弄着喜雀的无力抵抗。   喜雀哭出来了。   “可人儿,别哭,这不怪你。”   玉耀走过来,温柔地拭去沿着喜雀脸颊滑落的泪珠,满脸都是哀愁。那泪珠像是怜悯着她一样,竟然没有破碎,就这样停在了她的指尖之上,映着喜雀对充斥着不安的眼珠。   如果不是对方驱使那些根茎紧缠自己,喜雀说不定会以为眼前之人会是一位温柔的贴心大姐姐,可是事实胜于雄辩,眼前的女性心怀不轨,她是知道的。   “要怪就只能怪星辰们如此爱作弄人们。”玉耀吐出无奈的叹息,秀丽的眉半皱,“你听见了吗?恶作剧不断的上天现在还在窃笑着呢。”   “胡说八道!”喜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吼玉耀,“你就是来当小偷的!堂堂道家张天师竟然窥视着他人的遗尸,也不怕笑大别人的嘴巴吗?”   “是啊……”   玉耀后退两步,昂首,又是叹息。   “道家张天师也要客串一次小偷呢,真是天意弄人了呐……”   玉耀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抹去了一样,突然失去了所有色彩,但却又在转瞬之间挂上淡淡的微笑。   “不过,哪又如何?   玉耀“啦啦啦……”地哼唱出声,摆动着袖子旋身起舞,荡起起了满目的花瓣和幽香。   没多久,她停转。   袖子和花瓣一同飘落,彷佛将她的身影剪得支离破碎。   “我早已舍弃人之身,成为了邪魔外道了啊……”   穿过细碎的花瓣,这一句话给人一种像是从很远地方飘来的错觉。   “此花若为身,便焚身散花香;此玉若为心,则琢心成他物──如此,只为不仿徨,追求那一度失去的唯一幸福。”   塞满了悲伤的话里,没有一丝迷惘。   “我寻求已久,仅仅是为了不再思念。”   玉耀垂着眸子微睁,透着青焰般的辉芒。   其光其辉比整片花海加起来都要耀人双目。   “──以神躯再塑其体,以神性再雕其灵。”   玉耀轻移玉足,走向喜雀的另一边,背向着她伸手沉睡在棺木之中的那名墨发少女。   她的动作温柔极了。   “我从前曾仰望于你,希望能够成为你,如此就能够助念枝大人一臂之力,现今我仍仰望你,因为我的心早已死去,不会再度改变。”   “你别碰她!”   喜雀死命挣扎,试着摆脱紧缠自己的一切。   尽管她仍不知道那少女是谁。   “对不起,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玉耀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她抱起了那墨发少女冰凉的身体,那本应坚不可摧的身体只能尽显柔软,手和脚都无力地垂着。   “墨姬,请你原谅我的私心。”   一字一语都流露着悲伤,玉耀再度闭上眼眸。   她脚下无数根茎卷涌而出,紧紧缠住了她的身体,吞噬了她的身影。   然后,根茎卷缠着她,再次埋入尘土之中。   喜雀极力瞪大的眼里,只有在瞬间凋零的一整片花海和那久缠不散的花香留了下来。   她彷佛仍能听见玉耀哼唱的歌声。   “怎么会这样……”   自己该如何面对墨乐乐呢?喜雀瞪着眼睛瘫坐在地上,泪珠源源不绝地滚落。 46、如若焚玉(4)   红霞静谧地躺在床上,安静得像是已然死去。   默默地看着他,墨南无言地坐在一旁守候。   他身上有伤,还处于需要休息期间,不适宜进行任何工作。   他本来想亲自检查红霞的伤势──无法完任信任李婉婷的工艺是其中的原因,还有就是他实在太在乎红霞了──最后还是墨乐乐花了许多唇舌,才说服他将红霞交给自己,而坐在一旁观看全程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应该躺在床上的,可是这个男人倔起来真的比叶震不遑多让,雪麒麟也没所谓了,懒得多管什么。要愁就让墨乐乐一个愁去吧,她心想。   而红霞所在的床边,墨乐乐和李婉婷正在商讨着红霞的伤势。   “这位姑娘‘核心’受损,我虽然有那方面的知识,但却缺乏经验,只是应急处理了一下,应该勉强算是吊住了她的性命才对。”   “嗯……”   墨乐乐简短应了一声,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   她仔细地检查着红霞的伤势,那个“破洞”李婉婷没有封起来,只是用布包住,而这自然是方便日后的进一步维修工作。   得益于此,墨乐乐很快就能投入到工作之中。   “我这算是班门弄斧了啊……哈哈。”   李婉婷大概是误会了墨乐乐沉默的意思,尴尬地搔着头发说。   她倒是不显得多么难堪,她那种度量还是有的,这想必也是她那直性子使然吧。   说起上来,总是自信满满的李婉婷在墨乐乐面前,却有些自信缺缺的样子,语气着带些迟疑。   雪麒麟能够明白其中的差异原因。   李婉婷虽然在机关术方面造诣高深,但在械鬼研究方面,她远不如墨乐乐甚至是墨南,在真正的权威之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长老见笑了。”墨南有些急切地插嘴,“如果不是李长老及时出手相助,红霞就已经死于非命了!这恩情我墨南铭记于心,要是以后──”   “打住打住!”   见两人就差斩鸡结拜,雪麒麟没好气地打断两人。   “你们要相见恨晚行,但选个时间场合啊!你们还要立即天地为证吗?”   “呃……”墨南表情凝住,苦笑出声,“雪前辈说得是。”   “就听小师祖的。”   李婉婷不好意思,大大咧咧搔着脑袋。   墨乐乐撇了两人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但没有将之转化成言语。她接着又投入于检查于红霞的伤势上,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确实属于勉强的范围,有些参差。”   过了一刻钟,墨乐乐仔细地将红霞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后,冷冷地说出她的结论。   摆明的是,她和武者之间的芥蒂仍未消除,这也导致她态度如此抗拒和冷淡。   雪麒麟有些气不过她的不客气,想跳起来骂她两句,一旁闭门养神的北冥有鱼眼明手快地抓住。   “你干嘛──”   雪麒麟不快地扭头,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北冥有鱼用暗劲拉得失去重心,摔坐回椅子上。她痛呼一声,愤恨不已。   “你多嘴反而坏事。”北冥有鱼简单有力地说着。   说完后,她不管雪麒麟是如何反应,又再闭上眼睛继续养神,很快就发出细微而韵律的小小呼吸声,耳朵还垂了下来。   她这是打起盹来了吧。   雪麒麟看见了存积在这名大宗师脸上的疲倦感,想必她在抵达道一教以前,已经劳累了很长的时间吧。她不知道的是,北冥有鱼在她身边能够睡得特别安稳这一件事。   而北冥有鱼不知道的,是她悠闲地摇来摇去的尾巴,逗得天玑心痒难耐。   那只黑猫趴在地上,看着北冥有鱼的尾巴摇呀摇,似乎随时都上咬上去。当然,她是怕北冥有鱼生气的,这也是她迟迟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   在这段小插曲发生的期间,墨乐乐和墨南悄声商量了一些事情。结束时,墨南对墨乐乐点了点头,诚恳地说出:“拜托你了。”这一句话,想必刚才是在商讨有关于红霞的事情。   “李婉──李长老,你能帮我打下手吗?”   墨乐乐曳着黑色的裙摆,来到李婉婷面前突然询问她说。   后者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反应相当迟钝,呆呆地皱起眉头看着墨乐乐,好半晌才发出“嗄!”的一声以示疑惑。   “我打算在这里就把红霞修复好,就算是图个方便吧。往返墨曜殿所需要的时间,足够我们做好些事情了。”   墨乐乐认真地说道,那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孩童的感觉。企   不知为何,雪麒麟对她的敌意有些减轻了。二   她心想,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或许她和墨未央也不会演化到那一种地步。对错之分往往都难以界定,所谓的对立往往都不是因为价值观的问题,而是立场。叁   “在这里修吗?”霖   那字字句句终于在脑海里成型,李婉婷略显诧异地说。I   “……有什么问题吗?”墨乐乐还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V   但是从她招呼李婉婷担任助手的一事看来,她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拒抗也说不定。雪麒麟应了北冥有鱼的话不再多嘴,只管在一旁看着,慎防墨乐乐对李婉婷不利就好了。久   “翡翠是你修好的吧?”器   墨乐乐接着说,“你有经验,而我也需要助手,这样正好物尽其用,不是吗?”衫   “这确实是……”泗   这可是大好的学习机会,李婉婷如此热爱机关术之人又怎么会错过呢?她迟疑的原因很明显──她撇眼在看雪麒麟。   看来一根线的李婉婷还是懂得其中的纠葛。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嘛,看我干嘛!”   托着腮,雪麒麟边嫌麻烦似摆手,边没所谓地说道。   李婉婷嘿嘿地笑了起来,真是像个粗汉子似的。   “可是工具呢?”她立即想到一些问题,向墨乐乐提出,“用我的吗?”她指了指自己那个箱子。   墨乐乐看也不看,就回答说:   “那些工具很一般。”   心爱的工具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一般货色,李婉婷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和失落。见了,雪麒麟又想跳出来说话,结果那不知道北冥有鱼是真睡还是假睡,她直接用尾巴压在雪麒麟的大腿上。   “让你抱,别废话。”北冥有鱼闭着眼睛说。   雪麒麟一脸无奈地看了看那毛茸茸的尾巴,又看了看北冥有鱼淡泊的表情。   “你这是当我是孩子哄吗?”   “不要就算。”北冥有鱼将尾巴收了回去。   “呃……”   雪麒麟有些不舍得那美好的触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抿起了嘴巴,结果北冥有鱼弯起嘴角笑了笑,那尾巴又塞回雪麒麟的怀里。   “你故意的吧?”   雪麒麟挑着眉头问,但是手也已经将那尾巴抱住。   北冥有鱼不回答,反正就是贯彻她一向的冷淡模样,反倒是对那尾巴垂涎已久的天玑说着:“麒麟真狡猾!”也跳了上来直蹭着尾巴,势要和雪麒麟分享北冥有鱼尾巴的美好触感。   另一方面,墨乐乐从那墨色的界域之中召唤出自己的墨箱。   打开墨箱后,所展露出来的齐全工具和零件,叫李婉婷目瞪口呆,双眼发亮。她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认同了自己的工具很一般的说法,一度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哎呀哎呀,这小婷会不会轻易被别人给拐去啊?”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悄声挖苦了李婉婷一句,没想到李婉婷还是听见了,对着雪麒麟直瞪眼,怪她不信任自己。   作为回应,雪麒麟耸了耸肩。   “我们开始了。”   墨乐乐不理会两人的互动,直接如此宣告。李婉婷便收回了瞪向雪麒麟的视线,朝墨乐乐点了头。   两人接着便开始对红霞的进一步修复工作。   那工作似乎会持续不短的时间,在昏暗的灯火照耀下,两人专心一致的表情叫人难以忍心打扰,雪麒麟有些无聊地看着他们,打起呵欠来,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学习有先见之明的北冥有鱼去小睡片刻。   天玑早已陷进北冥有鱼尾巴的柔软之中睡着了。   相较之下,理应相当疲惫的墨南却一丝倦意都没有,其专心的程度不下于正在作业的两人,他十有八九是相当在意红霞,所以才不敢移开目光。   “唉,小雪,你在哪里呢?”   稍微闲下来,雪麒麟就不禁担心起夏雪的安危来。   从现阶段看来,墨家拐走夏雪的可能性很低,除非墨家为了不使自己受到怀疑,处心积虑上演了那么多的戏。   反倒是像水云儿所说,玉耀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只是,雪麒麟想了许多可能性,都不明白玉耀背后的动机。她只好将玉耀和行动和朝廷挂勾,而这绝对是足够她烦恼许久的事情。   ***   每踏一步便有鲜花绽放。   人走过的地方,终究会变成道路;玉耀走过的地方,总是鲜花遍地──顺着这思路想下去,玉耀大概就已经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了。   只是,待玉耀远离之后那些鲜花又会枯萎凋零。   那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许意味着玉耀早就成为了邪魔外道了。   煞费苦心经营至今,才终于获得飞仙的躯体,玉耀心想真的已经过了许久许久了。她都已经忘记自己活了多长的时间了。   太长太长了。   但无论过去多久,玉耀始终记得张念枝的模样,一如只要昂首就能够看见月亮,她绝对不会任由时间去到磨灭那深刻的记忆。   所以,在林荫昏暗的道路上,她哼着歌──哼着张念枝教她的歌。   她很喜欢这首歌。   尤其是张念枝死后,她每次哼唱这首歌的时候,她总得想起那如玉青年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的画面。   那画面令人怀念得无法自拔。   ──已经快了。   抱着墨姬冰冷的躯体,玉耀停在小溪的旁边,任由以自己赤裸双足为中心,往四面八方蔓延的花海覆及流水。   昂首向天,月仍未圆。   但已经快了,月已经快要圆了,距离那日子也近了。   “……已经快了。”玉耀喃喃自语,不祈求任何回应。   她不祈求任何人的理解,因为她深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事情,是如何难以叫世人原谅。   不,就连她自己可能也不会原谅自己。   甚至是张念枝也一样。   可,那又如何呢?比起罪恶感,深刻思念无法传达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她不在乎道家的兴亡,因为她受的思惠从不来自道家,她所深爱的从古至今也只有那唯一的一人。   “快了。”   她又喃喃自语。   视线缓缓从月亮上收回,然后移向某个方向。在那里的尽头,正正就是道一教的所在。   “啊,就只差一点点了……”她喟然慨叹。   就算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剩下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玉耀却依然迫不及待。   又再哼起那首歌。   玉耀抱着墨姬的身体载歌载舞,每踏一步就有鲜花盛开绽放,让这昏暗的小道充满了花的神秘香气。   “然后,就是帝都了。”   半晌过去,玉耀停下脚步。   她放远目光遥望帝都所在之地,彷佛视线能够穿透远距离,看见那灯火昌盛的国都。   很快了。   真的快了。   很快她的歌声就会在帝都回响,她的鲜花也会在帝都盛开。   突然地,一只机关暗鸦在空中掠过。   玉耀似有所觉,抬头追向那很快就消失的信鸟之上,笑了起来。   “是时候了,雪麒麟。”   地上涌出大量植物根茎,交缠成床。玉耀将墨姬的身体放了上去,空出的手从衣袖之中拿出符纸,半睑着眼睛折出了小小的纸鹤。   她并着手指凭空画着术式,几个字一闪即逝印到纸鹤里面。   小小的纸鹤彷佛领受到它所承载着思念之沉重,竟然活了过去,它要耗费自己一生去到将这思念传达,就像玉耀费尽一生也为着一个小小的愿望一样。   纸鹤振翅高飞,去往它的目的地。   “──以莲为胎,洗尽浮生铅华,只愿唤回那挽断罗衣留不住的人儿。”   望着那小小的纸鹤飞远,玉耀睁开的眼睛燃着幽幽青焰,唱起了另外一首歌儿。她的歌声就像是那一对眼睛的火光在昏暗的林里显得微弱一样,并没有传出多远。   但再微小的思念只要足够热切,也拥有倾覆世界的力量。 47、如若焚玉(5)   恍惚间,听见细雨哗啦哗啦打在砖瓦上的声音。   下起雨来了。   雪麒麟睁开眼睛,在雨声中左右环顾,察觉到自己正枕在北冥有鱼的大腿上,抱着了她的尾巴。   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雪麒麟打着呵欠撑起了身体,望向红霞的那边。维修的工作仍在继续,墨乐乐和李婉婷手执工具在红霞的体内捣弄着。   单是更换核心这一项作业,虽然耗时不长才对。   但和之前不同,这次墨乐乐似乎是要将红霞完整的修复好,所以才耗费了如此之多的时间,直至现在还没有结束。   雪麒麟又望了望北冥有鱼,后者却还在打盹。   曾听说猫一天要睡上十五个小时,那么狐狸是不是也得睡多一点呢?她边想边暗自窃笑。   墨南倒是不见人影了。   他人去哪了?雪麒麟下意识去想,隐隐记得在自己呼呼大睡间,齐绮琪和水云儿曾过来招呼墨南离开,应该又是去商量某些事吧。   看来事情已经麻烦到不能照顾墨南身体的虚弱。依   当然,也可能墨南在事后顺势就去休息,没有回来,但雪麒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有点无聊了。吆   雪麒麟也不好去打扰李婉婷的工作。*   她又打了个呵欠。琦   “你要是困了,就回房休息吧。”思   突然地,北冥有鱼轻启玉唇说话了。物   雪麒麟愣住了半晌,没好气地回答她说:揪   “我瞧你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明明你看起来比我更疲倦。”丝   北冥有鱼无言以对,只是睁了一下眼睛,撇了雪麒麟一眼,又再次沉默地闭上眼睛。I   但她似乎没有睡着。X   “看来还有一阵子才结束,我出去走走,你去吗?”⑧   雪麒麟决定不能只在这里监视墨乐乐有没有异动,这样实在太徒费时间了。她也没有想到她们会作业到深夜。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恐怕距离破晓时刻不远了。   “不去。”   北冥有鱼头上的耳朵弹跳了一下。   “如果我也去了,你能放心吗?别问废话了。”她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就说。   “哟哟哟,说得我好像……呃,好吧。”   被说中,雪麒麟撇着嘴想要反驳一两句挽回颜面,结果北冥有鱼只是一个瞪眼盯来,她就哑了,灰溜溜地往外面走去。   她顺手把门关上。   雨不大。   但带着微寒,倒灌进雪麒麟的衣服里,那阴冷让她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   “有时雨也挺讨厌的。”她说着。   雪麒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路。她往左转身,沿着来路走去,希望走出这个院子。   雨打在叶子上,沙沙作响。   雨溅了进来,不知不觉间就湿了雪麒麟的衣袖。   走了一会儿,便能够看见前堂大厅,她才转进去,迎头就看见林仙玉刚好急步过来。   她冒雨而来,身上的蓑衣和斗笠都湿透了。   林仙玉脱下身上的雨具,站在前堂门前抖着上面的积水。或许是注意到雪麒麟曳出的阴影,她怔怔地停下手中动作,扭身看了过来。   “咦,雪前辈?”   “哟!”雪麒麟举手。   似是不懂雪麒麟独有的打招呼动作和用字,林仙玉稍微歪起了脑袋,但下一瞬间她便想起什么似般,眼神一亮。   “雪前辈,你来得正好,我本来就想要过来找你的。”   “找我?”雪麒麟呆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   “是的,你早阵子不是让我帮你买东西的吗?我买来了啦。”   林仙玉笑着说,多多少少有些邀功的意味。   “哦哦哦!”   雪麒麟眼珠朝上左右移动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惊喜地一拍手掌。   “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辛苦小仙玉了哈!”   “雪前辈客气了。”林仙玉这又谦虚起来了。   “得了吧。”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走过去,给了林仙玉一个白眼。   林仙玉嘟起嘴巴,很委屈似的。她一边抱怨着:“人家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你都不知道多难买!”之类的话,将手中抱着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桌面上。   “行了行了。”   雪麒麟自然也不是会白使晚辈办事的人。她一边打开那个盒子,将里面一颗红色的宝石呈于眼前,一边没好气地问:   “你人情我记下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雪麒麟拿起宝石察看,不时满意地点着脑袋。她打算动用昂贵的占卜手段,用以预测夏雪的去向,而这颗宝石正是为了占卜,特地请林仙玉帮忙准备的。   当然,林仙玉并没有那么多资金,负责垫付的还是紫云子本人。   不过基于道一教和天璇宫的交情,那笔钱也只能算是小钱,齐绮琪也打算在之后还给紫云子。   “听说雪前辈在做一些研究?”   林仙玉一对凤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好像是灵符的研究?”   “灵符?”   雪麒麟顿住动作,转脸向林仙玉。   “干嘛?”她眯眼,无奈地问,“你该不会是想向我讨一些灵符吧?”   “是的。”   林仙玉扬起大大的笑容,重重地点了头。   灵符倒不是珍稀之物,只要有材料和时间,雪麒麟多多都有。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林仙玉要向自己讨要灵符。   “你要来干嘛?”她便有此一问。   “这不……其实很多人期待雪前辈新研究的灵符嘛──”   “等等!”雪麒麟捂住额头,“他们怎么都知道了?”   这本来就不是秘密的计划,有人知道也不足为奇,但这应该只控制于一些门派高层人物,没想到连道一教的一般弟子都知道。   雪麒麟有些怀疑紫云子会不会其实是个大嘴巴了。   “咦,这是保密的吗?”林仙玉张大眼睛连眨好几下,“可是闲逸庄的刊报都登出来了,听说还有很多门派有意愿呢。”   好吧,原来大嘴巴是白泽那家伙。   雪麒麟记得自己曾写信告诉白泽有关的事宜,新式便利的灵符正在研究这一消息想必是从她嘴巴之中泄漏出去的了。   不过,雪麒麟倒不意外那些门派对这种灵符有兴趣。   武家其实有些排外和顽固。   很多能够独步天下已久的势力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不足为奇。   但毕竟有机关术的前车之鉴,在确确实实的结果面前,他们也不得不认同这些新技术。还有一点,雪麒麟可是武家宗师。有这一个事实在,他们更能接受一些。   “真是够了。”   雪麒麟揉了揉额角,终于知道齐绮琪早阵子不时试探自己东西什么时候能好,产量能有多少的原因了。   想必齐绮琪也是收到大量询问的信件了吧。   不过,同时也可以看出齐绮琪对雪麒麟的保护,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收到大量信件追问的事情说出来。   “那个……雪前辈?”   眼见雪麒麟的眉头一时紧皱,嘴角一时含着淡笑勾起,林仙玉疑惑地歪起脑袋。   “没什么。”雪麒麟咳了两声,“但这和你想要有什么关系呢?”   “你瞧……”林仙玉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稍微泛红,“雪前辈新研发的灵符可是人人都想要的新玩意啊,要是我能先得到手,师兄弟姐妹他们还不得羡慕死了?”   好吧,原来是想要拿出去炫耀。   “你这小鬼头!”   雪麒麟有些气不过,给了林仙玉一个爆栗子。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要垫起脚才能够成功命中目标。   “啊!”林仙玉惨叫一声,整个人夸张往后退去。   她捂住额头痛处,泪眼汪汪,嘟着嘴巴,尽显委屈地望着雪麒麟。   “雪前辈不讲理!”   “你瞧你的德性!”雪麒麟单手捏起腰来,“那东西是拿来玩的吗?去去去,不给不给。”   “好哇!”   林仙玉跳了起来,像是气的。   “我帮雪前辈你跑了腿,你却不给我一些好处!天下那有白吃的午餐嘛!我到时就跑去跟师兄弟姐妹告状,说雪前辈是个小家子气,还暪着齐宫主说她坏话!”   “喂!”   雪麒麟有些慌了。   她倒不介意林仙玉对她的师兄弟姐妹说些什么,但是林仙玉要是跑去向齐绮琪说些有的没的,自己就麻烦大了。   “行行行,到时给你一打!够不够咩!   你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学来威胁我的!雪麒麟自暴自弃地大吼一句,算是答应了林仙玉。林仙玉瞬间跳了起来,惊喜地拍着手掌。   “雪前辈最好了!”   “滚!”   雪麒麟不领情,对林仙玉做出赶人的手势。   后者没有离开。   她笑了一阵子后,又用好奇的视线投在雪麒麟手中的宝石上。   “雪前辈,你说要用这东西来占卜?这东西好贵哦,真的有用吗?我跑了很多相熟的店家好不容易才买到那么漂亮的。”   “行了行了,知道小仙玉你劳苦功高了。”   雪麒麟懒得多作解释,直接就问:   “你就是好奇是吧?”   林仙玉定定地瞪着眼睛点头。二   “那行,你可以旁观,但是你不能打扰我。你一打扰我,我手一抖宝石废了,这帐就算到你头上去!”零   “这……”扒   林仙玉有些犹豫,会是不肯定自己能不能保持镇定吗?不过,终归是好奇心胜过了一切,林仙玉很快就摆出就算赴刀山也在所不惜的表情。⑸   “我绝不会打扰雪前辈您的!”林   “那行。”玖   雪麒麟叹声,接着寻找了一圈,看上了一个最就近的偏厅。她往那边走去,林仙玉眨眨眼睛,好几秒才抬步跟上。删   来到偏厅后,雪麒麟马不停蹄往唯一桌子走上。留   桌子上有茶具之类的东西,雪麒麟手一挥,它们就凭空飞起,自动落到房间的角落里去,桌子便就此一空。I   “好了,我要开始啦,你安静点。”X   雪麒麟不忘吩咐一句,林仙玉慎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雪麒麟进开始事前的作业。   先用灵气聚焦收束,形成有如剑锋利的小刀在宝石上雕刻出极为复杂的术式符文,单是这一步骤,雪麒麟就花了两刻钟之久,但这也是最耗费时间的步骤。   在完成这一关键后,她掏出符纸将之扭卷成粗线状将宝石绑好。   就此,前置工夫便完成了。   “成了。”雪麒麟拍了拍手掌。   “这样就好了?”   林仙玉不可思议地瞪眼,她本来以为这个准备工作需要耗时更久才对。   “不然你以为呢?”雪麒麟没好气地回答。   她准备施展占卜术式了,这次她直接把桌子移开了。   林仙玉觉得雪麒麟多多少少有些被问得不耐烦了,于是便识趣闭上嘴巴。她知道在这个时期,就算是雪麒麟也不会有好脾气。   倒不如说,能在这种情况还有耐性解答自己的问题,雪麒麟已经很随和了。   施术的月费群85766;3442情景没有想像中那么盛大。   不外乎就是术式在雪麒麟脚下成形,然后那颗宝石便焕发出璀璨有宛星辰的光芒,自动飘起指向某个方向。   就算如此,林仙玉还是发出惊叹的声音。   这对于天璇宫经常可见的景色,对于其他门派的人而言却是非常罕见的,林仙玉倒也不算是大惊小怪。   “哪是什么方向?”   雪麒麟沿着宝石尖端所指的方向看去,抛出了这个问题。   林仙玉应声从惊愕的感情中回神过来,也跟着看去,接着便给出了答案:   “那是帝都的方向。”   “帝都?”雪麒麟皱目,接着又喃喃自语般说道:“早一次占卜还占不出方位的啊……怎么这次又指向帝都了呢?”   不会是失灵了吧?雪麒麟眉头皱得更紧了。   “雪前辈?”   见雪麒麟发起呆来,林仙玉不由自主地唤了她一句。   “啊,没事没事。”   雪麒麟摇头摆手。   同一时间,偏厅的一扇窗倏然打开了。   雨从窗户斜落了进来。   “啊,是风吗?”   林仙玉说着,就想去把窗户重新关上。   “等等!”雪麒麟却阻止了她。   “雪前辈?”   林仙玉又发出疑惑的声音,雪麒麟以行动作答。   雪麒麟走上前去,越过林仙玉,从窗框上拿起了某种东西。林仙玉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只小小的纸鹤。   “是玉耀吗……?”   雪麒麟眯眼,眸子毫无由来地明亮起来。   她无言地解开那只纸鹤,上面似乎写了些什么,她仔细读了起来。林仙玉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探头窥看那里面的内容。   折成纸鹤的符纸不大,上面可写的内容也不多。   雪麒麟很快就读完。   就在她读完的一瞬间,大量苍电突然迸发。   “呜……”   林仙玉连退数步,这才免去遭到波及。   在被苍蓝色雷光尽染的视野里,她抬头看去,见到了雪麒麟扭曲得可怕的脸容,也从那对明黄色的眸子里窥见深深的杀意和愤怒。 48、不尽思念化莲生(1)   一口疲倦的叹息吐出,在深夜的时分里,掀不起一丝涟漪。   眼前是摇曳不定的烛火。   但无论风再大,它再如何摇摇欲灭,仍是坚持了下来。   雨声之中,只剩下男人手握笔毛,在那堪比丝绸的纸上挥笔疾书的声音回响。墨香混在了焚香之中,塞满是整个房间。   要用上多少墨水,才足够令它的香气和焚香匹敌呢?男人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里耗去了多少墨水,彷佛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奏折、公文堆在他的书桌上,等待他手执毛笔,沾墨在上面渲染墨迹。   周而复始,至今已经过了快要二十个年头了。   那散发着墨香的笔已经更换了不知道多少支,但无论笔能坚持多久,它总能驱使着华朝的前行,因为执着它的,是华朝的“天之子”。   突然,炸响清脆的声音。   秦煜执笔的手应声一抖,几滴墨便不尽人意地落在他在批阅的奏折上,瞬间晕开,染了那字字整齐的奏章。   奏章的下款赫赫写着秦时雨三个字。   嗯,是九公主定国姬──秦煜最小一位女儿写来的奏章,上面讲述着北域的境况,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奏章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响声而毁了。   所以,秦煜脸上浮现一丝怒意。   他将笔搁在一旁的笔架子上,抬起头来,却见侍候在自己旁边的公公──富贵已经唤人过来处理。   罪魁祸首是放在窗旁的一口花瓶。   那似乎是江南的贡品,秦煜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它被阵风吹倒,落在地上碎了。而理应保护着它的窗户也处于大开的状态,看来那一阵风不仅是撞倒是花瓶,还撞开了那一扇窗。   外面下着大风,又有横风不时袭来。   这场纠缠着帝都的暴风雨已经持续足足一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在以往,这种情况稍显稀奇。   “……怎么会事?”   秦煜皱眉,自言自语,却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那自然是因为他废寝忘食地处理工作,一段时间里滴水未沾之故。   “回陛下,是花瓶被风吹倒了。”   未料那轻声的自言自语,站在窗户使唤着小宫女在扫地的富贵却听见了。他笑着回过头来,如此解释说。   也是,他谁的话都可以听不见,唯独秦煜的不行。   “陛下的声音略有沙哑,是否需要吩咐御膳房料理一些润喉滋补之物?”   不仅听到了秦煜的话,富贵还敏锐地察觉到他声音不妥之处,走了回来贴心地询问秦煜说。   “就你敏锐。”   秦煜敛目一惊,却否定了富贵的提议。   “不用,你唤人给我换壶茶就好了。”   “是,陛下。”   富贵顺从应允,转身就朝守在外间的宫女挥了挥拂尘。   一名小宫女走了过来,低头躬身听候差遣。这名宫女好像还是有些不适应站在皇帝面前,身体有些发抖,坐立不安的,而从她垂下的发丝之间窥探过去,能够看见一张精致的年轻脸孔。   “去,帮陛下换点茶。”   富贵先吩咐一句,接着又回头询问秦煜说:“陛下想喝什么茶?”   “随便。”   秦煜没所谓地答,他对这些享受没有多少追求。   “去吧。”   富贵先对秦煜点头示意知道了,这才挥挥手打发那小宫女前去工作。   “她是谁?”   看着小宫女娉婷的背影走远,秦煜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虽然不怎么理会是谁侍候在身边,但是不代表他注意不到人员的更换,眼前这名小宫女明显是新来的。   “回陛下,确实是新来的。”   不知为何,察觉秦煜对那名宫女感兴趣,富贵先是一呆,随即便笑得像是开了花似的,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你这是另有企图啊……”   秦煜叹息,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见此,富贵很识趣地绕到天之子的身后,接替了那按摩的工作。这名近身公公的手艺可比秦煜好多了,秦煜脸上的扭曲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富贵能够捕捉到秦煜这一句仅是调侃,并没有真怪罪的意思,便笑着回答说: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呢?”遛   “哦,难道不是?”淋   秦煜没好气地反问,他睁眼看着眼前尚剩下不少的文件一眼,感到厌恶地再次闭上眼睛。二十年来几乎不眠不休,可是一切却仍未步上正轨,他是有些累了。⒉   “自从九公主秦时雨殿下诞生以来,陛下一直再没有新的儿女,有些人可是急了啊……”(   对于富贵苦口婆心,秦煜冷笑一声。二   “急了?”)   这两个字里隐含怒气,富贵连忙趴在秦煜桌前求饶。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再如何信任自己,要杀自己也是开个声的事儿,他不得不慎重。三   “是奴才多言了!奴才该死!”说完,他还自掴巴掌。⑷   “……”拔   秦煜原本想说他几句,但看见跟在自己身旁,最为知心的富贵也是如此行动,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孤独极了。扒   没有人理解他。司   想到这里,他的火气就全然消失一空。   “起来吧。”他叹声摆手。   富贵不敢动,抬头窥探一眼了秦煜的表情,确认他真的没有任何气愤之情,这才苦笑着爬起身来。   “朕刚才不是在气你。”   “奴才知道。”   秦煜瞪了富贵一眼,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奴才不敢。”   富贵又再躬身,不过他知道秦煜这次没有真的生气,也就没有再摆出刚才求饶的大动静。   “朕也知道下面的人在想什么。朕的孩儿以女儿居多,大皇子病死多年,太子之位一直悬而不立。他们都觉得朕是对现有的皇子不满意,都想朕再有孩儿。可,他们又可曾想到,朕只是不愿意认老呢?”   秦煜没有修武,老化的程度只如一般人,他现在已经四十多了,还能在位多少年呢?谁都不知道,但他们只知道秦煜老得比历代皇帝都要快。   “陛下可是忘了老国公一事?”   富贵感受到秦煜在争那一口气,顿觉气氛有点沉重,于是便顺着话题提出一件趣事。嗯,趣事。   “呵,那个老不死!”   秦煜哭笑不得,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地骂道:   “净盯着朕的女儿,说想亲上加亲,但朕岂不知道他那明哲保身的想法呢?”   “老国公功积累累,如果陛下能下嫁一位女儿,大家自然都没有意见,这不失是一件好事。”   富贵压着声音说道。   “下嫁?”秦煜翻了翻白眼,“时晞已经早阵子也嫁了,没嫁的就剩下九儿,你让九儿嫁到国公府?岂不是要翻了天。”   富贵苦笑起来,明白秦煜那无奈从何而来。   九公主有经国之能,奈何身为女儿身,这样子的一个女人嫁谁,男方也一定不好受,必须要找个能压得住她的人家,可数遍天下男儿,能够压得住他的男人却屈指可数。   或许第五春秋算得上一个。   但以他的背景,富贵何不敢向秦煜提啊!   “九公主殿下确实是不省心了一点,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九公主早就到了适婚年龄了,一直拖住也不是办法啊……”   “朕不想?”   秦煜重叹口气,那表情像极一个拿自己孩子没有办法的家长。   “可九儿那鬼灵精,总有办法蒙混过去,要是朕真的一张圣旨赐婚,她恐怕就得远走北国和朕作对了。”   “陛下这就是说笑了,九公主殿下在北国可是被盛传是‘披了人皮的恶鬼’,北国可不敢轻易接受她啊!”   “竟有这种事?”   秦煜诧异地问,他倒是没听说过自家女儿还有这种称号,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是的,奴才也是偶尔听闻,当时就觉得有些荒唐。”富贵眼珠一转,“要奴才去查出是那个不识趣的在乱嚼舌头吗?”   “查什么查?”秦煜用鼻子哼了一声,“朕看这称号,那野丫头就合适得很。”   “既然陛下喜欢那就好了。”   富贵笑着应声,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打赞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宫女。他当时还命人打了她几十棍来着,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对了,陛下。”   富贵想起刚才一度中断的话题,想要继续说下去,没想到那名小宫女却在这个时候走了回来,给陛下换上一壶新泡的茶。   换完茶后,那宫女不敢擅自离开,用探询的眼神望向富贵。   “没事就下去吧。”却是秦煜出声。   那名宫女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回到外间等候下一个任务。   秦煜呷了一口新换上的茶,有点诧异地瞪大眼睛。这茶清新之余有一种凉快感,很是提神。他没有喝过这种茶,想必是那名宫女见自己疲倦刻意去泡的。   他于是又喝了一口,没多久一盏茶就空了。   “陛下可是喜欢?”富贵笑嘿嘿地问了一句。   秦煜不想作多,点了点头。   “那奴才今晚就将她安排到陛下的房间里去,如何?”富贵笑嘿嘿再问。   秦煜本能地想要点头,但脑袋抬到一半时及时反应过来,他将嘴里的茶一口喷出。   “胡闹!”   他狼狈地找布巾想要擦身,没想到富贵先一步,已经在帮他拭擦衣服。   “这不是陛下说喜欢的吗?”富贵委屈地说。   “朕以为你是在问这茶,岂知你心思如此龌龊?”秦煜叹着气说。   “陛下这话奴才不爱听,这不是天道伦理吗?这可是天公地道的事,有何不可?”   “你……”   秦煜一时语塞,要怪就怪他太久没碰女人。这不,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臣子都在想办法给他塞女人。   “富贵有何言错?”富贵也是硬了脖子了。   “你啊你啊……”   秦煜指着富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这样过了几秒,他只能挥袖作罢。   “算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秦煜不想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于是便重提那几度中断的话题。   他没想到的是──   “那名宫女是教司坊出来的,原本是南宫家的小女儿……”   “等等,怎么又回到那宫女身上?”秦煜皱眉,接着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等等……你说是南宫家?”   “是的。”   “哪个南宫家?”   “不是徐州的南宫家。”   有名的南宫家只有两个,不是徐州的南宫家,就是已经被灭门的帝都南宫家了。思及这里,秦煜蹙起眉头锁住,心想那宫女是从教司坊出来的原因已经明了。   “怎么还有后人剩下?”   秦煜的口气很是不满。   “当初老国公见这幼、女可怜,曾向陛下你求情,陛下当时没置可否,老国公就自己处理了。”   有这种事?秦煜不太记得了,虽然那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   “名字?”   “南宫月遥。”   “……朕记得,南宫武尚有一女,叫南宫云遥。”   “奴才记得。”富贵躬身,“就是那名纵身往崖下一跃的少女。”   秦煜对南宫家一事没有多少印象了,他刻意不去了解,全交给手下的人办,彷佛这样他就能置身事外了。   唯独那名纵身朝崖下跃去,老国公回报尚未找到尸首一事叫他深刻。   “最后有找着他的尸首吗?”   “老国公说找到了。”   “……”秦煜沉默。   他对于南宫武一直深信不移,重用了对方十年之久,没想到对方早在多年之前已经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件事。   “夜行曾经调查过天璇宫的人,是吧?其中有一个叫水云儿的,有查出什么来吗?”   秦煜在吩咐夜行去查后,一直都没有追问结果。   “没有,很清白清白得很。”富贵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清白得很?”   秦煜哼地一声,“清白得很,会和九儿有关系?”   “奴才也疑惑,按理来说,她只是一名战争孤儿,又怎么会和九公主殿下有何关连呢?而且关系似乎还有些不同寻常。”   富贵说出自己的说法,进一步加深秦煜脸上的不满。后者起身拂袖,走到窗旁眯眼遥望这场风雨。   “让夜行那群饭桶再去查查。”   秦煜再度下达命令,头也不回的。   “南宫冥冥不是在天璇宫吗?让南宫家写信给她,让她多作试探。”   “南宫家愿意吗?”   富贵有所迟疑,徐州南宫家和帝都南宫家曾为一家,有着这种仇怨着,徐州南宫家真的愿意听从命令吗?仪   对于这个疑问,秦煜表现得相当肯定:⒉   “南宫文是只老狐狸,但他是个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的人。若非如此,当初南宫家就不会一分为二了。”龄 49、不尽思念化莲生(2)*   “还是陛下英明。”③   这绝非是恭维的话,富贵是打从心底感到佩服。貳   某些东西难并非难在理解和察觉,而是在必须用到的时候能够想起,这种能力并非是常人都有。就像是某个情报和知识已经铭记于心,却无办法在需要的时候想起来,用在刀刃上一样。邻   “少拍马屁了。”秦煜没有任何骄傲之情。⒎   这对他而言是再也理所当然不过的,要是连这样都办不到,他又谈何高座于这个位置之上呢?他连这样的能耐都没有,恐怕早就死上千百次了。四   秦煜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富贵便识趣地为他斟上茶水。茶尚有余温,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反而温度更容易入口。扒   这位天之子几乎是将这些新茶一口喝尽的。   他这才想起那被墨染污的奏章,又是一声叹息。   “是北域不稳吗?”   富贵精确地捕捉到秦煜的感情变化,试探地如此问道。   “嗯。”秦煜简短地应声。   秦煜显然是没有详说的打算,富贵也明白这些政事问题他不应该继续深入多问,于是维持着缄默。   “要把副本拿来吗?”富贵还是着眼于解决当前的问题。   “不用,朕已经看完了,也记住了。”   秦煜确认那上面的墨已经干透后把奏折“啪”地用力合上,并将之递向富贵。   “去,让人抄写一份,快马加鞭送到九儿手中吧。”   富贵恭敬地接过那一份已经写有秦煜回覆的奏折,躬身退了出去。刹那间,房间里就只剩下秦煜一个人了。   烛火摇曳间,提起笔又再放下。   秦煜不知为何无心再继续处理政务,他又自己斟了一杯茶,端着那茶盏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去。   原本放在那里,风所吹倒的花瓶已经被打扫出去,但现在却又有一个相差无几的放在那里。秦煜彷佛就算失去什么,也总会有新的取代,却不知道他也有无可取代的东西早已失去。   “你说朕能成功吗?”   秦煜像是自言自语般丢出这个问题,声音在无人的房间里空洞洞地回荡。   “……妾身不知道。”   回应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秦煜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如果事前不知道,他可能会吓倒吧。   声音其实是从脑海里直接响起的。   “你就不能用嘴说话吗?”   秦煜重重地吁出一口长气,半侧过脸来,任由阴影在自己脸上勾勒出不停的阴影,望向角落之处。他莫名明亮的眸子倒映里,那个角落里有若浮光的不定身影,像是浮在水镜之上的一轮残月。   “……”   那虚幻的身影没有说话,也很模糊。   至少能认出应该是一位女性,不仅对方拥有属于女性的嗓音,身体的轮廓虽然摇曳不定,但只要仔细观察片刻,还是可以窥见那女性柔美的线条。   “算了,你从来都不为朕效命。”   秦煜决定作罢,她是少数自己对付不了的人。那绝非是无上权力可以左右的存在,他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正因为有这样的存在,秦煜才会更加谨慎,对于武家飞仙的力量更为忌讳。嗯,他深知道那个虚幻的身影到底有多么强大。   “……说起来真讽刺,华朝能维系千年的关键竟然从来都不是朕或是朕的先祖们。”   “妾身只负责你的生和死。”   那嗓音终于再度响起,依然是在秦煜的脑海之中。无论重覆多少次,他还是不习惯这种脑海响起他人声音的感受。   那感觉就好比遭到别人入侵体里,所有思绪和想法都已经泄露一空似的。   “哼,那你就好好保护朕吧。”   秦煜觉得再继续交流下去也没有意义,后悔于刚才一时心血来潮和她搭话。真的是浪费时间了,他心想着,心中有怒火却无处可发。   就算对她大发雷霆,她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好比说现在,秦煜就算已经在话语之中渗入了些许愠怒,她依然不惊不慌──   她突然消失了。   秦煜一愣,随即才听见那急促蚀来的脚步声,知道她是因为有他人的到来而消失。总是如此不喜欢出现在第三者的眼前,她只出现在秦煜面前。   脚步声持续靠近。   秦煜转身望向分隔内外两间的屏风,率先抛出一句:“慌什么慌?这成何体统!”尽管他并不知道来者何人。   “陛下,二皇子求见。”   来者的声音也是先袭来。   秦煜先认出那是富贵的声音,接着脑袋才真正听见了他说话的内容。直到此时,富贵才绕过屏风现身。   “老二?”秦煜皱眉,“那么晚了,皇宫宵禁了,是谁放他进来的?”   “二殿下他还没有进来,他在宫城外。”   “他有什么事?”   秦煜听见没有人放自己的儿子进来,脸上的严肃才缓和了好一些。他直接地问道,结果富贵才不作回答,躬着身走上前来,朝皇帝递出一份崭新的奏折。   “二殿下只说,只要陛下看了这个奏折,他就立即折返回去。”   “深夜递奏折。”秦煜半敛着眼睛盯住那奏折,没有去接,也没有拒绝,“非奸即盗,断然不是好事。”   “那陛下……”   富贵维持弯身的状态,眼珠朝上地用试探的眼神投向男人。   “拿来吧。”秦煜伸手接下富贵双手递出的奏折,但他还有话要说,“命人去把老二给赶回去。”   “赶回去?”   富贵身弯得更低了,他小声地问,“要怎么赶?”   “他厚着脸皮来,就丢点脸回去吧。”   秦煜再度哼声,拂袖挥手之间便让一名二皇子迎来堪称相当狼狈的局面了吧。   二皇子曾经笼络过富贵,富贵不介意在一些地方给他一点帮助,但绝非是逆着秦煜之意去提供这一些帮助。   “是的。”   富贵无情地退下去,向外面的禁军侍卫转达秦煜的意思。具体该怎么办,禁军们自然会有分寸的,这用不着富贵担忧。   秦煜看了看手上的奏折,一时露好厌恶的眼神。   他的二儿子能力不错,品性却差了一点,喜欢使横手,但这在朝廷里面并不见得是坏事,只是秦煜多多少少心理上有点厌恶。   也可能是同类相斥的关系。   秦煜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以前自己做过的事,并对此深深感到恐惧,恐惧他的儿子也会再次上演如此的一幕。   他怕的,不是他儿女之间的关系和互相残杀。   他仅仅只是不想看见那一幕发生,因为那会挑动他某根极为敏感的神经。   “哼。”秦煜又哼一声,不知道是针对谁。   他接着打开那奏折,细细地阅读起来。   奏折的内容似乎有点多,秦煜花了点时间阅读,但上面所写的东西似乎叫人厌烦,他读着读着就深深地扭锁起了眉心,脸上也溢出了一些怒气。   已经回来的富贵注意到了,却只敢压着呼吸站在一边装死人。   “放他娘的狗屁!”   不知道有没有读完,秦煜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脏话,手一挥将那奏折本摔向房间的角落去里。   ──祸不单行,事可有二。   那个窗户前新换上的花瓶再次被击倒,碎了一地。   名贵瓷器的声音落地所发出的清响吓得富贵碎了一地,他马上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惊恐地叫着:   “陛下息怒啊!切莫伤着身体。”   “你这句话应该叫那不肖子说!”   秦煜猛拍桌面,吼出声来。他用劲之大,足以令好几本奏折腾空瞬间。   “那逆子竟然在这时候弹劾宁王和九儿,他是真傻还是假疯?都不会看时间的吗?”   意思是,只要时间对了就不成问题了吗?富贵眼里精光一闪,似乎又捕捉到一个有用的情报。   “宁王?”   富贵既惊恐又疑惑地抬头,问:   “宁王长期驻守边疆有功,二殿下怎么就要弹劾他呢?”   “他弹劾朕的六皇弟和九儿串通,在北域以北域不稳的理由长期征兵,是要拥兵自重,以图谋反,并说已经搜集到证据。”   秦煜不屑地说道。   “怎么可能?”   富贵难以置信地瞪目,以他挺起了上半身的动作看来,这绝非是虚假的。   “真不会选时候。”秦煜的回应却只是这一句话。   忽然间,富贵懂了。   如果秦煜真的完全当二皇子这奏折是在发疯乱咬人,他可不会说出这一句话。他或许不相信宁王拥兵自重,有谋反之意,但宁王长期镇守边疆声望甚重,而且战绩累累。   可以说,北域之所以一直可以拒北国于门外,全因为秦时雨、镇北府和宁王。   而秦时雨在其中的资历最浅,在她参与到北域的事务之前,全都是宁王在掌控北域全局。单靠镇北府而没有宁王,北域恐怕早就失陷不知道多少次了。屋   相较之下,秦煜登基之后,真正做过的大事并不多。亿   他长期执着于武家,针对武家,精力都倾放在这一件事之上,余下的精力只是对付日常的事务,又有什么精力去创立多少功积呢?起   嗯,所谓功高盖主或许就是如此。⑻   宁王在北域的根基甚深,长年的经营和民心所向已经让北域有如藩国了。富贵不认为那位老实的皇爷会有任何想要高座皇位的意思,但是这看在帝王眼里似乎又是另一回事。吧   看来只要北国一旦稳定下来,秦煜恐怕就要伸手对付宁王了。林   现阶段秦煜还需要一个强大的北域用以抵抗蠢蠢欲动的北国,所以他一定不会听从二皇子的弹劾,他需要一个北国再也构不成危害,而北域又处于一个相对虚弱的时期下手。七   而这个时机远远未至,所以秦煜才会一直强调“还没是时候”的论调。镏   富贵不禁有些唏嘘,心想那六皇爷竞竞业业至今,还是难逃一个莫须有的名头──功高盖主真是莫须有的名头吗?无论如何,富贵只觉得天要乱了。吆   但那又关他什么事呢?   富贵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只要侍奉好皇帝,偶尔捞点油水,只要不犯任何秦煜忌讳之事,他就能活下去。   “富贵,起来。”   秦煜声音缓和了一些,平静却有力。   富贵应声爬起身,理所当然地询问秦煜有何吩咐。   “拟旨,宁王镇守边疆有功,赏……”   起身走到窗前,秦煜念了一堆赏赐之物,富贵一一铭记于心,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打卷全新的圣旨便挥笔疾写──当然,他的圣旨是没有效力的,最终还得秦煜盖上玉玺才会生效。   富贵可算是听清楚了那些赏赐全都是金银珠宝,和实权或是兵权有关的一概没有。   “东面怎样了?”秦煜接着又问。   “据说一切安好,就是有一批向墨家订的货物,好像无法如期交付。”   “哦?”秦煜像是感到些许兴趣,“去让人把有关消息找来,朕要详细的。”   “是。”   富贵沉闷地应声,接着秦煜又开口说:   “再给朕拟一旨,调镇东府和镇南府回京,理由……嗯……就说让他们回来休息吧。”   这两支精锐回京的原因,是要在必要的时候援兵北域和西边,还是用来对付某些人就不得而知了,但富贵只要按秦煜所说的拟旨,准没有错。   “就样吧,去中书省加盖封印便送出去吧。”   秦煜再没有吩咐,富贵点头应下便又再次退了出去。   这时──   “有人潜进来了。”   脑海中再次回响起那女性的嗓音。   只是这一次她所说的内容无法让秦煜处之泰然,他侧头转去那一贯的角落里去,果然又再看见那飘忽不定的身影。   这次能够看见那女性头上,长有一对既像鹿又像龙的角。   “你是指帝都抑或是皇宫?”   秦煜凝住脸问,知道能够让这名女性出声提醒,来者肯定不善,而且绝非泛泛之辈。   “……都不是。”   回答在脑海中响起,秦煜眉头更皱,以为对方是突然心血来潮和自己开玩笑。不是帝都又不是皇宫,那什么地方被人闯进去了?   ──等等!   秦煜睁大眼睛,身体倏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说,有人闯进龙庭了?”他厉声地质问。   龙庭。   那事关华朝命脉的地方。   “──是。”   女性的回答相当平淡,却又叫秦煜再次震颤身体。 50、不尽思念化莲生(3)   就算过去多年,帝都的人民们恐怕也无法忘怀吧。   ──那个无眠之夜所见、所经历的一切。   该如何去到形容描写呢?   华朝宏伟、气势庄严的国都突然充满诗意地鲜花盛开,满天都是飞舞着的花瓣,鲜花的幽香甚至塞满了整个都城,乃至人们的鼻孔、体内以及心房。   那香味、那光景依稀叫人错觉自己的灵魂也早已开满了鲜花。   深夜里──人们早已深深睡去的夜里,颜色、形状各异的鲜花就像颇皮的孩子突然破土而出,不讲理地、彷佛嬉笑地闯入各个角落,更有不知品种的巨大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生,在人们面前勾勒出月色的阴影,耀出一阵奇异的光辉。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华朝的国都在一夜之间──不,转瞬之间被植物所塞满、所包裹、所盘缠,宛如一个巨大的花园树林。   嗯,就连水渠上也覆满了各种水生的植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帝都里的所有人都生起这个疑问,但无论是官员、武者、商人、皇族或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都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惊愕地看着那些植物长呀长,缠上自己的家具、自己的房子,也看着那些高高的楼被鲜花所覆。   连内外城的城墙都鲜花遍地。   只剩下帝都里的生灵们,没有被鲜花所纠缠,而除此之外的其余一切,都受到了植物的眷顾──或是说是,侵蚀。   而人们注意到唯独例外的地方就是皇宫,则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那不高的宫墙,远比城墙要矮上一些的宫墙,却像是覆住了一层足以抗拒一切的神秘力量一般,没有遭到植物们的侵蚀。   植物蔓延过去了。   但却被拒之门外,人们发现它们不断在宫墙外堆积,越积越高,等到破晓降临时,植物的绿茎已经将整座皇宫重重包包住,构成一个半圆形的巨大植被,外层由植物的根茎所铺成,上面渐渐长出了随风轻曳的鲜花,在日轮的照耀下抖落着闪烁着光芒的粉末。   仅是一夜过去,帝都已经变了个样子。   置身如此巨变之中的帝都人民惶恐不安,而预定抵达帝都的各式人们,也因为看见一座巨大的花园而感到不知所措。   里面的人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了。   这些植物几乎将帝都和外界隔绝开来,只有少数身怀武术之辈,能够越过那高高的城墙,带领着某些人和消息离开帝都。   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帝都官府迟迟没有动作。   这也难怪的吧,就算再身居高位,在搞不清楚情况的此刻,面对这诡异、非比寻常的情况,人们绝对难以简单作出行动。   对于未知,人们总是慎之又慎。   长安令也是如此。   京兆府里,长安令杨适来回踱步于长满了鲜花的大厅前堂里,脸上染满了焦急。他昨夜就因为帝都的异动而醒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管的都城在一夜之间大变样。   他可是长安城的长官。   帝都变成这样子,他责无旁贷,一个不好就是砍头的大罪。   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就算保得住脑袋,一个流放南蛮也是免不了的。当然,是砍头抑或流放,就得看他接下来的行动能不能将功补过了。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挽回。   可惜,就算他想要控制情况或是解决问题,他都无从入手。   一个晚上过去,他并非没有行动,派人去问过镇国卫,也派人试着去打开城门,却都无功而返。前者也不知道原因,正在调查,后者则因为那些植物怎么烧、怎么砍都会有新的补上而徒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兵勉强维持帝都的秩序以免暴乱发生。   安抚民众?   他也派人去了,只是成效甚微,因为他们根本解释不清楚事态,只能一直以“正在调查”的论调回覆,而在这个情况下,这个回答显然是无力的。   杨适他不是饭桶,已经隐隐有一种事态快要控制不住的情况了。   “杨铭,六部几位大人到了没?中书令那边呢?还有镇国卫,他们人呢?”   又再踱步数遍来回,杨适烦躁地询问守在旁边的官家。那官家深知道自家老爷心情,不敢有任何怠慢,郑重地回答说:   “小的马上去问。”   “快去!”   杨适猛力摆手,官家便立即退下,艰难地在被花和根茎占满的道路上前行。   身为长安令,他自然明白其他部门都陷于混乱之中,一时很难去响应自己的邀请,但是在这种未明的态度下,他深知道情报交流的重要性,而且也更需要各部门的联合。   他们绝不能各自为政。   彷佛是作为取代,管家刚走不久,一名身披戎装的兵士便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似十分焦急,在跨过门槛时不慎被根茎绊到,踉跄了好几下脚步才终于稳住。   “大人!”他拱手,来不得扶那歪掉的头盔。   “别多礼!”   杨适懂得必要时行必要之法,没有纠结于对方的仪容,直接就问:   “城门怎么样?能破开吗?”   “回大人,我们和镇国卫联手,已经动用火药去炸了。”那名兵士脸色沉重,看来情况不怎么样,“城墙是炸碎了,但是那些植物却……”   “炸不穿吗?”   兵士没说完,但是杨适已经叹出一口气。   “是的,就算炸穿了,很快又有新的补上。它们长得太快了。”   “架梯子呢?”   “不行,城墙表面铺满了各种的花草树木,太凹凸不平了,完全架不住梯子。府尹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植物真的奇怪得很,那树木竟然横长在城墙上!上面还结了果子!”   如此说着的兵士们,眼眸里尽是恐惧。   一切都是平常可见之物,但只要它们一旦超乎常识,就会叫人深感恐惧,就像猫咪突然开口说话。   “可恶!”⑵   见各种方法都行不通,杨适愤而怒拍桌面,结果上面也被植物所占领,这一掌下去还被上面的刺刮伤了手掌。(   “大人,你没事吧?”九   兵士见杨适受伤,连忙关心地问道。)   “没事。”杨适捂住自己手掌伤处,眉头扭成一团,“那皇宫方面呢?”玲   兵士摇了摇头,“也打通不了,那里比起城墙更难击穿。”吾   “用上机关兵器了吗?”杨适想了想,“我记得兵部那边有新的一批机关兵器,我让你去跟宫尚书大人调用,有调出来吗?”I   “都调出来试过了……”兵士迟疑了一下才答。I   “也打不穿?”I   杨适的声调提高了几度,他可是见识过那一批机关兵器的威力,没想到就算用上它们还是没有办法打通覆在皇宫上的“植物墙”。⒏   “是的。”兵士说,“威力已经足够大了,但还是那个问题,它们长得太快了。”奇   “去你的,那里来的杀千刀怪东西?”衣   杨适气得破口大骂,连连跺脚去踩地面上的鲜花。可是每有一朵鲜花被他踩坏,旁边又会长出新的来,周而复始间生生不息。伞   “也不知道圣上怎么样子了。”   杨适烦躁地再度踱步起来,“帝都可以失,但是圣上不容有失。”   兵士不说话了,看来他无法像杨适如何坚持将帝都和圣上放到天秤上去到丈量,因为无论是何者,对于他而言都太过沉重。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在这样下去也于事无补,兵士率先询问接着的计划。   杨适脚步一顿,张开了嘴巴却依然无言。说实在,现阶段他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才好,也正是没有很好的办法,他才会邀请六部、镇国卫等人前来商谈,希望可以定下一个初步的计划。   正当杨适愁眉不展,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   “大人。”   管家回来了。   “怎么样?”杨适像是看见希望般,连忙询问管家说。   “去请几位大人的人还没有回来,小的已经再派其他去催了。”   管家的回答叫杨适失望。   事到如今,这群人为什么还不来?这位长安令真是有气没处撒了。   “不过……”管家像是有话未说完。   “不过什──”   杨适刚要追问,眼角不意地注意到一抹白影往缓步走进大厅。   那是位身穿着有如舞娘般暴露的服饰,流泄着一袭发量众多的纯白长发,面容遭到披风兜帽阴影所遮掩的纤细女性。   看不清她的脸容,只看见一对眼孔呈矩型的灰眸闪闪生辉。   “姑娘,你、你不能擅自闯进来啊!我们不是说好,我先通传,大人允了以后你才能进来吗?”   管家诧异地看着这个跟在自己身后踏进大厅的女性,慌忙摆手之间就想先赶少女出去。   少女不高兴地哼声,淡淡地回答说: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   “你是谁……?”杨适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见自家主人发声了,管家这才暂缓赶离少女的行动。   “我是谁?”   少女轻摇身体,披风随之微荡,手中一盏明黄曳出幽光。人们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手执着长柄的灯笼。   灯笼名为黄泉灯。   似是认出这一盏灯笼,杨适惊愕地睁目。   “──可是禁书库书姬尊座?”他问。   对此,少女只是沉默。   她默认。 51、不尽思念化莲生(4)   白泽的到来,杨适可是始料未及的。   “快快,去给书姬尊座准备茶水和点心。”   一边思考着白泽的来意,杨适连忙吩咐管家张罗东西好让他去招呼这名书姬大人。他自然知道朝廷对武家的态度,可是闲逸庄只能算半个武家的势力,而且其中的书院和“禁书库”更是属于一个地位相对超然的位置。   于是,白泽和其他宗师不一样,她受到敬重──尤其是读书人的敬重。   杨适曾去过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他自然或多或少对于书姬的存在感到敬畏,而同时这个时候,书姬或许能够给他带来有用的情报,去帮助他解决当下的问题。   白泽没有任何感激的声音,彷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走到唯一的桌子旁坐下,上面铺满了鲜花和植物根茎,显然已经难以使用,她便提起自己的黄泉灯。   灯中摇曳的不灭烛火耀出一阵光辉。   光辉所落之处,那些植物就像是见到天敌一般,竟然尽数退去,空出那桌子的杗面。   这一幕看得杨适双眼一亮。   他觉得眼前的书姬应该有办法解决帝都当前的问题。他想立即开口询问,但慎重起见还是在话离口前暂时搁置。   白泽瞄了杨适一眼,注意到杨适刚才的欲言又止,也明白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却没有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她自顾自地提起本来被植被封住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切自然得彷佛就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老爷,果脯。”   管家端着一盆果脯回来,放到白泽面前,这时白泽刚好呷了一口茶。   而从他手上满是伤痕看来,这一盆果脯恐怕是从一场和植物的激战中夺来的。在这种时候,厨房恐怕也是不能用的。   “对不起,书姬大人,只能用这些东西来招待你了。”   杨适随口喝斥了管家几句,但也体谅对方的难处,便转而向白泽躬身道歉。   白泽没有说什么,捻起一块果脯放进口中,没咀嚼几下就吞进肚子里,说出:“不错。”的评语,算是暗示自己没有计较。   杨适听明白,暗自松一口气。   管家帮他清出一个位置,他便也在桌子旁落座。   “书姬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是在帝都办事吗?”   书姬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当位置高到某个程度时,自然而然就会得知一些不被世间通晓的知识,杨适也是因此才知道书姬的存在──书院有个领头人是众所周知的,可具体是何人就不一定了。   杨适同时也知道书姬是不会轻易离开禁书库,她上次外出已经是四年前在天璇宫稍待住上一阵子那一次了。   “帝都没有事值得我来办的。”   白泽不太高兴地说道,“我不太喜欢出门,这次出门全怪某个不安份的邪魔外道。”   杨适眼睛微眯,从白泽这一番话听来,她摆明知道一些情报。   “那么书姬大人为什么会在帝都待着呢?”他试探。   “不用试探我。”   白泽轻飘飘瞅了杨适一眼,又再呷了一口茶,轻吁出一口叹息。   “我确实是从书院过来的。”   “书姬大人是从外面进来的?”杨适理解到深一层的意思,也不再绕圈子了,“您可是有方法穿过那城门?”   白泽哼地翘起二郎腿,朝斜搁在桌旁的长柄灯笼呶了呶嘴巴,说:   “我只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而怎么穿过这城墙的方法,我确实知道,但是那并不是可行之法,毕竟我的黄泉灯只有一个。”   “……”   杨适跟着看了那灯笼一眼,顿时恍惚大悟。   刚才,他看见那灯笼的灯火确实将那些植物给驱散了,而那灯火至今仍然在维持着桌面不受侵袭。   他接着陷入沉思。   靠这盏灯去到疏散整个帝都显然是不现实的,但它也一定能够起到某种作用才对……等等,能够穿过被植物所封锁的地方?他有了想法。   “那么书姬大人是否可以打通穿往皇宫的道路呢?杨某不才,虽然主管帝都的政务,但这个情况已经远超杨某一个人可以处理的了,杨某需要先确定圣上的生死,以及需要圣上的旨意。”   说着,杨适起身,就往白泽拱手躬身,奉上最诚恳的请求之意。   “……我拒绝。”   白泽把茶盏凑到唇前,敛着眼睛拒绝了杨适的请求,然后才喝了一口茶水。杨适大概是没想到会遭到如此干脆的拒绝,顿时僵住原地。   但是他也见惯风浪,很快就整理好心情,维持着那躬身的动作。   “书姬大人请三思,这事关天下苍生──”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事关重大。”   白泽这次连话都不给杨适说完。   “不一样。”她接着丢出这三个字。   杨适终于抬头,愕然浮现在他的脸上。   “不一样?”   “不一样,我进入帝都,她或许还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是进入皇宫就不一样了,皇宫底下就是阵眼,她不可能让我轻易靠近的。重要性不一样,你懂吗?”   白泽有点不耐烦地说着,就像在教一个开窍的学生一样。   杨适轻闭上一阵眼睛,似在思考,也似在放空脑袋,过了一阵子,他再次恭敬地向白泽询问:   “请问书姬大人,杨某该如何是好?还请书姬大人给杨某指点明路。”   “我解决不了,但有人能解决。”   白泽勾起嘴角。妻   “谁?”I   “她大概已经在路上了。”I   根据内容,这应该是一个猜测,可白泽的语气却异常坚定。彡   “这是法术的问题。”斜眼看着仍疑惑的杨适,白泽给出提示。零   “法术?”逝   杨适自然知道法术,而能够造成这种规模的法术,数遍华朝恐怕只有两人,而和鲜花有关的一位……杨适蓦然一惊。韭   “是玉耀尊座造成的?帝都这个情况。”齐   白泽点头,再次将茶盏凑到嘴前。三   “是啊,千年以来的恩怨,也应是时候解决了吧……”她轻声喃喃,“对吧,玉耀?”私   杨适听不明白白泽的感慨,他只注重于该如何解决当下的难题,于是目光很自然而然便落在了──   “书姬尊座,你说能够解决这个难题的人,莫不是天璇宫的‘阴阳鲤’?”   “以其道还治其人之身,帝都能不能避过这不尽之劫,你们还需要看‘阴阳鲤’能不能压倒‘观星之神巫’的思念。”   “这……”   难道只能将一切寄望于他人身上?杨适稍显不安,他不认为朝廷本身没有能够对抗玉耀的方法──如果真的没有办法,那未免太叫人不安了。   “我懂得你的不安。”   白泽的脸逆着灯火,浮沉在光影之间。   “但是,这个华朝本身就建基于张念枝种下的根基上,而现在遭到动摇的,亦是那根基……对此,你们几乎无能为力。就连镇守宫殿的灵也一样,更何况是你们呢?”   “……”   真的如此?杨适紧锁眉头,其中有些内容他听不明白。   只是,白泽的下一句话,却叫他无法再在注重这些内容。   “我来,只是有一个目的,也算是为未来之人给铺路。”   白泽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声音却一再飘远,最终给人一种那是从深渊至底处传来的强烈错觉。   “打开皇陵吧。”   一瞬间,杨适屏住了呼吸。   她怎么知道?他眼睛游移着,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书姬大人说笑了,皇陵远在城外,打开皇陵又有何帮助呢?”   白泽长叹口气,一副“事到如今你还要避讳?”的表情。   “我指的皇陵是那一个皇陵,你难道不知道吗?”   杨适沉默。   他深刻明白到对方已经知晓另一个皇陵的存在。   在华朝,也只有圣上和主管着帝都的长安令知晓那个地方的存在,而书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只要仔细一想,杨适又觉得通晓大量知识和至理的书姬就算知道那个禁地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杨某不能作出这个决定,那个地方可是不容亵渎的。”   杨适脸色极其严肃,严肃到有点难看。那不容亵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字字分明,每个字所饱含的重量都叫人难以轻视。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玉耀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摇头,那矩型的眼孔似乎就要涌出大量的不洁之物,将杨适硬生生活埋。   “当玉耀沿着龙脉侵入进去的瞬间,镇国龙骨所埋之处就不再是不容亵渎的了。”   “……我没有钥匙。”   杨适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烛火都快要燃尽,才在阴晴不定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句话。   白泽嘴角一弯,彷佛一切都尽在意料之中。   玉耀透过观星窥视气运,从而掌控一切,而白泽则透过知识的积存,借着巨大的情报和知识去到预测一切。   本已明灭不定的烛火自窗外吹来的风灭了。   整个房间剩余白泽的灯笼在竭力抗拒黑暗。   “──钥匙也在路上了。”   白泽的声音散在昏暗之中,随着灯笼之焰轻轻摇曳。   杨适顿觉寒意上涌,觉得一切都正迈向无法预测的地方。 52、不尽思念化莲生(5)   “哼,何等滑稽。”   花园小楼里,秦煜站在阳台遥望着黑暗。   整座皇宫都被植物根茎给裹住,隔去了夜空里最明亮的月色,令整座皇宫都几乎陷入黑暗之中。   靠着皇宫里燃着的昌明灯火,恐怕还是没有办法驱散盘缠在半空中的黑暗。   秦煜只能隐约看见那些纠缠、扭曲在一起的根茎的轮廓。   真讽刺,他心想。   拥有着华朝的最大权利和力量,秦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植物覆及他的国都无能为力。   更叫他难以忍受的是,玉耀是利用了华朝聊以为存的“那个”才能够办到如此壮举。以其中之道还治其中之身,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秦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都彷佛听见了玉耀嘲弄他的笑声了。   他是凡人也有喜怒哀乐,其实也比普通人更容易表现出来,因为他加诸在他身上的束缚本来就少。   “大供奉,你难道还没有什么方法了吗?”   秦煜拂袖往房子里面走,丢下这句话留给缩在阳台一角的老者。那老者一只手臂空荡荡的,只余下袖子在轻曳,露在外面的肌肤有如枯木般皱起,一对眸子精光不再,迸散着行将就木的腐烂气息。   ──哪怕他在脸上粉饰了不少胭脂水粉。   “……圣上,龙庭的门你也试过去打开,几乎被封死了。”   大供奉解释着说,跟着秦煜走了几步,最终止步于阳台的门口,没有走进小楼的房间里。   “你也是宗师,连那对门都打不开?”   秦煜在房间的桌旁猛力坐下,一手拍在桌面上。   “那对门原本就足以承受宗师的轰击,而在陛下的龙血无法让门自主打开的情况下,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者缩着身体,像极一只鸵鸟。   “朕看你那天丢的不仅是一只手。”秦煜哼声说道。   同时,他也感到一丝唏嘘。   他即位时,这位镇守宫殿已久的大供奉还不是这副样子。   老者发誓效忠于帝,用尽方法去延续早应走到尽头的生命才终于苟延残喘至今。他为的仅仅是因为有志于整顿武家,因而恐怕再也无法在武家之中找到另一位大供奉的秦煜。   面对这个老者,秦煜再气也不会忘记那一丝感激之情。   “火药也炸不开?”天之子轻叹口气,揉着额角以平缓感情。   “诚然,皇上的先祖们在打造那对门时,用上了最坚固的材料,纵使千年过去,它依然不可动摇。”   大供奉回答着说,眼里浮现着佩服和憧憬,似是在遥想千年以前的盛世。   “呵,真是嘲讽。”秦煜冷笑,“不论是历代祖宗,还是朕,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岂非形容此刻的最好之语?”   像是看不过眼般,秦煜才说完便将桌上放着的名贵茶具给扫倒在地,碎片在清脆响声之中散了一地。   守在角落里的富贵见状,无言地前来用手指收拾残局,将茶具碎片捡起放到自己的手帕上。   大供奉则陷于无言之中,皇帝可以数落着自己和自己的祖宗,可是他不行,他只能沉默以对。   “看来朕这个繁盛了千年之久的帝都,今天就要成为花的饲料了。”   秦煜又再冷哼一声。   大供奉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试探地询问:   “陛下,那位姑娘怎么说?”他的表情带着敬畏,明显针对着他口中的姑娘。   “不靠谱。”   秦煜语气极其冰冷。   对于那个唯一不可控,却还得依靠的存在,他是又爱又恨。   “陛下,她可是唯一有能力阻止浩劫发生的存在,陛下不如再和她商量一次?”   大供奉不惧秦煜难看的表情,接着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朕没有和她谈过吗?”   秦煜大发雷霆,一脚踢倒了旁边的椅子。   这椅子正好倒向还在执拾茶具碎片的富贵,压到了他的手。富贵忍不住大喊出声,但只是喊出一声就用手捂住。他痛得眼泪直冒,却不敢声张,只因他怕真的不加节制痛喊,秦煜就会要了他的狗命。   大供奉不怕秦煜的怒火,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几秒后,他又问:   “陛下,那位姑娘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秦煜从鼻子重喷出口气,“她只说她只负责皇宫和朕的安危,皇宫以外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大供奉似乎也不接受那名女性的说法,“虽然老朽不才,不知道玉耀的所思所想。虽说她是沿着龙脉侵入龙庭,但那位姑娘可是龙庭的主人,又岂会后知后觉?玉耀肯定布局已久,方有今天之事。”   “哼,你这是在怪朕?”   秦煜想起自己曾一度招玉耀为客卿,并和她合作对付武家一事。那时候,玉耀曾待在皇宫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肯定在那个时候做了某种手脚。   想到这里,秦煜悔不当初。   “老朽不敢。”大供奉声音依然平稳,“玉耀心怀歹毒之心,而陛下仁慈善良,一时没有提防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家伙倒是会拍马屁!秦煜不缺自知之明,自然知道自己是哪种德性。   残暴或许谈不上,但是也绝对不能和仁慈挂勾。⑵   不过,好说话谁不喜欢听,秦煜也正好有台阶可以下,也就乐于接受大供奉这一番说辞了。零   “禁军那方面如何了?”把   秦煜换了个问题,这次问的是富贵。污   “回陛下,禁军大统领已经组织好防守,随时应对一切来敌。”磷   “虽然没有什么大作用,但是也算他行动迅速。”秦煜满意地点了点脑袋,接着又吩咐说,“富贵,你先出去,朕有事要跟大供奉单独谈。”玖   “是,奴才知道了。”伞   富贵忍住痛捂着被椅子撞瘀的手起身,拿着包有茶具碎片便退了出去。V   看着自己的贴身侍从手脚不灵便地将房门关上后,秦煜的视线才回转到大供奉身上。I   接着,他呼唤──玖   “龙雀。”   这个名字才敲落,秦煜身后便凭空耀出一阵光芒。   光芒汇聚塑形,不到半晌便勾勒出女性的身姿。那身影模糊不定,像是倒映着泛有涟漪之水上一样,摇摇曳曳、一触即碎。   ‘什么事?’   脑海里直接响起女性的嗓音,秦煜轻皱眉头无法适应,而大供奉则是恭维地朝女性拱手示意。女性没有理他。   “大供奉说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吧?”   秦煜朝大供奉斜目瞄向大供奉,沉声地询问龙雀说。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行动?”秦煜进一步加重语气质问。   而女性只是沉默。   事实上,秦煜至今仍搞不清楚这名女性的行动准则。她强虽然强,她的力量几乎是不容质疑的,但同时她也受到更多束缚。   龙雀无法离开皇宫。   唯独这一点秦煜是最清楚的,也正因为她无法离开皇宫,秦煜才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对付武家。   ‘……妾身进不去。’   像是放弃了似的,龙雀半闭眼眸,终于有所吐露。   之前,她从来没有对秦煜坦言告之过任何实情。   “进不去?”   这是大供奉的疑问,他也听见了龙雀的声音了。秦煜对此毫不惊奇,他留下大供奉的原因,就是想他也加入讨论之中,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龙雀的声音才会传达到他的脑海之中。   ‘龙庭是根基源于张念枝──源于道家,而玉耀是张念枝的侍女,在她已经入侵龙庭,透过既有方法掌控了大部分力量时,她所建立的禁制,妾身无法突破进去。’   秦煜很清楚龙庭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永保华朝繁盛的机制,一个强大的术式,而要维持这个术式的能量源自龙脉,玉耀既然已经入侵进去,并有办法制度这个术式,就算只是动用龙庭力量的一部分也是相当恐怖。   所以,他不难理解为什么龙雀无法靠近龙庭了。   “废物,”但这不妨碍他破口大骂出声,“真是一群废物。”   下一瞬间,秦煜直接一脚踢倒了桌子。   咚一声!   桌子倒在地上发出异响。   可无论他怎么愤怒,事态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此,大供奉和龙雀也只是维持着沉默,就算是这两名独步天下的人物,也是拿玉耀没有办法。   她本身或许不强大,但是她的觉悟绝不比任何人低。   那思念的力量叫她舍弃了人之身,成为了曾经一度流传并深受忌讳的存在形式,成为了邪魔外道。她的不惜一切赋予了她连飞仙都难以匹敌的力量。   而最为嘲讽的是,那股力量本身是华朝聊以为存的根基。   ***   “这……”   雪麒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只能吐出惊愕之言。   本以为抵达时,还能看见那宏伟而绵长不断的宫墙,还能看见排在那高耸厚重城门前,等待进城的队伍。   可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光景,岂是记忆之中的那番景色?   如果不是那一切都过于密集和巨大,雪麒麟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破旧尘封,已经成为自然植物克服生长的城塞。   但,世界上岂有活了近数十万人的破旧城塞呢?   雪麒麟知道不存在这种地方,而和她同行的一众人等也不信。她们虽然都不愿去相信,眼前被植被铺满,长满了鲜花,在鲜花摇曳之间绞碎了斜阳辉芒的城墙,是属于那名震天下的长安城。   太诡异,也太奇妙了。   “这也太……贼老天,这是跟老娘开玩笑吗?”   饶是直性子,一向不多作思考的贝小路也足足花了数分钟才回过神来,鬼叫般喊出这句话。   “玉耀,这是想与天下为敌。”   站到雪麒麟的身旁,和她一同遥看着地平线彼端的那一座城,北冥有鱼淡淡地发出如此慨叹。她的语气很轻,但是雪麒麟转头看向她时,能够看见她脸上的严肃。   人们沉默。   玉耀胆敢将整个帝都都波及进来,她所得罪的不仅是朝廷,还有整个帝都的臣民和贵族,这岂不是和整个华朝为敌了?   那么,她是为了什么,才有勇气踏出这一步的呢?雪麒麟不清楚。   她一直以来都不明白玉耀行动背后的意义──别说是她,整个华朝都没有人搞得懂。近年来一直低调行事,可是一旦闹事却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蜇伏至今,却为凛冬。   “麒麟,帝都里面的人不会有事吧?”   齐绮琪还是齐绮琪,着眼点还是在于他人。   雪麒麟叹了口气,转目看向北冥有鱼。以她的感知能力,要去感知帝都里面的情况还是有些勉强,所以她才会将问题踢给北冥有鱼。   令人失望的是,北冥有鱼也是摇头作答。   “有结界。”她简洁有力地给出答案。   “几位前辈,我们该如何进去?”背着小小包袱的林仙玉不安地询问,眼神不时瞟向远处的城,“整座城都好像被那些怪花怪草给封死了……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全死了?我们要不折返回去?”   “折返回去?”贝小路声音拔高,“我们折返回去的话,里面的人就真的是要凉透了!靠朝廷那群饭桶,也不知道要什么牛年马月才能把那些草给割光喂马呢!”   身为丐帮帮主,一些侠义之道还是有的,贝小路有这一番发言,雪麒麟等人完全不觉得惊讶,毕竟她虽然发言中有主观地贬低朝廷能力之嫌,但也有言道人多好办事,帝都这个情况绝对是不能放任不管的,那可是事关近百万人的性命。   另一方面,夏雪很可能也身处于帝都之中。   “小师父,我看长安城未必是真正被封死……空中好像能进去呐……”   观察远处城池至今,难得露出凝重严肃的神色,好几度咬唇的水云儿突然语气沉闷地指出。她少见地情绪化,脸上浮露着极为复杂的神色并且变幻不定。   听见水云儿的话,一行人纷纷跟着看去。   “好像确实是呢……”宫天晴喃喃地应声附和。   “麒麟,要不要我飞过去看看哇?”   天玑自告奋勇地从雪麒麟的包袱里冒出脑袋来,看她挥着小粉拳的模样,显然跃跃欲试的。   “不准,你要是被人给打下来怎么办?”   雪麒麟拒绝了天玑的提议,转身硬是反手把她的脑袋塞回包袱之中。 53、不尽思念化莲生(6)   就算是袖珍形态,天玑只有三十公分的高度,但她闹起来时还是让雪麒麟肩颈膊痛,雪麒麟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扭扭脖子,开始考虑是不是以“工伤”的名义,去向齐绮琪讨一笔公费补偿了。   在这种时候思维仍能如此跳跃,其他人知道恐怕就又得慨叹一句不愧是雪麒麟。   “我去看看情况。”   一路上没说过几句话的墨乐乐在此时发声。   墨南没有跟在,整支队伍里只有她一个是墨家的人,大概也是觉得和武家的人格格不入,她才一言不发至今。   不过,她对武家的怀疑已经减弱了许多。   事实摆在眼前,帝都都成了这样子,她很难再去怀疑武家就是幕后黑手。当然,其中没有多少的关联性,真正左右了她的,恐怕还是雪麒麟那天收到,来自玉耀亲笔所书的信。   “墨神匠,你切莫轻举妄动。”   由墨家的墨乐乐以身涉险探明情况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但是齐绮琪似乎不如此认为。其中的原因可能是认为墨乐乐是维系墨武两家的关键,还有可能也是她自己的善心发作。   “由我去,你们不就放心了吗?”   墨乐乐不太体贴人意,直接丢出这一冰冷的话。   “哟哟哟,看来墨家的乐乐姑娘还真是目光锐利得紧,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你洞悉到了!”   看不过眼墨乐乐如此冷淡地拒绝齐绮琪的好意,雪麒麟不禁哼着声挖苦对方几句,结果齐绮琪一个瞪眼便落到她的身上,怪责她把情况进一步搞僵。   似乎还得争论一阵子,但是时间不等人,情况的变化也不等人。   远处一支马队往这边奔来。   率先发现对方的是北冥有鱼,她眯起眼睛盯向远方城门处。   “是镇国卫。”目力极好的她甚至说好了对方的身份。   此话一出,一行人的视线都落在那队正骑马急奔而来的队伍上。以雪麒麟的目力,自然是难以看清对方实在的服饰,毕竟双方距离有近数里以上。   只是,她还是可以感知到来者是一队武者队伍。   “喂,不是老娘说,这群镇国卫兔崽子好像是冲咱们来的啊!”   为了看得更远一些,贝小路跃到一旁的石头上,单手遮住日阳,眯眼看了一会儿后,惊讶地得出这个结论。   “哟哟哟,就你有眼力咯?”   雪麒麟不屑地撇了撇嘴巴,她和贝小路可算是闹了一路的嘴,到了这时仍不消停。但这都是两人的相处方式,其他人也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小鱼、小七,你们怎么看?”亦   雪麒麟不理会贝小路愤恨的瞪眼,往后倾头询问两位门派之主的意见。这群镇国卫是敌是友呢?在场的人需要判断这一点。②   “恐怕不是针对我们而来的啦。”齐绮琪率先说道,“帝都被弄成这样有点恶心的样子,他们一定忙翻天才是。”淋   齐绮琪的分析不无道理。!   “恶心?”雪麒麟有些好笑地说,“我看帝都这样子倒是挺可爱的。”⑶   “麒麟,你在胡说什么?”②   齐绮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里面可是有几十万人的性命,这些花花草草可能随时都要伤害他们,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呢?”澪   “我想小师父应该是在针对秦煜吧。”琦   水云儿直呼皇帝其名,这样的举动吓了她身旁的宫天晴一跳,齐绮琪也无奈地看着她,而当事人却摆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歪起了脑袋。④   “真是够了嘛……”⒏   齐绮琪捂了捂脸颊,在为水云儿的举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对于话题又再扯远感到无力。   “喂,他们只能冲我们来了吧?”   还站在石头上,不断垫脚往远方看去,贝小路再次作出提醒。   确如她所言,这里附近几乎没有其他人存在,而那一支镇国卫队伍又是笔直地往众人所在的山丘急速奔来,很难想像他们不是针对己方一行人。   “小七,你怎么看咩?”   “先静观其变比较好。”齐绮琪不假思索地说。   “师父姐姐说得对,镇国卫只是前来察看情况,我认为没有必要跟他们产生冲突,那样子未免莽撞一些……啊,我不是在说贝前辈。”   宫天晴难得发表一次意见,没想到说好最后却多说了一句。贝小路闻言先是一呆,接着怒吼一声“你在说什么!”,就对宫天晴投以生气的眼神。   被贝小路吓到,宫天晴缩成一团了。   “就是在说你啦!”   雪麒麟不嫌事大,又补上一句话,气得贝小路直跳脚,骂出一连串难以入耳的脏话,而罪魁祸首却乐见此事,没心没肺地大笑出声。   两人打闹的期间,那支队伍慎重其停在了雪麒麟他们约莫半丈远外处。   他们勒马停下后全部翻身下了马,动作整齐至极,显然训练极为有素。是的,能够拱护帝都,负责处理一切灵性事件的镇国卫总部成员,又岂会是乌合之众呢?比起洛阳会和天璇宫弟子打闹在一起,偶尔还见到雪麒麟还会对她打招呼的镇国卫,眼前约莫十人的小队就一丝不苟得多了。   不过,里面似乎真的混杂了“乌合之众”。   下马还需要人扶,身穿着有别于镇国卫黑袍的官服,脸上也没有戴着明皇面具,那似乎是某一位高官。   雪麒麟不太认得官服的颜色,无法判断这官有多大。   不过,就是来的是名一品官,雪麒麟也没有打算采取任何讨好态度就是了。   那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在一名镇国卫头领陪同下,缓缓往这边走来。值得一提的是,那名镇国卫头领是一名天境,而能够得到天境锁国卫所护的官员,官职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才是。   齐绮琪先是用眼神分别征求北冥有鱼和贝小路,摆明是在询问她们要不要一起过去面见对方。   是的,对方想要见面交流的倾向很明显了。   北冥有鱼沉默着,没有任何想要和齐绮琪并肩的意思,她本来就不喜欢应付这些事情,灵月谷大部分事务都是由解语处理的。   而贝小路则直接给出“不去,老娘最讨厌这些狗官员了!”这样子的回答。   齐绮琪表情有些僵硬,深叹一口气,小声抱怨着“怎么都落在我的身上了啦……”并垮下了肩膀。   “师父姐姐,我陪你去吧。”   宫天晴站前一步,自告奋勇了。   “不……”   齐绮琪下意识想要拒绝宫天晴和自己同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眼前镇国卫心怀不轨,她不想宫天晴涉险,但细想一层,又觉得宫天晴已经是少宫主了,应该多接触一些这种事情,而且她是宫家的长女,应对官员在某种层面上应该比自己更熟悉。   “好吧。”   想到这里,齐绮琪松了一口气。   宫天晴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站到了齐绮琪的身边去。   “师父姐姐,那是长安令杨适大人。”   两人才走了几步,迎向已经准在两群人中间的官员和镇国卫头领时,宫天晴突然提到。   “长安令?”   帝都的主管大人亲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呢?齐绮琪诧异来人是长安令的同时,也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个答案只能由对方回答了。   “可是齐绮琪齐宫主?”   齐绮琪带着疑惑停在了杨适面前,才挂起客套的微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杨适便客气地先问。   “是的,齐绮琪见过杨适杨大人。”   虽然对方问得突然,齐绮琪还是顺畅地拱手回礼。   “甚好甚好。”杨适不知为何而笑,眼神又转向齐绮琪身旁的宫天晴,“宫家有女初长成……宫姑娘,我们曾经见过,但那时你尚小,不知道你还记得与否?”   “杨大人英姿不输当年。”   宫天晴也微笑着回答,丝毫没有以往那缺乏自信的表情。   经过几年在天璇宫的历练,她也是长进了不少,已经越来越有独当一面的风范了。   “在下帝都镇国卫府统领李游,见过齐宫主和宫姑娘。”   那名表情严肃的头领和缓了表情,客气地打起招呼来,接着他又带着歉意地说:   “请代我向紫玄子师祖和紫云子师叔问好,不知两位的身体可好?请恕不才子弟无法向师兄庆贺他荣登宗师。”   这名镇国卫统领好像还是道一教出身的,齐绮琪心中感到惊讶。不过那非是奇事,她就没有表现出来了。   “两位前辈身体安康。”齐绮琪回答说。   “那就好。”   李游笑着颔首,接着目光移向杨适,将话语题交给了他。   杨适也深知道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以眼神接过话语权后,摆出相应的严肃表情。   “齐宫主,杨某就不再客套,有话直说了。”   齐绮琪也收敛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大人请说。”   “帝都的情况如你所见,已经刻不容缓了。”   杨适往帝都看去,满是哀叹和无力。   “无论是长安府、镇国卫或是军队,对这个情况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唉,我们未免太丢脸了一些。”   杨适摇着脑袋,接着定定地看向齐绮琪,竟然直接跪了下来作揖。   “杨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快快请起!”   没想到对方会来如此大礼,齐绮琪真是吓了个半死。她勉强忍住不使自己露出过于受惊的表情,但声音还是不小心高了几度。   她伸手去扶杨适,对方却死也不从。   “受到白泽尊座的指引,杨某恳请齐宫主可以说服‘阴阳鲤’尊座出手相助,救帝都的万民于水火。”   咦?齐绮琪顿住动作,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官府向我、向天璇宫、向麒麟求援?还是长安令亲自出面?众所周知,长安令官阶虽然不大,但是身为主管长安所有事务的官员,权力相当之大。   而能够坐上这位置的人,真实的地位绝对不会太低,也显然深受皇帝的信任。   这样子的一个人却亲自向自己求援来了,齐绮琪心想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去和官府加深关系,尽量免去日后的冲突。   固然,帝都的事情,就算杨适不来亲自求援,天璇宫也不可能放置不管。   只是──   “……”   齐绮琪回头看向雪麒麟所在之处,发现这个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和贝小路打闹起来。   太丢脸了。   齐绮琪只愿杨适不要看见。   “杨大人请起。”   齐绮琪扶起杨适,正经万分地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帝都一事天璇宫自然不会放着不管。”   杨适得到齐绮琪的承诺,瞬间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再度拱手向齐绮琪致谢。   “杨某在此谢过齐宫主的大仁大义。”   “这是应该的。”   齐绮琪应声后,转身面向雪麒麟。   由于是背向杨适的,他并没布注意到齐绮琪笑咪咪的眼神里,究竟藏有多深的威胁之意。   正在和贝小路打闹的女孩,身体突然浑身一抖,僵硬起转头看过来。   “小师祖,可以过来一下吗?”   齐绮琪柔声地招呼着,雪麒麟听了又是浑身一抖。   “呃……”   怎么会事?雪麒麟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干嘛啦?”   雪麒麟嘟着嘴巴询问齐绮琪的用意,结果一旁的杨适抢先向雪麒麟见礼说:   “杨某不才,有幸见到‘阴阳鲤’前辈,实在是三生有幸也。”   “哈?”   雪麒麟眉头皱成高低不一的波浪状,思索片刻才意识到“阴阳鲤”就是自己的称号。   “你这个尽说之乎者也的大叔谁呀?”V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捏起腰来。就算她只能仰头看向对方,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算是有几分宗师的尊严吧。⑴   “小师祖,这位是长安令大人……是帝都的主官。”V   齐绮琪有多不满意雪麒麟的表现呢?这从她额角旁不断抽动的井字型皱纹就可见一斑了。I   “哦。”I   雪麒麟爱理不理的,换了个问题:芭   “那你这个官职听起就像将军令的大叔有事找我?”(   “呃……”面对雪麒麟,饶是杨适也有些无所适从,“雪前辈真有趣。”八   “小师祖,他是代表官府来请你帮忙的。”)   “官府?”雪麒麟哼哼两声,“请我帮忙?你们朝廷不是很能耐的咩?干嘛要找我帮忙。”邻   “请雪前辈慎言。”齐   有些看不下去的样子,一旁的李游皱眉出声提醒。(   “你又是什么令呀?”雪麒麟没有表情地撇眼看向李游,“你家姑奶奶我说话,你插嘴什么?懂不懂礼貌?”六   “……”)   李游沉默,他还真是没有资格在雪麒麟面前轻易开口。①   “雪尊座切莫动怒。”   杨适见情势有点不妙,连忙打着圆场。   他不等雪麒麟有任何反应,开门见山直说:   “是白泽前辈让我来请雪前辈来帮忙的。”   “白泽?”   脑海里一闪即逝的是白泽的脸容,雪麒麟没料到白泽还身在帝都。   “是的,白泽尊座已经在城门前等待雪尊座您了。”   杨适再次躬身拱手,语气却倏地低沉起来。   “雪尊座所需要的一切,杨某已经都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雪麒麟皱眉。   杨适的口吻进一步深沉,在斜阳上的影子一阵摇曳,又长又细。   “通往龙庭的道路。” 54、不尽思念化莲生(7)   见到白泽时,她坐在帝都城门前的一处驿站悠闲喝着茶。   虽然有一阵子没见,但是雪麒麟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这不单单是因为她太具辨识性──头发、山羊角以及那一身舞娘的装扮都太好认了──还有就是整个驿站只有她一人的关系。   “你还真是来去无踪啊……”   停在白泽面前,雪麒麟双手捏腰没好气地说。她这时发现白泽喝的是花茶,至于那些泡茶的花来自哪里,她就不想猜测了。   “哼,总比一失踪就是几年的人来得要好上一点。”   白泽冷淡地回应,口吻里带着些许的不满和不高兴。   “说得好像我就想失踪似的,我那几年可是流落异乡,受尽风吹雨打咩!”   雪麒麟撇嘴应声。   同一时间,齐绮琪等人分别朝白泽拱手见礼,就连北冥有鱼也端出些许尊重的表情。白泽的地位之高,由此可见,也只有雪麒麟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不当一回事。   不过,白泽只是瞟了其他人一眼,也没有说回礼,高傲得很。   “受尽风吹雨打不假,但也因祸得福了,不是吗?”   大概是指“苍”的事情吧?雪麒麟无言地长“呃……”了一声。   “不过……”白泽翘起修长的腿,意味深远地托起腮来,“谁知道呢?”   她什么意思?雪麒麟皱起眉头,觉得对方若有所指。   “福祸本相依,何时走到尽头谁都不知道。雪麒麟,你因祸得福,也可能因福得祸。”   “我靠,你这是咒我咩?”   雪麒麟大为不满,可是白泽还是那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羊角少女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喝她的茶,目中无人至极。   “白泽前辈,你怎么会在帝都出现呢?”齐绮琪望了北冥有鱼一眼,“北冥前辈本来还想说要去书院找你一趟……”   “玉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要来看看热闹了。”   白泽无表情地起身,扫拍着裙摆,彷佛上面铺满了尘埃似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雪麒麟露出怀疑的眼神,帝都的事情她们是到现在才知道的,而远在书院的白泽却早一步抵达,并一副什么知道的样子,这如何不叫雪麒麟受到怀疑呢?   还有一点就是,雪麒麟一行人可是一直追踪着可能涉及玉耀的事件,她们应该比白泽更早注意到事态才合乎常理。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一概不知道。”   白泽又搬出她的那一套说辞,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任何问题。雪麒麟觉得对方是在糊弄自己,顾左右而言他,但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白泽就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的性子,她不说,雪麒麟难道还能挠开她的嘴巴不成?   “有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知不知道根本不会影响结果,那么知不知道又何妨?你不过只是为了想要知道而知道,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白泽如此评论雪麒麟的疑惑,后者虽然觉得对方有点强词夺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或许,她心底其实是觉得白泽所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吧。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帝都。”   不再理会雪麒麟,白泽拿起自己斜搁在桌子旁的长柄灯笼,一边招呼着人们,一边就转身往那被植物所缠的城门处走去。   人们面面相覤,视线最终都落在雪麒麟身上,彷佛是要她作出决定。   “去去去,都我看干嘛,跟上吧!”   雪麒麟有点恼火,但还是率先踏步跟上白泽。   白泽停在城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已经人齐后,这才拿斜拿着黄泉灯,以前端轻敲城门处。   下一瞬间,就像是有墨水渗出来一样。   被敲的地方渐渐涉出黑暗,这黑暗很快就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莫有两米的空洞。白泽直接抬脚走了进来,身体消失在那空洞之中。   有过经验的雪麒麟紧跟在她身后。   其他人则多多少少犹豫了一会儿,才动身跟上。他们穿过那黑色的空洞后,发现自己真的穿过了城门,进入了帝都的内部。   而那个空洞则在最后一个人也进来后,倏然地消失无踪。   “喂,你还好吧?”   雪麒麟的视线落到白泽身上,有点诧异的样子。其他人也跟着看去,才发现白泽额上渗出了大量冷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白泽前辈,你还好吗?”齐绮琪也上前关心道,还扶住了她。   “哼,看来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了。”   白泽轻轻推开齐绮琪,算是婉拒了她的帮助。她将长柄灯笼当成拐杖来使,眼神淡薄地环视众人。   “送这么多人进来有点费劲,问题不大。”她解释一句。   “你平时不是很轻松的吗?”   雪麒麟更惊讶了。   “自己和他人能一样吗?”   白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丢出这样子的回答。   从她的回答推断,黄泉灯的力量作用于她本人以及他人身上,所耗费的力量程度是不一样的。   “走吧。”   但白泽似乎还坚持得住。   她的视线落到杨适身上,杨适叹了一口气,走到最前头去。   “我来带路吧。”   “你知道原因?”   雪麒麟侧目看向杨适,本来以为他只是过来求援的,没想到对方好像已经知道帝都情况的原因。   “白泽尊座说,这是道家张天师玉耀所为。”   杨适恭敬地回答。   听了,人们的视线又转到白泽身上。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雪麒麟从最初的怀疑,到现在的万分肯定。   “喂,你究竟知道什么?”这次是贝小路忍不住开声询问。   “该知道的事情,我自然知道。”   白泽的回答依然含糊,贝小路却不受这一套,大力踏步绕到白泽面前。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是老娘说,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说出来给我们听听,肯定有助于接下来的事情吧?还是你觉着全世界你最聪明,其他人都很蠢,告诉了我们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白泽对杨适撇了撇脑袋,催促他赶快带路。杨适看了一眼贝小路,但还是依言照办。   “多多少少是,但是世间不缺聪明人,但贝小路你不在其中。”   绕过贝小路跟上杨适,白泽不近人情地抛出这句回答,直截了当地评价贝小路蠢。   “你……!”   贝小路气得浑身发颤,猛然转身就要追向白泽,似乎是有动手的打算。   如果贝小路真的对书姬不敬,事情就得麻烦了。其他人见情况不妙,纷纷吓了一跳,但最先上前制止她的,是北冥有鱼。   “谁!”   贝小路愤怒之中,没有察觉是谁抓住自己的手腕,但当她一扭头过去,见到抓住自己的人就是北冥有鱼后,顿时就像漏气的气球般蔫了。   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贝小路怕北冥有鱼的这件事。琉   不过,谁也不曾料想到贝小路竟然会怕到这个程度就是了,雪麒麟见到她甚至都浑身发软了。零   “吃亏的只会是你。”(   北冥有鱼只说了这句话,便松开抓住贝小路的手,跟上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白泽。二   贝小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麒麟,贝姐姐真的好怕北冥姐姐哦!”二   雪麒麟动身跟上去,越过贝小路时,天玑从包袱里探头出来说了这么一句,羞得贝小路脸色通红。伞   “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师   雪麒麟快步追到白泽身旁,开头就是一行人共同的疑问。同时,她也用眼角余光望向杨适,希望他也能回答自己的问题。⒏   “龙庭。”八   杨适回答前,先用眼神征求了白泽的意见,待她示意没所谓后,才有了这一个字眼离嘴。肆   龙庭。   一个闻所未闻的字眼。   “什么地方?”雪麒麟连眨好几下眼睛,“听都没有听说过啊。”   白泽往后窥探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没有多加解释。   然而,谁都只注意到她的这一项举动,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刚才一度落在了水云儿身上。   “玉耀就在哪里,你爱去就跟上,不爱去就转身回去。”   好一会儿,玉耀才不太高兴地丢出这一句话。   她虽然本来性格就有这样子的成份,但是今天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一些,雪麒麟觉得其中的原因并非针对自己。   那么,会是因为帝都的事情吗?没有人知道。   雪麒麟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白泽没必要欺骗自己。如果玉耀真待在那名龙庭的地方,而她又是帝都变成如此景况的原凶的话,雪麒麟恐怕真的要走这么一趟吧。   不仅是因为帝都的问题,也因为夏雪的问题。   而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水云儿在听见“龙庭”两个字后就彻底失去了表情。   ***   “到了。”   在杨适的带领下,人们来到了宫城的北面。   帝都是以皇宫为最中心点,轴射出去的城池,其中两条纵横主干道接连起四面的城墙和宫城,而一行人最终去到的,便是北面的主干道。   而这条往繁盛的主干道,无论往那边看去,都看不见一丁点人影。   皇宫早就被巨大的植被和根茎给封住了。   “呵。”   雪麒麟发出冷笑的声音,她虽然也惊讶于皇宫会遭到如此对待,但同时也有点幸灾落祸的意思。她主要是针对于秦煜。   “白泽,你带我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询问这个问题的,是久久未开口的墨乐乐。她跟住一行人东走西行了不短的时间,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性的发现,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虽然有些不满于墨乐乐的态度,但是其他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   这条主干道宏伟是宏伟,宽阔是宽阔,放在平时肯定会呈现出热闹的景色吧,但此刻的帝都就像一座鬼城,所有人都躲在了家中,这条主干道可谓人影全无。   “杨大人。”   白泽没有解释,反而似有吩咐般叫唤了杨适。   后者点头答应的同时,伸手摸进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似是已经上了一定年月的锦盒。   和他有着相同动作的还有李游。   “杨大人,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虽然我不知道龙庭是什么地方,但是你请大统领将这个锦盒交给你时,他犹豫了好久……”   “事急从权。”   杨适脸上尽是严肃,他知道擅自打开通往龙庭的道路意味着何种的风险,但是事关帝都的安危,也事关朝廷的安危,他不得不作出变通、擅作主张。   而这一切都建基于白泽的名声,和杨适对她的信任上。   “只愿白泽尊座不要欺骗不才杨某。”   说完,他就打开手中的锦盒。   白泽无言地看着他的动作,在她眼睛的倒映里,被打开的锦盒之中,放有一根通体墨色的钥匙。   “这是……机关钥?”   见到盒中之物,墨乐乐瞬间瞪大了眼睛。   站在最后的她走上前来,仔细地观察着那盒中的物件,发现那不仅仅是一柄机关钥,而且其中很多结构是她所看不懂的。   这家伙干嘛一惊一乍的?雪麒麟挑起眉头,正疑虑时李游也打开了他手中的锦盒。   墨乐乐应声看了过去,在里面见到了另一根乍看之下一模一样的机关钥匙,但只要定睛细看,就能够发现这两柄钥匙有细微的不一样。   “你们是哪里来的机关钥匙?谁打造的?”   墨乐乐忍不住询问杨适,激动得都抓住了杨适的肩膀。或许是她的力道有点大吧,杨适嘴角隐隐有所抽动。   “姑娘,请恕杨某也不知道……这两柄钥匙已经传承千年以久,就算是陛下也大概说不清是何种来历。”   已经传承了千年的钥匙。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雪麒麟觉得龙庭这个地方不简单。   也就是说,龙庭这个地方也至少存在了千年,而华朝建立至今也只是千年,这是否意味着这个龙庭和华朝的建立有着某种关联呢?   墨乐乐听见钥匙已经有千年之久便陷入沉思之中。   她松开了抓住杨适的肩膀,整个人失神地往回走去,竟然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55、不尽思念化莲生(8)   “李统领。”   杨适以坚定的眼神示意李游。   “我明白了。”李游慎重地点了脑袋,“只愿陛下能够明白事理,留下我家儿女的性命吧。”   说完,他就往右边走去,而杨适则抬步往另一方向走。   两处的尽头分别有着一尊龙盘踞在地的雕像。   这样的雕像皇宫四面的出口处都有,雪麒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都是特别的,但这里的两尊肯定是特别的。   在人们的注目下,杨适和李游分别将手中的钥匙往雕像半张的口中插去。   钥匙和匙孔咬合的声音格外清亮,叫人觉得彷佛就近在耳边。   他们用力将钥匙往里面推,直至整只前臂都完全隐没在那龙首之中,他们才扭动钥匙。这个扭动的手法并不仅是单单往同一方向扭去,而是先逆时针再往顺时针扭动,前后的幅度都不一样,相当地讲究。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直接得多了。   先是那两尊龙的雕像旋转着缩进地面之下,接着就响起大量齿轮的咬合、运转声,一行人眼前的主干道地面也往两边缓缓趟开。   一个梯型结构物从那空洞里缓缓升了起来,有好大一条盘龙雕像盘缠在上。   其中央处有一个类似入口的黑色、区域,借着余辉可以窥探到那里连接着往下的阶梯,宽度足以容纳五人并排走过。   自然不用说,这是通往帝都地下空间的入口。   “枢纽──第二皇陵……”   人们都在啧啧称奇,就只有水云儿在小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她声音很小,但还是避免不了让旁边的宫天晴听见。   “水姐姐?”宫天晴扭头看向水云儿。   “啊……”   水云儿眨着眼睛,刚才那句话像是冲口而出的小声呢喃,她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在说什么呢?”   齐绮琪眼角余光瞥见两人的交流,好奇地扭头询问她们。   “在说女儿家的私房事哦。”水云儿笑着回答。   一旁的宫天晴微微怔住,她自然知道水云儿这个说辞是假的。虽然不知道水云儿为什么要说谎,但宫天晴认为其中应该有着她的为难之处,于是便在齐绮琪投来征求的视线时点了头。   “这种时候别闲聊比较好。”   齐绮琪半信半疑的,没有深究下去,只是颇显责备地说了这么一句。   无论是水云儿和宫天晴都是懂得看场合的人,在这个如此严肃的时刻里,她们绝不会嬉笑打闹,去谈一些所谓的女儿家私房事。   三人说话期间,白泽的视线持续从一个相对隐蔽的角度投过来。   雪麒麟注意到她的视线,但不明白为什么白泽尽盯住水云儿瞧,也不明白她嘴角干嘛一直意味深远地勾住。   “走吧,别婆婆妈妈了。”   意识到雪麒麟察觉自己视线所落之处,白泽回望了她一眼,接着便撇开视线,手执灯笼往那个彷佛充满了黑暗的入口走去。   她看起来就像个挑灯的领路人。   黄泉灯的灯火稍稍映亮了通道,驱散了存积在其中不知道多久的黑暗。但除了她,其他人仍未有所动作。   “喂喂,麒麟,你打算怎么办?”   贝小路罕见地露出忧心之色,雪麒麟很奇怪地望向她。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老娘不是怕,老娘只是在奇怪那究竟是什么地方……”贝小路倏地打了个冷颤,“总觉得这路好像是通往黄泉的……那个书姬的灯笼不就是叫黄泉灯吗?听起来好不吉利。”   “不、不会吧!”   听见贝小路这一番话,天玑也慌张起来了。   “胆小鬼。”   墨乐乐见这几人迟迟不行动,便先行迈动脚步跟上白泽。她穿着一身黑,只是踏进入口,整个人就几乎要消失在那黑暗之中。⑵   “你丫说谁胆小鬼呀?”贝小路对着白泽背影消失之处猛喊道。鸠   “好了,别喊了啦,丢人。”磷   雪麒麟抓了抓贝小路的袖子,后者愤愤不平地瞪了她一眼。五   “干嘛?”珊   “你走不走咩?”拔   “呃……”棋   面对雪麒麟直接的问题,贝小路微微呆住,但随即又拍了拍胸口,彷佛是在给自己壮胆似的。吆   “走就走,老娘怕过谁?”珊   觉得她这是在逞强,雪麒麟看着贝小路那僵硬之余却依然大步的步伐暗自窃笑。   “行了行了,你嘴角都弯起来了。”   齐绮琪来到雪麒麟身边,没好气地给了她腰间一个肘子。   “我们也走吧。”她招呼着说。   雪麒麟看了看越过自己的齐绮琪,原本想说让她留下来,但想到对方肯定会拒绝自己的这个要求,便想着不再多费唇舌了。   “你们在婆妈什么?”   白泽二度催促的声音从通道传来。   雪麒麟虽然看不见白泽的身影,但对方皱着一张脸的表情却仍能清晰在脑海中浮现。她和再次把天玑塞回包袱里后,便和北冥有鱼肩并肩踏进那黑暗之中。   而杨适和李游却没有跟上他们。   ****   在那个地方只有沉默。   通往地下的楼梯不算倾斜,相当平缓,但似乎通往很深的地方。走道的两旁没有任何灯火,引领着众人前行,为她们稍微照亮前路的,只有白泽手中的那一盏灯笼。   偶尔会有水滴的声音。   走道阴阴冷冷,风几乎是静止不动的,而梯级的狭缝里渗着些许地下水,叫人怀疑旁边是不是有地下水通过。   “这里到底有多深?”   贝小路忍不住开口询问,“不是老娘说──呃……”   她说到一半时,惊觉自己的声音回音过大,便说不下去了。那回音听起来好像就还有另一个她在旁边复读着她的话一样,叫贝小路本人浑身都不对劲。   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在黑暗之中难以掌控时间的流逝,雪麒麟也无法回答贝小路一行人究竟走了有多深,可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也可能仅仅是数分钟过去。   时间的概念在这个通道里变得模糊起来。   “我想,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吧……”宫天晴不太肯定地说。   就算是对数字、计算极其敏感的她,也无法判确说出过去多少时间,这个地方确实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模糊着各种加诸在人们身上的感知概念。   时间、温度,乃至于气味和触感。   雪麒麟能够察觉随着一行人的不断深入,感知力也在渐渐变得迟钝起来。对于这一点,她身旁的北冥有鱼是最为深刻的,这名纯白之妖的表情已经皱成一团了。   也难怪。   她聊以为存的强大感知力受到抑制,这就如同穿上不合身的衣服一样,北冥有鱼自然不会有舒展的神色。 56、不尽思念化莲生(9)   然而,再深的洞穴也是有尽头的。   又走了一阵子,空间倏地开阔起来,雪麒麟往外扩展间,可以察觉这个空间的大小绝对不下于半个足球场的大小。   “有河。”   北冥有鱼的耳朵耸动了一下。   人们闻言便仔细倾听,确实是隐隐听见小溪流水的潺潺声,那恐怕就是造成刚才在走道上,有水渗入的罪魁祸首。   “有点奇怪。”   北冥有鱼接着又说。   正准备探索这个空间的人们应声愣住,最终由雪麒麟代为开口询问北冥有鱼:   “哪里奇怪了?”   人们的视线投向于北冥有鱼之上,结果墨乐乐却开了口:   “没有灵气。”   这个回答明显带着迟疑。   众所周知,灵气几乎无处不在,它是万物存在的根本,除了禁制强制驱除外,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会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灵气。   而这里确如墨乐乐所言般,缺少灵气。   不至于一丁点都没有,但非常地稀薄。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有没有禁制,雪麒麟等人自然清楚,毕竟禁制一旦存在,她们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感觉。   除了灵气稀薄一点,就再也没有其他异常了。   所以,很奇怪。   “雪麒麟,这里很奇怪。”   北冥有鱼在雪麒麟耳边悄声说道,比较靠近的齐绮琪也听见她的话,用忐忑不安的眼神看向雪麒麟。   “喂,白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月""费,,群"?8,.57:663442   雪麒麟情不自禁地向以长柄灯笼为拐杖,站在最前端的白泽提出询问。白泽回头过枇,转脸之间一对眸子在黑暗之中拖出微亮的轨迹。   “同一个问题不要再问第二次,你样会让人觉得你很无心装载。”   龙庭。   白泽曾经提过这名字,但重点不在这里。   “你是说过名字没错,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只字不提!”   雪麒麟走上前去和白泽理论。   “干嘛?”白泽不屑地哼声,“事到如今,你们才觉得我可能是在骗你们?”   “呃……”   雪麒麟愣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未免太顺理成章了。她一度怀疑过白泽是不是事先知道什么,但却没有任何戒心和怀疑就跟着白泽进来这个地方。   她这时才发现,那两个负责开门的人根本没有跟上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   或许可以归咎于对白泽的信赖,但是雪麒麟却从来没有忘记白泽并非立场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在四年前,她们首次相遇时,雪麒麟就隐隐察觉到这一点了。   “白泽前辈,晚辈不才,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北冥有鱼走到雪麒麟身边,对着白泽就行了一个大礼。虽然北冥有鱼是华朝宗师里声望最高的,可在白泽面前,她只能是晚辈。   “外面那两个人恐怕也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吧……”   白泽微眯的目光看向入口处,负责开门的长安令和镇国卫头领并没有跟过来。   “你们细想下来,肯定能别发现不妥当的地方……这里是华朝最核心的地带,其存在知情者并不多,但是长安令扬适却在我三言两语下,为朝廷最忌惮的武者打开通往龙庭的道路。”   这确实值得深思,不是吗?白泽以这个极为耐人寻味的问题作结。   “……”   在经过一阵呆滞,雪麒麟眼神恍然,其他人也有着类似的反应。   确实是很值得深思。   朝廷和武家的关系不好,这是事实,而龙庭既然为朝廷最核心之地带,肯定有着相当重要性,应该还属于禁地。   而杨适却说服了镇国卫,在未经皇帝的授权下打开了龙庭的入口。   这可能吗?   除非杨适是个极容易被人蒙骗,三言两语就足以让他相信某件事的人,可是如果他真是这样子的人,长安令这个主管帝都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会落到他的身上?秦煜绝非蠢蛋,所以保管着钥匙的杨适也绝不是蠢蛋。   嗯,是的,整件事都透着古怪的味道。   尤其是雪麒麟也成为了杨适,被白泽三言两语就说服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埋伏的鬼地方。   最奇怪的是,在白泽作出提醒之前,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诡异的情况。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雪麒麟难得严肃了表情。   一旦注意到后,就再也无法置之不理,她可不想己方身陷险境。说白了,她对白泽的信任仍然不足,因为书姬的立场从来都捉摸不定。   有人说她是中立的。   但,从她过去的种种行为,雪麒麟无法真把她当成中立人物来处理。   见雪麒麟在自己灯笼火光照耀下,表情阴晴不定,白泽长叹口气。   “就算没有我来引路,你们自然而然也会来到这里。”   “什么意思?”雪麒麟眉头挑得更高一些,“别给我说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不信这个邪。”   两人虽然针锋相对,已经隐隐发出一种剑拔弩张的兆头,其他人却没有阻止的打算,这必定是因为她们心里也有着和雪麒麟同样的想法。   如果这是个陷阱,她们必定要面对一场九死一生的苦战。   在这个严重缺乏灵气的空间里,只要在黑暗中被军队包围,饶是雪麒麟等人,要逃出生天也只能是奢想,要知道她们正身处不知道多深的地底,几乎是无路可逃的。   雪麒麟不得不慎重。   “哎呀,你们真是教而不化。”白泽再次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意思是,你们注定会被引来这里,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除了你,还有谁会带我们来这里?”   “你不觉得一切都在将你们推向这里?长安令和镇国卫轻易被说服替你们开门,而你们也不怀疑我,直接就跟我来到这里。”   白泽的嘴角高高地勾起,在黑暗中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的嗓音更是像从空洞里传出来的。一   “玉耀侵入龙庭后,整个帝都都为她所用,如果不是龙雀存在,皇宫肯定也已经沦陷……真正将你们引导来此的是玉耀。”零   忽然地,雪麒麟打了个冷颤。(   如果最初夏雪就是被玉耀所绑走的话──或者说玉耀就是幕后黑手的话,雪麒麟乃至墨家都是被她所牵着走,而她大费周章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将这一群人引到帝都之下的龙庭当中。一   原因呢?)   纵使依然不明所以,但是雪麒麟有预感,其后背的动机绝对是叫人心寒的。齐   “也罢。”师   白泽径自往前踱步,摇曳着手中的灯火,一步又一步往前走去,以说书人的口吻讲述着:物   “华朝传承已千年之久,其中有兴亦有衰,曾一度衰败了失去大部分国土,但唯独帝都──长安城所同其名般长治久安,从来没有陷落过。三百年前,北国大军曾经兵临在帝都城下,当时的华朝却以小数残兵成功守下了长安城,拖得北国大军兵粮断绝、功亏一篑成退兵。那件事直到此时仍然被歌颂至今,却没有人知道史笔墨字的背后藏着了什么。”韭   “也从来没有人奇怪过,华朝是如何传承千年之久的。”斯   白泽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遥远。玖   “嗯,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华朝为了传承,究竟付出了什么”八   像是走到了尽头,她止步转身,举起手中的长柄,然后以柄末猛然往地面一敲。   灯笼之火刹那强烈的绽放。   强烈的光芒将黑暗驱散到角落里去,整个空间染上了火光的色彩,火光照亮了这个地下空间。   得益于此,人们才惊觉自己脚下所踩的石铺地板是如此地平整,周遭是拥护了如此之多的雕像。   回头看去,那入口就像是一个永远都照不亮的诡异阴影存在于洞穴的壁上。   往前看去,那一扇巨大的门宛如通往地狱的大门,在火光照耀下,呈现出刻在其表面的宏伟壁画。   “帝都下面……竟然有这样的空间?”   宫天晴难遮诧异,伸手捂住了嘴巴。   惊讶的,绝对不单是她一人,其他人都同样,饶是北冥有鱼都极力瞪大了目光,抿住了嘴巴。   这时,人们都只顾着诧异于眼前的光景,谁都没有注意到落在一行人最后的水色少女,脸上挂着多么哀戚的表情。   不知何时走到那巨大的门前,墨乐乐仔细地观察着这看似由石头雕成的门,轻抚着上面的壁画。   “……这是夹层门。”她似有所发现,“里面似乎内嵌了灵性回路……”   敛住诧异,雪麒麟也走上前去,观摩那巨大的门。   上面的壁画似乎描绘着一个故事,雪麒麟粗略看了几眼,发现这故意的大意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龙不忍看见世人受苦,以自身的身体筑起了一座城。   里面的城想都不用想,十有八九就是长安城了。   而除了壁画外,正如墨乐乐所言,这对门显然不是外表那般简单,只要伸手轻抚,就能够感受到深处有大量灵气在规律地流动,想必就是应了墨乐乐的猜测,里面嵌有灵性回路或是术式。   无论如何,两者的本能是一样的。   同样意味着这对大门,有着灵性技术的加持。它或许是坚不可摧的,又或许是重如泰山,它具体有着什么特性,雪麒麟也不清楚。   “这是墨家的杰作?”   雪麒麟询问墨乐乐说,其他人也在门前观摩着,但一听到这个问题统统都把视线移了过来。   “可能吧。”墨乐乐冷淡地回应,继续自己的观察并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这对门很古老了,但里面的灵性回路似乎还在运转着,没有任何损坏,其中的技术相当高明。”   “玉耀在门的后面?”   这个问题是北冥有鱼问的,她的视线正落在白泽身上。   “龙庭在门的背后,这里只是入口──真正的入口。”   “我靠,我真的越来越迷糊了!”   贝小路想了想,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白泽来来去去都没有说明白,她那丁点脑容量可不够用了啦。   “门怎么打开?”   不理会贝小路像是自爆般在乱搔头发,墨乐乐接着问出这个问题。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钥匙孔之类的东西。   也没有其他一般机关门会用到的结构。   当然,也许如同外面的门一样,这是远距离打开也说不定,只是这里雕像有那么多尊……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你有钥匙?”   墨乐乐这两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一切的幕后黑手玉耀就算真的在门的后面,但只要门一直存在,她们也够不着对方。   “这对门没有钥匙。”   白泽却如此回答。   没有钥匙?雪麒麟傻眼了,她们一行人深入到这里,结果却打不开那对门,那么这有什么意义?其他人想必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喂,你耍老娘是吧?”   贝小路第一个按捺不住,大力踏步走到白泽面前,“你给老娘说清楚!”   眼见贝小路大有揪住白泽衣服的倾向,齐绮琪连忙上前阻止,从后抱住了贝小路的腰身,将她往后面拉。   “贝帮主,你冷静一点。”   “故弄玄虚就到此为止了吧?”   雪麒麟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盯向白泽。白泽应该不会闲到把己方带到这个地方消遣自己才对,她如此猜测着。   “唉,你有时还是敏锐。”   白泽轻闭眼睛,像是挖苦又像是慨叹般说出这句话。   而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   “水云儿,你觉得钥匙在哪里呢?”   白泽的视线穿过人们,落到最后面的水云儿身上。人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那个彷佛是想藏起自己,而稍稍缩起身子的水色少女。   小云?雪麒麟愣住。   白泽的问题显然不是随口问问的,她视线来回于白泽和水云儿身上,前者的视线直勾勾地钉在水云儿身上,而后者却敛着眸子,彷佛在逃避一样。   水云儿或许知道些什么──至少从她现在的反应看来,她绝非毫不知情的。   雪麒麟明白到这一点之后,心底顿时涌出深深的忧虑。   水云儿至今来历仍然不明,雪麒麟虽然不追究她的过去,但仍然一度诧异于她和秦时雨似乎有着某种关连的事情,而现在的一切都似乎在慢慢揭示水云儿的过去。   那水云儿一直忌讳不坦言的过去。   “帝都的存续于否,现在就握在你手中了,水云儿。”   沉默被打破,白泽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彷佛在陈述某个既定的事实。   水云儿依然沉默。   她承受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却依然保持着她的无言。   “水姐姐?”宫天晴关切地叫了水云儿一声。   水云儿低着脑袋没有回应。   嗯,她的沉默似乎会持续到永远。 57、不尽思念化莲生(10)   没有事物能够永恒,而弥漫于此的沉默自然也不会。   强压着心中的诸多疑问和惊讶,雪麒麟缓步走到水云儿面前,告诉自己只能问一句话。她好几次开口,在水云儿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终于问出那一句话:   “小云,你真的知道这对门的事情吗?”   雪麒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尽可能平淡感情,不知道有没有做好不给水云儿施加太多的压力。她想尽可能温柔一些,因为她知道那关乎于水云儿至今不愿透露的过去。   水云儿只是微笑着,半前倾着脑袋,放任由此拽出的阴影遮掩双目。   见到她们开始了交流,本来想要介入的齐绮琪被北冥有鱼抓住了手臂。后者对前者摇了摇头,说:“有些事,只能告诉某个人。”   仅是如此,齐绮琪就顿时觉悟,知道两人之间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   是的,有些关系就是如此,就算雪麒麟和齐绮琪无所不谈,彼此信任彼此,但不代表齐绮琪可以肆意介入到雪麒麟和其他人的关系之中。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既错踪复杂、相互连结,也有无法介入的余地存在。   雪麒麟的温柔似乎没有起效,水云儿依然沉默。   看来就算年月过去,也无法使到水云儿释怀某些事情。她执着于过去的某些经历,而其中肯定有值得执着的原因,这个原因或许是超越时间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释怀很多时间,唯独对她的过去绝口不提。   而显然地,龙庭和她的过去有关系。   唉……小云还是不愿意说吗?雪麒麟不禁有些失望和沮丧,虽然她多次主张等到水云儿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是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水云儿还是无法坦言告诉自己,这不免是一种伤害。   水云儿有伤害她的意思吗?雪麒麟不觉得有。   但世间能够两全其美的事情是少数,这大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上,水云儿的过去恐怕不是时间能够轻易磨灭乾净的,尤其是水云儿还是个坚定的人。   “喂,姓水的,你要是知情你倒是说说话,你别学那个什唠子书姬一样呀!这是要急死老娘吗?”   最没有耐性的,还是贝小路。   水云儿一直不答腔,导致事情陷入某种僵局,她真的等不下去了,便气冲冲靠近过来并吼出这一句话。   她还试着伸手去抓水云儿的肩膀,但却给雪麒麟一手捏住。   “干嘛?”贝小路瞪向雪麒麟,“护犊子是吧?”   “我和徒弟说话,你就不能不插嘴吗?”雪麒麟没好气地说,将贝小路的手甩开,“不是我说咩,她是我徒弟,你气什么气咩?你好歹给个面子行不行?”   “老娘没给面子吗?”   贝小路不甘退让,和雪麒麟针锋相对了起来。   “你这丫的也不看看什么情况了?帝都都要塌了,还慢条斯里在哄徒弟?哪边重哪边轻,你难道不知道?”   “帝都要塌了关我屁事?”   雪麒麟本来就因为水云儿的不坦言而郁闷,此刻被贝小路骂了两句,也是来气了,两个就这样互瞪眼睛,像是即将展开激斗的公鸡。   “麒麟、贝帮主,你们冷静一点。”(   齐绮琪在冲突进一步爆发前及时介入到两人之间将她们给分隔开来。六   她的身高摆在眼前,雪麒麟和贝小路就算垫起脚尖也看不清楚对方,也只好就此停火,分别哼了一声撇脸看向不同的方向。)   “……真是两个孩子。”霖   一旁看完全程的北冥有鱼摇着头叹气,宫天晴也不禁苦笑起来,算是附和了这个观点。(   “水云儿,如果你不把门打开,玉耀早晚会想办法把门打开的。”二   白泽的声音从彼端轻飘飘传来。)   她这一句话像是提到一个早晚的问题,叫人产生一种就算水云儿也没有关系的错觉──为什么是错觉?人们意识到那是错觉的时候,源于她接下来的补充:②   “不过,如果玉耀真的完全控制了龙庭那就为时已晚,帝都的陷落届时就会成为定数,没有人能够匹敌那个时候的玉耀了。”三   玉耀接下来的问题一针见血:事   “你要眼睁睁看着帝都因为你的任性而血流成河吗?”吧   这是个极其尖锐的问题,带着冲击直撞到水云儿心房上,她睁着目光,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捌   她只是摇头。师   “喂,你别唬人家──等等,你怎么知道帝都会血流成河?”   雪麒麟本来只是护徒心切才大声叫嚷起来以作抗议,可想又忽然惊觉其中的古怪之处,便话锋一转提出质疑。   她这一问,人们的视线又落到了白泽身上。   “……你其实真的知道玉耀要干什么吧?”   先前才质疑个同样的问题,可是那时候玉耀却借着转移话题将质疑给带过了,根本没有正面回应过,而雪麒麟这个问题却又重提了这一件事,再次引起人们的注意。   “知道。”   白泽爽快地承认了,这却是超出了雪麒麟所料。   之前还只顾左右而言他,不予任何承认,现在却又如此爽快,这态度转变未免太突兀了。   但正当人们开始期待她的答案时,她却半倾头,摆出很是疑惑的表情,反问说:   “知道,就等于要告诉别人吗?”   “你……”   人们全部愣住,只有贝小路瞬间反应过来,很是愤怒地颤着手指指着她。   这无疑是一种羞辱,但同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知道,不等于要告诉别人。   这哪里有问题了吗?完全合情合理,只是多多少少有些违背人情罢了,也正是如此,雪麒麟等人都哑口无言了。   “白泽前辈,你一再重申事态紧急……却不吐、吐露实情……”   意外的人出声了。   是宫天晴。   雪麒麟愕然地看着她揪住裙摆,思考着她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瞪着一对眸子直面白泽提出这个质疑。   “这会不会太缺乏足够的资格和立场了呢?”   宫天晴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完。   白泽大概也没有想过会是由宫天晴来质疑自己吧,她先是愕然,最后发出哼一声,也不知道在冷笑还是在自嘲。   同样震惊的,还有齐绮琪以及水云儿。   她们很熟悉宫天晴,理所当然也知道她是何种性格,这个当面质疑就算是齐绮琪也需要多加丈量才可以直面白泽说出嘴巴,而宫天晴却没有多少犹豫。   或许有冲动的原因,但放在此时不见得是坏事。   而待人们目光宫天晴身上时,彷佛就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给驱散得一干二净一样,她退缩了下来。   “对、对不──”   宫天晴想要道歉,可是齐绮琪却站了出来。   “晴儿,你不需要道歉,这个质疑是合理的。”她变相是在支持宫天晴。   对于宫天晴──尤其是对于一向自信不高的宫天晴──而言,这是最为重要的,宫天晴在齐绮琪的身旁停下了退却的步伐。   这时,雪麒麟也捏住腰站到了宫天晴的背后。   那自然是撑腰的意思了。   “宫姐姐,不要怕!我来给你撑场子!”   雪麒麟背后的包袱里,小小的天玑也冒了出来,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声喊道,也不嫌事大。但她至少是真心要支持宫天晴的。   贝小路和北冥有鱼也用眼神盯着白泽,间接告诉对方自己的立场。   林仙玉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劝大家不要起冲突,却也又苦于辈份不够,迟迟没有办法开口。   墨乐乐则冷眼旁观一切。   “……”   白泽沉默着,脸上染露着一丝失策的表情。她大概是没有料想到自己会陷于如此困境吧,但是天机有时不可泄露,她并没有坦言告之的打算。   她只能如此了。   为了达到自认为的最好结果,她只能沉默不语。   在能够借由观星看穿世人气运,并从旁加以操控的玉耀面前,她只能靠着自己的知识和建基于其中的精准猜测去到稍微捕捉一些变化,并借着一些行动去对抗。   她能做到的相当有限。   说到最后,她和玉耀没有本质的区别,还是借由操控他人去到塑造自己所期愿的未来和结果。   嗯,常言道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身上,而玉耀和白泽的行动尤为恶劣。   白泽都有些厌恶自己了。   可是,她真的身不由己,她不能容许玉耀肆意妄为下去了。而对抗玉耀,她必须借助雪麒麟的力量,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意外徒然发生。   “有异动!”   凛然的声音敲下。   在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全速往入口方向掠去,速度快得惊人,而待人们注意到那其实是北冥有鱼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入口之中。   “……又搞什么啊?”贝小路傻眼地叫喊着。   事态不仅没有搞清楚,现在似乎又出意外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不约而同有着这个想法浮现。   “看来不用我继续来当这个白脸了。”白泽莫名地叹气出声。   雪麒麟和齐绮琪皱眉互看一眼后,点了点脑袋,然后也动身跟上先走一步的北冥有鱼。宫天晴犹如了好一会儿,和林仙玉决定留了下来。   墨乐乐和水云儿则是最后动身的,她们也跟了出去。   贝小路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自然有着想要追上去的打算,但见到白泽留下来不动,宫天晴和林仙玉可能需要保护,她这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真是,弄得老娘连热闹都凑不了!”   贝小路气愤不平地连连跺脚。   白泽自知道对方针对自己居多,却也不予理会。她回身,看向那堵墙,叹声喃喃:   “玉耀,你已经成为邪魔外道了,你真的连人性都要舍弃?”   ***   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光景。   位于北干道的入口并没有在一行人进入后自动关上,它被蔓延过来的植物──主要是长满尖刺的根茎──给纠缠撑住,只闭合了小半,半浮于道路之上。   水云儿忐忑地从那里走了出来,只看见先行者茫然的背影。   天已经昏暗下来了,太阳早已西下。   失去了阳光,大地似乎也失去了生机,水云儿左右环顾,先看见倒在地上的杨适和李游,但她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城市正步向死亡。   “他的生机不知道为什么正在流失……像是被夺去了一样。”   替杨适检查了一遍身体,雪麒麟皱眉给出了结论。北冥有鱼脸色凝重起来,也走过去倾身在杨适身旁,一只雪白的纤手就搭到杨适的左胸之上。   大概是想要确认雪麒麟的结论是否正确吧。   仅仅几秒过去,北冥有鱼便无言地站直身体,眸子里闪烁着不定的目光。   “不仅是他,整座城的人……生机都在流失。”北冥有鱼视线放远,似是在寻找一切的元凶般,“气息越来越弱了……”   雪麒麟无言,以沉默附和了北冥有鱼的话。   “啊……”   突然地,一声尖叫响起。   人们敏感地扭头,只见源头正是一身黑色穿载的墨乐乐,她目光震惊地盯着了地面方向。   有白色的光之线条从她脚下穿过。   那线条极快又急,很快就往远处延伸过去。   “你们看!”齐绮琪指向另一个方位。   人们又因而应声看过去,却见另外一道同样的光线正在往这边延伸过来。   “是术式……”   雪麒麟率先有了猜测,二话不说就腾空飞去。   单从这些线段看来,这个术式应该极具规模,所以为了一探术式的真身,唯有从天空鸟瞰下来。   明白到这一点或是单纯出于好奇皆有,其他人也跟住离地凌空。   水云儿呆呆看着几人渐渐飞离地面,这才意识到事情的进展。她咬咬唇,双指并拢,极速凭空划出术式图腾。   下一瞬间,她脚底水气迸发凝聚。   巨大的水流化为白浪,托着她纤柔的身体往上空不断飞升而去。⑺   待抵挂到和其他人差不多的高度,她止住水流的上升之势,转目往下一看。⑵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术式。伞   多如星段的线段以皇宫为中心,延伸至整座帝都,纠结、扭曲、转向间,在地上勾勒出极为复杂的术式线段,叫人看得眼花撩乱。磷   有多复杂?肆   就算截取不到十米的部分,水云儿也无法解析出其中的意思。久   只是──⑦   好大的一朵重瓣之莲啊!散   待水云儿避去着目于一点,换一个更大的角度后,她惊觉这些线段所勾勒出的术式图活脱脱就是在描绘一朵重瓣之莲。四   一朵覆及整个帝都的纯洁之莲。 58、不尽劫难寄莲生(1)   “纵然万劫不复,亦需因为思念而不得不毁灭。”   歌声回响于流光汇聚之处。   本应黑暗的地下深处里,对应着四面八方的河道川流不息,笔直地往中间的巨大湖泊流动。水流往往返返的,没有特定的方向,这自然不是一条普通河川应有的姿态。   嗯,河道里的水透着淡淡的白色微光。   那并非映射的光芒,而是源自于那巨大水流的本身。显然地,河里流的不是水。没有水会透着淡淡的微光,那其实是液化了灵气流。   最为奇特的是,流动于其中的灵气不是只往同一个方向流动。   龙脉。   地下流动的灵气流有着这一种的名字,但是灵气液化的现象,却也非是龙脉寻常之姿。   这龙脉并不寻常。   确实不寻常。   当然不寻常。   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河道处于流失状态时,那么其余的四个方位的河道则在流出,反之亦然,有如心的脉动。   龙脉虽然是巨大的灵气通道,里面循环着巨量的灵气,被喻为世间的经脉,支撑着上面的森罗万象。   可是,龙脉也是单向流动的。   如此一来,这里的龙脉断不是浑然天成的。既不是浑然天成,就是人工造物。   ──立于八河交汇成湖之处的建筑就是最好证明。   湖的中央隐隐屹立着巨大的阴影,乍看之下能清楚看见那楼塔的巨大轮廓,而那发光的湖上,有着无数环型存在。   湖本来就是圆型的。   而以中心点的楼塔为始,一环又一环的地面宛如低矮的堤坝建筑结构存在,一环覆一环,环和环之间的距离皆不一样,但有着一定的规律,而除了这些大环后,还有一定小环在不定的位置将之相连起来。   在高空俯视下,这想必就是以湖为纸,描绘于其中的几何图案组合。   ──诡异而神秘。   也不知道是谁,究竟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够让如此宏伟的工程立足于世间呢?那踏足于其中一圈环上,沿着它前行着的赤足少女或许知道答案。   边引吭高歌,边迈着翩翩的舞步,像一朵摇摇曳曳的白鹤,振旋着有如翅膀的袖。她每经过一个地方,鲜花便遍地,每踩出一步便有鲜花怒放。   合共六十个以中心楼塔为中心的圈环之中,已经有大半被玉耀脚下之花所覆满了而玉耀仍沿着这些环一步一步往中心点靠近过去,明显是要将这些环都踩满她的脚印,种下带着她的香气的鲜花。   敛着眸子的少女载歌载舞却又专心致志地,走完一圈又一圈,不断往内、不断往内,步伐再慢,但日月终会不断交替,她也总有一天走完的时候。   而待她的右足,轻点在楼塔所在的中心广场时──   歌声静止。   舞步也静止。   玉耀振袖旋转一圈后,并足屹立,终于缓缓睁开那隐密的眼睛,燃起那两朵幽幽的青焰。   “……”   鲜花还在盛开,蔓至楼塔之上,将之重重纠缠。   少女再次迈步轻踏,脚下蔓延出来的鲜花爬上了那楼塔唯一的门,在纠结拉扯之下,刚好在她走到门前时将那沉实的大门给打开。   玉耀没有缓和任何脚步,就走进了楼塔之中。   楼塔似乎有数层的高度,但玉耀所在的底层里,天花却高得可怕。   中央处有祭坛的存在,以其为中心点,又有数圈流动着高密度灵气流的环道存在,又是一个小小的术式图。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上方,有一团高密度灵气半浮于空中。其质感有如实质,看起来就像一只在孕育生命的蛋。   “……龙庭之核。”   玉耀温言细语,唤出那灵气团的名字。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冰冷,终至冻结。   “没用之物。”她接着怒而挥袖。   应着声音,一根宛如尖刺石锥便从祭坛中央倏地刺起,贯穿了灵气光团,而后那石锥一阵震颤,无数石屑从上面抖落,石锥摇身一变竟然化为白玉之枪。   但还没结束。   白玉的枪不断有植物的苗冒出,它们迅速状大,纠缠、组合,并渐渐褪去了翠绿之色,化为一片纯白,耀出玉色的光辉。   这些宛如由白玉雕成的根茎交缠出有如花冠的形状,直顶在那灵气光团之上,撑着它不断升高,灵气的光团不消一会儿就顶住了底层的天花板。   高密度的灵气饱含着巨大的力量。   刚抵上天花板的表面后,天花板就迅速气化消融。   就这样,花冠承载着蛋似的灵气团不断扶摇直上,最终将楼塔层层贯穿,连楼顶也没有幸免。   但玉耀并不满意于此。   她的燃着青焰的玉目,视线所落之处,楼塔的结构就会被无形的力量给震碎,楼塔很快就化为乌有,成为了一堆瓦砾。   而这些残留下来,证明着楼塔曾经存在的残骸却被鲜花们所吞噬干净,彷佛成为了那些花儿的养份,叫它们盛放得更为亮丽耀眼。   塔楼消失后,那托着高密度灵气团的花冠再次有了动静。   其根茎延伸出一层又一层的白色花瓣,连同本应存在的花冠,合共有九层之多,远看之下就像九朵莲花被串在一起似的。   而最顶端的花冠也衍生出花瓣。   九重之莲就此成形。   玉耀脚下的地面有植物破土而出,由大量植物根茎互相纠缠而成的支柱托着花冠,花冠托着她不断往上空升去,最终到了并肩九重莲顶端的高度。   玉耀轻跃过去。   落地后,本来承她而来的花冠突然一阵耸动,吞吐之间缓缓吐出了另一名少女的躯体。   是墨姬。   玉耀抱起墨姬,将她放进那灵气团之中,产生有如戳破泡沫的闷响之声。   那灵气光团完全吞噬了墨姬的躯体,脉动了起来。   然后,玉耀后退回到带它上来的那花冠之上,燃着青焰的眸子映照出眼前玉莲包瓣闭合,把包裹住墨姬躯体的灵气光团给紧紧包住,成为了一朵透着明亮白玉之光的花蕾。   “念枝大人,已经快了……”   玉耀呢喃着,脚下花冠再次往白玉花蕾靠去。她就此倾身在花蕾之上,紧紧倚靠其上,贪婪地汲取着从里面隐隐透出的暖意和温存。   耳畔响着穿透白玉花瓣传出的脉动声。   流往底下祭坛,源自龙脉的灵气流被汲取,开始沿着九重莲的根往上流动,涌进了最顶端的花蕾之中。   刹那间,花蕾绽放出更为耀眼的光芒。   光芒一闪即逝,玉耀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像是睡去了一般停住了所有动作。   “──墨姬为体,托莲再生,脉动为号。”   玉唇呢喃之间,龙庭里的湖水染上了红色。   八道通往这里的灵气流在同一时间突变,全部都变成了流入,带着一缕又一缕血的色彩,很快就染红了整个湖,乃至流动于祭坛和重莲之中的灵气。   就此,纯白之中多了一抹不祥的红。   ──彷佛带着腥味的红。   ******************   ──帝都正在步向死亡。   如此强烈的预感,由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共同倾诉,刻在了雪麒麟的心底。   雪麒麟浑身发凉,因为她意识到某一件事。   在法术之中,一切象徵都具有意义,而其中,莲花在道家之中更是意义深厚。那意味着脱胎换骨、再生、复活、纯洁、高雅,而其中阴阳为一体两面,而莲花如此高洁的象徵之后,有着相等程度的黑暗、腐败、恶质存在。   有言道,出于污泥而不染。   莲花植根之处,是污泥,是污浊,所以也有一个看法,是认为莲花之所以能够如此盛放,是因为它吸尽了泥土的养份,促使泥土成为了污泥。   所以,当莲花这一项象徵出现在术式之中,往往都是不祥的。   雪麒麟不清楚玉耀所在的天师府,和自己曾经学艺的天师府是不是真的同出一脉,如果是的话……雪麒麟不敢想像玉耀在做些什么。   “玉耀,你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反刍着这句话,雪麒麟整个人浑身发软。但她不能就此倒下,当意识过来时,她已经在往地面急坠。   “麒麟?”   齐绮琪以为雪麒麟出事,立即下降追向她。   其他人也伸出援手。   可是雪麒麟却越落越快,在即将触地的瞬间,本来头朝下的她整个颠倒过来,脚下绽放出一圈苍蓝色光芒后,突兀地九十度转折,爆发性加速,急掠进去入口之中,再次往龙庭深入。   “……她搞什么啊?”   墨乐乐茫然地着地,不知所措。   齐绮琪和北冥有鱼二话不说跟了进去,而水云儿也在迟疑片刻后跟上,独留墨乐乐一人呆站于那有如黑洞的入口之前。e   *************r   再次回到那对大门前时,雪麒麟惊觉已经有大量植物从门缝之间硬是挤了出来。邻   那些鲜花缠上了整对大门的表面,绽放之间抖落着纯白之中带着星点猩红的光点,宛如花粉随风飘舞。吧   宫天晴和林仙玉正在挥剑斩除往她们蔓延过来的鲜花和根茎,守护着已经退到她们身后,手持着轻曳着火光之灯笼的白泽。?   突然地,一阵苍电闪烁。⒌   宫天晴抬头追寻光源之处,只见雪麒麟低空掠过自己的身旁,激荡起大量花瓣弥漫了视野。她身旁的贝小路也受此影响,骂骂咧咧出声。O   “小师祖?”久   宫天晴轻呼一声,在和雪麒麟擦身而过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脸上那扭曲的神色。删   “不祥的东西通通给我消失!”熘   浑身缠住苍电的女孩突兀地凝停在门前不到半丈处,双臂一荡,顿时天降流火,无数飞焰火矢射穿从门缝挤出来的鲜花。揪   转眼之间,被火焰燃烧的花瓣飞屑在飞焰卷起的乱流之中撩乱起来。   本来已经占了广场一半的鲜花化为乌有,被雪麒麟倾泄而出的火焰飞矢烧成了灰烬。   这时,北冥有鱼率先追了过来。   她看见满目的飞灰,却不问原因,手中迸发的雾气瞬间化为雪白的长弓。她二话不说撑起长弓,满弦之下七箭连续成形,惊鸿瞬发,直射向那对大门。   箭撞上大门。   七箭命中同一点上,每一箭命中,都会在门板上造成爆炸,但大门依然不为所动,硬硬地抗下北冥有鱼的七箭连射。   “玉耀,你给我滚出来──!”   雪麒麟怒吼一声,凝神瞪视那坚不可摧的大门。   她背后的灵墨印有如翅膀般延伸、盛放,背上的包装被她身上溢出的灵气给弹开出去,天玑及时在包袱着地时飞了出去,免于一场和包袱同时撞地的灾难。   而雪麒麟却没有任何自觉,曲起双掌在胸前棒出一个圈形。   一簇小小的火苗自她两掌所圈之间凭空窜出,最初只像是小小的烛火,但只是一个眨眼,它就扩大一倍有余,火势渐强的同时,迅速膨胀起来。   不消一会儿,巨大的火球已在雪麒麟面前成形。   苍蓝色的宝石耳环被火焰映成赤色,雪麒麟的一身衣衫大袖在火球旋转之间被热浪荡得猎猎作响。   “给我破!”   说时迟那时快,雪麒麟声落之后,火球便收缩化为一道紧密的火柱,有如狂龙般直撞在龙庭的大门之上。   然而,那强劲的火焰却成了击石的卵。   火焰在撞上大门后,无力地蔓散开来,遭到反弹般往广场这边席卷。   雪麒麟太激动了一些,未料竟然会造成这种后果。   北冥有鱼见状,迅速反身跃起,落到宫天晴那边,尾巴一分为九,将几人重重包裹住,保护她们免受火焰的侵害。   “……可恶。”   雪麒麟自然不会被自己的焰所伤,她挥一挥袖,散落的火焰乱流便重新凝聚,收束成两道焰流互相纠缠。   焰流互相纠缠之间宛如火钻,在雪麒麟的驱使下再次一头撞向大门。   这一次,火钻持续钻探,终于在大门上钻出小小的缺口,但仍然够不着大门之中的灵性回路。   雪麒麟想要动用天雷打破大门上的禁制,所以她必须在门上产造出足够深的缺口,让天雷可以直接触碰到内嵌其中的灵性回路。 59、不尽劫难寄莲生(2)   那门后也不知道藏了些什么。   大门的缺口而出炸出一阵灵气狂风,如浪潮拍岸般席卷而至。风所到之处,灵气尽数遭到打散。   “什么?!”   雪麒麟始料未及,背后延伸而出的灵墨印在狂风之中化为碎片散落,她也因而失去飞行的能力,狠狠地往地上砸落。   “麒麟!”   幸好,比北冥有鱼慢上一点的齐绮琪及时赶至。   她一边叫唤着雪麒麟的名字,一边用尽全力蹬地跃起,被黑色袜子所包裹住的纤足在点地之间,绷出了柔美却不失劲道的线条。   拉着漂亮的弧线,如弹炮般冲天而起,齐绮琪在半空接住已经调整好姿势的雪麒麟。   两人在漫天的火屑之中安全着地。   同一时间,撑过火焰席卷的北冥有鱼尾巴合一,手中的白弓再次撑出漂亮的满弦。   瞬间,她的手化作残影。   数箭接连劲射而出,每次弦震时都会撼动大气。光之矢洞穿空气,激起刺耳的声响,正中门上的缺口。   第一箭只深入几分。   第二箭撞在第一箭上,又驱使先行者再度深入几分。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如此一箭又一箭,直至第七箭撞上第六箭的箭尾时,响起了一阵金属脆响,缺口却无法继续加深。   北冥有鱼皱眉,没想到门里所藏的玄机比她想像之中还要坚固。   突然,炸起一阵爆风的声音。   黑色掠影洞穿大气,如电闪般瞬息不停,直直地撞在北冥有鱼的箭上。一连七根光矢全部被黑影给辗压击碎,化为一阵光屑散落。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把巨大的墨戟。   戟在命中目标后,柄子突然往后退去,然后重重地再度往前一刺,有如重槌般再次击在门的缺口上。   门依然纹风不动。   “是夹层。”   墨乐乐缓步走来,淡淡地说:   “别白费力气了,这对门……里面的夹层肯定是用上了墨色重金……”她才说完,又倏地陷入沉思,纠正地说,“不,可能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合金也说不定……”   “剩说风凉话。”   雪麒麟瞄向墨乐乐,不满地嘲讽说: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就是!”贝小路也怒声附和,“你只会耍嘴皮子吗?”她本来就对墨乐乐不满,此刻找着机会自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了。   墨乐乐没有理会她,气得贝小路又是一阵面红耳赤的,彷佛随时都会在脑袋上炸出一朵爆炸云。   “办法?”   墨乐乐脸色冰冷,彷佛一句话都不想和雪麒麟说,但她依然将视线投向白泽。   “你们敬重的书姬不是说过了吗?”   白泽一阵无言,面无表情。   墨乐乐也不介意,她原本就没有想过白泽会回应自己。接着,她将视线投到水云儿身上。   “刚才那个头上长羊角的,不是已经明示过──明示过谁能够把门打开的吗?”   墨乐乐的意思很明显。   她目光所落之处,就是那个可以把门打开的人。   认知到这一点的,雪麒麟愣住。   她一顿一顿转动脖子,明黄色的眸子很快就映出水云儿那复杂的表情。刚才龙庭外的情况有变,这一打岔,她们都几乎忘记了一度中断的话题。   是的,那时候白泽已经不只是暗示了。   可,为什么是水云儿?雪麒麟不明白。   她不知道水云儿的过去,却也知道她有着惨痛的经历。   当年,她冒雨长跪在闲逸庄前,请求加入天璇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有着沉痛的过去,又岂会有着如此深刻的意志和坚持呢?   而在相处期间,水云儿很多时候展示出来的能力、资质,也证明她绝对不是出身于一般人家。   尽管如此,龙庭是华朝的核心地带。   雪麒麟虽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具体有着什么作用、究竟是什么的地方,但单从其所在的位置以及如此坚固、复杂的大门看来,其重要性肯定不下于皇宫。   而水云儿却被白泽暗示有能力打开如此严防死守的地方的大门?   背后的意味确实相当耐人寻味,也叫人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所以,雪麒麟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敢面对了。   “水云儿,你能够这对门打开吗?”   意外地,北冥有鱼开声询问了。   刚才其他人可以说是给足了雪麒麟和水云儿空间了,可是现在事态严重,容不得两人慢慢去到交流,而雪麒麟却只是欲言又止不作声。   大概就是因为看见情况僵住,北冥有鱼才会迫不得己地去当恶人吧。   水云儿想必也是没有意料到会是北冥有鱼率先作声询问自己,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只是眨眼。   待她的视线和北冥有鱼对上、紧缠了足足三秒之久,她才“啊……”地回神。   “你,能把这对门大开吗?”   北冥有鱼又问了一次,不容置疑地。她绑成马尾的发轻扬,手指指向那对破不开的门。   “我……”   水云儿眼神闪烁地移开,甚至后退了一步。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从水云儿的表现看来,就算她不能把门打开,也肯定知情,知道龙庭的一些情况。   在白泽不愿倾吐更多的当下,水云儿显得无比重要。   人们的视线已经集中到水云儿身上。   就算这些视线再如何焦灼,她也逃无可逃,因为这可是事关帝都的存亡。   水云儿理所当然地纠结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用力咬紧了唇。那细嫩的唇一咬即碎,已经渗出些许鲜血,可见她或许已经陷入天人斗争的状态。V   至少,她显得心乱如麻。I   “哎哎哎,你们先等等!”雪麒麟一阵揪心的痛,一阵小跑挡在水云儿和其他人的视线之间,“你们先、先给小云一点时间咩……”澪   饶是雪麒麟也厚不起脸皮来了。(   她眼神不断往身后的水云儿窥探,深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护不护短的问题。二   她虽然爱护水云儿,如果水云儿死也不愿意说,雪麒麟未必就能够大义灭亲,但是其他人不是,一旦将水云儿和帝都放在天秤上衡量时,她们会做出何种行动呢?不择手段也要问出情报,这种事几乎是可以料想到的。)   无关亲近与否,纯粹是水云儿一个人的重量抵不上整个帝都的重量。二   牺牲少数,成就多数,从来都是合理的。(   “雪麒麟,刚才最冲动的就是你,而现在你却挡在我面前……你不觉得矛盾吗?”三   面对雪麒麟再次向水云儿提供庇护,北冥有鱼叹息着质问她。)   不过,北冥有鱼大概也是对此早有预料,有了心理准备,表情上没有多少诧异,这个质问也很自然地说出口了。泗   无论如何,雪麒麟无言以对,因为北冥有鱼的话没有一丁点可以反驳的余地。⒏   “水云儿,虽然你生来就没有得到应得之物,但传承在血脉里的事物不会因而消散……你可忘记了以前曾养育过你的人,在这种情况是会如何行动了吗?”扒   白泽终于打破沉默,再次开口。⑷   她是满脸哀愁地说出这番话的,然而那语气虽然惆怅、唏嘘,但也隐含着相当有力的质疑意思。   这句话落到水云儿的耳边,彷佛成为了一记重拳。   白泽的声音伴随着冲击直闯到她的心底,水云儿瞪着眸子连连后退,下意识摇了摇脑袋。   “我……”她哑口无言。   脑海里的思绪凌乱不堪,有如乱麻难以理清,只是待她因为白泽的质问而去开始思考,思考那曾养育自己的人在身处自己的情报下会如何行动时,却彷佛有一把无形的剪刀,一下子剪断了那些多余而凌乱的思绪。   那两个已经死去的人,如果身在此处,他们会如何行动呢?   水云儿其实不用想,她最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物,视什么为己责,而自己身为他们的女儿,却遗忘了这一点。   忽然地,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活下来了,却没能活得像他们所期待的一样。   不,就算是小师父,如果身处在自己的境况之中,肯定也会作出牺牲才是……是的,是我自己变得自私了。   看着眼前挡住自己的小小背影,水云儿很想更加坚强起来,不想她再为自己操心和为难。她已经给了自己很多了,再索求更多而不作回报,实在枉受恩惠。   思考至此,水云儿惊觉在黑暗之中的那一点光明。   “小鱼……”   雪麒麟叹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北冥有鱼。是她自私了,只顾着保护自己的徒弟,纵容她的任性。   自己想怎么办才好呢?   她思索着,眼角余光注意到齐绮琪望过来的眼神。一对红眸之中没有进迫,那大概是齐绮琪最大的让步了。   正当雪麒麟不知道该不该让水云儿再次暴露于他们质问的视线下时,一抹水色的身影自她的眼角掠过。她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那是水云儿的身姿。   “咦,小云?”   “没事的。”   白的发,如水般的袖。   水云儿边走边回头看向雪麒麟,脸上的微笑有些难看,但同时也有着一些坚强。   “……”   雪麒麟知道水云儿有了决定。   她不知道水云儿是被迫于接受,抑或是终于想通了,但至少对方已经作出决定。如此,她也只能目送水云儿前行了吧。   看见雪麒麟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隐含着“无论怎么样,我也会支持你”的意思,水云儿顿时愣住,但她随即又了然于心,轻声说出“谢谢。”两个字,便义无反顾往大门那边走去。   “水姐姐,你真的可以把门打开?”   会如此不懂气氛提问的,大概也只有天玑了。   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责怪她,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水云儿只是对天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她越过北冥有鱼,也越过更靠前方的墨乐乐,来到了大门之前。   “第二皇陵……始帝埋骨之处。”   呢喃着久远的记忆之中,那个幸福地笑着的男人以温厚手掌盖在自己脸上时,曾经讲述着的传说,水云儿伸手轻抚在大门的墙上。   门很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云儿的掌心能够感受到从门缝里隐隐透出的凉风。   接着,她闭上眼睛,在人们的注视下横出了自己横挂在腰后的横刀,旋转之间反持,将刀身放到左手掌心之上。   下一刻,血花绽放。   她猛力地握住了刀身,锋利的刀锋瞬间割破主人吹弹可破的肌肤。血染满了水云儿的左掌。   “小云!”   雪麒麟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   “麒麟,这是水妹妹的事情!”齐绮琪强硬地拉住了雪麒麟。   雪麒麟愕然回头一看,只见齐绮琪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宛如有火焰在里面旋动的眸子,正直直地紧盯着水云儿的背影。   那是只能站在远方守望的眼神。   那一刻,雪麒麟就明白了,明白自己应该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所以她静了下来,放松了身体的力气。   齐绮琪这才放开了她。   彼端的水云儿在这期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自己的掌心不断涌出鲜血,看得雪麒麟又是一阵提心吊胆。   大概到了鲜血已经在她掌心形成小小的湖泊时,她才迅速挥掌印到眼前屹然不动的大门上。   异象随即陡生。   血没能留在门的表面,竟然直接渗了进去。   然后,门上的壁画每一段线条都透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彷佛是被那渗进去的鲜血所染红一般。   “呜……”   水云儿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   雪麒麟先是感到奇怪,不过很快就明白这是水云儿的鲜血不断被大门所汲取的关系。   ──不是好像,那门上的壁画是真的被水云儿的血给染红。   雪麒麟又开始担忧水云儿能不能承受那种程度的失血量,只是箭已经射了出去,她也无法上前予以阻止。   幸好,门不是要命的门。   门上的壁画很快就全部染红,透着流动的红芒,整由画彷佛因而活了过来,以更刺目的形式印在人们的心底。   不过,并没有多少时间给予在场的人去再次观察壁画了。   沉闷的机关响声突然响起,像是在唱和着一样。重量的惊人的大门在机关驱动下,缓缓打开,本来被堵在门后的大量灵气瞬间如狂风般涌出。   首当其冲的水云儿头发被狂风所骚乱。   她回身,嘴角淡淡地勾了起来,只是随风而乱舞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叫人无法看见她真正的感情。   “真的很讽刺,不是吗?”   水色的声音夹杂在呼啸不断的风声之中,细碎地飘来。   “我无法像一位──那样活着,却要在这里背负起帝都的兴亡之责。”   无法像一位什么那样活着?那听不见的字眼被风声吹得支离破碎,雪麒麟没能听见。 60、不尽劫难寄莲生(3)   在华朝皇族里,排行第九的帝姬──秦时雨是一个特例。   一般而言,未成年的皇子以及相未外嫁的帝姬,都是不允许长居于宫外,而秦时雨能够在帝都宫殿之外建府,可以说是特例之中的特例。   就这看来,秦煜就不算得上是极为刻板的皇帝。   其实他这种性格,从他对付武家开始就足以证明了。华朝以武为根基立国,历代君王对于武家虽然不至于敬仰,但都礼让几分,直至秦煜登基才使到这种关系告破。   话说回来,秦煜的儿女并算不上多。   他专心于自己的格局之中,没有心思去思考继承之事是原因之一,而另外的原因是,他的儿女们大多都在成长途中不幸丧生──有病死的、有战死的,也有意外死的,而仅存下来的皇子仅仅只余下三名。   秦煜长子,原太子在南下治灾的途中死于瘟疫,至今太子之位一直悬空,而剩下的最有力竞争者则是二皇子秦穆。   ──不,就算说成是只有秦穆也不为过。   三名皇子之中,只有秦穆稍微有治国之能和那种心思,但对比已死的皇长子,自然也是差远了。或许正是因此,所以太子的名头迟迟没有落到秦穆头上。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   没有人知道秦煜在太子之事上有着什么样的考虑,也没有多少人敢干涉太多。那可是别人的家事,而历来多管皇家事的外人,通常都不得好死。   无论如何,太子之位至今悬空。   而其中有一件事,是那些有志于皇位的人从来没有忘怀的,就是秦煜没有修武,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的寿命能有多长?   秦煜已经快要五十了,剩下的寿命还能有多少?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年?谁都知道皇帝通常活得不太长,因为政务劳累等原因,他们身体一向很差。   而秦煜的身体虽然有些锻鍊,但是按普通人而言,他也只能算得上尚且健康。   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所以在他死前,这个太子之位仍然无法确认下来,后面往往意味着极为血腥的斗争。   正因如此,朝廷上很多人已经不安分起来了。   其中最为焦急的,莫过于最近被外封为王的二皇子秦穆了。   二皇子虽然早早在外建府,但是爵位一直没有落到他的头上,意味着秦煜仍然有心在他头上戴上“太子之冠”。   可一年前,秦煜却下旨赐于秦穆“慎王”封号。   这可是一个极耐人寻味的行动。   一旦戴上王爷的名头,虽不至于说再也和皇位无缘,但这通常都意味着:“你好好当个王爷吧!”的意思。   身为最优先继承人的秦穆岂能不焦急起来。艺   同时,他也被自己父皇这个举动搞得很懵。收到圣旨时,他整个人是呆住的。可能的选择已经不多了,秦穆虽然一直没被封,但是他以为只是早晚问题,岂会料到秦煜会来这么一出大戏。②   他思考了很久,秦煜会选自己哪位兄弟。澪   可就算他齐集了自己所有的谋子,讨论了几天几夜,都理不出头绪。会不会只是虚晃一枪呢?也有可能。衫   秦穆从来没有怕过他的兄弟们,唯一怕的是他的小妹秦时雨。e   但,秦时雨是女儿身,于是也就没有了来自她的威胁,而她一直也没有站队,秦穆这几年已经没有注意她的动向了。r   而文王?玲   那个只顾玩乐的家伙,他也是没有放在眼里。剩下的七皇子更不用说了,自从他同母兄长──前太子死后,他就一蹶不振,整天窝在皇宫里头足不出户。旗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封王了。思   至今还是不明白。⑻   但无论如何,他开始急了起来。他需要进一步去建立一些优势,让那个位置能够更触手可及一些。必要时,他不惜威胁秦煜。   嗯,威胁皇帝。   这自然是个极为危险,有如玩火的想法,可那个光辉的皇位真是太吸引了,秦穆也不想放弃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就有了弹劾宁王──他六皇叔的那一出戏。   秦穆和宁王无冤无仇,但也不亲密,他知道秦煜一直有些许猜疑宁王之心,所以便顺水推舟去弹劾一番,而从结果看来,秦煜虽然没有表现相当高兴,但却也不是相当排斥,证明秦煜真的对宁王有所猜疑。   能够证明这一点,秦穆这一奏章已经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而如果能够促成宁王和秦煜的对立,这更有利于秦穆以后的行动。必要时,他需要不惜一切,一个虚弱的朝廷,有时候是必须的。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到北域的事情平静下来再谈。   秦穆还不傻,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闹事情,北国很可能就会趁虚而入,秦穆可不想自己未来的帝国变得气若游虚。   不过,在那之前,这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秦穆前腿刚递完奏章,后腿回到自己的府中,就惊觉帝都迅速变了个模样,皇宫也遭到完全的隔绝。   这或许会是一个机会?   秦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皇宫真的就些消亡,他或许就可以提早功成利就。   所以,他必须要有所准备,尽管他至今不知道帝都发生了什么。   他需要一些准备,准备在事后获利。   而秦穆现在就位在慎王府的花园之中,静候事情的终结──   ***   “殿下,小菜和酒来了。”   侍女端着托盘,将刚温好的酒和精致的小菜移放到花园的石桌上。   石桌旁,穿着一身玄色华服的修长青年一言不发,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斟起酒来喝。   二皇子秦穆向来有着青年第一俊美郎的称号。   他确实担当得起这一个称呼。   修长身材如标杆般笔挺,却又不显得柔美瘦弱,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不失立体。一对眸子乍看放荡不拘,但细看又有精光叫人不敢轻易和他对视,头发更是如丝般倾泄。   如果他站立在街上,肯定就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位。   可,现在,他对面的人却无法让他轻易脱颖而出。   坐在他对面,一直淡淡笑着的另一位青年,脸容秀美而温润如玉,同样光泽出众的秀发流泄之间毫不见乱,举手投足有着不输秦穆贵气的优雅和大气,一身白衣胜似雪,透着飘逸之感。   端上饭菜的侍女自知已经任务完成,退下时却一步三回头,全然是因为想要多看这两个人哪怕是一眼。   “殿下果然引人注目啊。”   先开口的是白衣青年。   他注意到那侍女小小的不舍,对她投以一个淡淡的微笑,惹得小姑娘脸颊飞快涨红。   “喜欢?”秦穆平淡反问,“苏州知府的小女儿,送来给本王套近乎的。”   “江南之地姑娘总是似水啊……”   白衣青年点着头,发出赞许的声音。   “喜欢就送你吧。”   秦穆颇为大方地说道,却是把那名侍女看待成可以随手送人的物件。   想来也是悲哀,苏州知府的女儿放在他处肯定是大户人家、千金大小姐,但到了慎王的手上,就成了连人都不如的存在。   “如此甚好。”   白衣青年大方接受,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甚至显得有点惊喜。   “怎么?”   虽然提议是自己提的,但是对方那么爽快接受,秦穆还是稍微吃了一惊。   “你看上她了?依你的条件,你肯定能找到更好更多的,为何就看上这小小的侍女了?”   “留在身边当侍女挺好的。”   白衣青年只是笑着如此回答。   “看来是本王多想了。”秦穆笑着摇头,“本王还以为你终于有婚娶念头。”   “一直都有。”   白衣青年呷了口酒,坦率地回答。   “哦?”   “殿下理应知道,不才在下喜欢谁。”   “天璇宫夏雪?”   秦穆一愣,接着不太肯定地问。   他是装的,那白衣青年在想,无奈地说:   “闲逸庄那群好事者,早早就将这件事通天了,殿下既然知道,又何须再作猜疑?”   “没想到第五春秋会如此情深款款。”   秦穆摇着脑袋说,脸上挂着可惜的表情。   “世间女子何奇多,就算好看的皮囊再少,但第五某虽不才,要说手到擒来还是可以的。”   “呵,看来第五公子你也是自负得很。”秦穆失笑。   “算不上。”第五春秋依然微笑,笑意温润,“自信而已。”   “哦?”   “如果连这种自信都没有,岂敢和殿下同坐一桌。”   “说得不错。”   面对如此坦白平淡,彷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饶是秦穆也是有些失语,但这不妨碍他予以认同。   话题一度中结。   秦穆所在的慎王府也受到帝都异象所影响,但他可是皇子,所以无论是镇国卫抑或是长安令都立即安排最好的护卫来到了慎王府,保护这名皇子的安全。   而坐在他对面的第五春秋也是天境一名。   在他和镇国卫的保护下,慎王府的角落俨然成为了帝都里的世外桃园,竟然能够保持原状,没遭到植物的侵入。   只是,在这种遭到异常所包围的空间里,沉默并非是明智的选择。   “那么,天璇宫齐绮琪如何?”   过了一会儿,秦穆突然抛出这个问题。第五春秋知道那是刚才的延续,很快就接上说:   “洛阳第一美人自然是美如天仙,当初有幸一见,当即惊为天人,而早阵子又有幸再见齐宫主,更是胜过从前许多。假以时日,华朝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要落到她头上去了吧。”   “哦?”秦穆习惯地发出拖长的单音,“如此一说,本王倒是想要见上一见。齐绮琪虽然一直名声在外,但是本王还是无福份得见。绘在闲逸庄刊子上的画像倒是见过不少,但总觉得那徒具成形的东西应该输真人不少。”   “岂止不少。”   “哈哈,那就得看第五春秋的名头在天璇宫里好不好使了。”   这句话倒是有点前文不对后理了,不过第五春秋觉得秦穆必有深意,稍加细想后顿时呆住。   “殿下是想借不才第五某的名头,去拜访天璇宫?”他试探着问。   秦穆笑而不语。   “看来殿下是真的打算不惜一切了。”   从对方表情里得到了答案,第五春秋叹声。   “那个位置没有相应的觉悟,是坐不上去的,如此简单的道理,第五春秋绝对不会不懂才对。”   “只是慨叹罢了。”   第五春秋苦笑,那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如果可行,本王打算迎娶齐绮琪。”秦穆忽地语出惊人。   “殿下,你这是打算逆圣上之意而行啊!”   第五春秋难遮惊讶。   二皇子如果迎娶齐绮琪,整个天下的格局肯定又要动上一动。另一方面,二皇子不是会被美色所迷的角色,他迎聚齐绮琪的意思,肯定是盯上了武家的势力。   在秦煜竭力都想打击武家的时刻里,二皇子岂敢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他就是敢,而且还说出来了,这意味着秦穆的野心更大了一些。他对那个位置是势在必得的。   “畏畏缩缩,”秦穆声音渐刚,“岂得成就大事?”   “殿下不必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第五春秋才叹着气说。   “第五家愿意资助殿下,帮助殿下登上皇位,不仅是殿下所许之物丰厚,令人心动,更是因为殿下的位置。圣上虽然迟迟未决,但是他已经没有可选之人。他总不可能会把位置让给宁王吧?”   “你的道理,谁都明白。”e   对于第五春秋的劝说之语,秦穆不至于视若无睹,但也没有真正当成一回事。r   “但是,夜长梦多的道理,也是谁都知晓。”他字字咬重。⑼   第五春秋一时无言。邻   他虽然口中说着秦煜没人可选,秦穆最终会登上帝位,但是谁都不能肯定局势会不会如自己所料般演变。⒌   夜长梦多。删   这短短的四个字,说明了世间一切的不稳定性。⒏   只是,为了这不确定性,秦穆要涉险到何种地步,就是另一回事了。器   “殿下,此时不易轻举妄动。”(   第五春秋思前想后,认为还是谨慎一些为妙。一   就算秦煜真是无人可选,但如果秦穆做出某些惊人、反逆的举动,秦煜恐怕是留不得他的。)   因为──⑶   皇帝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 61、不尽劫难寄莲生(4)   第五春秋的劝说之语不知道有没有传进秦穆的耳中。   这排名第二的皇子,端着酒盏在轻摇着,里面晃着的澄黄酒水倒映着他那一对色彩变幻的眸子。   “本王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他再次开口时,用带着叹息的口吻驱散了沉默。   “幸运?”第五春秋凝眉,“愿听其详。”   “父皇他不修武。”   秦穆半抬眸子望向第五春秋,丢出这个回答后又立即移开了视线,独留第五春秋一个人脸色呆滞。   “历代皇帝之中,基本上都修武。性命比一般人都要长,所以他们的继任者都要等上一段很长的年月,才能够坐上那个空出来的位置。而且,在长远的历史之中,不乏一些老子活得比儿子长的事例……修武者,天资先行,老子的境界远高于儿子的事情屡见不鲜。虽说努力也是有着一定的作用,但是贵为君王和其子,谁又有那么多时间去到修行呢?”   持续摇着那酒盏,自顾自地讲述着,秦穆对那些偶尔溅出,湿了自己修长手指的酒水视而不见。   听到此处,第五春秋自然理解幸运两字从何而来了。   秦煜不修武,意味着他的寿命只如一般人,所以作为他的继承者,不需要等待长久的年月,就能够继承那个位置。   所以自从太子死后,秦穆一直不急。   可问题在于,现在秦煜没有把“太子”的名头安放到他的头上去,甚至将他封作“慎王”,彷佛在告诉他:朕可没有打算选你。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那种势在必得的想法,秦穆现在肯定不会焦急至此。   正因为那个落差太大,他才会如此坐立不安,无法沉下心来,以平常心去继续等待。   于是,他打算更主动去采取行动。   而这在秦煜正值壮年的时候并非是好事,纵使秦穆再如何小心翼翼,但上得山多终遇虎,终究是多了几分险情。   “父皇不喜欢武家,所以为了讨好他,本王自然也不能修武,所以本王也是普通人而已……本王是打算他朝得势,再重新去到修武。本王的资质不比他人差,想必也是能够事半功倍吧。”   秦穆喃喃地讲述着自己的愿景。   这其实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不是如此,第五春秋也不会投资在他的身上。只是,不知为何,他此刻的一字一句听起来都十分苍白。   大概是封王一事以及帝都的剧变叫他深刻认识到“理所当然”其实是很容易被颠覆吧。   不过,第五春秋知道自己多说话也是无用。   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就想歪,一旦歪掉要扳回来就不能只靠三言两语,所以第五春秋不打算现在深究这个问题,和眼前的贵人谈心,他打算以后再将二皇子引导回来。   “真是叫第五公子见笑了。”   第五春秋刚想好接下来的打算,秦穆却突然呵地失笑出声,摇着脑袋朝他致歉。   “殿下何出此言?”   “本王想着难得宴请第五公子,定必叫你在帝都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却发生了这一档事子──哈,整个帝都都变成花园了,想必是玉耀搞的鬼吧?父皇也真是失败,搞到最后,真正叫帝都陷入险境的,竟然不是武家。第五公子,你说这还真是滑稽至极。”   秦穆说着堪称大逆不道的话,不怕隔墙有耳。第五春秋无言地听着,也没有胆颤心惊的感觉。   对方能如此坦露心声,对第五春秋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一部分意味着对方足够信任自己,另外这可能也是一次试探。如果自己转口就去告状,秦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自己,而秦穆本人未必就会受到多少来自皇帝的责罚,所以第五春秋决定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看来,这已经变成本王在单方面抱怨的聚会了。”   秦穆察觉到第五春秋的沉默,又再度失笑出声。他摇着脑袋,端起酒盏敬了第五春秋一杯,算是道歉,第五春秋自然识趣地回敬。   此时,一名身穿戎装,披甲佩剑的将军快步走进花园之中。   “殿下,三十死士已经准备好了。”   拱手向秦穆报告的男人似乎已经四十有多,脸容穆肃、英武不凡,眼睛之中沉淀着悍勇之气。   第五春秋认得这名将军。   他搜索着记忆,轻易就想起男人名为邓复。邓复是镇北府的一名猛将,却因为行事有如强盗,而且又喜欢仗势凌人,最终被宫靖定罪,遭押回京受审。   他后来被判流放,是二皇子将他捞了回来继续重用。   注意到第五春秋的目光,邓复看了他一眼,用上了审视的眼神。   “好,下去准备,候吾命令。”   秦穆满意地点了头,然后摆了摆手。   邓复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一身甲装随着步伐发出阵阵响声。   “殿下,你这可是要兵行险着啊!”   第五春秋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月门后,转回头来发出一阵无奈而不安的叹息。   “水混了,就是摸鱼的好时机。”   秦穆眼里精光一闪,平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残忍:   “帝都已乱,乱中死人已是理所当然的事。本王借势拔几根钉子,也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可殿下派出去的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第五春秋皱眉,谨慎着声音分析说:   “帝都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殿下此举有自毁长城之嫌。如果帝都一旦万劫不复,华朝便危在旦夕,殿下就算最终如愿以偿,也只能得到一个烂摊子……这极为不智。”   “第五公子的话,本王自然明白。”   秦穆视线放远,似是在穿透府墙观察着帝都的情况。   “本王的客卿说,整座帝都的生机都在流失,恐怕会遭到一次生灵涂炭,但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谁能够知道人是死于帝都的意外,抑或是本王的手上?”   “自有蛛丝马迹。”   第五春秋仍然相当慎重,认为此时此刻展开行动极为不智。一旦东窗事发,二皇子所承受的压力,绝不仅只会源自皇帝,更可能源自整个朝廷甚至是民众。   “药谷的毒,不留痕迹。”   但是,秦穆的回答只要短短几个字。   第五春秋再度无声,心想殿下这次是有备而来──他自然不是察觉到帝都会有如此情况,才特地有所准备,而是他早就为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准备了不少。   如此一来,第五春秋立即就明白到,眼前这位二皇子不是近来才生起兵行险着的想法。恐怕早在他收到封王的旨意时,他就迫不及待了。   自己也得准备一条后路了,第五春秋忽然有些退让之意。   他会投资在二皇子身上,原本就是看上秦穆的继承权顺位。就算在秦穆被封王后,他依然是最有力的继承者,可是瞧见他的急进想法后,第五春秋就觉得这名二皇子很可能会自招毁灭也说不定。   第五春秋没有义务陪葬,所以他打算只要能够离开帝都,他就作多手准备,以免二皇子倒台时,第五家也遭到难以承受的牵连。   不过,在那之前──   “那,殿下打算对付谁?”   第五春秋还是有必要摆出相应的态度。   “对付谁?”   秦穆笑了笑,“有几个人比较麻烦,但是兵部是必要的。”   宫越?   第五春秋目光微睁。   ***   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大门所隔绝的,不仅是龙庭本身,还有其中饱含的大量灵气。水云儿把门打开时,那些灵气就像缺堤般一涌而出,有如暴风袭来。   衣服被强风──灵气──吹得猎猎作响,甚至压迫着人们的身体,将她们往后推去。雪麒麟等人举起手臂挡住脸颊,试图抵抗灌进眸子里的巨大风压,等待风势的结束。   “啊!”   “唔!”   “哇!”   三声惊叫接连响起,宫天晴、水云儿以及林仙玉三人修为最低,率先抵不住那压力,被吹得往后离地抛飞出去。   “……”   北冥有鱼反应迅速,先用尾巴卷住了林仙玉,接着左右开弓,分别抓住了水云儿和宫天晴的后领。   她修长的身体在狂风之下屹立不动,任由身上的衣服紧勒在身上。   见到三人安然无事,雪麒麟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北冥有鱼投以感激的眼神。与此同时,风势以可以明确感受到的变化在减弱。   约莫三十秒后,风势终于趋近平稳。   雪麒麟等人放下挡在身前的手臂,遥望大门后方的黑暗,却只见一些零星的红色碎芒弥漫在其中,无法看见任何具体的事物。   而经过了刚才的灵气涌出,这个本来缺乏灵气的空间,其灵气含量已经爆发性提升到了极高的浓度,雪麒麟那一对眸子里已经隐约可以捕捉到一些灵气凝聚而成的白色光点。   “麒麟,接下来我们得更小心才行。”   齐绮琪喃喃地说着,雪麒麟半侧头看她,只见她的眼神里面满是慎重。   接着,她又发现齐绮琪的手有点抖。V   想必是这一系列的事情叫她心生不安了吧,雪麒麟也觉得压抑,但她必须坚强起来。I   “没事的,有我在。”I   雪麒麟小声说着,既像在提醒自己要好好保护齐绮琪,也像是在安慰齐绮琪。e   齐绮琪闻言,便是扭头看向雪麒麟,结果对方却已经踏出脚步,只给她留下一个后脑勺。r   以雪麒麟的起步为信号,其他人也抬腿跟上。叁   越过大门后,视野莫名地明亮起来──不,环境根本没有明亮,但是看东西就是变得清楚了起来,这或许是某种术式的作用。-   雪麒麟无暇多想原因。⊙   ──她已被眼前的光景给震撼。④   “他们是……”韭   和大门相连的空间,是呈长方形往深处延伸的空间。空间的顶端很高,恐怕有数丈之高,而长度也相当之深,至少要眯眼看去,才勉强能够看见尽头。琦   而这个应该是玄关之地,林立着无数雕像。伞   高度惊人的雕像沿着长方形的空间,排列成左右两排,像是在恭迎来人一样。这些雕像高度并不划一,而且脸容、穿着都有所不同,所刻画者显然不会是普通人。斯   有的手持武器,穿着戎装;有的则是手拿折扇,作书生打扮;有的则抱着算盘,有着商人的作态──除此之外,雪麒麟还发现有机关师和术师的雕像,看得人们心中惊叹。   “白泽,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能够以雕像形式留在龙庭之中,这些被描绘的人肯定有着足够的份量,雪麒麟想到白泽或许会知道答案,便好奇地向她询问出声。   “是华朝的建国功臣。”白泽回答很简单,但也很明了。   听见这个答案,人们的疑问瞬间就消除了。   雪麒麟再次环视这些雕像一眼,心中莫名生出敬畏之心。能够建立一个朝代的人,都值得他人的尊重。   不过,现在绝非是慢慢敬仰他们的时候。   一行人停留了只是短短一会儿,便往深处奔跑起来。这里绝对不是她们的目的地,目的地还在更深的地方。   玄关虽然很长,但是以几人的速度,很快就跑到了尽头。   而在尽头等待着她们的,是两尊特别不同的雕像。   一男和一女。   这两尊雕像都是坐着的,一行人越过他们时不禁多看了两眼,显然有点好奇这两个人的身份。   “那是始皇帝和始皇后。”白泽主动地道出那两尊雕像的身份。   这个答案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所以雪麒麟她们也没有显得多少诧异,只是在跑出这个空间之前,又再多看那两尊雕像一眼而已。   而且,她们也只能多看一眼。   在越过雕像后,后面的墙上有一个足够两人并列通行的通道入口,这通道入口在巨大的雕像和玄关空间的对比下,小得有点滑稽。   “真是这里吗?”   很艰难才跟上其他人速度的林仙玉喘着气问了一句。   但还未等到回答,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跑了进去,显然那入口就是通往她们目的地的路。   这相较之下狭窄不己的道路意外地长,而且伸手不见五指。   雪麒麟于是点燃起火光,引领着紧跟在后面的其他人,可是这条道路似乎笔直无弯。她们一直往前走,都没有撞上任何障碍物。 62、不尽劫难寄莲生(5)   ──她们最终迎来的光明是白中带红的。   穿过狭长的通道,扑面而来的风柔美而湿润,有如春初饱含生机的风。   如萤火虫般飘浮着的光点填满视野,冲出通道的瞬间,雪麒麟不禁眯起眼睛去到适应光线明度的变化。   “啊──!”   忽然,她脚步一空。   冲势惊人的雪麒麟整个人往前倾去,一只脚踏进了具有浮力的某种液体之中,但她及时调整好重心,拉回那重重踏出的右脚。重新脚踏实地的一刻,她才惊觉自己站在了边缘的位置。   前方是一湖透着白色微光,渗着鲜红的奇异液体。   “这可真是……”   映着眼前透光的湖水,雪麒麟眼睛极力瞪大。眼前的湖水并非是普通的水,而是高密度灵气压缩液化而成,她认出了这一点。   雪麒麟震撼得几乎要不能自己了。   “喂喂,这不可是在跟老娘开玩笑吧?”   贝小路颤着脚步来到雪麒麟身边,抖着的声音非常脆弱,轻易就消失在这里温润的空气之中。   “这可是比龙脉还要扯呀!”   深吸一口气,贝小路这才惊叫出声,连声音都走调了。   雪麒麟抿住了嘴唇,屏住呼吸。   她不得不同意贝小路所说的话语。对于龙脉,恐怕再也没有人比一度掉入其中的雪麒麟更有发言的余地了。   龙脉里面流着高密度的灵气,但是那些灵气还没完全被压缩到液态。而流淌在眼前的湖水──液态灵气──却能够在没有龙脉管道的压迫下呈现出液态。   这本身就相当不可思议。   那压力是从何而来的?雪麒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为某种术式的效果。   “麒、麒麟……你看看前面……”   似是又有惊人发现,齐绮琪难得颤着声音,支支吾吾地说话。   “嗯?”   雪麒麟先是扭头看向她,发现对方抬着抖动着的纤纤食指,指向了更远的地方。她于是沿着看去,惊见满目的鲜花。   闪烁着不同色彩的花浮在了湖面之上,摇曳生姿。   也因为这些花的存在,她们花了些许时间才注意到那些圈在湖面上的环状地面──一环接一环,有着某种规律。雪麒麟放慢呼吸,仔细地打量了目光可及之处,发现又有一些小环将这些以湖心为中心点的环们给连结起来。   “中间那是什么?”   天玑突然从雪麒麟的肩膀后面冒出来,趴在上面往前面极力探身,指向湖的中央处。   袖珍女孩的脸上尽是惊奇。   只顾着观察那些环形结构的雪麒麟,闻言后始把视线投放过去。这个湖的空间有够大的,她尽可能眯起眼睛放远视线,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但是这个距离对于北冥有鱼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一朵……花──白玉之花。”   北冥有鱼喃喃地说着,她的声音虽小,但仍然可以让所有人听见。   不过,只有雪麒麟能够捕捉到那平静的语气之中,其实隐含着一种压抑──那甚至可能是一种畏惧。   这位名震华朝多年的大宗师想必是察觉什么了。   应该不是感官上的确实感觉,而是更接近一种直觉也说不定。   雪麒麟无法确实北冥有鱼究竟感觉到什么,但是她却有另一番感觉。这些洋溢整个宣间的灵气里,夹杂着一种虽淡却十分刺鼻的……腥味。   ‘那是鲜活的生命力。’   罕见地,苍发声了。   从她语气之中,能够明确地捕捉到深厚的厌恶。   嗯,弥漫在“湖水”之中的那一抹又一抹的红,是生机。   但这种生机不是万物尚在孕育时,催促万物萌生的初始温存,而是尚且温热,从生灵体里抽出,只会随时间而失去温度的“生机”。   ──或许说,是帝都人民们的生命机更接近一些。   “不祥的东西。”雪麒麟眉头紧蹙,大声喊道,“玉耀,你种的是什么不伦不类的邪魅东西!”   她的声音在龙庭之中空洞地回响,惊不起一丝波澜。   那些以帝都人民之血为养份绽放着的鲜花依旧随着弥漫在空间之中的灵气阵风而摇曳,彷佛在嘲笑雪麒麟一样。   遭到无视,于是更是愤怒。   雪麒麟紧咬银牙,面上怒火中烧,表情越来越扭曲。   宛如响应着主人的怒火一样,苍蓝色的灵墨印耸动着、狂涌着从她背上剥离出来,往天空延伸而去,勾勒出巨大的几何图腾。   “不答是吧?”   雪麒麟气势节节上升,呼吸吞吐间气息里都夹杂着苍蓝色的灵气碎屑,甚至有电光在闪烁。   “不答,我就把你的花给烧光了!”   “说得好!”   贝小路附和一声,空着双掌摆出架势。她掌心之间劲气四溢,狂龙的虚影也凭空浮现,盘缠在她的身侧,发出无声的呼啸。   以两人的动作为号,其他人也无言地架起自己手中的兵器。   林仙玉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她至今还觉得活在了梦里,左顾右盼之间看着同伴们都拔剑,她也下意识拔出了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局势一触即发。   但不得不提的是,那些鲜花还是在自顾自摇曳,玉耀也没有现身。如此一来,在那些花前摆出如此大阵仗的雪麒麟等人,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十有八九是无法承受这种无声的嘲讽──   “混你的帐!死神棍,看老娘把你给揪出来。”   贝小路率先行动。   她如扑虎般往前扑出,气势有若雷霆,带起一圈冲击冲向湖中。她笔直地往湖中心冲去,踏在湖水之上时,展现出和狂暴气势不同的轻盈,踏水无痕,但这不妨碍她左拨右抓间,掌劲毁掉无数的花朵这一事实。   其他人的行动紧接在她之后。   雪麒麟抱着双手,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的花海。   她面前,有一星火红在虚空中点出。   然后,大量火焰从那一点中涌出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叫附近的空气升温。阵阵往外吹去的热浪扭曲了大气和人们的视野,扑鼻而来都是空气被烧焦的味道。   “雪麒麟,小心点。”亿   每一箭激射之间,所荡起的风压都击碎大量鲜花。貳   在下方撑起满弓的北冥有鱼瞄了雪麒麟一眼,丢下了一句提醒。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雪麒麟肯定明白她的意思。O   眼前的湖本质上是极高浓度的灵气。⑶   众所周知,在龙脉附近施展术式,有如在火药库之中玩火,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引起一连串的毁灭性反应。②   因此北冥有鱼才会提醒雪麒麟,以防后者冲动坏事。O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里的灵气和龙脉不一样,处于极度平稳的状态,雪麒麟甚至无法轻易将之纳入体内。(   有一股力量在持续维持着这里面的灵气之稳定。七   这一股力量绝非是源自玉耀,就算玉耀是术法的第一人,她还是没有超脱那凡境,不可能有力量压制着如此巨量的灵气。)   雪麒麟想到了当初在宫里挡下自己一击的那个未知之人。师   而且,那些花实在是太刺眼,太叫人厌恶了。岜   “天之焰!”   雪麒麟咆哮,喊出了术式的名字。   同一时间,只见火焰的漩涡急速旋转间倾泄而出暴烈的火焰狂流,如缺堤而出的洪水往下方席卷。   天降焰洪,所触一切尽受烈焰焚燃。   火焰极速蔓延出去,热浪激荡间带起无数燃着的花瓣和火屑,赤红之色很快就塞满了人们的视野。   然而,鲜花哪怕被火焰所焚,却仍在化为飞灰之前,轻轻摇曳。   ──彷佛它们才是从劫难里竭尽全力活着一方似的。   而火焰依然会熄灭,生灵却能生生不息。   “……”   当火焰燃尽了湖面一角,再无事物可烧时,一度毁灭的地方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新的花朵。   “这……”   新长出来的花将四出灭花的人们给包围起来。   人们惊觉自己身陷于花海之中,挥动武器、挥动拳脚去到试图解除重围,结果她们每毁掉一朵花,又有一朵新的花长出。   “玉耀,你简直就是邪魔外道!”   雪麒麟大袖激荡,顿时流火倾泄。   大量飞焰火矢砸向再生的花海,转间之间再次掀起滔天的焰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每一朵鲜花被飞焰燃穿焚毁后,新长出来的另一朵鲜花就会取而代之,整个局势就此僵持于毁灭和再生之间,雪麒麟竟然拿这些兀自妖娆盛放的鲜花没有任何办法。   既然这些花焚灭不尽,春风吹又生,雪麒麟也不再纠缠下去。   只要把根拔掉,谈何再生?   女孩决定要斩除这片花海同共的根,感知领域一口气往外扩散开来,有如无数看不见的触手往四面八方触探,寻找着作为根源──术者的所在。   “……”   她的感知力触及了湖中央处。   先是捕捉到玉耀的气息,接着就是……一团浓厚的生机。那生机之强叫雪麒麟瞬间就目瞪口呆了,她从来没有感知到拥有如此强盛生机──并且还在逐渐增强──的存在。   那是什么?难不成……   雪麒麟心底一寒,有所察觉。   一定要阻止她才行!无论玉耀在盘算什么,长此下去帝都肯定是要陪葬的。   她于是坚定目光,背后的灵墨印再次重组另外一个图腾。   “雷霆之三!”   右手往前伸直,摊开,掌心之间迸发出苍蓝偏白的强烈雷光。那星点的雷光莫名显得狰狞,叫在场所有人心房猛地一颤。   是天雷。   那威严压得人们猛地吞了一口口水。   雪麒麟不打算计较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再猜想,她决定此时此刻就摧毁玉耀的企图。她要用天雷把湖中心,那仍难以看见的白玉之花给击碎。   天雷光点初时只如灯笼糔火的大小悬于雪麒麟的掌心。   但它渐渐强盛起来,旋转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两端延伸,转瞬之间就以长枪之姿示人。   这一枪饱含的威力,就算连皇宫的结界也未必能够承受下来。   雪麒麟就算不确定北冥有鱼所见的花朵有何种结果在保护,但她确信这天雷之枪至少能够触及。而且,有“苍”的加持,她不觉得这一枪会无法取得战场。   但,这一切都建基于她能够发动攻击的前提下──   “麒麟,小心!”   徒生的异变没能让雪麒麟将手中雷枪投掷出去。   一阵巨大的破水声响起,雪麒麟低头一看,看见液化的灵气爆发。   “呜……”   一道紧密的灵气水柱向她喷来,她交叉双手缩起身子抵挡纯粹的灵气冲击,未料水柱之中竟藏有玄机──杀机。   “呀!”   人们甚至没有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见到水柱在冲撞雪麒麟时突然爆炸,巨大的冲击带带灵液散落,雪麒麟则整个身后向后屈起,像是遭到一记闷棍打到肚腹一样。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声,娇小的身体便呈弧型被弹飞出去。   唯一站在原来的位置,所以没被新生鲜花所包围的北冥有鱼及时跃起,在空中接着了雪麒麟。   两人一同向后倒飞了好一段距离,北冥有鱼才终于成功缓解怀中女孩的冲势,可见雪麒麟所承受的打击力道有多大。   巨大的阴影映入人们的视线。   当意识的时候,她们纷纷往半空投以视线,看见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的巨大根茎从湖面延伸而出,正屹立在刚才水柱的所在。   那一瞬间,她们才后知后觉地理解雪麒麟会被什么事物给击飞出去的。   那巨大的根茎没有满足于轻创雪麒麟的结果,往后屈曲间,再次猛然往雪麒麟和北冥有鱼所在轰落。   “你自己小心。”   北冥有鱼轻声叮咛雪麒麟小心,并松开了怀抱着她的手,瞬间撑弓一箭射出。   箭猛然撞在劈落的巨大树根上。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白色的光团在树根的中段成形,膨胀之间缓和了树根的落速,同时使它偏离了落下的路线。   见到两人平安无事,其他人不禁松了口气。   然后,她们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意味着她们其实打从心底为两位宗师感到胆颤心惊。   就算是宗师,在这里也有机会遇上危险,她们肯定是这样子想的。   然而,叫她们进一步压抑的是,袭击雪麒麟的根茎不只有一根。   ──更多的根茎从灵气之湖中破出。 63、不尽劫难寄莲生(6)   眼角隐约看见有焰火在消逝。   耳畔偶尔会传来爆炸的震响之声。   可是,少女却依然哼着歌──哼着她的歌,没有多看旁边一眼,只顾敛目倾听着源自白玉花骨深处的声音。   她不惜帝都,只为了再见那个人一面。   墨未央曾经抢先于她将墨姬唤回世间,但那项技术玉耀只觉得不屑。当初张念枝走得比谁都要突然,连尸身都没能找到,更何谈是一丝灵性呢?   张念枝什么都没有留下来,除了这座他倾尽心血的龙庭外,他就只留在了那些被藏起来的史书之中。   时至今天,又有谁认识张念枝呢?   所以,就算当初墨未央愿意,他也没有能力去唤回一个灵性尽失之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墨未央想要真正成就的是“人造神明”,而非那禁忌的起死回生之术。唤回死亡者,有如打破了世间的平衡,那是最为千年之前人们所不齿的大禁忌。   可,那又如何呢?   玉耀不在乎,她只在乎张念枝的笑容。嗯,或许所有人的世界都很大,可是玉耀的世界由始至终都只有张念枝一人。   曾因为可以看透生死的一对眸子而遭到无数人忌讳的她,是张念枝给了她唯一的安身之处和她应有的温暖。   嗯,所以为了再见张念枝一面,成为邪魔外道又何妨呢?她本来就是受到别人所忌讳,被喻为“不祥者”的人。   “念枝大人,快了……”   玉耀和张念枝一共处了十二年。   十二年无论是对武者或是术者而言,都不是一个足够大的数字。他们的寿命赋予他们度过数十个十二年的时间。   但是,在千年以前,十二年其实已经很长了。   因为那一场动乱颠覆了整个世界。   十二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因为佛家的理论里,有十二因缘之数,天之大数不过十二,想必也是因此,张念枝和玉耀只能陪在彼此身边仅仅十二年吧。   十二年虽短,但依然意义深重、刻骨铭心。   十二年虽短,但却叫玉耀耗费多年时光观察星辰,捕捉世界气运。自打有计划并找到时机,再将计划加以实践,她足足等了一千零二十五年。   而这一段冗长的时间里,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无法活到一千年,那就抛弃自己的人之身;没有足够的力量,那就牺牲可以牺牲的一切;没有适当的容器,那就先助他人成事,再从他人手中夺过来;没有足够的神性,那就自己种下种子,再加以灌溉以待收成。   现在──   “……就差一点点了。”   玉耀呢喃着,却忽地想起了初遇张念枝时的那一个黄昏。   百家争鸣时代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整个世界都被卷入了那一场动荡之中,就连生处在偏远小山村的玉耀也不例外。   玉耀所生的村子,是在云台山的旁边,靠近东海的一侧。   村子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但依稀记得她有着优美的风景,民风也相当纯扑,但在当时,是“巫”的年代,人们信奉着万物皆有神灵的理论,而玉耀所在的村子由于靠近着东海,以渔为生,更是对海神信奉至深。物   只要相信其中一位神明,就会相信所有神明。I   村民都是虔诚的信徒,而在那个连活祭都不罕见的年代里,对玉耀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好时代。柒   她生来就有一对叫人厌恶的眼睛。八   试想像,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满脸悲哀看着旁边的大人,告诉他五天之后他就会因为意外而死,那个大人会露出如何种表情?坝   或许童言无忌,那个被宣告死亡的人虽然连连说无事,还笑了出来,可想必心中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厌恶吧?更要命的是,那个人在五天之后真的死了。龄   因为意外。器   最开始,人们以为是巧合,父母也只斥责她两句,还她不要乱说话,可是玉耀依然如故,当她宣告第三个人的死亡时,人们再也不相信那是巧合了。遛   事不过三。伊   村民们自始开始远离,排斥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用那种厌恶的眼神去看待她,更是将她痛斥为瘟神、灾星。   父母一开始还是保护着她,尽可能让她不受伤害,可待她宣告了自己哥哥的死亡后,父母也变了。   “真是不祥啊……”当   时他父亲的这一句带着嫌弃的话,至今仍如伴在耳。   父母不至于抛弃她。   他们把她安顿在村外附近的一处小屋上,让她远离村子、远离自己和她仅余的弟弟。   她的宣告究竟是诅咒还是预言呢?谁搞得清楚。   人们只是不想再听见她宣告任何人的死亡,因为她每每开口必成死局,注定被宣告者的死亡。   玉耀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善良的她只是不忍心看着别人白白死去,而无法在死前做出任何努力,或是不留遗憾。可她的善良终究是不会被人理解的。   因为从古至今,人们都对死亡忌讳至深。   只要涉及死亡人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彷佛只要谈到一个死字,死亡就真的会降临一样。   这个道理,她到了十岁才明白。   她决定就此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希望可以获得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等了又等,告诉负责送饭,却因为越来越疏远而越来越陌生的母亲,自己已经不会再宣告别人的死亡了。   可能母亲还是爱她的吧,她母亲愿意去替她争取。   ──但终究是没有争取来。   玉耀的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再爱玉耀,也抵不住来自村民们的压力。   嗯,村民们没必要体谅他们眼中的灾星,也没有必要再给她一次机会。他们可承受不起,自己或是自己所珍视之人成为她下一个宣告死亡的目标。   要知道,玉耀早就成为众矢之敌了。   每一次有人逝去,死者的亲人们一定会说一句:“一定是那个灾星诅咒了他。”   于是,村子里有多少次死亡,对玉耀的仇恨、排斥和忌讳就多了几分。   哪怕有些人其实最初是觉得她是无辜的。   潜移默化是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在不安和对死亡的恐惧推动下,整件事都变得不可挽回了。   二年后,她母亲也死了。   玉耀不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像别人一样,说出:“一定是那灾星害的。”之类的话。   但,玉耀能够知道母亲的死讯,就是他父亲来送饭给自己,说以后都由他来送饭后得知的。   那一天玉耀哭了。   为她的母亲而哭,而他父亲只是无言地陪在她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又是两年过去。   玉耀所住的小屋相当僻静,几乎是生人勿近的,大概也是人烟稀少的关系,所以特别多飞禽走兽,而玉耀就是和它们为伴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其中,有一只黑猫。   那只黑猫曾一度受了伤,落在玉耀的木屋之中。玉耀救了它,把自己从不丰盛的饭食分给了它。在玉耀的照顾下,黑猫渐渐好了起来。   自此,黑猫就一直陪在了玉耀身边。   偶尔它还会带一些东西来给玉耀吃,有些是玉耀不能吃的,有些则是玉耀可以吃的。玉耀忽然觉得眼前的黑猫,比任村里任何一位村民,都更有一种善良。   ──“这黑猫就是死亡的化身!”   所以,当自己的猫咪被指斥成不可轻饶的不祥之物时,玉耀只有冷笑。   玉耀至今记得那个黄昏。   本来僻静的小屋忽然传来吵杂的声音,那时候玉耀正抱着那黑猫午睡。   被吵醒了的她揉着眼睛,穿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那一套粗麻裙子,抱着黑猫走出去。   接着,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就指着她手中的黑猫如此痛斥。   玉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一向不靠近自己所居之处的村民们,为什么于那天尽数围在了自己屋子之外,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或许是那个道士的原因吧,玉耀心想着,没能打到自己父亲的纵影。   “……你是谁?”   那边道士还在口沫横飞地将她怀里的黑猫痛斥成不可轻恕之物,玉耀禁不住自己长久以来的伙伴被说成这个样子,终于开了口。   玉耀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那说到兴头上的道士。   “灾星说话了……”   村民们听见了玉耀的声音,便瞬间僵住。甚至有人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后退了数步,想要转身逃回家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他们怕什么?   怕就怕玉耀开声告诉自己,你明天就要死。   “孽障,贫道乃三清山──昙华真人座下首徒无风!”   道士看见村民的退后,却更得劲了。   他率性走前一步,面对玉耀,表现得相当不可一世,脸上塞满了傲气。他想必是自家门派的高徒吧,单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威压,玉耀就知道对方可能就是所谓的仙人或是神人了。   “不知道。”   不过,玉耀相当平淡地回应道士。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出过村,又岂知三清山是一座山抑或只是一个带山的名字,更别说她知道三清山在当年的名头有多大。   那青年道士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装逼失败吧,顿时就是僵住。   他接着恼羞成怒了。   “哼,难怪!连三清山的名头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邪魔外道。”   道士才说完,扭头看向旁边的村长。   “村长,这小娃儿妖气横生,断是不能留的,否则你们村子只会受到牵连。对于这一点,你们比贫道更清楚才对。”   那已是满头花白的村长听了,顿时便吓了一跳,脚一软差点就直接坐倒下来。村民们没怎么见过世面,可能不知道三清山是何方神圣,但是村长却是知道的。   那可是道家仅次于天师府的大门派呀!   村长在儿子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稳,却直接跪倒在地上,朝青年道士投地一拜。   “道长,请救救我们村子!”   村长恨恨地斜视盯着玉耀瞧,“这小灾星只要宣告我们的死亡,我们就肯定会死亡,如果不是念着他父母是村里老人,我们也不会将她留下来呀!现在她的父母已死,我们也是有了驱逐之心!”   驱逐。   这两个字叫玉耀感到一阵悲哀,但最让她震撼、诧异的是,她父亲似乎也已经身故一事。   “村长伯伯,我父亲呢?他死了?”   玉耀忍不住问,脚步不自觉往前走去,想要靠近一些,好听见对方的回答,似乎这样才能更好地判断真假。   可是,她没能走出几步。   “孽障止步!”   随伴着道士的喝骂声,她第五步所踩的地面突然隆起,将她弹飞出去。玉耀痛呼一声,重重地摔在地面之上。   她手中的黑猫因而飞脱出去。   幸好,黑猫手脚轻盈,无事着地。它大概是觉得主人受辱了吧,着地后马上就弓起了背,对那名道士发出呼啸威吓之声。   “哼,小小武妖也敢撒野?”   道士怒而挥袖,霎时就有几道无形的剑气斩出。黑猫灵动地避开了这些剑气攻击,直扑而上,一口咬在了道士的右手之上。   血顿时奔溅而出。   “呀!”   道士吃痛,发出一声惨叫。   他轻敌了,没想到这武妖手脚如此敏捷。痛定思痛的他左手瞬间抓向黑猫,要徒手捏断这小凶兽的脖子,结果对方速度更快,在咬下他一块皮肉后成功逃脱。   “可月:费?'群."857.6:6":3442恶!”   道士更怒了。   他划出剑诀,背后的剑便自主腾空而成,离鞘之时发出一阵龙啸清亮的响声,证明着这把剑绝非凡品。   “就让贫道送你万恶的小武妖上西天吧。”   道士冷笑一声,剑指往武妖指去后,那把飞剑就像是收到命令一样,如箭般激射而出。   这一剑快速雷电。   没有人看得清楚,黑猫也没能躲过。   它被飞剑直接穿胸而过,死死地钉在地上。碰!黑猫就这样一命鸣呼,吐出从那嘴巴中吐出大量鲜血。   “黑子!”   玉耀先是呆住,继续发出惨痛的叫声,直接往黑猫跑去。黑猫似乎想要坚持到主人的到来,一度抬头挣扎,伤口却因而洒出更多的鲜血。 64、不尽劫难寄莲生(7)琉   彷佛是要结终那小小的生命般,青锋飞剑自主从黑猫身上拔出,扶摇直上之间抖动不断,洒落大量红的血点。淋   没有了剑的堵塞,黑猫身上伤口更是血流如注,眼看就要流尽了。(   然而,玉耀就连抱住它都办不到。二   她没有办法给予黑猫最后的温存,愧对多年以来黑猫的陪伴。)   因为在玉耀的眼前,一只脚横扫过来,踢在黑猫的肚腹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猫儿,吃痛挤出身上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回荡不止的哀号悲鸣,重重横倒滑行出去好几米远,直至撞上旁边的大石,没有了声息。⑵   “真是倒楣!”散   而且,踢出这一脚的村民却因为自己鞋上沾上了黑猫的血而面露厌恶。似   “你们为什么如此恨心!”疤   玉耀竭斯底里的喊着,冲上前去想要和那名脚踢黑猫的村民拼命。⒏   她不太认得这个男人是谁。I   很多村民她都认不得了,她没必要记住这群排斥自己,视自己为祸害的无知之中。V   “灾星要拿我性命!”   男人惊吓不己,自然是害怕玉耀会冲上前来宣告自己的死亡。他狼狈地转身跑去,想要远离小小女孩的靠近,全然没有刚才出脚踢黑猫的威风。   事实上,玉耀也想告诉对方你即将要死。   但是,对方好像命比较大,玉耀没有看见他的死亡──想必,他距离死亡尚有数年以上吧,玉耀没有办法看见太远的“死亡”。   玉耀没能追上男人。   一只手突然横伸过来,拎住了玉耀的后颈。那人的力道很足很大,玉耀没能止住冲势,收掣不及的她喉咙被衣领猛地一勒,顿时“呀!”了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身上的粗衣麻裙没能承受这一次冲击,衣襟顿时裂开,露出了一片白嫩。   接着,几个男人按住了她,叫她动弹不得。   人们这才惊觉,这小小的女孩发育意外地好。   可是,谁又有敢向她动色心呢?比起生理上的满足,他们更不想要面对死亡。   “放开我!”玉耀疯狂地喊道,“我要和你们拼命。”同时又觉得委屈。   对,她很委屈。   她有错吗?   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村民要如此待她?如果有的话,为什么她最初要降生世间?要怪就怪,不安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往往能够轻易动摇人心吧。   她都委屈得哭出来了。   但这不妨害她用充满恨意的眼神去盯视眼前的所有人,也不妨碍她抓地──抓得手指肌肤都破了──挣扎。   “别乱动!”   压住玉耀的男人中,其中一人大声喝骂。   身上瘦弱的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度要挣扎了几个男人的束缚。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女孩其实有着某一方面的资质,就算没有特地修练过,体质也是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   玉耀没有听从那些喝骂之声,挣扎得更是激烈。   不经意地,她摸到一边右头。   拿抓住它,也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她抓住石头重击在其中一名男人身上。   “呜──!”   那名男人悲鸣一声,太阳穴被重击,当场就流下了一道鲜血。他最初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待鲜血染红了眼睛,伸出轻触时感觉到温热,他才知道自己被打了。   “你这贱货!”   他痛骂一声,对着玉耀倔强的脸孔就是一拳打出。   “呀!”   饶是曾经承受过无数人痛打的玉耀也是惨叫出声,整个身体一度软倒下来。她捂住自己被打中的眼睛痛哭出声,喊着:“好痛好痛好痛!”   可是,这群人何曾对她有过怜悯?   让她活下来大概就是他们最大的仁慈了,而当玉耀的父母死去后,他们这一份小小的怜悯似乎都消逝殆尽了一样。   不,或许真正叫村民们如此铁石心肠的,是那名正享受着村民们崇拜目光的道士吧。   好恨哦,玉耀紧咬牙关。   那些村民的视线很冷很冷,冰冷得能够将他们自己的心都给冻结了一样。   “这位公子,请等等!”   有人喝止了还想再接再厉的男人,没让他打出的第二拳落到玉耀身上。   可当玉耀抬头看见,正是那位道士──无风喝止的男人后,心里稍稍生起的小期待便再次消散一空。   无风绝对不会对玉耀释出善意。   这从他表面上平静,眸子上却暗藏忌讳之色就可以证明。他或许了解到什么,说不定也知道玉耀的眼睛究竟是何物,可这名道士却没有任何要提供帮助的意思。   没有。   一丁点都没有。   玉耀只从这群人的眼里看见冷漠、害怕和不安。   “诸位,这祸害再如何叫大家憎恨,也勿莫靠近于她,对她动手动脚,以免祸从天降,受到诅咒。”   青年道士大声地喊着。   他显然很享受人们对他投以的视线,尤其是里面的敬仰,他更是尝之有味,乐而忘返。   而听见他的说话,那些按住玉耀的男人就像碰到蛇一样弹开,退出了好几米远的距离。   玉耀附近只剩下眼前的无风存在了。   要逃跑就趁现在了吧!小女孩心想着,可就在她想要抬腿时,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她心中惊恐,知道大概又是道士搞的鬼,左右环顾间却见自己的影子上,有几道由符纸卷成的纸锥钉在了上面。   嗯,彷佛钉的不是她的影子,而是她的本人。   无风注意到玉耀还在挣扎,忍不住勾起嘴角嘲笑她。   “这小祸害长局于贵村以久,对村子的污染已经很深很深了,这样下去恐怕就算你们把她给驱逐出去,想必也是为时已晚了。”   说这番话时,青年的嘲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女孩身上。   他眼中浮浮沉沉着一种欺负弱小的快感。   “这、这该如何是好?”   无风此言一出,村民们便是哗然。他们交头接耳间,由村长代为出面,慌张地询问青年道士该怎么办。   “办法无他。”青年道士的胸挺得更厉害了,“净化即可。”   村民们闻言面面相覤,谁都不知道道士口中的净化是什么。   “请问道长,这该如何净化?”村长于是又问。   “祭典。”   无风嘴角勾得更高一些,“举办一场祭典,以这小娃为活祭品,以燃火焚烧三天三夜,就能够净化残留在村子上的污秽!”   村民们闻言心底顿时涌出一股寒意。   这个时代里,虽然不缺乏活祭的事情,在某些地方甚至到了非常流行的程度。但以人为活祭的,还是少之又少。村民们以前曾用过家禽作活祭,但也只是将那些活物丢下水里,没有任何以人为活祭的经验,更别谈是要用火将人给燃上三天三夜如此残忍的方式作活祭了。   不是说道家为善的吗?村民们心中生起这个疑问。   “怎么样?”无风自然看得出村们民的犹豫,“看来诸位还是心存愚昧的善念,还是妇仁之仁啊!”   他最后还哀叹一声。   “诸位难度还要任由这祸害伤害你们亲人?你们还要乐于去接受她带来的死亡?”   青年一连两句质问,问得村民们一阵哑口无言,问得他们最后的怜悯也从眼里消逝。   这时候,他们看向玉耀的眼神里徒剩深深的厌恶。   原本因为无风口中所道出的残忍方法而愣住的玉耀,深知道自己恐怕得大难临头了。一直庇护她的父母已然不在,这些村民又有何手下留情的可能性呢?   玉耀一阵悲哀。   或许,她从出生开始就是错的。   ──她压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之中。   也许是生不逢时,也许她永远都无法得到世界的温柔。   绝望。   憎恨。   可,玉耀没有任何能力,她不能让任何人死亡,也没有眼前道士那神奇的力量。她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默默去迎接那不公平的死亡。   她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能力,也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一瞬间,她明白了,她就是为了今天的死亡而出生的。除此之外,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真是够了。   玉耀瘫坐在地上,再也不去遮掩那被打肿的眼睛。她仰着首,看向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的天,发出无声的哀叹。   雨,下来了。   彷佛是想要洗刷一切般,冲去了黑猫流出的血,却冲不走那小小的尸体,也冲不起玉耀身上的伤痕。   就像她无论再如何努力,也获不到任何谅解一样。   然后──   “本座云游至此,倒是没有错过一场好戏啊。”   雨之中,混杂着温润的嗓音从天空砸落。   人们先是一愣,随即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上方。他们移动视线看去,却只见细雨不断落下,没有看见声音的源头。   “是何方道友?”   无风却眯起了眼睛,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想必是感知到一些普通人感知不到的东西。⒉   “不敢不敢。”澪   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这次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一变。人们的视线下意识往声音新的传来方向。扒   声音来自于人群之后。(   人们错愕之间,纷纷扭头看去。他们好像终于看见来人了吧,玉耀看见这些人瞪大了眸子的模样。五   从他们眸子的倒映里,玉耀隐约看见那彷如冰镂玉裁而成的人儿。)   冰肌莹骨,眉目如画,墨黑的头发如瀑般倾泄──待那人穿过人们不由自主让开的道路,终于直接映入玉耀眼里时,玉耀惊得说不出话来。磷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人。酒   村民们想必也是如此,尽数僵呆在原地,连呼吁都屏住。衫   那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又像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身上有一种难以准确形容的飘逸之气,彷佛不食人间烟火之久,纯白的道袍雪白得没有沾上任何污垢。陆   要数唯一的瑕疵,恐怕就是青年双眼紧闭的事情。酒   “呵,原来是个瞎子。”   无风冷冷地低吟一声,脸上透出淡淡的不屑,似是欺负那名如玉青年看不见一样。   “看来这名道长对某的眼睛有些意见啊。”   就算看不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男人还是加以看破。   他是怎么看见的?玉耀心生疑问──她意外于自己这种时候还能好奇这个问题。   “……”   摆明也是没有料到对方会察觉到自己的不屑,无风沉默了好一会儿,面色有些僵硬。   待他回神过来后,尴尬成为了羞怒。   “呵呵,看来公子也是同道中人。”他勉强还维持着言语上的礼貌。   “不敢当不敢当。”   青年淡淡地笑着,朝着无风拱了拱手。   “本座可不敢和妖言惑众,轻言活祭的落伍之人‘称同道道’啊。”   这一句话听起来有点绕口,但只要稍加细想,就不难明白这是一句嘲弄。村民们再次互相对视,眼中都对新来者的身份感到好奇。   看他的打扮,他十有八九也是道家中人吧,只是同为道家中人的两位青年,怎么看都似乎不对头。   而且,后来的一位声称无风是在妖言惑众。   “这位道……道长,请问你刚才的话是否另有深意呢?”   还是村长作为代表上前询问。   青年笑了笑,也拱手回礼答:   “老人家,本座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道长的意思是……”老村长眼神闪烁地窥探着无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加以试探地问:“无风道长是在欺骗我们?”   “本座想,意思应该差不多了。”   青年完全无视无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直截了当便回答了问题。村长一时露出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表情,村民们也是左顾右盼起来,好像身旁的同伴会知道答案似的。   “放屁!”无风有些按捺不住,不顾仪容大吼出声,“你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鼠辈!”   不过,他还是止于言语上的攻击。   在搞清楚来人的身份之前,无风才不会轻易出手,以免阴沟里翻船。   “请教这位道长,无风道长的话哪里有错呢?”   出于慎重,村长还是询问一句。   然而,青年却像看透了村长和村民们的心一样,哀伤地说:   “唉,老人家,你已经有了驱赶之心,何必再问呢?”   “那道长又为何要出头呢?”村长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青年诧异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又再吐出一声叹息。   “本座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此残酷去对待这小娃儿,驱赶就算了,活祭一事是断然不可啊……” 65、不尽劫难寄莲生(8)   “你的意思是,要让这村子步向毁灭?”   无风冷笑着逼问。   “存于这村子里的妖气,不是源自这个小娃儿。两年前,东海有过一场大战,那些武妖们存留不散的怨念被冲到来这里徘徊,所以才令这里的妖气特别重。本座也是正因为这个原因到来察看情况,没想到就看见有人在这里指鹿为马,真是有失三清山的身份了啊……”   青年又是一番讲解,假装无意地刺了无风一句。   “你……!”   无风忍可无忍,终于划出剑诀。   那把青锋飞剑再次窜上半空,在空中回转指向青年,兀自抖震不己,大有随时都会飞射而出的倾向。   “修道之人岂能动不动就亮剑杀生呢?还请道长你稍安勿躁,先听听本座的说法如何?”   说完,青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看在无风眼里,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呢?无风的神色更为愤怒所填充。   “左一句本座,右一句本座,你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吗?”   无风喝声质问。   他是三清山新一代弟子里,最为杰出的几人之一。虽然比那些天之骄子,尚有一段难以跨越的差距,但是他努力,而他师父又是有名的道门中人,这一来二去也取得了了不错的成就。   他一向受到敬重,何曾受到如此嘲弄和质疑呢。   可眼前的青年,就算无风如何愤怒,他也是一副云淡风清的面孔。更可恶的是,他偶尔那种令人气愤,彷佛在说着“你见识也未免太小一些了吧?”般的摇头叹气。   不过,他有恃无恐的态度,还是叫无风有些忌讳。   在这个时代里,高手层出不穷,无风虽然有些成就,但在那些大高手面前,他的成就可能只是微尘,他需要更多的情报才决定出手与否。   他说不定只是在故弄玄虚,无风心想。   “年轻人,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又像是看穿了无风想法的一句话。   无风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对方是在用激将法来挑衅自己,唯有这样,他才能冷静下来。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东海武妖的尸体冲来,所以才造成了村子里妖气横生,那么这个小女孩呢?她的眼睛难道就不是不祥之物?”   无风指着玉耀,对青年提出质问。   他无法坚定村子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如青年所说一样,是东海死去武妖的怨念积累在村子之中,造成了妖气横生的现象。   但,那个女孩的眼睛,他却不会看错。   仅仅是和女孩对视,无风就觉得自己的生死已然被看透,不寒而颤,而这种感觉之深刻,深刻得无法叫人怀疑那只是错觉。   而不仅是无风,玉耀和村民们都想知道这位突然介入的青年的说法。   “唉。”青年哀叹一声,望向玉耀的目光之中尽是怜悯,“这小女娃的眼睛确实不是凡物,能够看见别人的生死不假──”   话到这里,村民们发出了“果然是这样!”“她果然就是个灾星!”“快把她烧了!”之类的声音,而玉耀的目光也是黯淡了下来。   到头来,还是没有不一样啊……玉耀心想,觉得身体更用不上力量了。   眼角余光里,那黑猫死不瞑目,睁着的一对眼睛彷佛憎恨着在场的村民,也像是在质问着玉耀,问她:“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玉耀张了张嘴巴,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   “──没事的。”   恍惚之间,听见温柔的声音。   玉耀一度以为那是黑猫的声音,直至她被阴影所笼罩,抬头望去发现那青年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旁后,才意识到那其实是青年的声音。   “它想保护你──它真正悔恨的,是无法好好保护你。”   青年单膝跪地,一尘不染的道袍因而染上了一丝灰尘。   但他表现得毫不介意,更倾身在玉耀身旁,拭去她不知道何时哭出来的泪水。   “你也是乱局之中的牺牲品啊……你的眼睛本来不该存在,可是阴阳家那群家伙──不对,是我们,我们都疯了,而我们这群人发疯的结果就是……唉,可怜的娃儿。”   “你会帮我吗?”   玉耀一直都想问了。   她终于在这时问出了口,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震颤到难以听清楚。   “自当尽力。”青年笑了笑。   青年站起身,玉耀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再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   “原因无他,只是想弥补……弥补我们的错误而已。”   不断的细雨持续落下,青年任由身上道袍被打湿,声音混在细雨的碎声之中,轻飘飘地落到女孩的耳畔。   “可我是不祥之人。”玉耀继续颤着声音说。   “生死自有定数,天道轮回之间注定了我们的命运,你还不该死,也不是该死之人。本座也只是顺循轮回不息的天道而已。”   玉耀不太明白青年所说的一切,她呆呆看着青年瘦弱,却不柔弱的背影。他真的要帮自己?她仍然诧异、震惊于此,心中纠结不己。   从来没有人向她伸出过援手。   从来,都没有。   一刹那,她哭得更厉害了。   感动   或许吧,但更多是一种长久压抑的释放。   青年怜悯地瞥看女孩一眼,又是一声叹息。他接着走前一步,郑重地朝村民们拱手。   “各位乡乡父母,这娃儿就由本座来负责吧,至于你们村子横生的妖气,也自由本座来负责驱散。”   青年看也没有看无风一眼。⒈   被无视的无风自然心有不甘,他必须再次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而提出质疑的方式显然是最合适的,他走到了青年的对立面,不屑地开声:磷   “哼,说得简单!这里的妖气沉积已久,岂是说驱散就驱散?这种程度的污染,只有净火才能够净化干净!”I   “真是老古董的理论。”柒   青年无奈地摇着脑袋,彷佛在说:“你怎么如此无知!”(   “你……!”四   无风气不过去,脖子都硬直了起来,上面有一根一根青筋疯狂耸动着。)   “祭祀的理论自从‘巫’的时代过去后,就已经不中用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拿那一套来说。究竟是你学艺不清,还是三清山冥顽不灵呢?还在讲那一套过时的理论?”伍   “你……”无风没想到对方如此口出狂言,气得胸脯一阵起伏,“岂能辱骂贫道师门?!”鸠   看来无风也是个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I   青年一说他的师门过时落伍,他就气得面容扭曲。V   “本座只是陈述事实。”⒐   青年面色不改,微笑着淡淡地说:芭   “当然,也未必是三清山的问题,可能只是你蠢笨至极,还相信着那种无聊的理论。一切都是术式构成的,活祭也不过是仪式,既然是仪式自然能有替代品,唯一的问题就是威力的问题,活祭品就是用来提供更巨量的灵气,这实际上就是术者的能力不足,需要祭品来弥补罢了。”   “……”   这和质疑自己能力不足有什么分别?无风咬着牙关,自然听出青年话中有话。   “如果三清山新一代弟子,就只有这种程度,看来晏华也是需要多加操心了。”   晏华,三清山之首。   眼前这家伙竟然直呼了他的名字,而没有加上任何尊称!无风再也忍受不了,他们三清山可是仅次于天师府的道家大派呀!一再被人轻视,无风作为三清山新一代的代表,岂得不感到愤怒。   “闭嘴!你这信口雌黄之人!”   愤怒再也按捺不住,也怪无风年轻。   和这一句话结伴冲出的,还有那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剑。   剑风驰电掣,在空中连续好几次洞空空气,所掀起的冲击震得村民们左摇右摆。但它没有立即飞向目标,而是在空中胡乱飞掠,像是在扬威耀武一样。   可青年不屑一顾,他甚至负起手来,自有一番无所畏惧的风度。   他似是立足在大地之上,根基不可动摇的参天巨树。   玉耀忽然觉得有如浮萍的心,稍稍地平静了一些。啊,这或许就是自己期等已久的解放,她捂住了自己的胸。   “就这种程度?”   青年脸色平淡得有些冷酷和狂傲,对那把飞剑没有看上哪怕一眼,全然不将它和它的主人放在眼内。   “很好!”   无风一再受激,心中傲气不允许他再不作行动。   “哼,刀剑无眼,你好自为之!”   终究是名门正派出身,无风挥动剑诀,指挥飞剑作出攻击前,竟然还提醒了青年一句。   看着那把飞剑停些胡乱飞掠,震颤着转向自己,青年失笑摇头,似是觉得无风天真。   碰──!   一声有如雷霆炸响,飞剑震出一圈冲击射出。   剑化为银电流水,转眼间就冲到了青年眼前。   无风没有打算取青年的性命,所以剑所瞄准的地方不过是青年的手。但必要的威吓还是需要的,那把剑先是采取直戳青年胸中央的轨道,再及时变向射向青年的手。   没想到,就在剑即将变向时,青年却踏前一步。   “──!”   无风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迎上,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偏向飞剑,但青年又再挺前一步,眼看剑尖就要戳进青年的胸膛。   铿!   剑动弹不得了。   剑尖距离青年的胸膛只有咫尺之距,却止于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无论如何震颤发出锋鸣都寸进不得。   人们惊讶地发现,本来扬威耀武的飞剑竟然被青年只用两根手指夹住。   “这……”   他很强!   意识到这一点的绝非只有无风本人,就算是村民抑或是玉耀,都能够感受得到那两根手指真的不动如山,哪怕飞剑再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那两根手指的钳制。   更叫人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   “剑是好剑,但似乎有似杀气过重啊。如此,不如早早就折了吧。”   青年语气平缓,字字分明得人们能够听清楚任何一个字而没有遗漏。说完,他手指只是轻轻一掰,持续发出锋鸣之声挣扎的青锋之剑就在一声脆响之中──人们震惊的目光之中──折断。   剑尖弹出,旋着漂亮的曲线插到无风身后的地面上。   无风如遭重创,倏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捂住胸口后退数步,直至坐倒在地上。浑身都使不上劲,他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他意识到了。   他只是不敢相信他师父赐予给他,理应坚不可摧的剑就如此轻易折断。   那里面可是掺了墨家的墨色重金啊!无风心中泛起惊涛骇浪,而村民们纵使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但单凭无风那惊愕、畏惧的神色,就知道在场的人之中谁更强一些。   这一次的交锋可以说是那青年压倒性的胜利。   仅凭两根手指就折断了无风的剑,还将他重创,这样子的事实摆在眼前,村民们甚至连问都不用问。   “请大仙恕罪!”   村长突然跪拜而下。   那名厉害的青年显然是来帮助村民们所畏惧的女孩,而他们居然还想对女孩不利,村长为此感到害怕。   见到村长跪倒在地求饶,陆逐有村民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下拜倒。   “老人家,没必要这样子。”   青年重吐出一声叹息,一个闪身便如风来到了村长的面前,想要扶起村长。可是村长也是执拗得很,青年一下子竟然没有扶动。   “这又是何苦呢?”   环顾着四周跪倒的村民们,青年仰天叹息,一脸唏嘘。   村民们错了吗?   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有言道不知者不罪,他们也只是想逃离死亡,这又何罪之有呢?但,青年又想到,就算是村民们都知道事实真相又如何呢?   不是谁都不以承受死亡每天在耳边呢喃。   就算村民们知道,玉耀压根无法干涉别人的生死,他们最终恐怕还是会驱赶女孩离开。   只因为,谁都不想和死亡靠近。   “要怪就只能怪,只顾着争斗的我们……”青年侧头倾视着正注视着自己的玉耀,“汝,也是我们战争所造成的孤儿啊……”   玉耀的眼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可是在百家都在争鸣的年代里,各家各施神通,这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硬生生被制造出来──武妖、神目、械鬼,还有快将建成的龙庭──这些东西本来都不应该存在的,都是为了对抗其他派系,想要在争鸣之中一鸣惊人而出现的产物。 66、不尽劫难寄莲生(9)   “……”   青年持续沉默了好一阵子,接着稍一拂袖挥手。   一阵清风就凭空荡来。   柔和的风包裹着村民们,他们只觉得自己如堕水中,身体感受到无形的浮力。待他们回过神来时,却已经站了起来。   “这……”   “真是不可思议啊!”   “难道是仙人下凡?”   村民们对自身的不可思议经历,更多是议论和赞叹。   长期居住于偏僻的村子里,消息未免闭塞,他们不知道在外面,那些足以呼风唤雨的人是有多么地喜怒无常。   固然,他们对青年还是保持一定的敬畏,但恐惧可能谈不上有多少,这也建基于青年表现得比较亲和,以及他们对那些仙人们的认知之少这两个原因。   “你……是谁?”   玉耀看着目露震惊的村民们,眼里最深刻仍然是眼前青年击败无风,那有如天神下凡的背影。   她想知道眼前的青年是谁。   那更是一种本能的冲动,无关眼前青年是否拯救了自己。   而有着和她相同疑问的人,绝不只有一个人。   “你、你是天师……咳咳……府的人?”   受到重创,连吐了几口血的无风突然若有所觉,瞪大眼睛这般询问青年。   天师府是道门之首,势力和力量都要超过三清山──哪怕这差距并非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但其中的差距仍然有着相当距离──无风于是自然而然就将这个击败自己的青年归为天师府之人。   如果对方真的是天师府之人,无风也能保有一些颜面,毕竟对方的门派比自己强,就算输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事到如今,他仍然为自己的颜面而考虑。   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有些人生于别人的庇护之下,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之中,往往都会缺乏一些圆滑变通的能力,放不下身段很多时候成为他们致命的缺点。   而且,这些人很可能格外狂傲,造成很多不可挽回的结果。   现在看来,无风很可能就是这样子的一群人之中的一员。   “本座的名字没必要告诉你知道。”   青年却格外冷淡。   他脸上的神色虽然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温润,但那更多只是一种面具式的表现,他的语气之冰冷,才能够真正证明这个青年对无风的感觉。⑺   “你……!”弍   无风何时曾到过这种侮辱,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三   难堪的是,他的剑已经折断,可以说受到相当严重的创伤──需要数个月甚至是几年修静才能弥补回来的创伤,根本没有资本可以对抗眼前的青年。龄   另一方面,他也不是真的傻瓜。④   单从青年只凭两根手指就折断自己引以为傲的飞剑看来,他的能力至少达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天境武者,要折断他的飞剑也不能如此游刃有余,这也意味着眼前的青年很可能是天师府上,那几名老不死之一。就   想到这里,无风就是一阵后怕,连忙把自己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柒   “很好。”衫   青年意识到无风的心理变化,语气这才缓和起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总算是临崖勤马,也省得本座出手再作教训,惹来晏华来到本座眼前唠叨。”他忽然地叹气,“本座生平最怕的,就是晏华那个罗嗦的女人了。”四   能够直呼三清山一把手之名,青年的身份显然不会太低。)   无风再次吞了吞口水,心想自己今次真的可能闯大祸了。他虽然是三清山年轻一代最杰作的几人之人,但是晏华绝对不会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和天师府全面作对。   因为,晏华是个很明智的人。   “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天师府的前辈……还望前辈见谅,恕晚辈有眼无珠。”   无风撑起虚弱的身体,五体投地就向着青年行起大礼。事到如今,他再不懂得进退,就可能是丢性命的事情了,他也无法再考虑保全自己的颜面。   青年只微笑着盯着无风的后脑勺,不置可否。   无风能隐约感受到来自青年的平静视线,越想越心慌,僵硬着身体不得有任何动作。   见到无风如此行径,村民们便认定眼前的青年更为强大。   更为强大,也意味着他的话更有说服力,村长于是又和村民们讨论起对策来──其中也包括给何处置玉耀的对策──视线不时探向青年和玉耀。   而玉耀只是双眼定定看着青年。   “行吧,本座就当没有看见过你,也免得计较起下来,晏华又要向本座抱怨左抱怨右。”   过了一段时间,青年终于松口。   无风听了顿时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说着“谢谢前辈不计较之恩”便撑着伤体起身,捡起自己折断成两半的剑,捂住胸脯站着蹒跚的步伐狼狈离开。   “资质是有,就是德行不太行啊……”   青年看着无风的背影说,然后再次在玉耀身前遵下身体。他再度叹息一声,眸子里满溢而出的尽是悲哀,温柔地伸出手掌,拨开玉耀因为乱了而黏在额前的头发。   玉耀没有说话,只是看他。   就像是初生不久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一样。   “你的眼睛很漂亮呢。”   青年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怎么可能?玉耀似乎不太理解自己听见什么,眨着眼睛的模样有些讨喜。   “我的眼睛是不幸的。”   良久,玉耀才敛着眼睛认声。   “没有这样的事情。”青年摇了摇脑袋,“你的心很善良,所以你的眼睛很漂亮。”   “心和眼睛有什么关系?”   玉耀皱着眉头反问,全然不害怕青年一样。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足以证明你是有多么坚强和纯粹。”   青年笑意加深,给出的回答却仍然叫人摸以读懂。玉耀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理解,眼角再次不意瞧见那只黑猫的尸体,本来停流的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出。   “唉,也怪本座来慢了一步。”   青年看向黑猫的尸体,字里行间总是遗憾。   但同时,也有一些淡泊和沧桑,好像已经经历过了,那悲天悯人的神色也渐变麻木。   一瞬间,玉耀觉得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老了许多。   “……你其实是老人家吧?”   意识到的时候,话已出口,玉耀却也没有遮遮掩掩,只是睁着一对眼睛在看青年的面色。   青年紧闭的眼帘稍稍跳动,接着勾起喜悦的弧度,一如两弧残月。   “哈哈哈,和你比起来,本座自然是老人家了,还是那种老不死。”   似乎真的很高兴,青年不再止于勾勒笑容的轮廓,而是自唇间吐出了快乐的声音。   不过,他没能笑上许久。   青年背后传来了脚步声,玉耀的视线率先往那边投去,只见村长挂着满脸的难色来到了青年背后。   “老人家,你们不必如此。”   青年没有回头看去,却已是看穿了村民心中的为难之处。   “有些事情没有正确和错误,本座能够理解你们的为难之处,断不会再叫你们左右为难。这个女孩如果让你们不安,本座便将她带走,这样也可以让你们安心。”   如此说着的青年,视线停留在地面上。他垂头之间,就连近在眼前的玉耀也没有办法看见他的神色。他的脸上像是蒙上了层难以窥见的阴霾。   但,玉耀真的在意的是,对方说要带走自己一事。   “你打算把我带去哪里?”她问。   青年这才抬头,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   “你可愿意留在本座的身边?”青年的笑容稍稍带着无奈,“虽然本座身边不算得宽敞,但至少能给你一个容身之处。虽然小,但应该会稍为安稳一些。”   玉耀没想到对方不仅是来帮自己的。   他说,要给自己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这对于玉耀而言无疑是最为贴心的。   失去了双亲,面临村子的驱赶,玉耀无处可去。就算有地方可以去,一旦她眼睛的力量再次暴露,她可能会面临更为严峻的、危害生命的情况。   所以,如果能够待在眼前青年的身边,受到他的保护,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玉耀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自己的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不怎么相信别人的她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贪图自己的什么,否则没有必要去做这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可,无论如何──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对吗?”   玉耀的问题颇为尖锐,青年有些始料支及,露出淡淡的震惊表情。   几秒后,青年才用紧闭的眼睛回头“看了看”村民们。   “恐怕是。”青年再次正面玉耀,脸上的神色既无奈又有些难堪,“不过,命是你的,你自然有选择的权力。”   “我不想死。”   玉耀想了想,答。   “那本座可以认为是你答应了?”青年笑着问。   “……”   玉耀无言地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青年这才站起身,回首看向村长:   “老人家,村子里的妖气问题,本座自会再作处理,请望老人家可以宽心。”   他回头侧向玉耀,稍微睁开眼角。   刹那,有一阵青焰那狭缝之间闪烁。玉耀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却见青年的视线已经回转到村长身上。   “至于这女娃儿,本座就带走了,老人家可有任何意见?”   “自然没有。”   村长拱手回答,语气礼貌且爽快。   能够送走这个灾星,他高兴也来不及,岂还有半点犹豫?他担心的,还是村子里的问题,不过眼前的道家高手已经作出承诺,他如果予以质疑,未免就太不识时务了。   “老朽先在此感谢尊座出手相助之意。”   村长可以说是尽足礼数。   这意味着如果一旦失信于村民们,青年就会沦落到道德的对立面。对此,青年似乎有所理解。   “这村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他小声叹息。   玉耀听见他的怨言,再次眨眼。青年发现后望向她,脸上堆出苦笑。   “本座的承诺自会兑现,还望老人家稍候数天,本座必定派人前来解决所有问题。”   青年再次郑重承诺。   话说到这个地步,村长也是无话可说,只好询问青年接下来的打算。   “本座还是先带这女娃离开,老人家和村民也好安那忐忑之心。”   说完,青年立即行动。   他回身向玉耀伸出了手掌,玉耀有些反应不过来,来回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和他,好一阵子才迟疑着伸手握住。   青年的手掌有一股暖意,不冷也不热,叫人感到一阵舒心。   “那个……黑子它……”玉耀却不忘已经惨死的黑猫。   青年一愣。   “本座曾说你的眼睛很漂亮,现在又再次证明了一次。”   他接着笑着说,空着的一只手轻拂瞬间,那黑猫的尸体便无风腾空而起,飘飞来到青年的身旁。   “好好抱住它。”   青年将黑猫的尸体交到玉耀身上。   女孩不顾黑猫身上的鲜血,直接将它抱进了怀里,眼角又再次涌出泪水。她不断覆述着“对不起”三个字,向黑猫道歉。   已然死去的黑猫无法原谅她。   她也不奢求黑猫的原谅,但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青年心想。   “好了,我们走吧。”企   青年空着的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珠。e   女孩抬头看了看他,点了回头,瞬间感觉到身体腾空拔起。r   惊呼声都还堵在喉中,她便发现自己已随青年浮在空中,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活了多年的木屋和村子尽收眼底,并不断持续缩小。¥   风声持续倒灌到女孩的耳中。(   她转头过去,青年的彷佛永远都柔和的脸庞浮在眼底,彷佛刀削过的玉颜,丰神俊朗,轻易就融化了堵在她心底的恐惧。三   这或许是女孩第一次感受到温暖。零   那股源自青年手掌,沿着两人紧紧所牵的手,透至身体所有角落的微微暖意,驱散了高空之中的寒意。逝   “你叫什么名字?”揪   玉耀冲口而出询问。奇   名字是一个人的存在证明,玉耀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个救了自己的青年。珊   “张念枝。”是   风声不断。   可是,青年仍然听见玉耀的话语。他半侧过头来,脸上的微笑彷佛永恒不灭,一如不灭的火焰,照进了玉耀的心底。   “我的名字叫张念枝。”   这个名字留在了玉耀的心底,刻骨铭心,一留就是千年之久。   那个名字意味着玉耀的世界。   ──也意味着她的幸福和温暖。 67、不尽劫难寄莲生(10)   玉耀在几天后,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张念枝并非是藏于深山的老不死。   以“本座”自居之人,在世界上屈指可数,而张念枝是其中一名。他是道门正宗大派天师府的府主,不仅是道家一脉的家主,继承了“张天师”的名号,是独步天下的人物之一。   事实上,玉耀最初并不敢相信自己会遇上这种大人物。   她也花了一段时间,才能够理解“张天师”在这个世界里意味着什么,又代表着什么样的地位。   没办法。   长期居住偏僻的小村落,玉耀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一些在世人眼中的常识,对她而言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和新鲜感。   她最初只将张念枝认知为自己的恩人。   直至那天──   张念枝把玉耀从村落带走后,花了数天时间,将她带到了另一处大山之中。那靠近大江的山脉,比玉耀之前村庄所靠之山脉要宏伟得多,占地面积也更为宽广,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两人在途中就改为行走,所以玉耀没有办法在天上尽整座山脉尽收眼底,但也因此而将龙虎山显得更为宏伟。   往天门山走去时,玉耀更是看见几道瀑布。   “好壮观……”   待她终于看见天师府错落在天门山上的建筑群时,她瞪大了眼睛呆住。在山林之间隐隐露出角落,那些建筑似是自然地融合在风景之中,在简扑之余又散发着一种世外之气。   “玉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先行一步领头的张念枝站在一处湖边大石上,负着手转身过来,对仍因为远处山上建筑群而呆滞的玉耀说。   玉耀费了些时间才理解了他的话,其中她最初并没有反应到玉耀是在叫自己。   玉耀不叫玉耀,她有父母给改的名字,但是张念枝却说这个名字已经和她痛苦、无助的经历深缠在一起,他细想了好几天,给女孩取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新的名字,意味着新的开始。”   张念枝是这样说的,玉耀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和意义,但对以前的名字也没有多少留恋──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人喊过那个名字,她甚至对那个名字有点陌生──于是没有多少抗拒,就接受了自己新的名字。   玉耀玉耀,如玉闪耀。   据说那个名字有着这一层深意,张念枝解释说,因为玉耀的眼睛就像玉一样漂亮。而玉在道家里,是一个相当有份量的形容词──关于这一点,玉耀是到后来才知道的。   “这里就是我的家吗……?”   玉耀看向山上的那一群建筑,反应相当呆滞。   她不算是孤儿,哪怕张天师称她是百家争斗中所产的孤儿。她也有过家,只是从来没有拥有家的感觉,所以对于家的概念,她相当陌生。   什么样才算是一个家呢?她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问题。   虽然“家”这个概念有些遥远,但莫名地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玉耀就算不明白什么是“家”,却仍然对此充满了期待。   “是的,这就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张念枝柔柔地笑着说,走过来,对玉耀伸出了手掌。玉耀看了看他如玉般的俊郎的脸孔,心跳得很快很快,但最终还是反握了张念枝的手。   “那你就是我的家人了?”玉耀傻傻地问道。   闻言,张念枝愣住。   “是的,我就是你的家人了。”几秒后,张念枝笑着回答。   玉耀望着张念枝的笑容发呆,满脑子的思绪都充满了期待。   ──然而,她的期望终究是变成了失望。   张念枝将玉耀带了回去,并赋予她身为他侍女的身份。张念枝已经不收徒了,所以既为府主的他,也不好破例,只好折衷赋予了玉耀一个侍女的身份。   玉耀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高低,她也没有那种概念。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张天师新带来的女孩绝非是侍女如此简单,张天师不仅教她学习法术,和她相当亲近──那种态度更胜过张天师对侍自己的徒弟。   “咱们府主不是想要弄过童养媳吧?”   有弟子开玩笑地如此提起过。   这个说法传到了张念枝身边,当时张念枝只是笑了笑,没有否定也没有认同。这种暧昧的态度,更是叫弟子们更深怀疑。   因此,弟子们最初对待玉耀的态度相当之好。   对于那些乐于亲近自己的弟子,玉耀也试着亲近对方。她终于交上了朋友,不再过上那种被排斥、杯葛的关系。   只是,好景往往不长,这种温存只持续了短短两年──   玉耀能别得到别人的善意,全因于“张天师”在她的眼睛上下了功夫,印封了她的大部分能力。   然而,如此处理方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意外发生于张念枝的一次闭关期间。   那一天的天特别蓝。   自从张念枝闭关之后,玉耀就觉得身体空落落的。平时她的生活都给修习法术,以及服侍张念枝这些事情给填满,现在突然失去其中一部分,多出来的空闲时间也叫她格外无聊。   天师府的弟子们相当自觉。   他们日以继夜地练习法术,真正会分配给游玩的时间相当之少,所以这一阵子,玉耀也难以找到打发时间的伙伴。   但今天似乎是例外──   “玉耀!”   端坐在院子上,翻阅着竹简典籍时,忽然听见一声呼唤传来。   她回头看去,一阵春风刚巧吹来,如墨般的长发随即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扰攘着。来到天师府的两年之间,她长大了不少,也多了几分柔和恬静的气质。   “玉耀,我们去后山玩吧!”   踏着欢快步伐而来的人穿着一身道袍,留着单侧的右马尾,看起来格外有活力。   她固然就是玉耀的同门,是天师府一位护教长老的弟子。张霜是她的名字,是为数不多和玉耀比较亲密的人之一。   “霜姐姐,你不闭关了?”   边卷着讲述观星技巧的竹简,玉耀诧异地问道。她记得自己这位朋友已经被她师父勒令练功一个月以久,玉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   “哼,师父也闭关去了,我自然就不闭了咯。”   张霜说得理所当然,玉耀闻言侧愣住。   “你是……偷走出来的?”玉耀难以置信地问。   “怎么算是偷走呢?”张霜嘿嘿一笑,“师父自然察觉到我出来了,他可是宗师啊。”   接着,她眼珠一转,捏住腰说:   “师父没有阻止我,自然就是允了咯。”   “你这……”玉耀一阵无言,“华师叔在闭关,岂能说出来就出来……他一定气得不行了,你还是赶快回去为妙。”   “怕什么?”   张霜有点鄙夷地说,“师父这个关闭,怎么也得有一年半载吧。待他出关之后,谁还记得这件事……我实在是太无聊了。后山,去不去嘛?”   她跑过来,拉住玉耀的手摇呀摇,一脸委屈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这……”玉耀为难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答不答应为好。   要是真和她出去,就是害了她,但不答应她,她好像又很可怜……玉耀左右为难。   突然──   “……”   玉耀一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眼前的景色毫无预兆地骤变,近在眼前的张霜也不知所踪。就算揉了眼睛,捏了捏自己感觉到痛楚,她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色变化,只能茫然地呆立原地。   院子的石板地变成了满是泥土的山地。   种植的花草树木全部不见,由原始而自然的丛林野草所取代。玉耀本能地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远处有深坑的存在。   玉耀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可能看见死亡了。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这种体验了,所以才没能即时反应过来。眼睛的封印变弱了,玉耀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种问题,下意识想要遮住眼睛。   往日的痛苦经历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指缝之间,原本已经消失的身影突然再现。   张霜追逃着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往前跑去,她追逐的前方,正是那个深渊。   “张霜!”玉耀意识不妙,惊叫一声。   她的声音没能传到张霜的耳中,毕竟那只是虚影。屋   玉耀索性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跑动,自己和张霜的距离还是没有缩少。她根本没有跑动。⑴   于是,张霜就此掉进了那深渊之中,消失了身影。祁   玉耀呆呆地看着她消失之处,脑海一片混乱,结果下一瞬间眼前的画面突然就像大片玻璃碎落般粉碎。扒   “玉耀!”⑧   意识瞬间回到现实,玉耀惊见眼前有一只手掌在晃动。⊙   “喂,玉耀,你没有事吧?”V   玉耀呆呆地看向声源之处,张霜一脸担忧地看着她。I   “……”I   张开了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玉耀足足过了数十秒,一度被抽离的神思才终于归位。榴   她一下子弹起身子,抓住张霜的肩膀说:一   “阿霜,今天就别去后山了,你会死的!”   张霜显然被吓到了,只是瞪着眼睛直眨。过了一阵子,玉耀的话才在她脑海中成形,她瞬间发出“嗄……”的一声。   “玉耀,你不想陪我去就不陪嘛!干嘛说我会死呢!哼,我瞧你是不想陪我玩,在骗什么大话了。”   “这……”玉耀一时难以解释,视线游移之间窥见那本讲述观星的竹简,“我是昨天观星观到的,说你只要去后山就有血光之灾……”   玉耀不习惯说谎,眼神有点摇晃不定。   张霜最初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一看见玉耀那慌张的神色,就顿时露出了怀疑的眼神,认定玉耀只是在欺骗自己。   “罢了罢了,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张霜顽固地认定玉耀在欺骗自己,不顾玉耀的劝阻,转身就往外跑去。   “等──”   玉耀连忙想要叫住她,没想到对方越叫越跑,甚至飞了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她不想见着张霜死去,但她所看见的死亡从来都无法逆转──不对,她没有试过去加以干涉,说不定有方法可以挽回张霜一条性命。   玉耀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追了上去。   ***   “阿霜,你在哪?”   枝叶剪碎了初春的阳光。   林间,玉耀举着双手圈在嘴前,持续喊叫着同门的名字。   她已经找了一阵子了,却还是没有找到张霜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担心,害怕张霜已经丧命。   龙虎山之大,投身在其中的人都是如此微不足道的,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往往就如大海捞针,但玉耀还不能放弃。   在看见张霜的尸体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扭转的,她如此深信。   “阿霜,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玉耀试着如此试探,她觉得以张霜的性格,对方藏在附近看自己笑话的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   只是,依然没有回应。   玉耀继续朝山林深入,不断叫着同门的名字。   过了一段时间,依然一无所获,她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回去门派求援了。该用什么理由呢?就说张霜失踪了?她犹豫着,继续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阵子,有一阵风突然吹来。   玉耀皱起眉头,直觉这一阵风不是普通的风,伸手尝试捕捉那无形之物间,察觉那其实一阵灵气。   浓厚的灵气。   “灵泉?”   玉耀歪起脑袋,想到这个可能性。   龙虎山是洞天福地,灵泉的数量并不少,其中最大的一口灵泉就在天门山之上。   玉耀不记得这边附近有灵泉的存在,虽然大部分灵泉都已经被天师府给探明了,但也不排除有漏网之鱼或是新生者。   她决定前去看看,说不定张霜也会偶尔发现这一口灵泉。   玉耀改变前行方向,追寻灵气之风的源头走着走着,终于越出了密林。   ──她呆住了。   眼前没有任何灵泉的存在,有的只是一个巨大的坑洞。一阵接一阵的浓厚灵气就是从哪里溢出来的。   是龙脉。   刹那间,这个字眼浮现在玉耀的脑海之中,接着她才记起自己曾经看见的死亡画面,张霜正是掉进了这个洞之中。   如果下面真的是龙脉,张霜凶多吉少。   玉耀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很快便来到了那坑洞旁边。她吞了吞口水,接着才往下探视而去。   坑洞不知道有多深,而底下是流动的巨量灵气流,溢涌而出的灵气有如强烈的阵风,吹得玉耀的头发胡乱散飞。 68、不尽劫难寄莲生(11)   “是玉耀吗?!”   左右察看间,呼声从下面乘着涌出的灵气而来。   “张霜是你吗?”   玉耀认出呼声的主人,顿时慌张起来。张霜看来是掉进这个深坑之中,但还没有万劫不复,她立即举目寻找张霜的身影。   “是我!”张霜的声音略显惊慌,“我在这里!我上不来了!”   张霜再次喊道,玉耀终于根据声音定位到张霜的所在之地。她的同门正抱着一只兔子,待在了坑洞凹凸不平的边缘处。那凸出的石块位置不大,勉强托承住张霜的身影,但相当岌岌可危。那石块就连张霜转身的余地都没有给予。   “张霜!”   玉耀心中焦急起来,知道张霜肯定无法独力脱身。   她粗略一看,张霜所在的位置距离洞口有着约莫一丈多点的高度,如果提气施展身法,应该能够在坑洞边缘处借力,勉强够着洞口才对。   但是这个坑洞之下是龙脉,持续不断的喷发出高浓度的灵气。   在这些灵气的冲击下,人们很难控制她体内的灵气运行。在体内外的灵气互相干涉之下,张霜很可能跃到一半就会失去力量,直接掉进万丈深渊,被灵气狂流碾得粉身碎骨。   更要命的是,那凸出之处看起来摇摇欲垂,在灵气冲击下随时都会崩塌一样。   “我去找绳子来!”   情况刻不容缓,玉耀立即计划救援。   折返回到天门山的话,耗时太久,很可能会夜长梦多,她决定在附近寻找可用之物,再不济她还可以驱使法术制造一些植物根茎,扭缠成绳子使用。   然而,情况陡变,破坏了玉耀尚未落实的计划。   “啊!”   正寻找可用之物间,却闻见一声惊叫,和些许石头掉落的声音。   玉耀内心瞬间一紧。她连忙跑回去探视张霜的情况,惊见对方脚下的立足之处有一半已然崩塌碎落,剩下的部分只够张霜两脚勉强立足。   “玉耀,救我!”   张霜急得哭了出来,本能地想要移动身体,却没有任何空间可以移动。   “你别乱动!”   情势不妙,玉耀只能尽可能稳住张霜。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活动都有可能使到剩下的一半凸起石壁掉落。   “你快点!”   张霜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自己各种冲动。   她决定将一切交到玉耀身上,用“我相信你”的眼神望向玉耀。玉耀脸色凝住,顿觉身上压力沉重,思绪有些纷乱起来。   你在胡想什么呢?救人要紧!玉耀甩了甩脑袋,重新集中思绪。   她打消了自己施救的计划,决定向天门山那边求援。她的法术还没到那种灯火纯青的地步,不知道能不能抵受龙脉涌出灵气的冲击。   不保险。   玉耀冷静下来后,便理智地察知到这一点。   只是,没有时间供予玉耀折返,又该如何向天门山求援呢?玉耀默然地思索着,脑海里的思绪急速飞转。   忽然地,她想起自家师叔对张霜的疼爱。   她身上会不会有一些求救护身之物?玉耀灵光一闪,觉得这很有可能,因为她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阿霜,你身上有没有你师父给你的东西?告诉你要是遇险,就立即使用的呀?”   玉耀放声喊问。   “呃!”   张霜闻言愣住,随即在身上乱摸起来。   看样子,似乎是有玉耀口中所说的东西存在。玉耀稍微松了一口气,没多久便看见张霜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管状物。   是星烟。   但那显然不是普通的星烟,张霜不待玉耀的招呼,便艰难地用一只手──她另一只手正抱着那只受惊的兔子──拉动星烟的“尾巴”。   一声尖锐奇异的声响,曳着星火的尾巴扶摇直上。   碰!炸响。   一朵星火之花在空中绽放,抖耀出大量的火屑碎芒。   “……”   玉耀静观接下来的变化。   约莫过了十秒后,她在天门山方向捕捉到一道冲天而起的星光,随伴着阵阵冲击,在空中转折后往这边赶来。   来者的速度很快。   玉耀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来者正是已经关闭的师叔──即张霜的师父。那名老者胡子花白,长度惊人,在天空中跟随着他飞掠而舞动,一如龙的尾巴。   “耀儿?”流   老者转眼即至,在空中缓减速度,轻飘飘地落到了玉耀旁边。他意外于玉耀为什么在这里,但也不忘是自己徒弟呼唤自己而来。龄   “霜儿呢?”他沉着地问,视线却落向那个坑洞之中,“这里的龙脉怎么穿洞了?”弍   “师叔,你来得正好,阿霜她掉下去了啦!”I   玉耀慌忙地,手指指向那个坑洞。老者有些始料未及,先是一呆,然后又忽地凝重了表情。I   “胡闹!”彡   老者恶斥一句,快步走向坑洞旁边。玉耀跟在他身旁。⒋   “师父,救徒儿啊!”把   老者往坑洞里窥探,才看见张霜,对方焦急的呼救声就传来。(   “真是胡闹!”老者又骂了一句,“为师不是不准你乱跑的吗?”八   “师父,我错了!徒儿也只是一时念玩!”)   张霜哭着解释说。事   老者大概有些气不过,但也深知道情况危急。   “哼,为师瞧你这次也是吃了教训。”   该骂的都骂完,老者叮咛玉耀一句要她自己小心,便纵身往坑洞跳下。身为宗师的他,自然有能力抗衡那溢出灵气的冲击。   老者瞬间来到了张霜旁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玉耀见状,终于能够放下心来,结果意外就发生在那一刹那。   “呀!”   张霜惊叫出声,玉耀的心再次高悬。   前者底下仅余的立足之处突然崩落,使她双脚瞬间悬空,但幸好老者已经抓住了张霜,她才没有跟随那些散落的碎片落到龙脉,在那光芒狂流之中化为飞灰。   ──原本理应如此。   “霜儿!”   不知道原因,老者似是没有抓牢张霜,张霜在下一瞬间往下堕去。那个本以为自己安全的女孩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甚至还没有回神过来。   老者反应迅速,立即追向急速下落的张霜,眼见就要第二次抓住张霜时──   狂流爆发。   龙脉突然爆发,狂暴的灵气流沿着坑洞喷涌而出,那高密度的灵气流瞬间吞噬了张霜和老者的身影,一如狂暴巨兽喷出的光柱般冲天射日。   “华师叔!阿霜!”   玉耀惊愕不己,却连靠近坑洞都办不到,仅是那狂暴的灵气散出的阵阵冲击,就已经震得她身体浑身发痛,玉耀又岂能够靠近坑洞?   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玉耀身体发软,瘫坐在地上,眼前的光流太叫人畏惧了,她再如何乐观,也深知道落在里面的两人恐怕要凶多吉少。   “阿耀,你没事吗?”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当下,焦急的喊声从天而降,玉耀身体应声涌现一些力量,她抬首看去,只见张念枝从而天降,落到了她的面前。   “阿耀,你没事吗?”   张念枝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这对平时总是平淡的他而言相当难得,可见他是真的心系玉耀的安危。   “念枝大人……?”   由于两人明面上仍是侍女和主人的关系,所以玉耀一直呼称张念枝为念枝大人,久而久之也就改不过来。   “发生什么了?”   张念枝似乎意识到玉耀并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龙脉爆发了?”   待张念枝问出第二道问题时,玉耀终于回神过来。她弹起身子,抓住张念枝的肩膀,焦急惊声地说:   “……念枝大人,赶紧救救华师叔和阿霜,他们掉进去了!”   “华师弟和他的徒弟?”   张念枝微愣,闭着的眼帘应声轻抖,转面向着那持续喷发的灵气狂流之中。他虽然想要追问详情,但事态危急,他必须要先施以援手,否则就算他师弟已是宗师之境,也恐怕得凶多吉少了。   他起身。   他轻踩地面,巨大的阵式瞬间在底下成形。无数植物破土而出,纠缠成巨大的根茎,撞进了喷发的灵气之中。灵气的冲击威力骇人,那些根茎才触及灵气狂流外层便被冲碎。   但,张念枝驱使着它们的不断再生,借此深入到龙脉之中。   就这样过了大约十秒,灵气狂流渐渐平缓下来,终至完全平静。张念枝和玉耀靠近过去,玉耀看见大量根茎交缠而成的一个“面”,阻隔了龙脉的灵气喷发。   玉耀率先找到老者的身影。   “是华师叔!”   玉耀连忙指向坑洞的边缘处,那里有老者狼狈的身影。他的衣服已经在灵气冲击之中毁了一大半,身上多处伤痕,流出了不鲜血,但他仍然清醒,五指屈成爪深入在洞壁之上,使他没有真正跌落到龙脉里头。   但──   没有张霜的身影。   “念枝大人,阿霜呢?”她瞪着眼睛问。   “……”   张念枝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向玉耀,其中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会的……”   玉耀如遭重创,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瞪着空洞的眼神直摇头。   “……我应该尽力阻止她的……我应该答应和她一起来玩的……我明明都看见她的死亡了,我是想救她的!”   “阿耀,住嘴!”   不知为何,张念枝突然怒斥玉耀。   玉耀愣住,感到莫名其妙,却见一道身影落到自己身前,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耀儿,你刚才说什么?你预见到了霜儿的死亡?”   老者眼睛极大瞪大,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白的部分满是血红的线。他眸里透出的视线,既尖锐又呆然,深深地探进玉耀的眼底。   玉耀觉得自己正在被窥探。   她想要逃开,未料老者却越来越用力,抓得她肩膀的骨头都咯咯作响。   “师弟。”   张念枝轻唤了一声,老者没有任回应,于是他又加重语气喊了一声:   “师弟!”   老者终于被喊声惊醒,回过神来。   但是,他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同时带着一种深深的忌讳。   “……这是‘阴阳家’的死兆眼。”他字字分明地咬重。   “……”   玉耀一瞬间便明白到自己眼睛的事情暴露了。   她惊慌不己地将视线投注到张念枝身上,却只见自家的师父在摇头叹息,满面都是苦涩。   “师兄,你早就知道?”   华师叔瞪视着张念枝质问,张念枝张开了嘴巴,却又闭于无言。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老者显然不会满意张念枝的反应,这一次的质问他是吼出来的。他瞪着的眸子里满是怒火,长长的花白胡子更是无风抖动起来,身上的气势节节上升。   “师兄,你知道‘死兆眼’是被诅咒的大禁忌,它能预见死亡,同时将这死亡变成注定,无法改变!我还心想我刚才干嘛突然松手了,原来霜儿被‘死兆眼’看见过了!”   老者的语气渐渐阴沉,一度窥向玉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仇恨。   玉耀顿觉透不上气,再次祸害他人的罪恶感叫她难以自处。她反刍着“对不起!”三个字,持续后退,眼角不经意流出了泪水。   “师弟,不怪她。”   张念枝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关于玉耀的事情,他是瞒住了其他的人的。   “那就怪你了?”   痛失徒弟,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回来,老者的愤怒可想而之。他怒吼一声,也不顾什么师兄弟的情谊,竭力挥手之间就有一阵无形的冲击重重撞到玉耀身上。   玉耀惊呼被堵在喉头,整个人横飞了出去。   “阿耀!”   张念枝惊叫一声,没想到自家师兄一分颜面都不给。他一个闪身接着了玉耀,后者才没有重重摔在地面上受到二次冲击。   尽管如此,玉耀仍然受到不轻的内伤,张口就吐出了一地鲜血。   张念枝迅速检查玉耀的伤势,他抓住她的手腕,输入灵气探知情况,发现她受伤虽然不轻,但也没有性命之危后,始松了一口气。   “师弟,我们不必要如──”   张念枝接着扭头看向自家师弟,想要劝说对方不要再和玉耀计较,却惊见对方单膝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吐血。   受到龙脉的冲击,刚才又强提灵气攻击玉耀,看来老者身上的伤势再次加剧。   “师弟……”   张念枝关切地喊他,但由于怀里仍有玉耀,却没能上前关照对方。   “这件事没完──咳咳咳。”   老者自己知自己事,搁下这句形同威胁的话后,便踩地跃起,往天门山的方向返回。   “……”   张念枝深知道自家师弟的暴脾气,他这么一走玉耀的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   但,责任在他,他自然愿意承担,而且他早有决心要好好保护玉耀。   “念枝大人,对不起……”壹   玉耀哭着说,嘴角还挂着鲜明的血痕。⑵   想起了以前的痛苦经历,眼前又有好友惨死,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张念枝一阵心痛,轻轻拭去玉耀眼角的泪水。澪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删   “就是我的错,我的眼睛根本就不该存在!”⒉   玉耀有些激动地说道。玲   和以往不同,那些村民和她关系不亲密,所以村民们的死,她还能够处之泰然,可这次死的是她的亲朋好友,这叫她感到一阵难以自处的窒息感。⒎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四   “生死有命,天道自然。”吧   张念枝叹声说道,拨弄着怀里玉耀乱了的头发。   “张霜的死亡既然已经注定,那么这个结果就不能加以干涉,这一切有所定数,正因为有定数,所以天道才会自然。你不应该干涉的。这本是因果循环、天道轮回之理,死亡是终究会来临的果。”   这句话未免有些太无情了,玉耀沉默不语,心想如果真的可以干涉他人的死亡,她一定会不惜一切去挽回至亲的人。   只是,双腿之间忽然涌现的温热却乱了她的所思所想。   她低头一看,只见温暖湿黏之处满是深深的暗红之色。她心中惊慌,以为自己要死了。   “念枝大人,看来我的‘果’也到来了……”   玉耀难看地笑了起来,她以为华师叔刚才一击重创了自己,这才会导致大出血。   张念枝闻言一愣,心想不可能。他明明刚才就探查过,玉耀所受的伤不会致命,而待他注意到玉耀下身已经一片暗红时,他更是诧异不己。   “阿耀,你挺住!”   张念枝吓得六神无主,抱着玉耀就腾空而起,往天门山方向飞去。   结果,玉耀根本就没有受到致命之伤。   “师伯,阿耀她只是来潮了。”   张念枝找到了医术高超的师侄来替玉耀检查,结果那名柔美的女性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却哭笑不得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玉耀和张念枝闻言愣住。   嗯,看来玉耀那一摔,摔出了她的月事初潮。 69、飞灰化红莲(1)   苍蓝色的雷光打碎回忆。   “念枝大人……”   玉耀睁开敛着的眼睛,脸上燃起两朵幽幽的青焰。她转目看去,看见雷光打在自己的结界之上,近在眼前炸开,将她的脸孔映得半明半暗。   看来那些自己布下的防御术式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终究是挡不住几位宗师的脚步。   “念枝大人,你再等等,我速去速回。”   脸上浮现极尽温柔的微笑,玉耀轻抚身旁持续脉动的巨大玉莲花蕾。   此时,宛如墨色雷光的黑色长影重轰而至,一头撞在结果之上。那是一把巨大的戟斧。戟斧像是能够自主运动一样,撞得本来透明的结界闪烁起白色,勾勒出半圆型的轮廓的同时,身上所带的劲道持续不断,没有在撞击后失力堕落。   更进一步地,戟斧上突然浮现复杂的灵性回路。   “破界符。”   玉耀一眼看穿那回路的效果,而戟斧也隔接着穿透结界,直往玉耀身上戳穿。玉耀没有任何动作,可戟斧却在命中的瞬间,突然爆散,化为满天花屑散去。   然而,还没结束。   紧接在戟斧之后的那一道白电光芒,带着沉重的威压掠至,趁着结界仍未自我恢复完好,穿过先行者贯穿的空洞。   苍蓝色里面渗着强烈白光的雷枪,其目的不是玉耀,而是玉耀身后的花蕾。   下一瞬间──   雷枪步了戟斧的后尘,在虚空之中爆散为无数飞花碎屑。   “……”   玉耀着承托她至今的花蕾,离开了结界。失去了结界的保护,雪麒麟的怒火顿时向她倾泄而来。   “玉耀,你终于出来了吗!”   愤怒的吼声从天而降。   玉耀微微昂首,那一对青焰之目便映出缠着雷光,手握重剑急速袭来的女孩身影。   “‘阴阳鲤’,很久不见。”   面对想要夺去自己性命的女孩,玉耀竟然还有闲心向对方打起招呼来。“谁跟你许久不见!”对方回骂一声,已经来到玉耀的眼前。   袖子急振,雪麒麟毫不怜香惜玉地斩出手中重剑。   沉重的剑锋下落间,震荡大气,剑身上面的雷光激荡。   狂暴,撕裂一切。   ──却止于玉耀的两指之间。   “什么东西?!”   自己雷霆的一击被轻易挡下──对方用的还仅仅是两根手指──雪麒麟瞬间瞪大了目光,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剑上的雷光更是一度停竭。   玉耀只是哀伤着眼神,在看向眼前的女孩。   “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吧?”她向雪麒麟开始搭话。   “我理解你个头!”   雪麒麟回过神来,懒得和玉耀多说一句,按动手中剑柄的机关,抽出内藏其中的长剑──里乾坤,旋身斩向玉耀的脖颈。   在“苍”的帮助下,她斩击的速度飞快,而且极其精准。   玉耀甚至还来不及抛弃手中所夹住的大剑外壳,任由墨色的长剑斩在自己的颈脖上,俐落地将之一分为二。   玉耀燃着青焰的眼眸旋转着曳出轨迹,头颅曳着长长的黑发高高抛飞。   “呃……?”   雪麒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玉耀斩首。   虽然眼见为实,但她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劲。   接着,玉耀无首的躯体软倒在那一朵花蕾之上,没想到那朵花蕾突然张开有如血盆大嘴的空洞,轻易就将玉耀的身体给一口吞噬掉。   “雪麒麟,不要大意!气息没有消失!”   北冥有鱼的提醒之声,夹在那飞射而来的四矢之中传进雪麒麟的耳中。   “我知道!”   雪麒麟大声回话,急速后飞躲过从左右两边轰落的巨大植身根茎。   这些根茎是刚破出湖面的。   北冥有鱼射出的四矢在空中划出大幅度的弧度,有如回力之镖般轰落在两根失去目标的植物根茎之上。   爆炸。   植物根茎瞬间被箭矢的爆炸威成炸成两截。   “人呢?”   已经穿上战甲的墨乐乐来到雪麒麟身旁,询问她玉耀的去向。雪麒麟没有立即回答,视线往玉耀的头颅飞落的方向看去。   恰好地──   咚的一声。   雪麒麟和墨乐乐同时听见那一声闷响,看见玉耀的头颅落在了中央广场的地面上,像极被起踢飞的球。   “在哪里!”   雪麒麟于是回答了墨乐乐的问题。   “废话。”   刚才是和雪麒麟共同看见玉耀脑袋落地的一瞬间,墨乐乐自然不用雪麒麟回答了。   “干嘛,不是你问的吗?”   雪麒麟有些不爽。   墨乐乐不理她,独留余香,化为一阵黑色的雷电袭向玉耀。就算玉耀只剩下一个脑袋,墨乐乐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她已经死去。   “墨乐乐,你想墨未央回到你的身边吗?”   冲势如雷,却又止于如此轻巧的一句话。   “你说什么?”   墨乐乐在明白到究竟是何人先开声前,心思已经集中在说话的内容之中。对方在暗示墨未央可以回到自己的身边,墨乐乐不可能不在意。   “喂,墨乐乐,你别听她瞎吹牛咩!”雪麒麟高声警告。   两人底下,玉耀断掉的脖子突然长出大量植物根茎,扎根于地上。断掉的脑袋被抬起,广场的石块和以下的泥土被根茎抽出,在缓缓隆起上升之间,彷佛被一位无实体的神工巧匠在雕刻一样,最终再次描绘出玉耀的身体。   “玉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而迎接再生的玉耀的,是北冥有鱼箭矢。   曳着白发和尾巴,北冥有鱼急坠,手连动,速射出数以十计的光矢。玉耀叹气一声,刚成形的手和袍轻振,便卷起一道狂风之壁,将光矢全部弹开。   落空的光矢扎进玉耀周遭的地板,在短短的几秒之间便碎成无数碎屑散去。   “‘月华万象’北冥有鱼,你一定也会理解我吧?”   玉耀脚旁附近地面,刺出大量前端尖削的植物根茎,攻向往她落来的北冥有鱼。   “你也曾经爱过,也曾经望着自己所爱之人离去,你一定也有想过,不惜一切让他回到自己身边吧?北冥有鱼。”   神色依然忧伤,但却带着一种深厚的思念和倔强。   玉耀望着在空中灵活如燕的北冥有鱼左右腾挪飞掠,闪避着那些会自主转向,紧咬着对方尾巴不放的植物根茎。   “……”   北冥有鱼答不上这个问题,她确实曾经有过这样子的想法。弍   那或许是人之常情。林   如果换位思考一下,北冥有鱼无法确实告诉他人说,自己一定不会为了带回自己所失去的人。很多人都是因为没有能力才打消某些念头,北冥有鱼大概也是如此,所以才不敢去想。⑻   “别妖言惑众了!”污   一道强大雷光的苍蓝色风暴悍然袭至,直撞向玉耀。千钧一发之际,玉耀身前隆起的土地墙壁,挡住了雷电风暴的重击。邻   但见之后,女孩持剑而立。玖   她立于土墙土崩瓦解之中,沉着脸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玉耀。⑶   “玉耀,死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复生的!”她吼声,剑尖持向玉耀,“你别再一意孤行了,这样你什么都不可能得到的!”流   “不可能?”疚   玉耀不解地歪头,喃喃地说:   “雪麒麟,你是一名术者,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   法术充满可能性,雪麒麟深知道这一点,所以一时失去言语无法反驳。   “但……有些东西是不可以碰的。”   雪麒麟顿了顿,语气有些急促起来:   “你这可是在吃……吃整座帝都呀!”   结合这一切,雪麒麟猜到玉耀想要干什么。她也是学习法术出身的,有些事情只要再多看一眼,就能捕捉到端倪。   同道之人往往都有着难以言明的一种感应。   而玉耀所行之事,并非没有案例,但这些案例大多都是表面上的成功。   可能成功唤回了死者的驱体和一部分残缺的灵性,但却无法将完整的死者重新唤回,就如齐一心。当然,也有出了错,制造出某些怪物的,或是造成巨大灾难的历史。   而且这术式本来就极为复杂,无论以何种方法实现。   其中以灵性完全缺失,需要重组的案例最为困难。意识和灵魂都已经失去,要唤回它们就需要极为复杂的术式,而如此复杂的术式就需要巨大的灵气去加以驱动。   而玉耀这个术式的背后,其恐怕是以整个帝都的百姓性命和龙脉之中的巨量灵气所支撑起来。也就是说,玉耀是想要牺牲帝都   起死回生。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着简单,写也简单,可是成功率几乎微乎其微。   ──“牢牢记住,生死是不能亵渎的。绝对不能。”   这句流传在天师府的话如伴耳畔,雪麒麟不知道自己曾学艺的天师府和玉耀所在的天师府是否有着关系,但这句有如雷霆,惊醒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话雪麒麟至今无法忘怀。   只是,雪麒麟觉得沉重的事情,放到玉耀身上却是──   “所以呢?”玉耀再次歪头,像是不理解雪麒麟在说什么一样,“牺牲少数成就多数永远都是丈量的价值准则,但如果放到在你至亲的人身上呢?你仍能端着大义,正气凛然对我说这些话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几分柔和,但却不妨碍它所具有的力道。雪麒麟再次窒住。嗯,将心比己之下,雪麒麟真的无法厚着脸皮说自己不会。   这个问题雪麒麟已经不只思考过一次了。   在齐一心活过来时,她就已经思考过了。洛青残留的思念仍然在后山之中,雪麒麟至今没有加以驱散,就是因为她还有一丝念想。   这样的她又有何种资格在玉耀面前大放厥词呢?   但雪麒麟自问,自己就算会触犯禁忌,却也不会以帝都作为牺牲品。   沐浴如此多之生命,才得以复生的人物,本来就是染满鲜血的。如果真的珍惜一个人,真的可以让他以这种方式重生为人,背负着这些不该加诸在其身上的罪恶。   “别和她丫的那么多废话──哎,小心!”   雪麒麟沉溺在自己思绪当中,却有惊闻贝小路的呼声从耳边炸响。她回过神来,玉耀的脸孔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   “你……”   玉耀燃着青焰的眼眸更显深幽,里面似是藏着了不为人知的泥泞。   然而,有一点无法熄灭的星芒从那片陈腐、死寂之中透出来一样,刺目得如同白纸上的一点红墨。   耀眼,而充满希望。   雪麒麟再次愣住,不知道玉耀为何拥有这种眼神,偏偏因此错过了玉耀向她伸去的手。   幸好,贝小路没有止于言语上的提醒。   一道有如洪水狂风的掌劲从旁打来,重击在玉耀身上。玉耀身体应掌一震,摇晃了一下后,往旁边踉跄了两步。   “小路!”   雪麒麟见到贝小路震步冲来,每一步都如猛虎着地,用劲甚重。   “姓‘玉’的!”贝小路冲步近到玉耀的身前,“老娘就试试是你的法术强,还是老娘的掌法劲道足!”   玉耀眸子依然如玉般平静,像是冲到自己眼前的并非猛虎,而只是一只动怒的猫。   可,动怒的猫也有爪子。   贝小路左拳右掌并用,将丐帮着名的掌法和拳法同时使出,刚好弥补了互相的长短。丐帮的武功唯有练到拳法双绝,才能够真正发挥出至刚至猛之力。   面对咬向自己的龙影和虎影,玉耀忽地踏出一步稳住本来倾向旁边的脚步。   “千年以前──”   玉耀敛着眸子,喃喃地丢出这四个字。   接着,她缓缓伸出右手,竟然轻而易举直直切进了贝小路的攻势之中。“──!”贝小路惊讶地瞪目,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右腕就被抓住。   玉耀的左手紧接着托在贝小路身上,也不见玉耀如何使力,贝小路就如遭重创。   惊呼声堵在喉间,只能闷闷地溢出,贝小路身体后屈成虾米之状,随处玉耀的松手,重重地弹飞出去。   “小路!”   雪麒麟不敢置信。   玉耀是一位术者,按理来说近身功夫不至至轻易能够叫贝小路毫无还手之力才对。   “武术,还是每个人的基础功夫。”   玉耀这才说出接下来的话,右手疾伸之间抓住了北冥有鱼援射而来的箭。   她稍一加力,光矢就在掌心之中碎掉。   “千年以前,无论是武者抑或是术者,都是拚进了全力,只求成为那‘唯一’,而现在百家丧落,独留武家盛大的现在,武者们都因为失去了竞争对手而不思进取。想千年以前,以武入圣的武圣‘苍元’是何等风姿绰约。”   像是哀叹着武家的衰落一样,玉耀意味深远地吁了一口气。   也唯有活了千年之久的玉耀,有资格如此评论武家了吧。 70、飞灰化红莲(2)   说着,玉耀右手疾拍,弹开了雪麒麟横扫而来的一剑。   “你说够了没有?”   雪麒麟无心听从玉耀的废话,反手,手中的剑一百八十度转头,点着寒芒的剑尖再次攻向玉耀。   有着“苍”的加持,雪麒麟的武艺可以说是有爆发性的提升。   这一剑又快又狠,玉耀无言地后退一步勉强躲开,但衣袖仍然被雪麒麟的剑锋给划开,露出一截玉臂。   “武神……”   玉耀脸色复杂,不像是忌讳。   雪麒麟的攻势变厉,一把剑化作墨色的电影,抖出一朵又一朵的剑花,覆向玉耀。而旁边的北冥有鱼也不闲着,不时抓住机会朝玉耀射出一箭又一箭。   在两人夹攻之下,玉耀虽然展现出惊人的轻功身法,行步走转之间躲过两人紧连不断的攻断,但也险象环生。   她就算武艺再高强,遭到两名宗师夹击,还是会力不从心吧。   “麒麟、北冥前辈!”   齐绮琪等人也终于赶至,她们被那些植物根茎给拖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而雪麒麟打算擒贼先擒王的斩首战略,先走了一步,这也导致齐绮琪此时才和她们会合。   “……好厉害!”   林仙玉发出感叹之声。   她不知道是在针对玉耀能够以一敌二,抑或是整个交战场景的本身。   但无论是何种,齐绮琪都不得不认同。   她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白热化的刀光剑影。   剑划破大气的声音、箭矢洞穿空气的声音、弦的震动声,甚至是几人脚步踩地的声音都如伴耳旁,齐绮琪不敢相信玉耀竟然能够在两位宗师的交击之下,还能勉力抵抗。   她都看得眼花撩乱了。   就算是单纯的武艺对抗,齐绮琪也没有信心可以在两人的夹击之下挺过数个会合。   “齐姐姐,情况好像不太妙呐……”   水云儿突然悄声在齐绮琪耳旁说到。   齐绮琪也意识到了,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水云儿的说法。虽然玉耀看起来就是苟延残喘,但她还是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势,那轻身功法可不一般。   “好像是道一教的功法。”宫天晴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不,只是像而已。”   回答的却是白泽,她语气坚定。   “白泽前辈知道?”   齐绮琪审慎地看向她,羊角少女无言地把视线转迎向前者。   “一千年以前,道家除了术式,还是武术的正宗之一。武家原本和道家就有一定的因缘,而剑气两宗的说法也是出自道家武术。”   白泽目光再次转开,投向那越演越烈的战斗之中。   “天师府,可是道家正宗,也是道家的第一派──至少,在千年以前是,而一千年前对比此刻,更有一种竞争的压力。”   “……当失去了竞争对手,往往都会固步自封,所以武家的武术也在哀落吗?”   齐绮琪有着自己的一番理解。   对此,白泽用稍微带着别目相看意味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我们是不是也得帮忙啊?”I   林仙玉忍不住问道,视线不断在战场之中和齐绮琪身上来回。忽地,一道斩风从旁掠至,直劈向林仙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流矢击中,还是齐绮琪及时横剑挡到她身前,曳出火焰的弧光替她击碎那剑气。I   “啊……”林仙玉后知后觉的,“谢、谢齐宫主。”她拍了拍胸口。⑼   “你自己小心。”邻   齐绮琪表情凝重地提醒林仙玉一句。巫   刚才那剑气是来自北冥有鱼尾巴划出的,但这剑气的目标却是玉耀。剑气是在她以类似“太极”的掌劲之中被打偏,所以才会出现在林仙玉眼前。⒊   而那一击北冥有鱼显然用上不了劲道,齐绮琪单是挡下,就已经手掌发麻震颤。坝   “这不是你们可以随便介入的战斗。”齐   白泽出于善意的提醒,不过她话后又加“哼”了一声,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嘲弄之意,叫人高兴不起来。吆   而白泽性格就是如此,她看向一旁才爬起来的贝小路:三   “不然,就会像贝帮主一样头撞墙了。”   齐绮琪闻言便是一惊,偷偷摸摸地看向贝小路。宫天晴已经往她跑过去,想要对她提供一些帮助。   贝小路似乎没有听见白泽的冷言冷语,否则恐怕又是一场言语上的冲突。   还好……齐绮琪松了口气。   下一瞬间,一道寒光闪过。   齐绮琪其实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她能够躲开突然重劈而来的斧戟,全然是因为本能的反应──当然,也有水云儿从旁拉了她一下的功劳。   “墨乐乐,你……”   白泽受到地板被斧戟击碎后,所溅射而出的石块所伤,身体多处出现痕伤。她维持着双臂挡在身体之前,抬眼望向那挥出斧戟的战甲少女。   “齐姐姐!”   水云儿惊呼一声,本来拉住齐绮琪衣袖的手突然一松。   “住手。”   墨乐乐却没有理她,反而向着雪麒麟那边不容拒绝地大声喊道。她已经抓住了齐绮琪,手中变出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墨乐乐,你干嘛?!”   雪麒麟应声看过来,手中攻势全然停住。她见到墨乐乐胁持了齐绮琪,脸上顿时被怒火所扭曲,牙关也紧紧咬了起来。   “……齐宫主,对不起了。”   墨乐乐小声在齐绮琪耳边道了歉,齐绮琪凝眉看她,乍然想通了对方突然变卦的关键。   “墨神匠,死去的人是不能回来的。”   齐绮琪哀伤地说道,她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因为她曾经深有体会。墨乐乐大概也明白齐绮琪的想法,毕竟她也是当初的幕后黑手之一。   墨乐乐没有回应,但墨未央能够回来,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见到意外发生,北冥有鱼和玉耀也颇有默契地拉开距离,但仍保持着对峙。   “玉耀,你真的有办法唤回师匠──我的师匠?”   墨乐乐带着一丝期盼询问。   “这个问题,徒用言语只会苍白无比。”玉耀笑了起来,那笑容莫名地阴暗,“但事实胜于雄辩。只要术式一旦成功发动,我所期望之人再次降临世间,你就会知晓答案了。”   “墨乐乐,你这丫的!”   宫天晴一脸担心地看向齐绮琪,她所扶的贝小路则破口大骂出声,也不管自己每骂出一个字,都带着些许血沫。   “你不会信那神棍在胡乱鬼扯吧!”   “没你的事。”   墨乐乐冷冷地瞪向贝小路,她原本就不喜欢贝小路,又岂会听从她的只字片语呢?   “我去!老娘最看不起你这种临时倒戈的人了!”   贝小路气得胸脯一阵起伏,结果墨乐乐冷冷地反问了一句话,却叫她一时话语塞住。   “如果最重要的人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你还可以处之泰然吗?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我也按捺不住那种冲动。”   “废话少讲!”   雪麒麟懒得多费唇舌──至少在齐绮琪被胁持的此刻,她完全没有打算说道理的打算。   她直接蹬地冲动,身旁顿时凝聚出无数火焰飞矢。   “飞焰!”   猩红的利箭数以十计地射向墨乐乐。   “雪麒麟,是你杀了师匠的。”   墨乐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语气中却深藏着无法轻描淡写地带过的恨意。她一直都在压抑住,但等到玉耀告诉她,有可能把墨未央带回来后,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太想墨未央了。   而对于雪麒麟,墨乐乐深知到她的弱点。墨乐乐仅仅把贴在齐绮琪脖子上的匕首更紧贴一些,划破齐绮琪的肌肤,其所流出的鲜血就足以叫雪麒麟无法轻举妄动。   “你敢!”   雪麒麟气极反笑,但射出的飞焰火矢却全部在命中墨乐乐之前自然散去。   她更是停住了动作。   “雪麒麟,我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失去至亲之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所以别逼我,我现在还不想破坏墨武两家的关系。”   “你……”   墨乐乐是认真的,她眼神里看不出有任何犹豫,这叫雪麒麟反而犹豫起来,她几度看向齐绮琪,生怕墨乐乐一个手抖就划破那纤细的脖子。   “──!”   雪麒麟进退两难,气得骂出一句脏话。   情况陷入了僵持。   这或许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墨乐乐没有立即和玉耀联手。   “我怎么知道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墨乐乐慎重地询问玉耀,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倒戈,肯定会破坏墨武两家的关系。她本来想要克制住的,但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展开行动,现在更是骑虎难下。   “我没必要骗你。”   玉耀笑着说,而墨乐乐自然不吃她这一套,提出自己的质疑:   “骗我帮你。”   “帮我?”玉耀像是不明白地歪头,“你以为没有你的帮忙,我就会一败涂地?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放任你们进来呢?”   “……”   墨乐乐哑口无言。   确实,按照玉耀的个性和以往种种行为,她其实是个极其慎重的人,如果没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威胁,她绝对不会放任这些威胁的出现。   “你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这已经不是你可以掌握的了。”   墨乐乐甩甩头,进一步质疑。墨未央曾经吃过玉耀的亏,墨乐乐不想重蹈覆辙,沦为嫁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她极不待见的。   “没所谓。”   玉耀却叹了口气,相当没劲地吐出这三个字。   她并拢了右手两指捏成剑诀,燃着青焰的玉目点出一阵胜似剑光的锋芒。接着,她轻划剑指──   周遭的土地随即隆起,穿出九把由植物根茎扭缠而成的类剑之物。   这些粗糙的剑状物,尖端相当锐利。或许说,它们更像一把枪,但却又有护手的存在,实在难以界定是枪是剑。   而在玉耀的驱使下,它们有序地、自主地围住自家主人旋转,荡发出阵阵的剑气。   “御剑之术……”   白泽眯眼道出玉耀所使用的技法名字。   雪麒麟愣住,她自然知道飞剑是什么东西。那本来是道门非常流行的一种法术体系,但后来由于有一些难以解决的效率问题,在岁月流传之间渐渐并弃用。   “御剑术”到了极致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可是,这对剑本第的质量要求本来就高,而要将飞剑之术练到极致,所耗费的心力和时间也是巨大的,这也是它渐渐被弃用的原因。   其中飞剑要练到器灵初成,真正的威力才会初显。   众所周知,要蕴酿出器灵,是要花费长久的岁月。像天玑这种只能算是特例之中的特例,没有多人少愿意花费如此大量的时间,才摸到“御剑术”的入门。   嗯,那是一门厚积薄发的术式。   而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了许多不同的术式用以取代御剑术,而宫天晴所学的天虚剑界,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在华朝,它应该倾向失传才对。   当然,玉耀的御剑术肯定也不是正宗的御剑之术,她用的剑并非具有器灵的剑,而是用法术制造出来的取代品。   但──   玉耀划动剑指,九柄亦枪亦剑的根茎扭缠物的其中八柄便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剩下的一柄能则留在了玉耀的身边。   “小心!”   也不知道谁高声警告。   雪麒麟首当其冲,她挥剑斩向朝自己笔直射来的拟似飞剑,两者竟然在对撞之间发出尖锐而沉闷交杂而成的声音。   在挡开这一击后,雪麒麟闪身来到贝小路和宫天晴面前,斩出十字型的剑光,再道击开两柄飞剑。其余五柄飞剑则被北冥有鱼精准的射击给打落。   八柄飞剑被迎头痛击后,拉着弧线回到玉耀身边。   “绞!”   玉耀只是轻声念出一个字,九柄拟似飞剑便幻化出数百把的数目,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下结阵环成狂风旋涡,如龙般卷向人们。   墨乐乐仍然没有行动,她想必还在丈量得失。   但,仅是她没有介入战斗,玉耀就应该可以少承受很多压力。   不对,玉耀说不定最初就是冲着这一点去的。   一边心牵着齐绮琪的安危,一边思索着玉耀的企图,雪麒麟越想越觉得烦躁。她蹬地冲出,迎头对上那狂卷而来的剑刃风暴。(   “天旋刹!”七   里乾坤的尖端迸发出一点雷光,雪麒麟在空中急速旋身,有如带着电刃车轮,纵向切进剑刃漩涡之中,不断长驱直入间,将对方斩成两截。)   击散剑阵后,雪麒麟停止旋转。⑵   “喝呀!”衫   雷光紧接闪烁,她改变方向,瞬间爆发加速平举着剑如劲箭般射向玉耀。她想要在墨乐乐有所决定前,先击败玉耀。林   碰──!私   土崩瓦解的声音连续炸响。玖   她轻易而举贯穿玉耀在身前筑起的数道土墙,眨眼之间就到了玉耀的面前,小小的身影塞满了那燃着幽幽青焰的玉目。祁 71、飞灰化红莲(3)散   只听劲风忽响。四   忽然,一道灵气凝成的剑气在雪麒麟眼前形成射出。   “──!”   剑气又快又狠,带着一圈冲击气劲,直刺向雪麒麟的脸,后发而先至。雪麒麟不想和对方同归于尽,于是在空中急急压下身形,双脚着地。   她顿觉头上一寒。   剑气自她头上掠过,雪麒麟躲过这一剑后,被迫转刺为扫,挥动手中长剑,划出大弧斩向玉耀的下盘。   而面对这变招,玉耀动也不动。   她跟前冒窜出结实沉重的石柱,精准地撞在长剑剑身上。铿的一声,长剑高高弹起,被撞得劲道全失,轻易就被玉耀用手指夹住。   雪麒麟目光一沉,空着的左手摊展成掌,掌心顿时涌出火焰成团。   “吃我一发!”   雪麒麟推着火焰团,印向玉耀的胸前。   碰!   又是一声炸烈之声。   “麒麟!”齐绮琪惊呼一声。   火焰印在玉耀胸前爆炸,由于近在跟前,雪麒麟也无法避免地遭到波及。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焰色赤影之中,一圈月费??群.8!"57:?6',6!;34.42荡出的冲击带着热浪吹得众人眯起眼睛,举袖抵挡。   在爆炸的余波平息前,一个身体突然横着飞出。   是雪麒麟。   她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飞出了广场的范围,眼见就要落在那湖水之中。任谁都知道那湖中是高密度的灵气,人一旦落下去也不知道会引起何种反应。   北冥有鱼身形一晃,二话不说地动身追向雪麒麟。   她快得像离弦的箭,在人们眼中只留下一魅白影,在湖中制造中几下劲力踩用的水波后,勉强在雪麒麟落水前抓住她的手腕,再借力蹬在那湖水之中飞至空中。   “你没事吧?”   北冥有鱼面色凝重地察看雪麒麟的情况,只见她肚腹处横亘着一道剑伤。伤势不深,但还是流出了鲜血。   有着“苍”的加持,仍然中招了?北冥有鱼脸上的惊讶再也藏不住了。   “是御剑术。”   雪麒麟轻推开北冥有鱼的搀扶,看向远方仍然不动如山的玉耀,重重地咬了咬牙关。她原本也像贝小路一样,打着术者不擅于近身战斗的一般常识,打算借“苍”的力量压制玉耀。   在那之前,玉耀曾一度展现她的武力。   但是雪麒麟觉得那也应该有一个度,怎么会想到玉耀的那个度竟然比她预料之中要高得多呢?玉耀刚才凝出气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焰球的直击,在爆炸的同时又凝出一把斩向雪麒麟。   那九柄植物根茎扭缠而成的剑环游在玉耀的身旁。   又有数十把气剑渐渐凝成,眼见玉耀身旁悬浮着的剑越来越多。至此,玉耀还没有怎么动用她最擅长的木行和土行法术。   “这家伙可是一直在隐藏实力!”   帝都时,玉耀曾出手过一次。   面对着珈蓝,谁都以为她就算不倾尽全力,也应该用上了八、九成力才对,没想到玉耀真正的实力还远深于此。   雪麒麟甚至不知道,她的实力是否已经见底──对方甚至连喘息都没有。   “她不是人。”   北冥有鱼忽地开口说。   雪麒麟一愣,随即眯起眼睛。北冥有鱼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用人的极限和标准去丈量“张天师”,因为玉耀根本已经不是人。   一个人被斩首还能再长出身体?   玉耀可以,而雪麒麟和北冥有鱼都不可以。   也就是说,玉耀的要害和普通人不一样,雪麒麟大胆假设自己就算将对方的心脏贯穿,对方恐怕也只会像个无事人一样。   “你知道她的弱点吗?”北冥有鱼再问。   彼端的玉耀亦没有动作,彷佛在等候雪麒麟再次主动出手,有恃无恐。   “……我还不知道。”雪麒麟皱眉回答。   她也不知道玉耀的弱点在哪里。   主要的问题在于,她不知道玉耀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不是人类没错,但人类之外尚有许多存在,玉耀具体是哪一种存在呢?这一点至今未明,于是也难以制定对策。   另一方面,墨乐乐的匕首仍架在了齐绮琪的脖子上。   虽然玉耀没有任何动静,彷佛给予很多时间让雪麒麟思考对策一样,但是墨乐乐的犹豫绝对不会永无止境。   她想必很快就会作出决定,到时局势肯定会再度变幻。   对于墨乐乐,雪麒麟猜测她就算不完全站到玉耀那一边,最好的结果就是中立,而她的中立就意味着雪麒麟一方缺少一个大助力。   还有一件事,夏雪的所在还未探明。   亟欲解决的问题可以说是堆积如山,雪麒麟需要一些时间去到思考,但却又时不待她,局势只会伴随这些未知越来越多而进一步落向深渊。   这该怎么办?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雪麒麟连捂住自己腹上的胸口都顾不上,满脑子的混乱思绪怎么都理不清。   ──‘她和这个地方“连”在了一起。’   脑海中,苍的声音忽然响起。   “连在了一起?”雪麒麟愣住。   ‘她刚才动用的力量之中,有一部分和这湖里的灵气气息相近。’苍解释说。   “气息相近?”   雪麒麟愣住的脸上,两根灵秀的眉渐渐皱了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北冥有鱼问。   雪麒麟不答,浮在空中兀自思考起来。   玉耀和整个龙庭都连在一起?动用的力量有一部分源自于这里巨大的灵气存量?如果玉耀真的可以动用这里的力量,那她的力量几乎是源源不绝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能够如此强大。   但有一个问题,她是怎么驱使这里的力量?   固然,凡是灵者都能够驱使外界的灵气。   但要将比龙脉里流动的灵气更为强大的力量纳为己用,就绝非是人力可为的,要依靠一定程度的术式辅助。   同一时间,这里有着巨大的禁制存在,雪麒麟在踏进这里时就察觉到了,但这个禁制其作用的方向却不是这个地方的内部,而是外部。   所以,那大门之前几乎灵气一空。   但这个禁制和一般的禁制又不尽相同,至少雪麒麟在那个空无灵气的地方,还是可以轻易动用术式。禁制所驱散的不是灵气的本身也说不定,也不知道它是为何而存在。   如果构建这个禁制的就是玉耀,那就意味着玉耀真的可以动用龙庭的力量。   因为那个禁制强力得惊人,就算是雪麒麟来构筑,没有一定时间和巨大的灵气提供绝对不能成事。   玉耀能够在维持如此大规模的禁制同时,还能够和雪麒麟和北冥有鱼战成平手,肯定是有一定的因果存在。   难道说玉耀真的已经变成了一种术式?   雪麒麟越想越有可能,因为也只有以那种形式的存在,才可以轻易接入各种其他术式之中,而玉耀大概就是接入了龙庭的运转中枢之中,将变成驱使龙庭里的灵气变成现实。   如此,玉耀在此刻或许就是整个龙庭的本身。   思及此处,雪麒麟心中一凛,额上冒出了冷汗。要怎么对抗如此庞大的力量?她第一时间感到绝望,但却也未至于全无希望。   ──她手掌术式的天敌。   如果能找到术式的核心部分,用天雷加以直击,就很极大的可能性击败玉耀,这或许也是最快结束战斗的唯一方法。   只是──   “小鱼,你感知力比我强,你能感应到存在于这里的术式吗?”   雪麒麟不知道术式的核心在哪里。   龙庭的运转是依靠灵性回路和术式的,其也一定存在一个核心,好比阵法的阵眼──这个东西应该就是玉耀和龙庭接连在一起的枢纽,雪麒麟需要把它找出来。   “……很复杂。”   北冥有鱼轻声回答,语气着饱含为难。   “这不熟悉这方面的知识。”她迟疑着说,“……这里确实有很多像线一样流动的灵气,但我分辨不明白哪里是核心。”   雪麒麟想,确实。   北冥有鱼不习法术,对术式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了解,就算感知到灵性回路和术式的存在,也没有知识去到判断究竟哪里是核心。   “你们商量完了吗?”   正当雪麒麟思考着该如何教北冥有鱼判断时,玉耀忽然开声打断她们。她像是等得不耐烦一样,但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你就先把密度最高的地方找出来。”   一般而言,术式的核心部分都是灵气、灵气通道最为密集之处。在没有时间深思的现在,她只能让北冥有鱼按照“一般”来找。   “玉耀,我家小雪呢?”   需要为北冥有鱼的探查争取一些时间,雪麒麟于是问起另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刘   “夏雪?”澪   玉耀眨了眨眼睛,眸里透着些许茫然。貳   难道不是她抓的小雪?刚落回广场之上的雪麒麟心中一紧,以为自己找错人了。⒉   “啊,是那个短发的姑娘,对吧?”删   玉耀终于想起来,略显兴奋地以拳敲掌。事   “放心,我和她没有仇怨。她既然已经起了作用,我自然就不会加害于她。”把   雪麒麟观察了玉耀一下,觉得对方不似在说谎。对方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只是对方为什么要抓夏雪呢?她说夏雪已经起了作用,那么又是起了什么作用呢?(   她是利用小雪在引自己来这里?雪麒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八   但假设真是如此,又带出一个问题,玉耀为什么要引自己来这里?玉耀不会不预想到自己会阻止她行事,所以对方按理而言应该把自己引离帝都才是。)   她甚至寄信告诉雪麒麟,夏雪就在她的手中,还说在帝都等自己。思   不能理解,雪麒麟不明白玉耀这一连串举动背后的意义。   ──等等,难道她需要自己的帮助?   雪麒麟眼睛微一瞪大,然后眯起,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她这时才想起,玉耀在自己身上动了多少手脚。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着某个目的,那么这个目的可能就放在了此时此刻此地。   “……她人呢?”   雪麒麟强压下凌乱不堪的思绪,尽力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当下。她举剑再次指向玉耀沉声询问。   “嗯,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玉耀爽快得叫人意外,“她在那位小姑娘的家里。”说着,玉耀的视线落在宫天晴身上。   雪麒麟视线跟着看去,见到宫天晴又是一愣。   “你把小雪放在了宫家?”   为什么?雪麒麟再次回望玉耀,满腹疑问。   “嗯,因为有人想借机乱事──我见不得,就将夏雪放到那里去。”   玉耀脸上微笑不止,但意味却深远起来。   “乱什么事?”宫天晴抢先问道。   事关宫家,她比雪麒麟更为焦急。   “天机不可泄露,但那本是命中注定,要不要挽救就端看你们了。”   会是骗人的吗?雪麒麟有了这个怀疑,宫天晴侧陷入沉思之中。   “可能是二皇子想动宫家。”   白泽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雪麒麟身边,突然开口说。雪麒麟诧异地回望她,却见对方眼神之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你怎么知道?”   雪麒麟审慎地问道,视线又回转到玉耀身上,警戒着她的一举一动。同时,她还不断窥探向墨乐乐,观察着她的任何倾向。   齐绮琪还在她手上。   不能只顾着小七……单是强迫自己不要乱了阵脚,雪麒麟就用尽全力了。   “猜的。”   白泽有些不太高兴,似乎对于自己无法肯定一事感到不满一样。她是个傲气高的人,或许是觉得自己输给了玉耀吧,所以才有如此表现。   “……”   雪麒麟侧脸向宫天晴,只见这个女孩脸上已满是担忧。想了想,她觉得应该要找人去看看,一来要保护宫家,二来也得看看夏雪是不是真的在宫家。   让谁去?   疑问才跃上脑袋,雪麒麟的眼角余光就看见宫天晴身旁,受了伤的贝小路。   “……”   贝小路似是注意到雪麒麟的眼神,猛地扭头看来和她对视。   大概是注意到雪麒麟视线所夹带的信息,她虽然一度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还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仍然转身对宫天晴说:   “小丫头,老娘陪你跑一趟。”   “这……”宫天晴始料未及,转向齐绮琪征求意见。   虽然被墨乐乐胁持,但由于她仍然迟迟未决,齐绮琪暂时只是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回应宫天晴还是能办到的。   “让仙玉姑娘也一起去。”她说。   林仙玉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反应有些迟钝。   但是贝小路和得到应允的宫天晴已经展开行动,林仙玉看了看她们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现场,几秒后便撒开脚丫子跟上了他们。   “你不知道自己的──”   墨乐乐见齐绮琪竟然没有任何自觉,还出声交代事情,霎时就有些不高兴。结果,齐绮琪却预知到一样,凛然而诚恳地打断她并说:   “墨神匠,你志在复活墨未央前辈,但这和宫家没有关系。”   “……”   墨乐乐陷于无言。   齐绮琪所言有理,她没法反驳,却免不了有一种被钻了空子,丢失了立场的错觉。   这也只怪她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在这里和武家撕破脸皮。 72、飞灰化红莲(4)   只是,墨乐乐的脸色变幻似乎已经平稳了一点,她心中的天秤或许已经渐渐往某个方向倾去快成定局。   不能再给时间她思考了,要快刀斩乱麻!雪麒麟将这一点定为方针,她怕就怕墨乐乐完全站到了玉耀那边去。   她有齐绮琪在手,雪麒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将帝都的安危和齐绮琪放到天秤上去丈量,这个天秤肯定会倾向齐绮琪一边的。雪麒麟是不想看见帝都覆灭──谁都不想,但是以齐绮琪为代价,她承受不起。   然而──   “……?”   想要再度进攻玉耀之际,雪麒麟忽然发现水云儿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女孩心中慌乱,连忙环视四周,都没有看见那个少女的身影。她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雪麒麟的可视范围,想必是刚才趁着战斗的乱势展开了某种行动。   雪麒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玉耀和墨乐乐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水云儿的去向。   她觉得自己这位师父忽然有些失败。   但,幸运的是,水云儿应该不至于陷入某种状况之中,她身上的护界符仍然建在,而且雪麒麟也能够捕捉到她微弱的气息波动,只是在这个存有巨量高浓度灵气的环境之中,她难以捕捉到水云儿的确实位置而已。   小云难道发现什么了?雪麒麟心想,尝试先不去思考水云儿的行动原因。   她要管不来了。   “呼……”   雪麒麟深吸一口气,再度把注意力放到玉耀身上。   她强迫自己先放下水云儿和齐绮琪的问题。只要击败玉耀,一切都迎刃而解。这是破局的关键,她不能顾此失彼。   结果,新的异变又把她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   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雪麒麟眼前的一切突然染红。她愣了一下,发现源头正是那一湖水状灵气。   这里的灵气源本就因为混有源自帝都百姓的鲜活生机而掺杂小许红色。   但在刚才那一刹那的短时间里,这些灵气却大幅度变红,甚至已经遮掩住原本的颜色。   玉耀后方的白玉九重莲花也透出强烈的红芒。   血气升华之间围缠住那花蕾之处,里面隐隐约约透出人的身影,显得极为不祥,却又散发着到一种厚重的生机。   那生机越发越浓厚了。   术式快要完成了,雪麒麟首先有这个想法,眯目盯视那花蕾里人影之间,忽然又有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像是在那里见过里面的身影。   “墨曜大人……?”   有人率先认出里面的身姿,墨乐乐诧异地喃喃道出那身影的真身。   墨曜?墨姬?她不是掉落龙脉,早就灰飞烟灭了吗?雪麒麟可没有忘记,墨家一战里,她、墨姬以及墨未央同时掉向龙脉的事情。   “她怎么会在这里……?”墨乐乐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见对方似乎不惊讶墨姬的身体尚在,而是在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雪麒麟就明白到当时墨家把墨曜和墨未央的身体给捞了回去了。   或许那两个人只是掉落那崩塌之处,幸运地落在了一些安全地带,没有真的掉下龙脉吧。想到只有自己掉下龙脉,还流落在外三年,女孩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喂,墨乐乐,这是怎么一回事咩?墨姬她还没有死?”   问着,雪麒麟想起来当初能够击败墨姬,还是托了玉耀的福。而现在墨姬的身体被用在起死回生的术式之中,其中很难叫人不去怀疑事情的来龙去脉──两者肯定有所关连。   说不定,墨姬能够复生,也有玉耀在背后驱动……   思及此处,雪麒麟心底的寒意就再也止不住了。玉耀可是活了千年之久,这千年之中她究竟为了唤回那位逝去之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努力?   忽然地,她想到自己身上也有玉耀的印记。   难道我也在她的计划之中?也是她为了今天的起死回生术式,所特地培养出来的?雪麒麟恶寒不止,这个猜测可以解释为什么玉耀要把她引到这里来。   不会吧……?   自己这是来送大礼的呀!雪麒麟呆住。   “看来‘阴阳鲤’你已经猜到了。”   彼端的玉耀忽然开口。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看来了自己的猜测,已经加以承认吗?雪麒麟呆呆地望着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雪麒麟不怕玉耀的强大。   但她还是感到有抗拒不了,有如泥泞的一种事物紧紧地黏在了她的身上。那是恐惧,她知道的。衣   她害怕的是,玉耀那几近扭曲的执着和其极坚定的信念。淋   一千年,有多长?一   世界上没有人多少人能够理解这个长度。那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就算是白泽也不过是四百岁左右,距离一千年尚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奇   没有多少人能活到四百岁,白泽只是特例之中的特例。斯   雪麒麟很难想像一个人能够倾尽数倍于人生的时间,去为了某件事等待、计划──一件持续了千年的计划,能够坚定地加以完成──玉耀的意志比所有人都要坚定。屋   这一种坚定,也是一种扭曲。⑼   因为,雪麒麟不相信除了玉耀之外,还有人可以守住一个希望近乎千年之久。斯   时间是一种能够缓慢破坏一切的力量,在一千年时间流逝的洗礼下仍能坚定下来,雪麒麟正是害怕面对这种偏执、狂热、久经不衰的坚定意志。韭   同时,她不得不感到佩服。罢   “玉耀,墨曜大人的遗体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墨乐乐终于在震惊中回神,高声质问玉耀说。墨姬的遗体和墨未央的遗体可是藏在同一个地方,她不敢想像自家师匠的遗体是否也已经落在玉耀手中。   如果真是,她会变得极度被动。   面对整个人僵硬紧绷起来的墨乐乐,玉耀的态度放得很是轻巧。   “看管不够严,自然就落到别人的手中,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墨乐乐一时语塞。   她已经作出不少保全的措施,而那保存的地方又在墨曜殿的深处。做到这个地步,遗体还是丢失,落在了玉耀的手中,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   道理?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从来都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玉耀,你连别人的遗体都盗,未必太失风度了吧。”雪麒麟忍不住帮着说。   她和墨未央有仇不假,但是人都死了,还遭到如此下场,这未尝不是一种过度的侮辱。   “雪麒麟,我连人都不是了。”   玉耀这句话很是平静,平静得叫人有些心碎的感觉。   雪麒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张开了嘴巴,却无法挤出哪怕一个字。在玉耀面前,任何道理、价值观都因为那千年的思念已变得十分苍白无力。   没有任何话语,可以抵上那持续千年的孤独行动。   “……玉耀,我师匠呢?”   墨乐乐没有得到最重视的问题的答案,于是又开声询问。   “你师匠?”   玉耀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懂墨乐乐为什么会问到他一样。墨乐乐对此萌生恨意,忍不住踏前一步,加重语气地吼着说:   “别装傻充愣了,我师匠的遗体在哪里?”   “哦哦,你说墨未央吗?”玉耀回过神来──这才,“他自然还在原处,于我而言没用的东西就是废物,谁会带稀罕呢?”   玉耀依然语气轻巧。   听见墨未央的遗体无事,墨乐乐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墨未央依然受到了侮辱。就算她明白那是两回事,可墨未央依然被玉耀说成是“废物”,这听在墨乐乐耳中,自然不是什么悦耳的话,她会感到不高兴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墨姬的遗骸。   “玉耀,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是不是想牺牲帝都唤回死者,但是墨姬大人的遗体断不能让你任意处置!”   墨乐乐不能放任不管。   她和墨姬没有多少感情,但那位早一度震惊天下的机关师,仍然是墨家的信仰──尤其是墨未央的信仰。哪怕只是看在墨未央份上,墨乐乐也有必要将墨姬夺回,不让她再受任何惊扰。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人已经逝去,为何还要执着一具空壳呢?”   玉耀叹声,还摇了摇头,很不理解的样子。   “已经没有用的东西,能够再作他用,难道不是墨家所讲求的物尽其用和效率的最好体现吗?”   “这……”   墨乐乐被问哑了,玉耀那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   换成雪麒麟,她肯定是觉得玉耀是在放狗屁,可墨乐乐是墨家出身,墨家的价值观和理念是她必须坚持的,否则她将失去最重要的立场。   “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玉耀哀声问道,飘游盘旋在她身侧的飞剑像是被其感染一样,纷纷震颤起来。   墨乐乐露出为难的色彩,她刚才曾一度寄望于玉耀可以复活墨未央的一线生机上,而现在发现墨姬落下玉耀的手,本来已经有所倾向的天秤又再次陷入举棋不定的局面。   她很为难。   这对于雪麒麟而言,是一次机会。   “小鱼!”   她呼唤站在自己身后,一直在寻找术式核心的北冥有鱼一声,同时压低身形往仍陷于失神的墨乐乐如电冲出。   颇有默契地,北冥有鱼理解了雪麒麟的意思。   她撑起长弓,瞬息之间就射出数箭。这次箭矢眼发出了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吹响哨子般高亢,墨乐乐受到惊动,回神过来时注意力首先落在那看似射向玉耀的箭矢上。   结果,那箭矢在空中突兀转折,往墨乐乐直接袭来。   同一时间地,墨乐乐惊觉一道黑影掠自己的眼角,一时难以决策先应付那一边之间,雪麒麟的剑已经悍然斩至。   “……”   墨乐乐本能后退,她胁持在怀里的齐绮琪却因此重获自由。   待她理解到这一次夹击,意外救出红眸少女时,她这才伸手想要重新捕获。可是齐绮琪也不是傻子,她察知到雪麒麟的意思,立即就不顾一切蹬地往前,瞬间就拉开很大的一段距离。   下一瞬间,金戈交击之声响起。   雪麒麟的剑斩在墨乐乐的战甲上,同为墨色重金制成的器具互相交击之间,只有刺耳的响声和火花乍现。   箭矢射至。   墨乐乐临危以另一只手抵挡利箭,右手的战甲两边突然弹出墨色的板块,形成一面盾牌。利箭就此撞在盾牌之上,瞬间爆出白色的光团吞噬了战甲少女和雪麒麟的身影。   一切没有就此有所停缓。   紧接其后,雪麒麟便从光团中后掠而出。倒飞的她抓住齐绮琪的肩膀,将她拉离墨乐乐的身边。她的目的旨在救出齐绮琪,所以没有和墨乐乐有一分一秒的缠斗。   但墨乐乐显然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数发如雷的响声震动,箭矢爆炸后所生的光团同时被穿出数个空洞,数发火药驱动的机关炮弹迎面射向雪麒麟,在半路途中突然爆碎,散成无数弹丸碎片,一下子就覆满了雪麒麟的视野。   可,这急忙的一击注定产生不了多大作用。   雪麒麟脚看似无规律在地上急踩,一连踏出七个透出苍蓝色亮光的脚印,正好对应天上北斗七星的形状。   瞬间,土墙在她身前成形。   弹丸轰击在土墙上,在击散土墙的同时也自我毁灭。   “麒麟!上面!”   齐绮琪突然高声警告,意味着危机尚未结束。雪麒麟闻声抬头一看,却见战甲少女已经压至她的上方,举着巨大的斧戟从天轰落。   “你烦不烦!”   雪麒麟吼了一声,举剑抵挡。   ──火花暴起!   里乾坤和墨乐乐的斧戟迎头相撞,巨大的冲击以气劲的方式散去,还有一部分则沿着长剑和手臂透入了雪麒麟的体里。   雪麒麟差点没有拿稳手中长剑,双脚被压得顿时踩在广场上,地板也因为无法承受墨乐乐内置机关的出力,而大片龟烈下陷。   今时不同往日,墨乐乐的力量比起以前更显强力,和珈蓝都快要不相上下了。   幸好,北冥有鱼的支援及时赶到。   数发箭矢从旁精准地射在墨乐乐身上,再次掀起的爆炸,将墨乐乐推飞出去。战由少女有重甲护身,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创伤,她在空中调整好姿势后仍安然着地。   但是── 73、飞灰化红莲(5)   “呀!”   红眸少女突然被雪麒麟推飞出去。   北冥有鱼见状身形一晃,闪身上前接着了齐绮琪,却见八柄拟似飞剑不约而同地、对应着八个方位地深入到雪麒麟的附近。   而且那数以十计的气剑也同时将雪麒麟重重围住。   被抓住了!雪麒麟直觉不妙,立即将要蹬地跃起想要脱身。   “牢笼之中,汝应为鸟。”   天上突然传来玉耀的吟颂声。   曳着大袖,如鹤般掠至,玉耀瞬间印出数十掌。这些掌劲之中刚柔并济,压得挡剑防守的雪麒麟相当难受。   雪麒麟背后的灵墨印勾勒出术式。   数道火龙在她身旁成形,射出咬血玉耀,却落得火焰熄灭,化为花瓣散落的下场。   “术式转换……”   雪麒麟瞪大眼睛,在玉耀的压迫下重新着地。   而此时,巨大的图腾已在地上成形,落在其上的雪麒麟就像黏上了蛛网的猎物。   “麒麟──唔!”   齐绮琪举剑来援,但还没有靠近,她身前地面就刺出大量荆棘。她施展浑身解数,却斩不尽那彷佛无限的荆棘。   而在她上面北冥有鱼轻盈地穿梭过荆棘阵地。   可是,她才抬起弓箭打算攻击时,玉耀却一个闪身消失了身影。   玉耀彷佛瞬间转移般,来到了北冥有鱼前面,抓对方想要松弦的手。北冥有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施展有如“移形换影”的界域,想要转移离开。   只是她才雾化消失,玉耀的身影也跟着不见。   北冥有鱼再次成形时,她捂住胸脯,倏地从虚空之中脱离出来,往后倒飞了好一段距离。亦   而玉耀则在她现身的地方紧接现出身形。弍   “缩地成寸!”邻   雪麒麟认出那招式身法。删   那是天师府失传的术式之一,她也只是在典藉上看过,没想到玉耀却掌握着如此技能。②   而这技能对比起北冥有鱼“月华万象”竟然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耀没有就此摆手,在雪麒麟的眼里,她再次消失,闪现到北冥有鱼的背后,便一掌打出。⑦   不过,北冥有鱼也不是省油的灯。(   “……”四   她迅速转身,横弓挥去,挡下了玉耀的掌。)   两人瞬间交锋了数十次。罢   雪麒麟想要动身支援,但以八把拟似飞剑为核心的阵法却困住了她。她在看见地面惊现自己倒映时,才注意到一阵薄冰已经覆住了她的脚掌。   “什么时候?”   雪麒麟吃了一惊,挥剑斩在薄冰之上。   冰没碎。   她再挥一剑,直至三剑全敲在同一位置,冰层才终于破碎。她还来不及提脚,眼前就被火光填满,一道焰龙已经张嘴咬至。   “奇门遁甲!”   雪麒麟心中震撼不己,手中长剑激发出狂暴的雷光电孤。   她挥剑横斩,直切焰龙的嘴巴。长剑深入到一步后,缠在上面的狂暴雷光终于击碎龙身,将之轰没成无数火屑。   “麒麟!”   齐绮琪艰难地穿过了荆棘的阵地,终于来到了困住雪麒麟的术式的旁边。她担忧紧张地叫喊了雪麒麟一声,雪麒麟在以飞焰抵抗着无数凭空射来的冰锥同时,扭头看了她一眼:   “小七,把那些剑给毁了!”   她高声求援。   齐绮琪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就跃向最靠近的一把拟似飞剑。她斩出手中的天离,划到一半时剑身纹路涌现赤红的火焰,直斩在那一柄飞剑之上。   眼看是由植物根茎扭缠而成的拟似飞剑却坚硬得可怕,一剑下去竟然没有任何损毁,齐绮琪更是被反震之力震得后退了一步。   她再斩一剑。   依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于是她又斩出一剑。   彼端的北冥有鱼和玉耀陷入了近身战,打得难分难解。   北冥有鱼也是有真功夫的,和玉耀相缠之下没有落下风,但是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很久。   两人在小空间缠斗,左右腾移之间,玉耀在地上留下了足迹。   雪麒麟抽空看向那边,观察了两眼,直觉不对。然而,待她意识到具体是哪里不对时,为时已晚。   “小鱼,别被她缠住了!”   雪麒麟大声喊道。   听见她的声音,北冥有鱼和齐绮琪同时呆住。前者更是凝起了眉头,不明白雪麒麟的意思,明明这是彼此缠斗,雪麒麟却说是她被缠住。   无论如何,北冥有鱼还是无条件信任雪麒麟。   她抽身想要退开,结果这一抽身就出现破绽──她往后跃去时,突然有一股细小的力道沿着衣袖传来。   那力道虽小却有四两拨千金之效。   “……”   北冥有鱼踉跄了一下,没有任何可以调整重心的机会。   她周边的土地突然呈环形高高隆起,直窜天际。   她瞬间被那土墙的阴影给覆盖。   反应迅速的她放弃后退撒离,往上方急速飞去,但又有新的阴影从天空罩下。北冥有鱼往上一看,看见有如陨石的巨大石块从天而降。   “尘归尘,土归土,葬在这里也算是不错吧?”   玉耀的声音自那石块后面传来,想必是她在后面推动了这一石块。   北冥有鱼临急不惊,上升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远远看着就像是击石的卵。   她自然不会是能够轻易被敲碎的卵,北冥有鱼旋身撑弓,像是陀螺般甩出数十箭。这些箭矢像是抖洒而出的水滴,但全部都甩在了石块的表面上。   然后──   它们像是被打下的桩子般透进石块之中。   ──轰!   一声巨响炸起。   石块遭深入其中的箭矢给炸得粉身碎骨,大量石块碎片落下间,可以看见玉耀的身影在那之后。   北冥有鱼身法轻盈飘逸地在碎片之间穿梭,再度迫向玉耀。   “前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这个年代仍有如此身手的宗师存在──嗯,是我小瞧了世界吗?”   玉耀却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高高勾起的嘴角含着一丝诡异。   北冥有鱼直觉不对,立即警戒四周,没想到在自己应击落石的期间,那包围着她的土墙已经再次拔高一定距离。   土墙的顶端往里弯折,遮住了玉耀的身影。   北冥有鱼看见上方的光芒越来越暗,就知道自己无法赶上。她转而疾射大量箭矢轰击旁边的土墙,却只能在上面制造出深坑,无法击穿。   深坑深度比刚好土墙的厚度要深,想必土墙不仅是变高了,也变厚了许多,而且深坑很快又被新的土壤填满。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北冥有鱼被围在巨大的土牢之中。   更要命的是,土牢内壁还不断往她收缩、压来,速度飞快,北冥有鱼放弃弓箭攻击,弓在一定雾气之中消失。   空中双手来的她,以双手捏圆,圆之中瞬间凝聚高密度的灵气。   她打算用尽全力轰碎土牢。   然而,玉耀没有放任她不管。   无数荆棘自土牢内壁出破土,数以千计的条状物,如灵蛇般迅速缠向北冥有鱼。   “……玉耀!”   北冥有鱼重重咬牙,露出锋利的犬齿。   不知道多久了,她第一次落得如此不利的局面。   荆棘的数量太多了一些,而且可以移动的空间不断缩洞,哪怕北冥有鱼双手之中的气剑多么锋利、多么迅捷,还是抗不住越来越密集的荆棘。   先是左腿,然后是腿身。   北冥有鱼在被第一根荆棘缠上的瞬间,到整个人宛如粽子被包裹起来,不过短短的一个眨眼。   “生于斯,死亦应于斯。”   玉耀像是完成某种仪式一般,落在了不断压缩变小的土牢之上。   “小鱼!”   应付着不断自阵中隆起、撞来的沉实石柱,雪麒麟望着消失了身影的北冥有鱼,竭力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一旁静观已久的墨乐乐脸上露出了忌惮之色,她曾和北冥有鱼交过手,知道对方的深浅。之前她在纯白之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是现在她恐怕也无法和她平分秋色,可是玉耀却得压制她。   玉耀甚至连气都没有喘。   墨乐乐咬咬牙,觉得自己错失良机。她应该在北冥有鱼和玉耀交手期间,趁机夺回墨姬的遗体才对。也怪她犹豫不决太久了。   现在?   墨乐乐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她还是没能行动。   她只能看着玉耀对付完北冥有鱼,此刻又往雪麒麟走去。她没有挡到雪麒麟面前,但有人挡在了那两人之间。   一抹红色,如撇在画纸上的浓重一笔。   “站住!你这邪魔外道。”   举剑遥指缓步走近的玉耀,齐绮琪挺身挡在了雪麒麟面前。   她想成为雪麒麟的盾牌。   “小七,让开!”   斩断从旁刺来的荆棘,雪麒麟心中紧揪住,眼角余光持续关注那一抹红影。齐绮琪肯定不是玉耀的对手,她这样子无疑是自取灭亡的举动。   “……五百年来,唯一飞仙的尊者。其子孙的骨气不容轻视,是这样吗?”   玉耀淡然而笑,抛出这个问题。   直面着她的齐绮琪宛如直面着一座高山。齐绮琪只能屏住呼吸,勉强站在玉耀的面前。   “我可能什么都不是──在你面前,我可能什么都不是。”齐绮琪凛然而立,一对红宝石耳坠在映着湖里的红──生机的红,“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就算死亡?”玉耀歪头问。   “……人终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齐绮琪显然不想当后者。   但,她有更直觉的理由。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然而她还是不能放任雪麒麟受到伤害。曾几何时,她一而再再而三活在雪麒麟的保护之中。但总有一天──或许不是今天,她能够站到雪麒麟面前。   已经再没有时间让她成长了。   此时此刻,她必须站到雪麒麟面前,哪怕只是拖延一下,她也不想雪麒麟早早受到伤害。   “‘苍’,借我一点力量。”   眼看着玉耀脚步不停,越来越靠近齐绮琪,雪麒麟紧咬着唇。她唇的很嫩,一咬即破,那流出的鲜血诉说着她心中的焦急。物   ‘……对不起,我们好像搞砸了。’I   脑海里传来苍虚弱的声音。企   怎么回事?雪麒麟瞪大眼睛,压根料不到苍会拒绝她的请求,也因此她没有立即注意到异常之处。⑧   搞砸了?扒   是指什么?霖   雪麒麟慢了一拍回过神来,才开始思索这个疑问时候,答案却自己来敲门了。⒎   “……怎么回事?”瘤   奇门遁甲的攻击突然停了。亿   和‘苍’的感应也随之消失。   雪麒麟正奇怪时,一阵诡异的冲击重重打在她的胸脯之上。   “唔──!”   她闷哼一声。   招住胸脯往后退一步,雪麒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这边的异动引起齐绮琪的反应,她回头看去见到了雪麒麟突然弯曲身子往后退的一幕,也看见有人形的苍蓝色辉芒从她身上被重击出来。   “麒麟,你身后……”   齐绮琪呆然出声。   雪麒麟反应过来,回头看去看见“苍”的半透明身姿轻飘飘地往后摔去。   苍?   她的目标是苍?雪麒麟愣然。   奇门遁甲再次发动,无数荆棘自地面猛然破出,缠住了苍尚未落地的身影。苍被紧缠,跪倒在地,一对眸子闪烁着幽幽的光。   那一瞬间,雪麒麟终于明白玉耀之前一连串行动的目的。   她早就预知一切,借由一些干涉成就雪麒麟的宗师之身,为的就是雪麒麟能够成为容纳苍的容器。   玉耀的目的是神性。   那么神性要怎么来?由零开始培养?那耗费的时间很长不说,还不一定成功,所以玉耀就盯上现有的──婆罗多那些基于信仰的神明。   神性的本质是不一样的,无论承载着它的生灵是以何种形式存在。   玉耀是打算以神性为引,唤回张念枝的灵性。这也可以解释,她是那一种思路去完成所谓的起死回生。   有神性的存在,只要张念枝残余一丝灵性,都有机会利用前者去将之补完。   可是,那残余的灵性在哪里?   短短的一瞬间,雪麒麟的脑海就飘过许多思绪,但有一点是唯一而且肯定的,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救出苍,不能让玉耀成事。   “‘苍’,你等等我!”   雪麒麟抹去嘴角流淌的血迹,再次驱使背后的灵墨印试图给苍解围,可是──   灵墨印的线条在空中延伸,然后却像被敲碎了一样大片粉碎散落。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碎片,才发现自己连宗师的特性──“容性”都被夺走了。   苍和她是相连的。   相必是逼出苍的同时,连同她的“容性”也夺去了。   “天之雷法,是道家的秘术,修练的难度众所周知。念枝大人曾经是雷法的第一人,你把雷法转交给他,也算不致雷法埋没了。”   玉耀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雪麒麟呆呆地望向她,转身之际一阵晕眩。她脚步一阵失稳,差点直接摔坐在地上。   “麒麟?”   齐绮琪踏出一步,没想到直接走进了阵法之中。看来奇门遁甲达成目的后,已经再没有隔绝的功能。她于是直接跑到了雪麒麟旁边,想要将她扶起。   齐绮琪的体温很温暖,但雪麒麟却依然感到一阵恶寒。   心底涌出深深的寒意。   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玉耀淡然而笑的身影,那一对燃着幽幽青焰的眸子彷佛无底的洞,不知道藏着多少执着。   ──宛如黑暗的执着。 74、飞灰化红莲(6)   “真的是这边吗?”   水色袖子翻飞,曳着纯白的发,少女快步走在前面。   紧跟在她身后的白泽,则是持续不快地挑着眉头,问出了这一句话。   在由龙庭广场往外数,第七个大环上,有一处隐蔽的入口。   水云儿掀起地板,触动机关打开入口后,所展现出来的便是继续往地底深入的走道──她们现在正身在此处。   黑暗的走道之中,如果不是白泽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们绝对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之中。   刚才雪麒麟和玉耀激斗的途中,水云儿悄然退去。   她压着气息,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行动,没想到同样旁观的白泽注意到她的行动。白泽一直都在留意她的动静,否则不可能会立即就注意到她的行动。水云儿虽然感到些许悔恨,但是局势不妙,也没有时间让她和白泽多作争执。   所以,两人就此结伴成行。   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水云儿会友善地回答白泽的所有问题。   “你只管跟着就是了呐。”水云儿语气略显冷淡。   对于白泽,她在今天之前并没有多少恶感,反而有些尊敬。   白泽的身份放在哪里,她能够直接表达感情的性格也叫水云儿感到喜欢。水云儿讨厌那些总是带着面具的人,这方面的喜恶则是受到雪麒麟的影响。   诚然,又有谁不喜欢直接单纯的人呢?和这种人交往永远都不用花太多心思。   不过白泽逼迫水云儿也是事实。   虽然在那种情况下,水云儿没有任何选择。就算白泽不作声,她早晚也会把那对门打开。   有些事情她想忘记,但是却铭刻于血脉之中。   那是她逃避不了的责任。   但同时地,这不代表她可以受到白泽的催迫和软威胁。   “我不说,你真的会把门打开吗?”   走道似乎没有尽头,白泽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声询问。她的声音幽幽地在狭窄的走道里回响,像是不断覆述的话语般深入到水云儿的耳朵之中。   “……”水云儿没有回答问题。   “哼,不回答吗?”   白泽撇了撇嘴巴,又陷入不高兴的境地了。水云儿也不作声,就当作白泽根本不存在。   “有些事情不用你承认,你也无法不承认。”   似乎是抵受不住黑暗之中,沉默带来的淡淡寒意,白泽再次向水云儿搭话。   “唉……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水云儿终于忍不住叹声。   她顿住脚步,回头愁苦地望了白泽一眼。   “你可有权利选择你的出身?”白泽抛出一句反问。   “但我可以离开。”   水云儿哑了半晌,才答。   “离开不意味着你不再是。”白泽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真的能够忘记过去?”   “……”   “你想怎么样?”   水云儿皱起眉头,很罕见地露出不悦之色。   “你是要闹到人尽皆知,要让我死在午门之前才安心吗?”她声音高了几度。   “我没有能力预知未来。”   白泽的回答有些牛头不搭马嘴,一对眸子定定的,透出的视线越发锐利。   “只能靠着一张嘴巴,去说服一些人,让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事情怎么发展才算好的?”   留下质问,水云儿转身再次往前行。白泽跟上脚步,斩钉截铁地说道:   “让更少人感到悔恨。”   “所以某些人就要因而牺牲?”水云儿侧发随她的走动而飘荡,剪碎了她的侧脸,“我可从来没有享受过来自血脉的恩惠呐。”   “没有吗?”   白泽的反问没有任何询问之意,接下来的话更字字分明一些:   “如果你不是继承了那血脉,你就不会是纯水之体,说不定一生都无办法修练法术,更别说是遇到雪麒麟了。”   “你这……”   水云儿不忿地再次止步,也随即又转身走去,似是要遮掩自己的表情似的。   “你这种说法太强词夺理了。”   “那是事实。”   白泽用鼻子哼了一声,略带高傲地说下去:   “如果不是你有那一层身份在,你也不会遭遇现在的种种,还是说你后悔遇见雪麒麟?”   “所以呢?”   白泽暗暗地叹了口气,没能看见水云儿当下的表情。她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可以加以改变的,她没有那个资格。   “你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比我或是雪麒麟都更有能力。”她说。   “……”六   水云儿默然。澪   好一会儿,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再回响。这条走道好像走不完似的,水云儿都有点烦躁了。二   “我就在行动。”良久,她有些无力地接上刚才中断的话题。I   这一句话透着深深的疲倦和茫然。I   “可是,你还没有觉悟。”叄   “你呐……”四   水云儿敛起泛着波纹的水色眸。扒   “你还想我有什么觉悟?”罢   “必要时,以你血脉赋予的身份,呼唤那些志同道合。”(   白泽的回答来得很快、很轻巧,但落到水云儿耳中却无疑于一记重拳。四   水云儿深受震撼,不知道第几次停下脚步。)   她瞪着眼睛,以动摇的目光直视白泽,白泽的脸庞半浮半沉在光影之中,没有任何表情。   “──你要我谋反?”   经过短暂的沉默,水云儿终于颤着声音问出这样子的一句话。   白泽沉默。   那会是默认的意思吗?水云儿难以置信,耳边尽是响起自己刚才失声问出的问题,分不清那是回音抑或是残留的错觉。   黄泉灯的火光好像变弱了一些。   在黑暗之中,那摇摇曳曳的灯火在渲染着一阵无由来的沉闷。   *** *****************   ──头有些痛。   朦胧之中,她率先感受到源自脑袋的痛楚。   身在之处,首先是静得叫人耳边嗡嗡作响的静默,接着才是不时传来水滴的声音。能够感受到脸颊上被水滴溅到,她缓缓睁开眼睛。   “……”   喉咙有些乾,乾得有些灼热。   自己多久没喝过水了?她心想着,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处在杂物房间之中。她所在之处软绵绵的,低目一看才知道自己躺在了卷起来绑好的陈旧被子上。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更多是一些兵器。   这些兵器显然上了年月,散发着一种陈腐的油味。那估计是用来保养兵器的油的味道,只是这些涂上兵器上面的油似乎已经失效,这里很多兵器都已经锈化。   还有一些破旧的日常用具。   好比折了提耳的茶壶,也有断了脚的椅子,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空的瓶瓶罐罐──反正什么都有。   “呵,还真是好笑了。”   用力挤出喉咙的声音,像混了瓦砾的流水般沙哑无力,夏雪试了几次才终于站起身体。   身上的衣服满是皱折,泥污、尘垢──还有一些无法分辨的污迹分布在她全身,就连她那发尾微翘卷的短发也黯淡无光。   肚子有些空落落。   看来不仅是水,连吃食也有一段时间没进口了,但这不影响她的体能。   她已经是天境了。   天境的体能不同普通人,就算短时间没有吃喝也问题不大。   重要的问题是,这是哪里?   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掸去身体的灰尘──有些污迹怎么都无法去除,她决定待会肯定要找些水来清洗──她一边环顾四周。   除了满屋的杂物,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出去看看吧……”   夏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不意看见身下被子,被自己压得下陷的轮廓中,横亘着一把直剑。   那是她的剑──天舞。   “嘿,看来那人拐子还挺特别的,连我的剑也带上了?”   夏雪嘲弄地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剑。剑上的绳子已经断了,无法像以往一样横挂在腰后,她只好直接拿着。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直接拿着剑了,但也不会说不适应就是了。   “说起来现在人拐子,都不把战胜利品好好看管好吗?”   说着,稍微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夏雪揉着明显是昏睡过久而膨痛额头,推开闩着门的横木,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她的头就更痛了。   这是什么情况?夏雪脑海里浮现这个问题,揉了揉眼睛,也没有揉掉刻在眼里的光景。   渗有鲜红的景色。   大量有如水流的红光往天空飘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光流里,有分明的红色光点。   就连夏雪所在的位置附近也有。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光流持续往某方向流去,夏雪眯眼一看,惊见一朵巨大的血红之莲在视线的尽头。   那红莲像是悬浮在空中的。   它持续吞着这些飞流过去的红色光点,像是在授粉一样,充满着一种不祥的诡异。   夏雪想要进一步查究,眼角余光却在那之前捕捉到自己怀里,穿透衣服耀出的苍蓝色光辉。   “又是什么东西?”   夏雪喃喃自语,手里往怀里一探,拿出了一张符咒。   是护界符。   一刹那,夏雪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三个字。   她没有忘记自己在前往道一教的路上受到袭击的事情,她身上的护界符应该早就在那个时候就破碎了才对,否则她也不会流落至这个地方,在一个陈旧的杂物房里醒来。   既然如此,这一张护界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其他放到自己怀里的?但是这一阵苍蓝色光辉,确实是雪麒麟术式的特有光芒……这么一看,自己可能已经被雪麒麟找到,这张护界符是她新塞到自己怀里的?   夏雪太阳穴更涨更痛了。   她再次揉了揉,却没有很好的效果,太多状况不知道了。她完全处于状况外,也无法确实是不是雪麒麟找回了自己,把她安顿在那个房间里面。   如果真是如此,雪麒麟很可能就是去了那朵奇特莲花的方向。   这个地方显然陷入某种情况之中,夏雪就算用脚趾想,都能够察觉到这个地方的不寻常。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哪里?   左看右看都是好一排建筑,夏雪没有随便看见任何一栋建筑物,就可以认清所在之处的能力。她决定登高望远,寻找一些足够份量的标志物。   在那之前──   “老爷,请不要鲁葬行事,这种未明情况,你可不能以身涉险啊!”   建筑的旁边绕出一对主仆。   两人都有一定年纪,走在前面一身华服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而跟在他身后的仆人则已经花白了头发,费上了不少气力才追上走在前头,健步如飞的主人。   “胡闹!”   华服男人呵斥一声,后头的仆人才没有被吓到。   “陛下情况不明,帝都一片混乱,那些饭桶们还各自为政。你也是,长安令多次派人前来,邀我相商事情,你竟然瞒而不报,这成什么事?”   “老爷,帝都出事了,这又不是你的管辖范围。你虽然是兵部尚书,可是调兵派将也轮不到你。正是一切混乱,才不能随便乱出头。箭可是专射出头鸟啊!要是有一个不慎,可是杀头的大罪。”   跟在后头的老者平淡而一针见血的劝说着,大有下犯上之势。华服男人闻言自然愠怒,止步指着老者,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华服男人蕴酿了一阵子,终于猛地拂袖,既生气又无奈地大声骂道:   “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偏偏会留你这种没骨气的人在!”   估计是看见老者已经满头大汗,脸上非常憔悴了吧,华服男人不忍继续呵斥下去,徒然叹息一声。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老者能够留在自己家里了。   正因为他的劝说不无道理,而且又和家里主人们的观念所相违悖,所以他才得以留在这里。   照他父亲的话,就是忠言虽逆耳,但一意孤行更为可怕。   人作出某些决定时,往往需要更多声音。有一些难听的话,也具有道理,说不定可以生趋吉避凶之效。   不过,有时候就是太气了一些。   “长安令那边有什么动静?”   心里的怒气稍微平伏,华服男人揉着眉头问道。不知道帝都出了什么事,这个诡异的情况来得相当突然,制造出来的冲击叫帝都的运营几近瘫痪。 75、飞灰化红莲(7)   真是笑掉别人的大牙,竟然直至现在还没有掌握事态!华服男人眯起眼。   他直觉事情不简单。   值得一提的是,他明明没有怎么损耗体力,却越来越觉得疲倦的一事。彷佛是生机和体力都在无形中流失了一样,这样并不寻常,虽知他平时可是能够三天三夜不睡眠去到处理工务的呀!   “小的不知道。”老者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有些虚弱,“长安令一共派了两次人过来,都被我蒙混过去了。没有第三次了。可能已经找到方法了吧。”   “其他人呢?”   “其余五部的尚书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胡闹!虽能轻提生死?”   华服男人又气得吹胡子瞪眼,可老者还是一脸不以为然。   “这是事实,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情况。”e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讨论情况期间,夏雪却陷入呆滞之中。她花了些时间才认出那华服男人正是宫越,惊觉自己很可能身在宫家后便失神至今。r   自己怎么会在宫家?龄   夏雪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宫越可能知道一些情况。把   “宫大──”V   夏雪隔空叫唤宫越。〇   对方应声转过头来,夏雪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九   ──被打断了。散   突然锐响的破空之声打断了夏雪的喊叫。流   数以十计由重弩射出的箭从不同角落里疾射而出,如雨般洒向宫家两人。夏雪来不及思考突发情况的来龙去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至宫越面前。韭   宫越还以为夏雪是刺客,直接一掌打出,却被夏雪轻巧地卸去刀道。   接下来,剑光瞬发,抖出阵阵剑花。   一连串的清脆金属碰撞声响起,袭来的利箭全部被弹开,无力地落力。这些箭的劲道十足,夏雪虽然勉强将它们全部击落,但是持剑的手却隐隐发麻。   她本来就不属于硬碰硬的类型。   “夏姑娘?”   眼前少女袖子飞落间,宫越认出来者是友非敌,诧异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宫大人,看来你挺受欢迎的呢。”   嘿了一声,夏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容。   被包围了。   来者约莫十数人,都有修为在身,但他们气息隐藏得很好,夏雪也一时难以判断这些人的具体实力。   应该都是高手。   从对方能够很好地隐蔽气息这一点来看,对方的实力绝对不会差。而另一方面,夏雪才刚醒来,并不处于全盛的状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发挥多少实力。   “宫大人,你对这些人有头绪吗?”   夏雪本能地问,她没怎么守护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固然,只要将来袭之敌通通打倒就好了。   “夏姑娘,我可是连人都还没有见到啊……”   宫越无奈地叹了口气,意外地平静。他恐怕不只一次经历过这样子的刺杀了。   但就连站在宫越半个身位后的老仆人也是波澜不惊,这倒叫夏雪对宫家高看了几分,毕竟是将门出身,一些悍将的不屈气度还是有的。   “老爷,要唤府卫吗?”   对方仍未行动,藏于阴影之中,老仆人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警戒着任何动静。那一刻他不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而是一只飞在天空的雄鹰。   他肯定也是军队出身。   忽然地,夏雪觉得自己出手会不会多此一举了。   “事态不寻常,府卫们切不可动,以免他人是调虎离山。”   宫越沉吟了一下说,结果老者当即一句话给堵回去。   “老爷,府中只剩下你一个人,除你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窥视的?”   “呃……”宫越一拍额头,反应过来,“这倒也是。”   他们还有心情打闹。   夏雪倒是不紧张,但也不至于像两人如此反应轻巧。   他们口中所说的府卫,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宫家军,亦即镇北府退下来的精锐。   那些长期在北境跟从宫靖的人,其中很多都在仕途上无法继续前进。这些人在退下来后,如果选择跟继续效力于宫家,都会在宫府或是宫家的一些产业当差,而宫家的府卫显然也是源于此。   “不过,对面既然有恃无恐,府卫恐怕已遭毒手。”   宫越再次眯起眼睛,目光相当锐利,隐隐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老仆人闻言一愣,表情稍稍凝重起来。   不过,他身上的气势不断上升。   这名老者也是一名久经战阵的武者。   “说起来,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宫越倏地想起一件事。   “……”   看来自己刚才的猜测全错了。   然而,此刻是问这个的时候吗?饶是夏雪也对宫越的大心脏感到一阵无奈。   “说起来就得准备点心茶水了。”夏雪没好气地应声,“嘿,宫大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敌不动我不动。”   宫越抚着自己的胡子说。   “看来宫大人的兵法造诣完全不输于宫大将军呢。”   “夏姑娘见笑。”宫越摸了摸手,严肃地说,“比起父亲,本官自然是拍马都追不上。”   还真当自己是在赞她?夏雪翻了翻白眼。   她曾自雪麒麟口中听说,宫越是个老古董,死板到不行的家伙,但此刻看来宫越似乎也有几分幽默感。   抑或,这也是一种战术?   大概是这几个有讲有笑,全没有紧张之感,那静默良久的人们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但具体的攻击仍未展现出来。   “宫大人,这些老鼠可能是影门的老鼠。”   夏雪出声提醒,试图将飘远的话题引导回当下的困局。   “谁知道?”   宫越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自然是看不起这些刺杀的举动。   “朝廷官员混乱,各自有所站队。太子之位也迟迟未落实,如此大之变数,二皇子也坐不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害人。六部之中,就只剩下宫某一人没有站队,有些人看不过去,想趁乱要了宫某的命,安放一些听话的狗上去,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这些事情早有发生,只是没想到在帝都陷入危难时,那些有能力的人不去解期都之难,而是混水摸鱼,却要借此从中取利。”   顿了顿,宫越的声音再次加大,越说越激动:   “野心是好事,但渗有私心,宫某就看不过去了。当权者虽以大局为重,要知道我们底下还有千万百姓。”   坦白说,夏雪有些吓到。   曾几何时,还和自家仆人上演一场有如喜剧的打闹戏码,转脸之间却又在大声宣扬所谓的大义。 76、飞灰化红莲(8)   夏雪不认为他是在激化那些敌人。   执行这种刺杀任务的,都是那些就算失手被抓也不会留下把柄的人──好比是影门的刺客以及死士──这些人死后都不太可能会暴露那些情报,那就证明他们心中着不可动摇的信念。   既然如此,这些人自然不可能被宫越这一番话说动。   嗯,这想必是宫越最深刻的想法了。   而回答应他的,又是一泼新的箭雨。   “宫大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要再给他们念经了,留点力气应付他们更好呢!”   夏雪怀着果然如此的无奈态度,举剑再次迎击。   这一次箭矢的数量远超先前,她没能一个人把箭矢尽数挡下。是的,机弩处于连发状态了。   不过,宫越和那名老仆人也绝非是手无搏鸡之力的蝼蚁。   赤手空脚的两人,以厚实的灵气护拳,或拳或掌将这些来袭的箭矢击落。   刚才应该率先带着宫越他们撤离的,手臂一阵发麻的夏雪强使着剑继续击落箭矢,同时感到些许悔恨。   突然,暗影来袭。   他是怎么靠近过来?夏雪捕捉到那一抹诡异的身影时,来者已经准备在她身旁掠过,绕到宫越的死角。   “宫大人,你身后!”   夏雪十字连斩,划出的剑气冲散了迎头袭来的第三波钢铁箭雨。   前方压力大减,她趁机蹬地驰援,后发而先至介入到那名刺客和宫越之间。那名刺客没想到夏雪会来得如此之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但他手中的匕首仍然猛地刺出。   一声清响,火花迸溅,天舞剑从旁击至,撞开了对方的匕首。   下一瞬间,血花绽放。   松手,重弹剑柄,夏雪灵巧地一气呵成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使到长剑在空中旋转起来,在刺客持匕的手腕上划出深刻的血痕。   夏雪巧妙地重新紧握剑把,止住长剑的旋转,毫不留情往刺客的脖子抹去。   刺客没躲。   他任由锋利的剑在脖子上划出致命的伤痕,不理会那喷出的生命温度和鲜红,持匕的食指一按。   只见锐响蓦起处──   匕首的刃部直接弹射而出,直射向宫越的脖子。   “老爷,小心!”   宫越正忙于应付由大范围覆盖变成精准点射的箭矢,没想到刺客面对着天境高手,仍能奋力一搏。   他来不及防守那化为利箭的匕首刃部。   夏雪反应迅速,立即借着斩势旋身后鞭出一腿,恰恰追上了匕首刃部,击在了它的尾部。   划着孤光,匕刃无力地扎在地上。   舍命一击没能奏效,那名刺客捂住了脖子就此倒下,再也没有生息。   可刺客绝不仅是他一个。   彷佛是要继承他的遗志一样,又是两名刺客冲出。   “哎,没完没了!”   夏雪烦躁地喊出声来,这些人实力都不强,但要命的是他们都没有打算安然回去,都是拚了命的。有着如此觉悟的人往往能制造出一些所谓的奇迹,而夏雪显然是不待见这些奇迹的。⑵   宫越是少数和天璇宫维系着不算差关系的朝廷势力,同时宫家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对于国家有着难以数清的贡献,夏雪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也不能让宫越死在这里。久   她率先迎向从左边包夹而来的刺客。霖   夏雪掠过刺客,在和他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反手持剑刺出手中的长剑,剑的尖端自刺客的背部刺入,胸部刺出。污   一剑毙命。伞   夏雪瞬息不停,借著前进之势将长剑抽出,然后重踏出右脚,以此为轴转身,蹬地再次冲出,朝著第二名刺客刺出第二剑,刺穿了对方的喉咙。岜   那名刺客只能捂住喉咙倒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次夹攻遭到解围后,那些刺客似乎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消耗下去。随著一阵落叶的声响,十多道身穿黑色紧身衣的身影在这个院子周围现实。七   刺客们都蒙面了脸,眸子透著幽幽的光芒,手中利刃锋芒毕露。)   “夏姑娘,可有头绪?”依   远处射来的箭雨已经停竭,应该是箭匣里的箭一度打光所造成的空档期。不用多久,箭很快就会再次来袭,但在那之前,宫越和老仆人还是有些时间喘息。叄   “第一个是影门的人,第二、三个不是。”   夏雪叹著声音,回答了宫越刚才的问题。   他问这个问题,无非是想知道夏雪有没有在刚才和对方交手里,借由对方的招式判断中对方的来路。能够知道对方的来路,就可以加以推测是谁的人。   “混合部队?”   宫越却陷入沉思之中。   用影门的招式,不代表是影门的人。自从失去了“影子”后──不是指黑猫,影门这个组织就变得有点衰败起来,很多刺客都独立出去各自为政。   虐杀姬仍未死去。   那个喜爱杀戮的武妖并没有回归到影门──说不定回归了,但她肯定没有再次组织影门一次,影门至今仍然呈松散状态。   所以,别凭有影门刺客的一点,夏雪无法判断是不是有人向影门买了宫越的命。   如果是有人向影门买了宫越的命,那么事情就麻烦了。影门之所以可怕,就是他们一天不杀死目标人物,就不会罢休。   但如果仅是只有一个影门刺客单独接的任务,那么麻烦便会少了很多。   还有一点,如果是前者的话,就意味著影门更没有一种约束。之前影门再如何伤天伤理、收钱办事,也有一些准则的存在。   不杀皇族,也不杀有重要于国家的人。   宫家属于后者,所以影门如果真的接受了杀宫越的任务,往后就会是一段风风雨雨了,夏雪心想如果虐杀姬真的再次接管影门,会有此改变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夏雪稍微整理好一些思绪。   她中断思考再次著眼于现实,虽然刚才想了许多事情,但现实过去仅仅是一个瞬间。   但正因为她有一瞬间高度集中思考,回神过来时稍稍和现实连接得有点突兀,以致于其中一名刺客突然凭空消失时,她再次愣住。   消失了?   夏雪瞪目,却见这些刺客一个接一个消失。   在第二个刺客消失前,她倒是看见了一些端倪。那名刺客不知道往身上披上一件神奇的披风,待披风上面的纹路稍一闪烁后,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   他们变得看不见了。   “呵,墨家的新作?”   夏雪其实并不太肯定,但无论这是由何人制作的东西,对此刻的情况而言都是不利的。   看不见便难以应对一些招式了。   “……新式的机关兵器。”   宫越更是眯起了眼睛,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朝廷也有涉及机关兵器的制作,而有关的部分是由兵部负责的。他作为兵部的头,而且又有著女儿和天璇宫的关系,他对机关兵器就算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比许多人了解得更多。   在此基础下,他没有见过这种可以用作隐身之用的机关兵器。   而能够搞来这种极具辨识性的东西,并给刺客、死士使用的人,会是简单的人物?只要追查一下这种机关兵器的来路,宫越认为要把背后的人物给抽出来并非问题。   会如此有恃无恐的人,他有一个人选。   “是二皇子的人。”宫越表情更加难看了几分。 77、飞灰化红莲(9)   夏雪闻言惊愕地回首,未料幕后黑手会是那位第一皇位继承人。   下一瞬间──   她顿觉锐气及身。   是那些刺客行动了。   夏雪凭著气息的捕捉,勉强挡下这阴险的一刀,反手一剑斩去时,却没有砍中任何东西的手感。   无法看见,就无法准确地击中目标,夏雪可是没有那种以“心眼”看穿一切的能力。   “啧,难缠。”   夏雪砸了砸嘴,一阵寒意及背间,回剑挡住从死角刺出的另外一刺。   一击不得,刺客从容退去,夏雪的反击也同时落空。还是没有命中的手感,这些人身法诡异得行,估计是刺客出身也说不定,但和夏雪试着根据记忆之中的影门身法为基础,再去反击第三位刺客,依然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   不是影门身法,还是没有击中呢?夏雪无法准确判断失手原因。   夏雪旁边的宫家老仆人和宫越也陷入同样苦况。   他们也是第一次面对无法看见的对手,唯有靠着直觉和经验应对,但他们也不过是地境之列,比起夏雪而言,他们绝对称不上游刃有余。   曾经在军阵中撕杀过,是他们当前的唯一优势。   可是,要弥补“看不见”这一项劣势,那些过去的经验恐怕还不太够。   ──“唔!”   不妙的声音传来,那是某人中招的闷哼声。   夏雪后仰身体,躲过迎面刺来的凶险一击后,她立即回头察看,却见那名老仆人手前臂已经血流如注,被戳出了深深的伤口。老仆人站在了宫越面前,那伤势大概是帮宫越挡的。   宫越已经离开军队已久,就算平时没有疏于练习,可那和实战终究不同,此刻会有所大意也不足为奇。   看那老仆人的痛苦神情,以及他无力地垂着的手臂,夏雪就知道己方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战力,而宫越也正为着保护着自己的忠仆陷入苦战之中。   “老人家,我来送你一程。”   夏雪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老仆人的手。无论是老仆人和宫越都以为夏雪是要前者去死,用来换取某些机会。老仆人露出坚毅的眼神,反倒是宫越皱起了眉头,想说些什么。   “夏姑──”   夏雪听都没有听,直接以巧劲将老仆人拉到自己的身旁。她再一用力,老仆人的身体就整个腾空而起,接着她在他的后背轻推一下,老仆人就乘着在体表晕开的力道飞向远方。   “夏姑娘,你这是何意?”   勉强挡下又一次看不见的攻击,宫越震惊于夏雪的举动。   “他的手废了,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那不如让他先离开,那不是更好吗?”   夏雪的用词直截了当,让宫越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尽管她的用词称不上是客气。   不过,宫越能够明白夏雪的用意。   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宫越自己,而绝不可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仆人,所以就算他身了伤,夏雪将他送离战场,他所受到的威胁肯定不会大到哪里去。   就算那些刺客不分兵去对付老仆人,也算是意料之中。   对这一群刺客死士而言,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就是夏雪突然加入了战局,阻拦在他们面前了吧。这从他们第一波箭雨没能奏效后,有一段长时间的犹豫就可以大致猜到。   刺杀这种事往往讲求快、狠、准。   所以在准备上,应该相当周全,这也是为什么夏雪的出现会让僵局出现。但敌人们却没有放弃的打算,这代表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个死命令。   不惜死在这里,也不能无法回去覆命。   失神思考间,一道力量突然从后揪住了宫越的颈脖。他被迫后退了几步,脖子勒得直咳了几声。   “宫大人,我看你不要失神为好。”   耳边,传来夏雪不悦的声音。   想必刚才因为恍神思考,给了刺客可乘之机,宫越差点就要丢了性命,而夏雪则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的人。   “谢过夏姑娘。”   宫越闷声回应了一句,和夏雪背对背靠了起来。   四周没有任何人影,那些人仍处于某种潜行状态,完全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不过,他们持续不断的攻击倒是停缓了下来。   可能是出于久攻不下的考虑吧,所以他们才暂缓攻击以图整顿。   “宫大人,你知道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吗?”   夏雪忍不住开道,她有了带宫越离开的意思。在被围攻的情况下,他们虽然不至于立即落败,但也是陷进劣势之中,长久下来难以确保他们不出任何意外。   在无法明确地击败队友的此刻,此地不宜久留就成为最明智的话。   只是,夏雪不敢确认外面的情况,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直到此时才问出口这个问题。   “安全?”宫越严肃地冷笑,“帝都都成这样子,但某些人却仍然明争暗斗,哪里会有安全的地方?”   “总比这里要好。”   夏雪想了想,说。   “外面恐怕布有以防万一的措施。”宫越相当谨慎。   “如果真有,他们恐怕冲进来了。”   夏雪不耐烦地反驳说,她打算如果再说不服宫越,她就要直接来硬的了,可宫越下一句话,却又叫她无法立即行动起来,他说:   “我说的是,不是人。”   不是人?夏雪感觉到敌人们似乎已经完成了准备,心想他们很快又要再次进攻,同时又开始思考宫越的话。   敌人们显然动用了某些技术制造出来的装备──他们在视觉上完美地隐藏了身影,而且气息也有一定的压抑──而宫越口中所说,不属于“人”的布置,想必也是一些由某种技术制造出来的装备。   嗯,机关技术。   “那怎么办?有头绪吗?”夏雪需要更多情报。器   “不知道。”宫越闷声回答,“近年来,朝廷向墨家采购了大家机关兵器,其中不乏一些新式的测试品。其中的类型繁多,我就算记得住,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动用了那一种。”弍   “呵,二皇子的势力已经渗透得那么深?”夏雪深深皱眉。珊   “赋予他权力的,永远都是圣上。”宫越迟疑了一下,才压着声音说,“圣上多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不是父亲忠心不二,我们宫家肯定也不会掌如此大的权力,但如果机关兵器也全部落下我的手中,就超过了圣上可以接受的极限──夏姑娘是聪明的人,我就不明说了。”霖   “最烦这一套。”夏雪啐弃不已。丝   宫越沉默起来。九   现场就此陷入诡异的静默之中。⑦   刚才被送出去的老仆人并没有久留,离开了已经一段时间。他深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发挥作用,成为了累赘,所以赶紧离开。当然,他肯定会去寻找援兵。⒊   不过,夏雪并不寄望援兵的到来。师   宫家的守备力量应该事先被处理了,否则不会至今仍不未援,而向其他人求援,先不说在帝都处于这种诡异的情况,就算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到援兵到来肯定也需要一定时间,其中二皇子恐怕还会暗中阻拦才是。   烦死了,夏雪暗自叹息。   她伸手抓向宫越,境界上的差距让她一击得手。被抓住了手臂的宫越还来不及询问究竟,双脚便一度离地而起。夏雪强拖拽着他,往建筑那边飞奔,用劲之猛甚至叫宫越双脚离地了一段不长的时间。   仍于隐身的刺客们始料未及,因为夏雪行动说得上相当突然。   不过,一些没有参与近身战,布置于外围的刺客还是反应过来了。漫天的劲箭利矢随即洒向了夏雪和宫越。夏雪展现出极其灵活,身轻如燕的身法,带着宫越在箭雨中穿梭之余,竟然片叶不沾身。   尽管如此,她的速度依然慢了下来。   那些隐身刺客赶至,从视野的死角对夏雪作出攻击。夏雪仅靠着一把剑,抵挡这些来自四方八面的扰乱,进一步想要提速,但那些箭矢精准地点射过来,叫她有些进退不得,泥足深陷。   战斗再次陷入僵局,夏雪被迫放开宫越让他发挥力量抵御来袭。   这一次围攻,刺客们是拼了性命的,他们的攻击刺激无比,一波接一波的,夏雪和宫越压力因而大增,有点喘不过气来。   “滚!”   夏雪重喝一声,手中长剑激荡。   她向无人之处挥出一剑,斩出暴烈的剑光。多余溢出的灵气转化为冲击波,以圈型散去,顿时叫周遭响起沉闷的响声。围堵着他们的刺客们应该被这一阵冲击弹飞出去了。   而那道剑光则笔直地往前进。   它走到某处时,虚空出突然爆出一大片血花,想必有人不幸被剑光所命中,挡无可挡受到重创。   剑光在穿过那位置后,直撞在眼前的建筑上,斜斜地、俐落地划过它,将它一刀两段。上半部分的建筑沿着断面滑落,落地崩碎间掀起大量灰尘。   夏雪深吸一口气,以压着刚才强提灵气攻击而导致的呼吸不顺。   她本来就不属于猛攻的类型,这一下子发出如此强力的剑招,身体不勉受到不轻的负担,喉咙甚至堵了一口血。   她不敢休息。   她再次抓住宫越的手臂,蹬地飞掠而去,带着沦为目标的男人冲进粉尘之中,在如团的粉尘上开了个洞。   几个洞紧接出现,那灰尘形成的团顿时变得千疮百孔。   烟雾之中,夏雪却顿时停去。视野受碍之间,她终于“看见”紧追而来的刺客们。他们在尘雾之中因为占去了空间,变得无所遁形。   第一剑旋动着,直接钻穿尘雾。   血奔溅。   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击中手感,夏雪知道自己这一剑肯定是戳进某位刺客的身体之中。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一击必杀,所以直接双手握住剑把,将贯穿对方的身体转为横切。   “喝──!”   长剑切开对方的身体时受阻,但剑相当锋利,而夏雪的力量又不小,那股阻力很快就消失一空。   受到如此重创那名刺客终于现身形,上下半身断成了两截的他死得不能再死。   同时地,夏雪也因为这一击而暴露了所在地,数把匕首顿时也从不同方向刺来。夏雪以轻巧身法腾挪,并斩出第二剑。   噗!   一声闷响,某人的断臂落地。   再次得手的夏雪反手刺出一剑,又有命中他人身体的手感,但已经处于围攻的她不敢和先前一样,将对方置于死地以求安稳。   她跃起后转身,借势踹出一脚,正中第三名刺客的肚腹,将他重重喘飞出去。在踢中对方的同时,她借着旋转身体,斜着斩出天舞剑。   也不知道命中第四人哪里,那喷出的鲜血如泉喷,沾了夏雪一脸。   大概是对方的血落到唇上嘴中了,夏雪只觉口腔有涌上一阵恶心的血腥气。   然后,又一剑,又一名刺客倒下。   夏雪没有再下一城,她见尘团已经摇摇欲曳,快将将去后,便往其中一个方向悄声离去。离开渗有算气的尘团后,她一退再退,退到附近的建筑房间之中。   把门关上,她靠着房门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击所造成的伤势仍未缓和过来,又高强度连续击杀几位敌人。早一步来到这里的宫越上前关心地问道:   “夏姑娘,你没事吗?”   “我──咳咳咳!”   夏雪刚想说没事,却吐出一口瘀血。那一口血又红又紫,应该已经累积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估计是昏迷期间留下的创轻,在经过这一次激战后被激化出来。   没咳几声,夏雪便强压下咳意,用自己的袖子抹去嘴边的血痕。   “真糟糕。”她说。   虽然动脑子成功击杀几名刺客,终于减轻了遭到围攻的压力,但对方仍有不少人马,而且他们躲在这里被发现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夏雪不是的体力下降得很厉害,想必她的虚弱会快过于对方的减员。   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宫大人,你家里难道就没有暗道之里的东西吗?”   夏雪重重地吸了口气后,再次询问情报。宫越眉头一抖,终究是叹气出声。他手上有些伤,估计是刚才造成的,华服的衣袖已经被染红──他用自己的手帕把伤口给包扎起来。 78、飞灰化红莲(10)   “有,但在书房。”他不乐观地回答。   “书房在哪里?”   “距离府第的北边,和这里方向相反,好几丈远。”   “……我说你们没事将府第建那么大干嘛?”夏雪有些不讲理地低声骂道。   “……”   宫越不作声。   虽然他对夏雪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知道对方为着自己逗留下来,全基于道义上的考虑,她大可以不管自己死活就此离去。他也不会不知好歹。   “这里不能久留。”宫越说。   夏雪自然知道这一点,根本不需要宫越提醒,她重重地哈出一口气,然后──   窗户被人从外撞开──不只一处。   刺客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顿时组织攻势冲了进来。   夏雪强提气,持剑还击。她有些习惯和看不见的人战斗,一名刺客很快就现出身形。被贯穿心脏的他成为这一波攻势的最先牺牲品。   但,夏雪略显力有不继了。   一把匕首从后方刺至,夏雪想要往旁边挪移闪开时,身形有些迟凝,腰间被划出一道不算深的血痕。   “混你的帐,知道本姑娘的衣服值多少钱吗?”   夏雪反手还击,一剑要了对方的性命,结果又有人从天降至。她只能往前滚动狼狈地躲过那猛力的下刺。没能得手的刺客匕首深陷于地板之中,他当机立断地松手抽身,却仍没能躲过夏雪踢出的一脚。   骨骼发出悲鸣,这名刺客肋骨被全断倒下。   突然,一阵巨响从天轰下,有如流星坠石。   轰!   夏雪只觉耳膜被震得一阵钝痛,整个人就被抛至半空,视野一阵天旋地转,房间被火焰给塞满──塞爆。   落地时,夏雪被塌崩下来的瓦砾和折成数截的横梁给压住。   “夏姑娘!”   位于轰击的中心较远处,宫越刚才及时翻起桌子肩微挡住了爆风,才勉强免于灾难。他这时冲到夏雪旁边,将她从被重物压制之中拉了出来。   夏雪衣服之上着了火,宫越立即脱外自己的外袍,以拍扫的动作帮她灭火。   不过,效果有限。   幸好夏雪没有昏迷过去,她直接运行灵气迫出体外驱散了沾身的火焰,同时还用灵气驱散席卷而来的火焰余波。   他们所在的房间几乎全毁。   多处受伤的夏雪几乎成了血人,但她依然强撑身体起身,推了推宫越:   “快……跑!”   “……”   宫越不回话,反而架起夏雪的手臂,让她不致跌倒。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得放任一个姑娘家在这里不管呢?宫越用行动来到证明自己还是个男人。   “疯了。”   夏雪不快地骂了一声,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不幸之中的大幸时,那一发轰击房间的炮弹也将刺客们波及进去。可以看见满屋的瓦砾之中混着不少的残肢。   “哼,真是草菅人命。”   夏雪冷冷地瞄了那些残骸一眼。   她在宫越的搀扶下,缓步往屋外走去。   “从来都是这样。”宫越悄声回答,“在某些人眼里,人命只是那黑色的数字。”   “你也一样吧?”   “……渐渐就会麻木了。”面对夏雪尖锐的问题,宫越叹声,“夏姑娘,你又何曾不一样呢?一个和一百个根本没有分别。”   夏雪本能想要反驳,却一时哑了。   不过,两人之间的沉默注定不会长久。   又是一声如轰雷的声音炸响。   “往那边躲!”夏雪危乱之中指出,所指方向是院子处的一口井。吆   宫越来不及思考,就往那边跃去。两人就像精准投出的头,穿过井口落在口中。水灌进口鼻的同时,他们隐约听见炮弹着场的响声。龄   在水里,那一声炸响变得极为沉闷。伊   往水面看去,可以看见一片火红,那红色浮浮沉沉的,像极一片浮光。奇   夏雪和宫越没有马上探出水面,而是等待爆炸的余波过去。前者心想,宫越说得没错,外面果然有所布置,不过竟然敢在帝都里动用火炮,混水摸鱼,那二皇子定是势在必得了。肆   在宫家之外的其他力量无法行动的现在,宫越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午   要动用那一张护界符吗?玖   夏雪想起自己怀里仍有后着,那张护界符虽然无法肯定是不是雪麒麟亲自塞进自己的怀里的,但也只能孤注一掷了。④   问题在于,她不敢肯定雪麒麟处于何种情况之中。⑨   护界符一旦破碎,雪麒麟肯定就会收到自己陷入险境的消息,如果因此导致她分心,或许也会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一时间,夏雪难以抉择。八   爆炸的余波似乎过去了,宫越率先探出头,夏雪也随之甩去思绪,暂时放下接下来的打算,也跟着探出头来。)   想必不用多久就会有第三波炮击袭来吧。   “宫大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虽然这里有助于躲避炮火的洗礼,但同时也是有如牢笼的一个地方。宫越明白了夏雪的意思,点了点头,便再次抓住夏雪的手臂,想要带着她自井口离开。   但──   “唔……”   一阵血花绽放。   笔直地自天降下的利箭擦过宫越伸向夏雪的手臂,划破了他的衣服和底下的皮肤后,一头撞进井水之中。   时间彷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啧!”   夏雪烦躁而凝重地咋舌,昂首看向井口的同时,本能地想要举起自己右手的剑应对那几个已经围包在井口附近,手持机弩对准这边的敌人。   手空落落的。   夏雪的剑落在了刚才的房间之中──被爆炸掀飞时,她的剑也落下了,她成为了手无寸铁的人。   这个事实叫夏雪骂出一串脏话。   敌人们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时候思考,瞬间便扣动手中机弩的板机,朝井里倾卸大量箭矢。   钢铁的洪流有如滂沱大雨袭向被围井中的两人。   “夏姑娘!”   宫越下意识挡到夏雪面前,不自量力地想要承担那万箭穿心的结果,都要守住这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少女。   他干什么?   夏雪一阵火大,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轻重吗?但是她也不坐以待毙,反握着宫越的手,用力拉着他往水里潜去。   下一秒,大量箭矢下水的闷响震动着井水,如伴在两人的耳伴。   水下的环境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谁中箭了,吐出一串气泡。鲜红染红了这一井水,夏雪无法确认宫越的情况,只能靠着手中的触感,确保他的方位和存在。   他们尽可能下潜。   箭矢仍在入水,井口那些敌人肯定不射空自己的箭匣,势不罢手。他们想必也已经陷入某种疯狂之中,因为刚才的炮火仍是他们的催命符。   ──如果再不杀死目标,就别怪炮火无情了!   幸好,有井水的存在,夏雪和宫越虽然受到一些伤害,但也不至于遭到重创。毕竟水存在较大的阻力,箭矢一旦下水后,威力不免会有所下降。夏雪和宫越在体表铺出一层密度较高的灵气,以抵御这些威力减弱后箭矢。   箭终有打空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持续不断的响声终于停竭,夏雪知道井上的敌人终于打光了箭矢,自己也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运气充盈身体,拉住宫越极速上浮,在即将突破水面的瞬间。   ──噗咚!   一道身影从井口摔落,落在夏雪和宫越的旁边,掀起巨大的水花。夏雪没能探究是谁掉了下来,因为井上又传来了悲鸣之声,又是一人摔了下来。   什么情况?   夏雪往井口看去,没能看见本应对准这里的机弩。   ──但有打斗声传来。   是援兵来了?夏雪心想,但才想吐出的那口气还是被她堵在嘴巴之中。还不能大意,这个时候大意往往都是致命的,她必须慎重其事。   她附近,宫越呼吸越来越吸促。   等到夏雪察觉不妙而看去时,才发现这个男人左肩和右胸上都插着一根箭。箭伤流出的血,已经染得一部分井水映出了鲜红之色。   “宫大人你……”   宫越扭曲着微笑,看向夏雪,眼中满是无奈。   “多年没有在军阵中撕杀,看来武艺还是生疏了不少啊……”   “你说少点废话会死?”   可以从声音中听见宫越身体的虚弱,夏雪连忙帮着宫越捂住其中一处伤口,却也止不住那些血从指缝中流出。   那种触感很恶心,也很叫人窒息。   上方的打斗似乎已经完结,回归到一片静默之中。其中,有明显的靠步声往井口靠近。   “喂,你们死了没?还没死就应一声吧。”   一颗脑袋从井口的边缘探了出来。   听这说话的语气,夏雪还以为是雪麒麟来了,结果抬头看去,却见来者是贝小路。她正瞪着眼睛,动也不动地盯视着宫越瞧。   “喂喂喂,老娘该不会是来晚了吧?”贝小路傻眼地说。   “贝帮主,你有时候说废话,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夏雪烦闷地丢出这一句嘲讽,接着便带着宫越飞身而起,跃出了那一口井。着地时,宫越没有站稳脚步,连带着将夏雪拽在地上。   “宫大人,你可不能让我的努力给白费了。”   喊着,夏雪扶着宫越,让他靠在井口旁边。   “喂,他中箭了,这得要命的呀!”   贝小路察看了宫越的伤势,颇为哗然地喊道。   “外面的火炮处理好了吗?”夏雪却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对准这边的大炮没有处理好,就算将宫越的伤势处理好只会落得粉骨碎骨的下场。   “已经有人去处理了。”   贝小路回答说,夏雪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上先前的话题:   “有药吗?”   夏雪直截了当地问,“得赶快处理他身上的伤势,不然他就要凉透了。”   她的药早已因为几经战斗而失去了,只能向贝小路求药。事关重大,贝小路二话不说伸手往怀里一阵摸索,最终却在左袖之中掏出了瓷瓶。   “给,你们天璇宫的金创药。”贝小路递出瓷瓶,“我来折箭,你来上药吧。”   “好。”   夏雪不假思索接下了那一瓷瓶。   “咳咳咳──!”   宫越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鲜血。   夏雪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就知道时间不光了。必须要先止住血!如此想着,她说:   “宫大人,你忍住痛。”   宫越咬牙点了点头,他拿出手帕咬着,以防待会因为剧痛咬断舌头。   贝小路过来握住男人左肩上的箭,待确认夏雪已经拔开瓷瓶并撕好布条准备妥当后,便用力将那根箭折断,让断面和伤口大致保持平整。   夏雪随即在那伤口上倒下药粉,药粉刺得宫越的表情一阵扭曲。他用力咬着那手帕,这才忍住没有悲鸣出声。   上好药后,夏雪用布条将那伤口给紧紧包好。   接着,是宫越胸上的箭。   在贝小路和夏雪的合作下,这处箭伤也很快处理好。只是,这终究是应急措施,宫越的情况仍然刻不容缓。   宫越的情况仍未没有缓和下来。   他身体透出一丝红色的光点。那些光点缓缓升起,加到到流向那朵巨大莲花的光流之中,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   “爹!”   突然,少女落在了院子之中。   是宫天晴。   她明显也几经苦战,灰头土脸的,身上染有血污。才落地,便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她肯定已经注意到自家父亲的伤势。   “……晴儿。”   看见宫天晴眼冒泪光朝自己跑来,宫越硬撑着身体坐得更直一点。   他大概是不想让宫天晴看见自己如此狼狈,想要勉回一些威严和颜面吧。此时,林仙玉也落进院子之中,她的模样也是相当的糟糕,显然也是苦战过了。   “爹,你的伤怎么了?”   宫天晴手足无措,上上下下察看着宫越的情况,一对手悬而不落,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慌慌张张的,成血体统?”   宫越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话。   宫天晴未料自己的父亲会如此说话,咬紧了下唇,感到些许难堪。见到她的模样,宫越神色却柔和起来。   他自知对宫天晴亏欠甚多,但是宫天晴仍然待他亲厚,他也不是铁造的心肠。只是,他的态度──尤其是在面对子女时,往往有些刻核,这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   “爹我没事。”吴   宫越回答,呆呆地伸出手拭去宫天晴脸颊上的血污。他使不上劲,这一抹反而把那血污抹得晕了开来,曳出一条更难看的血痕。I   “爹,你先别说话,我立即去找大夫来。”⒎   宫天晴抹了抹泪水,就要站起身来,可宫越却拉住了她。(   “爹?”宫天晴诧异。八   “晴儿,你听我说,写信给你爷爷,告诉他凶手是二皇子。”) “二、二皇子?”巴   面对宫越严厉地吐露出来的实情,宫天晴吓了一跳。霖   “是的,你一定要亲笔写信告诉你爷爷,你爷爷只会相信你──你一定要告诉他……咳咳咳……否则宫家将会无路可走。”器   “爹,女儿明白了。”宫天晴连忙答应下来,握住了他的手,“爹,你先别再说话,我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溜   宫越摇了摇头,刚才话语间的咳嗽,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依   “我心脉受损,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才说完,宫越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每咳一次都咳出血来。   “宫大人!”“喂,姓宫的!”“爹!”   宫天晴、夏雪和贝小路同时惊叫出声。   宫越事关重大,这一死可是会动摇整个朝廷的局势。   但这似乎无法避免。   本来反握着宫天晴的手力道尽失,宫越挺得笔直的腰杆往旁边一歪,整个人没有了声息。   宫天晴愣住。   “爹!”   下一秒,她悲痛的喊叫声响彻了天空,应着那帝都天幕里渗着的红。 79、浮生尽,不寻回(1)   在那个地方,好一阵子只有那个脚步声轻巧地回响。   彼端的玉雕莲花,已经呈现出足够鲜艳的红色。那红色一跳一跳的,宛如心脏的脉动,将里面正在孕育的少女身姿勾勒得更为刺目和明显。   “等等,别靠近苍!”   玉耀的脚步不停,而雪麒麟的喝止声就算追了上去,也无法迟缓她的脚步。   苍半透明的身影被束缚在奇门遁甲的正中央动弹不得,而受到苍剥离和容性被夺的雪麒麟,只能在齐绮琪的搀扶下勉强站着。   她想要追上去,但仅是踏出一步,身形就是踉跄了一下。   只是喝止对方,就几乎已经竭尽了全身的勇气。   心底涌现的寒意塞满了体内,恐惧也如影随形。察觉到自己已经陷于玉耀长久的计谋之中,雪麒麟不寒而颤。   如果不到了今时今日,她都没能明察玉耀的目的。   这种彷佛被人操纵,成为扯线玩偶的感觉,实在太叫人恐惧害怕了。   而玉耀缓步前进的背影,彷佛在嘲讽雪麒麟的无能为力以及一直而来的无知。雪麒麟握紧拳头,紧咬牙关,却阻止不了玉耀的脚步。   可恶!   雪麒麟不甘心,不甘心被、操纵,不甘心让玉耀掌控一切至随心所欲。   “小七,放开我。”   雪麒麟恨恨地喊声,背后的灵墨印无法重组成形,她转而掏出灵符洒出。灵符在半空中燃烧,耀出的苍蓝色光芒顿时在空中成形。   数十根雷枪随即乍现,射出,朝玉耀的背影疾射而出。   玉耀却头也没回,背后的地面倏地隆起,筑成了高高的、沉实的墙,挡住了雷枪的直击,而后粉碎。   它所护的人毫发无损。   “麒麟!”齐绮琪焦急地大喊一声。   在那之前,雪麒麟蹬步冲出,压着低低的身形如利箭冲向玉耀。就算没有苍的加持,她本身也有一定武艺。   可,这在玉耀眼中或许难入法眼。   只见玉耀只是轻微挪步,就以咫尺的距离躲过了雪麒麟猛地刺出的一剑。对此,雪麒麟早有预料,她意在拉近距离。   “爆!”   雪麒麟直接在身边引爆大量灵气。   狂暴的焰火裹着被激化的灵气吞噬了两人的身影,但下一瞬间,里面就传出一阵悲鸣之声,雪麒麟横飞出来,曳着烟丝重重摔在近十米外的地上,还在地上连连反弹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那样子就像没有需要的废物和垃圾一样。   “麒麟,你没事吧!”   齐绮琪又连忙跑向雪麒麟,将她扶起。雪麒麟捂住肚腹,显然在刚才的交手之间,为玉耀所伤。   “墨乐乐,你还在等什么?墨姬的遗体被如此侮辱,权当工具使用,你就这样保持沉默?墨未央上天有灵,你有颜面对他吗?”   雪麒麟深知自己一人之力无力阻止玉耀,她见墨乐乐没有行动,便以激将之法去说服她。   墨乐乐看过来,眼神犹豫不定。   这家伙!雪麒麟咬咬牙,再高声喊道:   “墨乐乐,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墨乐乐眼神顿时凝滞起来。   “谁说我怕?”面子上过不去,墨乐乐终于发声。   她自手甲之上拿出一把短剑,那剑在机月费";群?85?;766"?3.4.4!2关的运作下蓦然伸出。她拿着剑冲向玉耀,背后持续抖落红色的光点。   数块金属板块从她背后剥离出来。   总数为八,它们飞到玉耀附近,组起了距离间隔分明的阵式,板上的灵性回路顿时耀出光明,勾勒出极为复杂的纹路。   玉耀的脚步终于因而停下。   她皱着眉头,像是受到沉重的压力般,身体稍稍弯起压低,每个动作都显得极为沉重。   “禁制……”她呢喃。   墨乐乐同时杀至。   在禁制之中,她不受影响,来到玉耀的面前当头就是一剑劈下。那一剑的威势之猛,直将大气壁成两半,扭曲了两人的身影。   如此厉害的一剑,止在了玉耀的额前。   那一对燃着幽幽青焰的眼眸彷佛涌出了无数丝线紧绑着了墨乐乐一般,战甲少女凝在了空中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受到了何种束缚。   “奇门遁甲里,无人可以造次。”   玉耀笑了起来,发出呵地笑出声来。她甚至掩起了嘴巴,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这对于墨乐乐而言,无异于一种极为严重的侮辱。但无论她怎么用力,剑也只是在颤着,却靠近不了玉耀的半步。   而这时,玉耀距离“苍”,就只有几步之遥了。   “小、瞧、不、起、人、了!”   墨乐乐不服气,咬牙切齿地、字字分明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驱使禁制的威力进一步增加。   玉耀承受更大的压力,虽举步为艰,但还是拉近了这样的一段近距离,来到了“苍”的面前。   同一时间,地面冒出大量荆棘和根茎,加固了对墨乐乐的束缚。   墨乐乐试图挣扎,可却像是被巨石无死角压住了一般,行动不得,手脚像是都不属于她的了。   “……可恶。”她恨恨地骂出一声,心里却觉悲凉。   她好像真的一事无成。   而她背后,玉耀已经停步在苍的面前,无言地半仰头端视着这位在婆罗多备受嫌弃的神明。   “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希望。”   全然不顾雪麒麟怒吼而出的“你别碰苍!我一定不放过你!”这种徒有言词的威胁,玉耀温柔细语,笑得很温柔很温柔。   明明碰不着,但玉耀仍然伸手轻抚着苍的脸颊,后者无言地任由她的动作,神色相当变幻不定。   “……汝,落下了邪道。”   终于,苍开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凛然,但却又有些震颤。   可能就连神明都畏惧于玉耀紧定不移,经历了千年的的意志吧。   “那难道你就是正道了吗?”玉耀不解地反问,“受到万民敬仰的你们,照样是肆意妄为,为了一己之私而行动。这种事情,你敢否定吗?”   玉耀的反问叫苍无言反驳。   神明之间的陷害从来都不缺少,苍自身就是其中的受害者。就连神明都不尽善良和正确,那么人呢?玉耀这个问题是如此深刻和尖锐,叫人无法反驳。   “至善者不存在于世,至恶者亦然,命运的捉弄之下,正确和错误从来都没有绝对的界限。世界无法以黑和白分明开来,灰色并非徒然存在,那你岂得说我便是邪魔外道,而你便是正道呢?”   玉耀叹息着,轻抚着苍的脸颊依然温柔。   “玉耀,你废话少讲!你要整个帝都城都要和成为你的牺牲品吗?那些平民百姓都是无辜的?”   雪麒麟拒绝了齐绮琪的继续扶助,往前走了几步。响应着她的行动,又大荆棘和根茎从地上刺冒而出,绑住了她的四肢。她纵动弹不得,但还是开口大声喝骂。   “无辜?”   玉耀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嗤笑了出声。   “雪麒麟,你可知道真正无辜,是成为了祭品的那些人。”   “祭品?”雪麒麟愣住,瞪大的眼睛透着深深的茫然,“你在说什么?”   “追究过去的历史,能够经历千年的朝代少之又少,而华朝也不是强盛了千年,其中不乏失去大片疆土,摇摇欲垂的年代。可就算是数十万大军压境,华朝总能强撑过去,而在经历过这些衰落之后,华朝又会有明君出世,再次将华朝带向强盛……衰和盛虽是一体两面,而紧密相连,但是……朝代的更迭也是一种循环。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帝都从来没有陷落吗?以前,北国的百万大军又是如何饮恨于帝都的三万守军,你可能仍未知道其中的真相吧。”   玉耀陈述着值得深思的事实,耐人寻味的语气,像是带着一种寒气,可以透进听闻者的体内,冻结别人的心神和思绪。   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出了。遛   而这些问题的指向,都是指向了她们所身在的龙庭。邻   “……你是指龙庭的存在?”雪麒麟艰难地问。②   一旦深思玉耀的所说,不难察觉到龙庭的存在大有文章。原本如此大规模的持续术式存在于帝都之下,就很值得他人去思考,它的存在究竟有什么作用。貳   只是,一直都处于无暇思考的状态,雪麒麟才会到了此时始有所察觉。删   ──察觉不好的事情。④   “这本来就是个大活祭。”八   而玉耀接下来面无表情的话证明了这一点。八   “嗯,一个大活祭。”⒋   玉耀的神情充满了悲伤,那不似是针对龙庭的本身。她或许是回忆起当初张念枝救自己时所说过的话吧。   “大活祭……?”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眸子。   她先转头面向齐绮琪,寻求自己是否听错。她看见齐绮琪也是瞪大眼,一脸备受压抑和难以置信。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雪麒麟转而环顾四周。   被鲜艳的红色所映红的这片空间,带着浓厚的血气和生机,它们集中到那朵红色的玉莲之上,极尽不祥。   但,就算那一朵红色玉莲不在,这里难道就不祥了吗?   雪麒麟不知道,她没有来到平时的龙庭。   如果这一切真如玉耀所说,龙庭就是一个极大规模的活祭仪式,那么什么是活祭品?那些恐于战斗的人们?要倾覆一个朝代,死亡是理所当然的。   而这些死亡或许都被吸收到这里来,转化为了华朝延续下来的国运。   如此一来,那么死在数年前的武家和朝廷争端里的人呢?洛青呢?他们是否也成为了华朝延续下去的饲料呢?   想到这里,雪麒麟忍不住一阵干呕。   她什么都呕不出来,只呕出一些唾液来。   “……麒麟,这不会是真的吧?”   一边帮雪麒麟顺背,齐绮琪忐忑不安地问。她想必也是理解了玉耀的话,也基于这些话有了一定的猜测。   她的猜测想必和雪麒麟大同小异。   “这也是为什么每过一定周期,华朝极为有大量死亡的动乱的原因。可以是外忧,也可以是内患。”   玉耀将两人的不适视而不见,更进一步地说出。   雪麒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虚弱,声音满含着压抑。   “这是天师府的术式。”   “是张念枝大人建的龙庭,这是他的一生最后悔的事情。”玉耀坦然相告。   “这种东西岂能存在?”雪麒麟喃喃地说,目光一阵动摇。   “但它确确实实延长了华朝的存在岁月,如果没有意外,华朝恐怕能够持续到永远吧。为了大局,一些牺牲是少不免的,不是吗?”   “但那些为此死去的人呢?”   “所以,念枝大人才会如此后悔。”   玉耀的回答很简单,但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后悔有什么用?”雪麒麟不解并质疑,“如果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建这种东西?”   “雪麒麟,千年以前生灵涂炭,百家争斗之间落下的鲜血和饮恨还不够多吗?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世界──你不知道张念枝大人是如此作出这个决定的。”   你没有资格评论这一件事!雪麒麟听出了玉耀的言外之音。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正确的选择,龙庭该不该存在也不是我们可以评价的,没有了龙庭,牺牲一定更多,华朝也早就落于北国之手了,你能说它的存在是错误吗?”   玉耀语气平平淡淡的,缺乏感情和起伏,但也因为这样更具有说服力。   “……”雪麒麟哑了。   如果不是龙庭的存在,华朝早就不复存在了。   华朝被他国倾覆,可以想像平民百姓们将会承受多少苦难,正因为这一点是如此清晰明了,雪麒麟才会张口无言。   齐绮琪也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不是错事,但也绝对不是正确的事,但那些被牺牲的人,我们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我们这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她呢喃着,就像疯了一样。   “没有人是无辜的。”   玉耀不再理会动摇的两人,回身背向雪麒麟和齐绮琪。   “同理,也没有事情是正确的。就算有,我也不管。”   说完,玉耀捏住了苍的脖子。   雪麒麟呆呆看着一切,竟然忘记了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苍痛苦地挣扎,最终被捏碎了脖子。   苍蓝色的身影化为无数碎片散落。   它们想要远离玉耀似的,往外面飞散而去,却没有离开多远,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渗去,在玉耀的掌心之中聚成一团。 80、浮生尽,不寻回(2)   漆黑的大门现于眼前。   水云儿和白泽沿着走道深入不知道多久,终究是走到了尽头。这尽头处有一扇普通大小的门,那宽度就算是两个人通过也颇显困难。   而是这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的门上,还是刻画着一幅壁画。   其所刻画的乃是双军对垒之间血流成河的光景。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尸山血海中──那两军的正中央,有一个男人持着旗帜站了起来,屹立在高处,像是在宣示、呼唤什么一样。   白泽认得那个被刻划得相当重点,甚有有点刺目的男人。   那是她曾在进入龙庭时,满是雕像之所,曾看见的华朝建国君主。嗯,华朝的建立者站在一堆尸体之上,正正应了那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点意思。”   白泽发出如此的感叹声。   “什么?”   白泽的声音有点小,水云儿听得不太清楚,以为她是有所发现,于是有了这一反问。   “一般胜利者都会尽可能抹去自己的污点,而华朝的始祖却在这样的核心地带留下这样子的壁画,其中的意义指向还相当明显,这难道没有意思吗?”   “……”   水云儿听完才意识到壁画的存在,视线此刻才往那边投去。但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轻轻蹙起的柳眉之中,不知道包含着何种的情绪。   白泽侧目窥探着她的侧脸。   “可,还是藏了起来呐。”   视线从壁画上移开,水云儿摸索着那扇门,边寻找着开关,边淡淡地给出了她的回答。   “但也足够证明他心里,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能够进到这里的人有多少?”水云儿质疑着华朝始祖们的诚意。   “他身为建国者,就算有什么愧疚,他也只能藏起来。但有些人,就连藏都不会藏,因为他压根不会有任何愧疚。”   白泽四平八稳地说着,水云儿重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回头问: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白泽耸了耸肩,看似不高兴地回答说:   “哼,我只是感叹一句,但你对这件事──或是说皇族本身,有一种莫名的反感,所以我才多说了几句。对,这个问题或许没有意义,但仅对你来说,好像并非是意义全无呢。”   “……有什么意义?”水云儿的声音压得很细,也有些冰冷。   “只有你自己知道。”   白泽又玩起文字游戏了,她的意思可以有多重解释。   水云儿无言以对,不再直面白泽,重新将视线投注在门上。她原意是想去寻找开门的机关,但目光却禁不住被门板上的壁画再次夺去。   华朝是建立在无数的牺牲之上。   但同时,是无数人的牺牲才成就了华朝。   水云儿不知道这些牺牲是否被牺牲,抑或这些人心怀着崇高的理念,不惜牺牲自己才得以成就华朝。同样的问题,如果有不同的解读,会带来不同的感觉,水云儿没有资格试图去理解千年之前,这些人和事,也无法妄下评价。   真是不想待在这里呐……   水云儿想着,尽可能将凌乱的思绪扫到一旁,专注于当下开门的行动。   她知道龙庭的核心就在门的后面。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水云儿隐隐有不妙的预感,觉得如此下去玉耀必定成事。她要阻止玉耀,但这并非是为了延续朝廷和帝都的存在,她是心系在帝都之中,那一群无辜的百姓上。   水云儿憎恨着朝廷,但她不可以冷眼旁观帝都百姓们陪葬,否则她又有何颜面在黄泉面对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呢?   她的生父曾告诉过她有关龙庭的秘密。   那个时候,她年纪尚幼,唯独这一段记忆却仍然犹新,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   摸索了一会儿,水云儿终于找到那个机关。   她花去一些时间,去解除那个极为复杂的机关,随即耳边便有机关齿轮的运作声传来,那一对不大不小的门便在机关的驱动后,门板分成两边缓缓往两边隐去。   继而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黑暗。   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个房间满布了荆棘──纵横交错的荆棘。   在荆棘之间水云儿可以看见一丝光芒穿透过来,那应该就是她这一次的目的地。不过,在她和目标之间,有着无数的荆棘阻路。   斩除这些荆棘显然不会轻松,水云儿就算不加以细想,都知道荆棘是谁所布置。玉耀的荆棘乍看之下没有多少特别,却坚如钢铁,就算她手握着锋利的横刀,斩除它们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而且,只要水云儿动刀去斩断荆棘,玉耀应该会有所察觉。   她不敢妄动。   但是──   “白泽前辈,你能用黄泉灯带我进去吗?”医   白泽的存在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I   水云儿会放任白泽跟随自己,听她罗罗嗦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就是期盼着她的通行能力──她的界域能够在某个地方派上用场。I   比如说,现在。霖   “看来我还是要为了我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真是有够叫人不快的。”:   白泽叹了口气,似是看穿了水云儿早已定下的企图。I   她没有拒绝水云儿的要求,径自走上前去,拿起灯笼对着门里的方向。刹那间,有一处由火光圈出来的地带在白泽脚下奇异地呈现,看那范围和大小,刚好足够水云儿站进去。I   “站进来吧。”I   水云儿依言站了进去,火光没有勾勒出她的影子,颇为神奇。二   “跟紧一点,要是卡在半路,就有够我们麻烦的了。”玲   白泽姑且嘱付一声,便迈出脚步往房间里深入进去。她行动有些突然,水云儿差点没有跟上。琦   两人并肩前行着,轻易就穿过了那些理应具有实体的荆棘。丝   那种体验堪称神奇,在最初的时候,水云儿甚至本能伸手去拨那些荆棘,但在火光的范围之中,她的手却无碍地穿了过去。V   而在她为此愣神期间,她的手又本能去挡迎面撞向的荆棘。I   房间比想像中要大。I   水云儿和白泽走了足足一分钟多一点才走到了尽头。I   荆棘丛里,房间的中央,有一张横似桌子的东西存在,上面悬着一个有如玉石的般,透着光的球状物。球上面,有刻画着极为复杂的纹路,密密麻麻的,密集的程度就有如蚂蚁的巢穴。   更重要的是,不仅是表面。   这球体的内部隐约可见有如血脉般密集回路,水云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灵性构成。   “……太巧夺天工了。”   忍不住地,水云儿惊叹出声。   她的脸颊映着那球形物的光芒,半浮沉在光影之间,一对眸子定定的,像是被勾住了一样,无法自那移开目光。 81、浮生尽,不寻回(3)   “遗落了的技术。”白泽对此的评价,只有区区的六个字。   她长长地叹出一声,下意识地嘀咕说:   “就算是由墨未央亲自操刀,再由玉耀来设计、精简其中的术式,也未必能够完成眼前这个球体的一半。”   “……”   水云儿止于无言。   心里的叹为观止仍未清散,她不得不认同白泽的说法。   她对术式和机关术都有所涉猎,所以相当清楚眼前的球体究竟有多少技术含量。要制作出这样子的球体,恐怕技术有着非常之高的技术难度。   “你打算怎么办?”白泽也只是惊叹一下,并没有沉迷在那球体建构物的巧夺天工之中,“你懂得怎么操纵吗?”她切入正题。   “不懂得。”   水云儿摇了摇头,围住悬着球状物的台子形祭坛走了一圈。   “但有些东西,只要破坏了就行呐……”   说出这句话的水云儿脚步不停,持续在围住那祭台转呀转,似乎在寻找着手的地方。   “你要毁掉龙庭?”白泽的心猛地一跳,压着声音问,“毁掉龙庭等于毁掉华朝的国运,你真的要这样子做?”   “……”   水云儿沉默了半晌,才叹着息回答:   “白泽前辈在胡说什么呢?我是在寻找附在上面,玉耀的术式。”   “是么,那就好。”白泽明显松了一口气。   事关重大,饶是她也无法预测毁掉龙庭会带来何种动荡。   是的,龙庭虽然本身是一种转换,透过牺牲他人来成就自身,但它确实有不可抹灭的功绩,也是华朝长久稳定的关键。   谁能轻易决定毁掉如此重要的根基之物?   谁又能可以轻易背负上,因为龙庭被毁而造成的一系列后果呢?国破山河崩,尸横且遍野,谁能背负这一切?白泽自认没有那个资格。   但,水云儿或许有吧。   话虽如此,这对于她而言,肯定也是相当沉重和困难的。   “找到了。”   水云儿突然欢喜扬声。   她正蹲在祭台的后方,白泽绕过去一看,确实看见有如蛛网的线网布在了祭台之上,遮掩了那上方原本的图腾和纹路,看起来就像是祭台被侵蚀了一样。   “……上面有结界在保护。”   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白泽有所发现。   水云儿颔首同意,她虽然不能太分辨出结界的存在,但如此重要的术式,又岂会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呢?她要思考的,是该如何破坏这个术式。   左思右想,水云儿都觉得如果以自己的能力,就算用横刀去砍术式,也应该无法突破那个结界才是──不,就算突破结界,自己的力量说不定也伤害不了这个术式的本身。   有些术式本身都是带着一定强度的,并不是能够轻易破坏的。   保险起见,水云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灵符。灵符上面刻着的纹路也极为复杂,仅是目视就可以感受到里面所饱含的磅礴灵气。   “……天雷?”白泽表情有异,似是感到些许害怕。   “嗯,这是小师父给我危急时用的天雷符。”水云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符,宛如在端着什么危险之物一般,她苦着笑容说,“还在试作之中,不知道能发挥多少威力就是了。”   “天雷虽破万法,但是威力巨大,要是不小心波及龙庭的核心的话……”   白泽眯起眼睛,抛出警告。   “没事的。”水云儿却相当肯定。   “你有把握?”   “呃……与其说是把握,不如说……”   水云儿脸色有些古怪,眼神游移了起来。话到一半的她,话锋急转:   “白泽前辈,你尽管放心呐。我不会拿帝都乃至华朝整个命脉来开玩笑的。”   “……”白泽有所怀疑。   事至已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心想着,决定闭上了嘴巴。   “白泽前辈,你的界域可以穿透结界吧?”   水云儿意识到白泽放弃深究,便提出自己需要帮助。   白泽叹了口气,“哼……嘛,行吧。”   沦为有如工具的辅助角色,她或多或少有些不高兴,但也不会幼稚到斤斤计较。   水云儿说了一声谢谢后,白泽便再次驱使自己的灯笼,往祭台那边靠近过去。   果然有结界的存在,在灯火的照耀下,一个半透明的圆罩若隐若现地成形,并在灯火的照耀下变得相当不稳定,像是被戳出多个洞的纸一样,出现多处缺口。   水云儿拿着符纸,小心翼翼从最大的缺口将它贴到那术式的图纹上。   “天雷──破!”   水云儿并拢食中两指,直指着灵符,然后轻念出启动灵符的咒语。   下一瞬间,黑色符纸透出苍蓝色的光芒。   ──白电闪现。   有如花火的白色电光一闪即逝,但却涌溢出骇人的威势。在雷光所到之处,原本流趟在术式之中的灵气全部被打散打乱。   噗──!   一声闷响,术式上发生小小的爆炸,停转起来。   “好了?”白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应该好了。”   水云儿不太肯定地回答。   听了,白泽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刚才的天雷确实是天雷,但那规模未免太小了一些,就像将一块小小石子掷出平静的湖面之上,泛起极小的涟漪一样。   说不定拿把剑和剑随便对撞一下,产生的火花也比刚才的雷光要大。   “看来雪麒麟改良天雷符的道路,还是任重而道远了。”   白泽叹声,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保护术式的结界也消失了,于是白泽缩回了灯笼。祭台术式被毁处,隐隐传出一阵焦臭味,想必石头虽小,但是要破坏平静的湖面还是绰绰有余,一如刚才那小小的电光,已经将极为精密术式给破坏掉。   “小师父就是怕威力太大,会误伤术者。这本来就是相当危险的术式,所以只能尽可能压低威力了。”   水云儿算是解释了一句。   白泽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窥探着那张正在自燃的天雷符,莫名感到些许害怕。   如此少的威力也足以毁掉玉耀所布下,极为精密而威力巨大的术式,白泽不难解理为什么千年以前,手掌天雷的张念枝为什么可以独步天下了。   “既然完事,那就走吧。”   白泽不再多作思考,丢下这句话,就回身往门那边走去。水云儿先是一呆,然后才意识到没有白泽,自己就会被困在这里,于是连忙抬步跟上。   “对了,水云儿。”   “嗯?”   白泽突然停步,然后以水云儿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挥动手中的长柄灯笼。   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巧妙的技巧,灯笼和水云儿光洁的额头来了一次亲密而剧烈的接触。骨痛没有碎,但就是痛得厉害。水云儿眼角顿时冒出泪水,蹲下身子捂住被敲红的地方。   “呜……好痛呐……”水云儿泪眼汪汪地、弱弱地望向白泽。   “你惹我不高兴了。”   白泽看也不看水云儿,甚至有些无情地丢下一句:(   “你再不走就丢下你了。”二   说完,她真的就往前走去,水云儿见状只好忍痛跟上。)   “真是小气呐……”她呢喃着。磷   ***罢   苍的灵核碰上那红色的玉莲后,立即像是渗透进去一样消失无踪。吴   而吸收了苍的灵核和神性,那红色的莲花光芒闪动得更为密集和迅速,如同人们心跳加快一样。龄   其中所孕育的力量越来越强,似是有东西快要从里面破壳而出了。鸠   “……念枝大人,已经快了,你能听见我的话吗?”(   玉耀哀悼般说着,脸颊透着诡异的红晕,像是压抑着极度的兴奋一样。千年以来的愿景快将实现,无论谁都会感到兴奋吧。三   她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快要透不过气了。)   “……玉耀,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要振兴道家……你知道现在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样下去,帝都都要成为陪葬品,你要沾污张天师的名头吗?”V   雪麒麟艰难地说着。I   她、齐绮琪和墨乐乐都处于无数荆棘的束缚之中,那些荆棘勒紧之间,尖刺深深陷入了她们的皮肉之中,她们早已浑身都是刺伤,而且越挣扎荆棘就束缚得越紧。⑨   饶是两位宗师存在,在玉耀面前仍然成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在这一场纯粹的力量和思念意志的比拼之中,玉耀耗费了千年计算一切,预测一切,一心向着唯一的目标,她的意志胜过了天地之间最纯粹的力量。   雪麒麟、墨乐乐乃至北冥有鱼都无法阻止她的步伐。   她的步伐是如此坚强而且有力,并且已经不知道持续多少个无援的、孤独的日与夜,玉耀的心真的坚如铁钢。   “他们本就活在念枝大人的恩惠和愧疚之中,是龙庭将那些牺牲者的灵性吸纳,用以来孕育这座千年以来从来没有失陷的城池,既然活于别人所造就的丰土之中,也必须有成为丰土养份的觉悟才对。”   玉耀冷冷地俯视广场地上,被束缚得动弹不得的几人,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你在鬼扯什么!”雪麒麟狠狠咬牙,“他们都不知情,这都是你们强加上去,你们怎么能够说要夺回就夺回?荒谬至极!”   “玉耀前辈,你这是在残害同类,这是万万不可的啊!”   齐绮琪也放声喊道。   她不敢想像如果帝都在一夜之间成为了鬼城,华朝的根基会动摇到何种地步。   自从婆罗多一事后,西域、北国以及婆罗多都在蠢蠢欲动,如果华朝帝都在此时此刻蒙难,那么华朝所损失的绝对不是帝都的近百万人。   战火定必会在那之后燃遍整个华朝。   “只要龙庭一天尚在,华朝就不会覆亡。”   玉耀的回答很简单。   但在一阵沉默以后,她忍不住再次淡淡开声,带着些许憎恨之意。   “汝等残害同类的历史从来都不缺少,你们手上也染满了鲜血。生命的多寡已经没有关系了。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那么我杀遍整座帝都又如何呢?话说得再漂亮,也无法去到粉饰这个世界的本质。”   顿了顿,玉耀敛目,脸上泛起悲伤的涟漪。   “从来都是如此,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往往都是一种转移。”   雪麒麟一时无言,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世界就是里的一切都是一种转移,纯粹的转移──资源的转移、幸福的转移。   玉耀继续说下去:   “从他人转移到别人身上,人们往往借由夺掠、杀戮、牺牲他人得以成就,我也不过是遵从这个世界至理罢了。”   玉耀忽地激动起来,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这个世界只给了我一样珍贵的事物。念枝大人就是我的世界,我只是把我该拥有的东西夺回来罢了。你们所拥有的事物太多太多了,而我只有他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还自觉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呢?”   身体也紧绷了,像是在拒抗无形的什么。   她会是在抗拒世界和命运吗?雪麒麟不敢肯定,忽地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可怜悲哀。   世界美好的事物有很多,但有些人偏偏就看见一种并执着于此。   那大概是因为有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雪麒麟想深一层,其实自己也是这样子的人,而墨乐乐、北冥有鱼以及齐绮琪又何尝不是呢?但是,她又想她们一定能够在失去最珍贵的事物后,寻找着其他的光芒,也是以此之道活下来的。   齐绮琪失去了父亲,北冥有鱼失去了爱人,而墨乐乐也失去了自己的师匠。   但她们仍然活了下来。   和她们不同的,是玉耀从来都没有放眼世界。她钻牛角尖了,但是这样是错的吗?想要找回自己最珍贵的事物,这错在哪里?或许错就错在,世界从来不温柔,总喜欢用命运来捉弄世人吧。   其中最强的武器命为“生死”。   生死的界限是世界上最深的鸿沟,而玉耀正试图越过这一鸿沟,颠覆生死的价值。正因为有生死和因果,这世间的一切才变得有意义──她正要覆灭这一个生生不息、轮回不止的价值观。   “你们都不懂,不懂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那种感觉,也不会明白首次看见光明,想要牢牢抓紧一辈子的事实。”   玉耀的一言一行,无一不在鄙夷生和死。她自私到极端的人,而她极力捍卫的自我世界里她自己和张念枝。   可恶!   雪麒麟咬破了下唇,双拳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   她也同样讨厌生死,她正是为了挽回自己侄女的性命才会存在于此。为了所珍爱之人的幸福,她也愿意付出一切。   正正因为她有着这种意志,所以她忽地失去了呵斥玉耀的立场。   两者之间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唯一有异的只在愿不愿意牺牲他人的这种观念上──不对,她们都曾经牺牲过别人。   那么,有什么不同?   伤害无辜?   在玉耀的意志面前,就连正确和错误都变得苍白无力。 82、浮生尽,不寻回(4)   突然地──   “这是我欠他的。”   打断雪麒麟的思考,玉耀蓦然掷地有声。雪麒麟心里应声一惊,涌出有如泥垢般恶心不妙的预感,叫人一阵心悸。   她的视线倾注于玉耀之上。   玉耀抬起了自己的手,对准自己的眸子──那本不属于她的眸子,猛地往下一插。   血,顿时淋漓地溅出。   那纤纤的手指直接就深入眼睛之中,继续深入深入。玉耀的表情没有任何痛苦,却带着一丝丝的温柔。   “啊──”目睹玉耀自挖眼眸的齐绮琪忍不住掩嘴尖叫出声。   “玉耀,你……”   雪麒麟哑然愣然。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要唤回一个已经消散的灵性,一定要有一定的引子,这也是为什么墨姬的遗骸会被保存至今,最终用于数年前墨姬的复活之中。   那应用墨姬遗体,玉耀试图起死回生的张念枝呢?   身体不是他的,神性和灵性也不是他,甚至是宗师的特性也不属于他的,这些都分别来自于其他人,那么有何种部分能够成为唤回他的引子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得到,就是玉耀那一对眸子。   如果那对眸子并不属于玉耀,而是属于张念枝本身的,那么玉耀此刻挖掘眼睛──将要用在复活仪式里的眼睛,应该就是那个引子。   玉目之瞳属于张念枝的?   雪麒麟震惊于此,并思考一个问题:那玉耀原本的眼睛呢?   彼端高处,玉耀已经挖出了自己的眸子,一对静于她手心之中,仍带着血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人的眸子。就算它脱离了主人的身体,仍然散发着幽幽的青光,耀着如玉般的润和光泽。   如此一对纯粹如玉的眼睛染上了血水,格外显得诡异。   “玉耀前辈,你连眼睛都……”   齐绮琪没有想到和雪麒麟一样的事情,她只以为玉耀是要连自己的眼睛都牺牲掉。那得有多狠的心,多坚定的信念呢?齐绮琪掩着嘴巴想。   玉耀却没有理会她们。   她双手端捧着一对玉目,小心翼翼得连它们的滚动都不允许,就这样珍惜地端着它们靠向了那一对红色玉莲。   宛如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那一对玉目轻易就穿透了红莲表面进到里面去。   一刹那,红莲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但,一闪即逝。   红莲变得静默下来,宛如是暴风雨前的沉静,连持续如脉动般闪烁的红光也平静了下来,也像是苦苦渴求终于获得之后一样。   “念枝大人,你的眼睛我也还你了。”   玉耀笑得温柔,紧闭着的眼帘如依然流着鲜色的红,一道血泪似的。   撇除一切,她的那副模样楚楚可怜,也叫人莫名地心痛。   真是可怜可叹又可恨,雪麒麟陷入沉默了,而墨乐乐和齐绮琪也沉溺在玉耀至此所有行动所带来的惊愕之中。她们的沉默和无言以对,都在证明玉耀的意志是有多么地动魄惊心。   “啊,是我们输了……”雪麒麟喟叹出声。   是的,都输了。   她们来到了此处,想要阻止玉耀的行动,救回夏雪,但却惊然发觉这一切都是玉耀所安排的。玉耀用了千年来准备和等待,她们怎么能赢?怎么可以赢?如果她们赢了,说不定也是一种不公平。   天道酬勤。   如此又有多少勤劳可以抵得过一千年的尽心尽力呢?或许就连苍天都默许了玉耀这个单纯地追求着自己故人的女孩的所有所作所为。   她的倔强、执着、单纯,甚至是狭窄足以点燃奇迹。   而雪麒麟正在见识奇迹的降临。   那被视为大禁忌,从古至今都没有人实现过,名为“起死回生”的疯狂奇迹。   这也是多少人望而却主,敢思敢想却不敢去试着尝试的奇迹,也是无数失败者都无法成就的奇迹。   世界很奇怪。   玉耀的存在和目的都为人所不齿,所以她成为了世界的敌人,但换个角度看,这也岂不是全世界为了玉耀的敌人呢?   当一个人伤害一个时,那就叫做伤害;十个人伤害一个时,亦然;一百个人伤害一个人时,亦然;但──I   当一万个人伤害一个人时,那就不再是伤害,而是理所应当的正确。I   而玉耀何尝就不是那一个被伤害的人呢?疚   置身设地一想,如果全世界都叫自己去死,自己就真的会去死吗?雪麒麟在想,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已经成为单纯的零件,去维持世界的运营。澪   玉耀不甘成为那一个小小的零件,不愿意屈服于此。V   单论这份意志和信念,在场的所有人都输了。衫   嗯,都输了。罢   在面对这个充满不公、冷酷的世界时,雪麒麟甚至隐隐有些想要玉耀能够达到她的目标,证明人仍可胜天,人仍然有能力去到抗争。齐   尽管她──乃至整个世界都无法认同玉耀的行为。仪   但,玉耀的呐喊的声音足够大了吗?散   可能仍不够──   “……禁制碎了。”   依靠在红莲之上,渗取着其中涉出的渐强温存的玉耀忽地抬头看向上方,表情一度凝重严肃起来。   但这样的表情却很快缓和起来。   “不过,你还是来得太晚了。”   附在龙庭内壁边缘的三重无形禁制大片粉碎,在剥落的瞬间像是玻璃碎片终于找到映出光芒的角度一样,全部都染成了土黄之色。   叮叮叮叮叮叮──!   碎片落地敲出铃响,碎成无数光点散去。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声音忽然在人们的脑海里蓦然响起。   无机质的声音,干净透明,凛然却又温婉,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美妙嗓音。   ‘既入外道,又为世人所憎,甚至要祸害我朝的安稳,妾身问你,玉耀汝可知罪?’   这个问题重重敲落的一刻,她降临于玉耀面前。   一对纤纤的玉手彷佛穿透了空间,直接捏住了玉耀的脖子,头上左右延伸出的一对龙角,端庄而威严,白的长发纯净如雪,一身黑金相配的袍裙散发着铭骨的贵气。   这个少女是直接凭空出现的。   而她身后,有一处破碎的空间存在,那些不齐的碎片边缘之间是一片深深的漆黑。   “她……穿透了空间。”   雪麒麟内心猛地一揪,骇然不止。   道家也有一种术式叫缩地成寸,雪麒麟自身也可以透过一定准备,进行空间的穿越,但眼前的少女完成得相当轻松,而且俐落。   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术式的波动。   那少女是以纯粹的力量打碎了空间,直接穿越而来的,而能够达到此种境界的人,只有──   “飞仙之境……”墨乐乐愕然地呢喃声中,给出了答案。   而彼端的少女没有理会底下之人的惊讶,只是平淡地看着依然流着如泪水的鲜血的玉耀。 83、浮生尽,不寻回(5)   “龙雀。”   玉耀脸上微笑依然,“你来了。”   ‘有心人算无心人,汝多年的准备,布下了三重禁制,将妾身拒之门外,真是叫妾身叹息不已,没想到还有人可以在帝王身侧与妾身为敌,但也到此为止了。’   那名为“龙雀”的少女,声音在众人脑海里直接回响。说话时,她的嘴唇压根没有动过,而能够完成这种事情的,就意味着她的精神力相当强大,并极强侵略力。   必须要和别人产生某种灵性连系时,才能够让声音在别人脑海之中直接回响。   那名少女仅仅是存在,就有一种刺人、压迫他人的侵略性,能够让眼前的一切全部褪色,独留她的存在。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以胜过龙庭姬呢。”   就算脖子被紧紧捏住,玉耀依然笑得轻巧,甚至带着一丝丝柔意。   ‘胜过?’脑海的声音稍微变冷变冰,‘汝想要寻回之人,仍未回来,背后那脆弱的莲花,妾身毁之不费吹灰之力,汝又谈何已经得胜?’   少女像是明白了什么般,眉毛骤然一跳。   ‘汝……该不会认为自身能够与妾身为敌吧?’   玉耀只是笑着。   回应龙雀的是,是那座封住北冥有鱼山丘的土崩瓦解声。山牢崩落,巨大的白狐从中愤怒跃出,对着玉耀的方向,喷吐之间就是高密度灵气弹。   才破牢而出的白狐似是没有跟上状况。   那发灵气弹先会命中的是龙雀。   龙雀头也不回,但灵气弹在命中她的前一瞬间,顿时轰然爆散。她没有任何动作,却让北冥有鱼全力的一击给瓦解消弥殆尽。   事已至此,北冥有鱼也察觉到情况有异。   “……怎么回事?”   北冥有鱼着落在雪麒麟身边,尾巴轻扫之间,一阵刃型灵气斩出,转眼就碎了束缚在雪麒麟身上的荆棘藤蔓。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   这单从她遥望着龙雀的背影,带着深深的畏惧就可以得知。   “不知道哪来的飞仙……”雪麒麟声音震颤,“可能是当初在帝都挡我一击的人……”她仍然难以置信,“怎么真的会是飞仙?怎么可能真的有飞仙存在于这里?”   北冥有鱼沉默了一会儿,压着沉闷的嗓音说:   “……多年前,归元曾经攻入皇宫,但他无功而返,想必也是遇到眼前的人了。”   “但……”一旁齐绮琪的束缚被雪麒麟所解,她用不平静的表情说到,“飞仙不是都不能长久留在华朝吗?如果她真是如北冥前辈你所说一样,那她至少存在于世已经数年之久,这……怎么可能?”   不得不承认,齐绮琪可算是问到了重点。   “……”北冥有鱼面对这个问题也是无言以对。   于是,她们的目光都不自觉转向了雪麒麟,彷佛她会知道答案一样。   “方法有很多种。”雪麒麟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声音说,“玉耀的存在就是其中一种……世界是很好骗的。而从某个方面来说,武家太正直了一些。”   只要细想一层,就发现方法其实不是没有。   固然,这有雪麒麟超前的一些知识去到支撑,但谁又能证明华朝没有相应的一些失传或是不为人知的技术?谁都不能保证。   所谓细想恐极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当一个世界出现一种超然的存在时,谁能够不恐惧?谁能够不活在他所勾勒出来的阴影之下?更别说,那个存在就于眼前,雪麒麟那心房悸动可是至今停不下来。   而在她们讨论期间,龙雀似乎已经嫌倦了和玉耀打口水仗了。   ‘看来妾身多说无益。’   龙雀闭上眼睛,加重了捏住玉耀脖子的力道。   ‘既然汝冥顽不灵,祸及华朝根基,妾身是断然容不下汝……’   龙雀再次睁开眼睛,金黄色的眸子如漩涡般转动起来。   彷佛是响应着那一丝变化一般,周围的灵气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们像是欢呼着一般,高速流动起来,很快就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风暴和漩涡,如暴风般袭向人们。   饶是雪麒麟也差点稳不住脚步。   风暴的中心,玉耀似乎作出了反抗,无数石柱尖锥从地面猛地刺出,但在即将触及龙雀的身体瞬间却被她所驱使的灵气绞成碎片。   同一时间,玉耀的袖子之中涌出了无数荆棘,意外地成功缠上龙雀的身体。   但这并没有维持多久,这些荆棘就化为了乌有,像是被绞碎了一样凭空毁坏。   ‘玉耀,事已至此,容不得汝肆意妄为。’   龙雀淡声说道,捏住玉耀的手微微一摔,失去眼睛的少女就如炮弹一般直撞地面,敲出了一个深坑。龙雀紧接着往下一压,一阵灵气就重重往玉耀身上压去。   “咳──!”   玉耀如遭重创,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身上的衣服全部往地面紧紧拉扯,紧贴在她的身上。她脸颊上的肌肤也全部拉扯得相当紧绷,彷佛随时都要从她脸上被撕扯下来似的。   轻易就制住了玉耀,就如举手投足。   玉耀以一敌三,制住了雪麒麟、墨乐乐以及北冥有鱼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而如今玉耀却更为轻易被龙雀所制,可证龙雀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一时之间,雪麒麟竟然有想要站到玉耀一边的念头。   在想什么呢?   雪麒麟对此感到诧异,摇头将这个不应该的念头给甩去。   ──然后,宛如钟声敲响。   ‘如此不祥的东西,不容于世,妾身自当在此将之毁灭。’   龙雀宣告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而她的行动就在下一瞬间。   以她为中心的风暴剧烈收卷如螺旋般的钻头,一头撞向那朵透着暗红之光的玉莲花之上,气势冲天磅礴。   碰撞之后,就是爆炸。   包裹着大量如冰屑般的红色玉石碎片,灵气的爆风肆虐着龙庭,如刀如锤般扑面而来,单是要抗拒这一阵风暴,雪麒麟就要立下结界。   尽管就到结界所护,几人在风暴之下依然像一只怒涛中的小舟般摇摇欲垂,比任何风暴都要更为暴烈。   但这却是人为的,比起天灾更叫人惊觉渺小。   这一阵风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好像只是短短数秒过去,也像是悠久百年。它过去后,只见原本屹立在广场中央的九重红色玉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满地的碎片。   ──不对,雪麒麟忽地发现仍有残留下来。 84、浮生尽,不寻回(6)   最顶端,包裹着、孕育着张念枝的最核心部份,仍然保留了下来,掉落在广场的角落里。   “……”⑸   龙雀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击下,那核心的部分仍然毫发无损,首度有了表情变化。她极力地睁大了双目。I   坑洞里,传来了玉耀的笑声。棋   “……所以,我才说你来晚了啊,龙庭姬。”把   ‘多嘴。’吧   龙雀表情一度狰狞,挥手之间又将玉耀压得更深了一些,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因而出现了龟烈的痕。澪   雪麒麟她们脚底下的地面也受到影响,她们也因而脚步不稳了一下。弃   张念枝真的要复活了?不过,雪麒麟的心思还是全部放在这一个可能性上。⑹   能够抵挡龙雀刚才凶悍的一击而不碎,那红色玉莲究竟要有多么坚固?伊   玉耀真的有能力跨越一个令人绝望的界限,去挡住飞仙的一击?雪麒麟宁愿相信是莲花之内所孕育的那个人的力量使然,否则她以后在面对玉耀时,可能就要提不起任何勇气了。   而更叫人惊讶的还在后头──   “龙庭姬,笼中之鸟。”   哼唱着颂唱着,玉耀嘲弄着。她在强压之下,缓缓撑起身体,虽然脚步不稳,但依然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如她至今的所有行动,也是顶着强大的压力完成。   ‘汝,在嘲笑妾身?’   龙雀的嗓音变冷,变得危险,眯起的眼睛宛如锐利的枪。   “嘲笑自然是不敢,你我也不过是备受命运捉弄之邪魔外道吧。”   玉耀露出嘲弄的笑容,勉强地摇了摇脑袋。在强大的无形压力下,她每个动作都举步为艰。   ‘妾身岂是邪魔外道!’   龙雀的反应意外地大,这句话是吼出来的,震得雪麒麟等人脑袋嗡嗡作响。   玉耀笑而不语。   面对着宛如龙雀如此强大的存在,她仍然笑得出来,彷佛胜券在握,雪麒麟对此感到些许佩服。   但那显然不是在虚张声势。   “……气息越来越强了。”白狐的嘴巴里,传来了北冥有鱼的声音,“我们不能只当旁观者──”   说完,白狐正有所行动,雪麒麟却横手阻止了她。   “先等等。”   “麒麟?”   不仅是北冥有鱼,就连齐绮琪也不明白雪麒麟的用意。   眼前的龙雀虽然足够强大,但办事有些拖沓,经常被玉耀引开了注意力。如此下去,那朵掉下来的红莲之中,所孕育的生命可能随时都要破壳而出,正是有感于此,北冥有鱼才会急于行动。   “别急别急。”   雪麒麟推着一双手来。   虽然在尽可能放轻松,但语气还是有点紧绷,她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和疑似飞仙的女的,肯定和这个龙庭紧密连系,如果玉耀在这个地方败退,我们这群擅闯龙庭之人会不会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   “你……”   北冥有鱼恐怕是想要质问她说:“事到如今,帝都百姓们的生命正值危难,为什么还要诸多顾虑?”   齐绮琪也对雪麒麟投以责备的眼神。   “就你们无私咩。”雪麒麟没好气地应声,“我不是说要站到玉耀那一边去,只是我们也能准备一条后路,然后再行动才是嘛。”   顿了顿,雪麒麟眯起眼睛。   “而且‘苍’不得不救。”   “确实如此。”齐绮琪窥视了一下仍在对峙的玉耀和龙雀,“那么麒麟你有什么办法吗?”   “山人自有妙计。”   雪麒麟得意地回答,不自觉挺起了胸脯的模样有够孩子气的,惹得北冥有鱼轻翻白眼。   说完,她视线回落到彼端的玉耀和龙雀身上。   坦白说,雪麒麟还没有多少想法,但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局势和退路,也得为北冥有鱼和齐绮琪考虑,而刚才故作轻松,也只是不想齐绮琪和北冥有鱼心里的紧张加重。   那龙雀应该就是类似龙庭的守护者一类,如果她和龙座是以某种术式连结在一起的,那么她的能力也勉强可以解释──虽然无法确认她究竟算是何种存在,但十有八九不是人类。   人类不长角。   只是要归类于武妖,又会因为玉耀刚才一句:“你我都是邪魔外道”而无法下定结论。   雪麒麟额头都冒汗了,后背更是浑身湿透。   另一方面,她想到龙庭的三种禁制遭到打碎,其背后可能是水云儿和白泽擅自诖场的行动结果。早前──在龙雀现身之前,雪麒麟隐约捕捉到天雷的气息。   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水云儿和齐绮琪身上带着那试制的天雷符。   齐绮琪一直待在她的身边,自然不是她动用天雷了。如此,可能者就只剩下水云儿一人。   就在雪麒麟尽力在整理着情报时──   ‘那我就先杀了你。’   龙雀稍微阴沉下来的声音,像针一般直接刺在人们的脑海之中。   雪麒麟抬头一看,只见玉耀又再被龙雀捏住脖子提起,这一次龙雀像是要直接把那纤幼的脖子给直接捏碎。   玉耀一死,龙雀的目标十有八九会转移到己方身上,雪麒麟开始思索在解决事情后的退路。   她其实大可以主动邀活秦时雨身上的灵符,借此离开龙庭,但问题在于秦时雨不知道处于何种状态,又身在何处,雪麒麟若非真的迫于无奈,也不想把秦时雨给牵连进来。   可,她的主意还没有下定,情况便再次转变。   ──那一忽然响起的声音略显怪异。   就像是鸡蛋破碎一样的声音,音量很小很小,但却莫名地能够清楚而叫人无比忽视地传进别人的耳朵之中,并深入至体里和灵魂。   嗯,就像钟声一样。   “……”   雪麒麟有所预感,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就算一时之间不确认声音从那里传来,她仍然主动往那个方向望去。   看见的,是一只彷佛像是掌握什么,往天空伸去的手。   雪白的手,无垢的手,纯洁的手。   谁的手?   雪麒麟一愣,意识到那只手是从那一朵红玉之莲里破壳伸出时,已经是好几秒之后的事情。   那只手正好在红莲的中心处伸出来的,稍稍显得有几分诡异的拼接感。   忽地,雪麒麟惊见那只手臂渗出了有如鲜血的红色液体──不,那或许是早就存在,只是那只手臂过于雪白无垢,才会被自己的潜意识给忽视过去。   无论如何,情况来得突然,而且比雪麒麟预想之中要早。在她感知之中,红玉之莲里的生机确实要某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再上升,但是距离饱和应该尚有一段距离才对。   ──等等,或许这也是玉耀的计谋之一。   龙雀大概也是和雪麒麟有同样的感知情况,判断尚有一些时间,所以才会和玉耀纠缠。如果玉耀真的动了手脚,影响了红玉之莲里的气息散发,那么就会使到他人的感知出现一定误差,误判了时机。   而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往往可以令玉耀取得大优势。   ‘……真不祥。’   准备处死玉耀的龙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放弃继续和前者纠缠。   她像是随手甩开垃圾一般挥手,将玉耀重重地甩抛出去。玉耀成了那一块无人要的破烂布匹,摔落在广场的另一边,在地上连连反弹了好几回才终至停下。   但没有人会去察看她的情况。   几乎是在龙雀抛弃玉耀的同时,那一朵红玉之莲表面浮现无数裂缝,流出无数鲜色的红,转眼就是染了一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从中溢出,或是一些叫人望而却步的冲击,这一系列的突变比雪麒麟想像之中要平淡得多,平淡到有点无趣。   那红玉之莲里,所孕育着的理当是一名再次归来的飞仙才对。   虽然雪麒麟不知道张念枝是不是一名飞仙,但是墨姬的身体已经是匹敌飞仙的“玉躯”,又有苍的神性和自身的容性加持,还供以源自帝都百姓和龙庭的巨量生机和灵气。   如此孕育出来的东西也只能是飞仙。   ──只能是神明。   而雪麒麟即将又再一次目赌神明诞生的光景。   不过,比起前一次,这一次只会更为震撼,因为这个神明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麒麟,这难道是……”   齐绮琪发出不安的声音。   虽然没有表现,但不安的绝对不仅是她,雪麒麟能够感受到一旁北冥有鱼体里的灵气在扰动,表明白狐也同样不安和紧张。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雪麒麟尽可能稳住声音里的震颤,说。   接下来就可能是飞仙的冲突,她们留在这里,一旦被波及进去,就会遭遇九死一生的险境。如果玉耀真的成功了,就意味着雪麒麟一方的失败,既然已经失败,木也已经成舟,他们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嗯,雪麒麟萌生退意了,因为对飞仙的本能恐惧。   飞仙和宗师之间的鸿沟几乎无法填平,这在对抗墨姬时候,就已经深深刻在了雪麒麟的身体之中,所以她现在身体颤得可怕。   ──四年前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   宫家角落的房间前,宫天晴焦急地来回踱步。   受到致命伤的宫越就安顿在房间之中,接受着不知道找了多少条街道,才勉强找到的大夫的诊治。   帝都可以说是陷落于玉耀的手中。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的生机被夺,几乎整座城市的平民在处于一种虚弱的昏迷状态,林仙玉和宫府尚有余力的人们也是寻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名有习过武,身体相对较强的大夫前来为宫越诊治。   虽然诊治仍在进行,但是守在门外的人们都缠绕着浓浓的不安。   无他,宫越的心脉受损,这不仅影响灵性中枢,也会影响心脏,而无论是前者抑或是后者都是极为致命的伤,遑论两者重叠在宫越之上。I   谁都知道宫越凶多吉少,就算救回来,也可能是废人一个。⊙   “晴儿,你转来转去,你爹也不会见好。”(   本来就怀着明明自己护在宫越身旁,还是让他陷于险境的愧疚之中,但夏雪见到宫天晴慌神地来回踱步,一对手还揪住裙摆一侧,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一   “我……”)   宫天晴停住脚步,哑口无言。妻   她的目光频繁地往房间看去,像是能够看穿房间的门,看见里面的情况似的。肆   房间之中,除了大夫外,还有林仙玉。大夫的药童助手已经昏迷过去,只好拜托在道一教学过些许医术的林仙玉打下手,而这两人至今仍没有出来向宫天晴交代过任何情况,所以宫天晴也越来越不安。呜   她或许是觉得,时间越长,她父亲就会越危险。玖   “夏师伯,你觉得……”宫天晴视线回到夏雪身上,支吾着开声问,“你觉得爹爹他能撑下去吗?”思   看起来已经走投无路的女孩,向着自家的长辈寻找安慰,宫天晴就是如此。玖   “……”⑧   这是个难答的问题,夏雪被问倒了。   在一般的情况下,受到双重致命的伤的宫越已经是九死一生,更别说整个帝都都处于一种生机持续被汲取的情况之中。   本来已经受到重创,还要被持续吸取体里的生命力,宫越情况之恶劣可想而知。   几乎是没有救回的可能,找来大夫也只是尽尽人事,夏雪深知到这一点,也知道除非是让雪麒麟赶回,用法术急救才可能为宫越赢得一线生机。   但是,却没有人提议去找回雪麒麟。   因为她也正陷于苦战之中,只要帝都的诡异情况一天没有解除,人们都知道她是无法抽身,过来救治宫越。   宫天晴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她也只是来回踱着步,独自一人去承受随时可能丧父的煎熬,却没有提出要去求雪麒麟的事情。   她,识得大礼,也知道此轻彼重。   不过,这也让她更让人心痛。太懂事,便难以任性,少了任性,有时候会失去争取一些事物的能力。   “宫丫头,你别担心,宫越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啦。”   安慰宫天晴的,竟然是贝小路。   她也和宫天晴守在房间外面,没有返回支援雪麒麟,一来是怕宫越再遭袭击,二来则是自知返回也于事无补。虽然不甘心,但她也不会因为一时之气成为拖脚之人。 85、浮生尽,不寻回(7)   “贝帮主,你这句话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夏雪却说起了风凉之语。   “喂,你有毛病?”   贝小路不知道夏雪这个不合时宜的反驳有何用意,权当她冷酷无情,气得指着她的鼻头便直骂说:   “那有你这子当长辈的?我呸!”   夏雪呵地一声,像是冷笑又像是在嘲弄。   “现在给些有的没的安慰,你是想咱家晴儿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贝帮主。”   “呃……”   贝小路一时无言。   她也是知道宫越的情况不乐观,所以仔细一想夏雪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她还是气不过夏雪的态度,寻找着反击之语。   焦急于父亲情况的宫天晴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的不妥,立即介入到她们之间,打起圆场来:   “夏师伯、贝帮主,你、你们冷静一点……”她强颜欢笑,“我没有事的,谢谢两位的好意。”   “你……”   贝小路语塞,眼神之中透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夏雪则是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悄声喃喃地出“你总是如此”的话,然后又对宫天晴招了招手。   “晴儿,来帮我包扎一下吧。”   一边说着,夏雪一边解开自己衣服上的钮扣。   她刚才为了保护宫越,也受不了少的伤,至此仍没有处理。固然,她并非不是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以及污垢,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宫天晴抽离自己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夏师伯。”   宫天晴应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在振奋精神。   贝小路有些看不过去,以为夏雪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开声喝骂夏雪的时候,门扉却响了打开之声。   大夫走了出来。   他满头花白,已经上了年纪,是帝都有名的民间大夫。   见到他走出来,刚拎起了药瓶,准备给夏雪上药的宫天晴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夏雪把刚褪到手臂的衣服重新穿上,也站了起身走过去了解情况。贝小路则因为话到喉间又被堵住,弄得一阵脸红耳赤的。   “回宫小姐,宫大人的情况不乐观,虽然勉强吊住了性命……唉,伤及心脉,这已经是死兆。如果不是宫大人习武,有境界在身,体质康健,恐怕也撑不到老夫过来……不过,宫小姐也要有心理准备,宫大人未必能撑过危险期。”   “……”   宫天晴有如晴天霹雳,人都呆住了。   她咬咬唇,揪住裙摆的手指更用力一些,连连深呼吸几次后才问:   “那么,父亲的危险期有多长呢?”   老大夫恭敬地拱手,却皱起了眉头,一脸相当棘手的模样,他说:   “宫大人正在发着高烧,伤口过深,宫姑娘务必要时刻观察伤口的情况,剔除烂肉和上药。只有宫大人的烧退了,才算度过了危险期。不过就算过了危险期,宫大人也要静养一段长时间,这差自然是使不得了。”   “……”   宫天晴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把大夫的交代给记下来了。   大夫大概看出她需要些连时间去整理心情,便转向了夏雪和贝小路。   “两位姑娘,帝都的情况两位可知道些什么呢?老夫认识的人,十有八九都陷入奇怪的昏迷之中,生机流失严重,长此下去,他们都得死在昏睡之中……”   大夫也不是万能,有些难以称得上是“病”或是“伤”的状态,他几乎无能为力。   “老人家,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努力了。”   “是的,雪麒麟和北冥前辈都在努力解决问题了,你就放心得了咯。”   夏雪和贝小路先后出声。   老者看起来还想多问一些,但不知道是雪麒麟还是北冥有鱼的名字起了安抚之效,他摇了摇脑袋便不再发问,反而向几人告辞了。   夏雪阻止了他。   “老人家,宫大人的情况不稳,你能够在宫府短居几天,以图有突发情况下的方便呢?”   夏雪算是考虑得相当周到了。   坦白说,宫越能够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这也足以证明老大夫的医术高超,夏雪留他也确实是为了宫越的不稳情况,同时也是考虑到雪麒麟她们很可能也会受伤,留下大夫待她们回来后,也好有人替她们治理。   “这个……”   老医者似乎有所犹豫,会是心系外面昏睡的人们吗?   夏雪想了想,叹了口气,也不强人所难。她起身,意图进去看看宫越的情况。留在一旁听着的宫天晴见夏雪终于有所动作,这才急不可待地冲进房子之中。   “爹!”   宫天晴喊了一声,绕过放在厅堂处,放满了摆设的架子,往寝室直闯而去。一旁的林仙玉正靠在床沿休息,想必刚才她也是出了不少力气。   不过,一向关心别人的宫天晴却没有感激林仙玉。   她果然还是更在意自家父亲的情况。   女孩跪倒在床旁,带起对方那色泽略显苍白的,紧紧缠握着。   “爹……”   纵使知道对方处于昏迷之中,无法回应,那一声呼唤还是禁不住离唇而出。带着哭腔,宫天晴眼角又是泪光晶莹。   “林姑娘,谢谢你的出手相助。”   夏雪望了表情苍白的宫越一眼,视线接着落到林仙玉身上,绽放出客套的笑容对她说。宫越是宫天晴的父亲,林仙玉帮了她,也算是间接帮了天璇宫,夏雪这一声感激还是需要的。   闻言,宫天晴才想起林仙玉的恩情。   她连忙朝林仙玉行礼,礼数之重就差没有跪下。   “林姑娘,真的很感谢你。”宫天晴表情诚恳,“如果日后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呃!两位言重了。”林仙玉略显慌张地摆着手,“这只是尽人事而已,而且宫大人是朝廷重臣,一生为国为民,虽然仙玉是武家中人,游离世间,但是不妨碍仙玉对宫大人的敬佩。救他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   林仙玉的视线落在宫越身上。   “宫大人至今未醒,仙玉也是担不起两位的谢意啊……”   紧接在这一句话后的,是沉默。   夏雪不动声息看着宫越,宫天晴的视线也落到他的身上。比起后者单纯地目露忧愁,前者的目光里则多了几分深思。   是二皇子下的手。   他的目标应该是宫越坐下的位置。宫家一代又一代的忠心,终究还是成为了皇位之争的牺牲品,说起来还真是有几分讽刺。   “哼,真叫人反感。”   夏雪不悦地皱起脸颊来。   “你反感什么?”贝小路不明所以,宫天晴侧略有明了。   夏雪瞥了贝小路一眼,没有解释,反而看向宫天晴:   “晴儿,待帝都事了,你亲笔写一封信给九公主殿下,说明其中的情况。关于是谁下的手,就不用说了,九公主是个聪明人,她能猜到。重要的是,兵部能否落入二皇子之手,需要让九公主去好好考虑一番。”   “好的……”宫天晴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她也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贝小路不懂。   “为什么要告诉秦时雨?”所以贝小路有此一问,其中更是直呼了秦时雨的名字。   “皇家事,就由皇家人管。”夏雪意味深远一笑。留   “皇家事?”贝小路眨眨眼睛,“那二皇子为什么要兵部尚书的位置,他要安插自己人?”她似有所觉,表情一下子僵住,“喂喂,这是皇权之争吧?”磷   贝小路性子直是直,但她不是蠢蛋,花一些时间还是可以搞清楚其中利害的。弍   “我们不好干涉吧?而且这有九公主什么事?”贝小路一顿,“喂喂喂,她不是也想抢那个位置吧?奶奶个熊,她可是女儿身呀!”②   显然是给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贝小路都傻眼了。叄   “贝帮主,你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I   夏雪没好气地叹息一声,“就算九公主无意那个位置,却也不代表她可以容许二皇子肆意妄为。而且,正因为九公主抢不了那个位置,私心成分会更少一些,由她来判断更适合我们来判断,毕竟她更清楚朝廷的局势。”V   “这样吗?”贝小路皱眉思考起来,但最后还是搔着后脑匀说,“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老娘就不管了咯。”吧   “贝帮主不仅有自知之明,还会量力而为,真是可喜可贺。”芭   夏雪勾着嘴唇说,贝小路乍听之下觉得夏雪是在称赞自己,一时露出自豪的表情,但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司   “你这是在嘲讽老娘?”她拧紧眉心问。   “贝帮主多虑了。”   夏雪慢条斯里地回应。   贝小路眼神怀疑,但是──   “呀!”   外间传来惊叫声。   是前去清洗身体的林仙玉。   认知到这一点,夏雪和贝小路率先动身往外面冲去。林仙玉就站在门外,抬着的目光落在远处,极力瞪大了眸子。   “怎么回事?”贝小路气冲冲地问,“你不是没事吗?瞎叫什么呀?你也要来耍老娘吗?”   看来贝小路还是反应过来,夏雪刚才是在嘲讽她了。   但她注定无法和夏雪计较,因为──   “花……”   林仙玉抬起手指直颤着,遥指皇宫的方向。   “花开了。”   人们应声跟着看去,下一刻眸子里都被远方那朵大大的红色莲花给填满。   被荆棘纠缠而成的半球形给包覆住的皇宫,其上那一朵一直含苞待放的鲜花艳丽地盛开着,耀出有如花粉的红色光点。   “我勒了个去,这花怎么就开了?”贝小路吓得跳了起来。   这时,仍未离开的大夫突然晕倒在地,敲出碰的一声。   “大夫?!”   宫天晴惊吓不己,想要跑过去扶起倒地的老者,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她脚步就踉跄起来,失了重心坐倒在地。   “晴儿?”   夏雪愣然。   但还来不及询问,林仙玉也出现情况。   “啊……晕。”   她捂住额头处,身体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靠住一根柱子,但还是没有平缓过来。   “喂,你们身体那么虚的吗?”   贝小路捏住腰,恨铁不成钢地左看看右看看,结果才问完这个问题没有几秒,她也就皱起眉头。   “奶奶个熊,似乎不是体虚的问题……”   她也感到昏晕了。   夏雪不用询问,因为她紧接下来也出现症状,觉得身体所有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   “……是那朵花。”   原因不用多加思索是生机被夺的原因,而那朵耀眼得刺目的莲就是罪魁祸首,夏雪一口咬定。   ──空气之中弥漫的淡淡血气越来越重了。   护界符也不起效了。   ***   破壳的声音。   红莲花碎裂的声音。   碎片落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叮咛清脆,红莲花如蛋般龟裂碎落,转眼之间上半半部分就浮现大量裂纹。   然后,一刹那,那个少女破壳而出。   就像出水的芙蓉,全身一丝不挂的少女曳着有如泼墨在空中荡散的长发,诡异地从壳中坐起来。她身上染流着有鲜红的液体,像极初生的婴儿,吹弹可破的肌肤胜过雪,光泽比白玉更要夺目耀眼。   “啊啊……念枝大人。”   玉耀张着双手,踏着蹒跚的脚步往那边走去,像是个瞎子终于见着光明,往那边迎去一样。她的脸颊红得可怕,那是兴奋、满足的色彩。   “……”   那是张念枝?雪麒麟警戒不己。   如果真的是张念枝,事情并不可怕,怕就怕是不知道制造出什么样的怪物,这种事就她所知道可是不少。   “雪麒麟,怎么办?”   北冥有鱼慎重地问道,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浓烈的不安和抗拒。雪麒麟旁边的齐绮琪更是紧绷着身体,好像被什么给缠上了一样。   “……先看看。”   雪麒麟不敢草率行动,尽管她早已经萌生退意。   另一方面,帝都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既然术式已经完成,帝都和身处其中的人们肯定受到了不轻的影响。她对此感到担忧和关注,但这并不是当下的重点。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要是随便行动或许会成为众矢之敌。   无论是龙雀,抑或是这个尚未睁开眼睛的,疑似张念枝的存在,都有能力夺去雪麒麟一方三人的性命──尤其是雪麒麟容性被夺,又失去了苍,战力大减的此时。 86、浮生尽,不寻回(8)   但,那新生的少女只是坐在壳中。   她安静地坐在碎掉上半部分的红玉莲花里,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脸颊上缺少一种人应有的光泽──它所散发的光泽,就像玉一样,过于无机质了一些。   沾染在她身上的鲜红持续滑落,无法言喻地妖艳。   难道失败了?雪麒麟虽然能够捕捉到那持续压来的淡淡威压,那气息的强度也足够地高,但却缺少应有的起伏和波动感,像极一潭死水。   所以,她才会猜疑玉耀是否失败了。   “麒麟,这好像有点不妥。”齐绮琪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北冥有鱼视线转了过来,显然也在期待雪麒麟的回答。雪麒麟无暇回答她们,摆手示意她们先等等。   为了寻求答案,雪麒麟的视线落到玉耀那边去,想要看这个罪魁祸首的表情。玉耀自然是比谁都更要清楚现在的情况。   而她看见的是,玉耀呆住了。   “……真的失败了吗?”雪麒麟更确切自己的猜测。   仍坐在破碎红莲之中的少女有着浓厚的生机,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浓烈,但却缺少灵性。是的,就像丢了灵魂的一具空壳。 以眼睛为引子,仍然没有办法唤回张念枝的灵魂──似乎是这样。   就在几乎人都以为玉耀所行施的“大奇迹”还是失败,那些帝都的生机都归于陡然之时,龙雀不屑的声音突然震撼所有人的脑袋:   ‘装神弄鬼。’   同一时间地,龙雀自所在之处消失。   人呢?雪麒麟下意识寻找龙雀的去向,害怕她转而对付己方,但待她破碎红莲旁边,突然有宛如玻璃碎片的空间破裂现象时,她就知道龙雀仍然无暇理会己方。   要离开这里吗?   雪麒麟心中的退意从没消退,帝都的百姓虽然可能已经蒙难也说不定,但在已成定局的当下,她也没有办法挽回了。就算杀死张念枝,那些被夺的生机也难以回到帝都百姓的身上,这个逆转的过程是极为困难的。   如果有足够时间,雪麒麟说不定可以研究到相应的术式,但是张念枝只要一死,生机很快就会散尽。另外,如果被夺的生机离体太久,那些人也是活不下来的。   没有任何益处,雪麒麟就有了借口后退。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四年前和墨姬一战仍然刻骨铭心,更重要的是齐绮琪又在旁边,她只觉自己非常抗拒和张念枝为敌。   其中,或许也有同情玉耀的因素也说不定。   无法说清楚,雪麒麟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强烈退意是为何而萌生。   “别碰念枝大人!”玉耀首次出现失态。   那想必是复活仪式失败的原因吧,本来胜券在握并对此期待已久的她,肯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千回百转间,雪麒麟惊觉自己刚才失神不过几秒,再次固定视线时,看见大量荆棘从地下刺出,如抛射的箭,覆向龙雀。   龙雀的身影一下子就被遮住,自雪麒麟眼中消失。   ‘吵耳。’   龙雀冷冷地应了一声。   声响时,猛然落下的荆棘被一阵灵气冲击给辗压粉碎,像是受到数个方位同时撕扯一样化为乌有。   荆棘碎片落下间,龙雀猛地瞪了玉耀一眼。   只感觉到一阵冰冷锐利的风刮过。   玉耀遭到重创,身体屈成弓型弹出,连悲鸣都来不及。她在地上连续弹跳了好几下,滚出了好远好远,最终停在了广场的边缘处挂住,半截身体落到那灵气的湖之中。   ‘看来你是活腻了。也是,千年的生命是该腐朽了。’   龙雀的声音再次响起,身影自红莲旁边消失。   这一次雪麒麟找都不用找,就知道龙雀的目标。她的眸子瞬间转向玉耀,那个正撑着身体起身的少女上方,龙雀再次现身,手中握住由灵气凝压而成的长戟从天而降。   长戟下一刹就要贯穿玉耀的身体。   玉耀勉力抬头,一手捂住了腹部,身旁的土地突然隆起数根石柱刺向龙雀以图迎击。衣   失去和龙庭的连结,玉耀的实力似乎削弱了很多。貳   石柱尚未触及龙雀之身,就像一头撞上什么坚固之物般自我粉碎,碎成无数石块碎片落下。〇   龙雀的身影极速穿越落石之间,带起的劲风将那些落地如箭般猛地弹开。彡   “小心!”e   雪麒麟三人遭到石箭波及,白狐低沉地喝示一声,横身挡到雪麒麟和齐绮琪面前,以铺披在其体表上的高密度灵气层硬抗石块的冲撞。r   石头撞在北冥有鱼的身体上,一连串有如入水般的沉闷声响不绝于耳。霖   那些石块带着的力道相当惊人,有些许竟然直接穿透北冥有鱼身上的护体灵气,打在她的身体之上。北冥有鱼发出沉闷而压抑的闷哼声,被紫色纹路所框住的眸子一度眯起。祁   “小鱼,你没事吧?”事   雪麒麟关切地询问,北冥有鱼摇头回应。把   忽然地,雪麒麟有些愧疚,心中的退意和畏惧让她反应慢上了半拍,没能很好地感应到危机的袭来。   但北冥有鱼大概也是知道雪麒麟失去了宗师特性,受到了无形的创伤,才会自告奋勇成为了她的护盾。   “呀!”   在雪麒麟打从心底感到歉意,想要向北冥有鱼致谢时,齐绮琪尖叫出声。   雪麒麟皱眉望向她,却见那一对红眸所射出的视线刚好从北冥有鱼粗长的尾巴上方越过,落向了玉耀所在之处。   那一刻,雪麒麟才接上刚才一度中断的记忆,想起首当其冲的人是玉耀。   她连忙跑到齐绮琪那边,对玉耀的方向投以视线。   然后,她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从天而降的龙雀,其手中大戟贯穿了玉耀的胸脯钉住了她的身体。玉耀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用手捂住被贯穿之处的她,嘴角流出了一丝血沬。   受伤了?   雪麒麟愣住,玉耀可是被砍了脑袋,仍能再长出来的存在,怎么就会受伤了呢?她不明白,但玉耀确实是受伤了。   “……你锁住了我的灵性?”   玉耀表情略显痛苦。   ‘已经抛弃人身的汝,身体只是装饰罢了。只有锁住汝的灵性,才能伤害到汝,不是吗?’   是啊,雪麒麟恍然大悟。   再怎么样,灵性也是关键的一点,没有灵性,就不再具有意识,也无法驱使灵气,所以玉耀肯定具有灵性,这恐怕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好了,妾身言尽于此,汝就此毁灭了吧。’   龙雀平淡地说着,手中灵气之戟表面突然浮现无数灵气绞动而成的纹路,似是正在将某些事物给绞碎。   玉耀痛苦不己,发出弱声的呻吟。   “……念枝大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她极力地向红莲的方向伸出右手,似是想要握住什么一样──也像是期待某个人温柔地回握自己的手。   雪麒麟在想,玉耀肯定认为是张念枝拒绝苏生,才会导致仪式的失败。她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但不可以否定这个可能性。   眼见玉耀就要消逝,雪麒麟更加焦急一些。她知道不该出手救玉耀的,她罪恶深重,所以要退就趁现在了。 “小七、小鱼,我们趁现在退出去吧。”   雪麒麟压着声音说,眼神没有一刻离开玉耀和龙雀。齐绮琪似乎惊讶于雪麒麟这个决定,意外地问出:   “那帝都的人呢?”她仍关注那些无辜的人们,这很符合齐绮琪的性格。   “已经成了定局,没有办法了。”   雪麒麟不假思索回答,当即迎来了齐绮琪不敢置信的眼神。   对于后者而言,她肯定是不待见帝都的人们就此受伤。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任何伤害,这就是齐绮琪的善良。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么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北冥有鱼倒不至于像齐绮琪如此坚持,她理智得多了,算是间接同意了雪麒麟的决定。   只是──   “小雀儿,你这是何苦呢?”   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   那声音不大,就像平时说话的声线大小,但却是从一定距离之外传来,并回响于整座龙庭之中。   彷佛是受到这一声音的影响,灵气的湖面竟然泛起一阵涟漪波澜。   谁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勾去了注意力,左顾右盼之间,齐绮琪率先惊见异状。   “麒麟,墨姬她……”   齐绸琪指向红莲所在之处,表情尽是震惊。   雪麒麟心中一震,有所预料,和北冥有鱼不约而同地对红莲之处投以视线,却只看见半碎的空壳。   原本理应坐在那里的少女不翼而飞。   ──不,肯定不是不翼而飞。   ‘装神弄鬼!’   龙雀沉声叫喊着,突然反手拍出一掌。   劲风激发,有如狂风。   眼看着那一掌拍向空无一物之地,但又在某一瞬间蓦然停滞下来。   就像被冻住了一样,龙雀的右掌寸进不得。玉耀本来已准备等死,谁又能料到有人突然介入。   而人们却隔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那只抓住龙雀的纤纤玉手。   墨色的长发曳地,纤幼的身姿一丝不挂,如玉又如雪,一对眸子燃着幽幽的青焰,纯粹如玉,本叫人以为没有魂魂,托莲而生的的少女已然睁开眸子,站到了龙雀的身旁,救下了玉耀。   她是谁?她真的是张念枝?   这彻底的反转叫雪麒麟失神。   ‘……你真的回来了?’龙雀眯起眼睛。   她的袖袍狂震颤抖,磅礴灵气试图从中卷出,但到袖口处却像被另一种力量给堵住了一样,不得泄出。   那拥有白玉之身的少女,正和龙雀对抗着。   平静的对抗。   这对抗平静得吓人。   龙雀带着一股叫人不敢逼视的威压之感,就像天雷一样,叫人直感她的强大,可和抓住她的手的少女却相当平静,气息波动微弱得可怕,彷佛已然融进天地之中,只要一错开眼睛就难以再次觅见一般。   这可以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也彷佛是一正一负相抵了一样,她们之间的对抗因而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但任谁都知道,这种平静依然具有辗碎一切的骇人破坏力。   “我道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打扰我的装睡,原来是你──生于我们之手的龙庭守护者。好久不见啊,龙雀。”   少女淡淡地说着。   ‘……你真是的张念枝?你怎么可能是张念枝,玉耀怎么可能真的成功?’   龙雀放弃抽回被抓住的手,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少女却叹息出声,敛起了燃着青焰的玉目。   “身体不过是人暂留之驱,灵性和元神才是存在的本质,浮生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谁又能想到已经消散的烟,还是被思念给硬拽回来了呢?”   这时,少女肌肤覆着的一层白玉之光淡淡褪去,她悲切地望了失去双目,却依然满脸温柔的地“注视”这边的玉耀一眼,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阿耀,你还是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啊……”   带着一丝失望,也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无比温柔。   玉耀没有像他人预料一样,露出任何负面的表情,反而笑得相当温柔。   “我不管,我只是想你回来罢了。”   看来这个少女真的是张念枝。   雪麒麟心中震撼,没想到几度转折,足以称为是“大奇迹”的大禁忌依然降临于世,唤回了死去千年的逝者。   太……太难以置信了,雪麒麟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   “哎,阿耀,你唤回我也就算了,怎么就用了墨曜的身体呢?你可知道我可是一度倾情于她,搞了这么一出,她泉下有知,肯定是要生我的气了啊……”   张念枝松开了龙雀的手,张开着手端祥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重获自由的龙雀忌惮地后退了几步,而玉耀则越过了她,走到张念枝的旁边。   “一丝不挂,这样不成体统。”他看似不甚不满意自己新的身体。   “念枝大人,对不起,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玉耀像是孩子一样,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张念枝叹声看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她的身体就凭空出无数鲜花藤蔓。它们交织之间越卷越细,最终织成一件翠绿之色的奇妙裙袍,套在了张念枝身上,遮住原本坦露出的肌肤和春光。 87、浮生尽,不寻回(9)   “嗯,这样便差不多了。”   张念枝晃着身体,左右察看着,那动作优雅得像翩翩起舞,也像是那被左右翻看着同一书页似的。   “这身体可是独一无二的,一丝不挂也太不敬一些,毕竟借用予我,我也得好好珍惜不是?”   注意到几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张念枝微笑着回应着,但有些问非所答,在场几人会关心的事情,显然不是为什么她一意要穿上衣服。   “……你真是张念枝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竟然是齐绮琪。   她问出了雪麒麟和北冥有鱼都亟欲知道答案的问题,因此雪麒麟和北冥有鱼的视线都落到了疑似借用了墨姬身体死而复生的张念枝身上,带着深深的警戒,却又有一丝丝的期盼。   “三位姑娘的眼神可是相当热情啊……”   张念枝不知道是出于调戏抑或是自嘲,叹声回答。   “阿耀,你说呢?”   “你肯定是念枝大人。”玉耀肯定地回答。   “那,龙雀你说呢?”e   得到玉耀回答的张念枝转向龙雀,静静地询问她。龙雀皱起眉头,可能觉得对方是在玩弄自己,默不作声。r   龙雀没有任何动作,似是不想和张念枝为敌,也像是在丈量自己胜算几何。霖   “三位姑娘,你若说我是张念枝,诚然没错;若说不是,也不是什么大错。毕竟,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和你们口中的张念枝还是有些许区别。”八   “念枝大人,难道还不足够了?”玉耀焦急地问道。]   很难在玉耀脸上看见这种表情的起伏和丰富,由此可以证明玉耀对张念枝的思念是多么的深厚。舞   玉耀曾说张念枝就是她的世界,雪麒麟此刻心想也是。O   自从张念枝“回来”,玉耀彷佛就多了几分黑与白的色彩,变得色彩斑斓起来,不再是那个满口命运天道的神棍,也不是那个舍弃了人物,执意于一事的邪魔外道。(   此时此刻的她,终于是活着了。九   ──终于像一个人,有了感情的鲜活温度。)   “唤回灵性自是足够了,可是……”张念枝再次张开手臂,苦笑着说,“这身体可不算是一回事啊……”(   “我……”玉耀垂着眸子,楚楚可怜。三   “哎哎哎,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偏偏就是墨姬的身体,我可是害羞得很呢。”)   张念枝无奈地说着,然后又回头分别看了其他人一眼。⒍   “让各位见笑了。”她对几人拱手一礼。揪   忽然,雪麒麟有一种自己太杞人忧天的感觉──不,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有一种浪费了自己担忧和警惕的感觉。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以为张念枝如果真的复活成功,和龙雀必有一战,波及整个帝都。龙雀到来前,她则以为张念枝会成为武家的大敌,却没有想到张念枝会是如此难以言喻的一个人。   友善?   算不上,但至少感受不到任何敌意或是一些压迫过来的霸道气息。如果不提张念枝的身份,雪麒麟还会以为这是哪里的邻家大姐姐。   只是,肩膀紧贴着之处,所传来的温暖时刻在提醒雪麒麟不可大意。嗯,雪麒麟的肩膀正紧贴着齐绮琪的手臂,而北冥有鱼也身在此处。   有言道,伴君如伴虎。   无论君王如何仁慈友善,但他手上所掌握的力量依然在提醒别人必须给予畏惧,因为那力量能够轻易夺去人们的性命,而对于在场的几人而言,龙雀和张念枝都会是这样子的存在。   谁知道那张挂着柔和而自然的笑意的脸颊下,究竟藏着一颗什么的心?正如珈蓝那一举一动都极尽优雅,却又转瞬之间露出野兽的獠牙一样。   “雪姑娘,你不用畏惧于我。”   意外地,张念枝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撞在雪麒麟的心房上。   雪麒麟愕然抬头,看见张念枝那一对燃着幽幽青焰的眼睛正盯视着自己,如玉般的眸子里似是寄宿着一股看穿人心的力量。   冷颤忽地袭来,被人看穿心思的雪麒麟感到寒意从心底涌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全拜贫道的眼珠所赐……”   大概是看出雪麒麟反而更抗拒畏惧的这一点,张念枝笑容尴尬。   “哎,看来是贫道弄巧成拙了。”她脸色稍显悲切。   这个时候,齐绮琪叫人意外地踏前了一步。   “张念枝大人,还请容许晚辈说几句话。   红玉耳坠映着凛然的光,洒在那精致的脸侧上,齐绮琪身体虽然因为畏惧而僵硬,但却没有任何震颤,散发出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志。   “哦,备受苍天恩泽的姑娘。”   张念枝眼神闪过惊艳之色,赞许地吐出一句话。   “不仅相貌倾国又倾城,而且才能也相当出众,如何放在千年以前,恐怕又是一方尊座了。”   接着,她的眼神又回转到雪麒麟身上,眯起了眼睛。   “而,汝侧是从天道运转狭缝之中诞生,也算是外道之物呢。”   那一对眼睛肯定看穿了什么,雪麒麟更加忌惮,心想自己的前世今生说不定都已经被张念枝看透。   “唉,倒是千年以来的唯一变数。”   这句话是在说自己吗?雪麒麟皱起眉头。   “是福是祸,尽在雪姑娘的掌握之心。”张念枝意味深远至此,换上了诚恳的语气,“还望仁心善意,不要滥用你手中的天之雷法……那是足够倾覆任何战局的力量。”   “不要滥用?”   不知为何心生强烈的反感,雪麒麟在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也吸来了足够的勇气,张嘴就是一句:   “……我想,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雪麒麟!”   玉耀的神经被挑动,她容不得任何人对张念枝无礼。张念枝却横手在她身前,对她摇了摇头,予以阻止。   “念枝大人,可是──”   “阿耀,你把别人弄得团团转的,还不准许别人说吗?你可是成为如此霸道的人?”   张念枝不咸不淡地呵斥了玉耀一句,后者便无颜见人一般垂下了脑袋。嗯,在她面前,玉耀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那种神秘,活像看见了家长的孩子一样。   无论几岁,在家长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   “张念枝前辈!”   齐绮琪突然大喊出声,像是焦急于张念枝移开了话题一样。   “倒是怠慢姑娘了。”张念枝表现有礼,全无恃势凌人的感觉。   接着,他做出请的手势。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张念枝前辈,虽然你能够死而复生,晚辈也是替前辈感到高兴,可是这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帝都的民众们的生命,以及本属于麒麟的东西──这些东西,张念枝前辈你既为前辈,你如果将这些事物都据为己有,未免有失前辈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齐绮琪竟然在张念枝面前说出这样子的话。   同时,也理所当然地,她没能把话说完,玉耀就站到张念枝的面前,隔绝了齐绮琪投过来的视线。   她挖掉双眼而流出的血还没有干,印在脸颊上像极两道血痕,叫人不禁心生畏惧。面对这样子的她,纵使她还没有作声,齐绮琪便已是后退了一步。   但在下一秒,齐绮琪把那后退的脚步又往前抬起踏出,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用以证明她不会退让。   “齐绮琪,有一点你搞错了。”玉耀一度沉默于齐绮琪的动向,但很快便开口说,“雪麒麟早就该帝都死去,是我改变了她的气运,乱了天数,才将她救回来。既然我予她有救命之恩,收取一些代价也应是理所应当。”   玉耀眼帘微动,一对柳眉稍稍凝起:   “还是说,齐绮琪你宁愿看着她死去?”   “这……”齐绮琪被问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视线数度窥探向雪麒麟,左右为难。雪麒麟走上前去,想要帮齐绮琪,但在那之前──   “阿耀,你胡闹。”   张念枝突然沉声喝斥玉耀,玉耀吓了一跳,如果她的眼睛尚在,此时肯定是瞪大了眼睛,但这不妨碍她一脸难以置信。   张念枝越过吓呆的玉耀,再次直接现身在齐绮琪面前。   “齐姑娘,你说的事情我都明白,只是有时不由得我啊……”   说完,张念枝又再望向玉耀,用平静却有力的语气说。   “阿耀,你还是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玉耀又是一愣,表情一度慌乱。她张开了嘴巴,却来不及说出任何话语,第三者就介入到她们之间。   ‘张念枝,正如齐绮琪所说,汝不应该存在于世。’   龙雀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在人们的脑海中直接响起。张念枝和龙雀之间正好隔了个玉耀,所以张念枝看向玉耀的视线,被玉耀的身体遮住了一半。   “龙雀,你是怜悯于帝都的百姓,还是顾于天道自然才说出这样子的一番话呢?”   龙雀沉默。   张念枝露出悲伤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是为了天道自然,你亦是不该存在的,所以你自然不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如果说是为了百姓,你的立场就会受到动摇,自然也不是这个原因。你生于龙庭,生为帝皇,你只是害怕、不安于我的存在会动摇帝皇的位置,是吧?”   龙雀依然沉默,算是默许。   张念枝也沉默了,两人就此陷入互相对望的状态,却无一人说话,彷佛透过眼神,她们就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汝本来就是为此创造妾身,并为此倾尽了汝的生命。’   终于,龙雀轻垂眼帘,带着些许不解地回答。   她这一句话可是吐露了一个惊人的情况──是张念枝筑起了龙庭,并付出性命创造了龙雀这位龙庭守护者。   创造了一位飞仙?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惊讶尽跃于脸上,雪麒麟不敢想像千年之前,那些拥有着庞大力量的人们,究竟有着何等的智慧和不驯,敢竟连上天都挑战。   创造飞仙不就是在挑战天道吗?   “是啊,当时我们都疯了。在乱世之中,我们都渴望着平静,渴望得都快要疯了,结果就建立了龙庭……仔细一想,这其实未尝不是另一种疯狂和恐怖呢?”   张念枝脸上有着可见的悔意,但雪麒麟却觉得不仅是针对于他所说的一切,她的后悔似乎还涉及其他事物。   ‘汝后悔了?’   “悔不可及。”   ‘哼,矛盾。’   龙雀的声音多了些许不屑。   很神奇的一件事,无论是玉耀或是龙雀,她们都在张念枝面前多了几分感情、色彩。这大概不是张念枝的个人魅力,而是她们都和张念枝这个人都紧密相连着。   或许在千年之前,张念枝就是一切的中心也说不定。   嗯,就连墨姬似乎都和张念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矛盾自然是矛盾,但时代不同,矛盾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张念枝因为愧疚,这句话没有多少底气。   龙雀沉默上来,但这一次沉默不是纯粹的沉默,那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席。也难怪,张念枝刚才的一番言论等同于否定了龙雀的存在,而张念枝又是龙雀的创造者,这无异于孩子遭到父母否定。七   那是极其伤人的一件事。e   龙雀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局势的平静也没有维持多久。r   ‘妾身明白了,张念枝汝的自私。’叁   这句话相当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饱含着呼之欲出的愤怒。声响的同时,龙雀的身影至所在之处消失。零   下一瞬间,斩风暴起。四   龙雀现身于张念枝的身后,虚握的手中凭空凝聚出巨大的战斧,捍然向着张念枝斩劈而去。玖   斧头尚未及身,头发便已被斩风荡起。柒   张念枝面露叹意,回身,右手仅是千钧一发地轻力在斧身上一拍,整把斧头就如遭强大的冲击,陡然粉碎。⑶   ‘……’师   龙雀双手一轻,眉毛跳动了一下,反手又是两把剑形成于手中,从两个角度绞向张念枝。   面对凌厉急速的攻击,张念枝的动作仍是不疾不彼。   她故技重施,双手慢倏倏地伸出,却在快要碰上龙雀气剑的瞬间,疾拍而去。   碰──碰!   双剑也步了战爷的后尘,碎成灵气的屑爆散。 88、浮生尽,不寻回(10)   紧接着──   龙雀放弃使用武器,直接两掌往前猛拍印出。张念枝从旁缠上她的手,将之往下一压的同时,身体轻飘飘地往后退去。龙雀双掌落空,劲气打在虚空之中,化为一阵又一阵冲击散逸,竟如暴风肆虐四周。   “──!”   北冥有鱼被掀飞出去,雪麒麟和齐绮琪也弹飞空中。   她们飞出好一段距离,好不容易地才在广场边缘稳住身体,不致掉进灵气的湖里。彼方的龙雀和张念枝同时展开了一阵近距离的激烈交锋,动作之快甚至连北冥有鱼都无法捕捉。   每一次拳脚、交击,都有冲击逸出横扫四周,广场的地面更是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般下陷龟裂。   为了避免被波及进去,雪麒麟勉强驱使灵气筑建结界抵挡余波。   突然,张念枝拉开距离。   她如拨弄琴弦般双指轻轻一拢,周身就有凭空凝出雪晶花片,并随着他并成剑指的动作,化为无数银色小剑短枪,一如千军万马袭来。   “破──!”   张念枝的声音清脆敲下,像如山的军令。   小剑短枪全部飞射而出,如流如网般冲罩向龙雀。龙雀冷哼一声,袍袖一振,卷起肉眼可见的白色灵气风暴,将撞向自己的利刃枪器全部绞碎。   纵然如此,那些碎片仍如劲箭,打在四周,也打在护着雪麒麟她们的结界之上,击出一圈又一圈,波度不一的涟漪。   幸好,雪麒麟的结界足够结实,没有任何碎片流矢可以击穿结界,触及里面所护之人。可雪麒麟她们仍然像是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小舟般摇摇欲垂。   “雪麒麟,此地不宜久留。”   一旁的白狐说,才说完,她的身体就涌出一层白雾,将她重重包裹住。   “我自然知道!”   雪麒麟一阵懊恼烦闷,但此时单是抵挡双方战斗的余波就已经尽了全力,她根本无暇分心去思考退路。   北冥有鱼的身影在雾中急速缩小,但见雾散之时,她已经恢复人身,手上把持着她惯用的长弓。   “我们后退相当容易,问题在于帝都的百姓。他们……我们真的要弃之不顾吗?”   北冥有鱼淡淡地询问,那语气没有任何倾向和语气,宛如雪麒麟回答哪一个答案,她都会当成自己的决定并服从。   “……”   雪麒麟咬了咬唇。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只要能够在此击杀张念枝,夺回本属于帝都人们的生机,还可以有一丝生机。   固然,将生机放回他们的主人体里不是件易事。   但是如果任由时间流逝,那些生机失去了和原本主人之间的连系,那真的是万事皆休了。   及时击杀张念枝,夺回帝都人们的生机,并尽可能快速完成术式的筑建,将生机还给帝都的人们,那么一切便能相安无事。   ──这是雪麒麟能够想得到,唯一拯救帝都人们的办法。   张念枝和龙雀势均力敌,如果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加入战斗,并全力针对张念枝,应该能够击杀张念枝才对。   但玉耀绝不会袖手旁观。   失去了和龙庭的联系,玉耀仍然是匹敌宗师的存在──甚至还能压过任何一位现存的宗师,包括雪麒麟和北冥有鱼。   同时,还有一个更叫人却步的问题。   那就是龙雀的态度。   雪麒麟一方和玉耀一样是擅闯龙庭的贼人,无论雪麒麟是否前来阻止玉耀的,看在龙雀的眼里,她们入侵者的身份并不会有所改变。   龙雀会不会念着雪麒麟她们阻止玉耀有功,不计较入侵一事犹可未知,如果她坚持追究,那么张念枝一旦落败,雪麒麟她们就要直面龙雀的怒火。   在龙雀面前,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多少胜机──之前能够和墨姬对上那几个回合,全然是因为有虐杀姬的介入。   有见及此,雪麒麟的犹豫也是理所当然的。   雪麒麟犹豫不决时,齐绮琪一直在窥探着她的侧脸。   于齐绮琪而言,她其实是察觉到雪麒麟为何而纠结,而且她不像北冥有鱼,她心系着帝都的百姓安危,这是她的本质使然。   她得站出来,所以她站了出来。   “小七?”   一抹红色掠过眼角,雪麒麟诧异地追向前行的身影。   齐绮琪来到了雪麒麟身前,背向着她,任由发丝轻拂在雪麒麟的鼻子上。红眸少女下意识垫起脚尖,左手圈到了嘴前,深吸一口气后扬声大喊:   “龙雀前辈!”   她放声喊出龙雀的名字。   正忙于应对着张念枝连绵不断攻势的龙雀抽空回头过来,皱起了眉头,虽然无声,但那表情已经替她问出:“有何贵干?”   “龙雀前辈,虽然你力量高强,但是张念枝也不是善桩,一时半刻肯定难以解决。你心系朝廷,也心系龙庭,在这里把战斗持续下去,肯定是不利的。”   “齐绮琪,你想说什么?”   张念枝露出了苦笑,但开声质问的依然是警惕万分的玉耀。   齐绮琪不惧于玉耀透着恼火的脸颊,一对红瞳只是紧咬着龙雀不放,继续说:   “我们愿意出手相助,但希望龙雀姑娘可以念在我们帮助,可以不再追究我们随便深入龙庭的罪责,希望龙雀前辈能够念及大──”   “闭嘴!”   玉耀表情忽地扭曲起来。   她虽然成功唤回张念枝,但是龙雀的存在,使到一切都不明朗起来。她肯定是没有料到自己的禁制会失效,这大概是千年以来她的唯一一次失策。   雪麒麟不知道她和龙座的连系为何会突然断开。   她只能把原因归咎于中途突然悄声离开的水云儿和白泽身上。白泽曾经说过,她试图用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去稍微对抗玉耀一下,而玉耀的失策可能就是白泽对抗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龙雀拥有匹敌张念枝的实力。   而北冥有鱼和雪麒麟一旦加入战局,虽然力量尚不及一位飞仙,但不妨碍她们可以成为那一根稻草,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   玉耀绝不容许这种事出现。   她不仅是言语打断齐绮琪的提议,更是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只见她跟前刺出两列石锥,大量石锥由近至远刺出,线性往外蔓延,如蛇般咬向齐绮琪。   “小七,退后!”   雪麒麟知道这和那些流矢碎片不一样,玉耀全力一击要击穿结界还是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她抓住齐绮琪的手臂,硬是将她拖到自己身后护好。   北冥有鱼撑弓连射数箭。   光矢钉在两列石锥前行的路径上,然后钻了进去。轰──!连续两声爆炸响起,石锥像是被堵住源头一样不再刺出,北冥有鱼瓦解了玉耀这一击。 89、浮生尽,不寻回(11)   爆炸掀起的狂风吹得三人的头发和衣服乱舞不己。   玉耀不甘于攻击受挡,也不会放任齐绮琪一方和龙雀结成同盟,危害张念枝的性命。她紧接在身旁凝出无数土黄利剑,驱使它们如暴雨般射向齐绮琪。   她显然是真的动了杀心,剑雨来得又急又快。   北冥有鱼眯起眼睛挺上前去,手中灵弓灌注灵气耀出光芒。下一瞬间,弦连震响动,灵弓疾射不断,难以数清的箭矢随即迎向袭来的土黄色小剑。   刹那间,如风两兵冲锋对撞。   箭矢和飞剑撞上,同归于尽,每一次撞击都会化成爆炸,在双方之间爆出无数光团,乱了气流,成为一阵又一阵的冲击。   突然地,玉耀的身月?费?;群8'5,"7,;6'"63?'442影消失。   “是缩地成寸!”   雪麒麟抢先道破,挥袖之间就泄出一道火焰狂龙,缠住己方盘旋。   她们身后火龙所过之处,逼出了一道身影,北冥有鱼旋即转身就是三箭送去。玉耀半跃半退,在地上点出数个脚印。那些脚印极速散开,重组成一个又一个图腾术式,拔起一道又一道土墙挡住北冥有鱼的直击。   土墙被箭矢击碎,可见北冥有鱼每一箭的力道。   那之后,没有玉耀的身影,她再次消失。   这次焰龙的守护没起作用,玉耀直接靠近过来,身影像是风化倒流般从雪麒麟她们近处展现,立马就是一掌印向齐绮琪。   迎接她一掌的,是北冥有鱼的尾巴。   北冥有鱼反应迅速,跃起旋身鞭出尾巴,劲道十足。玉耀没想到北冥有鱼反应如此之快,差点没能作出应对,她本能后退,却见对方的尾巴倏地伸出,她只能交叉双手抵挡。   碰──!   承受如此一击的玉耀地面下陷。   “玉耀,你别欺人太甚!”   雪麒麟压着身子欺近玉耀的下盘,手中所持的雷枪强硬刺出,直戳向玉耀的胸脯。玉耀脸露诧异,右手下意识去挡,却忘了肉体难敌雷电,手掌被戳了个对穿。   “嗯……”她痛得闷哼一声。e   玉耀的手掌勉强卡住雷枪,但是雪麒麟一使劲,雷枪就轻易摆脱钳制继续长驱直进,眼看就要在下一秒触及玉耀的胸脯要害。r   “……虽然她不懂事,但好歹也是贫道的至亲啊。”久   “什么?!”邻   叹息声陡然响起,雪麒麟随即发出惊叹之声。⑸   雷枪止在了玉耀的胸脯之前,被一只突然阻拦过来的纤纤玉手徒手抓住。伞   雪麒麟瞪大的眸子里,倒映着墨姬精致的容貌。疤   近在咫尺。企   张念枝是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龙雀呢?雪麒麟震惊不己,本能地向后抽身。张念枝又是一声哀叹,猛一使劲竟然就将雷枪拦腰截断。易   北冥有鱼的箭此时来援。⑶   她没有留情,箭矢所瞄准之处都是要害。张念枝看也不看,右手突然曳出残影,高速移动之间便将所有袭来的箭矢轨迹偏移。   玉耀见机不可失,越过挡在她身前的张念枝,手中凝出石锥花剑,猛地刺向雪麒麟。对于她而言,雪麒麟已经毫无用处,自然不会像从前或明或暗地保全她了。   既然雪麒麟会对张念枝造成威胁,玉耀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雪麒麟后退的同时,莫名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原因,或许是她一直隐隐知道玉耀从前都在暗中助她的关系。此刻看见玉耀要杀自己,这一种落差还是左右了雪麒麟的表情。   雪麒麟的反应,也让玉耀的行动一滞。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玉耀动作稍微凝滞,她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因为她从来没有被期待过──除了张念枝,从来没有人对她有所期待。   但是,张念枝从来都没有对玉耀露出过失望的表情。   嗯,失望。   那还是第一次。   “阿耀,你也住手。”   一如刚才,玉耀的剑也被人抓住,抓住它的依然是张念枝。   “念枝大人……?”   玉耀呆呆地面向张念枝,后者不回答,只是用力将玉耀手中的剑给截断。接着,她左手一捞一推,弹开了北冥有鱼袭来的尾巴。   “两位姑娘,稍安勿躁,贫道对两位确实没有敌意。”   张念枝朝雪麒麟和北冥有鱼拱手,两名女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诧异都在表达着她们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张念枝的这一番话。   她们发现龙雀被束缚住于彼端,则是紧接在这之后的事。   龙雀没邀过张念枝?雪麒麟眸子先是瞪大,然后眯起。她视线所落处,龙雀被阵式所群,身体受缚于地面冒出的植物根茎。细看之下,她的脚更是被冰所冻结,腰身和四肢都被金色的绳子给重重束缚着。   “黄金绳……”   雪麒麟认得束缚玉耀的金色绳子,那是道家一种已经失传的奇法,有着很强的束缚能力,龙雀恐怕一时之间无法争脱。   毕竟那不是由玉耀施展的术式,而是由张念枝所施放的。龙雀和张念枝两人最多就是平分秋色,所以束缚效果肯定不差。   “贫道就是取了些巧。”   这句话让雪麒麟的视线瞬间回到张念枝身上。   龙雀无法动弹的此刻,雪麒麟一方显然陷于劣势。   她们本来的力量就不足以对抗龙雀或是张念枝,唯一的胜机在于两人冲击之间,和另一方结盟或是等待两人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可是龙雀率先失利,雪麒麟一方顿时陷入直面张念枝的困境。   但是──   “──我们谈谈吧。”   张念枝却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雪麒麟和北冥有鱼面面相覤,原本已经准备殊死一战的两人被打乱了方寸,也不知道该不该先下手为强。   不仅是两人,连玉耀都不明所以。   “念枝大人,你……”   张念枝只是横手,阻止玉耀提出她的疑问。如此一来,视张念枝为自己世界的玉耀自然不会不从,   就在两人迟疑之时──   一阵香风袭来,一抹红影和两人擦肩而过,齐绮琪来到了张念枝前头,笑得柔和得体,大大方方的,却也不失凛然。   “张念枝前辈,晚辈愿闻其详。”齐绮琪说。   “姑娘年纪轻轻,却已是天境,还有与之相配的风度,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就算放在千年以前,姑娘也绝非是等闲之辈,担得任一方人物的位置。”   张念枝目露惊艳之色,赞叹连连。   仅是有勇气站到自己面前,就已经值得赞许了,更何况她却能不卑不亢,不忘礼仪更是难得可贵。   “姑娘请坐。”   张念枝笑着做出请的手势,没见其他动作,她面前的地面就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土石隆起,塑形,竟然形成两桌玉石制的桌子。   桌子旁面,还有两张桌子。   齐绮琪给了雪麒麟一个“安心,没事的”眼神,但却没能消灭雪麒麟眼中的担忧,不过雪麒麟倒是没有阻止。   雪麒麟以没有阻止无声说出一句话:“你就放手去干吧。”   齐绮琪笑了笑,在桌子的一端坐下,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就守在她的身后,而张念枝则在另一端坐下,守在她身后的则是玉耀。   “请问姑娘怎么称呼?”张念枝笑着问。   “我姓齐,乃是天璇宫现任宫主。”   “天璇宫吗……”张念枝眉头一皱,眼神染上追忆的色彩,“千年前,我曾听说过天璇宫……那是个新兴的武家门派,建派始祖一人一剑独步天下,也是一方人物。”   “齐绮琪在此替先祖们谢过张念枝前辈的夸奖。”   “没什么夸不夸奖,当年我们都小瞧了武家,才会招致此刻的恶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寒暄客套着。   听着,雪麒麟忽然惊觉一处不妥。张念枝最初就称她为雪姑娘,显然知道她的一些信息,但她却不知道齐绮琪的名字和信息。   其中的原因会是,张念枝拥有了雪麒麟的宗师特性以及苍的神性的关系吗?   无论何者,都曾和雪麒麟紧密连系,所以带着一些本属于雪麒麟的灵性也不足奇为。张念枝恐怕就是从这些灵性身上读取出有关于雪麒麟的信息。   两人的客套没有维持很久。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张念枝是如何从容,齐绮琪肯定也没有徒费时间的闲心。   “感谢前辈的认同赞赏,不过晚辈心怀不安,还望前辈见谅,可以容晚辈任性一次,直入正题。”   齐绮琪找了个机会提出。   张念枝愣住了一秒,之后回神过来说:   “姑娘所说有理。”张念枝看了看齐绮琪,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个人,“三位,贫道想说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贫道绝无敌意,也不没有任何野心。”   “……”   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又是对看,齐绮琪则主动问道:   “前辈所说当真?”   “贫道逝去已久,这一次也不过是任性的孩子把贫道给唤醒罢了。一个已死的人,理应归于尘土,自然也没有多少野心。”   顿了顿,张念枝重重叹息:   “就算有──”   雪麒麟的心提了起来,齐绮琪的笑容也僵住。   “也早就在千年之前随我已死去。”张念枝意味深远接上刚才一度中断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一口气说完的话,她却有所停顿。   “……前辈深明大义,晚辈实在是佩服。”   还能怎么说?齐绮琪只能这么回应,似乎也提不起勇气加以质疑。坐在张念枝对面,她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消耗了所有勇气,也没有多余的勇气了。   值得一提,雪麒麟抽空窥探过去时,发现龙雀至今仍未挣脱束缚。   但是,她被束缚的仅是四肢、躯干和脖子,嘴巴可是没有被堵住。她为什么不打断几人的相谈呢?任由局面往不利于她的方向步去呢?这值得怀疑。   “我早已逝去的人,不该在这里现身,我也是相当明白的。”   张念枝说到这里,目光移向雪麒麟:   “雪姑娘,也很清楚,生死是不容轻视的。”   “你愿意放弃你的生命?”雪麒麟忍不住问。   “我──”   “念枝大人,你不要听从她们的疯言疯语。”   玉耀抢先打断张念枝的话,脸上尽是不安。张念枝叹了口气,露出了怜惜的表情,她起身轻抚玉耀的脸颊,嘴角含着一丝温柔。   “三位姑娘立于道德之上,贫道虽非自愿,但这却是阿耀造下的孽,贫道自然也有责任承担。帝都百姓的生死,贫道自会归还──”   “那么──”   齐绮琪露出喜悦和松一口气的笑容,急不及待地问,不小心打断了张念枝的话。   张念枝计较,只是摆起手掌,示意齐绮琪先别激动。   “但,不是现在。”   此言一出,雪麒麟的心瞬间悬起,手中不自觉地摸那些绑在裙摆下方的灵符。齐绮琪更是僵住了表情,露出惊愕的表情。   反倒是玉耀松了口气。   对话也就此终结。   不过,终结交谈的并非是任何一方的退出──   ‘你们说够了没有?’   如剑般锐利的话猛刺在众人的脑海之中。亿   一阵狂风同时袭来。淋   抬头看去,却见龙雀身旁回旋着肉眼可见的灵气风暴。她的气势节节上升,灵气风暴更是绞碎了束缚在她身上的一切。艺   火焰般的灵气流在她背后旋转,熱氣般縷縷升起,看似一对翅膀的灵气光芒慢慢扩大,直达天际。七   一对眼珠更显得鲜明,明亮得有如两轮日焰。司   此刻,龙雀的力量更胜从前。(   像是害怕有此存在于自己体里一样,整座龙庭都颤抖起来,那一湖灵气躁动不安,泛起了惊涛骇浪。五   “……怎么可能?”)   雪麒麟喃喃,脸上惊恐不己。龙雀的力量竟然进一步提升,那身姿有若神明。⒐   “唉,这又是何苦呢?”张念枝只是叹息。⑷   ‘闭嘴,汝竟然侮辱妾身!’韭   撼动灵魂的一声重喝。⑻   听似平淡,却强有一种不容置疑,有如岩石般的沉实力量。   同一时间,龙雀飞身而出,曳着那一对翅膀,有如凤凰朝张念枝冲去,所过之处,庞大的灵气旋流将一切都粉碎。   ──突然,失重了。   “咦?”   雪麒麟咦了一声,却见自己一行人已经被一个奇异的术式所围住。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术式,叫人有感到相当强烈的失重感。   齐绮琪甚至干吐了出来。   龙雀已经扑至近处,但雪麒麟只觉视野一黑,龙雀就消失在那黑暗之中。 90、浮生尽,不寻回(12)   “哇呀──!”   黑暗中,雪麒麟往下急坠而去,脚不着地的。   她的手胡乱抓着,却什么都摸不到、碰不着,那种感觉就像是飘浮在空中,无处可以借力一如浮萍无处可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转瞬的时间,也可能是数十年吧,雪麒麟的脚终于着了地。   坚实的土地。   黑暗也散去,而取而代之浮现于她眼前的光景──   “这是……”   难以置信的景色。   就算没有昏迷过去,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她还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嗯,真的无法理解。   雨在下,打在衣服上。   脚下是被雨湿了的泥地,有草的芳香,而旁边则有几块碎落的石头,以及反弹着雨水,如伞一样的林木。   低矮灌木和疏落的树木零落地散布在四周,在月色的映照下绿色神秘。   连绵、蜿蜒曲折的河川贯穿其中,流经雪麒麟的近处,那潺潺的水声彷佛在告诉雪麒麟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里自然不是帝都的龙庭,龙庭没有那种野外的自然味道。   也不会是帝都,也不可能是某户人家的花园,因为只要稍微放眼看去,就能够看见远方的帝都──那被植物填满、纠缠的华朝都城。   “麒麟,这是哪里?”   一旁传来齐绮琪虚弱的声音。   雪麒麟回神过来,看向旁边,见到齐绮琪正扶着额头,像是感到异常晕眩一样,身形一阵摇晃。她扶住了对方,摇了摇脑袋。   “我也不知道,但似乎是帝都外面……”   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该不会是传送过来的吧?是张念枝所为?雪麒麟皱起眉头,这才想起察看同伴们的情况。   北冥有鱼就在她们身后,她也注意到诡异的情况,正眯着眼睛环视四周。她脸色有些苍白,看来也像是雪麒麟一样,承受了一些身体不适。   “对不起,三位姑娘。”   张念枝的声音响起,雪麒麟心中应声一紧,追寻而去,却见她和玉耀就站在北冥有鱼更后一点的位置。   “龙雀调动了龙庭的力量,有了那巨大的灵气支持,贫道也绝不会是对手,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她致歉。   “你是什么时候构建的术式?”   雪麒麟下意识地询问,用带着些许质疑的语气。   由此看来,她更在乎张念枝是何时结构如此复杂的术式。传送术式绝对不是简单的法术,一般而言需要在传送的位置和目的地建立连系,但才刚死而复生的张念枝如何在目的地做手脚?没有定点术式,传送术式的难度将会增加不仅一星半点,而是呈几何难度上升,其中还有一个准度的问题。   如果只是随意传送,传进石头里该怎么办?   而张念枝构建术式的时间绝对不会长,恐怕就是龙雀被束缚,和齐绮琪相谈的那一段短时间──这几个要素加起来,张念枝的法术造诣和力量都深厚得可怕。   也是如此,雪麒麟才会下意识问出那个问题,因为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雪姑娘,勿莫丧失信心,贫道可是浸淫在此道良久,而你却只有短短的数十载。”   张念枝安慰着雪麒麟说,察知到她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的打击。她应该没有任何嘲讽的成份,但那就像是天才告诉普通人你只要努力,你也可以一样,叫人心生不忿。   “……总觉得怎么听就怎么叫人生气。”   雪麒麟撇着嘴巴说。   对比起身在龙庭的时候,她的心情放轻松了许多。她不知道原因,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是张念枝既然也把己方也传送出来,至少不会对她们抱持很大的杀意。   否则,张念枝只要将她们留在那里交给龙雀就可以了。   “阿耀,你过来。”张念枝回头向站在稍后位置的玉耀招了招手。   玉耀虽然有些茫然,但是却不能抵抗那一对玉目的注视,二话不说就走了过来。   “跪下。”张念枝淡淡地吩咐。   “……念枝大人?”   玉耀脸上跃出浓浓的惊讶和不信,动摇着朝向张念枝的脸颊。除了她,雪麒麟、北冥有鱼以及齐绮琪脸上也有不同程度的诧异展现。   张念枝只是叹气,走上前去,来到一个悬崖的旁边,遥望虽在远方,但规模仍然足以填满眼眸的帝都。   “千年以来,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劫难的都城,活了近百万的平民百姓,虽然它的存在充满着牺牲,也叫人有所不齿,但却不能否定它为人们带来的安稳和幸福……多少人在其中成家立室,感受到平安──长安长安,长治久安,而很多人一生的追求就是一辈子的安稳而已,而你却毁了这一切,为了你的一己私欲。”   张念枝越说,语气越重,到最后已经是充满了严厉的呵斥之意。玉耀表情相当复杂,有不服气,也有愧疚,她没有反驳什么,在张念枝面前,她只有听话的份儿。   “你或许没有错,或许这是世界欠你的,但他们又何错之有呢?”   张念枝回过头来,一对青玉色的眸子满是哀伤。   “而且,你对这几位姑娘做了些什么?你此等行径和你当年所遇到的又有何分别?不,更恶劣。你不仅操纵了雪姑娘的生死,也操纵了她的人生和气运。是,你确实成就了她,但你只是在期待着花开结果,能够采摘结果的时刻。”   张念枝指了指雪麒麟,一顿呵斥叫玉耀下意识低头。   不知怎的,雪麒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坦白说,她不高兴是真的,也有反感,但真要计较起来,她早就应该在帝都死去──至少,玉耀是如此坦言的──她能够活到这时,或许也是得福于玉耀。   虽然这失而复得的生命,在往后就落下一场经历千年的算计之中,但她活过来也是不假的事实,两相一抵,实在也不知道是该感恩抑或是憎恨才好。   雪麒麟没有执着、计较到那种地步,说这样的人生不是自己决定,她从来没有如此强求过。在她活过来后的时间里,她也获得很多幸福,难道这些也是被玉耀操纵的吗?就算是,也没有什么不好,唯一叫她不高兴的,就是玉耀多次将她重要之人卷入。   但是,玉耀大概还是有善良的地方。   夏雪似乎没有死在她的手里,她也没有杀鸡取卵,在得到自己想要之物后杀死雪麒麟。如果雪麒麟不是站出来和她作对,她恐怕会视而不见。   玉耀至今都只是为着那唯一的目标。   在那个过程之中,她没有多取一分一毫,只取需要的,这或许就是玉耀剩余不多的善良。   如此一想,雪麒麟忽然就觉得玉耀情有可原。   当然,她没有忘记“苍”被夺去的事情,她得讨回“苍”。   “我不需要她的跪下道歉。”   雪麒麟上前一步说,张念枝的目光当即来到了她的身上。   “那雪姑娘想要什么?”她笑着问。   “你体内的‘苍’,她将一切托付于我,我一定要把她讨回来。”   “如此也是理所当然……”张念枝再次叹息,歉意地说,“既然雪姑娘不需要道歉,贫道不也强求,但关于我体内的婆罗多神明,我暂时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雪麒麟呆了一下,只觉恼火,“怎么就没有办法?你说得倒是漂亮,但是帝都百姓们的生机,以及我的容性和‘苍’,你却没有打算还我!说什么没有野心,还不是吹牛?”   “如果我真的有野心,雪姑娘的剑我早就夺去了,也没有必要救你们。”   张念枝眼睛微眯着,视线一度落向雪麒麟横挂在身后的剑上。她下意识用手捂住,自是守护天玑不落在对方手中。   和“苍”不同,天玑陪伴她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如果天玑被夺,她肯定更为激动,所以张念枝只是稍稍举例,雪麒麟就成了惊弓之鸟。   “雪姑娘不用担心,我都会还──”   张念枝平稳有力地承诺,结果还没有说完,玉耀就绕到她身前,猛力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用上了很大的力道,指甲都陷进了张念枝的手臂肌肤里。   “念枝大人,你又要离我而去了吗?”玉耀脸上带着一抹疯狂。   她想必是没法想像没有张念枝的世界。   也正因为是承受不住没有张念枝的世界,她才会花费千年的时间唤回张念枝。如此,她又怎么能够接受张念枝要把那一切还给其他人,离她而去了。   “你啊……”   张念枝有些无奈,却也不忍心继续呵斥玉耀。   又有谁可以在如此深情的面前,表现得绝情残忍呢?她已经死过一次,但也不代表心已经变成钢铁,这从她脸上浮沉着的那一抹柔情就可以证明了。   “玉耀前辈,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可以唤回的……更何况,这是在牺牲了众人无辜人们的前堤下!”   齐绮琪忍不住发声,脸上神色既哀戚又有坚定。   “关你什么事!”玉耀转个头来,怒声掷出这一句话。   首次看见她情绪如此激动,齐绮琪吓得后退了几步。   “齐姑娘,你所说的贫道都知道。”   张念枝仍是叹息,她伸手握住玉耀的手。玉耀吃了一惊,转脸朝向张念枝。武   “──她如此思念于我,我又岂得忍心呢?我都会还的,但不是现在。”伊   “不是现在?”七   像是听见很是可笑的话一样,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冷嗤出声。她指着张念枝,愠怒地大声喊道:坝   “天快亮了!”⑻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进一步加重语气:玲   “天一亮,那些生机就还不回去,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你而死!你就算以后真的把生机还回去──他们都成为了冷冰冰的尸体了,要这些生机还有什么用?我看你是在放屁!”V   “哎呀哎呀,那又如何呢?”I   张念枝一阵苦笑,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生寒意。I   “……你们也只能相信我,除此之外你们没有可以质疑的余地。”(   丢下追句话的同时,张念枝脚下突然窜出无数丝线般的光纹──这是雪麒麟的灵墨印。那些线条在地面上蔓延,如墨水般勾勒着巨大的图腾,很快就构建出相当复杂的术式。六   “……你!”)   眼见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挪用,雪麒麟气极反笑,但也不敢真的动手。(   “你们只能相信我了,不是吗?”一   张念枝牵着玉耀的手,转身,半侧过脸来看着几人。)   她的态度转变得未免太突兀突然一些,会是已经懒得再装模作样下去了吗?死人或许是最渴望死而复生的存在,张念枝是不是也一样,想要重获生命呢?   “雪麒麟,不能再犹豫了──如果你想夺回你自己的东西。”   突然,白发荡过,北冥有鱼从旁冲去。她的行动打断了雪麒麟的犹豫,替她作出了决定。   “何苦……”   张念枝只是叹息。   北冥有鱼在空中稳住展开的身形,撑了连发数矢,直取张念枝的首级。玉耀一度想要挺上前去,替张念枝挡下北冥有鱼的攻击,却被张念枝一手抓住。   面对来袭之矢,张念枝鼓起双颊,吹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化为狂暴的气流,旋风螺旋,吹散弹飞北冥有鱼射出的箭矢,并继续前进,撞向弓的主人。   迅速地,北冥有鱼在空中凭空轻点,立即就改变方向躲开了气旋流的直击。   但就算如此──   “唔……”   北冥有鱼仍然被抛飞出去,她只是被气流刮进。   “小鱼!”   雪麒麟惊叫一声,跃起,在北冥有鱼落地前稳稳地将她接着。所谓香玉在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雪麒麟压根没有心情享受。   她们安全着地后,张念枝脚下的术式也同时成形。   只见在术式之中的两人渐渐地变得透明,像是被抹去了颜色一样。   “麒麟、北冥前辈,你们没事吧?”   关切两人跑来的齐绮琪问,但一看见雪麒麟没有任何反应,她才转头过去观察张念枝那边的情况。   一愣,齐绮琪意识到什么,连忙大喊道:   “张念枝前辈,万万不可,这可是关乎帝都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说着,齐绮琪冲了过去,想要抱住张念枝。   “小七,你别过去!”   雪麒麟慌忙丢下北冥有鱼,跟上。北冥有鱼没料到雪麒麟会突然抛弃自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张念枝和玉耀的身影越来越淡。   前方的齐绮琪见好像要赶不上了,直接蹬地往前飞扑,速度快得惊人。   然后──   “嗯哼……”   齐绮琪撞在地上,以脸着地,滑出好一段距离。   她还是慢了一步,没能赶上。她扑去时直接就穿过张念枝和玉耀的所在之处,无可避免地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怎么可以这样……”   被扶起时,齐绮琪仍在喃喃细语,目光动摇不己。   “……”   扶起齐绮琪的雪麒麟和起身来到她们身旁的北冥有鱼沉默不语。   她们在想,想张念枝这样子一去,帝都的百姓们都得凶多吉少了。嗯,张念枝是踏着人们的鲜血而离去的,她也是沐浴着他们的生命而活过来的。   “……这样的起死回生,谁稀罕?”   良久,雪麒麟狠狠地说。   齐绮琪看过去时,只见她牙咬得很紧很紧,拳得也握得很紧很紧。指节都发白了,表情也狰狞得有些扭曲。   远处,帝都陷于死亡之中。 91、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1)   这里只剩下沉默。   再怎么寻找也无法看见张念枝和玉耀的身影,她们凭空消失,传送至不知道何处。   人都不找不着了,一切都成了空谈。   雪麒麟咬紧牙关,两个用以表现愤慨的字到了喉间,却被人抢先喊出──   “可恶!”   罕见地,北冥有鱼单膝跪了下来,空着的左手握拳猛锤地面。她很少有这样的感起伏,雪麒麟无言地看着她,心想她一定很不甘心。   也难怪,她可是华朝第一大宗师,不知道多久没尝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   齐绮琪跪坐在地上,瞪大的眼睛仍然动摇着,呆呆地看向远方的帝都,注视上那盛开在被包裹起来的皇宫顶上的红色九重莲花。   诡异而不祥,不时耀出的光点在预兆着帝都百姓们被死亡越追越近。   “怎么会这样……”   齐绮琪以为张念枝会坐下来和自己谈,就是还有转机,未料到了最后,她还是收获如此恶果。她该如何向帝都的百姓们交代,她又该如何面对黄泉之下的父亲。   她只能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她只能呢喃。   眼角下意识流出了泪水,似是已经宣告帝都百姓们的死刑。   距离破晓初升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日轮高挂,失去了生机的人们就会就此死去。几十万的人会因而死去,这可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哪怕这是一场没有血的屠杀。   “有办法追上去吗?”   已经平伏好情绪的北冥有鱼,用一贯的淡泊语气问。但待雪麒麟扭头看向她时,却见北冥有鱼的眸子中,并非如说话的语气般平静。   雪麒麟想了想,才答:   “没有办法,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雪麒麟尴尬地笑了笑,“那术式太难了。”   “……”   北冥有鱼沉默。   最终,她叹息一声,把手中的纯白长弓随手一抛。她一直对这把弓爱惜如初,很难想像她会如此待它。这位宗师想必是心中烦躁至极吧。   雪麒麟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罪恶感,她试着叹息以吐出徘徊在体内,有如泥垢般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同时伸手去扶齐绮琪。   齐绮琪浑身瘫软无力,雪麒麟去扶她时,她回以软弱的目光。   那一对泛起涟漪的红眸,似乎在寻求着某种虚无的安慰,她可能是想雪麒麟告诉她,这其实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帝都仍然健在。   “小七……”   雪麒麟叫了齐绮琪一声,却没能说出后继的话。   她只能错开视线,不去承受齐绮琪充满着期盼和逃避的视线。这一个动作无疑是一记重拳,直敲在了齐绮琪的心房上,她显然是反应过来一切都是真的,眸子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强一些呢?”齐绮琪自问。   听了,雪麒麟却顿觉昏晕。   齐绮琪肯定没有怪责谁的意思,有的只是自责,但那一句话听在雪麒麟的耳中,听在北冥有鱼的耳中,都叫她们无地自容。   她们是华朝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却在这一次的危机之中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嗯,她们在飞仙面前,有如蚁蝼。   雪麒麟真的想要再强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也好,或许整件事也就呈现不同的结果。更叫她难以自处的是,她害怕了。   在龙雀面前,在张念枝面前,甚至在玉耀面前,她都曾一度退缩。   四年前和墨姬的面对面一战,给她留下的不仅是那已经痊愈的伤势,更多是一种心理的阴影。她怕了。   正因她怕了,所以她此刻才更加难堪,心中涌现的罪恶感才会止不住。   “可恶……”   雪麒麟只能发出这种于事无补的声音,只能事后咬紧牙关,彷佛这样就可以改变结果一样。   忽然地,齐绮琪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夏姐姐和晴儿她们……”她呆呆地转目面向雪麒麟,“还在帝都之中。”   一瞬间,雪麒麟彷佛听见雷霆炸响,炸得她脑浆一塌糊涂,炸得她双目极力瞪大,炸得她一阵恶寒和窒息。   是的,夏雪她们仍身陷帝都。   而帝都里的人们生机都被夺,那么夏雪她们呢?雪麒麟不敢想下去,牵起齐绮琪的手,转身便跃至空中,极速往帝都飞掠而去。   待她想起自己忘记了北冥有鱼时,已经帝都已经近在眼前。   我怎么这么大意?雪麒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要任何人在此时消失在她视野之中,她都会杞人忧天地认为她可能会陷入到某种险境之中,觉得张念枝和玉耀可能会对其下手。弃   她打算回头寻找北冥有鱼。⒉   但是,她的视线一往后看去,便见到北冥有鱼刚好追了上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没事。伞   北冥有鱼像是注意到她的异动一样,皱眉看了过来,结果雪麒麟将把视线撇回前方,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软弱。淋   她心想,自己一定不可以软弱下去,要打起精神。事   可每每想到夏雪她们可能也遭到生机被夺,已经行走于鬼门关前的下场时,她的身体就止不住颤抖。⑨   帝都城门还是被封锁的状态,纠缠在上面的花朵植物虽然已经凋零枯萎,但看似仍然牢不可破。⑦   雪麒麟她们直接越过城墙,往宫府所在之地飞去。⒊   途中,能够感受到整个帝都死寂一片,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气息,偶尔往下望去,还能在街道上看见一些昏晕在地的人们,也有一些看似虚弱的人们,在街道上奔波,寻求他人的协助。斯   路过长安令府时,外面更是挤满了人。   这些人看起来都虚弱不己,也有不小直接晕倒在地,气若游虚,而这都是缺乏生机的表现。   飞仙是奇迹。   成就飞仙之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中气运更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气运和天道、天命等概念息息相关,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命”,要人为地去加以干涉,再加之唤回逝去的灵魂,付出的代价就是几十万人的生机。   “这种事……”   真的能称得上是正确吗?雪麒麟咬着牙,移开视线。   那些无助的人们发现天上飞过的几人,一度投来了渴望的眼神。雪麒麟承受不住他们充满期盼的视线,她无法拯救他们。   ***   龙庭回归于平静。   龙雀屹立在广场之中一阵无言。   玉耀布局已久,设下强力的,依附于龙庭的三重禁制将她拒之门外,而待三重禁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破碎,自己终于得以抵达龙庭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张念枝还是活了过来。   她的存在对朝廷而言,绝对是一个极为不安定的因素。   宗师再多,也侵不进去宫殿,因为龙雀坐镇于此。在她的守护之下,宫殿从来没有沦陷过一次,而帝都在龙庭的守护下,也从来没有沦陷过一次。   帝都本是永不陷落的永恒之城。   但如今,帝都算不算沦落了呢──陷落在玉耀和张念枝的手中呢?无论如何,这对龙雀而言都是一种无法原谅的侮辱。   成则王败则寇。   龙雀同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只能吞下这一口闷气。   再次环视龙庭周遭,这个位在华朝最核心的地带此刻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术式的核心部分没有受到损坏已经是谢天谢地,否则龙庭毁了,就不是几十万人的性命问题。   龙庭一毁,华朝的根基就会摇摇欲垂。   千年以来,这是龙雀唯一一次,也是最深刻的一次失态。   正当龙雀为此悔恨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些许动静。龙雀看过去,才发现那是自通往龙庭核心的暗道的出口传来。   ‘……’   龙雀无声叹息。   她早就察觉到那两个人的存在,如果不是她们,三重禁制就不会损坏,自己也无法获得力挽狂澜的机会──纵管她最后失败了。   不争气的是自己,也无关他人吧。   如此想着的龙雀往那边迈出一步,仅仅是那一步,就导致景色快速飞逝变换,她一步就到了那个位于环上,通往龙庭核心的出口处。   恰好地,那个曳着纯净水色发丝的少女刚好露了面。   她迎头撞见龙雀,瞬间便愣住了表情,跟在她身后的羊角少女,则拧起了眉心,僵住了身体动也不动。   双方之间被沉默所填满。   ‘……是汝等打破三重禁制的?’   龙雀终于开声问,她的声音直接回响于两人的脑海之中。   “是的。”水云儿深吸口气,尽可能以稳重的神态回应。   龙雀只是点头,就再也没有其他表现。   白泽眉头抖了抖,她想必以为这位龙庭的守护者会和己方多加计较才是。固然,龙雀的沉默不代表着她不会追究两人的责任。   但,龙雀只是盯着水云儿在瞧,贵气的脸上闪过难以辨清的复杂情感。   ‘汝等擅闯龙庭,罪责不可谓不深重,但汝等打破了禁制,也算是将功补过,如果汝等再没有其他要事,就速速退去吧。’   好一阵子,龙雀才收回视线,如此说道。   “谢过前辈的深明大义。”   水云儿笑着朝龙雀躬了躬身,她从容的表情下身体其实早已紧绷,她并没有表现上如此游刃有余。   得到龙雀的谅解,水云儿拉着白泽的手就飞速往龙庭出口的方向奔去。   “她就这样放过我们?”白泽有些难以置信。   水云儿只顾看着前方的路,默然不答。但是,白泽似乎自己便想明白了什么,望着水云儿侧脸的眼神突然变得深远起来。   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出口,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而她们后方的龙雀,持续目送着两人的离开,直至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后,她又是无声叹息。   “……真是太像了。”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于人们的脑海中直接回响。   这短短的四个字,确确实实来自了龙雀的唇间,是她真正的声音,而她的这一句话却没能飘出多远,缺乏了些许力道。   “你倒是被忘记了。”   一会儿,龙雀的视线回落到广场的那边。   彼端战甲少女仍然动弹不得,受制于玉耀的术式。在刚才的战斗之中,她被所有人都遗忘。   “你也走吧。”   龙雀轻一挥袖,束缚着墨乐乐的术式告终破解。   墨乐乐重重地摔在地上,受束缚已久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警戒地看着龙雀,缓缓地站起身来。她想必也是诧异于龙雀会轻易放过自己吧。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墨乐乐边警戒着龙雀,边往出口的方向靠去,结果还没有走上几步──   “等等,请你留步。”   龙雀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发出挽留之语。墨乐乐闻言顿时僵住身体,她能够感受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龙雀,她的视线是有多么意味深远。   ***   宫府也不例外。   它就如同帝都一样,死寂一片,雪麒麟带着齐绮琪在院子之中着落,左右都没有人受到惊动,更没有多少气息传来。   偌大的府第,此刻就像是一个棺材,也像是一片大的墓地。   景色依旧,但是缺了人的温度,看起来萧条了许多,重临旧地的雪麒麟更一度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先找人。”落在旁边的北冥有鱼率先说道。   听见她的声音,雪麒麟才打消了自己凌乱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到当下。   “分头找。”雪麒麟说。   经过一段飞行时间,总算是稳下心神的齐绮琪点了点头,并就着雪麒麟的提议,自告奋勇选定了一个区域,而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也各自负责一个区域。   她们分头行动,务求寻回先来一步的宫天晴等人。   结果,北冥有鱼率先有了发现。   她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气,以产生独特的气息呼唤另外两人。   雪麒麟和齐绮琪先后察觉到北冥有鱼的用意,马上便放弃了自己正在搜索的区域,赶往北冥有鱼的所在之处。   两人在途中遇上,恰好会合。   北冥有鱼位在一处偏院之中。   “小鱼!”   雪麒麟落地后,环视一圈,最终在一处房间门前看见北冥有鱼的踪影,立即叫了她一声。   “人呢?在里面吗?”来到北冥有鱼面前,她急切地问道。   北冥有鱼不回答,直接转身开了房间的门,引了两人进去。雪麒麟深吸了一口气,定睛一看,发现宫天晴、林仙玉、贝小路以及夏雪都待在这个房间之中。   宫天晴和林仙玉直接昏倒过去,被安顿在房间的角落里靠墙而坐,而夏雪和贝小路仍然醒着,但是看起来精神很不好,脸色相当苍白,目光也没有多少神采。   显然地,她们也受到了玉耀术式的影响,她们的生机也流失了许多,但由于她们都是天境,所以这种生机的流失并不致命,她们的生命力比起一般百姓而言要强得多了。   事实上受影响的往往都是那些普通人。   饶是昏迷过去的宫天晴以及林仙玉,也只是生命力短时间里大量流失的后果,只要慢慢静养,还是可以养回来。 92、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2)   “你们终于愿意来了吗?”   会以近乎赌气和嘲弄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夏雪了。   她像个老人一样,巍巍颤颤地扶住一旁的柜子撑起身体,苍白的脸孔用尽了力气才撑出一个挖苦的笑容。   “夏姐姐,你不要乱动。”   齐绮琪跑过去扶住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又一次沦落到……要你扶。”   夏雪自嘲地说着,齐绮琪将她扶到雪麒麟搬来的椅子上落座。另一边,贝小路也在北冥有鱼的扶持下,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仅是如此轻巧、寻常的动作,她们就好像花费了大量力气一样,呼吸变得有些凌乱起来。她们的生机失去了不小,能维持清醒也是全靠天境的体质。   “要了老、老娘的命了。”贝小路说话有些不甚顺畅,但仍谍谍不休地抱怨,“老娘好端端的……突然就像被抽走了体力一样……现、现在啊……老娘站都站不稳。”   才说完,她惊觉刚才扶住自己的是北冥有鱼,表情瞬间冻结呆住。她还是害怕北冥有鱼,也不知道以前北冥有鱼如何对待过她,让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心理阴影。   “你少说一句吧。”仪   雪麒麟有些恼火地吼了一句。I   一连串的遭遇让她悔恨不己,这些缠绕在心中的情感无一不化为烦躁和苦闷,使她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现在一听贝小路的埋怨,自然就有些火大。I   “你奶奶个熊,老娘跑来跑去,还不是为了你家姓宫的?你现在来吼老娘,是不是瞧不起老娘了?”龄   贝小路也不是善桩,她和雪麒麟一样,心中存积了一口恶气。被雪麒麟这么一骂,她那一口恶气也就按捺不住了。散   雪麒麟闻言也觉得是自己理亏,不该向贝小路撒气,便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不过,贝小路没有善甘罢休的打算,嘴巴开合之间又是破口大骂,掺杂着一些难听低俗的市井粗言秽语。二   雪麒麟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闷气又再涌上喉头。)   在她将那些闷气化为言语前──磷   “都给我闭嘴!”北冥有鱼难得地沉声喝止。器   雪麒麟和贝小路都吓一跳,不由自主地抿住嘴巴不再说话。似   “瞧你们的德性。”夏雪无奈地叹了一声。爸   齐绮琪此时正在关照林仙玉和宫天晴,为着不知道把昏晕过去的两人安顿到哪里去而烦恼,却听见她们似乎又要为了一些无聊事而起冲突,也是感到些许厌烦气闷。   她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寻找可以安顿靠墙而坐的两人的地方。   在那之前,齐绮琪分别替宫天晴和林仙玉检查过,发现她们真的只是因为生机被夺走大部分而陷入昏迷,没有其他致命的伤势,所以她高悬的心才得以放下,稳住心神想着安顿好两人。   “别找了。”   齐绮琪左顾右盼间,夏雪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夏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齐绮琪有些不快,因为夏雪的语气含着浓浓的嘲弄之意。   “安顿到哪里都没有用。”夏雪哼了一声,“整个帝都都没有可以安顿的地方。”   夏雪话中有话。   她醉翁不在酒意,指的是整个帝都的人们都受到影响,只要待在帝都就无处可逃的意思。   齐绮琪听明白,但是没理她。   房里有屏风隔开的隔间,那后面应该放有床,如此想着的齐绮琪走过去,绕过屏风后果不其然看见了床。   只是,床上似乎有了先客。   是个男人。   齐绮琪走近一看,终于看清床上之人的脸容。   “宫大──!”   她差点就要惊叫出声,因为床上躺着的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宫天晴的亲生父亲。   宫越。   宫越在宫府自然不足为奇,真正让齐绮琪惊愕的,是宫越身上缠住了无数白色的绷带,而且还有好几处明显渗出了血。   宫大人,他受伤了?   齐绮琪忍不住走近一看,仔细检查了宫越的伤势,惊觉他伤势严重,已经伤及多处要害。他不是因为生机被夺而昏迷──准确来说,不仅是因为失去生机的原因,伤势的存在让他更显虚弱。   他才是整个房间之中,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黄泉的一位。   “早就跟你说过没有位置了。”   话语从后方传来。   齐绮琪回头看去,夏雪在雪麒麟搀扶下靠近的身影映入眼中。   跟在她们一旁的还有已经恢复人形的天玑,她朝齐绮琪点了点头,便快步跑过来,抱起放在旁边的盆子,接着便转身跑了出去。她恐怕是要用这个盆子打些水。   “宫越大人他怎么了……?”   雪麒麟扶着夏雪到床边坐下,齐绮琪便立即询问说。   “宫越?”   雪麒麟愣住,后知后觉的她才有人躺在床上,而那个人就是宫越。她看了宫越一眼,分辨出他异常虚弱的状态。   “他怎么弄成这样子?”   雪麒麟诧异地问,刚问完,她就想起一件事。玉耀曾经提到过,把夏雪安置在宫府是有原因的,间接暗示了有人要趁着这一次行动混水摸鱼。   所以,夏雪被安顿在这里,就是在应对宫越的事件?   宫越遭到行刺了?为什么?有人窥探兵部尚书的性命?雪麒麟脑海里浮现一连串的疑问,叫本来已经有够烦闷、懊恼的她情绪更甚。   “据说是二皇子下的手。”夏雪嗤声冷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一句诗虽然有些不合适,但大意上就是在说这种事吧。”   “二皇子趁着帝都的混乱,想要取宫大人的性命?”齐绮琪皱眉。   她最不齿的事情,这恐怕算是其一。   “为什么?”雪麒麟想也不想便问。   “二皇子结党已经不是闻所未闻,他虽然是最优先的皇位继承人,但陛下一直没有下旨立储,他肯定也是等急了。兵部是六部之一,身为六部尚书,位高权重,但是宫越宫大人一直不站队,只效忠于皇上,所以二皇子想要兵部,就得先除掉或是架空宫越大人……宫大人名望甚重,要架空他恐怕得大费周章,但是只要除掉他,就可以搬其他听命于他的人上位了。”   只是稍微思考一下,齐绮琪便已经从片段的情报之中,分晰出大致的轮廓。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没想到齐绮琪会如此心如明镜,一下子就明白了整体局势和二皇子的想法。如果换成是她,想必就得深思不知道多久才能够搞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喂,你那身体能干什么?你疯了!”   突然,屏风外面传来了贝小路的喊声。   “又搞什么啊?”雪麒麟碎碎念着,正想出去查探究竟,却忽闻一声闷响。   有人摔在地上。   雪麒麟加快走出去的脚步,未料和人迎头相撞。   “啊……”   被撞的人没有站稳,往后摔去,雪麒麟伸手抓住她,同时认出来者是宫天晴。   “小晴,你怎么醒了?”   雪麒麟惊讶地问,连忙扶住已经摇摇欲垂的宫天晴。   宫天晴的境界并不足以支撑她在失去大部分生机的情况下保持清醒,而她之所以还能醒过来,然后强撑起身体往这边走来,全靠某种意志和执念。   如此想着,她思绪稍稍纷飞,想着自己今天好像净担任拐杖一职,都不知道扶了多少个人了。   “小、小师祖……”   宫天晴说话的力道很重,很明显是在拚尽全力。她太虚弱了,就算有雪麒麟扶住,也站不太稳妥。她又一次站不稳,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扯住雪麒麟的袖子,才勉强站住。   “哎哎哎,你慢点说咩,你慢点说咩……”   雪麒麟担忧不己,但也拿宫天晴没有办法。   “救……”宫天晴猛地喘了口气,接着一口气说完,“救救爹爹。”   “呃……”   雪麒麟愣住,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但稍微想想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救救爹爹。”   宫天晴又说了一次,依然相当用力。不仅是言语,连抓住雪麒麟袖子的手也相当用力。   “好好好……”   雪麒麟答应连连,她怎么拒绝得了宫天晴楚楚可怜的请求呢?   “我先看看你爹的情况。”她接着说。   宫越受了伤不假,而且还是重伤,但是具体伤成怎么样,是哪里受伤,她一无所知,就算要救,也无从救起。   “伤了心脉和武根。”   雪麒麟让宫天晴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好,刚走到床边,准备检查宫越的伤势时,夏雪便先一步说明已知的情况。   “喂喂喂,这岂不是很严重吗?”   雪麒麟呆呆地说着,视线在宫越苍白的脸上,和宫天晴气若游虚的脸上来回了好几次,心里也没有个准头。   心脉和武根受损,意味着心脏和灵性中枢受伤。   在生机被汲取的这个时候,这两个伤势重叠在一起,显然是极其致命的。宫越能够坚持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   心脏的问题还能够解决,但是灵性中枢则难如登天。   雪麒麟就算动用治疗术式,宫越也再也没有体力和生命力可以透支了……她只能先检查宫越的伤势,再看看能不能尽可能为挽回宫越的性命尽一分力。   “雪麒麟,你们搞砸了是吧?这帝都……你们没赶上?”   贝小路也来到了里间,扶住屏风张口就是这个问题。   “喂,你就没有好点的说法吗?”雪麒麟听着刺耳,回头就吼了一句。   接着,她继续检查宫越的情况。   宫越情况不妙,心脏受创,幸好有人及时处理,以及只伤及表面,所以他才能活下来。要命的是,灵性中枢的问题。   “小晴,你父亲的情况不太好啊……”   犹豫了一下,雪麒麟决定有话直说。这种事情隐藏都没有,而且她觉得宫天晴能够承受,也早有准备。   宫天晴闻言晕了一下。   “麒麟,有救吗?”齐绮琪代宫天晴问。   “只能靠他自己了……”   雪麒麟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说:“我能用术式给他蕴养一些生机,好尽快补充流失的生机,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稍微稳定一下他的状况,但是到了最后──”   “等等!”贝小路突然开声打断,敏锐地想到某个可能性并问,“雪麒麟,你能蕴养生机?外面好多人都失去了生机,你能不能用这个你口中的法术想想办法?”   丐帮生于市井,心系市井。   就算是天璇宫,只要和丐帮放在一起比较,也胜不过丐帮曾为百姓所做过的一切,也正是如此贝小路才会更重视于帝都百姓们的生和死。   如此,她能够过来宫家帮忙不留在龙庭,也是相信雪麒麟她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这份信任被辜负了。   胜在贝小路虽然大大咧咧的,但也是明事理之人。   “不一样。”雪麒麟不想让她再次失望,却也不会用谎言多作欺瞒,“普通人的生机几乎被尽数夺去……没有好的土壤,要如何再蕴让更多的生机?一片死地,再种什么也种不了。”陆   “……”玲   本来稍稍明亮起来的眼眸,又再黯淡了下来,贝小路张开嘴巴,动了动喉咙,最终却止于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⑵   “对不起。”雪麒麟只能道歉。⑵   就算可以她把自己的生机都转移给其他人,也救活不了几个人。固然,聊胜于补,如果天亮之前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雪麒麟能救一个是一个。I   “没事,谁能算赢那个能看透气运怪物?”I   贝小路有些自暴弃,像是要自己当成垃圾抛弃般摔坐在地上盘起脚来。I   她没有闹脾气,沉默着,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司   彷佛是受她感染,也可能是两人的对话真正叫在场所有人感受几十万人将会在天明时死去,这件明明该深刻铭心,却难以有实感的事情。芭   她们都沉默。疤   距离破晓时刻没有多远了。I   “……帝都的百姓们正命悬一线了吗?”V   打碎了沉默的问题源自宫天晴。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仅是回答这道问题,彷佛就要背负上巨大的罪恶感一样。她们都无法将数十万性命如此沉重的生死轻易挂在嘴中。   嗯,谁都不能。 93、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3)   “任何灾难都不可怕,怕就那些恐慌、不安的人们制造的二次损害。”   帝都城郊的一座小山坡上,秦穆傲然而立。   他眺望着帝都的眼神带着些许哀叹,但第五春秋却没有在里面寻获一丁点仁德和怜悯。秦穆没有任何意思,纯粹只是在感慨,宛如看见蚂蚁穴遭水淹没,蚂蚁在苦苦挣扎悲天悯人一句罢了。   这位皇子可能会在事后,于某个地方痛哭帝都人们的逝去。   但那是哭给百姓们看的。   在没有任何效益的此刻,他绝对不会徒费哪怕是一滴眼泪。嗯,在他的眼里──或许说皇族眼里,所谓的人民大概就是和生产力挂勾的一个数字而已。   既然如此,死再多也不过是字面上的数字,最多就是触目惊心一番。   “殿下打算维稳吗?”   暗自地想着皇族和百姓的关系,第五春秋不忘响应秦穆刚开了头的话头。   “维稳?”秦穆摇了摇脑袋,“本王现在可是无兵可用,怎么维稳?”   秦穆在事情到一发不可收拾前转移到帝都城外,算是躲过了一劫,没有落得生机被夺的下场,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带着自己的班底和亲信离开,府兵则是留在了府中。   “殿下,请恕在下多言。”第五春秋似乎有些想法。   “哦,多言?”秦穆面露好奇,但第五春秋感觉那不是真心实意的,“谨慎如第五公子,也会有多言的时候?本王不信,且看第五春秋如何说项。”   “帝都局势大乱,民众定然惊慌不已,殿下说是吧?”   第五春先问了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的问题。   “你说。”   “如果殿下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稳定民众和局势,绝对会为殿下留下好名声。而且,皇宫被封锁,殿下一旦站出来,官府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如此一来,也能让殿下为以后的‘统治’留下一些基础。”   第五春秋拱手恭敬地说,虽然他有投靠二皇子之意,但毕竟比不上跟随二皇子已久的亲信们,所以哪怕是本着好意为二皇子建言,也必须尽到礼数,不能留下话柄。   “‘统治’吗?”   秦穆似乎很满意第五春秋特地用上的这两个字。   他对皇位窥视良久──就算那个位置很大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落到他的头上,但迟迟未能得到那一张立太子的圣旨,他不免有些急了。于他而言,第五春秋刚才那一番话的说辞,隐隐已经把他捧到那个位置上,他自然是受用了。   而且还是相当受用。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不会就此自我膨胀得找不着北。   “你说的事情本王自然是懂,但是……第五春秋啊,帝都的百姓们可是生机尽失,徘徊在死亡面前,你说本王就算现在尽全力去维稳了,又能获得什么?死去的人不会感恩,而且如果本王一旦站出去,一个不好就会成为出头鸟……”   秦穆转过来看向第五春秋,眼神意味深远: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二皇子殿下好像有些怀疑第五春秋的用心。   但也说不上是在怀疑第五春秋的忠心,或是想要陷害他。他可能是觉得第五春秋有些受情感所动,所以才劝他去处理帝都的局势。   虽然立场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然而第五春秋也不是很忍心看见帝都在受灾的同时,还要没有事后的应急措施,所以他没有退缩,甚至以坚定的表情进一步说:   “可,那些劫后重生的人会记得在混乱之中有一个曾站出来,为了挽救局势而拚尽全力──这个难道不是殿下所缺乏的名声吗?”   二皇子秦穆在朝中势力足够大,但在百姓里却缺乏名声,他一直没有在百姓之中经营甚广,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没有竞争者,所以也不会去盼那种名望。   值得一提的是,二皇子在民间的名声甚至没有九公主秦时雨来得要高。   秦时雨曾坑杀二万北国兵士,至今仍在百们之间传为佳话。他们盛赞这一位弱质女子在北国抵抗万军。   说白了,人们都期待着一些戏剧性。   而无论是天璇宫武家天才齐绮琪,抑或是武妖成为了华朝第一大宗师,也是符合这种所谓的戏剧性,她们的存在和经历也正是百姓们所渴求的。   因此,秦时雨比任何一位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男性而言,更为人津津乐道,也更受人敬仰。   “嗯……”   二皇子摸着光洁的下巴沉吟起来,似有被说动之意。他确实缺乏名为民心的支持,这虽然影响不大,但终究会对他往后的统治有所影响。   嗯,聊胜于无,他是这样子想的。   “霍康。”   秦穆转头朝守在稍后处的武将招了招手。   名为霍康的武将沉默地走过来,朝着二皇子行礼,并一板一眼地问:   “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有多少人手?”秦穆面无表情地问。   霍康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第五春秋,回答说:   “不到五十。”   接着,他的视线又再于两人脸上来回。   “殿下,如果你想派人到帝都行事,未将是极不建议的。这五十人手仅是守护殿下就已经相当勉强,如果再分出去办事,殿下的安危可是不保。”   “霍康,你还真是有够直接的。”   秦穆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不满自己的下属偷听了的关系。霍康只是低下了头,没有任何求饶,也没有道歉,估计是直性子。   “也罢,硬骨头泡不软。”   秦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下属的性子,所以并没有追究,刚才生气想必也只是装装样子。   “本王没有让你分派我们的人手,那些投靠我们的人,不是有人力物力吗?本王只是让你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归──”   秦穆像是教导孩子们循循善诱,但话到一半时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快步走来。   由于上坡的原因,他的步伐跨得挺大的,第五春秋观察着他,看着他停在了霍康身旁,单手摆在嘴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第五春秋能够听见内容。   他身为天境,距离又近,就算想听见也不可能。   不过,第五春秋原本想要假装镇定,就算听见什么都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动,但当内容全部跃进耳里时,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霍康听完后,又扭身走到二皇子向他转达。   秦穆先是一愣,霍康说完好几秒后,他才眼睛一亮,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好好好,这一下宫越就算是不死也得落个半残。饶是雪麒麟法术惊人,面对经脉受损,伤势严重的宫越也定是回天乏力。”   秦穆说完便笑出声来,笑得相当高兴明朗。   他笑着走到那名侍卫的旁边。   下一瞬间,他笑容尽敛,表情无预兆地阴沉了下来。   “可有生还?”   “只余九人。”侍卫战战兢兢地回答,“不过殿下放心,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消除了来历,断然不会有人查到殿下的头上来。”   嗯嗯,秦穆满意地点着头,但突然又话锋一转,笑着问:   “死的自然不会,但没死的呢?”   那定是个阴森的笑容。   只见侍卫全身僵住,像是遭到寒风侵袭一样。   “嗯?”   见侍卫迟迟没有反应,秦穆稍稍挑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更叫人不寒而颤。   “还不快去?”霍康严词呵斥侍卫。   侍卫如梦初醒,连忙朝二皇子告退,转身去办他主人刚才暗示过的事情。没死的人会开口,以免夜长梦多,自然是得处理掉了,他此刻就是想安排杀害自己同事的事情。   付卫虽然感到寒心,但二皇子的奖赏也很是优厚。   只要自己敬敬业业的,之后一定能够出人头地才是!正是这个信念坚持他逗留在二皇子身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这种观念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殿下,那帝都维稳的事?”   “嗯,派几个做做样子就行,具体的人力物力都让他们出。”秦穆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彷佛都是理所当然的,“另外,去准备些粮食。灾后粮食可是重中之重,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人,本王可是要保他们一顿温饱。他们可和那些将死之人不一样。”   秦穆说完便对第五春秋展露一个客套的微笑。   “第五公子,你说对吧?”   “……”第五春秋不答,但拱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   秦穆又再笑了笑,再次回帝都那个方向。   红色的莲花仍在绽放,他心底涌起几分寒意。嗯,他有些畏惧,哪怕他将会接管这个国家,仍然对于那些翻手覆云的超然存在感到害怕。   为了弥消那股恶寒,他喃喃地说:(   “能够活下来的百姓才是真正能起作用的,只有‘活的民意’才是本王之期望,本王可是要成为至尊之人。”二   ***)   “张念枝活过来了?”玲   在听见那个消息时,秦煜首先是诧异。八   饶是贵为帝王的他也难以避免惊讶,因为起死回生本就是奇迹,而玉耀所复活的还是千年以前,独步天下的大术者。武   “龙雀,你是指……张天师的张念枝?”林   还是无法相信,秦煜皱着眉头再次向龙雀确认。他此刻的表情未免滑稽了一声,他多久没试过如此震惊过呢?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韭   对于帝皇而言,过大的感情波动往往是一种失态。③   对,他失态了。留   而在他得到玉耀的再次颔头确认后──酒   “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   秦煜怒吼出声,旁边桌子崭新的茶具被他一扫而空,落在地上粉碎的声音也像是一声又一声的咆哮。   “何其嘲讽!”   就算毁了一桌茶具,秦煜还是无法轻易下火。他烦躁地在书房来回踱步起来,放在窗前的一个花瓶惹他不顺眼,他把这个花瓶也给扫倒,又是摔得碎了一地。   贴身公公富贵吓得跪了下来,喊着:“陛下息怒!”边爬过来收拾那些碎片。   要是秦煜被这些碎片给划伤,他可是犯了死罪,是得杀头的,他自然不敢怠慢。没想到秦煜连他也看不顺眼,对着这位正在捡碎片的公公屁股就是一脚踢去。   “滚!”   “──啊!”   富贵喊了一声往前摔倒,摔在了一地碎片上,立即便痛呼起来。就算如此,他还是立即爬上身来,捂住身上出血的伤口,以免自己的血污了地方。   “恕才罪该万死!”他同时求饶。   看见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被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秦煜的气消了不小。他自然不会向下人道歉,但是──   “滚去处理一下吧,不用你侍候了。”   “谢陛下隆恩!”   富贵如蒙大赦,趴在地上向秦煜连磕了几个头,便爬着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后才站起身,连忙退出房间。   他不忘把房间的门关上。   这下子房间里就剩下龙雀和秦煜两人。   “亏你是龙庭的守护者,区区玉耀都解决不了?”   秦煜怒而拂袖,敲下重重的哼声。   ‘妾身并非全能之人。’龙雀冷淡地回应。   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事实摆在眼前,除了接受她还能干些什么?她没有幼稚到对着一堆死物撒气。是的,秦煜刚才的行为看在她眼里就是相当幼稚。   “……”   秦煜拿龙雀没有办法──在各方面也是。   他闷着表情走到自己的书桌后落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真是好极了,在朕打压这些灵者势力的当下,不仅是一个又一个宗师冒出来,最后又多了一名飞仙──活着飞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秦煜又是哼声,眯着视线探向龙雀。   “他熟知龙庭,也熟知宫殿的大部分结界,如此一个人竟然不在朕的掌握之中。要是他有意,天下肯定得大乱。”   龙雀沉默不语,以这个方式间接认同了秦煜的担忧。   ‘帝都的损失怎么办?’但她转了个话题。   “怎么办?”秦煜抖了抖眉毛,“朕的人都出不去这个宫殿,还能怎么办?只能事后止损了。”   秦煜以冰冷的目光看向龙雀:“怎么样,难道你能够为朕分忧?”   龙雀依然沉默。   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为秦煜分忧了,她支配着整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同时她也受到诸多的束缚。   这是一种平衡。   “──如果贫道愿意为陛下你分忧呢?”   意外的声音。   秦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染上了铁青渗着些许苍白之色,而龙雀则露出半是诧异半是敌意的表情。   因为,她认出那是张念枝的声音。   张念枝从屏风身后现身,仍是那一套花草织的裙。玉耀没有她的身边,但龙雀可不敢大意。   ‘汝未免欺人太甚。’   龙雀的眼神和声线瞬间冷了下来。   “哼,借尸还魂吗?”秦煜视线投落到张念枝脸上,看着那有如白玉的脸颊,尽可能藏起自己所有感情。他并不害怕张念枝,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怕。   “陛下,贫道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张念枝不客气,开门便见山。   闻言,龙雀想说些什么,张念枝却又抢先说道:   “陛下,就看你敢不敢了。”这是激将法。   ‘住嘴!’   龙雀冷喝一声,想要动手之际──   “等等。”秦煜横手阻止了她。   接着,他正面着张念枝,浑身散发着帝皇的威严,沉声地应答说:   “朕洗耳恭听。”   秦煜竟然答应了和张念枝独处的请求。 94、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4)   时间不会为了任何事物停止流逝奔跑。   那就宛如川流不息的河,任何身在其中之物都无可避免地在水流冲刷下不断往前往前,直至终点,其中的不同也只有是乘流前行,抑或是被冲推前行。   而在这个夜里,帝都的人们都是被冲推前行的。   于他们而言,终点便是夜与昼的交晓时刻,名为“破晓”的时刻一旦来临,一切都将尘垢落地。这对大部分而言都是终点,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却也是起点。   姑且不提这些区别,破晓之时会有大量性命逝去,已是注定之事。   雪麒麟深黯这一点,她却也无力阻止如此的一场大灾难降临。这一场人祸已经和天灾无任何不同了,而在天灾面前,就算是宗师也是无力的。   山河崩坏,风变变色。   而在这一场人祸到底能够动摇华朝根基到何种地步,实在是难以想像。   站在院子里,就望着那朵盛放红莲逐渐迈向凋零,雪麒麟不敢去想,想像明天到来时,帝都又是何种的风景。   她偶尔可以听见宫府之外,某些人奔波的脚步声。   那些人大概都是为着已经昏迷不醒,随时都会死亡的朋友、亲人们奔波求助,可他们最终能够得到的,大概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以及最终必定迎来的绝望吧。   “麒麟……”齐绮琪缓步来到雪麒麟身边,她的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   雪麒麟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齐绮琪叹了口气,知道了她的意思。   “小鱼走了吗?”   两人肩并肩站了一会儿,期间沉默持续,最终由雪麒麟抛出新的话题。   “北冥前辈已经离开了,还带着贝帮主。”   “这样啊……”雪麒麟点了点头,又问,“小路她去哪?”   “贝帮主说,帝都蒙难,肯定会有民心不稳,也会有一些后继事宜需要处理,她快马返回丐帮,希望可以动员丐帮弟子和筹集一些物资用来救灾。”   “她还真是对百姓上心啊。”   雪麒麟不免有些佩服,齐绮琪便回话说:   “贝帮主出于市井,丐帮也是市井大派,对于百姓们可以说是一脉同源的,会如此心系百姓也是可以理解。”   帝都人们逝去后,遗留下来的尸体可能会引起各种传染病,也有一些劫后余生的人们需要一些物资的帮助,贝小路大概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进一步赶回丐帮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的能力相当有限,因为他们也遭受到同样的打击。   “……玉耀,这就是你的期待吗?”雪麒麟忍不住质问不在场的玉耀。   自然没有回答。   而齐绮琪也是沉默不语,单是随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们都得承受更沉重的压力和苦闷。   “希望北域一切安好吧。”   齐绮琪突然叹声说出。   “嗯……”雪麒麟浅浅地应声。   北冥有鱼会赶着离开帝都返回北域,就是考虑到帝都受到重创,北国等国会趁机行事,驱使大军再次袭来。如此,北冥有鱼的存在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虽说现在北国的动向处于一种平静期,但平静后往往就是暴风雨,北冥有鱼其实在此时离开北域,也是冒了大风险的。   要知道北国一直在练兵,大量军队也在往南移,西域也有着令人不安的动向。   所以在帝都出事后,北冥有鱼绝对不能逗留在此,一定要返回北域以防万一,而急切的程度是一刻都不能多留,于是她直接就离去。   雪麒麟其实觉得她是不忍心看见日轮爬升时帝都哀魂满地的光景。   “小晴她们还好吗?”雪麒麟又换了个话题。   “都安顿好了。”齐绮琪说。(   “小晴好像是发烧了?”二   “嗯,是发烧了,我已经帮她在额头上铺了毛巾降温……宫大人命悬一线,她又经苦战──她大辛苦了。”)   “唉,你也是啦。”I   雪麒麟叹了口气,对齐绮琪露出关心的神色。X   “我还好。”齐绮琪笑了笑,“倒是麒麟你,你也该休息了。”玲   “谁能安心休息咩?”⒌   雪麒麟苦闷地笑了起来,“我们没能阻止玉耀,严格来说也是帮凶了啊……我觉着我是有义务得见证这一切就是了咩。”她搔起脑袋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叁   “你终于算是有担当了。”扒   就像是儿女终于开窍的家长,齐绮琪有些高兴地点头连连。齐   “瞧你的样子!”雪麒麟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谁才是真长辈。①   诚然,齐绮琪也算是穷人孩子早当家,自幼失去双亲,又肩负无数光环和责任的她自然是早熟得紧。她有些地方其实比雪麒麟还要成熟。③   “对了,麒麟,水妹妹她们……”   齐绮琪后知后觉。   大概是刚才太多事要处理,太多惊人的情报需要好好消化,齐绮琪直到此时才想起不知所在的水云儿和白泽。   “她估计快到了吧。”雪麒麟面露古怪的表情,“她有时候就这样,神出鬼没的……”   “你就不担心她了吗?”齐绮琪有些好奇。   雪麒麟摆出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掌。   “担心自然是担心,但她和白泽在一起,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她比我们都要聪明得多了。”忽然觉得说得有些不妥,雪麒麟慌张补充说:“哎哎哎,我不是说你蠢咩,只是小云她啊……更懂得保命。”   齐绮琪不应声,呆呆地看着雪麒麟。她的视线里面带着些许诧异,又有些许欣慰。   “你有些变了。”她最后这样子说。   “变了?”   雪麒麟愣住,“我哪里变了?”她彷佛是想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同似的,扭着自己的身体左看看右看看地端详着身上有何处不妥。   披在身上在披肩因而滑落。   齐绮琪好笑地弯腰帮她捡了回来,替她披回身上。接着,她的笑容淡去,带着一丝丝残留,一边帮雪麒麟整理着披肩,一边柔声说着:   “换在以前,你肯定会慌张得不行,一定要见着水妹妹回到自己身边才能够放心……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你肯定会疯了似的到处找。”   齐绮琪的眼神有些飘远,声音亦然。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太杞人忧天,但想到你只是重视我们,我就忍住没有笑出来了啦。”   “笑?”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才意会到齐绮琪其实是在逗自己。   “好啊,你也学会开我玩笑了?”   齐绮琪掩嘴笑了起来,没有理会雪麒麟的抗议。她笑起来真的好美,雪麒麟擦了擦鼻头,尴尬地撇开视线。   然后,一如雪麒麟所说──   院子外传来复数的脚步声。   齐绮琪看过去,见到水云儿和白泽先后走了进来。她们也见到雪麒麟和齐绮琪便径直往这边靠近。   “小云,不是我说你咩,你离开也得说一声嘛。”   才刚站定,水云儿就听见雪麒麟的斥责声。   她露出苦笑,说:   “让小师父担心了呐,我真是不该。”   “你咩……”雪麒麟无可奈何地深叹口气,“从来就只会口头说说,再有下次你还是会这样子。”   “还是小师父懂我呐。”   水云儿掩嘴,发出银铃的声音。   彼端齐绮琪正和白泽打招呼,交谈着不知道什么,却又在此刻转过头来,好奇地询问水云儿说:   “水妹妹,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水云儿转脸向她,准备回答时──   “哼,自然是去打破龙庭的结界了,否则龙雀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龙庭之中呢?”   白泽抢先了一步回答。   她表情不太好看,接着又不悦地说:   “但看来,我们还是功亏一篑,龙雀也没能阻止张念枝死而复生。”   水云儿皱着眉头盯向白泽,明显是怪她这番话不合时宜。白泽用鼻子哼出一声,不再说话。这个场景倒是有些难得,雪麒麟露出诧异的表情。   至于齐绮琪,在听完白泽的话后又是陷入沉默之中。   但就算是沉默,也无法阻止时间流逝。   ──剩下的时间也终于化为乌有。   宛如天空裂开。   一缕柔和的明光从东边的山脉顶端渗出,缓慢而温柔地往这边落来,驱散缠在周遭景物上的那一片灰蒙。   “终于要来了……”雪麒麟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她们同时闭上嘴巴,屏住呼吸看着东边透来的那一缕金黄。在光芒的照耀下,本应最喜欢日轮之辉的植物像遭到灼烧,纷纷自燃起来,化为无数灰色的飞屑散去。   天空弥漫着满天飞灰。   混在逐渐柔和的天幕之中,像极送葬的金银衣纸。   缠盘包裹宫殿的植物也在阳辉下自我灼烧,宫殿距离能够重见天日剩下短暂的时间,也待它完全沐浴于阳光下时,帝都内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们也定必迎来了死期。   宫殿上,那一朵巨大的红莲也开始灼烧起来,迎来了它的最终凋零。   既漫长又短暂的时间。   雪麒麟想这段时间就此停滞起来,却也知道这是极为不现实的痴心妄想。她能只承受,活下来的人也只能承受,承受帝都的大量死亡。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   然后,终于,就在某个时刻──   “雪麒麟……”   白泽忽然扬声,打破此刻的沉默和穆肃。   “怎么了吗?”雪麒麟不满地蹙起眉心,但仍问个究竟。   “那花……”   白泽表情严肃,抬手指向宫殿的方向。雪麒麟“嗯?”了一声,也跟着抬头往那边眺望过去。   陷在火焰之中的红莲有些变化。   它黯淡的花瓣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光芒,然后缓缓阖上,像是在极力抗拒火焰的侵蚀一样。它回归到花蕾的状态,以九重叠叠的莲瓣保护着自己的核心部分。   “怎么回事?”   相距甚远,可是雪麒麟仍然能够感受到本来已经迈向死亡的花蕾再次孕育着强烈的生机。那生机不断变强不断变强,到了某个程度,红莲的花瓣突然镀上了一层温润的玉色。   红莲之玉,玉的红莲。   “张念枝和玉耀……她们究竟想要干嘛?”雪麒麟呆呆地问。   她这个问题,在场无人知道答案,连白泽也不知道,她也只是摆着不高兴的表情,皱着眉头在看着那一切诡异的变化,不作声。   含苞则待放。   只是,那花蕾的绽放时刻来得相当快速。   红玉之莲刹那间便绽放。   绽放时,花瓣如振翅展开,扇动之间在日轮之下泄出淡淡的红色轨迹,彷佛带着一些诗情画意,美得不可芳物。   那或许是整个世界里,唯一一次可见的漂亮景色。   再次盛放的红玉之莲,驱散了依附在自身上,理应挥之不去直至它烧毁的焰火,中心处喷发出无数红色的光点,抖散至四周,覆及整座帝都。   如红的雪,也如红的雨。   “这是什么……?”齐绮琪惊讶不已。   她伸手去接那些如雪的光点,却见那红色的小点穿透了她掌心的肌肤,轻易就透渗进去,消失不见。   红眸瞪大,一片迷惘。   雪麒麟也试着伸手去楼,发现红点也是轻易渗进了自己的体内。另一方面,她还发现这些红点更是能够穿透任何结构和建筑。   “这是……”   她细细感应了红点进入体内之后的变化,顿时有了发现。   其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转向她,期待着她的回答,但在那之前──   星辰耀眼。   有如逆转爬升的流星,一道苍蓝色的流芒冲宵而起,自宫殿的中心直达天际,悬在天空之中,抗拒自东面渗来的太阳明辉。   但那并没有持续多久。   星辰便再次陨落。   并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在空中转折,拉着倾斜的轨迹,朝宫府这边急堕而来,直撞向雪麒麟。   “等……等等!”   雪麒麟吃了一大惊,慌乱地挥摆着双手。   结果,那苍蓝色的流星快得叫人无法反应,凶猛地撞在雪麒麟的肚腹之上。雪麒麟在冲撞之下,闷哼一声,像虾米般弯起弹开。   “麒麟!”“小师父!”   齐绮琪和水云儿惊叫出声。①   雪麒麟落在五米远处,在地上连续转了好几个圈,沾了一身灰尘才终于停止冲势,停了下来。龄   “麒麟,你没事吧?”齐绮琪立即关切地问道,水云儿则扶住了雪麒麟。依   雪麒麟像是丢了魂似的瞪大眼睛,在被扶的同时,喃喃地说: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事   雪麒麟像是恍惚着抬起视线,看向那一朵红莲。齐绮琪和水云儿正想问个究竟,未料白泽却先启唇:务   “究竟怎么回事?”玖   雪麒麟惊吓地、不信地、不安地,一顿一顿地转头看向白泽:丝   “……‘苍’回来了。”咎   瞬间,沉默填满了几人之间。⑻ 95、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5)   一望无垠的花海。   这片位在帝都之外的城郊荒野,本来杂草丛生,各种乱石遍布堆砌,但却在那两个人到来之后鲜花遍地。   人走多了,路就出现了。   可偏偏有些人,足下所触之地却不一样,就宛如她们的到来让这里鲜花满地。   花的幽香塞满了鼻子。   张念枝轻而慢,仔细地吸了一口气,却是辨不出香味是源自何种花。这里的花香早已混在一起,成为了另外一种香味了。   从来都没有闻过的香气。   “我记得,阿耀以前就很喜欢花花草草,也很喜欢猫猫狗狗呢。”   张念枝蹲了下来,去够脚旁的那一朵鲜花。小小的淡蓝色花瓣,这花朵应该就是满天星了。   “……念枝大人。”   玉耀微垂着脑袋,带着慰藉和柔意地喊了对方一声。此刻她闭着的眼睛后如果不是空洞,又是藏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吗?”   真好,她轻声呢喃。   张念枝却浅浅地苦笑起来:“于我而言,这都是不够的事情。虽然对你而言,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可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完全没有遗忘。”玉耀有些紧张地连忙说。   张念枝笑了笑,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迈步。走了好几步,她又再次开口,接上刚才的话题:   “想必也是。”   她又走前两步,半侧过脸来,脸上笑容依旧:   “正是如此念念不忘,你才会不惜一切来唤醒我,不是吗?”   玉耀还是垂头,手却不自觉地揪住了裙摆,像是在忍耐什么般抿住了嘴巴,那副样子和自知犯错的样子一样,带着些许不安。   “你会怪我吗?”   “怪是该怪。”张念枝露出“真拿你没有办法”的表情,叹了一声,“但是,我又怎么忍心真的怪你呢?”   玉耀视张念枝为整个世界,那么张念枝呢?   千年之前,独步天下的她,又何尝不是在孤独寂寞之中度过足够漫长的时间呢?在那段日子之中,也只有玉耀真心靠近她、亲近她,张念枝自然是相当珍惜她了。   玉耀和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和张念枝多多少少有着不同的利害关系,她的身份放在哪里,地位也放在哪里,有言道高处不胜寒,她又有多少能够真正交手的朋友和亲人呢?   血脉相连的人都死绝了,没有血脉的人却会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而选择靠近和远离,在这些人面前,她从来都不是张念枝。   先是天师府府主,然后是天下的大宗师之一和术者第一人,接着才是张念枝。   大部分靠近她全因为见于前两点的身份和地位,而真正只念着她是张念枝的,为数不多,其中最没有杂质的只有她视为女儿的玉耀一人。   如此一来,张念枝又何尝不珍惜玉耀的存在。   嗯,感情都是双向的。   “……没有你,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玉耀说。   为了再见张念枝一面,她放弃了许多,但那些放弃的一切,都比不上张念枝重要,只要能再见她一次,玉耀就心满意足了。   一千年来,在此时此刻,她首次觉得自己真的活着了。   世界又有了色彩,声音都变得动听,自然又有了温度,玉耀如果不是失去了眼眸,她一定会惊觉眼前的风景竟然是如此的漂亮。   “只要活着就得活下去。”张念枝笑了笑,回过头去,赤裸的足玉继续前行,“有言道,物是人非,但我看来,一年前太长了,整个世界都变了个样子。物是?物早已不是,桃花也不再依旧,人面也亦然全非。这时间……太长了。”   “……念枝大人。”   “也是难为你,一千年来孤身一人……”   张念枝一对玉目上面泛着的波澜在轻轻摇曳。   “不为难……”玉耀摇着脑袋,墨般的长发荡呀荡,“真的不为难……真的。”   声音带着些许哭意,断续之间有着几分楚楚可怜。   谁能想像一千年的孤独?   饶是张念枝也不行,她活了很长的时间,也放在一千年的长度面前,那不过是过眼云烟。玉耀恐怕是在这个世界上,徘徊得最为长久的人。   “你真的……”   张念枝闭上眼睛,眼角也涌出小小的泪珠。她只是试着想像了一下,要如何在一千年间独自活着,就忍不住涌出哭意。   “太叫人心痛了。”他拭去泪珠,笑了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   玉耀双手交叠按在胸前,坚强地笑了起来:   “只要你能够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一千年,真的不长……真的不长啊。”   如此说着的玉耀注意到了吗?注意到自己是露出多么沧桑的表情,那背后是千年的孤独,和日复日夜复夜的同样期盼。   那是足够沉重的表情。   “可,真的有意义吗?”   张念枝忽然再次背向玉耀,又爱又恨地丢出这个问题。   “你赋予我飞仙之身,是走了一个漏洞。飞仙之力远超这个世界可以容许的范围,也因此,我才能起死回生,不被天道所纠正过来,但同时,这意味着我无法在此地久留。”   “……”玉耀沉默下来。   她知道张念枝要说些什么,她早有准备、早有预想。   “最多十五天,短则三天,天劫就会盯上我,我只能经受试炼飞升而去。”   张念枝再次侧头,但这次的角度刁钻,她的眼神刚好被藏在了侧发的阴影之中。   “你耗费千年唤回我,我却只能在此逗留如此之短的时间,真的值得吗?”   “我只是再见你一面,而且──”   玉耀毫不动摇,语气坚定。她脸上的笑容充满光采,比天上已经半沉在山后的月轮还要明亮得多。   “还有希望。”   “希望?”张念枝进一步回头,眸子终于离开阴影,充满了好奇,“什么希望?”   “唯有飞仙之身才能长生不老,想要永不分离,也只有成就念枝大人的飞仙之境──”   “那你呢?”张念枝急着问,打断了玉耀的话。   玉耀舍弃了人身,再也没有成为飞仙的可能性。她虽然能够依附在术式之上,一直活着,但也是深受世界所束缚的。她想要和张念枝再也不分离,但张念枝总有一天会飞升而去。   两个世间之间的间隔,不下于生和死。   “会有办法的。”玉耀笑着说,“念枝大人曾说过,法术没有能和不能,只有该不该和可以不可以,只要我们愿意想,总有可能的。”   忽然间,张念枝懂了:   “你也要成为飞仙,随我而去,是吗?”   玉耀只是点头,但也足够有力。   “这……”张念枝难遮脸上震惊。   失去肉身成为飞仙者从没先例。   完整的肉身是成为飞仙的基础,唯有完美的肉身才可以抵受天劫的雷电轰击。天劫是一大问题,天劫和雷法不同,天劫比雷法的威力还要强,轻易就能够破万法。   普通飞仙去抵御天劫时,任何灵气和术法都不起作用,所以只能用肉身硬撑。顺带一提,武者在这方面有更大的优势。   固然,术者有天生的劣势,但是玉耀──她本来就是术式之身。   她弃了人身,化身为术式,完完全全就是术式之身,她要如何去面对天劫的轰击?实在是匪夷所思。   张念枝想了想,觉得玉耀应该是想要夺回身体。   何是要找到合适的身体又谈何容易?张念枝能够使用墨姬的身体,一来是因为墨姬是人造神明之身,能够容纳张念枝的全部灵性,二来也有雪麒麟的容性。   雪麒麟的容性是关键。   她的容性使到墨姬的身体不会排斥张念枝的灵性,也是她的容性稳定了张念枝的存在。如果没有雪麒麟的容性,就算张念枝勉强寄宿到墨姬的体内,也恐怕会有相容性的问题出现,无法如臂使指。   想到这里,张念枝忽现灵光一闪。   “雪麒麟的身体曾受容性所浸淫不短的时间,乃是现世间容纳度最好的容器──阿耀,你看上的可是她的身体?”   玉耀沉默。   那定是默认的意思,张念枝敛上眸子,重重地吁叹一声。   或许是察觉到了张念枝的话语透着一些不满之情,玉耀稍稍慌乱起来,连忙说道:   “她本是天道之外,不受天道所制。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她就不是了吗?”   张念枝的反问来得又快又急。   “我……”玉耀哑了。屋   “牺牲少数,成就多数从来是世间得以稳定、存续之理,你为了成就我和你自己,已经牺牲了帝都数十万百姓。你可知,帝都一毁,北国必定有行动,这一次牵连的可是世间无数的百姓。”I   “……我知道。”玉耀轻声地答,但同样地有力,“可是凭什么?”弃   凭什么?她紧接又喊了一声,拳头紧握。八   “从前,我就是那一个被牺牲的人……我失去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你,这个无情的世界却又将之夺去……凭什么被牺牲的总是我?就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他们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人呢?我没有资格活着吗?我没有资格去奢求吗?我有能力,是他们败了。成皇败寇,不是吗?”$   “……”扒   这一次轮到张念枝哑了。邻   “但,你这是一己之私啊……”⑦   “念枝大人,群众之私,就不是私了?”玉耀没有退让。溜   于她而言,这大概是唯一不可以让步之处,否则她在张念枝面前,绝对起不了反抗之心。亦   没想到,张念枝却笑了起来。   “你变坚强了呢。”   “因为我不得不坚强,如果不优雅坚强,我肯定不能坚持下来──一千年的时间,太长了。”   “你比谁都要坚强,能够为着唯一的目的坚持如此之久,并不是一个不得不的问题。”   张念枝摇摇头,纠正般说。   接着,她又是回身,不再面向玉耀。玉耀觉得她这一次回身和以往不同,好像……好像带着一丝丝的决绝。   玉耀一下子就紧绷住身体。   “阿耀,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毁掉龙庭。”张念枝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   玉耀呆呆地追问,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   “人比我想像中都要坚强,是你让我明白这一点的。龙庭也是牺牲少数成就多数的一大装置,也是你让我明白到谁都没有资格要让那些少数牺牲。”   张念枝平静地说着,字字分明,声音有力。   “既然如此,龙庭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那是我们千年之前所犯下的错误。虽然有些晚了,但我希望可以补救。”   “……那念枝大人你呢?”   “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可是你有。”张念枝说着。   那是意味着她即将飞升而去,无暇对付龙庭和龙雀的意思吗?玉耀想着,不得其解。   “这是我唯一的留恋。”   张念枝叹了口气,“但我也只能拜托阿耀你了。”   “或许失去龙庭,华朝会遭到很多磨难,但是……在磨难面前,人才会团结一致,现在一盆散沙的样子,和千年以前又有何不同呢?”   “阿耀啊,我已经不想千年之前的乱局再次上演了,那个时候流的血实在是太多了。”   张念枝转身而来,一步一步走向玉耀。   不知为何,玉耀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意识到自己竟然后退时,她脸上尽是惊恐。   她怕的,可能是自己竟然会在张念枝面前后退这一件事。   张念枝苦笑着,但还是来到了玉耀的面前,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我已经够幸福了。”   “……念枝大人,你要离我而去吗?”   早就有所察觉,但一直都避而不谈,但到了此时,玉耀不得不问了。她觉得眼前的温度又再飘远了。   “只有生死是不容亵渎的。”   张念枝又说出那一句话了。   “阿耀,你务必要牢记这一句话,否则一切将没有意义。生死是世间最大的果因,存和灭是赋予世间万物意识的最重要概念。要是这个铁则遭到颠覆,迎来的只会是混乱。”   边抚摸着玉耀的脸颊,似是想要汲取更多来自她的温存一样,张念枝柔声说着说着。 96、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6)   玉耀身体颤抖起来,她知道张念枝已有去意。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张念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张念枝心怀天下苍生,却在千年以前不得不参与到百家争端之中。看见百家争鸣所造成,堪称灾难的后果,张念枝心痛至极,悔恨万分。   也正是想要维持华朝的稳定,她才会主张龙庭的建构。   那从现在看来,或许结构龙庭才是最大的错误。她牺牲了小部分的人民,成就了华朝的稳定,却没想过那些被牺牲的人,其实和在百家争鸣之中死去的一样。   “──必须毁掉。”   张念枝的掌心往下抚去,按到了玉耀的左胸之上。那是心脏的位置,却没有应有的脉动,张念枝的眼神闪过一丝戚然。   “龙庭叫朝廷安稳无忧,不思进取,岂能安抚民之心?”   “……念枝大人,真的要毁掉龙庭?”   面对玉耀的疑问,张念枝只是点头。她的手掌又再上移,移到玉耀紧闭的眼帘上。   “可怜的阿耀,你的眼睛……”   呢喃着,张念枝的手掌突然耀出柔和的绿色光芒。已经失去目力的玉耀没有看见,不知道张念枝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看不见自己眼角上的红色眼影渐渐淡去。   “……但愿这次你能看见除我之外的世间万物。”   张念枝在玉耀耳边轻声呢喃。   “嗯?”   玉耀想要抬头,也不管自己眼睛是否依在,却惊觉自己看见了张念枝的容貌和笑容。   “……我看得见了?”玉耀呆住。   她举着双手下意识触向自己的眼珠,那原本空洞之处却多了墨色的明亮两珠。   “我想墨姬也会喜欢以这种方式活下去吧……”张念枝苦笑着说,却又摇了摇脑袋,说了声不对,“要是能再见她,她肯定又得对我冷言冷语了。”   “这是墨姬的眼睛?”   “墨姬的身体完整,你用玉目取代了她的眼珠,我总不可能将她原有的眼睛销毁不是?物总得尽其用,不是吗?”   张念枝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   接着,又被哀伤给取而代之,她的手掌又回落到玉耀的左胸前。   “只愿你能够铭记这一切,牢牢记住我的期愿以及那不可违背的话语。”   像是在道别的一句话。   玉耀心有不妥,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挽留的话?恳求原谅的话?抑或是向对方表白爱意呢?玉耀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该先说哪些话比较好,但有些事情并不用刻意决定──   “张念枝大人,我真的很爱你。”   待反应过来时,爱意已经化为了言语,敲落在张念枝的心头。   张念枝想必没有料想到玉耀深爱自己,好一阵子呆住,但很快却又恍然大悟过来,轻声说了句:“我就知道。”   然后,张念枝笑了。   “我真的足够幸福了,阿耀。”她说的这句话充满着温暖。   真的吗?玉耀想要问,却问不出来。   张念枝突然推了她一下,没有用上多少劲道,却叫她禁不住后退后退。   一直后退、不断后退。   她没有看见自己如被风化的砂般逝去。   四周的景色飞逝,玉耀像是被世界所拒般往外极速弹去,不受控制。她甚至连惊呼都发不出来,有一阵失重感的包围下,看着周边的累色变换。   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   她,终于,脚踏实地。   她跪爬在地上,草地湿润,湿透了她的裙子前摆。抬目一看,眼前已无帝都之影子,有的只是在初升朝阳映亮下,随风荡着金黄光辉的密林。   这是位在帝都更东面的郊野。   也是玉耀术式核心的所在之地──   “玉耀大人!”   一名童子轻快地踏着草地小跑过来。   是位女童,年仅十岁左右。   她揪住有些不合身的道袍,每踏出一步都有枝叶碰撞声响起。大概是她跑得相当有节奏的原因,那沙沙的声响竟然有着几分韵律。   可,玉耀却像是没有听见,瞪着一对黑色的眼眸。   “……念枝大人,啊……念枝大人。”   玉耀往前爬跪着,光洁的膝头在地上磨呀磨,磨得皮都破了。她所前行的方向,位于西面,正正就是帝都的所在。   她知道张念枝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她不知道详情,但直觉已经明言,张念枝没打算留下来。不是飞升而去,她一直念着的都是天下苍生。   天将明。   日轮的光辉很快就会蔓延至帝都,但是玉耀却知道帝都人们大量死去的时间并不会发生,因为张念枝去了。   “念枝大人……”   玉耀爬着爬着脚掌突然绊到地上的突起,失稳,摔在了地上。地面又湿又凉,还有厚厚的泥土味道,这些感官刺激在瞬间包裹着玉耀。   这时女童刚好跑了过来,惊叫一声“玉耀大人!”连忙伸手去扶玉耀。⒉   但是,她忘了自己手中正抱着一个大匣子,伸手向玉耀之间,差点就让匣子掉在地上。她连忙抱稳匣子。零   “乾,你快来帮忙呀!别睡了!”把   女童转头大喊一声,站在玉耀旁边不知所措。她其实可以先把匣子放下,再去扶玉耀,但那匣子太重要了,她不敢离身。物   睡在一块大石上,乘着凉风,沐浴在柔和初阳下的另一位童子被叫醒。零   他显得受到惊吓,直接从大石上滑掉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他立即坐起来,四处张望,定睛在玉耀和自己的同伴上。究   “哇哇哇,这是怎么了?玉耀大人怎么趴在地上!地面虽然凉,但也很湿呀!”叁   名为“乾”的男童一惊一乍的,半跳着脚步半奔跑着往这边快速靠来。柳   “坤,你怎么不扶起玉耀大人呀!”他还一边如此问着。⑼   “灵匣在我身上,我怎么扶呀!我又没有长四根手臂!”   坤抱怨着,一脸嗔怪。   跑到的乾尴尬地搔搔脑袋。   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气,坤又抛出呵斥之声:   “还不是怪你,只顾着睡!看管灵匣的责任全落到我手中,要不是你睡着了,我就能扶玉耀大人了!”   “怎么可以怪我呢!”   两人竟然争吵起来,全然不顾已经自己爬起身来的玉耀。孩子就是这样,非常容易把注意力转移开来,这两名童子也不例外。   “闭嘴!”   玉耀不耐烦了,大吼出声。   自己已经够烦够懊恼够悔恨了,可他们还在自己的耳边吱吱喳喳地争吵起来,饶是玉耀也压不住心中的脾气。   从来没有被玉耀吼过──甚至没有见到过她有过如此大起伏的情绪──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坤甚至手一松,叫怀中的匣子掉落在地上,最终还是乾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托住了灵匣。   “瞧你,怎么一惊一乍的!”乾找到机会反击。   “我这不是吓到吗……”   坤嘟着嘴巴说,视线不时探向玉耀,带着一丝惊恐。看着她的表情,玉耀忽然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心中萌生。 月;"费!.群85'76:6;3;4;42  女童的模样依旧,但是玉耀看上去却觉得有些不同。   不,整个世界都有些不同──玉耀觉得自己所能看见的一切,都变得单纯得多。她抬目向天,天空已经不再像以往一样繁星斑斓。   固然,已是破晓,星辰早已落幕。   但在今天以前,她就算在天明时,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够看见那意味着气运的星空,所以她很少睁开眼睛,因为那片星空有时候太过叫人不安和耀眼了。   能够看见气运的流逝,人和事的发展,虽然可以得到先机,但同时有些流逝会叫人非常不安。她有时会害怕看见不好的流向。   但此时,那片星空已然不见。   没有了那片星空,玉耀眼中的景色变得单纯。她只能看见普通人可以看见的东西,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以为她能够看见别人的终结,往后她能看见气运──   而此时,她只看见她应该看见的东西。   仅此变化,整个世界就截然不同。少了许多信息,玉耀首度是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身旁童子们的容貌。她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总会比那一片星辰给干扰。   “……坤,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玉耀伸出颤着的手,轻抚上坤的脸颊。坤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没有跟上状况发展。   “哇,玉耀大人,你还好吗?坤不是一直都长着一副气包脸吗!”   乾吓了一跳,竟然伸手去摸玉耀的额头,似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所以才导致神智不清。   玉耀自然没有发烧。   一旁的坤听见乾趁机损了自己一句,立即鼓起腮帮子,喊骂道:   “你说谁是气包,你这小矮瓜!”   “谁是矮瓜!”   被揭了短的乾咬起牙来,他确实比坤要矮上一点,这自然是因为女生一般比较早成长的关系。   乾苦思着反击之语时,却忽见玉耀也盯着了自己瞧。   “玉耀大人,你看我干嘛?”乾不解。   “……”   玉耀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   “我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你们……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周边,我的目光一直都被那片星空和自己的目的给蒙蔽。”   可事到如今,再发现这些又有什么作用呢?玉耀自嘲地笑,凭着己力站起身来。但很奇妙,自己的改变以及   远方,有一道苍蓝色的流光冲宵而起,在空中化为一道宛如星辰的强烈光辉旋放,抗拒着从这边蔓过去的柔和阳光。   “玉耀大人……你说要带一个人回来,他人呢?”   坤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玉耀事前所说的人物。   玉耀一脸哀伤,心中情感翻腾不已。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眼角已然泛起了泪光,但乾和坤都看见了,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不愿意只属于一个人。”   良久,玉耀才叹息出声。   乾和坤面面相覤,没能理解玉耀的话。他们想要询问,想忽然看见身前人影一晃,耳边随即传来一阵闷响。   “玉耀大人──!”   乾和坤的惊叫声完美重叠在一起,两人吓得小跳了一下的动作也异常同步。   而在他们面前,玉耀倒在了地上,昏晕了过去。   她的呼吸很急促,脸色很苍白,紧闭的眼帘轻颤不已。哪怕如此,她却仍喃喃念着:   “……念枝大人。”   ──她深切的思念。   *** *********************   “──是朕输了。”   站到花园小楼的阳台上,秦煜负着双手,瞪着闪烁不定的眸子,仰望着天空持续抖落,宛如花粉的红色光点。   伸手去接时,借着红点渗入肌肤的前一刻,可以隐约可见红色光点之中透着星点的绿色。那绿色就宛如春来时,植物初萌生所透出的一丝嫩绿。   “陛下,您说的是指?”   侍候在一旁,右手因工受伤,现在已经包扎好的富贵小心翼翼地问。   “是朕输给张念枝了。”秦煜叹出一口气,“在朕看来,她这个举动无比愚蠢,但正因为愚蠢却依然坚持而行,却不得不叫人敬佩。”   “……那位张念枝姑娘,和陛下您说了些什么吗?”富贵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   秦煜没有回答问题,反正微瞪眼睛盯向富贵。富贵知道自己多言了,连忙自掴嘴巴,喊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秦煜回收视线,再次仰向天空。   “是朕输了。”   秦煜又再覆述一次,那迎着初阳的脸颊忽明忽暗,让人难以捕捉弥漫在上面的复杂情感。   富贵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只是,他着实地好奇张念枝对秦煜说了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或许,直到往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也说不定,但秦煜却──   “他是来警告朕的。”秦煜忽然开声。   “警、警告?”   富贵吃了一惊,这世间上还敢有人当面警告皇帝?   不,或许有。   那张念枝可是在宫里如屐平地,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富贵虽然没能亲眼看见那一副场景,但只是想像就觉得心神响往。   可,张念枝究竟是来警告皇帝什么的呢?   秦煜没有再说下去,富贵也不敢追问出声,于是答案就停留在沉默之中。 97、盛开在破晓边缘的奇迹(7)   暴风过后所肆虐之处总会再现生机。   尽管有些微妙的不同,但帝都此刻的光景还是有一些那样子的感觉。说不上是浴火重生,却也相差不远。   初阳照耀下,雨过帝都所遗留下来的水气缓缓升腾,化成了一片雾气漫开,为帝都蒙上一阵灰蒙蒙的幕。   宫府更是雾气深缠。   躺在床上的宫天晴和林仙玉气息好转了不少,守在床旁的雪麒麟,看着身穿单薄睡衣,并排躺在床上的两人发呆。   “……是我们输了。”她忽然喃喃出声。   她缓缓伸出手,轻抚两人的额头。额头已经冷了许多,热已经退了。把把脉,脉象也已回稳不少,雪麒麟知道这绝非是两人体质足够好的关系。   “你在说什么?”坐在旁边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夏雪微睁眼睛,望着雪麒麟的后脑匀问:“你说什么输了?”   雪麒麟回头,苦笑了一下:   “自然是输给了张念枝。”   夏雪愣住,想了想,才压着声音询问:   “你是指,她牺牲自己的事?”   “牺牲?”雪麒麟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用字般,哂笑了出声,“这怎么算是牺牲了呢?她是成就了自己。”   “张念枝好不容易活过来,她却自寻短见,这难道不是被迫牺牲吗?”   夏雪不懂,她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质疑:亿   “如果她这次死而复生,不是基于大量帝都百姓的牺牲,她还会愿意舍去难得的生命吗?没有人不想活着。”I   “但有些人就是不想那样子活着啊,小雪。”I   雪麒麟笑容多了几分柔意,也多了几分唏嘘和感慨。〇   “真的谈不上牺牲不牺牲,就算她今次选择活下去,但她总有一天会为着同样的事情而去舍弃性命。”散   雪麒麟回过头去,呆呆地看着宫天晴恢复了不少血色的脸,看着那持续穿透建筑物顶端飘落的红色光点。不再不祥的红色光点,反而透着一淡淡的暖意。二   “舍弃,不等于是牺牲。”龄   雪麒麟的声音稍微飘远。⑦   而夏雪沉默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逝   “为着自己的信念理想,或为着自己的善良,有些人会究过你口中的牺牲而去成就自己的所思所想。生和死哪个比较重要?谁都谈不上。没有生就没有死,这是一个大因果,生并不比死来得重要。”吧   再次回头过来,这次雪麒麟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视线莫名的锐利。   “小雪,你可有这种觉悟?”   夏雪沉思起来,好一阵子没有回话。   雪麒麟没有给她时间,反而继续说下去──她不说不快──她说:   “为了自己所珍惜的某些人,你或许愿意,并毫不后悔。但张念枝却是为着整个帝都和她毫不相关的人们,不惜舍去自己第二次的性命。嗯,第二次的性命……这可是比舍弃你第一次性命还要难得多了,也沉重得多了……”   二度回过头去,这次却盯着了林仙玉的脸颊,雪麒麟呆呆地说:   “真的太沉重了。”   失而复得,倍加珍惜,这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   对于张念枝而言,雪麒麟相信她能够起死回生,要放弃再次获得的生命,肯定也是相当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那是饱含玉耀千年思念的爱意。   如此沉重的性命,说舍弃就舍弃,这不代表张念枝不在乎,而是她有着更崇高的想法。   “……生死是不容亵渎的。”   雪麒麟喃喃地覆述着这一铁则。   夏雪依然沉默,她在想自己能不能办到同样的事情,但在得到答案前,她的嘴唇就不受控地轻启,说:   “她的死比她活着更有意义……是这种意思吗?”   夏雪眨了眨眼睛,刚才这句话彷佛纯粹是不经意的,但恰恰如此,更贴合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格局差太远了,确实是我们输了。”   雪麒麟回头窥了她一眼,不言不语。夏雪自嘲地哼了一声,身体瘫软下来,依靠在椅子之上,双脚无力地往两边挪去。   彷佛只有陷在椅子之中,她才能获取一些温暖似的。   沉默填满了房间。   偶尔可以听见外面传来的忙碌步伐声,宫府的人已经有一少部分醒来,正在处理着各种善后的工作。   和宫府陷入同样境地的肯定不少。   而平民们则相对无助,但幸好宫殿的封锁已经解除,命令已经可以传达出来。政令能够到手,官员们如同重获主心骨,整个官府机关都高速运转起来,来应对这一次灾难。   长安府更是派出了官兵,开始维持稳定,整个帝都在灾难的边界旁掠过,开始步入逐渐平稳的阶段。   或许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其中的惊险只有雪麒麟知道。   而帝都的命运真的全在于张念枝一人之念上。   “……只是可怜玉耀了。”雪麒麟忽然叹息。   “玉耀?”夏雪呵了一声,“可怜?她可怜吗?”   夏雪脸上出现明显的不快,她可是受到玉耀的不少“照顾”,现在雪麒麟竟然同情起玉耀来,她心情能好才怪。   “哎哎哎,你先别气咩。”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此言不妥,于是连忙举着手作投降状。但夏雪还是不依不挠,冷着声音说:   “雪麒麟,你不说个明白,我可不服气。”   也只有夏雪敢对雪麒麟如此不容气了,当然那是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于我们立场而言,她确实是不可怜啦……”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脸色带着无奈,她知道自己不说出个东南西北,夏雪肯定要跟自己赌很长时间的气。   夏雪摆出“看你怎么巧舌如莲”的表情等着,雪麒麟细思了一下措辞,足足耗费了三十秒有多,才再次开口:   “但如果你是玉耀,你用了一千年……一千年已经不是我们可以丈量的长度了,一千年对很多人而言已经太漫长了,就算说是永恒也不为过……你花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承受了如此漫长的孤独,看尽了千年间的风霜,只为求再见自己心爱之人一脸,但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是她蠢。”夏雪有些不服气地说。   她其实已经被说服了,可以看见她眼眸中混乱的情感是多么地复杂。   “蠢是蠢,但也同样可悲可叹。”   雪麒麟叹了口气,再次背向夏雪。她绕着自己的发丝,眼神一再飘远,看起来像是已经失神了一样。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从结果而言,她不可怜吗?”   夏雪不说话了。   她也是女人,大概能够明白深爱着一个人,为她付出一切的感觉,所以她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恨极玉耀了,但真的……真的说不出话来。   在一千年的漫长时间面前,她说什么都缺乏重量。   “张念枝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夏雪撇着嘴巴说,挺直腰身坐好,撑起了腮子来。   雪麒麟笑了笑,却没能维持着笑容,最终还是叹息出声:   “不负如来不负卿,世间安有两全之法。张念枝从来都不属于一个人,哪怕她深知道自己就是某个人的整个世界。她确实无情,但谁比我们谁都要心怀天下。”   她深怕自己终有一天也会面临如此选择。   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抉择呢?张念枝可能就是一个启示,但她不敢想像自己做出这种选择。   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踏着优雅脚步慢慢过来,终于打开门露面的是一脸疲惫的齐绮琪。雪麒麟看着她,又呆了。   如果终有一天需要牺牲齐绮琪以保全帝都的百姓时,自己又该如何选择呢?雪麒麟只是想,就觉得头痛烦闷。   “嗯?”刚关上门,转身过来立即就迎上雪麒麟定定的视线,齐绮琪有些古怪地问道:“怎么尽盯着我看啦?”   雪麒麟甩了甩脑袋,没有坦言,反而指着齐绮琪的左耳说:   “小七,你耳环掉了。”   “咦?”   齐绮琪眨了眨眼睛,连忙去摸左耳,发现耳环确实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刚才忙起来时弄掉了。”齐绮琪越着腮帮子说,表情有些闷。   “外面怎么样了?”夏雪忽然开声问。   “已经安排妥当了。”齐绮琪看了看附近,终于找到一张椅子坐下,她没有顾及仪态,直接瘫软在上面:   “张念枝前辈懂得大局为重,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幸运了。”她说。   雪麒麟叹了口气,不禁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突然。   雪麒麟瞪着眼睛站起身来,动作之大甚至撞翻了她脚下的椅子。   “麒麟?”   齐绮琪发出疑问的声音,夏雪也同时对她投以疑惑的视线。雪麒麟却只是举掌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眯着视线往外面走去,同时还关上了门。   夏雪和齐绮琪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了。   她们面面相覤,却没有人说话出声。   “要不去看看?”齐绮琪提议。   夏雪没想到齐绮琪会有此提议,一时呆住。齐绮琪平时也挺循规蹈矩的,但这次却提出偷听的建议。   “……”齐绮琪也有所自觉,露出尴尬的神色。   但很快她就握拳凑到嘴前轻咳了一声,整了整脸上的神色,尽可能遮去那些尴尬。   “夏姐姐,我这不是想偷听,只是担心麒麟又去闹事,给惹出大麻烦来。”   “……我有说什么了吗?”夏雪勾起唇角问。   齐绮琪呆住,才意识到夏雪其实是在嘲笑自己,一时没有气过。   “你不去我去。”   齐绮琪用力地站起身来,结果夏雪又跟着起身。   “我去看看。”夏雪说。   她肯定是故意的。   知道齐绮琪感到好奇,想要一窥究竟,她却特意自告奋勇,就是想要抢在齐绮琪前头得到答案。夏雪一去了,齐绮琪就失去了最大的理由去到亲自察看。   如此一来,夏雪最后就可以拿着“答案”来作弄齐绮琪了。   齐绮琪虽然气闷,但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夏雪往门边走去,打开门走出去。   她气愤地坐下,喃喃地自骂着说:   “齐绮琪呀齐绮琪,你怎么又是这样!”她气得给了自己两巴掌。当然,她没有用力,她也怕痛。   可就在下一瞬间──   门开了。   夏雪瞪着一对眸子跑了回来,还用力把门给关上了。   “怎、怎么了?”   齐绮琪以为夏雪其实待在了门外偷窥自己的举动,吃了好大的一惊,差点都椅子上摔了下来。   夏雪只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咬着齐绮琪的视线。琉   终于意识到不妥,齐绮琪皱起了眉头。淋   难道出事了?齐绮琪起身,走向大门外,夏雪无言地给她让开了位置,齐绮琪便打开门,从门缝里看出去。I   接着,她一对红眸也极力瞪大了。I   那对眸子里,倒映出院子之中的三道身影──或许说是三道半比较合适。貳   白泽和水云儿站在院子的一角,水云儿看见齐绮琪出来时,朝她点了点头。齐绮琪下意识回应,但她只看了水云儿一眼,视线又回落到院子的中央。珊   雪麒麟就站在了那里。⒋   而在她对面,有一种虚幻的身影。⒏   ──是墨姬。扒   也就是说,站在雪麒麟面前的就是张念枝。泗   张念枝看起来无比凄惨,墨姬足够强壮的身体此刻,皮肤正像乾枯的土地般裂开不断剥落,看起来有着几分悲惨的诗意。   她来干嘛?齐绮琪立即警戒起来,想要回身到房里拿来自己的佩剑。   但在那之前,雪麒麟忽然回头过来。   四目相对之间,女孩以眼神阻止了齐绮琪的行动。她对齐绮琪摇了摇脑袋。   齐绮琪愣住,但听从女孩的意思,没有行动,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夏雪也来到了她的身边。   雪麒麟和张念枝似乎在谈着什么。   张念枝脸上只是挂着微笑,而雪麒麟则蹙紧了眉心,但奇怪的是,齐绮琪听不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夏雪也没有听见。   似乎有结界隔绝了声音。   没有人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只知道她们谈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张念枝转身离去,那背影有如龟裂的瓷器,彷佛一触即碎。   雪麒麟目送着她离去,看着她消失在视线的彼端后,才终于回头走向房间这边。   “麒麟……”和雪麒麟擦身而过时,齐绮琪忍不住问她,“张念枝和你说了些什么?”   雪麒麟停下脚步。   她没有任何动作,待十秒过去,她才扭头过来看齐绮琪,笑着说:   “──我们回家吧。”   说完,她就再次转头过去,强硬地牵起了齐绮琪的手,将她往房间里拉去。她没有回答齐绮琪的问题,而齐绮琪也没有再问。   看着雪麒麟悲伤的侧脸,她问不出口,只能更用力缠握着对方的手。   日轮再度被云所遮。   帝都又再下雨了,像是在为张念枝的离去而哭泣。   ──绵绵细雨,无风之雨,像是无声的哭泣。 1、大漠苍狼踏雪无痕(1)   还记得寒风刺骨的那一段日子──   满目都是风雪铺地,前行的道路被飞雪所蒙,女孩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才可以觅得温暖。   她不需要多,只要稍微可以寒寒自己那一双已经寒得发紫的脚足就好了。她真的不需要多,只要可以稍微暖暖已经铺上了寒霜的指尖就可以了。   她只想要活下去,不需要更多。   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呢?女孩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好笑。   ──真的又好气又好笑。   父母在赶着羊,却突然迎来大风雪,他们一时分神照顾羊群时,就把女孩给留了下来,也没有发现女孩已经走失。   当然,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女孩走失了,或许也已经组织人手在寻女孩的行踪,但女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他们寻着自己的时候。   因为已经过了三天之久了。   风雪之中,女孩认不清楚方向,但风雪越下越大,她可不能逗留在原地等待父母寻来,因为他很可能会在那之前就被冻死。   她必须找个地方取暖,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洞穴躲起来,就着厚实的羊毛大衣睡了一夜,却迷失了方向。   她只能靠着自己贴身带着的干粮和水度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蜷缩在山洞中的第二晚,女孩抱着膝盖如此喃喃自语。她决定自己必须走不出,不能只寄望于父母找到自己。嗯,她足够坚强。   于是,第三天的早上,她便踏上了旅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怜悯于她,今天的风雪有所减弱,不算是过于刺骨。可能是她自幼习武的缘故,她的体质要比一般人而言好上一些,这也是支撑她坚持至今的重要资本。   如果再找不到人居之地,补充粮食和水份,她就算不被冻死,也会饿死渴死。   可是,在路还有多远?   “哈……哈……”   女孩走得气喘呼呼,腿足也早已被冻僵麻木,她得以继续前行,全凭一股毅力,哪怕脚步再摇晃,她还是在前行。   她在想,自己要死真的就此逝去,成为了一具尸体,或许还会如此继续前行──前行,前行,在看不见尽头的雪路之上。   又走了一段距离,女孩突然脚步一空。   她只顾着看前方,没有留意脚步,一脚踏空在一个小坡之外。   “啊──!”   她整个人急下坠落,落在冰冷的雪上,在刺骨的寒意中沿着坡度往下滚去。她没有滚动多久,但不值得庆幸,因为她的停下是因为她撞上一块大石。   滚速过快的她撞击石头的冲击绝对不轻。   她也不知道自己撞到哪里,只觉得浑身都痛。脚痛,手痛,脑袋也痛。她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雪中。紧绷的弦只要松下,想要再次拉紧就不是易事了。   落下的雪又减弱了。   “……慢了一步呢。”   女孩苦笑了一下,身体的感觉已经相当麻木。如果上天的垂怜能够早上那么一步,她或许还有生机。   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刚才那一撞也不知道撞到什么地方,她觉得自己好像有骨头断了,但在浑身都冻僵的情况下,她实在没能确定。   嗯,只有十一岁的女孩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她的意识渐渐虚弱,冰雪的寒已经透体而入,渐强的虚弱感很快就会将她吞噬。如无意外,她很快就去在此死去,然后惨遭风雪所埋,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被人发现。   ──如无意外的话脒   就在女孩意识渐沉,徘徊在昏迷过去的时刻,忽有浅浅的踏雪闷声传来。   是父亲和母亲?女孩眼睛倏地明亮,体里因为突然降临的希望而涌出力气,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   同一时间,巨大的阴影朝她覆来。   女孩看见来者,顿时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怎么会这样的呢?她心如死灰。   脚步声的主人压根不是人。   站在女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是一只纯白凶兽。   巨大的嘴巴吞吐着热气,彷佛可以消融积雪,身体披着亮丽,光泽锐利的毛发,每一根毛发都像是一把白色小剑,那一对竖孔之锐利更是叫人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是一只白色的狼。   女孩曾经见过狼,但像是眼前那一只如此巨大的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只狼太大了,太巨大了。   比成人都要高,长度更是足足有两人长。   女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狼。   ──就算放在整个世界里,曾经见过如此巨大的狼的人,肯定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是这个时候,女孩的脑海思绪却忽然飘远,她的思绪本来就相对纷飞,喜欢左思右想、胡思乱想,各种天马行空的她都喜欢想,而她此刻就在想:   如此庞大的身躯,究竟是如何办到踏雪无声的呢?   注视着她的狼,似是察觉到女孩的奇异想法,不明所以地歪起脑袋。它这个行为未免太人性化了一些,可是女孩却没有注意到。   就这样观察了女孩一阵子,直到女孩气息弱得几乎察觉不了,眼神也黯淡无光后,它才收回视线,展开下一步行动。   白狼低下身体,用嘴巴顶了顶女孩,将她翻转过来。   它接着咬着女孩衣服的后领,将她叼了起来,头一昂,就将女孩抛起,抛到自己的背上。它的技巧相当精湛,女孩刚及背它就调整好姿势接稳。   “不要……这样……弄我……”   女孩迷迷糊糊地抱怨着,却惊觉白狼身体的温暖,下意识抱得更紧了一些,陷进了那毛发之中,以图汲取更多的温暖。   一瞬间,白狼露出无奈的眼神。   它接着就迈开步伐,悄无声息在雪上前行着,渐渐在风雪之中隐去了身影,而它的足印也很快在风雪之下被消磨干净,彷佛从未到来,也从未出现。   ***   宁兰城,镇北府所驻守的主城。   虽然尚未完全入夜,但大多数灯火都已经熄灭。在这偏僻而又寒孤之地,面对着一大堆风沙,兵士们通常都会早早休息。   今晚也不例外。   不过,其中主要原因并非是缺乏娱乐活动之故。   既然驻扎了大军,有了人口,自然就有了需要,所以这座偏远而人烟稀少的城,也因为大军所在而活络起来。商人带来了许多事物,供予大军使用,甚至连风月巷也有。   长期作战积累起来的压力,还是需要及时发泄,所以军规虽然明确禁止某些事情,但是宫靖对此都是只眼开只眼闭。如果没有这些压力渲泄渠道,强大的压力足以压垮任何身经百战的兵士。   而兵士们相对早休的原因,在于他们平时都无法休息好。   镇北府长期驻守在北域最前线。   华朝现有的四镇之中,镇东府负责应对来自东方海上的威胁,以水军为主,镇西府则更多是山地战的步兵和野战兵,镇南府亦然,唯有镇北府是以骑兵为主,华朝国内的军马几乎都供予镇北府使用。   这也算是因地制宜。   北域的威胁主要来自于北国,北国人人皆兵,而且草原民族,马匹供给足够多,北国的骑兵大军已经成为深缠在他国心中的梦魇。   镇北府对此更是有深刻的理解。弃   自成立就是为了抵抗北国大军,镇北府也主要由骑兵组成,每位兵士在和北国的长期对抗之中都身经百战,而他们最敏感的,就是北国骑兵的马蹄声。貳   只要听见马蹄声响起,他们通常都会立即警觉起来,无论是日或夜,他们都会等到上头传来无事的消息才会松懈神经。⑶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诅咒呢?⊙   甚至有些从镇北府回调到其他地方,或是退下来的兵士其一生都会对马蹄声相当敏感,北国的马蹄声可以说是伴其一生了。斯   身为镇北府的府主,镇北大将军宫靖也有同样的毛病,甚至更比普通士兵严重一些。士兵们可以放松,但身为一军主帅,宫靖却不能。⑼   不过,他一般都休息得比较晚。企   有着天境的境界支撑,这位闻名华朝、震慑北国的名将每天并不需要休息很久。当然,这仅是指体能问题,如果是精神方面,就不得而知了。⑶ 2、大漠苍狼踏雪无痕(2)斯   是夜,他其实早早就休息了,不过帝都的使者连夜赶到,却被挡在了城门之上。   众所周知,宁兰城是北方军事重城,门禁相当严谨,不管来者何人,甚至是皇帝亲临,在门禁的时间里,要直接进城也是不被允许的。   而这位帝都来的使者,皇帝的御使是何等心高气傲──一般都心高气傲,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狐假虎威──这样的人被挡拦在城门之前,还被数以百计的弓箭手给瞄准,他自然是既恼火不已又深感害怕。   这种害怕往往会演变成丢脸的情感,最终叫人恼羞成怒。   火一上头,人就会容易失去理智,这位使者也亦然,他甚至在城门前大声喝骂,说自己身负皇命,让兵士们速速开门,无视了士兵们的一再警告。   幸好,在这里值得的军官也算是圆滑,办事谨慎,知道需要确认来者身份,否则换着稍微冲动一些的同僚,可能已经下令射杀了。   再加确认这位使者真的是来自帝都,并身负皇命后,军官便派人通传宫靖。通传士兵找到宫靖时,他正打算和衣就寝。   “何事?”   宫靖看着侍卫缓步走进来跪下,便掀开还没有捂热的被子起身,坐到床沿问道。   这位进来通传的侍卫──传令士兵被拦在了门房处──乃是宫靖的亲卫之人,是宁兰城的战争孤儿,随了宫靖的姓,名为宫兰平。   兰平兰平,自然是取自宁兰城平安之意。   在此可以证明宫靖是如何心系自己战了、守了半生的城,而他这份期望正投注到自己这位养子身上。宫越固然是他最期盼的接班人,可是宫越身陷朝政之中,抽不得身,而再往下的血脉也只有宫天晴一人。   宫兰平倒是没有叫宫靖失望,长得刚毅──丑人是不能当官的──各方面的军事天赋也在宫靖的教导下逐渐展现出来。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义父大人,南门出了些事情。”   穿着戎装英武不凡的宁兰平单膝跪在地上,行了个军礼并回答。他本来就容貌刚毅,一对眸子充满了英气,配上一身戎装真的英俊极了。   “嗯?”宫靖理了理自己衣服的襟,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他站起身来,走向放置了自己官服之处,准备更衣。宁兰平也起身跟了过去,解释说:   “是帝都的使者。”   “帝使?”刚穿上上衣的宫靖一愣。   同时,他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会是更严重──足以危及宁兰城安危的事情。宫兰平走过来,帮宫靖穿衣。   “帝使能闹出何事?”宫靖有点倦了,没多加思考便问。   但才问完,他就反应过来。   “是被那群狗崽子给拦住了吧?”他忽地急了起来,“今夜是谁当值?”   “义父莫急。”宫兰平明白宫靖的担心,“今夜守南城门的是李玉李大人。”   “是李玉啊……”   宫靖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   “义父可是怕帝都使者被射杀?”   宫靖点了点头,然后便是叹息:   “射杀使者事小,军事要城本就容不得他们狐假虎威,陛下肯定也会理解我们这群总是神经紧绷的人,但其他人不然,尤其那些立场和你相反的,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不断攻击你。兰平,你记住,就算中立,看在某些人眼里也是敌对。不是朋友即是敌人,因为你虽然是中立,但你也占用了某些重要资源。”   宫兰平露出深思的表情。   他有着自知之明,总是虚心接受教导,但也不是死脑筋,偶尔觉得不妥也会反映出来。宫靖很喜欢他这种态度。   “所以,他是干嘛来的?”宫靖穿戴整齐后便问。   他自然是问那使者了。   “不知道,反正傲气得很。”宫兰平目露不悦。   他们在前线舍身忘死,只为守住国土的安全,而那些在帝都享惯和平的人,每每来到这里总是一副鼻朝天的样子,他可是对此相当讨厌。   宫靖叹了口气:   “不同人负责不同事,没有他们,我们也只是孤军作战──我们的补给何来?确实,有些蛀虫存在,但我们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懂了吗?”   宫兰平摆出敬恭的表情,回答了声是,表示自己受教了。   “走吧,看看陛下找我们是有何事,是不是又有刀山火海需要我们前去。”   宫靖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便推门而出,走了出去。宫兰平跟在后头,而来传令的士兵看见两人终于出来,也快步跟了上去。   由宫靖所居之处走到城市南门,距离并不短,宫靖等人坐上马车后,边谈论着最近北国的动向,边往那边移动。   “养父大人,近来北国没有多少动静,虽然经常以小股部队扰攘我们,但是没有大军袭境,这明明都已经春天了。”   宫靖闻言,毫不犹豫地答:   “今年的雪融得有点慢,大雪铺地,马匹行进艰难,北国自然不会有所行动。”   “唉,可惜那些百姓不懂,大批商队已经出发了,也不怕马贼之流。”宫兰平叹声,有些不忿地说,“我们已经再三劝说了,北国还在北域附近游离不散,他们也不怕被北国所劫去……这不是去送嫁妆的吗?”   “百姓也有百姓的苦,历年如此,不必再说。”   宫靖负起双手,深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今个晚上空气没有多少沙尘,倒是有些清新,这在这片荒野里可是相当难得。   “百姓也得混口饭吃,冬天来前,北国就如此行事,我们总不可能一年到底都不准许他们出城吧?”   近年来,北国采取了小股部队行动的形式,专门劫走华朝出发,途经北国领地的商队,而一些居住于防线外的百姓也遭到北国部队的抢夺,所以这一年来,镇北府已经多番告戒百姓们不要随意到那些危险的地方。   有见及此,前一年百姓们的生活可是相当困苦,尤其是商人们,也有不少因而破产流落街头的。但比起破产,他们更害怕死亡,生活艰苦一点就一点吧。   另一方面,按照以往的惯例,北国都会在初春时有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原因就是资源的掠夺。                     北国大部分地区苦寒,草原虽然物产丰盛,但产业过于单一,不像华朝结构完整,所以有一些物资,他们只能靠抢,而刚度过寒冬,正是物资最缺乏的时候。   北国往往都会在这个时间进攻华朝,以抢夺一些物资以作补给。   不过,经过上一年的禁令,百姓们真的苦不堪言,见北国迟迟没有行动,他们都按捺不住开始营生,也不怕危险。   时间久了,危机感就麻木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朝廷就不管这事吗?”   “朝廷远在天边,怎么管?”宫靖反问,“要是朝廷真想管,对我们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义父大人此话可解?”   “朝廷要管的话,就必须考虑一个制衡的问题。朝廷会派一个和我亲近的人来吗?显然不会,朝廷只会派一些和我有所分歧的人来,到时我们恐怕就得陷入频繁的口水仗之中,耽误无数时间了。”   一点就通,宫兰平想明白,便举一反三的慨叹出声:   “如此看来,陛下十分相信义父大人啊。”   “也是因为为父坚定中立,只奉陛下为首,又有北国的威胁存在,所以陛下才会选择相信我,这两种要素缺一不可,否则功高震主四个字,就足够我死上一万多次了。”宫靖抚着山羊胡子,呵呵地笑着。   “义父甘心吗?”宫兰平沉默半晌后问。   这个问题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宫靖倒是没有多加责任,他知道自己这个养子只是在为自己担心罢了。   “谈不上甘心和不甘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父又不懂得治国,也只能打打仗,为国效命……我效患于陛下不错,但同时效忠于华朝千万百姓。”   才说完,驾车的士兵就揭开门帘,告诉两人到了。   宫家父子下了车。   帝都来的使者似乎被安顿在城门门楼处,宫靖一马当先领着宫兰平走上通往城墙顶的楼梯,往门楼走去。   还没有到达门楼处,宫靖就听见争吵的声音。   ──不对,只有一个人在大声抱怨。   “本官可是陛下的御使,你们这些兵蛋子懂不懂规矩,怎么就把本官安顿在此处?”   看来这位御使大人是不满至极了。   宫靖揉了揉额角,加快了脚步。他可不想那位御使大人回京后,写的有的没的上报秦煜。固然,秦煜不应该会相信,但那些大臣抓到机会,可又是一番轮流上奏。   宫靖镇守北域良久,威望甚重,坐拥千十万精兵,宛如一国中国的王。   那些大臣自然担心宫靖力量过大。   同时,这也意味着宫靖也很容易失去皇帝的信任,因为秦煜是个多疑的人,他能够让宫靖自主行事如此长的时间,也是念着他的忠心,他家族的忠烈,以及北国的威胁存在。   最后一点尤其重要。   如果宫靖不再被需要,他肯定会遭到打压,皇帝都从来都不讲情,他们只有做到真正的无情,才能公平公正,看见最好的决策。   嗯,一个国家从想都不能依靠感情来运行,一些恶劣的手段也是必须的。   因为世界从来都不仅有光明的一面,光明和黑暗是一体两面,紧紧连系的,世界也是如此,有正有邪。   “什么情况?”   宫兰平先行一步为宫靖推开了门楼的门,宫靖便长驱直进,步伐有力得刮起一阵风,颇有龙虎之威。他自然是故意的,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天境的气息。   坐在门楼厅堂左侧首位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他恐怕就是所谓的御使大人,相当年轻,可能是哪位皇家贵族或是一些大家族的子弟,看起来骄傲横蛮。   边观察着,宫靖走到主位坐下,宫兰平便定在他旁边,摆着一副无表情。   “咳咳……”这位年轻御使很快就缓和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满地盯住宫靖,“宫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把帝都来的御使给晾着。宫大人带的好兵也是不同凡响,把帝都来的御使给挡在城门之外,还用弓箭对准。”   年轻御使真的是气得不轻了。   也是,平时在帝都里横着走的人,何曾撞过如此大的铁板呢?   “御使大人哪里的话。”宫靖笑也不笑,对这种人就是不能笑脸以对,“御使大人英年才俊,可是哪位达官贵人的亲戚?”   “哼,算你识趣。”吾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满足感,年轻御使露出得意的表情,大概是宫靖说他家族长辈是达官贵人吧。亦   但他却识不出宫靖在暗示他只是乘着父荫当上的官。气   “本官姓苏名伟,家父乃是兵部侍郎苏杰。”⒏   年轻御使立即道出自己的家势,彷佛这样子就会受到尊重。V   宫兰平心想,兵部尚书还是宫靖的亲儿子呢!你区区一个兵部侍郎的儿子怎么敢在这里撒野?他忿忿不平。I   未料宫靖居然真的失态地露出震惊的神情。I   义父大人?宫兰平心想肯定有不妥之处,他的养父绝非会向权贵低头的人,因为那也是他的立足之本之一。I   “兵部侍郎苏杰?”宫靖蹙起眉心,那可是二皇子的人,“兵部侍郎难道不是骆辉大人吗?”澪   “这正是本官的来意。”苏伟却突然故弄玄虚。琦   “哦?”硫   宫靖知道现在需要满足对方的表现欲,所以特地摆出感到兴趣的表情,并用眼神示意苏伟快说,但对方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壹   “哎,山途水远来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也不说上杯茶给本官喝喝。”   他还故意甩开折扉在摇着,目中无人极了。宫靖急于知道兵部的变故,也不和他计较,更是阻止了怒而上前的宫兰平。   结果,还是有人不吐不快:   “兄长大人,宫家可是三代忠烈,你岂能如此说话行事?你这可是有失风度呀!”   说话的者,竟然是站在苏伟身后的年轻少女。   少女约莫双八年华,相当年轻,穿着一身华服,但那衣服却是侍女的剪裁。   一般而言,富人家中的侍女也是高人一等,打狗看主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就算少女穿着华丽,但看那衣服的体裁,无论宫靖还是宫兰平都以为那只是高门大户子弟出门,也得带上侍女解决各种需要罢了。   但那一声“兄长大人”,证明这位少女很可能不是普通侍女如此简单。 3、大漠苍狼踏雪无痕(3)   “真不像话,前来这种战乱之地,竟然还带上自己的家眷。”   宫兰平悄声地暗自斥责苏伟,宫靖闻言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不满。   “喂,婉儿!”   同一时间,苏伟有些不忿地转身看向那名少女,眼神多多少少带着无奈。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带你出来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听话,哪有你这样子拆兄长的台啊?”   那名少女闻言后没有任何收敛,反而走到他的面前和他针锋相对。   苏婉颇为少女心地鼓起双颊,气鼓鼓地说:   “兄长大人,妹妹我之所以执意跟来,就是怕你失礼于宫将军。宫大人虽然失势,我们家得了利,但是镇北大将军的名号还是响当当的,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你这丫头就这样算计你的哥吗?”   苏伟一阵火大,但面对着少女却只是无奈地抱怨一句,像是被那一对清澄而坚毅的眼睛瞪得没有任何办法。   “──姑娘,且慢!”   宫靖却无暇多想两人的关系以及追究他们的相处方式,他更在意苏婉刚才不经意提到的一件事。   她说,宫大人失势。   哪个宫大人?数遍帝都,和兵部有关的宫大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宫靖的亲生儿子宫越。   “苏姑娘,请问你刚才提到宫大人失势是何意?难道犬子犯了大错?”   “呀!”   苏婉惊叫一声,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样,连忙遮住了嘴巴,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看宫靖又看看自己的兄长。   更叫她压抑的是,不仅宫越,在场的所有士兵侍卫,包括宫兰平都用那种像看犯人的眼神在看她。这群人都心向宫靖,宫越出事,他们自然也当成自己的亲人出事对待。   “这正正就是本官来的原因。”苏伟还是一样的措辞。   本来替宫靖说话的少女也不作声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犯了某种错,没有立场说下去吧。   苏伟还不坦言相告,还在吊胃口。   不仅是宫靖皱起眉头,那些侍卫士兵们也是一脸不满,长久血战沙场所积累下来的铁血捍气一下子透露出来,择人而噬般的眼神纷纷叫人心生寒意。   “……你们想干什么?”   苏伟也是意识到这群人很可能会将自己生吞活剥,忍不住吞了一口气。   “兄长大人,你就不要再吊别人胃口了,换成是你你也会着急,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了。”   苏婉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婉儿,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出来见世面了!”苏伟忍不住埋怨。   屡次遭到自家妹妹拆台,他的愤慨和苦闷可想而知,不过他妹妹还是用那种固执的眼神盯着他瞧,似乎在暗示:“要是你再不说,我就自己来说一样。”   苏伟敌不过他,叹息一声后,终于吐露实情:   “这是贵孙女写给宫大人的家书,陛下让本官顺路给宫将军你带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宫兰平前去接下这封信,转交到宫靖的手中,宫端立即打开信封,甩抖开里面的信纸快速阅读起来。   宫天晴黑字白纸将早前帝都所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了上面,包括玉耀制造出的那一场灾难,以及宫越遭到二皇子派人刺杀一事。   看着自家孙女每一个饱含悲伤的字,宫靖的表情越发难看。   但有一点值得注意,这封家书的内容显然没被检查过,否则单凭涉及二皇子这一点,秦煜就不会坐视不管。他特地睁一眼闭一眼不去检查这封家书,其中的理由很明显,就想告诉宫靖:“朕信任你。”   “宫大人,陛下让我来除了交付这封家书给你,就是想问你有什么要求?宫越大人受伤,陛下深深念之,念他为宫家唯一的独子,陛下已经派了最好的大夫去诊治,但大夫也不清楚宫大人何时能够醒来,还望宫将军可以节哀顺变。”   苏伟颇为一板一眼地说道,有些公事公办的意思。   宫靖已经看完宫天晴亲手所书的家书,随手将他递给宫兰平。   这位大将军信任他,待他如亲子,自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宫兰平也很随意地接过家书,阅读起来,伴随着阅读的进度,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   “陛下这是派他来安抚义父大人你的。”宫兰平悄声在宫靖耳边说。   宫靖自然明白苏伟前来的背后意义。   一封区区的家书,没必要不惜长途拔涉,特地派个人来到这种苦寒荒地。   “臣感谢陛下隆恩。”   宫靖起身,遥向南方帝都所在的方向恭敬一礼,接着视线回到苏伟身上,一本正经地说:   “苏大人,陛下的恩德,本府铭记于心,必感恩图报,还请苏大人前去回复陛下,告诉陛下本府不求多赏,唯求陛下能够尽可能关照犬子。”   如果完全拒绝,没有任何请求,就很容易惹人怀疑用心,宫靖只好折衷地提出了请求,而事实上这也是他真心所愿。宫越已经是宫家最后的苗子,他断不可能折了宫天阳,又折了宫越。如果宫越也就此死去,宫靖实在无颜下去面见祖宗。   “本官记下了,宫将军。”   苏伟牢牢记住宫靖的请求,也起身朝宫靖回礼。虽然有些懒懒散散的,但至才他没有完全忘记礼仪。   见到自己哥哥终于完成差事,苏婉心满意足,清秀的脸笑了起来。   宫兰平倒是多看了几眼。   在这种边境之地,何曾有过如此漂亮的女性,他会多看几眼也不足为奇,但说他是不是动了心,倒也不至于。   “敢问苏大人还有何事需要向本府转达的呢?”宫靖接着问。   “倒是没事了。”   苏伟又摇起他的折扇来,别开了目光,只用眼角余光在看宫靖,有些看不起人的样子。   “不过,本官长途拔──”   没等苏伟说完,宫靖便沉声打断,径自向宫兰平吩咐。   “平儿,去替两位安排一下,准备一些酒菜给两位洗洗尘。”   “是的。”   宫兰平颔首应下,转身就向另一位侍卫吩咐说。那名付卫领命下,便立即往外跑去,替苏家兄妹安排下塌之地和饭菜。   “兄长大人,你还有差事未完成吧?”苏婉却又突然说。   “婉儿妹子,我的好妹妹啊,你兄长连夜赶路,马不停蹄的,奔波那么久实在是累了,就不能明天再说吗?”   “兄长大人,你这样岂不是既负了陛下的交托,也损了父亲的名声吗?”   “这……”苏伟哑了。   看来这两点无论是吹者,都是他难以承受的,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一声“好吧”,又转头看向宫靖。   “苏大人还有何事呢?”   宫靖负着手问他,不客套也不严肃。   “嗯,其实本官还有要事找九公主殿下,殿下应该也在宁兰城吧。”   秦时雨这一年几乎都待在了北域,和镇北府同舟共济,应对来自于北国的威胁,所以苏伟这可算是明知故问了。   不料宫靖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哦?”苏伟昂着首问,“难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苏婉则是一脸担心,以为九公主是不是身体抱恙。   “苏大人误会了。”宫靖稍稍苦笑,“殿下身体安康,不过就是苏大人要找她的话,恐怕得上那么一段时间了。”   “等上一段时间?”   苏伟微愣。   足足过了五秒,他才问:   “一段时间是多久?”   “几天或许更长。”宫靖想了想便答。   苏伟原来以为九公主只是已经休息或是另有要事,暂时无法接见自己,却没想到要等上几天之久。如此一来,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就是──   “殿下不在城里?”他有点诧异。   “是的,因为补给问题,殿下往后方去了,估计得花几天才能解决事情返回。”   宫靖觉得没有不坦露之理,便直接说明白。苏伟顿时摆出一脸苦相,他原本以为最多在这里逗留一两天就可以返回了,没想到秦时雨不在城里。二   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哪怕自己来回奔波劳累几分。究   但是,他身上带着秦煜的手书,务必要亲自交到秦时雨手上,这可是皇命,他岂敢不去妥善完成,可如此一来,他就得花上更多时间。林   “真难办啊……”苏伟手中折扇不停,眼神却不断窥探向宫靖。V   他希望得到些许帮助。叄   “平儿,安排下去,明天一早护送苏大人和……”宫靖看了少女一眼,“苏姑娘一起前往幽州。”⑻   想了想,宫靖思及苏伟好歹也是御使,便又说:器   “平儿,就由你带队吧,务必要把人带到。”I   “是。”三   宫兰平拱手应下此事,声音铿锵有力。   他其实也是乐于此事,苏婉长得清清秀秀,一如江南的细雨,他倒是想要多亲近一番。固然,他也还算不上是爱意。   “苏大人,你看如何?”   宫靖吩咐妥当后,还是转向苏伟,征求他的同意。   “自无不妥。”苏伟也不要求太过份。   “那很好。”   宫靖给了宫兰平一个眼神,后者意会过来,便说着“请”,对苏氏兄妹两人做出请的手势,示意自己要带路。   苏伟点了点头,便迈开步伐。   他妹妹倒是有礼得多,跟着宫兰平离去前朝宫靖点了点头。宫靖也不吝笑容,点头回应。   目送着苏氏兄妹离去后,宫靖在主位瘫坐下来。   “……越儿。”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也不知道宫越此刻情况如何。   苏伟和宫天晴的信里面确实写得很清楚了,但眼不见不为实,他高悬的心实在是难以落下。   “大人,需要写信回家吗?”   一旁的侍卫上前问道,替宫靖上了茶。宫靖撇眼看了那茶一眼,看着那徐徐上升的烟丝,却没有去碰那茶盏。   本来已经北国的动向就已经叫他烦恼不已,现在宫越又出了事情。   他就更加烦恼了。   “拿纸笔来吧。”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要面对,宫靖还是让侍卫效来纸和笔。   现在宫家应该是由宫天晴在打理才对,他得写信回去交付一些事情,宫天晴虽然聪敏,但毕竟久久没有接触这些事,肯定有些地方留意不到的。   宫靖今晚只能在门楼住下了。   “真是事情总是喜欢一窝锋涌来啊……”   ***   响起了尖锐的声音。   恍惚之中听见了战鼓雷动般震响,宫靖睁开眼睛,门楼的窗户刚刚透入了初晨的阳光。他发现自己原本在门楼偏厅的桌子上趴着睡了。   “怎么回事?”   他往外面喊了一声,一名兵士便急步跑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报,北边的烽烟四起!”   宁兰城的北面就只有北国了,而燃起烽火的,想要是更北面的几座要塞。   难道是北国进攻了?宫靖便是一个激灵,立即起身,用力之猛甚至将椅子撞得倒地。但他顾不及,立即就往外面走去,那名进来通报的士兵紧跟过去。   宫靖一走出门楼,便看见士兵已经行动起来,准备备战。   “李玉,怎么回事?”   宫靖环视一周,找见负责值守南门的门将李玉。李玉正安排着士兵备战,听见呼唤转过头来发现是宫靖便马上迎了过来。   “宫府帅,北面的烽烟燃起了,怕是受到袭击。”   “哪一座要塞?”宫靖立即查问。   李玉额冒冷汗,严声回答说:   “三座要塞同时告急,这种规模恐怕不是马贼。”   宫靖闻言眉毛顿时挑起,他挥了挥大袖,痛骂了一声“北国的恶贼又来扰我边关清静!”便走向通往城内的楼梯。   “李玉,备战,不得怠慢!给我备马。”   他同时吩咐。   门将李玉沉声应是,接着便吩咐自己的副将安排马匹。   沿着楼梯走下,宫靖刚走到城中主干道,马匹便已经安排好。他翻身上马,便沿着主干道往北城门处快马加鞭奔去。   “义父大人!”   走到镇北府官邸外时,宫兰平同时策马从里面奔出。   “北面烽火燃起,可能是北国侵攻,我们该如何是好?”   “那班混帐怠慢了!”   宫靖恶狠狠地痛骂了一句,骂的就是外出巡查的斥侯们。   “他们没有回来!”   快马奔驰间,迎面吹来的风模糊了声音,宫兰平只好扯开嗓子喊道。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前他们就该回来了。”宫兰平啧了一声,“那边以为只是有什么事耽误,这才派人来通报。”   确实有失职之嫌,但只是短短半个时辰,北国的兵马就开始攻打前方三座要塞,这速度── 4、大漠苍狼踏雪无痕(4)   “……北国来得很快,可能是精锐之师。”   宫靖眼中目光一闪,又扭头向自己义子吩咐说:   “平儿,去,带苏家兄妹出城,护送他们去到九公主殿下的面前,顺带通知九公主宁兰城受袭。”   “可,义父大人你……”宫兰平有些担心。   “快去。”   宫兰平犹豫片刻,沉声应是:   “是!”   他随即便拉动繮绳使马匹调头,又往镇北府官邸返回。宫靖往回看了几眼,始收回视线,继续往北方方向奔去。   途中宁兰城的百姓们争相冲出街道,往北边看去。就算有城墙所隔,相距甚远,他们仍能看见那徐徐上升的烽火狼烟。   “北国打来了!”   “快,躲回屋内!”   “怎、怎么办?”   他们有部分惊慌失措,有部分则是井井有条地备战。前者想必是还没有在宁兰城生活上多久的新来者,后者则是住得相得比较久,知道镇北府实力的信任者。   而待他们注意到策马前奔的宫靖时,都纷纷让开了道路。   “宫大将军,加油!把北国那些贼人通通打得落花流水!”   一名小孩挥舞着手臂喊道,宫靖朝他露出会心的笑容,随即又板起脸容继续前奔。   来到北城门时,镇北府的官兵和宁兰城的守军都已经严阵以待。   好几名将军从城内各个地方赶来,大半都已经齐聚在北城门前,他们一看见宫靖快马奔至,便立即迎了出去。   宫靖勒马而停,马匹的前蹄高高扬起。   咚咚──!   两声响起,马匹终于停稳,宫靖翻身下马,脚不停地往北城门顶端走去。   他的下属紧跟在后。   “什么情况?”   踏上楼梯时,宫靖沉声问道,脸容凝重。   “前面三座要塞同时受袭,是北国的骑兵队,鹰卫似乎也出动了。”   回答宫靖的是副将苟延。   这名副将的名字来头倒也好笑,据说这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刚出生时体虚,他的父亲不知道哪里听来“苟延残喘”的成语,刚好他又姓苟,便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苟延,意味着他无论用上何种方法都要活下去。   事实上,这个男人确实在许多次九死一生的战斗之中活了下来,至今仍然活跃于镇北府第一线,是知名的勇猛冲锋之将。   宫靖觉得除了鹰卫参战外,就没有其他有用情报了。   但,这项情报极其重要。   北国鹰卫是北国大国师苍凛直属的部队,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凡有他们参加的战事,都一定会取得某种成绩,是一支极具压制性的部队。   难道苍凛亲自领军了?宫靖对于鹰卫的出现,有了这种猜测。   如果苍凛真的亲自领军,这将会是一场极其艰辛的大战,宫靖虽然自知不该,但仍然心怀侥幸地问自己的下属:   “确认鹰卫参战了?”   两人恰好来到了城墙的边缘。   宫靖靠在女墙上,从垛口遥遥看去。   得益于今天天气澄明,他隐隐可以看见远方的三座要塞。烽火狼烟徐徐上升,有鹰在围绕着狼烟盘旋,不时急坠而入。   那鹰是鹰卫们的象徵之一。   这些猎鹰都经受过训练,能够听从指令攻击城墙上的弓箭手。它们体形细小又灵活,是弓箭手的恶梦。   “……确实是鹰卫。”气   宫靖喃喃,面色凝重得可怕。相距甚远,他看不见对方有多少人马,但从狼烟一再点燃,已经证明前方要塞的急切程度。②   “苟延!”(   宫靖回身挥袖,踏起龙行虎步来,往北门楼走去。三   “下令全城最高战备状态,召回所有士兵准备应战。另外,派一支部队前去查探情况,并在要塞不能守的情况下,尽量接应前方要塞将士们的撤退。”[   “得令。”苟延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接着便迅速转身而去。)   “通知镇北卫们,拿我的战甲来和枪来!”磷   宫靖又再下达命令。事   这时一名小将领自觉领命,便下了城楼骑上自己的马,往镇北府官邸赶去。宫靖接着又一连下了数道命令,新式的机关兵器被抬了出来,整座宁兰城的军民井井有条运作起来,一消之前的乱状。⑼   镇北大将军宫靖是镇北府的魂,也是这座城的魂。起   宁兰城进入严阵以待的状态。叁   但仍未足够──泗   “通传宁安、宁乐、宁和三城!点起狼烟!回传帝都!”   又是数道命令下达。   这下子,整个北域都陷入战备的状态之中。   风沙停了,但北域注定不会平静。   ***   宫兰平赶回到官邸时,苏伟似乎还没有起床。   嗯,就算外面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他还是没有任何警觉性。   “富家子弟真是……”   宫兰平只能烦闷起来,也拿苏伟没有办法。别人原本就是大门户出身,他要是要求对方能发挥个什么作用,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问清楚下人苏伟的情况后,他拒绝了下人自告奋勇说要带路的好意,径自就往苏伟的房间走去。   “啊──!”   想着战事的各种情况,宫兰平一时没有看清前路。   待他注意到那一阵香风袭来时,一团软物已经撞到自己怀里。他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抓住那往后倒去的黑影。   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苏婉。   她神色有点慌张,也不知道是出于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还是出于撞到宫兰平本身。   “苏姑娘?你没事吧。”   宫兰平拉住对方的手腕,将她扶正。虽然他不太喜欢苏伟,但对于苏婉多多少少有些好感。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并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她昨天挺身而出阻止他兄长作弄宫靖一事。   “啊,宫少将军。”   苏婉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认清扶住了自己的人。   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脸色顿时泛红,宫兰平愣了愣,花了几秒才想明白,松开了对手的手。   苏婉收回手臂后,眼神游移不定,显然是羞的。   宫兰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搔了搔脑袋。   “那个……宫少将军,外面发生什么了?我听见外面都呼闹起来,北边隐约还有狼烟升起,该不会是……?”   苏婉支支吾吾地问道。   听了,宫兰平终于元神归位,连忙说道:   “苏姑娘快作准备,北国突然侵攻而来,宁兰城很快就要和敌方大军遭遇,我奉命将你和小苏大人护送出城,送到九公主殿下的面前。”   “啊!”苏婉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掩起嘴巴,“北国大军攻来了?”她惊叫出声。   她的身体随即僵硬起来。   “苏姑娘无需担心,我定必保护两位周全。”   宫兰平安抚着苏婉,结果第三者的声音介入进来:   “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苏伟醒了。   他猛力打开房门,披头散发露了面。他左看看右看看,眼睛最终固定到站得很靠的宫兰平和苏婉两人上。   “好哇,你这个兵蛋子想对我妹妹干什么!”   苏伟一下子就误会了,苏婉闻言脸颊更好了。   “兄长大人,你在胡说什么!”   苏伟正气愤冲过来,似是要暴力分开两人,未料苏婉突然扯开嗓子喝了一声,吓得苏伟一个踉跄,差点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   “婉儿,你这可能不行,爹爹不会同意的啊!”   苏伟不时别眼盯住宫兰平,还处在状况外。   “兄长大人,你别胡说了!北国攻来,宫少将军这是要护送我们出城呀!”   “北、北国大军来了?”   苏伟吓了一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出生至今都没有直面过战争,又岂得不慌张起来。对于一般人而言,战争都是大量死亡的代言词。   “苏大人,宫将军派我保护你离去。”   “离、离去?”苏伟难以置估地瞪开眼睛,摇头连连,“本官才不离去,宁兰城城高墙厚,稳如泰山,才是真正的安全,我要是离去路上遇到北国的军队,岂不是凉透了?”   他似是抵死不从。   宫兰平想要劝说他几句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听后立即就瞪大了眼睛,似乎相当震惊。   “真的?鹰卫参战了?”   “是的。”   士兵回应。   宫兰平沉默了一会儿,用担忧的眼神遥望北边。他深知鹰卫参战的意义,这想必会是一场苦战,可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军师──九公主──又不在,情况可谓刻不容缓了。   “义父大人,你务必无事。”   但宫兰平身上还有使命。   他小声祈祷后,转身将士兵吩咐说:   “去,召集二十名镇北卫,让他们早作准备,在南门等候。苏大人随身的护送队呢?他们就不要叫上了,他们作用不大。”   “喂,等等!”   苏伟突然插嘴,“我的护卫们为什么就不带了?”   “他们都是新兵蛋子,要是真的对上北国的军队,他们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宫兰平解释一句,不容置疑地转身,呵斥那位士兵赶快去通传。士兵领命而去,飞也似地就跑了个不见影。   “苏大人,快去准备。”   宫兰平不容拒绝地说。   “这……”苏伟不知所措。   苏婉立即抓住他的手腕,连拖带拽将他拉回房内。   宫兰平跟了进去,见到苏婉慌而不乱拿来了包袱布,迅速收拾了一些必要之物,然后朝苏伟丢了一件外袍,帮他迅速穿好。   “宫少将军,我们好了。”   苏婉朝宫兰平说,后者点了点头。   “等等,婉儿,这不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带上吗?”   苏伟看着自己扁塌塌的包袱,忍不住问道。苏婉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没有时间了,兄长大人。”   接着,她又拉着苏伟赶外跑去。   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宫兰平想必真的没笑出声来。真不知道谁是兄谁是妹,宫兰平摇头失笑,无奈地想着,如果苏婉是男儿之身,以后肯定会有一番出息。   不过,现在闻名天下的几位,都是女性居多,很难说苏婉以后会不会有一番成就。   想着,宫兰平带着兄妹两人来到官邸之外。   下属们已经备好了马匹,苏伟一马当先翻身上马,而宫兰平想要紧接其后,但忽然想起一件事。   “苏姑娘,你会骑马吗?”   “没问题的。”苏婉自信地答道。   宫兰平对此有些惊讶,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少女还会骑马。她看起来还没有马高呢!   不过,待宫兰平看见苏婉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相当俐落,便打消了自己的质疑。   “两位,我们走了。”   都骑上马匹后,宫兰平一马当先策马往南门方向狂奔过去。   二十名镇北卫已经在南门等着,他们都整装待发,更是骑在了马上,宫兰平马不停蹄,南门便适时自动打开。   镇北卫挥动马鞭,会合宫兰平三骑,合计二十三人同时出了城,往九公主所在的之地奔去。   ***   “宫少将军,本官……本官实在是支……支持不住了。”   宫兰平等人狂奔数十里,苏伟终于是坚持不住,身体一晃差点要坠下马去。   幸好,他坐下之骑受到严格训练,适时缓缓停下,这才叫苏伟没有坠马受伤。   “停!”   宫兰平指挥着镇北卫们停下。   他往后看去,见到苏伟已经爬下了马,坐在周边的一块石头上。在这个荒野的郊野,大小不一的石头随处可见。亿   已经看不见宁兰城了。②   宫兰平观察了一下天色,发现已经正午了,他又见苏婉也是一脸疲惫,想到两人昨夜才连夜赶来,这一早又要骑马跑出数十里,对于不是经常骑马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场煎熬。零   “稍事休息片刻吧。”⑶   宫兰平心急如焚,想要尽早将两人送到,返回宁兰城帮助宫靖,可见两人又实在难以坚持,只好叹息一声下令休息。②   苏伟兄妹两人赶急,也没有带上干粮和水。邻   不过,镇北卫们倒是准备充足,他们也有帮宫兰平和苏氏兄妹准备了食物和水。⒎   “谢谢。”逝   一名镇北卫将替两人准备的水和食物交到苏婉手中,她便微笑以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那名镇北卫脸色一红。拔   她将大半食物和水递给自己的兄长。   “兄长,赶紧吃吧,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才对。”   “……哎,真是流连不利。”   苏伟可以说是满腹牢骚,但还是接过食物和水,狼吞虎咽起来。镇北卫们见了他那副模样,都露出想笑却不敢笑的笑容。 5、大漠苍狼踏雪无痕(5)   “宫少将军,我们还有多远?九公主在哪里?”   手中大饼吃了一半时,苏伟猛喝了一口水,然后便不耐烦地问。刚才骑马奔出如此长的距离,他的屁股都有点发痛了,他想知道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   “公主殿下,在第三防线。”宫兰平迅速回答。   “什么?”苏伟怪叫一声,“那不是还有好一段距离吗?”他一副欲晕的样子。   华朝北域分为三道防线。   最前线就是由镇北府所在的宁兰城为中心,和宁乐、宁安、宁和三城所组成,是最前线。   往后就是第二防线,再往后则是以幽州为中心的第三防线。   第三防线也是最终的防线。   只要第三防线遭到突破,往后就只有一座东平城,东平城在一条直通长安城的大道之上,第三防线一旦遭到突破,敌军只要再攻陷东平城,通往帝都的道路就会打开。   而几人此刻大概就在第二防线的守备范围了。   “兄长大人,你就别抱怨了!”苏婉扬声斥责着苏伟。   苏伟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在苏婉的瞪眼下被迫吞回肚子之中。   镇北卫们看着这两兄妹的互相,不时闷声笑了出来,他们长期神经紧绷,能够看见两人的打闹,也觉得格外地有趣。   听见他们的笑声,苏婉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害羞地朝他们笑了笑。   镇北卫们被这个笑容搞得心花怒放,他们也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如此清秀的美人儿,顿时觉得苏婉相当赏心悦目。   “你们这些兵蛋子瞧什么瞧……”   苏伟露出恶狠狠的笑容,但声音却压得很细,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兄长大人!”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苏伟奈何不了苏婉,只好举着双手认输。   休息时间仍在继续。   明明是又干又硬的大饼,苏伟却很快就吃完。他平时都吃惯好东西,没想到已经全进肚子的大饼特别好吃,这或许是太饿了的原因吧。   “宫大哥,这些大饼好像特别好吃呢?会是我的错觉吗?”   虽然休息,但如果保持沉默,就未免太闷了一声,苏婉硬是找了个话题和宫兰平搭起话来。   听见她叫自己宫大哥,一下子亲近如此之多,宫兰平有些不太习惯,呆住了。   “都叫上宫大哥了……”苏伟颇有怨念地说。   镇北卫们笑了起来,自然是笑他们几人特别趣味横生了。   “这些饼是由夏家商号承包的,用上了某种新式制法。这东西味保存时间足够久,又比保存时长相对应的食物好吃,很受军队、商人、游侠儿等青睐。当然,价钱也比较贵,但似乎是因为有宫小姐的关系,所以特地给我们打了折,可算是物超所值了。”   宫兰平解释着说。   他没有见过宫天晴,但早就视她如自己亲妹妹一样对待,在提到她的名字时,脸上更是展露出柔和以及满足的笑容。   宫天晴的事迹,他可是听说过不少。   见于宫天晴的关系,宫兰平也特地了解过天璇宫,那些神仙般的人物,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叫自己一阵心神响往。   然而,他虽然习武,也有些境界,却不想成为武者。   他只愿血战沙场。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所以响往终归是响往,宫兰平还是留在了军中,希望能够为华朝镇守北域,愿以自己一辈子保华朝北域之安。   “啊……”听完宫兰平的说明,苏婉露出沉思的表情,眼珠朝上地边想边说,“那应该是天璇宫夏雪长老家的商号吧。”   “哼,实际上那已经兼并到天璇宫的商业之中了吧。”   苏伟不快地插声。   他是典型的皇帝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不喜欢什么的类型。秦煜多方次打压武家,苏伟也不喜欢武家,就是如此简单。   “实际上还是互相独立。”宫兰平姑且解释一句。   “有分别吗?”苏伟哼了哼鼻子,“本官听说夏家夏雪可是一代人杰,不仅自身担任了天璇宫的执事长老,还是已是天境之姿──呵,何等风姿绰约?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将家族经营良久的家业举手相赠!那价值可是富可及国的呀!”   “兄长大人,你胡说什么啦!”   料未唱起反调的却是苏婉,原本因为宫天晴的关系,不喜于苏伟批评天璇宫任何一个人的宫兰平松开蹙起的眉心,就想听听苏婉要如何说道。   “老师说,夏长老有先见之明。”   “那老不死又说了些什么?”   “兄长大人,你怎么可以如此失礼于老师呢?”   苏婉先是不高兴地斥责了一句,接着才说:   “老师说,夏家商号经过上次的银号失窃一事,信任尽失,最后能够稳住局面,还是依靠‘阴阳鲤’尊驾的名字。而,后来夏家商号和天璇宫相辅相乘,可是叫夏家商号已经破产的信誉以天璇宫的名声来弥补,天璇宫也可以得益于夏家商号的实力,在各方面得到支持。”   “啧,那个落第秀才!”   苏伟恶狠狠地骂出口来,但这同时也是他无话反驳的证据。   宫兰平则是眼前一亮,由衷地赞许说:   “苏姑娘的老师确实慧眼如炬,竟然分晰得如此透彻。”   “小女子替老师谢过宫大哥的赞许。”苏婉起身,盈盈对宫兰平一礼。   面对如此大礼,宫兰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时慌了手脚,想要站起来回礼不是,不起来回礼也不是,不上不下的。   突然──   “小宫将军!”   有人扬声呼唤宫兰平,声音有些凝重。   这一声呼唤之中,隐隐含有不好的感觉,宫兰平立即稳住心神。   “宫大哥?”苏婉不解地喊了一声,只换来宫兰平的抬掌,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怎么了?”   镇北卫们表情全部变得凝重,苏伟注意到后不安地问道。   宫兰平仍然不答。   他看向不远处,趴在一块小坡上的镇北卫。那名镇北卫身材瘦弱,背着一把大弓,有着“斥猴”的外号,是一等一的侦察好手。   宫兰平没有走过去,因为“斥猴”似乎发现了某种情况,正凝神贯注地探看着,他不想打扰。   镇北卫们不敢怠慢,已经在整理装备。   有人去牵马,有人虚扶武器,有人收拾物件,整个过程用不着任何人吩咐,他们就井井有条地进行着,直至完成。   “怎、怎么回事?”   苏伟见到气氛突然沉闷起来,瞬间就慌张了。   “兄长大人,你先别慌,相信宫大哥他们,他们有经验。”   苏婉则稳重得多,但眼神里仍然透着浓浓的不安。对于这个只是想随兄长出来见见世面的少女而言,不幸遇上战事,现在又不知道遭到何种情况,真的算得上是一场苦难了。   宫兰平偷偷地探视了一眼,这时才发现苏婉的脸容已经风尘仆仆,裙子也染满了沙尘。她原本是千金大小姐,理不应遭到这种情况才对。   斥猴又观察了约莫二十秒左右。   而后,他突然从大石上弹起,极其敏捷地冲下了坡,左闪右躲之间完美地躲开那坡上的碎石和灌木,眨眼就回到来队伍之中。   “猴子,前面有情况?”宫兰平直接就问。   斥猴点了点头,似乎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接着小声说,声音有些尖细:   “燕城的方向有烽烟。”   “什么?!”   宫兰平和同僚们闻言大惊,纷纷互相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燕城是构成第二防线的主城,怎么可能会出现烽火狼烟?除非那里受袭,但前面的宁兰城仍然建在,第一防线也仍未崩溃,就算真的是被突破了,从时间点上来看,也不可能如此之快抵达第二防线才对。   要知道宫兰平一行人可是在前方要塞受袭没多久,就从宁兰城离开,轻装快骑狂奔至此,就算北国的军队全是骑兵,但是大规模行动又怎么可能比宫兰平他们快?而且宫兰平他们更熟路。   不可能,这是宫兰平的第一想法。   ──不,这或许是众人的第一想法。   “猴子,你是不是看错?燕城怎么可能会出现狼烟……怎么可能!”宫兰平不敢相信。   如果燕城真的受袭,最大可能的就是有北国军队绕开了第一防线,直插到第二防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第二防线。   一旦第二防线告破,第一防线就会处于被包围之势,岌岌可危。   “……不肯定,但确实是看见狼烟,那狼烟并不强,像是刚点燃起就被捏灭了一样……只有些许丝烟。”   斥猴不太肯定地说,众人似乎找到侥幸的余地,有些镇北卫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宫兰平仍然面色凝重。I   “会不会只是城里起火?”其中一名镇北卫问。〇   斥猴沉默下来,那可能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的意思,也可能是默默否定了这个猜测的意思,宫兰平不能容许模棱两可的答案,这可能会导致误判。伊   误致是相当致命的。七   “有七成把握。”斥猴想了想又说。思   宫兰平摩挲着下巴,沉思了起来。这该如何应对呢?无论如何,应该先把发现的情况回传到宁兰城,让义父大人知道才对。⑤   “斥猴,我们身上带着暗鸦吗?”宫兰平下意识地问。)   不待斥猴回答,一名镇北卫便已挺身站了出来,他腰间有个匣子,暗鸦正收着翅膀待在了里面。(   “要回传消息吗?”他思绪敏捷地问,“不先查探清楚?”九   “嗯,自然要查探清楚,但先把消息告诉宁兰城,让他们先作准备才是最好,现在宁兰城要应付来自北方的威胁,如果后面真的也来了敌军,他们准备的时间肯定更长,我们得尽早告诉他们,让他们早作准备才是。”)   有利便有弊,宫兰平在两种选择之中下了判断。司   “我明白了。”那名保管着暗鸦的镇北卫说。玖   他打开了自己随身的牛皮包,拿出纸和炭笔。他把纸摊在掌心上,正打算用笔在上面书写情报时──疤   “等等──!”   另一名镇北卫突然扬声阻止。   他皱着眉头半仰着天,似乎有所发现。他的耳朵长得比常人要大上几分,是听力优秀之辈,只见他此时耸了耸耳朵。   “有什么发现吗?”宫兰平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那名镇北卫不答,斥猴则自觉地跑回刚才观察的石头,爬了上去,再次开始观察四周。   “究竟怎么回事?”苏伟终于忍不住问道。   接连遇上突发情况,他显得相当压抑,如果不是有所自觉,恐怕早就询问情况了,他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奇迹。   一旁的苏婉也对宫兰平投来了不安的视线。   “燕城可能受袭了。”   宫兰平思索再三,感觉隐瞒也没有多少益处,索性就坦言相告了。   苏伟倒吸了一口气,而苏婉则屏住了呼吸。他们虽然刚才听完了几人的交流,但本能上难以相信,因为如果他们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事态就相当严重了。   苏氏兄妹都抱着侥幸的想法。   “真是够了,天啊!”苏伟颓然坐在地上,有些自暴自弃。   高门子弟难得觅得差事,结果只是传传消息,附带安抚宫靖,而且又是来北域这种鬼地方。但好歹北国近年来的动作不大,他才抱着赶快完成的心态应下此事。   就算再简单,也可以为仕途添上一笔墨水吧。   结果意外的状况一个接一个,而且还一个比一个严重,苏伟真的想痛骂苍天不饶自己了。   “兄长大人,没事的。”   但就算同样不安,苏婉仍然有安慰自家兄长的坚强。   苏伟默然地看了看她,见她强颜欢笑,忽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怎么可以输给自己妹妹?如此想着,他便拍拍脸颊打起精神。   没想到──   那名听力很好的镇北卫突然伏下身体,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倾听。   “……有马蹄声。”他听了几秒后说。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当即紧僵了身体。   同时地,斥猴也沉着脸色跑了回来,一开口便说:   “有一支马队正在赶这边过来,分不清是敌是友,有一些距离。”   “……”   宫兰平无法判定来者是敌是友,他只能先往坏的方向思索对策。他朝同僚们颔首示意,示意他们尽早作出准备。 6、大漠苍狼踏雪无痕(6)   “要离开吗?”苏伟问。   “不,现在离开很可能就容易被发现,前面是平原,一望无际,要是来的是敌人就相当麻烦了。”宫兰平冷静地说。   “那、那怎么办?”苏伟还是有些慌张。   “等入夜吧。”   宫兰平想也不想地答,然后又解释说:“这边山坡众多,只要躲好,应该不容易发现。我们待入夜后再次起行,趁着天色离开这里。”   “──你这个打算可能要报销了。”   那名听力好的镇北卫苦笑着说。   “嗯?”宫兰平疑惑地看他,他却举起手举,伸出食指了指天。   “你这家伙尽爱装神弄鬼!”   不知道是那位同伴抱怨了一句。   但这不影响众人往上天投去视线的动作,他们一同看天,左右寻找那名镇北卫所指之物。   “──宫少将军,看那里!”   苏婉率先有了发现,她指向天空的角落。   那是燕城的方向。   人们投以视线,只见有数点黑影盘旋疾翔于天空的角落。宫兰平稍微辨认了一下,惊觉那确实就是燕城的正上方。   距离有些远,他们看不清楚那些黑影的真身。   ──突兀地,真相揭示了。   一声尖锐短促,有如笛子又如琴的怪响接连响起,那些黑点应声散了开来,往四面八方振翅飞去,其中有两个黑影是径直往这边飞来的。   “是鹰!”   宫兰平幡然醒悟,叫了出来。   “是鹰卫的鹰!”   “它们怎么会从燕城出来!”斥猴也是怪叫出声。   反而是那名耳力很好的镇北卫相对冷静,他苦闷凝重地说:   “燕城恐怕沦陷了,鹰卫们进驻,正驱使鹰群在侦查四周。”   “侦查四周……?”   宫兰平灵光一闪,震惊地说:   “他们要全歼附近的知情者,他们要尽可能捏住消息的传递。”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苏伟真是稳定不下来了。   他们就是附近的知情者,要是燕城真的被敌军攻破占领,发现他们并派出军队来对付他们,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镇北卫们再骁勇善战,受限于仅有的数目,也双拳难敌四手。   燕城里面可是有足以攻破一座城的兵力。   苏伟越想越觉得不妙,思绪乱如麻,待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边喊着边往马匹那边跑去。   “赶、赶快逃!”   “别!”   宫兰平从后追至,抓住了他的手臂。   拉扯之下,苏伟摔在了地上,受痛的他翻身想要骂人,结果眼睛忽然一黑,看见一片阴影往他罩去。   “这什、什么东西!”   苏伟只觉得如有被子的柔软物覆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挣扎,露出了脑袋,却见自己身上盖着了一张大布。   布的颜色和周遭类似,只要盖上就几乎会和周遭融为一体。   苏伟顿时明白这些布的作用,这绝对是一种伪装。   可,马呢?   正想着,旁边宫兰平已经把马匹驱赶跑离这里,受惊的马儿朝不同的方向跑,也不知道天上的鹰群有没有注意到。   “苏大人,得罪了。”   那名耳力很好的镇北卫钻进了苏伟的布之中。   “等、等等!本官可没有龙阳之好。”   “小的也没有。”   镇北卫苦笑着,双手捏住布匹的两角罩住了两人。   彼端,宫兰平则搔着脑袋来到苏婉的旁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苏婉机敏地看见宫兰平手中只有一匹布,然后左右环顾间,又见那些镇北卫已经两两组好队伍,缩在了和周遭颜色几乎一致的布下面,正朝这边露出龊龌的笑容,她又怎么会还不明白情况呢?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但她仍然识大体地说:   “没事的宫大哥,事急从权。小女子虽然女儿家,但也懂得大局为重的道理。”   她这么一说反而叫宫兰平更不好意思了。   有一种趁人之乘的感觉,宫兰平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同僚们一眼。他们似乎有撮合自己和这位难得一见的姑娘的意思,但他心系战事,根本没有成家立室的想法,要是他一个不好死在战场上,岂不是害了一位女儿家的大好幸福?他不屑为之。   只是,已经事到临头了。   那些鹰受到马儿的惊动,似乎已经盯上这边周遭,宫兰平苦无办法,懒得再作吵闹,他只要谨守规矩,想必这群人也不会无端污了人家清白。   “那失礼了,苏姑娘。”   宫兰平硬着头皮一说,结果苏婉行动迅速,竟然已经先行躺下。   镇北卫们发出嘲弄夹带催促的笑容,彷佛在说:“人家女孩子都已经躺好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在婆婆妈妈什么。”   宫兰平心想,下次训练时,你们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琉   他阴险地笑着,同时躺在苏婉旁边并保持一段距离,把布盖好,屏住了呼吸。磷   黑暗之中,隐隐可以闻到源自苏婉的体香。⒉   ──无论如何,这注定是一段极为漫长难熬的等待。②   ***③   驻守在要塞的士兵总算是没有全军覆没。司   宫靖派出接应的援兵行动迅速,很快就和三座要塞的兵士们汇合,在堪称“里应外合”的联动下,迅速撤离了要塞。⒏   不过,北国没有追击。芭   进攻三座要塞的北国军队,多达数万人,就算分兵攻之,以三座要塞里分别驻守的三千兵士们根本无法坚守上多久。斯   虽说是要塞,但已经累经多次战事的要塞,可以使用的防御工事相当有限。   也是一时大意吧,这三座要塞原本各驻守五千人,但是因为这次北国迟迟没有动作,所以轮换之间有些怠慢,导致三座要塞的兵力空虚。   当然,按理常说,作为桥头堡,这三座要塞是要坚守下来才对。   问题在于情报未明,也不知道对方兵力几何,如果真的死守这三座要塞,可能得不偿失,这一万五千镇北府兵力可是精锐,死一个是一个,极其珍贵。   另一方面,在此时收缩兵力加固宁兰城的防守才是稳中之稳,毕竟那三座要塞本身就只是用来防止小规模侵袭,也算是用来守护要塞和宁兰城之间,那商路出发点的百姓们的安危措施。   在连点三点烽火狼烟告急的现在,那些要塞并非必守不可。   但有一点叫宫靖疑惑不解──   “有点奇怪。”   站在北城门门楼前,透过女墙往外眺望着那一万五千兵士渐渐往这边靠近,宫靖眉头深锁起来。   “宫帅,有什么奇怪之处?”苟延不解地问道。   “北国没有追击。”   宫靖闷闷地答道,搭在女墙上的手不断摩挲着砖头。白色的长发绑成一束,随着带沙吹来的风在荡着,他的头盔和枪都放在了脚的旁边。   “北国这一次出击本来就突然,没有任何风声,想必就是那些集结在附近城市里的兵力。刚过了冬日,他们的粮食应该不多,大概也只也是需要时间休整一下。要是贸然追击,他们也不怕遭到咱们的埋伏吗?”   苟延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宫靖就是无法释怀。有一种预感徘徊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那就像自己已经慢慢步进深渊却没有察觉般。   “宫帅,你在担心什么?”   苟延看见宫靖的不安,本着替他分忧的心询问了一句。   宫靖持续沉默着,在整理着各种情报。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启唇地说:   “兵贵神速,北国这次来得如此之急如此突然,显然不是没有准备。鹰卫都参与其中了,证明这是大国师苍凛的手笔。那个我们对抗了一生的狼,会作出毫无准备的大规模侵攻吗?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如此有准备,却不直接把那一万五千兵士给吞了,让我们成功收缩兵力固守宁兰城,岂不是奇怪之极?敌消彼长,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苟延哑口无言,他不敢小看北国,更不敢小看苍凛。   苍凛,北国的大国师,也是北国的军魂所在,她在北国的存在有如神明,而她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头。   若非华朝有北冥有鱼扼守西北要道,缓解了北域的压力,又有九公主的智谋为根基,镇北府恐怕早就守不住这片地域了。   “但如果说,这也是战略一环的话,苍凛的目的何在?”苟延也想不通。   那三座要塞虽说可以驻扎的地方,但是北国不来进攻宁兰城,反而旨在那三座要塞,莫非他们还想在那三座随时都可以被己方包围起来的要塞上久留?要是宁兰城一旦派兵截断了城塞的补给,他们岂不是都插翼难飞了?   “苍凛的目的在于那三座防御工事尚可的要塞……但为什么呢?那可不是容他们久留之地……”   宫靖喃喃沉吟着。   以往北国都会驻扎在要塞稍远处,一处防守难攻的山陵地带之中,并以该地为大本营,再展开阵势才是。   难道,还有一支大军藏在了那里?   无法作出判断,情况太缺乏了,宫靖越觉不安和急迫。   但现阶段看来,北国确实只是意在那三座要塞,没有任何想要迅速进攻宁兰城的意思──明明兵贵神速,现在进攻才是最好时机,这一次本是成功的突袭,宁兰城几乎没有任何提早准备。   或许是疑兵之计?宫靖深感疑惑。   而且有一件事叫他十分惭愧、懊悔以及无地自容的是,他竟然想着秦时雨在就好了。他惊觉镇北府已经对九公主依赖到这种地步。   不过,秦时雨真的在的话,她或许就能够搞清楚北国的动机了。   一生征战多年,宫靖和苍凛不只一次在战略上有所对抗,但多数都是以他的败北告终。苍凛的战略总是悄无声息的,难以捕捉,待他摸索到对方的真正意图时,往往都太迟了。   也有他取得优势的时候,苍凛却往往都能够迅速应对,并想出破解之法。   这种情况直到九公主那一天坑杀了两万北国为终。   虽然没有获得相应的职位,可秦时雨是镇北府的军师已经是一种共识。不仅是镇北府里面,更是宁兰城兵士们乃至于百姓们的一种共识。   同时,宫靖明白就算自己再觉得过于依赖秦时雨不是好事,但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好时机──   “苟延,发暗鸦传信。”宫靖作出决定。   虽然他已经派出宫兰平捎带口信,另外也已经发过暗鸦向秦时雨报告这边的情况,但是他觉得应该再更新一下最新的情报以及写上自己的想法和疑问。   另外,还有一个人需要通知。   “是。”   苟延应下,等着宫靖说出内容。   “把现阶段所有情况精简告诉九公主殿下,并询问她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请她速速回到宁兰。另外,也抄写一份传信给宁王殿下,恳请他早作准备。”   是,苟延又应了一声。   他接着转身朝保管着暗鸦的专职官员招了招手。这位已到中年的暗鸦官背着一大个匣子,里面全是训练精良的军用暗鸦。   “你可都听清楚宫帅所说的话了?”苟延问他。   “是的,臣听明白了。”   暗鸦官点头应是,恭恭敬敬的。   接着,他拿来纸和墨,靠在女墙上就挥笔疾写起来。他书写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把两条信息写完。   “苟将军,你请过目。”   暗鸦官吹干墨水,把两张写有信息的字交到苟延手上。苟延快速确定了一眼,觉得没有问题后,又递给了宫靖确认。   “嗯……”   宫靖确定没有问题后,便拿出自己的小印章,在上面盖好,证明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纸条又回到了暗鸦官的手上。   他先后打开匣子拿出暗鸦,给它们在背上安上小小的匣子,并将纸条塞进去,接着才把它们放飞出去。   两只暗鸦振翅高飞,往两个不同方向飞去,传达出可能足以震动整个华朝的消息。   “希望不是如本府想像般那么严重吧……”   宫靖目送着两只暗鸦冲天飞去,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持续盘旋在他心中的不安没有散去,受此影响,兵士们都觉得份外地压抑。   然后──   流光划破了天空。   从北边有两道光芒急速袭来。   “那是什么?!”最先发现的人惊叫出声。   宫靖应声抬头,看见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两道强烈的光芒兵分两路,径直地追向飞向不同方向的暗鸦,来得又快又急。   暗鸦们似乎也注意到后方袭来的敌意,开始作出机动回避,没想到那光芒却如灵蛇般也跟着移动,咬着暗鸦们不放。   大量的墨色羽毛如雪般落下。   暗鸦还是没能免于灾难,先后被光流贯穿命中,悲鸣一声无力地往地上坠落,撞在地上掀不起任何回响。 7、大漠苍狼踏雪无痕(7)   “这……”   宫靖心中忽然一沉,能够如在此以弓箭命中目标的,在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选。但,这个人选仅是猜测,他心里的寒意就止不住涌动出来。   不可能,他摇了摇脑袋。   如果北冥有鱼真的投靠了北国,北域的防线就会出现漏洞,随时都会崩溃。   更重要的是,灵月谷扼守在西北要道,那狭道之外就是北国和西域的领地,北冥有鱼假若投靠了北域,并且开放了灵月谷的要道,那么宁兰城将会腹背受敌。   “府帅……”   另一名副将似乎也怀疑到同样的地方去,但宫靖还来不及打消他的疑惑,苟延就高声喝止说:   “闭嘴!”   那名副将有些吓到,但终究是军旅出身,很快就稳住,皱眉望向苟延。   “慎言。”苟延压着声音说。   副将终于明白过来。   如果真的说出这很可能是北冥有鱼,这将会动摇整个宁兰城的军心,而消息一旦传出去,甚至华朝三道防线的根基都会遭到动摇。   “是属下多言了。”   副将主动认错,朝宫靖拱了拱手。他的张望着,生怕自己刚才的失言引起   “没事。”宫靖摆了摆手,“陈毅,你有这种怀疑也是理所当然。”他小声说着。   幸好刚才苟延及时打断了陈毅的发言,否则这个军心恐怕就得遭到动摇了。   当然,想必也有些军民会有所怀疑,但是这和出于他们这些权威人物的嘴巴不同。他们太具有权威性了,只是稍微怀疑彷佛都会大大增加可能性,所以他们才更需要慎言。   “但府帅……”陈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不能不查啊。”   “不能不查吗?”   宫靖喃喃覆述,然后以一声叹息结尾。   “确实是不能不查。”他又说,“但怎么查?暗鸦都飞不出去了,这是要封锁我们的情报传递手段……我们只能以老方法传递信息了。”   宫靖脸上堆满了为难。   原本就有一种北国不会如此劳师动众只为取下三座要塞的预感──他们一定有更大的动作──而这种预感现在就更强烈了。   “暗鸦既然出不去,就派人去。”宫靖没有坐以待毙。舞   陈毅领命而去安排了。①   结果,宫靖又转头朝暗鸦官看去。七   “多试几次。”扒   “这……好的。”把   暗鸦官虽然心痛自己亲手养大的暗鸦,但也知道轻重,连忙改口应下此事,作出数次尝试。O   但结果还是一样。企   无论发出多少只暗鸦,都会有有如光束的飞流冲天而起,将暗鸦一一击落,无一幸免,也无一遗留。硫   北冥有鱼的嫌疑越来越大了。衣   但是,这可不是能够轻易咬定的事情,宫靖深刻认知到这一点。   “停了吧。”   眼看着笼子里的暗鸦越来越少,宫靖终于在第六只暗鸦也被击落后,叫停了这个试探的举动,暗鸦官这才松了一口气,护犊子般连忙将笼子关好,并移到自己的身后。   “你……”   宫靖有些哭笑不得,苟延更是无心无肺地笑了出来。   “请两位大人见谅。”暗鸦官郑重地致歉。   并非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吧,宫靖也没有计较,再次眺望着北方的方向,彷佛只要眯起视线,他就能看见北国的军势般。   这种距离,北国的军势他自然是看不见了。   但怕就怕只要一移开眼睛,北国的军队就会涌过来,他是一刻都不敢分神了。   “也不知道平儿那边怎么样了。”宫靖叹息一声。   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烈预感,这叫他的不安远超现状所给予的。   天境的预感和直觉总是莫名地容易应验,这以雪麒麟的话来说,就是一种比较虚无的天人感应,而宫靖就是一名天境武者。   ──说时迟哪时快。   有震耳的声音响起。   是马蹄重重敲地的声音,又急又快,骑者显然相当赶紧。   在这个一触即发的时刻,马蹄声原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學習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時內,!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盜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本就是相当寻常,但宫靖却不知为何在意起来,往向城一方走去。   “宫帅?”   苟延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   靠到朝向城一方的女墙上,宫靖往下看去,只见空无一人的主干道上,一匹快马急速奔来。   马蹄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如鼓响般震动着宫靖的内心。   不安的预感更强烈了。   那名骑者在门楼前勒马而停,沿着楼梯急奔而上,径直跑到了宫靖的面前。他神色之上满是焦急和不安,甚至带了一些畏惧。   “怎么回事?”宫靖在心中的情感驱使下,主动开口询问。   骑者急喘累累,粗如牛,一看就是赶极了。   “宫、宫府……帅……”   话因为喘息而断续,骑者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又连续吸了几口气,才抛出他所带来的信息。   “燕城亮狼烟了!”   这句话倒是能够流畅地抛出。   但,也正因为过于流畅而没有给予闻者足够的反应时间,听见这句话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愣住。   随着他们慢慢理解了其中的意味,他们的眼睛也渐渐瞪大,最终到了瞪无可瞪的地步。   “你说什么?”苟延喊出声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话。   他声音又大又震耳,那名骑者被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苟延,先冷静!”   宫靖喝了一声。   他心中的惊骇不比苟延少到哪里去,但他只能冷静,不能表示出来。他一动摇,见心也会跟着动摇。   “宫帅,这该如何冷静?北冥有鱼果然是──”   苟延慌了,说话有点不带脑子。   “住嘴!”   宫靖眉头紧皱之间,又是一声大喝,然后给了苟延一拳。   “唔──!”   苟延胸口受创,痛苦地弯起身子,但是宫靖还是掌控好那个度,并没有真的伤了自家的副将。他搂住苟延的脖子说:   “事情确实严重,但你得稳住,你要是乱了,下面的人也会乱了。”   苟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刚才只是一时慌张乱了阵脚,此刻被宫靖喝醒,也是强压下心中的慌张。   “燕城的情况……”   苟延深吸一口气,道出现在情况最大的不安定要素。   月费.:群857663',4''42“本府自会确认。”宫靖沉声回答,然后揉了揉额角。   他额头又痛了,痛得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也不能停步,就算宁兰城真的随时都要陷落,他都得坚强起来,直到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苟延,这里就交给你了。”   宫靖拍了拍苟延的肩膀,不待后者回应便拿起自己的头盔戴上。将长枪挂回背后,他拽着披风往城楼下走去。   苟延明白他是要亲自过去查看情况,以及稳定军心的意思,便扬声吩咐兵士们作出安排。   “把本府的马牵来。”   走到城墙下,宫靖一抖披风,高声吩咐。   负责牵马的士兵立即把马拉来,宫靖迅速翻身上马,马鞭紧接猛力挥落,在一阵嘹亮的响声之中,马应声疾跑出去,起步时的劲道差点没把地板给蹬碎。   宁兰城早已进入了战备状态,道路上畅通无助。   宫靖的马又快又急,很快就跨越了这一距离,到达了城镇南门方向。   “宫府帅。”南城门门将李玉早已等在下面。   宫靖的马一停,他便迎过来,急不可待地朝他拱了拱手。   “不必多礼。”宫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李玉是儒将,是由文入武的,对礼仪比较讲究,不过有时未免太不看场合了一些。   “什么情况?”   往城墙上走去,宫靖毫不转弯抹角地问。   “最先是一名弓箭手看见燕城方面有烟起,但那烟很快就没了。在场有不少目击者,其中十有八九都认为那是烽烟。”   李玉愁眉不展地讲解着,落后于宫靖半个身位。   “会是看错吗?”宫靖凝重地问。   “不太可能,烽烟我们都见过不少,认错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宫靖心里早已凉透,停步转向李玉。   “那你呢?你看见了吗?”   “末将在那名弓手指出来后,跟着看去就看见了。”李玉目露迟疑,“但那只是一点点烟丝,距离又远,所以不太肯定。”   宫靖不接受这个答案,严声说:   “本府在问你的意见和猜测,而不是让你回答不肯定。”   李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宫靖需要自己的意见作出判断,因为他的意见更有说服力和份量。   “末将认为是的。”   经过半晌的沉默,两人终于走到顶时,李玉幽幽地答。   “……”   宫靖沉默起来,紧闭着唇的动作似乎用上了颇重的力道,唇边的皮肤都绷紧得有些扭曲。   气氛也瞬间像是遭到冻结了一样。   两人肩并肩走到女墙旁边,宫靖觉得阳光刺眼,便以手为伞架在眼上,往燕城方向看去,却已经无法看见所谓的狼烟痕迹了。   基本无法亲自确认。   然而,待宫靖的视线转而环顾四周后,那些堆积在各将士上的厚重不安和担忧却是假不得的。   “府帅。”   李玉悄声询问宫靖的判断。   “……”宫靖持续沉默。   他的视线从四周抽回,再度投到燕城的方向。   如果燕城真的发出狼烟,意味着他们受到了进攻,或是遭遇到某种情况,但无论合何者,都意味着宁兰城很可能会被孤立起来。   侵攻燕城的如果是北国军队,那么意味着他们经过了灵月谷狭道。   如此一来,宁兰城的情况将会变得极为恶劣。   如果是其他情况,宁兰城的情况会好上一些,但仍无法排除险情。   话说回来,宫靖也无法排除北国另找到一些隐秘之路。宫靖倾向于这个猜测,因为这个可能性之中,不存在北冥有鱼背叛华朝的要素。   不过,现在探究情况不是好时机,宫靖现在该做的是──   “李玉,备战。”   宫靖严词下达军令,李玉虽然不愿意就这样接令,承认宁兰城已经陷入两面包夹的境地,但他也不得不从。   要是一切都往最坏方向发展,他们也得作最坏的打算。②   “派出斥侯查探情况,我要知道宁兰城附近任何风吹草动。派人通知其余三城,通知他们当下最坏的可能性,要求他们作最坏的打算以及最周全的准备。通知他们派兵确保第一防线各城之间的互动,我们很可能要依靠四城的力量独抗北国大军,必须要慎之又慎。”磷   宫靖一连数个命令下达,李玉一一领命,并派出自己的下属将宫靖的命令一个又一个传出去。爸   “通知镇国卫和镇北卫,提防鹰卫或北国武者的入侵,尤其关注粮仓、城门以及其他防御工事的守备,启动口令,进入最高的战备状态!”舞   宫靖宣布宁兰城很可能会即将面临一场苦战,宛如一记重重敲响的战鼓。玲   他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打在将士们的身上、心上乃至灵魂之上。但情况一旦到了最恶劣的地步,反而挑起了将士们的铁血战心,他们都露出坚毅的表情,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韭   这些用以杀敌的兵器,也是他们守护整个华朝的最强武器。三   ***硫   那已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韭   白狼悄无声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洞穴之中前进着。   它的毛发闪烁着寒光,有如一把又一把小剑,身形相当庞大,至少有成年男人站起的高度,四肢孔武有力,每一只腿都如人腰般粗,吐出的吐息彷佛能够消融一切。   可如此凶猛的野兽,却沦为了少女的坐骑。   白狼的背上坐着一名少女。   她的头发彷佛是由雪所织成的,没有任何颜色,纯白一片,映托着那麦色的肌肤。   没有任何表情。   那一对漂亮的青眸里,没有任何涟漪泛起。   ──她彷佛就是由混了些许蜂蜜的冰雪所雕成。   她仅是存在散发着一种令周遭都沉寂下来的气息,那种气息如同寒气,待在那气场之中,甚至是空气以及灵气,流动都变得凝聚缓慢。   嗯,少女身边所飘荡着的白屑,大概就是水气受她气场所影响,而凝固起来之物吧。   白狼的名字为银魄。   而少女的名字则为──   苍凛。   其乃是北国之守护神和大国师,是震慑华朝已久的大宗师,坐拥着“北国之孤狼”的称号,是有能力独步天下的几位之一。 8、大漠苍狼踏雪无痕(8)   而她罕见来到了这个狭长的洞穴里,带着少数的鹰卫在黑暗中谨慎地缓步前行。   洞穴空间不大,狭长,深幽不见底,仅靠那些鹰卫手中所持的火把,根本不足以照亮前路,他们几乎是摸黑前行的。   但是,这个洞空打被发现之后,已经被摸索了好几遍。   他们倒不至于迷路。   埋藏在冰雪之地下,这个洞穴却湿润得可怕,而且温度也不算得上低,这大概是有某种热源的存在,产生出来的热量在洞穴中徘徊所导致的。   湿度的问题则应该是上层积雪消融渗入所导致的。   而且,洞穴里也有活水流经。   虽然连河流都算不上,只能算很小的小溪,水源大概也就是从洞壁之中流出的雪水吧,但胜在分布够广,勉强可以作为补给之用。   由苍凛领军的一行人,已经在这个洞穴之中走了足足三天之久了。   这个洞穴四通八达,有多处隐藏的出口,纵横交错之间显得相当凌乱,苍凛在得知其存在后,也是派人摸索了许久才勉强找出道路,也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兵士。   从有所收获看来,总算是没有白牺牲吧。   “──人们常说大国师赏罚分明。”   一行人在沉默中前行,却忽然有人开了声。那洪亮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回响连连,差点惊到苍凛座下的狼。   “银魄,不怕。”   苍凛安抚着自己身下的白狼。   它刚才被吓了一跳,弓起了背,做出了威慑的动作,队伍也因而停止前行。不过,在苍凛的安抚下,它很快就冷静下来。   苍凛没让队伍再次行进。   她侧目看向走在自己旁边,只落后半个身位的男人。   这个男人披着巨大的毛皮披风,那是由一只纯白的狮子的皮所织造而成的。他的肌肤呈古铜之色,身材不算得上瘦,但肌肤异常结实分明,像是千锤百炼的钢铁。   他的气质散发着一种野兽的气息。   眸子里更多的是狂傲,微微勾起的唇点缀着一丝不羁的野性,杠着一把枪戟的样子有种微妙的吊儿郎当。   只是,苍凛知道那副样子的背后,是一种狂暴的战斗力。   披着散发的男人名为阿日斯兰,他的名字有着雄狮之意,原本只是某个部落的首领,但其行事的狂傲终究引起了苍凛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他有能力。   北国部落之间互相战争冲突的事情屡见不鲜,这得归咎于游牧民族崇尚力量的特性,而在阿日斯兰带领下,他的部落屡战屡胜,最终吞并了很多的部落,他的部落也一跃成为北国最大的部落之一。   而在战斗和生死之中的舍命战斗,他也窥见了天机,最终成为了宗师。   宗师是宝贵的战斗力,也是北国最崇尚的强者顶端,阿日斯兰也理所当然北国的强要人物,成为了亲王──北国崇尚华朝的制度文化,所以也有爵位一说,不过由于胡乱发放,北国可以说是亲王满地跑,没有多少含金量。   “苍凛大国师有何贵干?”阿日斯兰明知而故问,装傻充愣。   他刚才那一句话显然是在说给苍凛听的,都指明道姓了,还能有假的?但,苍凛一看过来,他又装傻充愣起来。   苍凛轻轻皱眉,以示讨厌。   “你暗示我赏罚不分明。”苍凛毫抑扬顿挫地说。   她声音不小,但听在别人耳中,却莫名觉得过于轻巧,像是缺乏重量和活力似的。   没料到苍凛如此开门见山,阿日斯兰一时愣住了。   但没过多久,他又肆无忌惮地爽快大笑出声,洪亮的笑声再次在洞穴之中持续回响,震得人们的耳膜隐隐发痛。   “有时真的摸不透咱们大国师的想法。”   阿日斯兰笑着说,伸手挠了挠额头,眼珠朝上的模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   苍凛沉默着,收回了视线,举了举示意队伍继续向前。她也驱使底下白狼再次起步。   “这……”   对于苍凛的无视,阿日斯兰始料未及。   他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见到队伍越走越远,火光所映照的范围快在远离,他才反应过来,无奈苦笑地追了上去。   “别人说我是北国的雄狮,可对你这匹孤狼却没有任何办法。”   再次走到白狼旁边,阿日斯兰调笑着开口。苍凛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我发现了这个洞穴,可算是大功一件,不是吗?”   阿日斯兰表情一僵,但紧接又换了个话题。   “……”   苍凛眉毛一抖,回答说是。   “大王赏了我不少东西,有金银珠宝,还有牛羊之类。大国师觉得不够,然后又给我添了些布啊茶啊之类的,可算是相当丰厚。”   阿日斯兰如数家珍般说着,但口气有些平淡过头,好像是有些不满意这些赏赐。   “不够?”苍凛简短而直接地问。   “够自然是够,但你们没有考虑我想不想要。赏了我不想要的东西,真的可以说得上赏赐吗?”   阿日斯兰轻挑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却毫不忌讳地在苍凛身上左扫右扫。他还像是饿了的野兽一样,舔了舔舌头。   “阿日斯兰,你太过份了。”   一名鹰卫看不过眼,挺身上前想要维护自己心中的神明。阿日斯兰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起来,猛地转头瞪向那名鹰卫,眼中透出血腥的杀意。   “……”   鹰卫屏住呼吸,在阿日斯兰的威压下后退连连,最终还是同僚扶住他,他才止去退势。他惊魂未停,但阿日斯兰已经阴沉的质问出声:   “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阿日斯兰气势节节上升,眼里露出寒芒叫人不敢直视,彷佛下一瞬间就会挥出手中的大戟,取去这位忠心护主的鹰卫的性命。   打狗还需看主人。   鹰卫是苍凛的直属部队,也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但阿日斯兰仍然不给面子,其中有着他性格的原因,更多的却是他想要给苍凛一个下马威。   觉得自己刚才退让过于羞耻,鹰卫硬着头皮瞪向阿日斯兰以示自己的不服输。   而苍凛毫无反应。   没有取得意料之内的成果,阿日斯兰更进一步。他哼了一声,在猛喝“我最讨厌别人瞪我!”的同时,手中大戟化作狂风,如电光般往那名鹰卫的脖子斩去。   这是雷霆般的一击。   鹰卫虽是军中精锐,但面对宗师的攻击,也只能眼睁睁等死。   大戟最终却击中地面。   它突然改变了斩轨,轰落在那名鹰卫面前约莫两个身位的地方,地面瞬间龟烈开来。戟上,有一道娇柔而不失弹性力量的身形。   “苍凛大国师不仅脑子好使,武力也是惊人。”   阿日斯兰佩服地说着。   正是苍凛落到了他的大戟上,他的戟才会被压得偏离路线,失了目标。   “……阿日斯兰,你太放肆了。”   苍凛的眉头皱得很紧。   有一件事不得不提,苍凛虽然身为大国师,但在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中,有时候却不够圆滑,这也是她的弱点之一。   “我这不是只想引心爱的女子注意吗?”   阿日斯兰耸了耸肩膀,从苍凛的脚下抽出自己的兵器,重新扛架回肩膀之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苍凛不喜欢这个人。   她喜静,不喜欢吵吵闹闹,没有规矩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太不受控制了,她一直觉得阿日斯兰都是把双刃剑。奇   固然,她也知道对方对自己有一种可以说是爱意,也可以说是占有欲的微妙感情,但是她对这个男人可是没有任何想法。二   接下来,苍凛持续沉默,无论阿日斯兰如何调戏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油盐不进。尽管如此,阿日斯兰还是相当享受一样,乐此不彼。衫   不过,路终有尽头。〇   连续黑暗之中连续走了几天,他们都快要忘记光明是什么样子了,待他们终于走到能够看见出口的瞬间,他们全部都逼不及待往那边冲去。⑷   就连苍凛也驱使坐下的银魄加快了脚步。九   穿过洞口时,昏黄的阳光倾洒了下来。妻   斜阳搁在了山边的一角,没有风雪的昆仑山,空气相当清新,叫人心旷神恰。(   苍凛驱使银魄往坡上走去,在积雪上留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脚印。三   走到了一处悬边,往下看去,可以看见一处幽谷,谷中雾气弥漫,升腾而至的空气充满了暖意。)   “──灵月谷。”似   苍凛淡淡地道出那个地方的名称。   她此刻所在之处,正正是灵月谷靠近华朝的一边,她绕过了灵月谷进入了华朝──悄无声息地。   “踏雪且无痕,行动便无声。”   呢喃着,苍凛剑指底下的灵月谷。   她要迅速并一举歼灭灵月谷,好让北国和西域的联军能够通过。就趁着北冥有鱼尚未赶回的现在。   “就地休息两个时辰。”   苍凛下了狼背,转身吩咐随行之人。   一行人满脸都是兴奋。   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创造一段崭新的历史,尽管他们是在得知华朝帝都的事情后,才在苍凛的命令下出兵。   但是,他们终于踏足从未踏足之地。   他们似乎已经看见华朝的那一片丰土了。   而现在最先的阻碍,就是底下借着地势抗拒己方大军良久的灵月谷。嗯,他们狠不得立即制服里面的武妖。   “两个时辰后,发信号告诉珈蓝,这一次我们要两面包夹灵月谷,定要把它在华朝的土地──我们将来的土地上拔除干净。   苍凛回身视线,闭上眼睛。   “──嗯,连根拔起。”   此话有如饱含着深深的寒意。   那是彻骨的寒。   ***   经过近一个月来的奔波,北冥有鱼终于远远看见自己的容身之所。   昆仑山依然是白茫茫一片。   刚到春天,山上的冰雪仍未消融,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会稍稍露出雪下的景色。固然,就算是夏天到来,昆仑山脉大部分地方仍然是冰雪覆地。   但那就像是女人一样,穿少一点,会穿多一点会是截然不同的风韵。   在帝都一事后,北冥有鱼连夜赶回,但绕了一圈到了幽州,见了秦时雨一面。她本来自然没有这个打算,是秦时雨的人物在半路上找到了她,通知她去幽州走一趟的。   北国迟迟没有动静,她觉着再费上些许时间绕路幽州也未尝不可,也正好要和秦时雨商讨一些有关防守北国的事务,所以这一次绕行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为此,她花费了不少时间。   踏上熟悉的道路,北冥有鱼不自觉加快脚步。她已经发出暗鸦通知灵月谷,解语说要来迎接。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应该会等在了昆仑山路上那一个泡脚的小泉子上。   然而,北冥有鱼抵达那个泉子时,却没有看见解语的身影。   “……奇怪了。”   北冥有鱼喃喃自语,疑惑地蹙起了眉心。   解语一般不会失约,除非是遇上什么其他的事情,抑或是她故意躲藏了起来?北冥有鱼左右环顾,却还是没有发现解语的身影。   她决定等上一会儿,心想或许只是遭到什么事情的耽误。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了。   解语还是没有出现,北冥有鱼不知为何心里多了些许不安。   “……出事了吗?”   北冥有鱼忍不住如此去想,但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可怕,连忙摇头甩去这个想法。   “或许只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侥幸之心不可有。   北冥有鱼尽管嘴上如此说着,脚步还是不自觉地迈开,并在短时间里一再加快,到最后甚至飞奔起来,每踏一步都要离地半晌,极速往灵月谷方向靠去,有如一道白电。   然后,重物堕地。   前方突然有黑影掠过,北冥有鱼下意识急停,脚撑在地上掀起大量雪尘。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到她的耳中,同时涌来的还有一阵血的味道。   北冥有鱼定睛一看。   挡住她去路的,是一个人。   “──!”   看清楚对方真貌的那一瞬间,北冥有鱼瞬间屏住呼吸。   那是个女孩。   约莫双八年华,最引人注目的是头上那一对狼耳。   是梦琪!北冥有鱼脑袋像是被雷打中一样晴天霹雳,她跑过去,将宁梦琪扶起。 9、大漠苍狼踏雪无痕(9)   “琪儿!”北冥有鱼焦急地喊着。   宁梦琪脸色苍白,肚腹的衣服被血染成了黑色,肯定是受了不轻的伤势,而且血都干了,应该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还有气。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这并不足以叫北冥有鱼松一口气,因为宁梦琪身体冰得可怕,想必是长期躺在雪地之中所导致的失温。   “……”   北冥有鱼心乱如麻,但此刻还是得先处理宁梦琪身上的伤势,她只能压下这些凌乱的情感,扯开宁梦琪的衣服,将底下的伤口露了出来。   刺穿宁梦琪肚腹的,是一把长枪。   那伤口触目惊心,整根长枪的枪尖完全埋进了肚腹之中,不过却意外地没能贯穿她的身体,或许是长枪折断了的缘故。   枪的把柄已经被人用猛力折断,想必是宁梦琪所为。   任谁身体上插着长枪都无法灵活行动,宁梦琪才会把长枪给折断。   她大概是来求援的,不过走到一半体力不支,倒在这条道路旁边的壁上,恰好在北冥有鱼即将路过时摔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摔下来,北冥有鱼赶忙之间可能也察觉不到她那微弱的气息,她可能最终就会死在这里,没人得知。   虽然宁梦琪还没死去,但失温和伤势正不断把她推往深渊,北冥有鱼犹豫了一下,决定优先处理好她的伤势。   是的,灵月谷可能出事了。   但北冥有鱼要是不赶紧处理宁梦琪的伤势,她肯定就会死在自己眼前,北冥有鱼岂能容许此事发生?   “琪儿,你要坚持住。”   北冥有鱼鼓励着宁梦琪,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得见。   这个一向冷淡的宗师脸上终于露出了慌乱的感情,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倒在自己面前的,正正是自己亲近的徒弟。   北冥有鱼抱起宁梦琪,将她带回到刚才路过的小泉旁边。   这里有热源,温度比较高,有助缓解宁梦琪失温的症状。   将宁梦琪半浸在水中,北冥有鱼用泉水替她清洗了伤口,费了不少力气才擦拭去那些干掉的血块。清洗完伤口后,她自袖子中取出早前在帝都里剩下的伤药──那是天璇宫特制的伤药,算是最好的伤药之一,北冥有鱼拔开瓷瓶,将里面所剩下的药粉全酒在宁梦琪的伤口上。   大概是有些刺激吧,宁梦琪表情扭了起来,发出淡淡的呻吟声。   那伤口创面有些太大了,药粉无法覆盖完全,她只可能尽量抹匀、抹薄,只求可以面面俱到。   但她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去稳住宁梦琪的伤势了。   “……”   北冥有鱼想了想,觉得可以将她灌注自己的灵气。她灵气虽然没有多少治疗效果,但可以补充一些身体的流失──虽然效率不高,但总比聊胜于无。   想到就做,北冥有鱼无法有一刻的犹豫。   “琪儿,你坚持住。”   北冥有鱼语气坚定。   她接着脱下了宁梦琪的衣服,但没有把她抬出泉水。这些泉水和灵脉有连通之处,其中饱含的灵气可以有助接下来的过程。   北冥有鱼调整宁梦琪的姿势,让她盘坐在泉水之中。   那泉水正好淹过女孩的胸部。   而纯白之妖则盘坐到女孩的后面,推出双掌向她体里灌注自己的灵气。   值得一提是,这个灌注灵气的度必须好好掌握,否则很容易就伤及对方的经脉,得不偿失。   ***   宁梦琪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里的是一对紫色眸子。   她的意识细碎又慢,恍惚地凝望着紫眸的主人。   她认不出那是自己寻觅已久的师父。   身体沉重,脑袋沉重,喉咙发干,四肢无力,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空虚的虚弱感所牢牢包住。   “琪儿,你终于醒了。”   北冥有鱼却是松了一口气,宁梦琪缓缓地眨着眼睛,她只有眼睛能动了,眼中透出茫然。她的思绪和记忆还是没有接上。   “……我在哪?”(   才问出口,宁梦琪就猛然一震,如此吵哑的声音,真的是属于自己的吗?她脑海里产生这个疑问。二   有温泉泉水冲刷泉边缘的声音。)   宁梦琪觉得头很痛,伸手去敲脑袋时,却发现用不上力气。她连续敲了几下,额角感受到的触感都好像被棉花打中一样轻。疚   “琪儿,你别动。你受伤太重了,我勉强稳住了你的伤势。幸好你是武妖之身,否则可能早就撑不过来了。”⊙   北冥有鱼这句话有如钥匙,打开了某扇门。⒌   本来无法忆起的记忆,从门里涌了出来,在宁梦琪的脑海之中横冲直撞,她喘了一口大气,人猛地挺直身体坐了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伤口,身体倾倒在北冥有鱼的怀里。叁   北冥有鱼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扒   “琪儿,我不是让你别──”齐   “师父,快、快走!”衣   宁梦琪喘着粗气吼出的一句话打断了北冥有鱼。③   “灵月谷……果然出事了?”北冥有鱼凝声询问,呼吸也霎时低沉起来。   宁梦琪点着头,焦急地想要说话,但身体的虚弱不允许她说话如此之急切,连喘了好几口气都不成声。   她喘着,说不出话的焦急驱使她用力揪住北冥有鱼的衣服。   她抓得很紧很紧,抓得北冥有鱼衣服都皱了。   “别急,你慢慢说。”北冥有鱼沉稳地说。   “师父,别回去……是北国的军队,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我们后方,北国的国师和上次我们见过的宗师男人也来了,他们突袭了灵月谷……大、大家……”   说到这里,宁梦琪哭了出来。   北冥有鱼更是揪住了心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们……怎么样了?”   “死、死了很多人,清璃姐姐和解语姐姐全力抵抗,才勉强让部分同门们逃了出来……但她们两人……呜呜呜……我也不知道。”   北冥有鱼咬紧了唇。   她不敢想像当时的场景,两名宗师突袭灵月谷,说不定还带着军队,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她们会遭到何等的重创──这件事好不敢想像。   但至少,有人逃了出来。   清璃和解语未必就死在里面,她们或许也能全身而退也说不定,北国的目标肯定不是灵月谷里面的人,而是灵月谷本身以及自己。   北冥有鱼只能往这方面想,否则她可能会就此崩溃。   “得去找他们……”   然后,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浮出。   北冥有鱼恍惚地撑起身体,有些失魂落魄。宁梦琪扯住了她,不让她去。   “师父别回去……珈蓝也来了……你不能自投罗网──绝对不能!”   宁梦琪挤出全身力气,重重地掷出最后的四个字。   她望向北冥有鱼的眼神带着觉悟,在一次深呼吸后,字字分明地说:   “我们可以死去,但如果师父也有个三长两短,灵月谷就不复存在了……哈哈……只有你可以重建灵月谷,可以为我们报仇……”   “可……”   北冥有鱼心痛至极。   她要苟延偷生吗?放着生死不明的同伴们苟延偷生,看着他们在北国的追击下一个又一个死去吗?想着,她握紧了拳头,握得很用力很用力。   深痛恶绝的同时,北冥有鱼体里有一股足以扭曲一些的怒火悄悄燃起,正在烧毁着她的思绪,吞噬着她的理智。   有一块烧红的铁,正在狠狠地烙着她的胃袋。   北冥有鱼甚至愠怒得差点就要吐出来了。   “……苍凛!”她咬牙切齿。   北冥有鱼恨不得马上就把苍凛生吞活剥,但在那之前──宁梦琪又再昏晕了过去。   “……师父,你不……不要回去……找、找帮手……”   尽管已经失去意识,宁梦琪仍然抓住北冥有鱼的手臂,不断在覆述着同样的话。   正是有她,北冥有鱼冷静了下来。   “……得找殿下去了。”   北冥有鱼的理智如此告诉她。   灵月谷遭到突破的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秦时雨让她得知,否则遭到战祸的绝对不仅是单单一个灵月谷。   而且,她也需要秦时雨的帮助她寻找逃过一劫的同伴们。   “对不起,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北冥有鱼满腹都是罪恶感,有一种抛弃了同伴的强烈感觉。那种感觉有如毒药在侵蚀她的心,但她同时清楚现在自己回去也只会是自投罗网。   她一人难敌三人。   悔恨、懊恼。   可是,北冥有鱼再次看了看脸色苍白,却不仍不断呢喃着同样话语的宁梦琪,终于是下定决心。   她抱起宁梦琪,毫不犹豫就冲天而起。   蹬地时,她惊起的雪花就如一圈涟漪。泛起涟漪的,却是名为华朝的湖。   ***   灵月谷映月洞中。   这一片灵泉依旧是雾气缠绕,如同往日一般静谧,置身其中彷佛能够忘记外面的血腥,和那堆积如山的各种武妖尸体。   金色的波浪在泉的边缘轻曳着。   雾气深缠间,那名女孩在哼着无声的经文,一丝不挂,赤足的腿足伸在泉水之中晃动着,泼弄着那灵气满溢的泉水。   “真是个好地儿。”   女孩满意地笑了笑,似乎终于泡够脚,撑着屁股附近的地方,整个人滑下了水中,惊起了水花。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但随即又由晴转暗,一对红眸闪过厌恶。   “不过,花开得再漂亮,还是有人喜欢践踏,尤其是那些碍路的花儿,有时真叫人又爱又恨。”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体。   虽然娇小,却不失曲线的身体尽然展现出来,但这里除她之外就已无其他人,所以也就没有人有幸欣赏到这副光景。   抱起叠在泉边的衣服仔细地穿上,女孩往映月洞里的那一所木屋走去。   她没有笑着,也没有以往的优雅,存积在她脸上的只有憎恶和厌烦。这些感情甚至叫她的脸有些扭曲和狰狞。   木屋的门没上锁。   不,那上面压根就没有锁。   女孩推门进去,看见那满屋的书,和那小小的桌子,忽地叹息出声:   “看来笼中鸟从来都不只我一人呢。”她同情地说着。   而后,她肆意在木屋之中逛了起来,偶尔抽出一两本书看两眼又在塞回原处。   “这是……”   女孩突然有所发现。   那是放在桌子上的木质结构物。   女孩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感到异常的兴趣,她弄了两下没有搞懂那是何物,却知道这东西是谁所制作的。   “一定是麒麟做的玩意。”   女孩终于再次展露笑容,想起自己唯一的朋友。   但,她现在做着背叛她的事情。   这叫她很不爽,也很不高兴,奈何她也是身不由己。   很多事情从来没有正确和错误,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纵是宗师,也必须屈服在名为世界的压力之下。嗯,她从来都不只属于自己。   如此想着的她,看着那木质贴构物发起呆来,也没有注意到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圣女大人。”   来者走到她的背后,恭敬地唤了她一声。   珈蓝这才反应过来,抽回投注在木质结构物的视线,回头看去对方。那是个戴着黑布帽子的男人,全身穿着黑袍,腰间别着一把弯刀。   他乃是这次西域联军的主帅。   “有什么事吗?”   珈蓝脸上挂起优雅的微笑,但任谁都无法在上面寻得一丝笑意。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圣女大人的兴致了。”   这名男人虽然出身高贵,又手握大兵权,却仍不敢在密宗圣女面前造次,只能低头先道歉,哪怕他没有犯任何错误。   “我讨厌虚伪的人。”   珈蓝笑着说了一句。   伴随着话语,无形倾向他的压力和杀意,叫男人额上冷汗直冒。   不过,珈蓝也无法任性妄为,真的对他怎么样,因为那会影响整支西域军队。她无法对不起那些信奉着她的人们。   珈蓝叹了口气,走到木屋那小桌子旁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个机关装置,珈蓝随意研究了一下,按动某个按钮后,镶在上面的一个圆球便亮了起来。这大概是天璇宫铸剑房的出品吧,珈蓝思绪纷飞地想着。   “将军请说。”   发了足足一刻钟呆,珈蓝才回神过来,笑着对男人做出请的手势。   “圣女大人刚才并没有出手,我怕苍凛大国师会有意见。”男人说出自己的担心。   在早前进攻灵月谷时,理应出手的珈蓝却没有动手,任由本应全歼的灵月谷武妖逃走不少。吆   “我不想出手就不出手了,这难道不好吗?”珈蓝笑着问。二   男人自然不敢回答不好。)   他想了想,用上比较婉转的言语说:⊙   “这次是西域联盟和北国的联合军势,我们如果付出不够的话,事后北国就可能为此发难。”三   “就由得他们发难了咯。”②   珈蓝没所谓地说,她不喜北冥有鱼,但同样不喜欢苍凛和阿日斯兰,她本来已经很不愿意,又怎么会去讨好这两个人呢?珈蓝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零   “可国君们……”起   男人试图用西域联盟各国的君主向珈蓝施压。泗   珈蓝撇了撇嘴巴,露骨的不快浮到脸上去,却没有发难。她只是伸手进袖子之中,翻找了一番,掏出一封信交到男人手上。捌   男人有些不解。   他拆开了信,仔细阅读起来。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内容,他越看心惊的表情就越深刻明显,到最后他甚至是屏住呼吸。   “圣女大人,这……”   男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珈蓝。   珈蓝打了个吹欠,托起腮来,但看向那照明装置的眼神却充满兴趣。   “有些人就喜欢卖国,他既然要卖,我们就买。”   珈蓝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听得男人心惊不已。   黑暗中,照明装置亮着淡淡的白光,珈蓝的侧脸半浮沉在忽明忽暗之间,稍稍扭曲了起来。   ──但真正扭曲的,绝非是这个女孩。 10、黄昏耀于北域(1)   近年来,天璇宫可谓是蒸蒸日上。   曾经的衰败已经看不见踪影,反而已经有比往日辉煌更为强盛的影子。不仅是有宗师的加持,铸剑房涉及机关术后的成就,以及夏家商号和天璇宫的联动,使到这个武家门派势力日益辐射出去,影响力日渐加深。   虽然天璇宫处于山上,平民百姓也不会随便深入天璇山,对天璇宫的发展没有多大的直观感受,但只要将视线移到天璇山之下的洛天镇,从其远超以往的繁荣,就可以看出天璇宫的发展之好。   唇寒齿亡。   紧密联系的两个地方同荣共繁,由洛天镇近年来规模增大近乎一点五倍的情况看来,天璇宫的发展自然不会差。   洛天镇的原住民们自然感激天璇宫带来的繁荣。   而且,洛天镇就位在天璇宫之下,天璇宫弟子来往频繁。有着天璇宫的守护,洛天镇的治安也是一等一好的,甚至比帝都还要好。固然,大门派附近的城镇治安都比较好,但像天璇宫甚至组织弟子巡视的,倒是在极少数了。   不过,天璇宫虽然为洛天镇带来了繁荣和发展,也带来了小小的烦恼。   嗯,小小的烦恼──   在这个一如往日的热闹日子里,那一声有如惊雷的炸爆声自天璇宫山响起,在山锋之间碰撞回响,最终震动了洛天镇的百姓们。   住在洛天镇的百姓们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在最初的惊吓之中平伏过来仅仅用了区区的五秒钟。他们冷淡地往天璇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纷纷无奈地摇头叹息起来。   “咦,这位老哥,这可是爆炸声,你们怎、怎么就毫不惊慌呢?”   一名新来这边营商的男人惊魂未定,见到介绍他过来这边经营业务的同伴却一脸习以为常,他忍不住有此一问。   “天璇宫嘛,偶尔会闹出这么一点动静。”   同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有些得意安抚他说:   “你也别大惊小怪了,要是这么也能吓一跳,你可无法在这里混下去哦!”   他的这名同伴可是一位店老板,洛天镇经营着布匹业务,利润蒸蒸日上。行商也是在一次省亲的过程中遇到对方,谈一下才发现对方经营的布匹业务,有需要用上染料的地方,两人一拍即合,行商在省亲完后就立即启程来到洛天镇商谈业务,店老板更要给同行介绍他。   “咦?”同伴这么一说,男人呆了一下,接着拍了拍额头,“对呀,天璇宫的铸剑房也生产机关,想必是那里的动静了。”   店老板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又朝街道上的行人呶了呶嘴巴:   “瞧,大家都习惯了,所以你啊……也不必紧张,这都是小事。”   “小事?”   本来已经想通的行商愣住,“这可是爆炸,真的没有问题吗?”   “小炸小炸。”他同伴抚着胡子,奸险地笑着说。   接着,行商被店老板搂住肩膀,他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高谈阔论起来:   “你知道天璇宫上面不是住着‘阴阳鲤’尊座吗?那可是个超能捣腾的主儿啊!这洛天镇啊,你就算偶尔看见有龙飞过也不要奇怪,早阵子上面还发大水呢!反正这地儿治安好,又有大量商机,百姓又热情,硬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好,就是天璇宫上面动不动都有些古古怪怪的动静。”   行商露出古怪的表情,而店老板只是拍着他的肩膀,没心没肺地大笑着。这时,路旁一位挑着一堆柴的樵夫路过,插了嘴。   “这老哥可是说对了。上次‘阴阳鲤’尊座还被人从二楼踢下来呢,那场面可搞笑了,但谁都不敢笑,以免尊座又死作剧咱们。”   “恶、恶作剧?”   宗师的恶作剧?这几个字怎么听怎么恐怖啊!行商想着,脸上尽现不安。   “哎,老哥你就别提了,我那天可是被淋成落汤鸡了呀!”行商同伴苦笑着说。   樵夫也是一脸无奈。   “谁说不是,我那打劈的柴都湿了,幸好齐宫主也在,责令弟子帮我劈回来,不然我那天可是损失惨重了。”   “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行商吞吞口水问。   “没有没有,就是那天‘阴阳鲤’尊座走在街上摔倒了,有人没忍住笑了出声,她就恼羞成怒,用法术召来大水,淋了附近路人一身而已。”   店老板笑着摆手,如此回答。   “呃……”   行商忽然失语,觉得这恶作剧好像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些滑稽搞笑。   “不过在这个镇子真的可以看见宗师?”   行商对此感到些许兴趣。   宗师在民间一直是活着的奇迹和传说,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存在,会走在坊间,还会跟百姓们斗气,恶作剧一番的情景。   要知道在以往,华朝只有北冥有鱼一位宗师时,见过她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啊。   “哈哈,咱们的‘阴阳鲤’尊座可不同其他宗师尊座啊!”樵夫笑了起来。   行商望向店老板,却见同伴也是一脸笑意。   “这么说吧,天璇宫上面的那位,可是捣蛋得很,而且非常亲民,你和他打招呼,她还会和你挥挥手呢!很难想像是吧!但她就是这样子的人,咱们都喜欢得很啊……长得又讨喜,又不是咱家那个混儿子没有一点出色,说不定还可以追求她一下呢!”   “……难以想像。”   行商无视自家同伴说着说着就歪了的话题,试着想像一下,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摇了摇脑袋。   那情景他想不出来。   “没事的,小伙子,你总有机会见到她的。”   樵夫鼓厉地说着,“尊座经常会下山逛街玩儿,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也不必紧张,你要是手上有吃,送给她吃,她可是会很高兴的哦。”   怎么感觉他们口中之人并不是一位宗师,而是邻家小妹妹呢!行商不可思议地想着。   “说起来,我倒是想见见齐宫主。”   一会儿,行商打开了个新话题。   “齐宫主?”店老板呆了一下,随即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老弟,你有这想法也很正常,齐宫主是洛阳第一美人,你想见见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樵夫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接过话头:   “齐宫主会罕见一点,但也很常见,齐宫主知书识礼,优雅大方,又长得漂亮,却一点都不疏远他人,你要是下次见到和她打招呼,她说不定会对你笑呢!”   “哎,老哥,你别说了!”行商同伴突然捂住心脏,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喂,大哥,你没事吧?”   行商关切地问道,结果他同伴却迷醉地说:   “我想起上次齐宫主对我露出微笑,你可不知道,那就是天底下最烈的酒,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呆了一刻钟有多,觉得人都要醉倒了。”   “真的假的?”行商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夸张?”   樵夫和店老板对看一眼,同时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行商忽地有些期待起来,期待亲眼见到那些传闻中的神仙人物,和她们说上那么一句话。仅是这样,他有朝一天就可以在其他朋友面前吹嘘了,毕竟那两位都是现在灼手可热、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啊!   三人继续说着洛天镇的奇闻和独特之处,同时也谈到了天璇宫上面的人物,不亦乐乎。这一段路,新来的行商多了几分期待和神往。   不过,路终有走完之时。   一刻钟后,行商和店老板终于来到了一家店的前头,站住了脚步。   这店正是店老板所经营的布料店。   夏家商号的存在并没有垄断洛天镇的商业。   所以,外来的商人也可以在洛天镇里营生,至于能不能取得成绩,就得各凭本事了。   “没想到老哥你在这里有一家店啊!”   “大哥,你要不来进来坐坐?我们就着酒再聊一会儿啊!”   樵夫和行商以及店老板聊了一路,受邀进入店面享受招待也是理所当然的。樵夫看了看店面,露出些许羡慕的眼神。   “大哥,你就别折煞老弟了!”   行商同伴忍不住有些得意,但没有任何看不起樵夫的意思,更是做出请的手势:   “你快快请进。”   樵夫反倒犹豫起来,他肩上的柴枝也不知道该放哪里比较好,生怕弄脏了店子所卖的商品。店老板看出来了,招手让自己伙计帮樵夫找个位置放下柴枝。   “小黄,拿酒来,今天我要和大哥畅谈一番。”   店老板似乎很开心。   身为乡里的行商来了,又遇到相逢恨晚的樵夫,他兴致会高也是理所当然的。伙计回了一声“好嘞!”便消失在通往后堂的帘子后面拿酒去了。   “大哥,来!”   “盛情难却,那我也不矫揉造作了!”   樵夫也是能屈能伸,在店老板的盛情邀请下,在店里桌子前落座。店老板和行商也相继落座,这时伙计也端着酒送到桌子上去。e   伙计送完酒后,就想要回到柜台那边准备继续看店。r   结果,他前脚踏走到柜台,后脚就有人进了店。韭   “请问有人在吗?”零   清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店伙计喊着有有有,就迎了过去,却突然止步在店前。他慢了一拍才看清来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怪叫了一声:巫   “水、水姑娘!”I   这喊声一敲落,坐在桌子上的三人同时移过视线往店门看去。I   如纯净水丝,水蓝近白的发丝在飘荡,清丽绝伦的少女一身水色衣裙,肌肤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水色的眸子更是引人注目。I   见到来人,店老板吓得立即弹起身子,迎了过去。拔   “水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什么需要吗?”齐   行商见自家同伴如此热情,就知道来人并不简单。艺   那少女确实漂亮,行商也多看了几眼,但她似乎不是天璇宫的人,他一路上看见的天璇宫弟子都穿着很有特色的派服,而眼前的少女虽然穿着高贵,但衣服样式却非天璇宫派服。③   “……这位姑娘是?”行商问。   “你……”樵夫一度露出“你就她都不认识的”震惊眼神,但随即又哎地一声,说:“我倒忘记你是新来的。”   行商笑了笑,樵夫继续说:   “这位姑娘可不得了,是‘阴阳鲤’尊座的高徒水云儿水姑娘。她在天璇宫里的地位可不比长老们低,是一等一的知名人物,你可得好好记住了。她可是调戏不得的主儿,要是你没长记住,调戏了她,被‘阴阳鲤’尊座知道了,你就惨了。”   “──呃,怎么个惨法?”   行商忍不住好奇地问,其中倒是一度对那位姑娘有一些想法之故。   “上次有几个新来的,不懂事,调戏了水姑娘,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全果被挂在镇门前,沦为了大家的笑柄。”   樵夫严肃地说着,行商听了便打消了自己心中浅浅的念头,决定要尊敬这位名为水云儿的姑娘。   水云儿似乎是来买布的。   店老板向她推荐了几匹上乘的好布料,她拿上手看了看,面露难色,似是有些不满意。   “水姑娘,这几匹可是店里最好的了。”店老板窥探着水云儿的侧脸,试探地问,“是不是有那些地方不满意?或是质量有问题?”   “老板的布料都是好布,这可是街坊都知道的呐。”   水云儿浅浅地笑着,店老板有些不明所以:   “那水姑娘这是……”   “是颜色不对劲。”水云儿有话直说,无奈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布匹,“老板,你给我的几匹布,不是粉色,就是鹅黄色……这些都不太合适。”   “我看水姑娘喜素色,以为这些会合你心意呢。”   店老板尴尬地搔着脑袋,水云儿笑了笑,说:   “我可不是给自己买的呐。”   店老板一拍额头,丢出“原来如此”的四个字。   “看来水姑娘又是给‘阴阳鲤’尊座买的布呢……水姑娘是要亲手给尊座缝衣服?”   水云儿柔柔地颌首肯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店老板哈哈大笑起来,又让伙计去换了几匹布来。这次换上的,比偏深的蓝色、玄色等深沉的颜色,其中掺杂着一匹白布,还拿来了一些金线之类的。 11、黄昏耀于北域(2)   “水姑娘,这些如何?我看尊座一向都喜欢这几种颜色,我特意挑了相同的。”   水云儿嗯了一声,又拿着那些布匹上手摸了摸,试了试质感,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正想说“就要这些”的时候──   “雪麒麟,你给我站住!”   外面传来了吼声。   那嗓子相当悦耳,带着很强的透明质感,又夹杂着凛然的感觉,有如天籁。听见这声音,水云儿顿时僵住了表情。   “这……”店老板表情也差不多,“这可是齐宫主的声音?”   店老板认出外面传来的声音的主人。   他才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不妥,连忙紧闭嘴巴,可水云儿却已经无奈地笑了出来。   “小七,你听我解释!我那是实验失败,不是故意要炸掉作坊的!你不信就回去问问小婷,她可是能为我作证的哇!”   接着又有充满灵气的嗓音传来。   商人闻言,表情更显得奇怪了,他也认出这是雪麒麟的声线。然后,在一瞬间,他就联想到刚才山上的爆炸。   “水姑娘来买布,可是因为尊座的衣服又损坏了?”   他忍不住开,因为水云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此原因到来了。   “老板,虽然我很想否定呐,但小师父确实又把衣服弄坏了……刚才的爆炸声,你想必也是听见了。”   水云儿神情苦涩,但无奈之中又有些溺爱的表情。   店老板搔了搔脑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尴尬和沉默一下子就填满布料店。彼端的行商却冲了出去,自然是要看看传说中的齐绮琪和雪麒麟了。   “小云,救命呀!你家齐姐姐疯了!”   这时,一个娇小的人影冲了过来,藏在了水云儿的身后。   一对明黄色的眸子亮得吓人,里面似乎藏着一整片星空、一整个世间,长长的黑发流泄间如墨色的瀑布,光辉胜似丝绸,穿着裙装的她虽然有些矮小,但是身材却是不差,玲珑有起伏,但最叫人惊艳的,或许是女孩纤长的脚足。   修长而曲线分明。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就是她灰头土面的,衣服也有多处焦黑和破烂,显然是经受过一场火灾或是爆炸。   而紧接其后,一抹红色也涌进店里。   那身穿红裙的少女一踏足店面,就叫整个店面的布匹斩黯然失色。   少女一头黑发光泽迷人,妸娜多姿,与那一对彷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的红眸所配对的五官精致得吓人,洋溢着光辉。   她自然不是旁人,正正就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了。   不过,齐绮琪显然气在头上,脸颊被怒火给染红,眸子瞪得大大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雪麒麟,你给我出来!”   喊着,齐绮琪快步走过来,伸手去抓躲在水云儿背后的雪麒麟。   可是雪麒麟就像是抹了油一样,灵活得很,隔着水云儿,齐绮琪连抓了几次都落了空,气得她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小七,我不是说了咩!要是真的是我的错,我随便你怎么弄!不过,那真是实验失败,我也没想到会爆炸呀!”   “你没想到?”   齐绮琪恶狠狠地叫出声来,声音高得都走调了。   “李姐姐可是说了,她告诉过你那东西还有些地方没调整好,是你充耳不闻,执意要试一下,才又把作坊给炸掉!”   齐绮琪越说越气,显小的胸脯都起伏不定。   “天啊,你知道那又得耗费多少银子去修吗?你看你还把你身上的衣服弄成这样了!你这一身衣服也不便宜啊!”   “我这不是没有听见咩!”雪麒麟委屈地嘟起嘴巴说着,左跳右蹦之间,又躲开了齐绮琪几度伸来的魔爪,“我要是听见,我就不会用了嘛!”   “谁知道!”   齐绮琪气得连仪态都不故,放声喊道: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才不管你听没听见,你赶紧跟我回去!”   雪麒麟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她借着水云儿这道墙,持续叫齐绮琪无功而返。   “齐姐姐,你先冷静一下呐。”看不下去了,水云儿终于出声。   她对周围受影响的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才对齐绮琪说:   “齐姐姐,这里人多,你可是宫主,怎么可以如此有失仪态呢?”   “我──!”   水云儿这句话有如冷水般当头浇在了齐绮琪的头上。   她迅速冷静下来,就像被浸进水中的烧红铁枝,但待她脸色恢复至如常后,又忽地苍白起来。   齐绮琪这是意识到自己和雪麒麟又被人看笑话了。   不仅是行商,樵夫和店老板也是目瞪口呆看着她们三人,齐绮琪的视线呆呆地看过去时,除了行商之外,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齐绮琪握拳凑到嘴前咳了几声,迅速挂上正经、优雅的表情,换脸之快有如疾风。   “小师祖,时候不早,还是得赶紧回去吃饭才是。”   齐绮琪笑着说道,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皮笑肉不笑。   “你不知道你这样笑起来很恐怖吗?”   雪麒麟撇着嘴巴,从水云儿身后探出脑袋说。这下可是把齐绮琪气得不轻,她额角都浮现井字型的皱纹了。   “水妹妹,你瞧瞧你的好师父!”   齐绮琪急气败坏,维持着脸上笑容之间,牙齿都磨得发出声音了。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才让齐绮琪冷静下来,雪麒麟这么一嘲弄又惹得自己快要前功尽废,水云儿叹了口气,转身敲了敲雪麒麟的额头。   “哇──!”雪麒麟跳了一下,满目难以置信,“小云,你怎么可以打我?我可是师父耶!你这样可是欺师灭──呃……”   水云儿笑着,但那笑容却给人一种冷意,雪麒麟想必也是感受到其中的恐怖,才会突然止住说话声。   “齐姐姐,那边新开了一家店家,我们难得来到要不去尝尝?”   以笑容镇住雪麒麟之后,水云儿维持着那个笑容转向齐绮琪,主动提出建议。齐绮琪也抿住嘴巴不再说话,似乎也是受镇于水云儿的笑容。   不过,齐绮琪喜欢吃吃食食,水云儿这个建议,她相对容易接受。   “真是的。”   齐绮琪还是需要下台阶,她给自己搭了一个,假装气愤地往外面快步走去,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还是小云靠谱。”榴   齐绮琪都不在了,雪麒麟自然没有躲的必要。龄   她都水云儿身后跳了出来,对水云儿竖起赞许的大姆指,后者摇头苦笑,无奈地说道:I   “小师父,你也别经常气齐姐姐啊……”I   雪麒麟抽了抽鼻子,伸手刮了刮小小的鼻头,接着无奈地摊起手来。e   “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r   “我不是说这次呐……”水云儿摆出“你应当明白”的眼神。⑶   雪麒麟自然是明白,因为她都哑口无言了。是   “好咩好咩,我就是有时忍不住想逗逗她嘛……你看她反应多搞笑啊……”把   如此说着的雪麒麟满脸委屈。⑻   水云儿叹了口气,轻揉额角。丝   “凡事都得有个度呐……”   雪麒麟不说话。   水云儿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店老板说:   “老板,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她点头致歉,店老板却连说不敢,并说:   “能看见‘阴阳鲤’尊座如此健康,就再好不过了,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哎,你这小子真会说话!”雪麒麟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就她那个女孩模样,称呼已到中年的店老板为小子,倒是平添了几分搞笑之感。理所当然地,没有人敢笑,因为都怕被恶作剧。   水云儿无奈苦笑,然后又对店老板说:   “老板,刚才那些布我都买了,还烦请你派人送到天璇宫上去,就说是我买的,自然会有人接收。”   “老规矩,”店老板点点头,“我明白的。”   水云儿点头以示感谢,接着招呼了一声雪麒麟,两人便并肩往外走去,跟随齐绮琪的步伐消失在外面街道之中。   店老板目送两人离开后,便交代店员送货的事情。   “老哥,那就是齐宫主和‘阴阳鲤’尊座吗?”   目睹刚才整个过程,行商的幻想可算是幻灭了一半。   他以为那些英雄人物个个都是严肃正经,走路都会透着一股叫人不敢逼视的威严,没想到真正的她们竟然如此烟火气,完全没有那边不食人间之火的距离感。   “别看是这样子,她们可是我们的骄傲。”   樵夫自豪地答道,目光里透着一丝坚定。   行商不再说话,把视线再次送往外面,却已经看不见三名少女的身影。   不过,他心里却产生一种预感,接下来在洛天镇经商的时间里,应该会有不错的经历。   ***   齐绮琪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雪麒麟和水云儿并肩走在后头,就算街道人来人往,眼前也有不少人经过,她们却怎么样都不会丢了前面的身影。   齐绮琪的存在感本来就强烈。   “小师父,你的伤怎么样了?”   水云儿关切地询问雪麒麟,她所问的正正是早阵子雪麒麟在帝都落下的伤势。   “没事没事。”雪麒麟抬起左臂,挤出小小的二头肌,嘿嘿地笑着回答。   虽然返回天璇宫并没有多久,但是她受到的创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一度被剥离的“容性”以及“苍”也已经差不多契合如初。   唯一要说有那个地方尚未恢复,大概就是经历这么多,存积在她体里的疲倦吧。   不过,她生性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性子,又元气十足,想必用不着多久,她肯定就会扫清这些倦意吧,水云儿是如此坚信的。   “倒是小云你啊……”雪麒麟欲言又止了一阵子,“白泽说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咩。”   水云儿愣住。   在帝都之中,因为白泽的存在,水云儿又惊觉自己从来都没能摆脱自己的过去和血脉,但雪麒麟就算知道她深藏着某个秘密,都没有追问清楚,只是尽可能地维护她,也在此时说出不必上心的话。   而这就是雪麒麟的温柔,她有一种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包容性。   自己是不是也该回报这份温柔呢?水云儿窥视着雪麒麟的侧脸,无表情地想着,但她没能有所决定,因为齐绮琪忽然停住了。   齐绮琪似乎还在闹脾气,看也不看雪麒麟一眼。   “水妹妹,你说的店在哪里呢?”   原本只是一句劝说的借口,没想到齐绮琪真的记挂在心上,水云儿顿时呆住,而雪麒麟则是嘿嘿地诡笑起来。   自觉有些不妥,齐绮琪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但她没有改变主意,还找了个显而易见的借口,又握拳凑到嘴前连咳几声。   “刚好还没有吃午饭,水妹妹又有新店推荐,这岂不是刚好?绝对不是我想去吃的哦。”   那么多年过去,齐绮琪变成熟了,但有一些本质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水云儿为此窃笑几声。   “就往前再走两个道路,右转进去就是了。”她然后回答。   “好了,我知道啦,你们赶紧跟上吧。”   齐绮琪说完,就对雪麒麟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转身依着水云儿的指示继续孤身一个往前走去。虽然形影单只的,但却没有人觉得她孤单,因为她后面跟着水云儿和雪麒麟。   ***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吗?”   按照水云儿的指示,走过两个道口,然后在第三个道口右转,走出一段距离后,齐绮琪却突然诧异地瞪目,停下了脚步。   “味道?”   水云儿跟着停步,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以为齐绮琪是想捉弄自己报复刚才的事情。不过,等她也走到齐绮琪旁边站定时,一阵幽幽的香气就掺在风中涌入她的鼻子之中。   齐绮琪并不是想报复她。   “真有味道啊……这哪里来的味道?”   雪麒麟抽动鼻子,小小的脸蛋染上了诧异之色。   齐绮琪不答,只管抽着鼻子。那味道很香,但是不至于叫她如此在意,那香气之中隐含着一种怪异而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们的注意。   有些熟悉的味道。   同时,又有些令人莫名地厌恶的味道。 12、黄昏耀于北域(3)   “什么味儿?”雪麒麟皱起眉头。   那香气叫她打从本能感到厌恶,而她不知不觉间把想法都挤到那微皱的脸上去。齐绮琪看出来了,好奇地问道:   “这不是还挺香的吗?”齐绮琪说着,语气忽地变小,“虽然有些怪怪的……这味道。”   “是花香。”水云儿突然断言。   齐绮琪愣住,雪麒麟则瞪大眼睛看她。   花香。   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但雪麒麟和齐绮琪都知道这两个字背后有着更深刻的意义,因为它们已经和一个人物联系在一起了。   “……该不会吧?”雪麒麟的心悬了起来。   原本就算是花香,她也不会立即想到那里去,但是经了水云儿的嘴巴后,她就禁不住往那边联系过去。   其实不关水云儿的事。   说白了,就是这个味道,她闻到过,而且留有记忆,只是心里隐隐不想和那边想去,但等到水云儿点出那是花香时,雪麒麟就禁不住两者之间的连线。   不可能吧?她心想着,却控制不住去寻找花香之源。   “好像从那里传来的。”齐绮琪忽然指出。   她所指之处,是一条阴暗的巷子。   在天璇宫衰败时,洛天镇的穷民区挺多的,也有过拍卖武妖等不道德之事,而经过发展后,那些曾经堆积着罪恶的区域依然遗留了下来。   虽然罪恶减少了,但一些必要的事物还是遗留了下来。   没有地方是一片光明的,洛天镇也是一样。就算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但只要有人存在就有人影子,洛天镇还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存在。   齐绮琪也明白这些黑暗是杀不尽的,就算连根拔除,仍然春风吹又生,因为它们的存在建基于人的欲望之上,只要一天为人,就无法避免它们的出现。   而,花香传来的这条巷子,所通往之地,就是洛天镇的黑暗。   花香从里面传来。   雪麒麟、齐绮琪和水云儿交换了一下眼神。   “走吧,去看看。”雪麒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那一阵花香真的源自那个人。   齐绮琪和水云儿也有同感。   在雪麒麟带领下,她们踏进巷子的阴暗之中,持续前行。   有些无业游民和混混们靠在巷子的墙上。   见到有女性进入这片区域,他们吹响口哨。或许是逆着光的缘故,他们最初并没有看清来者的真正相貌,但待他们步伐空佻地走上前去时──   “看来你们几个家伙是不要命了咩?”   他们终于那个捏着腰,一脸不屑地盯着他们瞧的娇小姑娘究竟是谁。   “姑、姑奶奶?”   三人吓了一跳,慌张不得了。   虽然天璇宫允许黑暗的存在,但也在某些地方划清楚界线并且严格执行,所以这些牛鬼蛇神只能缩在自己的地盘里作恶。污   在最初,有些人不信那个邪,以身犯禁,被雪麒麟教训了好几之。壹   这三个自称大刀帮的混子就是其中一员,他们可是怕极了雪麒麟,只要想到以前被她教训时所发生的事情,他们就双脚发软,好比现在。起   “干嘛?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儿肥了咯?”坝   雪麒麟走上前去,昂着鼻子,啧啧地围着三人转弯。三名混子的视线追逐着她小小的身影,抱在一起颤颤发抖。拔   “你们抖什么?”雪麒麟咧嘴笑了起来,“我很可怕吗?”⊙   “没、没有的事,姑奶奶是……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儿了。”起   混混头头摇着脑袋说,用劲之猛像是恨不得立即摇掉自己的脑袋。流   “嗯嗯。”雪麒麟满意地颔头。易   “真是的……”   这都算是什么事啦?后面的齐绮琪捂住了脸孔,觉得这三个小混混也是真的没有骨气,一旁的水云儿也是苦笑出来。   “最近没在外面作恶了吧?”   雪麒麟扬了扬下巴,一副老大的作态。   “小的不敢!”混混头子忙答,“自从姑奶奶教导过我们,我们就不敢在外面乱来了。”   “哦,真的吗?”   雪麒麟露出怀疑的眼神,“那你刚才对我们吹什么口哨?”   “呃……”   头子僵住了表情,他身旁的小弟却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因为姑奶奶太漂亮了吗?这漂亮的妹子来到我们的地盘,我们吹吹口哨也不为过吧?毕竟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不是?”   “哼,算你有些道理。”   雪麒麟深知道天璇宫容许混子们存在的原因。   她本人也是同意了这种管理方式,将一个城镇的光明和黑暗尽可能分明地划分开来,各自有所交杂,但又互相独立。   所以,他们在自己地盘上作恶也非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但这不代表雪麒麟就不能教训他们──   她跳起来一人给了一个爆栗子,痛得三人顿时弯腰捂住被弹红击肿了的地方。他们都痛得冒出泪来了,证明雪麒麟用劲不轻。   这也算是小小的教训。   三人知道只要雪麒麟愿意,刚才大可以一指就把他们的脑袋弹掉。   “对了,你们知道这香味是怎么一回事吗?”   三名混子虽然没有多少出息,但长期混杂着这一片区域,算得上是地头蛇,多多少少应该会知道什么吧,本着这个想法,雪麒麟才开口询问他们。   结果,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奇怪。   “姑、奶奶,这地儿算不上好地儿,哪里来什么香味?不臭已经是天璇宫和官府整治有功了……”   混混头目小声说着。   “你们闻不到?”雪麒麟愣了一下。   头目又和两名下手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可能性越来越大了,雪麒麟心情沉重下来,不知道如果真是玉耀,她又要搞什么花样。   “三位,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这个问题是齐绮琪问的。   三名混子不知为何不敢直视齐绮琪,头目则讷讷地回答说:   “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   没有任何收获,齐绮琪觉得再问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对三人说了声谢谢,就招呼雪麒麟往深处走去。   临走时,雪麒麟又呲牙咧嘴警告三人不要胡来。   三人往深处走去,这片区域属于黑色地带,龙蛇混杂,几乎是全洛天镇最肮乱的地方。她们一路走去,看见形形式式的人,这些人不一定都有着一副坏人脸,但他们来这里做的事,通常都见不得光。   不过,三人倒是一路无事。   毕竟她们也算是行走的标志了,能认出她们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这些人自然是不敢撩虎须,而一些后来者也会被先来者警告,甚至有些人主动给她们让路。   “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好好搞件正当差事?总是终日流连在这里……”   在踩到一块香蕉皮,被上面剩下的肉黏了一鞋底,爱干净的齐绮琪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相对之下,雪麒麟虽不至于如鱼得水,但却是一副若无其事。   “你也不是曾经管过吗?”她撇了齐绮琪一眼,没好气地说,“最后怎么样来着?是,他们是消停了一会儿,但过段日子又冒出来,最多就是给你换个地方,这些东西是消除不了的。”   “……”齐绮琪也只是随口抱怨,道理她都是明白的。   “只要站在阳光底下,就一定会有影子,你难道还能把影子给拔掉?”   “……行啦行啦,就你有道理。”   齐绮琪越说越难受,毕竟再不想承认,有些事情从来都无法改变,正如有光就有暗,这是一种真理。   她也深知道,仅靠理想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   绕过巷子,她们来到一条小食街,这是黑市的小食街,毕竟只要是人,就离不开吃食,所以黑市也有小食街存在。   这里的食物见不得难吃,甚至有些吃食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猫腻,会不会吃坏肚子就全看运气了。不过,雪麒麟是宗师之身,一般的毒药奈她没有任何办法,更何况是食物肮脏的问题?只要好吃,她就敢放进嘴里,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左看右看显得相当欢快。   “你可不准在这里买吃的哦。”   齐绮琪露出有些嫌弃的眼神,并警告已经在吞着口水的雪麒麟。   她体质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一联想到这些食物可能经过不卫生的处理,她下不了嘴。她也不是有太高的要求,就是能清洗的就清洗一下,她可是看见有些食材堆放在排水渠的旁边,甚至有些污水都渗进食材之中。   香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   齐绮琪不准雪麒麟在这里买吃,她也没有在这里久留的原因,只能强忍着食欲,继续往前走去。   最终,她们越走越没有人烟,来到了一条阴森昏暗的巷子前头。   香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三人走的距离并不短,要知道这片区域纵横交错的,路都乱得不行,虽然直线距离没有多远,但真正走过来却花上不少时间。   “麒麟,这里怎、怎么那么阴森啊?”   齐绮琪突然扯住了雪麒麟的袖子,雪麒麟回头过去,发现那对红眸子里透着一丝不安,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你怕什么咩?里面难道还会有一只德古拉伯爵跳出来吸你血?”   “唔──!”   齐绮琪倒抽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脖子猛地后退。   她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眸子瞪得大大的,嘴巴也紧紧抿起。   雪麒麟偷笑起来。   齐绮琪最初是不怕这些妖魔鬼怪的,但是雪麒麟持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以往那些恐怖鬼怪故事当成是睡前故事说给齐绮琪听,时间一长,她就变得特别怕这些东西了。   不仅是她,旁边的水云儿也不知何时后退了几步。   嗯,水云儿也有相同的遭遇。   看来无论何时,女性对这种故事都没有多少抵抗力,雪麒麟得意地想着。   她产生一丝恶劣的想法。   “走吧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雪麒麟没有安抚两人,让她们不要害怕,反而不给两人作出心理准备,一脚就往前踏去。   “等等──!”   结果,有人从后扯住了她的辫子。   头皮连在头发上,一同被牵扯,雪麒麟顿时痛呼出声,引起附近的人注意。齐绮琪也觉得所作所为有点不妥,连忙放开雪麒麟的辫子。   “干嘛啦?反对暴力咩!”雪麒麟不忿地抗议着。   齐绮琪眼神游移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就是缺乏焦点,显然是心虚。   “你瞧啊,如果玉耀真的藏在里面,我们贸然进入未必太危险了。”   “哦?”雪麒麟两只眼睛快眯成等线了,“那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我觉得齐姐姐所说未必没有道理呐……”   水云儿竟然也帮着齐绮琪了,她们组成史无前例的坚定阵线。   “……”雪麒麟默默地看着她们,不说话。   齐绮琪被看得有些慌乱,她其实也知道雪麒麟早已看穿一切,却还是不想承认。为了进一步自欺欺人,她说:   “我们应该通知弟子们,找来──”   “哦,你要不要把镇北府也叫来,以十万大军包围这条巷子?”   雪麒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再理会齐绮琪,径自踏出脚步走进巷子之中,转眼就消失了身影。   水云儿和齐绮琪对望了一眼,最终只能无奈跟上。   她们靠得很紧,像是一对双生的连理一样,走起来有几分滑稽之感。终于鼓起勇气踏入巷子的她们,没能走出几步,因为她们走到第十步时,眼前的景色倏然一变。   ──她们又走回到黑市那条小食街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齐绮琪喃喃。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不解。   ***   越深入,那香味就越来越浓了。   “玉耀啊玉耀……才过了没多久,你又要找我麻烦?我跟你前世有仇吗……”   雪麒麟皱着鼻头,如此呢喃着,眸子透露着不满。她警戒着四周,慎防玉耀可能随时袭击自己,扣着别在裙底下的灵符绑脚。伊   巷子深幽幽的,深得过份。澪   它本来肯定没那么深的,雪麒麟心想这肯定有问题。她的步速不算快,但也不算慢,按理来说应该早就走到了尽头才是。I 13、黄昏耀于北域(4)(   然而,两边的墙壁似乎无尽地延伸下去一样,雪麒麟硬是没有看见尽头。七   她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见着齐绮琪和水云儿的身影。能够感受到两人的气息,但她们似乎迷路了一样,持续在某个地方转来转去。那距她似乎有一段距离。)   “……结界吗?”事   雪麒麟停下脚步,摸了摸墙壁,那上面有她刚才留下的刻痕,证明她其实也在原地徘徊。舞   是结界呢?九   抑或是幻术?I   雪麒麟一时分辨不清,玉耀的法术能力在她之上,而且她本来就是一个术式,能够混淆视听。她知道这片区域被某种术式所控制,却无法具体分析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术式在影响此地。V   “苍,你能感受到什么吗?”韭   雪麒麟捻着手指,沾在上面,属于墙面的灰纷纷被磨去。坝   墙是确实存在的。   应该不是幻术之类,雪麒麟更倾向自己陷入某种结界之中。对于自己毫无察觉,就踏入他人的结界,她只觉悔恨。想必是身在洛天镇之中,令她有些大意了。   “又是玉耀。”雪麒麟狠狠地啐了一声。   她都不知道被玉耀算计过多少次,被掌握在手心之中作弄过多少次了。   雪麒麟不喜欢当棋子,感觉很讨厌。   突然,有歌声传入耳中。   不用问,雪麒麟都认出是玉耀的歌声了,但这悦耳的旋律听在她耳中,就变成了嘲讽。   雪麒麟想了想,继续前行。   没想到仅仅是踏出第三步,脚下的触感就截然不同了。   雪麒麟微瞪目光。   眼前的景色就像绘在画中一样,有人把叠在上面的那一幅画快速抽走,将下面的另一幅画切换了出来,雪麒麟刚才遇到的堪比这一回事。   她踏进了一片花海之中。   巷子的尽头处,有一处小院。   雪麒麟不知道何时跨过了门槛,踏进那种满了花,完全看不见路的院子之中。没有路,但前面却有一座民宅。   “……搞什么。”   宅子是存在的,它应该是确实建在雪麒麟刚才所走的巷子的深处,受到结界影响的,就只有那巷子的本身。   “喂,你是谁呀?”   雪麒麟正犹豫要不要一口气走到房子那边时,一个男孩的声音从旁传来。   稍微屏住呼吸,往声源之处看去,她看见一名手拿着小铲子的男童站在院子的角落神色警戒地看着她。   “你是谁?这里可不是随便可以来的,这是私人民宅!”   男童挥舞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往这边靠近。他那模样就像是被交付重任,哪怕心里害怕,也硬着头皮去完成那件事一样。   “……哪里来的小鬼头?”   雪麒麟耸了耸鼻子。   男孩只有十岁出头──不,说不定更年轻一些,身高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而且体内的气息很弱。虽然有,但人境都不到,他并非任何返老还童之人。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待在这里?雪麒麟感到奇怪,怀疑玉耀是不是还有拐带孩童的恶质趣味。   “喂,小鬼,玉耀在哪里?”   雪麒麟直接询问,暂时放下解救男孩的打算。   “你叫谁小鬼?”男孩像是受到刺激般蹦蹦跳跳起来,一手指着雪麒麟的鼻头,一手虚捻着食姆食两指,比喻着一点点的长度,“你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就比我高出那么一点点!”   “人不可以貌相这句话你没有学过吗?”雪麒麟莫名有些火大,“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我……”   男孩目光黯淡下来,表情委屈。   “我没有父母……”他小声呢喃。   雪麒麟愣住。   见男孩眼角已经冒出泪光,似乎大有痛哭出声的倾向,她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好咩好咩,是我错了咩,我不应该对你大吼大叫的。”   “哼……”男孩擦了擦眼角的泪,倔强地说道,“你能知错就好了,玉──姐姐教我,让我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说太多话,也不要和那些私闯民宅的人说话,可我还是来看看你要不要帮忙,你却摆出这种态度……”   这小鬼头的态度也太叫人生气了吧!   雪麒麟握紧了拳头,差点没有给他一个弹指,终于有点明白自己作弄齐绮琪时,齐绮琪的感受了。   “乾,你干嘛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吵死人了!”   雪麒麟思考着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小孩──她总不可能强闯吧,所以只能寄望眼前的男孩。   不过,在她还没有想出什么法子前,第三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是女孩的声音。   还带着一丝奶气,想必年龄也不会大,雪麒麟猜测着。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声推门声,一名女孩从房屋里走了出来。她和男孩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但大概是因为女孩早熟的关系,她好像比男孩要高一点。   “你原来叫乾啊。”雪麒麟下意识看向男孩。   男孩没有理她,反而气鼓鼓地转向女孩:   “哇,坤,你究竟是帮哪边的?你怎么就喊我的名字,害她知道我的名字了?”   “她?”   那个女孩并没有注意到雪麒麟的存在。   还是男孩“乾”抱怨后,她的视线左右寻找了一圈,才看见雪麒麟的存在。   “咦……?”   名为坤的女孩呆住了。   这个孩子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男孩黑色,女孩白色,但样式有些类同,不外乎就是裙子和裤子的区别,而且他们眉宇之间也有点像。   会是有血缘关系的吗?   不过,他们应该会玉耀有一些关系,毕竟一个叫乾一个叫坤,而且又是一黑一白,附合阴阳的穿着,雪麒麟直觉他们肯定和玉耀有一些关系。   遑论她已经捕捉到玉耀的气息。   “请问你是‘阴阳鲤’雪麒麟雪尊座吗?”   坤走到了雪麒麟面前,缩着下巴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雪麒麟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却是认识自己。   “什么?”   乾吓了一跳,真的跳了起来。   “她就是雪麒麟?”如此大喊的他,手指都快要抵到雪麒麟的鼻头上了。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雪麒麟气闷地拨开伸到自己面前的男孩手指。   “乾,你肯定没有好好听讲!明黄色的眸子,还有这个身高以及那气息,在这里就只有雪尊座一人吧!你怎么这样都没有认出来?她可是咱们玉──姐姐经常挂在口中的人物啊!”   坤教训着男孩,颇有种姐姐的气势。   所以是姐弟吗?雪麒麟想着,但也没有忽略女孩刚才说漏了嘴的事情,她确实是提到过一个“玉”字。   “小妹──”   雪麒麟决定从女孩着手,没想到才喊了她一声,她就像是脚下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身转向她。   “真的对不起。”她按下乾的脑袋,和他一同低头,“乾没有认出雪尊座,得罪了雪尊座你,还望雪尊座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把乾给宰了吃,他的肉可不好吃了……”   “呃……”   什么吃不吃的?自己怎么还成为食人魔了?雪麒麟僵住表情。   不知为何,乾真的害怕了起来,抖着身子连忙对不起。   雪麒麟下意识揉动额角,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困难而头痛,而是被两人气得有些头晕。   “雪尊座,你该不会是真的不放过我吧?”   似乎是察觉雪麒麟脸色不妥,乾更显恐慌地问道。   “够了!”   雪麒麟终究是没忍住,一人赏了一个弹指。男孩和女孩同时捂住额头,前倾身体,痛得哇哇大叫。   “我什么时候会吃人了?你们是听那个混帐说的咩?”雪麒麟气得直跺脚。   “是玉耀大人说的……”   坤小声地回答,早已痛出眼冒泪光。   玉耀?自己是跟她八字不合吗?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呀?算计自己就算了,还抹黑!雪麒麟忍无可忍,气呼呼地绕过孩子两人,径直往前面的房子走去。   “玉耀,你给姑奶奶我滚出来!”她一边如此大喊。   乾和坤见雪麒麟要闯房子,顿时就慌了起来,两人追着她的屁股,连说不行不行。他们自然追不上雪麒麟了,她每一步都跨越了很大的距离。   屋子的门没锁。   雪麒麟直接推门而入,然后──   咚!   她脚下踏空,竟然摔进了水里。水不深,雪麒麟呻吟着撑地身体时,发现水可能只能淹过她的小腿,而且刚才摔进水里,她还撞痛了鼻头。   “哪里来的水?”I   雪麒麟埋怨着,抬头一看发现整个房子都被水给淹了。她因而呆住,回想这几天有没有下过暴雨。e   这几天没有下过雨。r   水有点臭。林   而雪麒麟隐约能听到院子后面,有水流动的声音,惊觉这院子后面有个水渠。伞   想到这些水有机会来自水渠,雪麒麟就呸呸地吐着口水,她刚才可是喝了一口这里的水呢。(   房间有些昏暗。二   雪麒麟抹着嘴巴观察起来,发现这就是普通民居的样式,没有什么可见的术式,也没有藏着机关兵器,真的普普通通的一座房子罢了。)   “啊,雪尊座,你没事吧?”坤的担心声音从后传来。邻   乾和坤都站在门槛,看着狼狈不己的雪麒麟,脸上满是歉意。漆   “不、不是──”雪麒麟抹了抹脸,“你们这里是搞什么?怎么都被淹了?”事   “啊……”⑧   乾和坤面面相覤,最终由坤出面解释说:   “姐姐她说要挖水道引水浇花……”   “哦呵,然后就搞成这样子了?”   坤没有说完,点到即止,但也足够雪麒麟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就是施工失败,引水自淹罢了!雪麒麟一时哭笑不得,手中并成剑指,凭空划出术式。   一个法阵在空中成形,由苍蓝色的光线织成,但一闪即逝,化为无数碎片散去。   同一时间,一阵柔和的风卷起,将雪麒麟身上的湿气一扫而空,她的衣服立即恢复到干爽。接着,她伸出食指向天,划圈般捞动起来。   那些积存在屋子里的水化为水点血起,凝聚成两道水流缠着雪麒麟在转。   水流最终在雪麒麟头上汇聚成一大团水球。   雪麒麟扬了扬下巴,一阵风就将窗户吹开,水球通过那里被她抛了出去。   “收工。”雪麒麟得意地哼了一声,扫拍着自己的双手。   乾和坤定定地看着他,雪麒麟以为他们吓傻了,走到他们面前挥了挥手,结果却被乾一把抓住。   “哇,雪姐姐,你好厉害!”   突然就变成叫雪姐姐了,乾的眼睛闪闪发光。   坤也凑了过来,双拳、交握在胸前,眼睛也闪烁着光芒。   “雪姐姐,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呃……教什么?”   雪麒麟被两人热情的眼神逼退了几步。   “教什么?当然是法术呀!”   “嗯嗯嗯!”   乾说,坤则点头附和。   “法术?”雪麒麟一呆,“你们没学过吗?你们口中那个姐姐不是玉耀吗?”   “是倒是……”乾和坤对望一眼,讷讷地说,“但姐姐很不会教人。”   雪麒麟又呆住了,嘴巴渐渐张开,最终到了可以塞入一个拳头的地步。   因为惊讶。   原来玉耀不会教人?雪麒麟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她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就真的笑了出声来啦!她笑得前倾后仰的,最后甚至捧着肚腹,笑得有些肚痛。   “教你们倒不是不行。”好不容易才笑完,她分别敲了敲两人的额头,“但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怎么会待在这里?玉耀又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她人在哪里?你们要是回答我问题,我就教你们一招半式。”   “这……”   乾和坤又再交换眼神了,但无论是谁,眼中都有相当为难的神色。   看起来棒棒糖策略要奏效并非那么容易,雪麒麟看见两人犹豫不决,打算换个更大的“棒棒糖”,好引诱他们道出玉耀的所在。   “──别为难他们了。”   棒棒糖是用不上了。   彷佛带着花香的嗓音裹在空气之中飘然而来,雪麒麟凝住身体所有动作和表情,一对眸子顿时燃起幽幽的光芒,彷佛镀上了一层浮光。   “玉耀。”   念着那个可恨的名字,雪麒麟无表情地转身。   玉耀现身在通往应该是阁楼的楼梯上,她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下来,不再紧闭着眸子。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如墨般黑,不再是那种青玉的质感和色彩。 14、黄昏耀于北域(4)   “你的眼睛……”   玉耀挖去眼睛的光景还历历在目,雪麒麟此刻的惊讶无可厚非。她现在的眼睛是哪里来的?她有所怀疑。   “别多想。”   玉耀显然看穿了雪麒麟的想法,她抱着一堆布巾放到厅子的桌上,并:“这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些水的。”这样解释着。   “……你不是打算用它们吸干那些涌进来的水吧?”   雪麒麟先是一愣,接着傻眼地问。玉耀表情不变,只是眨了好几下眼睛。   “水行法术不是我的专项。”   “……”   雪麒麟不打算多说什么,玉耀只要有意愿,解决那些水绝对不是问题,但她没有这么做,却找来了一堆布巾,用堪称愚蠢的方法处理。   有一些地方不一样,女孩心想。   “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雪麒麟又问。   “眼睛自然不是我的眼睛,这是理所当然的。”   玉耀摸自己搬来的布匹。   她身上的衣服不再是那件黑白两间的衣服,她穿着仅仅是普通的衣裙,普通得就像走在街上的大户千金。   “喝茶吗?”   雪麒麟等着她说,却没等到下文,玉耀忽然话锋一转地问。   这邀请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雪麒麟觉得眼前的少女不再神经兮兮的,多了几分烟火气。如果不知道,还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少女罢了。 不过,前言不对后语,故弄玄虚的这一点还是没变。   “唉……”雪麒麟长吁一口气,“你就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么?”   “什么问题?”   玉耀反而呆住。   雪麒麟也是无奈地哑了,她强提耐性,先指着乾和坤问:“他们是你的谁?”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又是哪里来的?”   都被问得如此清楚了,玉耀自然没有听漏。   她却没有回答,往一旁的柜台里走去。房间里,她的脚步声格外地响,彷似山谷中的回音,沉沉闷闷的,雪麒麟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她依然没有穿鞋子。   “我不能穿鞋子。”   玉耀展现有如读心般的能力,再次看穿雪麒麟的疑惑并回答。雪麒麟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眯起了眼睛。   “哟哟哟,你会读心术?”   “不会。”   玉耀拿来茶具走到桌子旁,摸了摸上面的茶壶。水是凉的,她招手唤来坤,让她再去煮一壶水。   “不仅读不了心,连那满空的星辰也看不见了。”   玉耀幽幽地叹出一口气,但那对眸子之中又莫名地透出一丝解脱之意。   “……星辰?”   雪麒麟一下子没有会意过来,她持续窥探着玉耀的表情和动静。   “哦哦,你是指玉目之瞳?”   过了几秒,雪麒麟终于想起玉耀那对奇特的眼睛已经还给了张念枝。   想到张念枝,雪麒麟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怜。   落花有情流水无情,玉耀倾尽一生──不,甚至牺牲了比这个更要沉重的东西,只是想要和张念枝一直走下去,可那个心怀苍生的男人,却轻易拒绝了她,走上了他认为自己该走的道路。   眼前不过是个被抛弃了的孤人罢了,雪麒麟有这种想法,但又觉得这是很危险的,这种同情没有必要,最后便甩甩头希望将这个想法甩去。   这房子的位置不太好,光很难落进来。   因此,就算现在明明是大白天,房间也是昏暗得可怕,但玉耀那对墨黑的眸子却在黑暗中仍然保持界限分明。   那是一对很漂亮的眸子。   “这是墨姬的眼睛。”玉耀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   “我真怀疑你其实是不是懂读心术。”   又被猜中想法的雪麒麟有些懊恼地说,玉耀摇了摇脑袋,淡淡地回应:   “我不会,只是你太好懂了而已。”   “噢,是咩?”   雪麒麟有些不服气,自己真的有那么容易看穿吗?她找来反驳之语,刻意摆出嘲弄的嘴脸。   “你怎么不说是那些星星告诉你的?”   “我已经看不见了。”玉耀重申,没有一丝遗憾。   雪麒麟发现玉耀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失落。就算她失去了眼睛,也失去了张念枝。   这时,坤把水煮好回来了。   比雪麒麟想像中要快。I   在乾的帮忙下,坤熟练地泡起茶水来,将两杯粗茶分别放到厅中唯一桌子的两边。雪麒麟看了一眼,知道一杯茶是玉耀的,另一杯则是泡给自己的,但她没有接,更没有在桌子上落座。I   “不坐吗?”玉耀却已经在桌子上坐下,歪着脑袋望着雪麒麟。磷   雪麒麟眉毛一挑,心想这个人怎么跟无事人一样?她难道就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悔恨吗?岜   “我们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过话。”吾   似是从雪麒麟那警戒的表情之中得到了答案,玉耀有些失落地说。玲   看见玉耀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雪麒麟没有心软,但乾和坤不一样,他们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盯着雪麒麟瞧,雪麒麟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转过去时,看见他们眼里充满了期盼。⑨   “雪、雪尊座,你不坐吗?”坤闪闪缩缩地问道。衫   乾也是有些害怕地看他,两人那副模样像极受到欺负的小动物了,直叫雪麒麟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坏人。溜   “搞什么啊……”⑨   雪麒麟闷着一肚子气在玉耀对面落座。   她没有碰那一杯茶,觉得只要喝下那一杯茶,以前的一切恩怨就会烟消云散。   “看来是不能期待你喝下这杯茶,你怕有毒,也怕会原谅我。也好,你能坐下来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奢求了。”   玉耀不知道第几次展现有如看穿别人心神的能力。   “……虽然不甘心,但你是怎么知道的?”雪麒麟忍不住问,“我是指,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是个率性的人。”   玉耀笑着回答,意味不显深远,反而简单直接。   “呃……”雪麒麟发出语塞的单音,却只能喃喃地嘀咕,“你才是率性的人,你全家都是率性的人……”   玉耀笑了笑。   乾和坤又分别端上了一些小食放到了桌子上,雪麒麟依然没碰,不过玉耀倒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直接捻起来就丢进嘴里。   “你为什么会在洛天镇。”雪麒麟坐得局促不安,决定赶快进入正题,“你又有什么企图吗?”   “洛天镇拒绝外人?”   玉耀却有如此反问。   “这倒是没有。”   “那,我不能住在这里?是故意针对我吗?”   玉耀的反问一个接一个,反应太过于轻描淡写了,这叫雪麒麟火气一下子上涌,只见她猛拍桌子,恼火地痛骂道:   “少废话,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乾和坤吓了一跳,身体僵住。   不过气在头上的雪麒麟无暇顾及他们。   “你吓着他们了。”最后还是玉耀指出了情况。   雪麒麟愣了一下,看了看已经抱在一起的两名孩童,无言地坐回椅子上。这不代表她怒气全消,但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他们是谁?”雪麒麟朝两名孩童扬了扬下巴。   玉耀叹着声音,温柔地看着他们说:   “被命运抛弃了的孩子。”   “哼,这倒像是你会说的话。”   雪麒麟没有忘记这个少女之前总是把“命运”挂在嘴边。   “他们没有容身之处,所以我收留了他们,就像当初念枝大人收留了我一样。”   玉耀的视线依然固定在两名孩童之中,在她的视线下,他们彷佛不再害怕,渐渐地松开了彼此,回望着玉耀。   他们的视线间,像是互相输送着温存。   相依为命,这是雪麒麟的第一想法。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再次叹息一声,玉耀收回了视线。   “……”   雪麒麟沉默着,知道在这个华朝里,像乾和坤这样子的孤儿并不算少。很多人都是孤儿,因为战乱,也因为各种的冲突。   或许说,因为他们的命运。   雪麒麟不喜欢命运这个字,因为每每提到它,都会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你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雪麒麟最后给出如此评价。   “我希望是好事。”   玉耀脸上露出笑容,但这个笑容很快淡去,只剩下一丝残留。她就以这样的表情,陷入某种追忆之中,表情像是泛起涟漪的湖一样摇晃不定。   “曾几何时,我就连他们的相貌都没有看清过,更是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只是养着他们,没有关心过他们──”   “没有这样的事!”坤突然打喊打断玉耀的喃喃自语。   玉耀抬目看她,看见女孩倔强的眼神。她的旁边的乾,有着同样的眼神,他说:   “玉耀姐姐一直都对我们很好!”   坤连连点头,似乎不能同意更多。   于他们而言,玉耀大概也是整个世界了。   孩子最初的世界,从来都是父母,失去了父母就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而这时玉耀发现了他们,并给了他们容身之处,一如张念枝当时收留玉耀一样。   “或许吧,但我没有意识到过。”   玉耀脸上浮现的,是一丝苦笑:   “就像每天都要给花浇水一样,看见破掉的地方就修,对我而言,照顾他们就大概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雪麒麟听的,但她却不知道如何反应。   而且介入到几人之间,想必不是好的方案。那种问题只能让他们自己沟通和解决,雪麒麟思索片刻,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好,虽然有些拖沓,但你好歹是回答我两个问题了。”   雪麒麟敲了敲桌面,不容置疑地说:   “剩下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这个问题吗?”   玉耀自己就说出来了。   雪麒麟眯起眼睛,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燃起深幽幽的光芒。   “要是不回答我,就算洛天镇欢迎你,我也不会欢迎你。玉耀,你可别忘记了,你我之间的仇怨从来没有烟消云散──不可能的烟消云散的,你对我做过的一切,对我所珍视的人所做过的一切,我可不曾忘怀过。”   雪麒麟眸子里的亮光越来越强烈了,渗出了几分苍蓝之色。她就连每次吐吞气息,都有雷光在闪烁。   对,一切都无法忘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雪麒麟就成为了玉耀的工具或是牺牲品。她最初还不明白,直到张念枝复活在人前时,她才理解了自己这些年来都沦为了棋子。   玉目之瞳所看见的那一片星空,预示着气运的流向,玉耀就是借此筹划了一切,花了一千年的时间作出准备,等来了唯一的契机──名为雪麒麟的契机──终于让张念枝重现世间。   尽管,张念枝的善意挽回了许多,但这不代表雪麒麟就能够不去憎恨玉耀。   “我明白。”   而玉耀对此的回应,只有区区的两个字。   “你明白什么?”雪麒麟的呼吸一度凝住,“你明白什么!”她忍不住拍案而起。   “你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描淡写?”雪麒麟面目狰狞,整张脸都快要皱到一团了。   “雪麒麟,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了。”   玉耀毫不畏缩地直面雪麒麟,轻飘飘地抛出这一句话,彷佛带着一种力量。那长度太过于冗长,那份量也太过于沉重,叫雪麒麟的愤怒忽地渺小起来。   “……”   雪麒麟无言地坐回椅子上。   有点倦了,她瘫软着身体靠到椅背之上,昂着脑袋,眼珠朝下的窥探着玉耀的表情,目光幽幽,半浮沉在黑暗之中。   “张念枝已经走了,你还想着要将他再次唤回吗?他这一次没有留下任何事物,墨姬的身体也毁了。你难道还有所期盼吗?”   “他留下了一对眼睛。”   玉耀伸手轻触自己的眼角,声音很小很小。   “他让我看清楚了世界。”玉耀笑了笑,“我终于看清楚乾和坤的模样,也终于看见你是如此鲜活……”   “你后悔了?”月费!"群";8';5766?34.!42   “不后悔,也不憎恨,都活了千年了,那唯一的思念也消散的现在,我其实只是活着,心说不定也早已空了。”   但也正因为空了,玉耀话锋一变。   “倒是可以接纳这个世界──当然还需要一些时间。” 15、黄昏耀于北域(5)   “你不恨张念枝?”   雪麒麟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换成是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怨恨,那个人太无情了。   “他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玉耀温柔地说,眸子缓缓下垂,凝住了茶盏里的水。茶水倒映着她的脸颊,她温言细语:   “曾几何时,我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她接着又抬头苦笑。   “一千年来,我总是注视着那一片星空,一直、一直凝视着。”   “……”妻   雪麒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无法理解玉耀的感受。真的无法理解──谁能理解呢?那可是千年啊!她甚至都没有活上四十年,谈何去到丈量一千年的长度。②   “……我想,张念枝最后能够回应着自己的意念,救活了帝都数十万人,他一定是幸福的。”三   雪麒麟视线不自觉变远了一些,彷佛在追逐着张念枝的身影。玲   张念枝这个名字,她不得不佩服。在他面前,所有人都输了,输得一败涂地。那是个既伟大又愚蠢的人。④   “嗯。”玉耀的回应简短而轻巧。韭   乾和坤不太懂两人说了些什么,他们还不能理解,只是左看看右看看,彷佛能够在两人脸上看出花儿来。琦   雪麒麟有些渴了,下意识端起那杯茶,但凑到嘴前时,又将它放下。伞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她问。⒋   “我在找容身之所。”   玉耀这次总算是回答了。   容身之所。   多么平常,却又叫人响往的字词。世界很大,但有些人偏偏无法在里面寻得一个安稳熟睡的地方。   嗯,就像以前的北冥有鱼。   “虽然已经失去一切,久留在这世界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但至少──”玉耀望了望乾和坤,“在他们成年之前,我还需要在这个世界徘徊一阵子。”   “玉耀姐姐……”   乾和坤满脸感动,突然跑了过来,从左右抱住了玉耀的腰。玉耀有些不知所措,抬起一对手臂无处可落。   雪麒麟见到她如此手足无措,笑意就涌上了脸上。   她其实有些惊讶于玉耀也有这样子的一脸,虽然两人多次打过交道,但回想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和对方坐下来,面对面谈起一些事情。   “你在笑什么呢?”玉耀眨着眼睛,感到好奇。   “我觉得嘲讽。”雪麒麟叹了口气,“你其实也是温柔的人吧。”   “温柔?”   玉耀呆住,“我温柔吗?”   “我没有多少资格评价,但那两个孩子却有,你要不问问他们咯。”   雪麒麟摊了摊手,玉耀的视线应声从到乾和坤身上,似是询问他们是不是这样,但那想必是下意识行为吧,她意识到的时候就马上转开视线。   逃避了,雪麒麟如此定义玉耀的行动。   然而,玉耀就算移开了视线却没有闭上耳朵。   “玉耀姐姐最温柔了!”鼓起勇气大喊出来的,是坤。   乾也不想输给她,也在玉耀诧异地扭头过来时,对她投以诚恳的视线。   “坤说得没错,姐姐你最温柔了,以前还会教我们看星星,也会给我买吃的。我们无聊时,她还会给我们讲一些故事。玉耀姐姐,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们害怕玉耀不信,那硬着脖子的模样叫人会心一笑。   “……”   玉耀沉默。   她微垂脑袋,任由黑发勾勒阴影遮住她的半张脸,只露着那樱唇在外。她的樱唇动了动,无声说了些什么。   ──太好了。   雪麒麟彷佛这样子的呢喃细语。   唉,搞到最后,还是这样子吗?她有些无奈。或许人都一样,发掘到最后都会发现有着一丝光明,无论它的外面包裹着几层黑暗。   只要这么一想,玉耀就变得不是过于讨厌。   谈不上原谅,但体谅和原谅是两回事,雪麒麟还是有些体谅对方。她宽容得有些过份,又不记仇,这也是她的人格魅力。   而且,玉耀真的罪不可赦吗?   不,有人已经为她赎罪了,那个人的名字叫张念枝。她剩下的罪恶,大概就是擅闯龙庭,和对雪麒麟以及天璇宫所做的种种。   格局一下子就小了很多,雪麒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张念枝的企图。   “我接下来的一生,大概就是要照顾好他们了。”   玉耀突然认真地说道。   雪麒麟呆了一下,紧接大笑出声来。她莫名觉得玉耀有些像一个初诞子的母亲。   以复活张念枝为己念的玉耀,在张念枝死后就应该失去了支撑她活下来的事物,可张念枝却又给了她一对眼睛──再普通不过的眼睛,让她看见了乾和坤,她彷佛又在此寻找到活下去的力量。   只要眼睛不是牢牢地紧闭着,总是能够寻找到活着的理由。   经过一阵子的沉默后,乾和坤懂事地离开了玉耀,走到角落里去。   那面放有个书柜,他们从那里抽出两本书,各人手拿一本翻开读着。不过,他们更好奇于雪麒麟和玉耀的交流,两对眼珠都书本的上方若隐若现。   “还有些事情,我想对你说。”   玉耀无奈地微笑,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回望雪麒麟。   “比方说,你为什么要特地选地洛天镇来恶心我?”雪麒麟没好气地耸了耸鼻头,“我真不明白,你要找地方住。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洛天镇?”   “你是术者,我也是术者。”   玉耀给出了她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简单,但也很有说服力。物以类聚,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同类之间更有话题可以交流。   “我有时候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哎,不是。”   “我不和你打起来,能够坐下来和你说话,已经用上不少忍耐力,你凭什么觉得以后我有空会过来坐坐,挥手跟你说一声:‘哟,玉耀,我来了,还不快快给我泡茶?’这种话,然后跟你坐下来聊天呢?”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雪麒麟在想。   “但你的确就坐下来了。”   玉耀带着些许坚信,雪麒麟对此感到些许不快。   “我来这里是你故意引我来的,那花香不是你故意散出来的?你还定下结界驱散了其他人,只让我一个人来到你的面前,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要是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如果不和你打起来,肯定会避而远之的好不好?”   “那你大可以现在挥袖就走。”   “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选择这里的理由。”   “理由……”玉耀问,“重要吗?”   “当然重要,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喂,你可别忘记了,张念枝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你的记忆吧?你忘记自己干过些什么?”   “记得。   玉耀爽快地回答,雪麒麟倒是因为她毫不反驳而感到有些麻烦。如果玉耀不承认,她还可以借机发个脾气,但现在却有气没处发,闷得她一阵烦躁。   “终有一天,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为了换取这个机会,我必须有所付出。”   “帮什么忙?”   “念枝大人应该告诉你了。”   雪麒麟愣住,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龙庭?”她咬字咬得很重。   玉耀点头,不说更多,她知道雪麒麟应当已经知情。   “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雪麒麟摆了摆手,答。   “你是指哪一方面的不简单呢?”玉耀立即追问。   “自己下决定的方面。”雪麒麟没好气地直言。   “我不急。”   “哼,你确实不急,你还有大把时光呢。”   雪麒麟满腹怨气。   理论上,玉耀是长生不老的,她不是人,自然就没有生老病死。固然,这不是说她不会毁灭,但她拥有的时间不会受肉体的老化所影响。   “我不一定会帮你。”雪麒麟只能说。   她无法去判定龙庭的意义,她也没有那个资格。   “我不奢求。”   玉耀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眼前的女孩。别说是要求,她甚至连向女孩提请求的资格都没有。   “……”   雪麒麟想了想,又问,“你没打算离开这里?”   “你不欢迎我?”   玉耀歪着脑袋问,有些装傻充愣的味道。   “我自然是不欢迎。”   雪麒麟斩钉截铁地说,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跟你说话真的很烦,绕来绕去的。”   玉耀面不改色,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我可以帮你。”   茶盏落回桌面上的声音同时响起,像是一声钟声。   “帮我什么?”雪麒麟略显神经质地大声反问,“你需要你帮什么咩?”   “符咒简化方面,我可以帮你;机关术的灵性回路调整,我也懂得一些;而且,西边……”   玉耀没把话说完,成功挑起雪麒麟的兴趣。   前两点玉耀确实可以帮上忙,但西边又是怎么一回事?雪麒麟不明地皱眉。   “西边?你在说什么。”亦   “你早晚知道。”e   玉耀竟然故弄玄虚起来了。r   “你……!”〇   雪麒麟恼火地用力站起,椅子被她所撞倒,仰倒在地上敲出一记“呯”的响声。珊   玉耀只是笑着。弍   看她那副表情是没打算再说下去了,雪麒麟懒得理她,丢下一句“莫名其妙”就转身往门外走去。玲   她气得不轻。弃   不过,走到门前时,雪麒麟却又忽然停住脚步。逝 16、黄昏耀于北域(6)^   “我不信任你。”顿了顿,她又眯着眼睛说,“你别惹火我,不然我们新仇旧帐一起算。你找到地方好尽快搬了,你住在洛天镇太碍我眼睛了。”巴   玉耀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端起茶盛凑到嘴前。   雪麒麟气得直跺地,再次迈开脚步一阵风就走了。玉耀透过茶盏边缘,眯着眼睛目送她,接着才发现茶盏已经空了。   “看来还得努力一阵子,我真不擅长交朋友。”   把茶盏放回桌子上,玉耀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尽然瓦解,从底下显露出来的,唯有疲倦和唏嘘。   “已经看不见星星了。”   她呢喃着,紧靠在椅子上。   眼睛闭上,嘴巴也闭上,静静地感受到房里的空气。   “不过,有些乱象并不用看,就已经可以感受出来。但细说下来,这也是我的错啊……”   声音轻飘飘地荡在屋内,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   和进去的时候不一样,气在头上的雪麒麟步伐加快,竟然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出玉耀院子所在的巷子,返回到黑市的边缘。   “……”   她回头看去,发现这巷子其实没有多深,就是十秒走完的事情。   “奶奶个熊啊,这玉耀真的是在耍我!”   越想越气,雪麒麟真的看谁都不顺眼。她狠狠地瞪向四周关汪着他的人们,人们一和她视线对上,就像触电一样连忙移开。   雪麒麟的怒火显然尽现于脸上,已经到了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   彼端忽然传来大量的脚步声。   雪麒麟眉毛抖了抖,看向声源之处,感受到大量熟悉的气息往这边快速奔来。   下一瞬间,约莫十数个熟悉面孔出现在黑市,快速往这边靠来。看清他们的面孔,和他们来势汹汹的阵仗,雪麒麟顿时瞪目结舌。   “麒麟,你没事吗?”   为首一人穿着红裙,手拿着佩剑,相当担忧地冲到了雪麒麟的面前。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雪麒麟的徒弟。   是齐绮琪和水云儿两人。   她们在结界里跟丢了雪麒麟,返回到黑市后,心觉不妙,以为玉耀又要对雪麒麟不妙,就赶回天璇宫寻人过来帮忙。   如此一来,叶震、夏雪、司徒木头、李婉婷等人都集中到这个黑市。   看见这些人物悉数出场,黑市的人们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纷纷像是看见洪水猛兽般躲了起来。   “我能出什么事呀?”雪麒麟下巴都快摔到地上去了。   这时,天玑抱了过来。   “呜呜呜……麒麟,你真的没事吗?齐姐姐说你可能中了陷阱,生死不明,说你快不行了,我都快吓死了。”   雪麒麟闻言先是一呆,接着在理解后又把眼睛眯起左右对称的等线。   “我……我这不是太担心你了吗?”   齐绮琪尴尬地应着声。   雪麒麟倒也知道对方是过于心切,本来想要嘲弄一番,却没能提起力气。玉耀的存在搞得她脑袋都变大了。   ***   “小师祖,据说是玉耀……?”   叶震神色严峻地问,视线几度投向巷子的深处。   “是玉耀没错。”   雪麒麟咬牙切齿地说,拳头不自觉地挥舞起来,不小心敲到天玑的脑袋。天玑委屈地捂住被敲中的地方,抬起泪眼问雪麒麟为什么打她。雪麒麟没有理她。   “那个神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雪眉心拧成一团,她被玉耀绑走过,自然不会喜欢她了。   “你都说是神棍了,神秘兮兮的,她来这里的原因谁知道呢?”   雪麒麟有些事不关己地摊开手来,她有些不想管这种事。和玉耀聊天需要猜来猜去,太累了,她不喜欢。   水云儿像是从雪麒麟的回应之中,捕捉到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小师父,没有关系吗?”她慎重地问。   “……”   沉默了半晌,雪麒麟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谁知道?”   “……”   叶震露出为难的表情,雪麒麟不给出结论,他也很难作出决定和判断。玉耀是一位宗师,他是倾向于不和对方为敌,但对方假如对己方抱有敌意,叶震是万万不能放任玉耀就住在天璇宫的脚下。   太危险了。   帝都一事,他没有亲身经历,但也已经从各人口中听说当时发生的一切,并感到心惊,而对于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叶震自然是忌讳无比。   齐绮琪应该也有同样的说法,但她不同叶震,直接就询问雪麒麟说:   “麒麟你打算怎么办?”齐绮琪顿了顿,又补充,“你是怎么想的?”   平时打闹归打闹,但雪麒麟的地位放在那里,而且又是宗师之境,齐绮琪于情于理都应该询问她的意见,并视之为重份量的意见。   “静观其变吧。”   雪麒麟回答得很快,显然早就有了想法。   “静观其变?”夏雪不太同意,她抱胸靠在墙上,只睁着一只眼睛看向雪麒麟,语气满是调侃,“玉耀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你不会是忘记了?健忘症?你脑子秀逗了吧?”   夏雪的不满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她的态度未免太过于失敬了,不仅是叶震,就连齐绮琪和水云儿都有些意见,眉头皱了起来。   雪麒麟翻了个白眼。   “干嘛,你要打头阵吗?”她挖苦了夏雪一句。   夏雪语塞。   她打头阵自然是死路一条,玉耀可是宗师,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她的战力,夏雪也自知不是对手。   “很好。”夏雪一阵气闷。   接着,她说:   “呵呵,有人就会借钱。”   雪麒麟懒得理她,转向玉耀。   “张念枝已经离开了,玉耀也失去了玉目之瞳,想必得失落好一阵子。我觉得她暂时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才对,而且她身上还背负着张念枝的遗愿,以她对张念枝的感情,她应该会先着重于那个目的。”   “什么目的呢?敢问小师祖。”叶震问。   “暂时不能说。”   雪麒麟露出歉意的眼神。   叶震有些郁闷,雪麒麟这样的态度和暧昧的立场,叫他难以拟定往后对待玉耀的方针。   “麒麟,你过来一下。”   齐绮琪突然呼唤雪麒麟,雪麒麟看过去时齐绮琪已经往角落里走去。雪麒麟知道对方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只好也跟过去。   “这样不行。”   雪麒麟一走到角落里去,齐绮琪就转身抛出这一句话。   “玉耀太危险了,就算你觉得暂时没有问题,但是这事关整个天璇宫。不仅是夏姐姐,就算是叶师叔肯定也会觉得此事不妥,我们不能留玉耀在洛天镇。”   “可又能怎么样?兴师动众去驱逐她?”   雪麒麟也明白齐绮琪的苦衷,“这几年来,我们都够累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此刻又和玉耀对上,先不谈我能不能胜过她──她的恐怖战斗力,可和她失去的眼睛没有关系啊!就算勉强胜过,这肯定也是一场硬仗死战,只会两败俱伤。”   “麒麟,你……”   齐绮琪突然欲言又止起来,雪麒麟脸上堆满了疲倦,她不会看不出来。   天璇宫宫主垂下眸子,幽幽地叹息一声,她又何尝不是呢?但雪麒麟一直都顶在最前面,齐绮琪深知她比谁都要累得多了。   如果可以齐绮琪也想随她所去,问题在于自己一天是天璇宫宫主,就不能放任天璇宫的安危不顾。   “玉耀留在这里可以,但我们也得采取一些措施。”   “措施?”雪麒麟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出来,“她连龙庭都能潜进去,你能有什么措施可以针对她呢?”   “我们可……”   齐绮琪下意识想要回答,但话到喉间却发现她其实也是无计可施。   “麒麟,你又没有什么办法吗?”她只好询问雪麒麟。   “法术的方法自然有,但是玉耀的法术造诣──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在我之上,我不能保证能够产生效果。”   说到一半时,雪麒麟握紧了拳头,心里的落败感叫她难受无比。硫   多次和玉耀对峙,却每次都落入下风,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些缺乏自信──至少在玉耀面前,她失去了自信,而失去自信就已经先输了一半。林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才不想和玉耀再次发生冲突。弍   玉耀太恐怖了。二   那份持续千年的执念太恐怖了。散   如果冲突再次发生,雪麒麟必须斩草除根,不能留玉耀的性命。她生命几乎无限,雪麒麟却不然,要是双方再次敌对,雪麒麟在某一天故去或是飞升后,玉耀就能够无所畏惧地对付天璇宫。私   嗯,说白了,她怕玉耀熬死自己。(   而雪麒麟没有十份把握击杀玉耀,所以她才会说出“静观其变”这种其他人都难以接受的话。八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都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雪麒麟说着说着,烦躁地搔起头发来。疤   “可以打扰一下吗?小师父、齐姐姐。”肆   水云儿不知何时走近。   雪麒麟和齐绮琪的目光一下子移到她身上。   “水妹妹,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们都得烦死了啦。”   齐绮琪不自觉地瞪了雪麒麟一眼,颇有微言。雪麒麟这可是无辜得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17、黄昏耀于北域(7)   “玉耀前辈这是掌握了主动权,我们天璇宫铁打的不能动,但她既然先行现身,还和小师父见了面,我想应该敌意不大。”   “但也不能排除是让我们放轻戒心的策略啊……”   齐绮琪觉得水云儿不无道理,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隐忧。   “齐姐姐觉得至少要把玉耀前辈驱逐出去?”水云儿思索片刻后问。   齐绮琪摇了摇脑袋,脸上堆满了烦恼,弱声地说:   “这都不至于,但我们也需要一些措施,我们现在太被动了。”   “就算如此,也不是现在。”水云儿断言,“我们确实被动,但如果要强制驱逐玉耀前辈,也断不能是现在仓促而为之,那样没有胜算。无论如何,都得先商讨一番才是,而且……”   水云儿望向那条巷子,里面的玉耀肯定是感受到天璇宫众人的到来,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我觉得不妨邀请玉耀前辈过来商讨一番才是。”   “小云,我觉得她不会想见你们,如果她有那个意思,刚才就不会设立结界将我们分开了。”   雪麒麟出言提醒,水云儿陷入沉思之中,但前者随即又附和着她刚才提出的说法,补充说:   “不过,如果她真的有敌意,刚才我陷入结界那一刻,她大可以就向我出手了。在她的结界之中,我不就成了笼中鸟,可她依然没有动手,我觉得那或许她在以她的方式释出了善意才是。”   尽管说到这地步,齐绮琪仍然犹豫不决。   她眸子闪烁不定,数度侧脸以眼角余光看向夏雪和叶震,他们的意见应该和雪麒麟师徒相反。   如此一来,齐绮琪就成为了夹心,这同时也要求她作出最后的决定,因为她是宫主。   “怎么往往这种事,决定权都要落在我的手中啦……”   齐绮琪有些埋怨,但她也不逃避,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然而──   花开了出来。   先是李婉婷惊叫说:“那巷子长出花儿来了!”引得众人注意,而后众人的视线移向巷子,真的看见那里已经塞满了鲜花。   那花海就像是地毯一般往这边铺来。   天璇宫人们见之如看见洪水,纷纷退后,可这却阻止不了花的盛开。大片大片鲜花从土地上长出,却不破坏铺在地面的石板,就此一路蔓延过来,很快就铺满整个黑市。   受惊的还有黑市的人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惊叫着这是什么东西,大呼小叫地想要躲避,有些人甚至滑稽地蹦蹦跳跳,宛如觉得地面灼热,想要减少和地面接触的时间似的。   他们很快发觉那只是无用之举,转而四散而逃。   天璇宫一行人自然也不会察觉不到异常,他们早已拔出身上的兵器,警戒着巷子的动静。   可和他们的大阵仗相比,巷子倒是平静得多。   已经灵墨印已经显出光芒穿透衣服闪烁着的雪麒麟,神色凝重,同时也有些疑惑。难道这才是玉耀的真正目的?要把天璇宫骨干一网打尽?雪麒麟一下子就想到那方面去,她不介意用最恶意去到猜测玉耀的任何动静,尽管她刚才还帮玉耀说话。   然而,他们最终迎来的──   花瓣飞舞,如乱漫的雪。   有两名童子现身于巷子深处的宅子前。   他们每踏出一个步伐,都有两声铃声同时响起,那是源于他们脚上所绑的铃当。   是乾和坤。   雪麒麟眯起的眸子瞬间瞪大,才刚结识两人的她不可能会认错人。   不过,穿着不一样了。   乾和坤换上了一套道服,样式和道一教的有些类似,但依然是男黑女白,看上去就是被分开的阴阳图样似的,活像道教传说中的童子。   “是孩子?”   看见来者竟然是两名看起来手无博鸡之力的孩童,叶震板着的脸颊稍稍被诧异所动摇。他想必也能够感受到两名孩童并必返老还童之辈,气息虚得可怜。   可就是这两名孩童,却散发着一种神秘和神圣的气息。   他们似是在举行着某种仪式,穿着隆重,态度和表情都相当庄重。接着,雪麒麟看见乾和坤所伸出的两对手,合时端着一个匣子。   是个木匣子。   有一段年月了吧,上面的防护漆已经掉落不少。匣子相当扑素,甚至比雪麒麟随手选的首饰盒都要扑素几分,却也因而多了几分神秘和岁月积累下来的悠远沉实。   “先别轻举妄动。”齐绮琪眉头深皱,下达如此指令。   就算不用她说,也没有人会轻易对孩子下杀手,天璇宫从来都不是残忍的门派。   “麒麟……”齐绮琪征求雪麒麟的意见。   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两名孩子。说要放低警戒,他们又是和玉耀有所关连,说要严肃以待,他们却又只是孩子。   “没事的。”   雪麒麟拍了拍齐绮琪的手掌,示意她别紧张。   女孩能够看见乾和坤眼中的不安和畏惧,他们在这个情况之中,想必才是更为害怕的一方。   “让我来,我认识他们。”   雪麒麟又向叶震他们交代一声,这才在他们的注视下往前走去,走到巷子出入口迎接乾和坤。   他们步伐很慢,但是这段路很短。   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到雪麒麟前头。近在咫尺,她才发现两人竟然连身体都在轻微颤抖,显得很是害怕。   这也难怪。   两人年纪尚少,面对着一群手执夺命兵器,视线锐利地集中到自己身上的人们,他们很难不害怕。   “乾、坤,没事的。”   雪麒麟展露柔和而明朗的笑容,安慰着两名年幼的孩子。   乾和坤似乎放松了一些,身体颤抖减弱,他们抬起天真无邪的眸子,凝视着雪麒麟的脸颊。   雪麒麟稍微弯腰,手撑膝盖。   她尽可能和他们维持在同一视平线上,使他们不用抬头之余,还可以有效遮挡那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你们是有事找我的吗?”雪麒麟觉得是如此。   乾和坤不约而同地点头,动作出奇地同步,雪麒麟忍不住笑了笑,伸手胡乱抚了抚两人的头发。   “啊,雪尊座,你弄乱我的发型了……”坤投诉着。   乾也是一样的意见,气呼呼地瞪着眸子。   “正经八百太不好了,你们年纪还小,别尽摆着那种表情咩。”   雪麒麟没有任何歉意,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随性的态度所影响,乾和坤进一步放松了些,注意力也从天璇宫众人上移到她的身上。   “是玉耀姐姐。”乾突然说。   雪麒麟怔住,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乾这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嗯嗯,玉耀她有话让你们传达?”   “是的,姐姐说,她曾经牢牢掌握在手中,抓住你的把柄,而现今她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单凭三言两语未免太过儿戏了一些,所以……”   乾说到这里时,和坤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难过。   他们欲言又止。   雪麒麟突然本能地下移视线,目光落在那匣子的一瞬间,立即便明亮了起来,像是被引燃了一样。   匣子里有某种东西的存在。   诚然,匣子一般都是用来放东西的,但眼前这个匣子里的东西不同寻常,有很强的气息。   非常内敛却又巨大的气息。   此言可能有矛盾之处,可匣子里的气息非常强大,却不发散都凝聚在一起似的,如果不是靠近到近处,那气息强度感受起来,差不多就和两名孩子差不多。   匣子里应该有某种禁制。   若非有禁制的存在,里面那东西的气息不会被屏蔽至此,雪麒麟就算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里面肯定存放着极为重要的事物。   “这是什么……?”   不经意间已然伸出了手,雪麒麟悬停手掌在匣子的上方,最靠近的指尖距匣子只有咫尺之距,触手可及,可她却无法迈进这短短的距离。   ──只要触及那个匣子,就会有什么变得截然不同。   这强烈的预感在左右着雪麒麟,她觉得那匣子沉重得可怕。   “然后呢?”她还是得面对,“玉耀还说了些什么。”   “玉耀姐姐她……”(   乾依然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玉耀交托的话语说出来。刚才雪麒麟思绪纷飞期间,他没能驱散犹豫下定决心。二   “乾,你是男孩子,不能婆婆妈妈的。”坤开声了。)   她一只手紧紧按在乾的手上,借此给予他勇气。乾呆呆地看着坤,眼里的迷茫渐渐变成坚定。O   “玉耀姐姐说,要把她自己交给你。”(   “交给我……?”八   雪麒麟不明白乾说了些什么。)   她一字一语都听清楚了,但想必是过于难以置信了吧,她以为自己听错。但下一瞬间,两道锐利的视线如剑如枪般直扎在她身上。雪麒麟顿觉寒意涌现,浑身就是一个激灵。吾   她扭头一看,只见齐绮琪和水云儿神色各异。淋   齐绮琪眯着眼睛,目光狠狠地咬着她不放,看起来相当生气;水云儿则笑着,阴冷地笑着,半张脸沉在不哪里来的黑暗阴影之中,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肯定是刚才乾的一番话让她们误会了。九   雪麒麟真想大呼冤枉,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询问乾:)   “小乾,你好好说,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乾和坤注意到齐绮琪和水云儿有异,缩着下巴探看着她们,接着才由坤讷讷地开口说:三   “刚才你们的说话,玉耀姐姐都听到了。她说自己活得有些久,久到有些事情都忘记了。她说,交易需要等价,也明白你们的难处,所以……”)   坤说到这里,视线像是被勾住了一样落到了和乾一同端着的匣子上。瘤   “玉耀姐姐说,要把自己交给你。”坤也拿出和乾一样的论调。⒐   雪麒麟有些头晕了,什么叫把自己交给我?玉耀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她完全不敢往后看去,生怕看见两只恶鬼在自己身后正在磨脚擦掌。   “小乾、小坤,你们好好说……好好说……什么叫把自己交给我?你玉耀姐姐和我都是女的啊……”   “你在说什么啊?”   乾顿时脸色古怪起来,倒是坤脸蛋儿一下子就红透了,想必是知道误会在何处。   “不、不是这样的!”   坤松开端着匣子的手,连忙摆手示意。   “呃……”雪麒麟自然知道不是,“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灵光突然一闪。   雪麒麟凝住脸上无奈的表情。   她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很快就变得面无表情。雪麒麟沉默地看向匣子,有了一个不得了的猜测。   “……里面装着的,该不会是玉耀的‘核’吧?”   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泊。   用此语气询问时,雪麒麟的视线钉在了匣子之上,没有看向任何人。   “咦,雪尊座你真聪明呢……”   坤眨着眼睛,呆呆的模样刻写着“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   虽然没置可否,但坤这个反应几乎就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雪麒麟因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多了几分──几分相信玉耀真的是没有敌意。   只是,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张念枝临终前交托玉耀的事情,竟然具有值得她把自己性命托付曾是敌人的意义,雪麒麟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张念枝负了她,她依然一往情深。   所谓爱恋,足以毁灭一切。   雪麒麟心想,玉耀一定是深爱着张念枝。   纯粹的爱,就算对方背叛自己,也不会因爱生恨。傻傻的爱,只要对方一句话,她就愿意付出一切。强烈的爱,思念超过千年之久,甚至可能直到永远。   嗯,对于玉耀来说,张念枝就是整个世界。   雪麒麟以为她有所改变,但或许改变甚微,哪怕她看见了原本理应看见,却因为一片星空而有所忽视的东西,玉耀的思念从来没有改变。   女孩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张念枝开口要玉耀去死,她就真的会去死。   蠢吗?雪麒麟觉得蠢,蠢到家了。   但也值得尊敬和响往,因为那是如此地纯粹,也如此地叫人直觉扭曲。   “玉耀姐姐说,这东西就交给你了,只求你可以信她一次。”   乾和坤郑重地宣布着,转达着玉耀的意志,把手上的匣子端到雪麒麟面前。   雪麒麟的视线就像刚才一样,再次被匣子轻易勾去,她呆呆看着那匣子,没有伸手去接。 18、黄昏耀于北域(8)   乾和坤都没有说错,玉耀是真的把她自己交给雪麒麟。   玉耀已然化为术式,身体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由法术建筑出来的代行者,她真的存在本身在于术式的本身,而该术式的核心就是玉耀的灵魂所在。   雪麒麟只要毁掉眼前的匣子,玉耀断然会落得烟消魂散的一途。   曾几何时,女孩完全拿玉耀没有办法,别说是伤她,肯定杀不了她,但现在玉耀将她的要害捧到雪麒麟的面前,说这是她的代价,希望雪麒麟可以在以后伸出援手,帮她一把。   ──帮她完成张念枝的遗愿。   “……痴儿。”   何等愚蠢又纯粹的人儿啊?雪麒麟昂首向天,眺望着被附近建筑框起来的天空,视线彷佛延伸至无尽远。   而后,眼角透出一丝丝晶莹。   真的蠢透了,她心想,却禁不住为了玉耀的付出感动。   “……张念枝啊张念枝,你真的很讨厌。”   雪麒麟喃喃细语,说给已经身处天上的张念枝听。嗯,她有些讨厌张念枝了,他是如何忍心抛弃玉耀呢?他真自私。   但讽刺的是,正是因为张念枝的自私救了帝都的人民。   嗯,雪麒麟不仅是输给了张念枝,也输给了玉耀──全世界都输给这两个人。   尽管如此,雪麒麟不能够因为同情玉耀,就告诉齐绮琪:“喂,相信她吧!”这种话,那也是一种极度自私的表现,她不能把全天璇宫的性命作为自己一己之私的赌注。   但,或许也有一些可以的折衷之法。   “这东西我可不能收下。”雪麒麟首次触及匣子,她把匣子往乾和坤推去,“我可担不起保管的责任。这种东西就算藏在夏家商号的金库里也不安全咩,我总不可能把它放到剑冢里去吧?”   “可是……”乾和坤不知所措地对望,“玉耀的交代……”   “你们不一定要听她的。”雪麒麟哼了一声,“就算是她也会有错不是?你们也不想把这个匣子交到我的手中,所以刚刚才会犹豫不是?”   “……是这样没错。”乾小声地说。   “那不就行了?”   雪麒麟又给了乾一个弹指,但没有用力。   “玉耀的诚意我看到了,我可以信她一次,但这不意味着以往的一切一笔勾销。至于帮不帮她,我还没有决定好。”   乾和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他们知道彼此都不愿意把匣子交出去,也乐于接受雪麒麟的提议。   “不过──”   雪麒麟突然话锋一转,乾超坤以为她要临时改变主意,要紧绷了身体,下意识将匣子共同护到怀里去。   “匣子我可以不收,但我也需要一些采取一些措施。”   “什……么措施?”乾不安地问。   雪麒麟不答,右手已经并出剑指迅速划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眼花撩乱间,只消一会儿,一个极复杂的几何术式就已经完成。   “印──!”雪麒麟剑指一挥,重喝一声。   术式图腾应声飞出,紧紧贴到那匣子之上,渗透了进去。乾和坤吓了一跳,连忙摸着匣子上面,似乎想要把那术式拿到手上丢弃一样。   “这是天雷印。”   雪麒麟刻意冰冷了声线,敛去了脸上的表情。   “小乾、小坤,你们应该知道天雷吧?”她问。   乾和坤没有反应,只是瞪大眼睛。他们知道天雷是什么东西,也知道那东西于玉耀的核而言是致命的。   玉耀本身就是术式。   天雷能够破万法,一旦接触到玉耀的核,名为“玉耀”的术式就会被破,玉耀自然也会立即消失于世间之中,不遗下任何事物。   “雪、雪尊座,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乾和坤面露恨意,想必是以为雪麒麟有杀死玉耀的意思。   眼见他们下一刻就要扑向自己,要和自己拼命,雪麒麟仍然脸不改色,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可以信任她,但其他人不可以,我一个人同意,其他人不一定同意,而且与其把匣子交到我手上,不如留在她身边。固然,无论何者,我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但至少后者能把匣子能在自己的身边。”   玉耀的核,乃是玉耀的灵魂以及她的内心。   她一度将之交予张念枝,但是张念枝却为着天下苍生选择离开,雪麒麟不想她把自己再交给别人了,也未免太叫人难过了。   “就这样决定了。”   雪麒麟不准乾和坤再多说什么,同时也是阻止齐绮琪和水云儿等人有意见。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天璇宫众人肯定听见他们的交谈,雪麒麟也知道自己的决定肯定不是最好的,肯定会有人有意见,但她也不想真的将玉耀推到对立面。   可怜也好,自己天真也罢,雪麒麟已经决定了。   因此,她这一句话刻意加重了声量,表示:“你们可以有意见,但我决定了。”   或者是经过思索,觉得雪麒麟有道理吧,乾和坤稍稍缓和了脸上的紧张、担忧和敌意,端着匣子朝雪麒麟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谢的意思。   “好了,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雪麒麟笑着向乾和坤提出请求。   他们又是彼此对视,然后由乾开口询问:   “雪尊座请说。”   “叫我雪姐姐就行了啦。”   雪麒麟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笑着捏了捏乾的鼻子。乾有些被捏痛,往后躲开,用不满的眼神瞪向雪麒麟。她于是又笑了一阵子。衣   “告诉玉耀。”〇   终于笑完后,雪麒麟带着残留下来的笑容痕迹,平静地说:亿   “让她多珍惜自己一些。”企   乾和坤露出不明白的表情,看来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反应过来。⑷   雪麒麟却没有给他们时间,俐落地转身,招呼了天璇宫众人一声,叫他们回去,然后就自顾自地消失在彼端。吴   “……真是的,还是那样不讲道理。”疚   望着雪麒麟消失的方向,齐绮琪既无奈又不满地揉了揉额角。师   “真的就这样吗?”夏雪不快地问。酒   齐绮琪撇了她一眼,“夏姐姐,你也知道咱们家小师祖倔起来是有多倔吧?”接着,她望向叶震。⑻   叶震虽然无法释怀,但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勉强默许了这件事。   “好啦!”齐绮琪拍了拍手,招呼同伴们,“我们也走吧。”   说完,她看向乾和坤,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而后真的就这样往雪麒麟离开的方向走去。   但才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说:   “对了,大家也饿了吧?”她看了水云儿一眼,偷笑了起来,“刚才水妹妹说附近有家新开的店不错,我们不如一起去尝一尝吧!当然,钱由咱们小师祖付了。”   齐绮琪才说完,前面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那听起来就像有人左脚绊右脚,狼狈地摔在地上的声音。   ***   秦穆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   并非他不想出门,而是出不得。他没想过自己前阵子混水摸鱼,趁乱行事的事情终究还是暴露了──不,肯定没有暴露──但秦煜却怀疑到了他的头上,连夜召了他进宫,给了他一个闭门思过的惩罚。   秦煜说,宫越是国家的股肱之臣,并痛斥了秦穆一顿。   这位二皇子殿下最初还以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事情败露,所以秦煜才会处罚他。   但事后,他心想不对劲。   如果秦煜真的有十分把握是秦穆伤的宫越,惩罚肯定不会如此。宫家一门三代忠烈,而且忠心不二,也是他们的忠心赢得了特殊的地位,也使到他们地位格外稳固。   所以,如果秦穆派人刺杀宫越一事真的败露了,秦煜肯定要重罚一番,否则朝臣们肯定会寒心的。   思及此处,秦穆就知道这次的处罚是基于怀疑。   仅仅是怀疑就惩罚自己的亲生儿子──华朝未来的君王──这未免太叫秦穆难以接受了,他心有怨气。   但同时,他也派人调查是谁举报了自己。   秦煜如果是自己心生起疑,看在秦穆的身份份上,他一定会装作不知,所以一定是有人把这件事摆到他面前,他才不得不行动。   最终,秦穆的目光落到了宫天晴身上。   宫天晴──宫家唯一的直系血亲。   秦穆知道远在万里之外,宫靖有一位养子,但养子终究是养子,宫天晴才是宫家唯一的血脉,而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不仅展现出宫家高门大户应有的能力,还是天璇宫的少宫主,牵连到齐绮琪和雪麒麟。   单凭这一点来看,宫天晴比起宫靖和宫越两人都值得注意,也更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可是宫天晴却不知道为何猜到这次是秦穆下的手──或许猜到的人不少吧,秦穆自觉自己的动机也不是相当隐晦。   但偏偏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女孩敢上书秦煜。   “哼,青出于蓝胜于蓝,巾帼不让须眉吗?”   坐在府第的花园之中,端着玉制茶盏在摩挲边缘的秦穆极其气闷。他每每想起这一件事,想起父皇恶痛了自己一顿的事情,他就心生不忿了。   他有能力,但也相当小气──这是某位前宰相对二皇子的评价。   而二皇子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真准。嗯,秦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气量狭窄,所以他一直在人前假装大方。   当然,有些人他是瞒不过的。   “殿下还是好兴致啊。”   赏着残月,思索着以后的行动,秦穆的思绪突然被不速之客给打断。秦穆扭得望向那嗓音稍微带着甜腻的人。   黑色的羽毛在飘落。   妖娆的人影往这边走来,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裙装,点缀着金色的丝线,但只要仔细一看,就发现她的衣裙之上还叠着一堆羽毛。   是一对大得吓人的翅膀。   女人的唇红鲜明,眼睛的颜色也呈腥红之色,在妖媚之下散发着阵阵陈腐气息。她连指甲都是红的,这些红颜色深层得彷佛是源自他人的血。   夜鸦,死亡的象徵。   侍卫们惊见这个女人毫无声息地现于院子之中,往他们所守护的重要之人步去,连忙大喝说:“来者何人!”并拔出自己手中的佩剑。   下一刻,他们就会往夜鸦冲去。   “退下!”   但就在他们摆出踏步冲出的架势时,秦穆却阻止了他们。夜鸦站定脚步,勾着嘴角在巡视这群忠心,却不自量力之辈。   “殿……下?”侍卫头领惊诧地止步。   “没事的,如果她要杀本王,本王早就死了。”秦穆坚决而肯定地说,“而且,你们对上她绝无胜算,也只是送死而已。”   退下吧!秦穆再次覆述。   侍卫头领无法释怀,但既然命令已下,他也只好从命。   “退下吧。”他吩咐自己的下属。   侍卫们面面相覤,最终往后退去,但他们没有收回兵器,警戒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那个黑色的女人身上。   “看来我还是挺受欢迎的呢。”   女人舔了舔鲜红的唇,毫不躲避那些锐利的目光。她脸颊甚至浮现了酡红,像是喝醉了一样,那手指轻抵在唇上的动作尽显妩媚。   但同时地,她眸子里透出的猩红光芒叫人恐惧。   侍卫们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被眼前的女人盯上,自己就会身首异处。   “哼,本王还以为你已经入宫成为了侧妃呢。”   “咯咯咯。”夜鸦笑了两声,笑得前倾后仰,“二殿下就在开玩笑了,我岂是贪慕虚荣的人。”   “上次本王问你时,你是说你长有一对翅膀,当不成牢中之鸟。”   “都一样。”   夜鸦媚笑着答道,踏着蛇步往秦穆走去。秦穆看着她风骚、曲线分明而又不失丰腴的身材,生不起一丝兴趣。在过去,他也有过对这位大美人动了不轨的念头,可自从看过她杀人的手段后,他就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了。   如果自己不是皇族,她杀自己就如同踏死一只蚂蚁,秦穆深知道这一点。   “来人,备酒。”   夜鸦在秦穆对面坐上,半倾着的一对修长的腿,在裙摆之间若隐若现,映着白玉般的光芒。   秦穆刚才已经独饮了好一阵子,酒壶几乎空了,而且也没有给夜鸦准备酒盏,只好命令服侍在自己身旁的侍女前去准备。   侍女无言地点头,躬着身体退后几步,这才转身急步走去准备。 19、黄昏耀于北域(9)   “真是叫殿下费了心机呐。”   夜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起腮来,精致成熟的脸容带着一丝慵懒。确实称得上是性感尤物啊,秦穆胡思乱想着,下意识伸手去拿自己的酒盏时,却摸了个空。   “嗯?”   他发出惊讶的单音。   一只纤纤玉手随即凑到秦穆面前,指尖的鲜红格外显眼,秦穆呆了半晌才注意到这只手正用两根手指拎住了他的茶盏在摇着。   是夜鸦拿了自己的酒盏。   明白到这一点,秦穆皱眉看向夜鸦的脸颊。后者脸色红红的,不知道是酒的问题,抑或是其他原因。   丰唇因为喝了酒而泛着湿润的光泽,水嫩水嫩的,她舔了舔。   “酒是好酒,但陪酒的人却板着一张脸。”   夜鸦伸手轻抚秦穆的脸颊,后者像是被刺一样,猛地往后一缩。   “反应真大呢。”夜鸦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鸦,你未免太放肆了。”   秦穆也是有尊严的,他正在为自己刚才被吓到的反应而感到悔恨,哪怕他的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你这样也太伤奴家的心了。”   夜鸦笑语嫣然,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   秦穆狠狠地瞪了夜鸦一眼。   却也仅此而已,在夜鸦面前,秦穆真的难以掌握主动权。他不知道对方有何所求,也无法由此着手去到和她合作。   可,夜鸦却在早些年间找上了他。   秦穆对此很诧异,最初见到她出现在自己书房中时,还以为她是因为影门一事来对付自己,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一句:   “你,要雇用我吗?”   秦穆当时可是惊讶良久。   然而,等他试着让夜鸦去杀人时,对方却爱搭不理的,至今不过只替他杀了几个都不是挺重要的人,无碍整个局势。   还有一件事,值得深究。   在派人刺杀宫越时,秦穆为求保险,曾想过请虐杀姬出马的,不过──   “早阵子,你去哪里了?”   夜鸦那个时候并没有在帝都内,也没有接收暗鸦捎去的信息,消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在此时再次露面。   他猜测虐杀姬是替他父皇去杀人了。   “出去走了一圈。”虐杀姬的答案却是如此,令人无法信服。   忽然地,秦穆又有新的想法。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玉耀的事情吧?”他眯着眼睛问。硫   “奴家怎么会知道呢?”邻   夜鸦带着淡淡的笑容,眨了眨眼睛。I   “真的就只是出去走走,殿下可不必胡乱猜测。”I   秦穆不置可否,但没有追究下去。他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对方硬是不承认,深究下去反而会有机会闹僵。-   这个时候,侍女端着新的酒和酒盏回来,小心翼翼地替两人张罗着。②   “好了,杯子还──算了。”⑶   秦穆想要夜鸦把酒盏还给他,那酒盏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是由一块上好的白玉雕成的,是他费尽功夫才买到手的。泗   可是,他惊觉上面已经染有夜鸦的胭脂印,便改口作罢。八   夜鸦身体上下都可以用来杀人,秦穆怎么知道对方的胭脂上有没有毒呢?这世界上可是存在对宗师无效,对以下境界能够产生剧毒的毒。罢   “那奴家就先谢过殿下了。”(   夜鸦刚盈盈说完,秦穆就觉得有些不妥,随即便看见惊人的一幕。四   虐杀姬随手一甩,把侍女刚斟满的全洒去。)   哗啦──!   酒水落了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秦穆的鞋子也沾上几滴酒水,那侍女吓得立即跪趴在地,而秦穆更是皱起了眉头。   而夜鸦神色自若。   “对不起,奴家也是不小心的。”她没有任何悔意。   但秦穆也提不起和她计较的心情,因为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夜鸦直接把那个贵重的酒盏收到自己的袖子里,顺手牵羊得极其自然。   “你干嘛……?”   秦穆可以说是哑口无言,就连吩咐侍女起身都给忘了。   “殿下金口一开,绝不反悔,不是吗?”夜鸦装傻充愣。   “少装蒜了,你干嘛把本王的酒盏给收起来了?”   “殿下不是说算了吗?那就是不用还你的意思,对吧?”   “你……”   秦穆刚才确实是这样说没错,其中字面的意思没有错,但偏偏夜鸦都自作主张地有了深一步理解──误解,将那贵重的酒盏据为己有。   但,金口一开,确实不好反悔。   算了,秦穆心想,懒得和夜鸦计较下去。   “哼,你想要就拿去吧。”   他一向气度狭窄,装作大方有时已经成为某种本能。待他反应过来时,就算追悔莫及也无可挽回了。   没想到──   “最近的花销有点大,殿下的酒盏想必价值连城,奴家拿去当铺换钱,好补贴一些用度。”   夜鸦满意地说着。   “你这是暴殄天物!”秦穆一阵火大。   那可是他珍惜非常的酒盏,夜鸦顺去也就算了,但她却偏偏不好好珍惜,竟然要拿去典当。   “殿下给了奴家,”夜鸦歪起脑袋,“怎么用,就算是拿去摔着玩,都是奴家的事,难道不是吗?”   确实如此,秦穆目瞪口呆。   “没想到虐杀姬也变得贪好钱财了。”秦穆气闷极了。   “要是不喜欢钱财,怎么会收钱杀人呢?”   夜鸦淡然而笑,抛出这个反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眸子看在秦穆眼里,忽然红得可怕。   “大名鼎鼎的虐杀姬也是金钱主义者,真是想不到了。”   秦穆随口回了一句,未料夜鸦却敛去了所有表情。   “钱自然不重要,但是对方不付出代价,就被人使唤,这种感觉不是很。”   “哦?有趣的论调,杀人如麻的你,其实对杀戮本身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沉迷,不是吗?”   “两码字事。”   夜鸦换了一只手托腮,像是伸懒腿般突然张开翅膀伸延开来,又是抖落大量羽毛。   “奴家喜欢,但不代表不用付出代价。”   “倒不是不能理解。”   秦穆端起侍女新端来的酒盏,呷了一口里面的酒。   “能杀人,又能收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他总结。   夜鸦瞥了他一眼,没置可否,反而叹了一口气。   “近来钱花得未免快了一些,奴家也只好厚着脸皮,从殿下这里讨了。”   “嗯?”秦穆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你已经不管影门,影门已是名存实亡,你又何来花钱的地方?你每次杀人收取的报酬都不少吧?”   夜鸦笑了笑,笑容之中隐隐透着一丝莫名的苦涩。   “以前奴家一个时,自然是够花,但现在不同了,花钱的人变多了,花钱的地方也变多了,自然就不别花了。”   “你要重建影门?”   秦穆心想这是要真的,或许可以把影门纳为己有。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夜鸦妖娆地笑了起来,一对翅膀更是紧绷地折了起来。   “殿下这是多想了,奴家已经不管影门了──这可是殿下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那,你钱要花在何人何处?”   虽然被反驳得有些不太高兴,但好奇心胜过于恼火,秦穆疑惑地提问。   “说完倒是有点些长,不过奴家最近收养了些孩子。”   此话一出,有若惊雷。   秦穆完全呆住,端着酒盏的手也松开。一声清脆的爆碎声响起,那新的酒盏碎了一地,再次湿了秦穆的一脚。   “殿下!”   侍女惊呼一声,爬着过来拿出手帕替秦穆拭擦鞋子。   秦穆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勾勾地瞪向夜鸦,嘴巴大张得都足够塞下一只鸡蛋。夜鸦却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反而自顾自地端着酒喝。   一口气喝光后,她甚至让侍女帮忙再斟满。   侍女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先帮她满上,还是先捡起那些碎片,以防殿下不小心踩到。   “没事,你去帮她倒酒吧。”   秦穆终于回过神来,摆摆手示意侍女先去斟酒。侍女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用她决定,她都可以。   酒壶倾斜间,清澄泛着微黄的酒水化为一束细流落到夜鸦端着的酒盏之中。   “杀人如麻的虐杀姬,终于要信佛了?准备礼佛一生吗?”   秦穆没有忘记刚才夜鸦丢出的惊雷,不带好意地嘲弄对方。   夜鸦不为所动,笑着回答说:“怎么可能?”   “那你收养孤儿的意思是?”大概是过于好笑了,秦穆忍不住“呵”地笑出声来,“有些人为恶一生,到最后都想积福得个善终──你难道不是一样吗?”   “二殿下如此,未免太小瞧奴家了呢。”   夜鸦有些失落地叹出口气。   “哦?那是什么意思?”   “二殿下想知道,奴家也没有不说之理。”夜鸦没所谓地说,“有一条村子被屠了,只留下十多名孤儿,奴家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他们了咯。”   啊!她突然想起什么,补充说:“应该是一个小部落才对。”   “部落?”   秦穆挑眉,“哪里的部落?”   夜鸦笑而不答。   秦穆又有些来气,不过终究还是好奇。   “你也有怜悯之心?”   “一群蚂蚁看着你,呼唤着你放过他们,而踩不踩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我觉着有趣便真的放过他们,收留他们了咯。”   说到最后,夜鸦又笑了出来,笑得相当愉快。   “放过?”秦穆敏锐地捕捉这两个字,一时凝住了表情,“该不会……”   “咯咯,二殿下真聪明。”   夜鸦直接承认,“那部落确实是奴家屠的。”   一对眸子笑成月牙型,夜鸦从中透出的眸子点缀着猩红的幽光。   “……”   得到答案的秦穆觉得自己被一股寒意所包裹着,可夜鸦却像是说到兴头上一样,带着笑声继续说了下去:   “奴家明明在他们面前杀了他们的父母,可是他们却害得瑟瑟发抖,像极那些小动物了。然后,有一个人跪在奴家面前,求奴家放过他们。那时,奴家就在想,有些意思,于是就收养了他们。嗯,人一生太无聊了,得找找乐子,不是吗?奴家就想着教他们,将他们培养起来,看看他日他们会不会记起现在的仇恨,来找奴家复仇,到时奴家杀起来也更有意思一些不是?杀猫猫狗狗,比踩死蚂蚁要有趣一些。”   一口气说下来,夜鸦越发兴趣,脸上的酡红之色也越加明显。   她或许已经沉溺在某种扭曲的快感之中,不能自己了,一双手也在脸上胡乱抓着、揉着、拉扯着,呼吸更是急促得可怕,那声音有若呻吟。   秦穆不作声。   一旁的侍女更是已经僵硬了身体,她甚至有些觉得恶心,多次做出乾呕之状。   “嗯?”夜鸦的视线移向侍女,“你身体不舒服吗?”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   但,有一抹黑色的光芒掠过了她的脖子。一条血痕随即浮现在那嫉白的肌肤之上,侍女“呃……”了一声,脑袋摇着摇着就掉了下来,咚一声落在地上。二   鲜血激喷而出。)   侍女的身体抽搐着倒地,从脖子断面喷出的鲜血化为血雨洒落,淋了二皇子一身。久   同样沐于鲜血之下,夜鸦却没有染上血污。林   看着倒在地上,失去脑袋,身体仍在抽搐的侍女,秦穆如陷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发寒。吾   “大胆狂徒!”三   侍卫头领率先大喊。芭   他虽然对夜鸦的杀人手段感到心寒,也没能看清她是如何下手,深知实力的差距,但责任驱使着他指挥侍卫们攻向夜鸦。祁   这次,秦穆没来得及阻止。艺   他震惊于侍女的死,没有及时喝止侍卫的行动,他们于是都持刀快步靠近过来,一步一步地冲向死亡。彡   要不妙了!秦穆脑海浮现这个想法,夜鸦诡异的笑容也在下一个瞬间印入秦穆的眼中。那个笑容意味着死亡。   ──大量死亡。   只见大量的黑色光线撩乱。   弦线疾挥的声音密集凌乱,无数黑色的光线飞掠出去,一如疾风肆虐绞转。秦穆像是置身于暴风之中,大量风流疾掠声在耳边扰动。   下一瞬间,无数血柱冲天而起。   侍卫们的脖子全部被俐落切断,无一避免地身首异处,惨死于二皇子的面前。血沫、残肢、以及断肢抛向四方,血腥至极,叫人心神一震。 20、黄昏耀于北域(10)   “夜鸦,你欺人太甚了!”   看着一具又一具无头尸体,秦穆身为皇族,自然不能沉默。他拍案而起,那风范不失皇者的威严。   但,要以此震慑夜鸦仍然有所不足。   “殿下,请莫怪。”夜鸦却摆出半惊讶半歉意的神色,“奴家刚才只是一时手抖。奴家也太胆小了一些,被二殿下的侍卫给吓倒了。”   这家伙!秦穆气极反笑,却也拿夜鸦没有任何办法。   府里虽然有府兵和侍卫,但就算全部堆在这里,也不过是夜鸦眼中的蚂蚁,她哪怕是勾勾手指,也能将秦穆的手下全歼在这里。   秦穆很冷静,不想作出没必要的牺牲。   更重要的一点是,夜鸦不杀皇族,如果她有破戒的打算,秦穆早就死了。当然,这是可以用来制定方针的根据,但就此不加怀疑便又会过于草率。   “夜鸦,你是谁派来的?”   秦穆不得不怀疑夜鸦是受雇他人的。   “殿下,你疑心太重了,奴家可是不杀皇族的哦。”   夜鸦字字分明地重申。   秦穆无言地审视着夜鸦的表情,无法从这个喜杀的女人脸上找到任何线索。他只能无奈地再次在那桌子上坐下。   “你不杀皇族可能是真的,你可能不会杀本王,但杀本王的人羞辱本王却仍能办到的。”   “奴家在想,殿下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   夜鸦笑着如此说。   秦穆闻言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凶兽一样,立即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确实被戳到痛处了。   身为皇位第一继承任,却迟迟没有得到册封,朝臣们越来越怀疑皇帝的意向。   虽然皇子不多了,但是秦煜还有亲兄弟在。在这种怀疑下,秦穆前期拉笼的朝臣们也越来越不卖力。   他们其他方面或许不强,但明哲保身的能力,朝中大臣都是一等一好手。   “哎呀,奴家话说重了,殿下莫怪。”   夜鸦又在装傻了,秦穆脸颊抽搐起来。   他告诉自己切勿动气,否则很可能会失去冷静的思考。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强使自己思考,心想还好把自己的护剑众──三清剑派了出去,否则他恐怕也得在此遭到夜鸦的毒手。   “殿下,不服气呢。”   夜鸦却忽然说道。   秦穆的眉头一下子便紧皱起来,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也不管上面是否被溅有血染。不过,那血的触感贴在屁股上,他觉得很不好受。   院子充满浓烈的血腥味道。   可,偏偏就是身处在这种残忍的景色之中,夜鸦更别具风韵。   “你在说什么?”秦穆冷声反问。   “奴家在说二殿下不甘心,也不服气,心里有怨恨。”   “……”   被说中了,秦穆闭口无言。   “殿下想得到那个位置。”   夜鸦微微侧头,斜着视线以余光看向帝都的中央处。   那是皇宫的所在之地。   “你这是在妄议朝政,干涉皇家之事。”   “皇家之事?”   夜鸦不太认同,说了一声殿下说笑了:“如果真的是家事,殿下不妨跑到陛下面前质问于他,问他为什么不把那个位置册封给你?”   “你──!”   秦穆又气又郁闷。   他不能。   正因为不行,他无言以对,他才会觉得气闷。   “唉……”   忍不住就把最真实的无奈之情渲泄出来,秦穆无力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哪怕终于夺得兵部的控制权,但是那些朝臣可是一个比一个精,都留有后路。   但凡是比较激进和后果严重的事情,他们都万般推脱。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夜鸦的问题来得突然。   秦穆隐隐觉得夜鸦来意不简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秦穆沉默。   “殿下难道不想要?”夜鸦换了个问法。   秦穆岂会不想要,他想要都想疯了。   “看来殿下想要。”   夜鸦似乎是从他的表情得到答案,径自断言说。   “你这次不是来找本王叙旧的,也不是只来顺手牵羊的。”   “倒也不是。”夜鸦举手遮唇,发出一阵笑声,“这两个才是主因,而奴家接下来的,才是顺便。”   “那且说说你的顺便究竟是所为何事。”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也简单,奴家可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夜鸦目光幽幽,笑容半浮沉在黑暗之中,格外地意味深远。秦穆虽然若有所觉,知道夜鸦的用意不简单,有一种深究下去就回不了头的错觉,但却仍然胜不过那个位置的诱惑。   “愿听其详。”秦穆严肃地说。   黑暗中,夜鸦的唇暴露在斜落过来的月色之中,她的唇咧开得彷佛已经开裂似的,一对眸子深幽得可怕,彷佛整张脸只剩下眸子和唇的存在般。   “说来也简单,只要把陛下杀了,你的愿望就能杀你。”   “杀……了?”秦穆愣住。   他怎么能不愣住呢?夜鸦在说的,可是谋权篡位,是谋反大罪。   但,夜鸦依旧不以为然。   更可怕的是,她继续说下去了:   “二殿下你乃是皇位第一继承人,在陛下没有定下何者继位时,陛下一旦身死,殿下你就能够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而且更快。”   夜鸦的唇吞吐着这一字一语间,唇型美腻,充满神秘的诱惑。   秦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发出鲜明的声音,深刻地明白到坐在面前的不仅是虐杀姬,还是一名邪魔外道。   ──这位邪魔外道正在引诱秦穆犯禁。   最不可犯的禁。   无论身为臣子,抑或是儿子,那都是大逆不道的禁忌。   ***   然而,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没有天人争扎,秦穆竟然有了心思,无论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等不下去,抑或是对秦煜因为宫越而惩罚自己而心生怨气。   但至少,秦穆无法完全抗拒夜鸦的提议。   “那不是易事。”秦穆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夜鸦笑容进一步加深。   “陛下目光远大,却不会看近处,好比是殿下你。”   确实有道理。   秦煜的目光一直在他所谋划的格局之上,并沉迷于其中。渐渐地,朝政开始混乱,派系争斗不断,这都是拜秦煜所赐。他太执着了,以致于很多时候都看不见除此之外的事物。   有人说,秦煜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也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人。⑸   虽然有些不孝,但秦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想的。吆   曾经,他大逆不道地想过如果自己登上皇位,肯定做得比秦煜都好。华朝在他父皇的统治下,能够维持稳定,全赖于华朝基根深厚,大臣们能干之故。固然,其中有秦煜眼光优秀的因素存在,但长此下去,终有一天朝廷会发生不可收拾的混乱。=   秦穆不想有那天存在,因为他不想自己登上皇位后,要收拾一个烂摊子。七   这也是他急切地想坐上那个位置的原因。坝   他必须赶在秦煜一意孤行地毁灭武家和华朝根基之前,坐上那个位置,否则他将会成为日落黄昏的帝国之皇。疤   所以,秦穆对夜鸦的提议有一丝心动。零   同一时间地,他心中也生起一个问题:琦   “──为什么?”流   夜鸦的动机是什么?秦穆想不明白。伊   她如此提议是有着什么的动机?她为什么想要自己取秦煜而代之?他不明白,想不明白,并因此闻到危险的味道。   夜鸦不是蠢人,能够明白秦穆所问为何。   “因为奴家从没忘记。”夜鸦的视线稍微上抬,变得深远起来,“奴家曾经想要刺帝却失败,被拔去了翅膀,成为了金丝雀的那段时日。”   拳头不自觉用力握紧,夜鸦脸上首度展现出真实的感情。   憎恨。   嗯,她脸上堆满了憎恨。   “就连叶凌门都没能把我留在他身边。”她咬牙切齿。   秦穆沉默。   囚禁夜鸦的皇帝并非是秦煜,而是先皇,但是夜鸦的憎恨却变成针对秦煜──或许是先皇已死,她只好将这份仇恨转嫁到秦煜身上?   于是,就产生一个问题。   秦穆在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子的一天。   虽然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夜鸦无法奈何自己。她也是深知道自己无力刺杀秦煜,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向秦穆提出建议,想要借刀杀人。   然而──   “第一之我没能成功,第二次我必须成功。”   夜鸦舔了舔嘴唇,面容扭曲得可怕。她曾一度想要刺杀皇帝,以证己道,但落得失败的下场。这是她的遗憾,她想要消灭这个遗憾。   “正面来,绝无胜算。”   秦穆不知道夜鸦内心的想法,沉声提醒夜鸦这一件事。   “奴家自然知道,守在秦煜身边的‘器灵’绝对不会允许皇帝死于他人的剑刃之中,可是……”   夜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推到秦穆的面前。看着那小小的瓷瓶,二皇子的眼睛猛地紧缩。   是毒。   “虐杀姬,你要让本王毒杀父皇?”   秦穆没有意识到询问这个问题时,他是喘着。   “这是世间唯一的毒药──不,或许说是药吧。药谷的秘传之药,能够治一种奇难杂症,但这种药放在不修武艺之人身上,就是一种剧毒,能够在几天之内将武根毁灭。”   没听说过的毒药。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但是夜鸦那里来的药谷秘药?   彷佛是看穿了秦穆的想法一般,夜鸦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细描淡写地说:   “奴家去了药谷一趟,把里面的人全杀了。”夜鸦笑容骤灭,后悔地吐出叹息,“哎,也怪当时太心急,没有留几个可问之人,害奴家找了许久才找到这瓶药呢。”   秦穆觉得眼前的女人确实恐怖,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小小的瓷瓶之上。   同时,他喃喃地说出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父皇突然暴毙,九妹肯定会有所怀疑,她和六皇叔关系甚好,本王要是就此毒杀父皇登上帝位,难保北方没有异动。”   秦穆还是无法轻易信任夜鸦,如果毒药是假的……他不敢想像自己犯下此等大罪会落得何种下场。事情一旦东窗事发,他就算贵为二皇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本王不信任你。”秦穆有话直说。   夜鸦却是愣住,似是没有料到秦穆会有此一问。   “二殿下不信任奴家?”   “你从来没有投诚过。”秦穆说。   夜鸦又是一愣,但没过几秒就开心地笑了出来,甚至笑出了泪来。   “咯咯,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边拭着泪痕边说。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是奴家失礼了。”夜鸦止住笑意,问:“那么殿下要如何才能相信奴家呢?”   “本王需要你的投名状。”   夜鸦摆出疑惑的表情。   “帮本王杀几个人。”秦穆说。   “唉,二殿下何必舍近取远呢?”   只要登上皇位,那些人还不是说除就除?夜鸦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子。   不过,不待秦穆多说,夜鸦便说着罢了罢了,再次启唇:   “殿下要奴家杀谁呢?”   “好几人,但是──”秦穆眸子精光一闪,“先帮本王杀了宫天晴。”   “宫天晴?”夜鸦眨眨眼睛,“有些意外呢。”   “她既是宫家的继承人,也是天璇宫的继承人,如果她真的登上那些位置,将来就会手掌巨大的势力。”   秦穆理所当然地说着利害,但夜鸦笑着问了一句:   “不仅是这些原因吧?”   “自然也有私怨。”   秦穆不是大方的人。   很久以前,天璇宫曾叫自己狼狈万分,差点死在自家的庄园之中,而后又有宫天晴举报自己一事,害自己被软禁在府中,他岂得不记恨?更何况,这两次都是事关宫天晴。   “原来如此。”   夜鸦点了点脑袋,“不过奴家不想再跑北方一趟了。”   “北方?”   秦穆意外这个字眼会出现于此。   “宫天晴现在就身在宫家帝都府第,和北方有什么关系呢?”   宫越重伤,躺在床上仍然未醒,宫天晴留下来照顾他,人就在帝都之中。既然如此,夜鸦口中的北方又是从何而来?   “现在在,但很快不在了。”   夜鸦的回答略显耐人寻味。   秦穆蹙眉,伸出食指敲着石桌。咚咚咚咚──!这样子的声音间隔分明,响了好一阵子。 21、黄昏耀于北域(11)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问。   “殿下刚说担心北方会有所行动,但是自然有人替殿下对付他们。”   有人对付镇北府、九妹以及宁王?秦穆怔呆了足足十秒之久,突然恍然大悟过来,说:   “北国有行动了?”   “殿下雄材大略,心怀智慧。”夜鸦赞许一声。   秦穆没有感到开心,因为夜鸦这个反应等于默认。北国有所行动,但是秦穆并没有收到消息,夜鸦又是从何得知呢?到了此时,秦穆也不再左思右想,直接询问夜鸦这个问题。   “奴家刚才口中所说的部落,就是北方的部落,奴家早阵子往北国跑了一趟,亲眼看见北国调兵。”   “父皇可知道此事?”   秦穆脸色稍稍凝重起来。   如果北国真的有大动作,朝廷恐怕早就闹翻天了,但他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而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可能是朝廷仍然没有收到消息,或是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出了问题。   “有‘夜行’在,陛下恐怕也是知道了吧。”夜鸦没所谓地说。   “可父皇没有相应的对策,这不正常。”   秦穆说出自己的忧虑,可夜鸦依然反应平淡。   “二殿下又犯健忘了,殿下可是忘了你上的奏子了吗?”   “父皇要削弱镇北府和宁王的力量!”   秦穆猛地起身,惊呼出声。夜鸦笑着拍了拍手掌,又虚情假意地赞许了秦穆几句。   “如此,北方的问题确实有可解之法。”   正是如此,夜鸦以这四个字为开首,又用上那种甜腻的语气说:   “殿下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此事,只要殿下一旦登上皇位,手握兵权,在镇北府和宁王无法抽身的时候,把事情做成既定事实,那就万无一失了。”   秦穆不作声。   他的视线又再落到那小小瓷瓶之上。   起丢了。   风吹云动。   厚厚的云半遮住月亮,院子瞬间昏暗了下来,让那些无首的尸体沉进黑暗之中,只剩下腥味挥之不去,如伴鼻前。   那或许是源自深渊的香气。   ***   身穿官服的男人跪倒在地上。亿   五十不到,却已经双鬓花白的他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他的身旁还跪着几位他的几位同僚,无一不和他有着相同的状态。弍   “你们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本宫说的吗?”澪   柔柔软软,却带着一股贵气和慵懒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叄   男人稍微抬目窥看那边一眼,只见那一身官装的少女躺在了塌中,正百无聊懒般的拿锉子修着指甲。②   少女脸容高贵典雅,精致非常。〇   可比起那漂亮的脸蛋,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她的头发。妻   她的头发很长。四   那黑色的丝线铺散在塌子上,就像一床丝绸被子,其惊人的长度目测有少女身高两倍,实在难以想像少女这一袭秀发留了几年。坝   和那高贵的脸容相比,少女有些失仪态。   她躺在塌上的姿势极为随便,裙装都乱了,她竖着的纤柔双足,有部分雪白自裙摆之下露了出来,算得上是春光乍泄。   但谁都不敢多看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算得上是亵渎,眼前的少女乃是帝皇之姬,名震天下的定国姬秦时雨。   在华朝,大部分人们对秦时雨的认知,只止于她的事迹或是身份,但北域不同,这里的官民都知道秦时雨是如何坑杀那二万北国士兵,也是知道她是如何镇守管治北域的。   而身为幽州主官的徐翔就是其中一员。   坦白说,他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跪在了幽州的官府正院的侧厅之中。虽然秦时雨前来巡视一事,他是知情的,但他以为那只是例行公事,就算秦时雨带来了许多官员,似是在作出某种调查,他也以为只是小事。   嗯,他其实不太适合当官。   毕竟他问了秦时雨是否有大事,对方回覆说只是例行检查他就信了。他严重缺乏为官之人应有的触觉。   他太天真了。   直至今天一如既往地来到官府办公的他,被突然冲进来的镇国卫们给吓了一跳。但那些镇国卫到此,并非是为了恶作剧,他最终被押到了这里来,而秦时雨便已早早等在这里。   随他之后,又有数位幽州的高层官员被镇国卫押至此地。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直到此时秦时雨丢出这个问题,他还是搞不清楚情况。   “哎哎哎,也真是怪事了。”   秦时雨换了只手修甲,撒了跪在厅中的近十名官员一眼,发出调侃的声音。徐翔又抬目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缩起了脑袋。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就谁先糟糕!他心想,可不敢去看那些手握佩刀的镇国卫们。事已至此,他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也怪自己太大意,对秦时雨前来巡视一事太不上心了。   “嗯?”秦时雨惊讶地问,“没有人说话吗?”   赶快来个人开声啊!徐翔在心中呐喊着。   如果再没有人开声,秦时雨的目光肯定会落到他的头上。原因无他,因为他是幽州的主官。   事实上,他已经感受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头顶上。   他那秃了一半的脑袋凉飕飕的。   额角也开始流下冷汗,但他不敢擦。   “你们这些人啊……”秦时雨语气悠悠,语速缓慢之余,却仍然带着沉重的力度敲在他们的心头,“有些是知情的,有些却不知情,但本官把你们唤来,自然你们都是有责任的。”   没办法了。   如果再不出声,可能会罪加一等,徐翔只能硬着头皮,抬头拱手,端出不解求教的表情询问说:   “微臣蠢钝,不知道殿下所说何事,还请殿下指教。”   不卑也不亢,徐翔对自己的措辞感到满意。   殊不知道他已经那一张已经布满冷汗的脸,还是强摆出架势,是有多么好笑。   秦时雨可不理会场合,直接就笑出声来。徐翔不明白是什么惹秦时雨发笑,一时呆住没有动作。   “哈哈哈,银屏你看见了吗?真的太搞笑了,都要笑死本宫了。”   秦时雨捧腹大笑之间,笑得锉子都掉了,还伸手扯了扯站在她旁边的那名身穿侍女服,有着一对灰眸的少女的袖子。那名侍女腰后横挂着一把剑,那是典型天璇宫剑客的挂剑方式之一。   那名侍女自然不是普通的侍女,而是身为护剑众之一的银屏。   “殿下,”银屏含着笑意,但还竭力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瞄了徐翔一眼,“注意仪态啊,毕竟是在臣下面前。”   “仪态?”   秦时雨眨着眼睛,像是听见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他们也没有尊重本宫,本宫问了好几次,他们都像是哑了一样,本宫为什么要摆出仪态,给他们应有的尊重呢?”   看来在秦时雨心中,仪态只是一种尊重别人的表现。   “唉,殿下你……”   银屏无奈地叹了口气,秦时雨的视线又落到徐翔身上。   “徐大人,你站起来给本宫跳支舞吧。”她似是突发奇想。   “跳、跳舞?”   徐翔傻眼了,他知道秦时雨不按常理出牌,但也没想到会跳脱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   “不跳?”   秦时雨不满地问,朝一旁的镇国卫使了一个眼色。那名镇国卫当即拔出些许手中的佩刀,大步流星地往徐翔走去。   徐翔被那浅露的寒芒给吓个半死,连忙说我跳我跳。   秦时雨闻言才轻轻举手,示意那名凶神恶煞的镇国卫止步。她露出温柔的笑意,像换了个人似的做出请的手势。   “那就请徐大人表演表演了。”   徐翔真不知道自己哪里犯着这位神仙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跳了起来。但他又怎么懂得跳舞这种娱人之技呢?他只能凭着记忆,乱跳了一通。   动作生硬,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意外地,秦时雨却看得很高兴,不断拍着手掌给他打拍子。她这番动作叫徐翔越觉羞辱,连他的同僚们都忍起笑来。   “你们笑什么?”   没想到秦时雨却替徐翔抱打不平起来。   徐翔停住动作,望向秦时雨,却见她表情阴冷得可怕,完全无法和刚才仍然笑得开怀的模样挂勾。   “你们以为本宫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看徐大人笑话的吗?”   秦时雨在银屏的搀扶下,缓缓坐直身体,赤裸的双足套回鞋子之中。   “你们以为本宫是闲着无聊,来找你们乐子的吗?”   说着,秦时雨怒而拿起刚才的锉子,重重丢在地上,那锉子在地上反弹了一下,击中一名不幸官员的额头。   官员的额头一下子就出血了。   但他不敢擦。   “好得很,连上苍都开眼,拿你来开刀了。”   秦时雨站起身,又拿起茶盏往那名脑袋开花的官员丢去。这下子,那名官员可以说是头破血流了。   他却仍然不敢作声,瑟瑟发抖的模样似乎在诉说着他心中有鬼。   “乐主簿?”   徐翔若有所觉,呆呆地喊了他一声。   这一喊可不得了,乐主簿一下子就拜倒在地上,埋着起了那流血不止的脑袋,高声大呼:“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就表示乐主簿犯了事,而且是在此不得不承认。   “你确实罪该万死。”   “殿下,这究竟是……?”   徐翔慎重地询问秦时雨,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哼声抛出:   “你这个主官也是当糊涂了,以为有镇北府顶在最前线,你就得悠闲度日了?”   “臣知罪!”   不管如何,徐翔姑且先拜倒在地认错,同时于心里把自家的主簿骂了千万次。他并不知情,估计也是手下犯下的错,此时被秦时雨给揪出来了,牵连到他也被迫在这里出丑。   但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觉得会是何等大罪。   区区主簿,能犯下什么大错呢?徐翔怀抱着庆幸,乐观得有些可恨。   “知罪?”秦时雨呵了一声,“你别玩了,徐大人。”   “臣……”   “你说你知罪,那你倒是告诉本宫,你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嘛。”   秦时雨笑语嫣然,坐回塌子上,一边扇着团扇,一边翘起修长的腿足。   “……”徐翔额上冒出冷汗,他答不出来。   虽说不知者不罪,但身为主官,手下犯了事,却毫无所察,反而会是一大罪状。   “嗯?徐大人怎么不说话?”   “臣该死!”   徐翔再一次拜倒,匍伏得更低。   “又该死了?”秦时雨托起腮来,似笑非笑,“先不说你该不该死,但是你说你知罪,实际上不知道所犯何事,这算不算是欺骗本宫?”   秦时雨不是官员,但是在北域欺骗她,不下于欺骗君王,徐翔可不敢戴这顶足以压死他的帽子,连忙回答说:   “臣犯了不察之罪,还望殿下明察。”   “确实是不察之罪。”   秦时雨伸出手,从银屏手中接过一本帐目,手一挥就将之掷在徐翔的面前。徐翔下意识闭上眼睛,被帐本落地那一声碰所惊倒。   睁开眼睛后,帐本封面上那“兵器帐”三个字赫然入目。   兵器帐?徐翔瞪大眸子,心跳彷佛有瞬间的停顿。他势想不到出问题的会是兵器库。   幽州身为北域第三防线的核心,自然建有兵器库。e   这个兵器库不仅存放着供予幽州使用的兵器武装,也存放着供予前线使用的备用兵器,甚至有时兵装补给路经时,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暂存在兵器库之中。r   对于北域第三防线核心幽州而言,兵器库的存在远比库房重要,重要性和粮仓并肩。⊙   而现在兵器库似乎出时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你……干了什么好事?”八   徐翔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乐主簿,可后者只是伏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抬头。)   他其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秦时雨调侃却冰冷的眼神中,拿起那本帐目翻开阅读起来。污   渐渐地,他的额头布满冷汗,连背也铺了一层细汗。林   数目不对,兵器的数目不对。不仅是幽州的,还是供予前线的后备品,入库和点算出来的都有些偏差。玖   有些兵器不翼而飞了。(   兵器当然不会长出翅膀飞走,肯定是有人搬走另作他用了。三 22、黄昏耀于北域(12))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V   徐翔心想这一次麻烦了,兵器库出事,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可是杀头的大罪。贪什么都可以有周旋的余地,但兵器是不可触碰的底线,尤其在幽州这里。I   “小的知罪!”究   乐主簿只会喊着这句话。   徐翔把目光转向其他同僚,这里面有军人,也有各种官员,但他们唯一的同通点,都是和兵器库有一定关连。   “现在徐大人知罪了?”秦时雨笑意盈盈地问。   徐翔一顿一顿地回过去,看见秦时雨眼中的深深冷意。他又想起来了,这位公主神色自若,面对两万北国士兵,轻飘飘地丢出“全杀了吧。”这四个令人心寒至极的字眼。   在本能的驱使下,徐翔只得再次拜倒在地。   “镇北府高价买来的机关兵器用来抗敌的,而有些人就只看见背后的可贪之处,将高品质的机关兵器倒卖出来,再买来次品入库填数,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了啊……”   秦时雨叹声说着,声音越发冰冷。   接着,她的目光落到徐翔头上。   “徐大人,你倒是不知情,但是你身为幽州上官,连兵器库出了问题都不知道,这可不是一个不察之臣可以了事,这更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无能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错,但对于身在其位的人而言,却是一种错,甚至更该死。”   秦时雨字字分明,字字重重地敲在徐翔的脑海之中,她这些指控都极为严重,甚至用上了该死的两个字。   这位幽州主官隐隐有预感,自己的官纱肯定不保了。   “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会调你过来,你继续在你的乡下当你的父母官,也就不会摊上这种事了。你忠心耿耿没错,清廉也没错,但无能就是你的罪状,也是更叫人可恨的地方。”   秦时雨进一步地说,徐翔吓倒直呼殿下饶命。   “饶你的命?”   秦时雨只是反问,没置可否。   徐翔不敢多说一句话,静候秦时雨的发落,但偏偏少女沉默了起来,似是陷入某种思考当中。   “真可恨。”   最终,秦时雨叹息一声。   “徐大人,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本宫终究是个无职之人,不便干涉太多,这些涉案官员就由你来决定该如何处理。另外,本宫这边还有本名录,都是涉案的非官员,也就你一起发落。”   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秦时雨说道,视线眯了起来:   “如果结果不能够让本宫满意,本宫或许奈何不了你,但是镇北府和宁王那边,自有人会和你计较,到时你人头不保事小,连牵家人事大。”   闻言,徐翔猛地打了个寒颤。   镇北府和宁王都是嫉恶如仇之辈,而且极其看重战友们的性命,如果兵器被换一事不给他们一个好交代,他们说不定能够做出领兵上门讨要说法的事情。   要是这件事情闹大,并传到秦煜耳中,事情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臣知道。”   徐翔连忙领下此事,然后在秦时雨的默许下,站起身来。   “来人!”他高呼一声。   候在外面的官府衙役立即跑了进来。   “把他们关统统绑起关进大牢,以待秋后处斩!”   徐翔可不敢手下留情,哪怕这一斩就斩去幽州大半上官。   那些衙役一见到自家上官要把这跪了一地的官员全部收押,顿时有些失措。然而,徐翔还有吩咐:   “另,派人把殿下送来的名薄送到袁将军手上,请他尽快把相关要犯缉拿归案!”   衙役们虽然震惊,但也只好照办,纷纷将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给扣押下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秦时雨不太放心,朝一旁的镇国卫扬扬下巴。   镇国卫顿时会意过来,分出些许人手紧跟上去,自然是起监视之用。秦时雨不能肯定这些衙役是否会在后来受到某种利诱,放过其中一些罪犯。   “殿下,你看这样如何?”   徐翔顶着一头冷汗,徵询着秦时雨的意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乱麻需以快刀斩之,徐大人这可是真够当机立断了呢,本宫自无不满意。”   秦时雨又慵懒地躺回塌上,拿着团扇扇啊扇,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   “不过,秋后也未免太久一些,这几天就审完,然后拉出菜市场斩了吧。”   秦时雨悠悠地说着,听得徐翔心寒不己。   他知道秦时雨是在以儆效尤,要以雷霆手段震慑那些对兵器库心生歹意,或是即将会对此起贪念的人们。   “臣明白。”   秦时雨嗯嗯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又打了个呵欠,但突然又露出想起什么的表情,再次望向徐翔。   “对了,徐大人。”   “微臣在。”徐翔连忙答应。   “这件事一旦事了,你就辞去这份工作吧,这对你来说太辛苦了一些,不如早点回乡养老吧,也好衣锦还乡。”   秦时雨淡淡地说着,完全没有自己这一番话就让徐翔仕途提早终结的自觉。   徐翔面如死灰,但也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秦时雨不给他一个流放,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如此,他岂敢说个不字呢?   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同时心想这样也好,能提早离开这是非不断的官场。   “好了,本宫乏了,退下吧。”   秦时雨像是赶狗般挥了挥手。   徐翔连忙应是,退了下来。   在他完全退出去时,秦时雨又打了个呵欠,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   “银屏,该吃午饭了没?”   又在侧厅待了一会儿,秦时雨望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忽然如此问道。这时的她还躺在了那塌子上,视线也没有从天花板移开,机械式地摇着那团扇在扇风。   天气并不热,但她思考时总喜欢做一些动作。   “殿下,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呢。”银屏无奈地说。   几名镇国卫尽职尽忠地守在旁边,秦时雨无聊地看了看一板一眼的他们,直叹无聊。   “这幽州也没有什么好去处,真是愁死本宫了。”   边撑着身体起身,秦时雨不满地说着。她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美好的身材尽显无遗,可没有人敢多看一眼,生怕眼珠子被挖下来。   固然,秦时雨并不介意。   又有什么见不得人,为什么要介意呢?   “走吧。”   秦时雨半倾头侧向银屏,笑着对她说。银屏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一群镇国卫走到官府,才走出去就看见一群人跪在那里。   见到秦时雨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那就是公主殿下!”那群人就起身围倒过来,重新跪倒在地上,哭着叫喊着,还连连对秦时雨磕头。   “这场景写成小说,倒是必备了的呐,银屏。”   秦时雨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在耳中,反而嬉皮笑脸地转向银屏说。   银屏叹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刚才被判死刑者的家属,他们跪在这里不外乎就是要为他们的亲人求情罢了。   律法或许不外乎人情,但有些事情一旦宽容以待,就会招惹往日再次有人以身涉法,秦时雨之所以会重判,就是在警醒某些人,任何事关国防的东西都是他们碰不得的。   秦时雨的心肠也不是铁打的。   她开玩笑,就是在强令自己不去迎向那些悲惨和带着一丝希望的视线,因为她深知自己只会再一次把这群人推往绝望之中。   “都散了吧。”   银屏挺身而出,向那些求情的群众说。   群众们自然不会就此散去,他们都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求公主殿下网开一脸,使到那些犯罪者们可以逃过一死。   见到他们怎么样都不散去,银屏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好请求镇国卫们出手。   镇国卫面无表情地开始驱散人群。   他们可不会讲什么人情,互相推拽之间,那些民众少不免要受一些皮肉伤,一时之间悲鸣四起。   “你这个残忍的公主!我呸!”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一只鸡蛋就打在了秦时雨的脸上。秦时雨最初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呆呆地伸手抚着脸,摸到那一脸的蛋汁。   “殿下!”银屏连忙过来关切,并拿还没有出鞘的剑击碎第二个掷来的鸡蛋。   秦时雨受袭,顿时挑动镇国卫们的神经。   这些朝廷鹰犬很快就镇定袭击者,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这位妇人很快就被镇国卫们给抓住,以她的力量自然是挣脱不了镇国卫,但仍然张嘴喊着各种难听的话。柒   “什么定国姬!你不过是坑杀了两万多人的侩子手而已!你好杀成性,连自己人都杀!”貳   这句话秦时雨其实已经听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亲耳从百姓口中听见。她忽然觉得委屈,委屈极了,也不知道怎样竟然开声回话说:三   “本宫不杀那两万人,死的可能是华朝的两万人,本宫不杀这些贪心者,到时北面兵器不足,死的可能就是数以万计的士兵。对,你眼中只有你的亲人,说你自私也无可厚非。不过,你能走到那些可能会因此死去的人们面前说,让他们去原谅你的亲人吗?”龄   没想到秦时雨会开声反驳,银屏一下子就呆住了。事   而那名妇人也是一度呆滞,但是事关自己儿子的生死,她也只能撒泼耍赖,根本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去思考秦时雨的话。酒   人都是自私的。七   只是,那一个“自”字有多大各人不同,有些人的“自”字是整个世界或是天下苍生,好比张念枝;有些人的那个“自”字包含整个国家,但大部分人都狭隘得可怕,就好比这位妇人,她那一个“自”字可能就是自己的家。删   谁都无法强求每个人都心怀天下,为大局着想,妇人的行为绝非错误,只是秦时雨偶尔看见这些不明事理的人们,就会觉得相当动气。⒋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被理解。   很多人都以为她坑杀二万敌军太过于残忍,没有人性,有一些自称读圣贤书的大臣们更是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头指责她,可是如果没有那一次二万人的死亡,北国也不会沉寂数年之久,北域的百姓也不会拿到那数年的和平。   有些恶是必要的。   秦时雨是如此理解,她不是那种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她能够保护的只有自己的百姓们。   嗯,百姓成就了皇族,皇族就应该捍卫百姓。   这句话她深刻铭记,不敢忘怀。这句话曾经出自她父皇的嘴巴之中,但是她很久以后才知道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是先皇太子。   真是讽刺,秦时雨心想。   她真的以为这是她父皇的为帝之道,并深信于此履行至今,没想到了最后,一切都只是谎言。   “走吧。”秦时雨说。   她心情不太好。   银屏无言地替她开路,两人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而那黏在秦时雨脸上的蛋汁,她只是用手帕轻士拭去。   走在路上,百姓们仍然人来人往。   似乎没有人为到那些即将处斩的人感到悲哀,因为这不关他们事,他们最多就是旁观一番,并对那些犯人们指指点点,然后感慨秦时雨足够英明,并怜她不是男儿之身,没法登上皇位。   “这幽州月费群"!85.!7::66,344!"2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随便转了几圈,秦时雨看着这些街上的店铺,感到些许无聊。幽州位于北域,虽是第三防线的核心,但是商业并不发达,秦时雨也没有看到多少有趣的东西。   还是帝都、洛阳、金陵这些城方要有趣,她心想。   “殿下,你是来办事的。”银屏无奈地提醒一句。   “这不是已经办完事了吗?”   秦时雨叹了口气,似是怪责银屏太不懂察言观色。   这时,她惊觉自己一行人太注目了一些。固然,她身穿华贵,长相精致是一种因素,但人们走在街上很少会注意一个人,除非他是有意的。秦时雨认为叫自己这一行人如此瞩目的,是那些守在身边的镇国卫们。   她于是告诉镇国卫们自己不用护卫了,让他们先回去。   镇国卫们自然感到犹豫,但是秦时雨直言银屏的存在,他们也觉得己方有些多余,又想到在幽州这种不算得上最前线的地方,秦时雨应该不会遇险,最终还是领命退去。   临行前,秦时雨给了他们一些打赏,让他们可以去喝酒吃上一顿好饭。 23、黄昏耀于北域(13)   镇国卫一走,果然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秦时雨也乐得如此,伸着懒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有那些人在的时候,秦时雨多多少都有些不自在的地方。   “走,银屏。”秦时雨拍了拍银屏的肩,“随本宫找吃食去。”   秦时雨强打精神,有些期待地提议。   银屏基于本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考虑到秦时雨已经办完要事,便将这些虽是理所当然,但也太不近人情的话吞回肚子之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银屏难得幽默地应声。   秦时雨别了她一眼,嫌弃地摆着手说:   “那你就去死吧!”   “是的,妾身领命。”银屏一板一眼地应答。   两人同时沉默,然后笑了出来。   幽州好歹也是一座城,也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供予娱乐的地方也不少。   确实,比起以南的地方,是少了些许繁华的气息。   尽管如此,贵为北域的要城之一,其中北方风味的吃食却也绝对不缺,加以幽州位在第三防线,与宁兰城那些游牧民族吃食为主相比,幽州的吃食又有南方的一些风味,颇为独特。   秦时雨和银屏走到市场那边去,便听见了那些幽州吃食贩卖么喝叫卖的声音。   民以食为天,秦时雨也不例外。   她曾听说天璇宫的齐绮琪也很爱吃,秦时雨当即将她奉为知己。没错,秦时雨贵为公主,各地贡品都吃过不少,天天山珍海味也自是不成问题,但是她总觉得这些东西缺少了些许烟火气。   嗯,或许正是这种性格使然吧。   她也很喜欢和坊间之仕交流,长期混迹于市井之间,于是她也有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别称,帝都的百姓都喜欢称她为市井公主。   历史上,也有一位市井公主。   但和那位出生在市井的公主不同,秦时雨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出身,可偏偏又是如此行事的性子,所以百姓更喜欢她这位市井公主,而不是历史上所书那位身世凄惨,晚年才得以回到皇宫的公主。   她们先到了一家裁缝店,在店里逛了好几圈,秦时雨左挑右选,才勉为其难地买下一套裙装,换下了那被鸡蛋汁给沾污的宫裙。   倒是轻松了些许,宫装太繁琐了,秦时雨也乐得如此,拿着团扇就和银屏逛起市场来,左望右看之间充满兴趣。   “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来幽州了。”   边扇着团扇,秦时雨来到一家杂货店前,拿起一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在逐个观赏,不亦乐乎。   银屏见秦时雨拿起一个古古怪怪,疑似某种不可言喻东西的棒状物在端看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提她了一句注意形像。   秦时雨自然没有理会,但她对那东西也没有多少兴趣,便将之放下来。   一旁目击一切的店老板倒是擦了擦冷汗,心想这姑娘人家怎么就拿起那话儿来看呢?但又见两人衣着不简单,便只能苦着心情陪笑。   “殿──小姐,您不是在宁兰城就是在帝师,就连陪都都少去,这幽州虽然事关北域安稳,但是也太平已久,小姐您倒是关注少了。”   总不可能当众称秦时雨为殿下吧,银屏差点说漏了嘴。   “嗯……”   秦时雨压根没在听,专注力还是放在了眼前的杂品上。   突然,她眼睛一亮,似是找到什么感兴趣的商品。   “老板,那个木雕的玩偶怎么说?雕的是谁呀?”   “咦?啊……这个吗?”   依着秦时雨的视线,店老板伸手取下的,是放在深处货架上一尊巴掌大小的木质雕像。   从店老板手中接过雕像,秦时雨左右端详起来,隐约觉得这个木雕像有点眼熟。   “银屏,你觉得像谁……?”   她想不起来,拿着雕像询问银屏。银屏沉默地左看看右看看,也是没有任何头绪,只得摇头说不知道。   “店老板,你这雕像哪里来的?”   “是一名落魄书生闲时雕的,样子也不怎么样。”   确实,手工有些差劲,只能算得上业余水平吧,不仅是大小眼,头发也是糊在一起,嘴也是歪的,真是丑极了。   “老板,你看来不是很会做生意啊?”   “哈哈,这东西不是拿来买的。”   店老板伸手示意,秦时雨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还回去,反而好奇地询问:   “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典故?这雕的不是九天玄女吧?”   “这雕的自然不是九天玄女。”店老板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这雕的是‘阴阳鲤’尊座。”   秦时雨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店老板所指何人,停顿了几秒后才喃喃地覆述:   “阴……阳……鲤?”   秦时雨一顿一顿地扭头看向银屏,只见银屏的脸色已经胀成了猪肝色,一副想要笑却忍住,忍得相当辛苦的样子。   下一瞬间,秦时雨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真的是妙极了!这雕的竟然是雪麒麟?哈哈哈,哪里像了?要是她本人看见──哈哈哈,肯定得气死!”   秦时雨笑得左歪右倾的,彷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捧着肚子滚动起来。真的是太好笑了,她甚至笑出泪来。   本来店老板已经皱起眉头,对自己买来镇店的雕像遭到嘲笑感到不满,但仔细想了想秦时雨的发言,顿时惊觉一个事实,连忙地问道:   “姑娘可是认识尊座?”   “认识认识,雪麒麟嘛!”秦时雨还在笑,边笑边说,“她可长得比这雕像好看多了。哈哈,真是极品!这究竟是谁雕的?本小姐一定要重重打赏一番。”   “看来姑娘身份不凡啊!”   店老板感叹地说道。   雪麒麟是天璇宫的大宗师,虽然有传闻指她其实相当亲民,但是放在店老板心里,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啊!所以听见眼前的少女说见过对方几面,他就认定眼前少女肯定身份不凡。   当然,他就算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眼前也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人物。   “多少钱?”   正思索间听见这个问题,店老板“咦?”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这可不是商品啊。”   “嗯?”   “说出来也不怕你见笑,我自幼就响往成为武者,奈何资质不行,就买下这个雕像权当念想,所以是不卖的。”   店老板耐心地解释说,希望眼前的姑娘能够明白自己的难处,不要强人所难,夺人所好。   可,这全成了耳边风。   秦时雨笑意盈盈地竖起了食指,那大概是在表示一个金额。老板眉头忍不住皱起,心想果然还是讲不通,但他试着据理力争:   “姑娘,就算你出一两银──”   “一百两。”秦时雨纠正地说。易   “嗯?”龄   店老板呆住。衣   但是商人的本性强使他回神,马上就被一百两这个金额给夺去了理智。企   “真、真的?”丝   “自然是真的。”⒌   秦时雨朝银屏扬了扬下巴,银屏便爽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秦时雨手上,由她交给老板。店老板接过银票,确实看见那是一百两面值的,顿时惊呆在原地。韭   店老板嘴巴开开合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震住。逝   但,一百两可是大价值,他没有挣扎多久就作出决定。九   “既然姑娘喜欢,那就卖给姑娘了。”他紧紧抓住那张银票,生怕秦时雨反悔。⒏   秦时雨自然不会反悔,一百两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价钱。   “那就谢谢老板了。”   秦时雨心满意足地将那尊雕像收到袖子之中,转身就往街道走去。她有些饿了,正打算找些吃的。   “殿下。”   突然,银屏凑到秦时雨耳旁,轻声唤她,口吻严肃凝重。   秦时雨眯起视线。   “哎呀,看来是有不速之客?”   银屏点了点头,视线不动声息地扫视四周。秦时雨却说,“别轻举妄动。”她以团扇遮住半张脸,脚步不停,只剩下一对眼睛闪烁不定。   “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要在华朝取本宫的性命。”   “殿下?”   银屏微怔,紧跟在秦时雨身边。   她隐约察觉到少女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他们跟了多久?”   “估计有一段时间了。”银屏思索半晌后答,“是我无能,没有立即察觉。”   “哪边的人?”   “是军人,不是武者。”   银屏进一步说明:“跟踪方法不像,身法也不像。”   “噢,你猜是自己人还是其他人?”   秦时雨兴味盎然地笑了起来。   “殿下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秦时雨扭头看向银屏,一脸诧异,“本宫想要知道是什么人在跟踪本宫,也不想再有下一次,自然是要一网打尽了。”   “有些困难。”银屏皱眉,“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   秦时雨拿着团扇指了指前方,“我们得给他们机会,否则他们可能就只会一直跟着,本宫可讨厌这种老鼠了。”   “万万不可!”   银屏吓了一跳,随即又意识到声量过大,便压低音量说:   “殿下,你岂能以身涉险?”   “银屏啊银屏,你的殿下我以身涉险的次数还少?”   “……”   银屏闻言哑了,但接着又坚定地说:   “至少我得陪在殿下身边。”   “银屏,你可是天境啊!”秦时雨上上下下地扫视银屏,“你这么一个天境待在我身边,他们会出手才怪呢。”   “殿下!”   银屏据理力争。   但秦时雨举着团扇抵在她的唇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待会,你假装有事离开,本宫一个人逛逛。”   “不行。”   银屏立即拒绝,但秦时雨态度坚决。   “这是命令。”   “……”   银屏眉得一抖,她知道秦时雨抬出“命令”两个字,就是不容拒绝的意思。没办法了,她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离开后,隐藏气息跟上来。”   然后,秦时雨朝银屏伸手。银屏不明所以,反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把剑给本宫,本宫好用来防身。”   “剑?”   银屏看了看自己横挂在腰后的剑,渐渐露出没好气的表情。   “殿下,你的剑法惊天地泣鬼神,只能斩神斩鬼,却斩不了人,还不别吧。”   “你看不起本宫?”   秦时雨挑起秀丽的眉,严肃表情抖了抖伸出的手。银屏犹豫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解下横挂在自己的剑递给秦时雨。   “这才对。”   秦时雨哼了一声,一把将剑抢去。   “接下来,你走那边,本宫走这边。”秦时雨指了指街道的两边说。   “殿下,你自己小心。”   银屏还是不放心,秦时雨却不自为然。   “放心,本宫身上还有雪麒麟的护界符,能突破护界符的人少之又少。”   秦时雨负着手,走前两步,转身弯腰,对银屏展露笑容。她的笑容逆着阳光,像是随时都会融化在其中一样。   多久没见过这样子的笑容了呢?银屏不知道。   然后,两人分头行事。   和银屏分开后,秦时雨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些许吃食,边走边吃着,完全不像被人跟踪的样子。   逛了足足半刻钟,秦时雨突然走进一条人烟罕至的巷子之中。   那巷子是通往她所居地的捷径,她要让一切都尽可能自然起来,不能给那些吊在身后的老鼠溜了。   ***   “老大,怎么办?”   五人止步在巷子前。   他们都是从不同方向出现的,看起来压根不是一个团伙,可这五个人却偏偏认识,同时跟踪着他们的目标。   前方是阴暗的巷子,人烟稀少。   如果继续跟踪下去很可能会被秦时雨发现,于是他们才会停在巷子之前商讨对策。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是个秃头,穿着僧人的服饰,笑起来有些像慈祥的佛陀,但他容貌却不像是南方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悍气。   是北方的人。   五个人全都是。   “上头命令我们尽可能拖住秦时雨,但没想到机会却突然从天而降。”   “机会?”   看着秃头笑得兴奋,其中一名下属不解地问。   “秦时雨只有人境,我们五个都是人境,她难道还能以一敌五吗?她身边总是有那个护剑众守住,没想到今天不知道干嘛却独自行动起来,这难道不是机会吗?”   “老大要对他下手?”另一名下属恍然大悟。   “你说要是把她绑到大国师面前,大国师会不会笑出来呢?”   秃头有些响往,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一位大国师展露笑容。如果可以的话,他有生之年内想要看看大国师对自己笑一笑。   “竟是如此!”   下属们兴奋起来。   如果将定国姬献上,他们肯定会获得足够丰厚的赏赐。   “你来两个,绕到前面去,堵住秦时雨的路,剩下的两个跟我从这边追上去。”   秃头下达指示,他的下属迅速行动起来。   望着巷子里,秦时雨那孤身一人的背影,秃头奸狡地笑了起来,却不知道背对着他们的秦时雨也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远。 24、黄昏耀于北域(14)   看着那五名男人消失于巷子之中,街道彼端有两名男子皱起了眉头。   “是哪里的人?”   其中一名绑着马尾的男子问,他的同伴狠狠地说:   “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些饭桶派来的,大概是想要邀功的。”   他们潜伏已久,就等着一个时机,但眼前有人抢了先,如果那五个人不成功,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这下糟糕了,如果让他们打草惊蛇,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要变得困难。秦时雨肯定会警醒起来。”   “怎么办?”同伴问马尾男人。吾   思索了几秒,马尾男人当机立断:(   “撤,我们不能轻易露面。”一   “就这样撤?”)   “我们的任务是阻截任何有关宁兰城的消失,尽可能拖延秦时雨回到宁兰城的时间,但既然有现在被人横插一脚,就只好撤退了。以秦时雨之能,她肯定会有所察觉。”气   唉,马尾男人叹声。疤   “我们这次只能无功而返了。”扒   “我们可以再另觅时机啊!”同伴不甘心地提出。邻   马尾男人坚决地摇头,并解释说:妻   “这一打草惊蛇,便不再有机会。你要兄弟们都折在这里吗?秦时雨受袭,镇国卫说不定会倾巢而出,我们能先回兄弟们会合,听听头领怎么说。”⑹   同伴咬咬牙,但深知道马尾男人所言有理。仪   虽然不甘心,可也只能撤退了。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之中,彷佛从未出现。   ***   真是上钓了!   听见从前后包夹过来的脚步声,秦时雨感到些许意外。   她自觉自己的陷阱也太明显了一些,凡是谨慎一些的人都不会上当才是。她之所以一意孤行,纯粹只是出于心血来潮。   毕竟,要把跟踪自己的人全抓起来,就算银屏一个不行,还有镇国卫在。   秦时雨可是知道在不少镇国卫假装离开,实际上仍藏于暗处跟踪着自己,遥遥保护着自己的安全。   银屏提早离开,也是有通知这群人不要打草惊蛇的原因。   “看起来都是一堆蠢货啊……”   呢喃着,两个男人堵住了自己的去路,秦时雨扭头又看见三个男人从后方快速靠来,很快就将她堵在了这条巷子。   北国人。   秦时雨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这五个人并非华朝的人,而是北国人。他们脸容上有着强烈的北国特色。   是苍凛派来的?   秦时雨一瞬间有这个猜测,但没有让它逗留多久,便摇头甩去。如果是苍凛派来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愚蠢至此。   “秦时雨,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一个身穿僧服的秃头扬声说。   秦时雨举着团扇遮住嘴唇,眯起了目光。   “你们是北国的人。”她直言。   这五个人显然是有些吓到,他们好歹也是经过伪装的,秦时雨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破呢。   “你们是哪里来的乌合之众?这么劣质的伪装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放你的狗屁!”   秃头不喜欢秦时雨那轻蔑的视线,立即僧袍之下拔出一把袖剑,对准秦时雨。   “今天看我在这里抓住你,献给大国师大人。”   “苍凛?”   秦时雨眉毛抖了抖,心想不可能。   “你们是谁的人?”她露出怀疑的眼神,“如果你们真是苍凛派来,苍凛的脑袋肯定是秀逗了。”   五人又再次露出诧异的神色,面面相覤。   他们虽然是北国的人,却真的不是苍凛派来的。派他们来的人,只是一名小小的北国将领。   “真是叫人失望,以为会有些乐子。”   “怎么?”秃头冷嘲热讽,“难道你还想用手上这把剑来对付我们五兄弟?”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连让本宫拔剑的资格都没有。”   秦时雨打了个呵欠,轻蔑的态度尽显无遗。   秃头气愤不己,猛喝一声便朝秦时雨冲去。他的四名同伴也跟着冲出,打算速战速决。   紧接着,他们就发出诧异的声音。   他们整个人垮掉,倒趴在地上,被天空突然罩下的数个大网给网住。   “怎、怎么回事!”   秃头狰狞着,用手中的剑去砍网子,却发现这些网都是由金属丝线织成的,无论他怎么砍就是砍不开。   “大胆贼人!”   一把剑抵到秃头的眼前。   他吞了吞口水,抬头看去,发现来者竟然是刚才离开了的银屏。   中计了!他这才意识到。   四名同伴用“完了!”的眼神看向他,秃头也是面如死灰,他可是看见了两边巷子顶端,露出来的大量黑影。   镇国卫也来了。   ***   “好了,来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吧。”   秦时雨笑意盈盈,边扇着风,边在秃头面前蹲下身子。   看见这个女人眼中的嘲弄之意,秃头只觉一肚子气,下意识就吼道:   “贱人,你别得意,很快我们的大军就会杀到,到时我就让你在我胯下求饶!”   闻言,秦时雨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并非是对方出言粗鄙之故,而是他的话语之中好像透露了一个极度重要的情报。他说,我们的大军很快杀到。   我们。   北国。   北国大军?秦时雨对这个字起了极为敏感的反应,甚至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们就交给你们处理了。”秦时雨吩咐镇国卫说,“给本宫问,狠狠地问,问他们北国大军是怎么一回事。”   镇国卫面面相覤。   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这群家伙口出狂言罢了,怎么秦时雨还当是一回事?但是九公主有令,他们不敢不从,这群镇国卫的小队长连忙恭敬应下此事。   “必须上心。”   秦时雨点了点头后,再次强调。   接着,她朝银屏使了个眼神,便快步往巷子外走去。   “殿下,你觉得那是真的?”银屏忍不住问。   “你是指什么呢?”   秦时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反问。   “北国大军。”银屏有些郁闷地答。   “北国派他们来跟踪本宫,本宫不得不想这是不是事出有因。”   “那是一群饭桶,苍凛不会派这种人来行动吧?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出来了吗?”   银屏言之有理,秦时雨也觉得那五个人太蠢了,比猪还要蠢,这么简单的计谋就上当,而且恼羞之下还暴露了某些情报。   但,不能排除是某些人擅自行动。   想要讨好上官私自行动的事情屡见不鲜,秦时雨又怎么可以断定这不是一起的类似事件呢?所以,她才交代镇国卫去到严审几人。   在审问一事上,镇国卫和夜行都有着足够的能力,秦时雨本人反而不是很擅长。   同一时间,银屏依然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就她看来秦时雨有些小题大作了。她说:   “北国一直视殿下你为心腹大患,就算派些人来作出针对性的行动也不足为奇啊……近段日子,北国不像是要有所动作的样子,如果真的有大规模行动,我们也理应早就收到情报了。”   “情报?”   秦时雨噗哧地笑出声来,然后停步扭头望向银屏。   “我们的情报来源依靠夜行,而夜行掌握在父皇手上,他们不见得所有情报都会向我们如实汇报才对。”   这其中涉及一些纠葛。   “这……”   银屏不太能够理解,秦时雨连秦煜都纳入猜疑之中的举止。   她追上再次迈步的秦时雨,望着对方的侧脸百思不得其解。   北国大军侵攻,不仅是北域的事,也是整个华朝的大事,秦煜又岂会在这里儿戏?   嗯,她不懂,也不懂得秦煜已经不是第一次有类似的举动。   借刀杀人的手段,秦煜又岂能不会使呢?   杀谁?   宁王或是秦时雨都可能。   前者是秦煜的亲生兄弟,而后者则是他的女儿,但这两者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在北域有过于的威望和控制力。   功高震主简简单单四个字,自古成了多少功臣名将的杀头刀?   秦煜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秦时雨早就有预感,有朝一天他总会去到对付宁王。嗯,她自身还好,毕竟是个女儿之身,但宁王不一样。   手握兵权,而且又是皇族。   “我们在这里猜测来猜测去也是无用,而且那五个人就算真的吐露了真相,也很难有说服力,所以──”   秦时雨说着,又再次停步,像个要求拥抱的孩子一样,大张手臂。⒉   “来玩抱抱吧。”她说,露出相当刻意的天真笑容。疚   银屏闻言便是愣住。〇   “殿下,可以不要用这个说法吗?叫人尴尬死了。”她接着无奈地说。(   秦时雨不予理会,只是继续笑眯眯看着她,银屏无奈叹气,却也只好伸出右手环着秦时雨的腰。五   人们诧异于两个姑娘人家当街当众搂搂抱抱的,还以为她们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结果下一瞬间他们都目瞪口呆起来,脸上的诧异变成震惊和惊叹。)   ──单手环抱着秦时雨,银屏蹬地跃起。⒊   两人冲宵而起,很快就化为人们眼中的两点黑色小点。⑻   “去哪儿?”V   悬于半空之中,听那风流在耳边呼啸,银屏加大声量询问。秦时雨指了指城外的方向,那里有一片独立的建筑群。I   “去军营。”I   建筑群是幽州大军的所驻扎之处,属于常驻军,足足有三万之数,军营看起来就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城了,甚至有石头的防御工事,在必要时候可以转为要塞防守。⒈   在华朝,除了禁军和城里守军,只有少数军队会分兵驻扎在城内。衫   一来要考虑扰民的因素,二来军营也要保持足够的神秘和独立。   幽州作为北域的第三防线,前期备战,士兵的素质相比于镇北府而言是有所逊色,但这不妨碍他们依然比一般军队的战力要高。   这单从银屏带着秦时雨飞掠而至,就有士兵发现两人,并下令弓手警备就可以证明。除了受过相关训练并被严格要求外,谁会随时随地仰头看天,观察是否有人从天上来袭呢?   “此乃幽州军营,现通传飞至的武者立即调头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身怀武艺的将领声如洪钟地警告银屏和秦时雨。   饶是银屏也不敢直闯军营,她在空中旋转两圈,便带着秦时雨在军营门前一段距离下降着地。接下来的路程,她们以步行前进。   那些士兵不敢怠慢,军营墙上的无数垛口闪烁着寒光,证明弓手仍然张弓搭箭,在瞄准着步行而至的两人。   一名将领眯着眼睛往这里探视。   随着两人缓步靠近,他似乎认出了银屏身旁的秦时雨,露出震惊的表情。   “快,去通传凌帅!”他连忙呼唤自己的下属,发出军令。   士兵忙不迭地领命而去。   将领则亲自前去迎接秦时雨。   身为战甲的将领命人打开营门,快步走到军营门前,待秦时雨走至时,他立即单膝跪下,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末将参见九公主殿下。”   他这一喊一跪,旁边的甲士们也全部单膝跪下,朝秦时雨拱手行起军礼来,而那些弓箭手自然也是解除戒备。   “周副将,见你气息不错,近来可是又有新妾入门?”   秦时雨问候的话语倒是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   但,这不代表着眼前将领就可以放松礼仪,只见周副将维持着跪下和拱手的资势,重重地回话说:   “殿下这倒是猜错了,末将那妻儿可不准许未将再娶啊!”   “看来周副将家有贤妻,能把周副将你治得死死的呢。”   秦时雨笑了笑,然后对他说了一声起身吧,周副将这才敢站起身来。而后,他摆出不解的表情,询问说:   “末将听闻殿下近来在幽州调查案件,早前还向凌将军借去些许兵将调使,殿下今天来,难道也是为了那一件事?”   “小事。”   秦时雨摆了摆手,拿出团扇扇起风来。   “早就解决了。”   “那殿下你……?”   周副将视线探向银屏,奇怪这位殿下今天怎么只带护剑众过来。   “你待会自然知道,本宫虽然经常闲逛,但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秦时雨幽默地说着,然后径自往军营里迈步。   周副将虽然有些不解,仍迈开脚步跟上秦时雨,和银屏分别护在秦时雨的两边。他们一消失在军营门后,这才起身继续他们身上的工作。 25、黄昏耀于北域(15)   他们大概也有些好奇秦时雨的来意,不过却没有议论起来。   他们身上还有工作呢。   值得一提的是,军营都是守卫森严的重地,非是闲杂人等随处可进的,就算是帝都使来的御使,也要经通传,获得军营在场最高长官确认,才可以准许入内。   有见及此,秦时雨这个没有官职的人,不待在场最高长官确认便轻易进入军营,就可以证明她在北域的威望了。   简直就是来去自如。   所以秦煜就算感到不高兴也是理所应当的。   此刻一想,秦时雨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   她应该更谨慎一些,讲规矩一些。嗯,就算军营方面默许她这个行为,她自己也应该讲究一些,去走某些不必要,但有意义的流程。   周副将已经预先派人通传,所以走到主营前时,凌伤已经等在了那里。   “殿下。”   凌伤朝秦时雨行礼,秦时雨又是客套了两句。   “殿下请进。”   凌伤邀请秦时雨进入主营,分在桌子主客两席落座,凌伤坐好,秦时雨坐客。   “殿下有什么需要凌某去办的吗?”   凌伤为人直接,秦时雨还没有把椅子坐暖,他便直接询问秦时雨的来意。见此,秦时雨也不再转弯抹角,呷了口茶后便直接抛出一句:   “北国可能行动了。”   在场的凌伤和周副将都露出惊色,要知道秦时雨这一句话不下于惊雷。   秦时雨却像是个无事人一样,拿着果干吃着,而银屏则在面对凌伤和周副将投来的惊疑眼神时回以无奈的苦笑。   “殿下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凌伤问,他完全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   就算假设北国真的有异动,宁兰城受到攻击,宁兰城派出暗鸦或是加急快马,也应该会先抵达幽州驻军这里才对。   当然,不能排除秦时雨早一步收到消息。   然而前方却没有烽火燃起。   “消息来路不太可信,但是刚才有想要本宫的性命。”秦时雨又抛出一记惊雷。   凌伤和周副将再次瞪着眼睛对望。   难道是来追究责任的?凌伤脸上浮现这个想法。   虽然守军没有维持一般治安的责任,但是秦时雨在幽州遇袭可是一件大事。她既是皇族,又在北域具有深厚的威望,她要是真的死在幽州,凌伤大概也会被牵连进去。   “凌将军,无须担忧,本宫不是来追责的。”   看见秦时雨笑着如此宣告,凌伤和周副将都可见松了一口气。   可,九公主殿下接下来又吐出“不过”两个字,又叫他们的心一下子又是悬起。   “那些可恨的贼子是北国的人。”   凌伤愣住,三秒过后脸上染满恍然大悟。   “殿下是觉得,北国因为有行动的打算,所以先想要除掉殿下这个眼中钉吗?”   秦时雨不置可否,举着团扇遮住嘴巴。   “他说,我们大军就要杀至。”   凌伤觉得这个回答有些牛头不搭马嘴,然而只要稍加细想,就知道秦时雨这是在简接肯定。   可,秦时雨又说:   “那些人一开始并非是想杀本宫,只是在跟踪本宫,本宫无法确定北国是否已经行动,所以特地来问问是否有什么异常。”   “异常?”   凌伤转向周副将,后者摇头示意没有。   “回殿下,幽州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至于前方也是没有什么消息送来,末将以为只需要加仅守备和情报收集即可。”   战争之中,有两个要素极为重要。   一是速度,二是情报。   北国的军队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的军队以骑兵为主,速度惊人,正正应了那句兵贵神速之语,而情报则是华朝的强项。   只要有情报在手,就可以先发而制人。   但在情报缺失的当下,秦时雨反而有些束手缚脚的。   这时──   “殿下、凌将军,倒是有一件怪事。”周副将突然插嘴。   秦时雨和凌伤的视线瞬间被勾到他的脸上,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或许还在回想吧,他没有立即开口。   “周舟,你有话就赶快说,这可是在殿下的面前。”   凌伤不满地催促,事关重大,他理所当然地感到紧张。   “回凌将军,早些时候有士兵曾称声看见前方传来烽烟。”周舟顿了顿,补充:“就是燕城的方向。”   “此事凌某为何竟不知道?”   凌伤听了便是哗然,惊讶地站起身来,猛拍桌子。   周舟吓了一跳。   而秦时雨则眯起了眼睛,缓缓地扇着团扇,她已经陷入某种深思之中。   “凌将军,你且冷静,请先听属下说完!”⑥   周舟连忙说道,生怕凌伤拔剑把他给当场砍了。淋   凌伤扬了扬眉,端出“且看你如何说道”的表情,暂时压下自己的努力。一方面,秦时雨还没有表态,他也先静观其变。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⑵   秦时雨突兀地问。彡   本来正打算开声说明事情的周舟立即回答:是   “已经是两天之前。”坝   秦时雨又沉默起来,周舟便开始说明情况:把   “两天前,有几名士兵报告称,看见燕城方向有烽火燃起,但待他们的上官再加确认时,却没有看见他们口中的所谓烽烟,其上官认为他们是在恶作剧,以有违军纪将两人重仗了一百──这件事也是属下路经看见,问起缘由时听闻的。”④   “究竟有没有看见?”   凌伤一针见血地问及重点,周舟搔了搔脑袋。   “属下也不知道,属下也觉得事情奇怪。不该有人保着违背军纪的风险来开这种玩笑才对,但属下也派人问过其他士兵,也问过幽州的守兵,确实也有人回报称看见,但更多又说没有看见。”   “混帐!”   凌伤怒气冲冲地扫掉自己桌子上的公文。   烽火狼烟可是事关重要的情报传递手段,身为幽州驻军却无法确认前方是否曾一度燃起烽火,这可是大大的疏漏。   “求殿下赐罪!”   还没有确定情况,凌伤便已经跪倒在秦时雨的身前。   他身为幽州军方长官,理应警戒万分,却连出了这一档事都不知道,实在是有失责任。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件小小的插曲,但事情牵连到狼烟烽火,又遭到秦时雨问起,这就是一次大失职。   “凌将军莫急。”   秦时雨却平稳地说,并将男人虚扶起身。凌伤一脸愧疚,却因为直性子的作用,就真的站了起来。   “周副将,你派来去确认吗?我是指向前方。”   “末将已经派去了。”   周舟自知事态可能比他以为的严重,跪倒在地上回答。   “末将本打算确认事态后,才回报凌将军,没想到殿下却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事情不关凌将军的事,如果殿下要怪罪就怪罪末将吧。”   凌伤一军的关系看起来不差,周舟这就跳出来抢着认罪了。   秦时雨此刻并没有惩罚任何人的打算,周舟固然有不及时上报的罪责,但这件事怎么看都相当奇怪,他不想未经确认就上报也是可以理解,同时凌伤也有不察之罪。   罚自然是要罚的。   不过,在未确认北国的动向前,秦时雨不能影响军心。如果北国真的攻来,她还需要这两位将领,她可不会犯临阵换将这种错。   “一时一件接一件……”   秦时雨才花了大力气把兵器库一事处理好,结果又再这档子事,她这几年奔波得够多了,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更是觉得疲倦。   不仅是她,或许整个北域也一样。   能出这样子的疏漏,大概是长期的神经紧绷所导致的。另一方面,北国近年来一反常态,动向有所缓顿,这一缓下来也叫北域众人多多少少有些松懈了。   而这些事里,秦时雨最惮忌的是,如果北国真的有所行动,她却没有收到潜藏在北国的夜行的消息。这里面可以代表两件事,苍凛把这些情报人员都一网打尽了,二来就是秦煜生起某种不好的念头。   父皇啊父皇,儿臣只愿你不要以牺牲北域来达到排除异己啊!   秦时雨不想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失望了,她已经失望了很多次很多次了。   如果这一次她再失望,她恐怕就真的要对他绝望了。   她不希望如此,因为那个男人再不好,再叫自己失望,依然是她的生父。   “调查的人回来了吗?”   秦时雨甩了甩脑袋,强使自己驱散那混乱不堪的思绪,集中精神去思索当下的事情。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周舟回答说。   还是没有结果,秦时雨越发觉得不妙。她觉得北国行动了很可能是真的,尽管证据不足,但她的直觉是如此认为的。   “凌将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还需多作准备,警戒万分才对。”   秦时雨吩咐凌伤说。   这个年纪比秦时雨要大上两倍有余的男人不假思索接受,并吩咐周舟传令下去,提高幽州驻军的战备状态。   接着,秦时雨起身。   “本宫即刻便赶回宁兰城,以防不策。”   “末将明白。”   凌伤严肃地认答。   秦时雨点了点头,招呼银屏一声,转身往营外走去。凌伤陪在她们身旁,打算将两人送出军营,同时也有派出小队护送秦时雨的打算。   ──事情发生在他们走到营门前时。   秦时雨转身想要和凌伤道别之际,彼端扬起尘土,可听见细小的黑点正极速往这里靠近。   军营再次陷入战备状态,弓手又一次张弓搭箭。   那是一匹快马。   看清楚上面骑者穿着华朝军服之后,凌伤扬起了眉毛,秦时雨不知为何觉得那一骑单兵的蹄声像是在打鼓一样,一声重过一声。   “殿下,那人受伤了。”   银屏眯着眼睛观望了一阵子,突然开声提醒。   凌伤和秦时雨闻言顿时凝住了表情。   “快,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凌伤吩咐士兵前来查探情况。   五名士兵举着枪矛,一阵小跑迎向那匹快骑,这时周舟在营门现身,一边询问怎么了,一边眺望远方那一匹快骑。   “是黄家小子!”   伴随着骑者的接近,周舟终于看清楚来人,连忙招呼弓手们松箭,以免发生意外的情况。   “周舟,这是……?”凌伤当即发问。   “这是属下派出去的人。”   周舟看也不看凌伤便答,语气变得焦急起来。他焦急的原因,不用他说,秦时雨也明白了,那名骑者确实受了伤。   那伴随马匹前行而抖动不己的羽箭尾端还是依稀可见。   这位骑者中箭了。   骑者似乎没能坚持最后一段路程,在距离营门前一丈远,快要和那些前去迎接的士兵会合时,突然从马上摔下,重重地落在地上。   “走,凌将军,我们过去看看。”   秦时雨不想等了,立即迈开脚步主动靠过去,步伐走得很快很快,走了几步后甚至小跑起来。   不用她招呼,凌伤和周舟都已经动了起来,银屏则紧跟在秦时雨身后。   那名骑者受伤很重。   摔下来的当下,伤口又裂开了,仅是秦时雨靠过去的功夫,他就已经流了一地的血,脸色苍白得可怕。   而且,秦时雨一走近才发现这位骑者不只中了一箭。   他背上至少插了七根箭,已是气若游虚的状态。不用秦时雨下令,银屏已经走上前为观察这位骑者的伤者。   可没看上两眼,银屏就对秦时雨摇了摇头,宣告了这位骑者已经无力回天。   “周、周将军……”   骑者喘着气说,伸出了手,周舟立即倾身在他身旁,反握着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青人的手。   “怎么只剩下你了?”   周舟急躁地问道,他可是派出了十多人前来调查情况的。   “死了……”骑者哭了出来,“兄弟们都死了。”   死了。   秦时雨心里猛地一沉,他们肯定是受到攻击了。银屏从骑者背后折下一根箭,仔细观察片刻后,面色沉重地将之递到秦时雨面前。   “……鹰卫。”   秦时雨接下箭矢,只一眼就认出这根箭是北国鹰卫的箭,因为那通体金属制成的箭杆上,雕有鹰的图腾,相当显眼。   “周将军,是……是鹰──咳咳咳……是鹰卫。”   骑者接下来的话再次证实了秦时雨的猜测,也成了最有力的佐证。 26、黄昏耀于北域(16)   “怎么回事?”   周舟悲痛欲绝,但也知道眼前下属命不久矣,他不能让下属的牺牲白费,所以才没有多加关切,而是追问。   “他……他们──那群可恨……的匪徒埋伏在官道上……我们毫无察觉,就遭到袭击了……要不是兄弟们替、替我争取时间……我恐怕也无法回到来了……”   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骑者气喘不已。   鹰卫出现在燕城和幽州之间的要道上,这可是什么好消息,秦时雨和凌伤的面色都变得相当难看,心情彷佛随着骑者的性命一点一点地逝去,而逐渐往下沉去。   “燕城的情况如何?”凌伤问出重点。   “燕城……燕城……”   骑者喃喃地覆述着,这是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之故。   “附近都是……都是北国的军队,我逃了好久……才在一条村落里,依着当地村民所指的小路……回来的……很多百姓都被抓起来了……好多好多人啊……”   秦时雨瞬间倒抽一口气,脑袋被骑者所吐露的情报给弄成了浆糊。   燕城已经沦陷?那宁兰城呢?秦时雨有些晕眩,身体一晃差点摔在地上,还是银屏及时扶住了她,才避免了这一次灾难。   “快,凌将军……”   秦时雨呼吸急促起来,“加强防守,把你的宝贝机关兵器都全推出来,你要以前方两道防线全部沦陷的觉悟,给本宫好好死守幽州。”   “末将领命。”(   凌伤深知道事态严重,立即跪下领命。一   “殿下,那前面……?”)   周舟出声询问,他问的是要不要派兵支援前方。凌伤也用征求的眼神看向秦时雨,自然也是有着同样的疑问。⒉   “都给本宫闭嘴!”〇   秦时雨一时没有控制里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烦躁,放声吼了出来。凌伤、银屏甚至是周舟都瞪大了眼睛,他们都没有见过秦时雨如此烦躁动怒。(   “凌将军,你死需要死守第三防线,这条防线切勿不能有失。另外,给本宫分出两千兵力供本宫调动。”三   凌伤领命后朝周舟点头,指示他带着两千兵力供秦时雨调用。周舟说着万死不辞,吩咐士兵带上已经没了气息的骑者退下去,前去召集士兵了。)   “凌伤,通知镇国卫,让他们全部都给本宫出动,本宫要知道北国的大军所有动向,本宫要知道北域之内的所有会动的东西的动向,本宫要知道前面的所有情况──立即!”I   凌伤于是又派出快马进城去通知镇国卫。I   “发暗鸦到前方所有要城,任谁回覆都尽快通知本宫。”第三道命令下达。零   凌伤又依然照办,几名士兵带着信息往军营里保存暗鸦的地方跑去。⑺   “银屏,有办法联系上灵月谷吗?前方出了这种大事,灵月谷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丝   秦时雨转头询问银屏,顺便推开了她,不用她继续搀扶自己。拔   “……宁兰城那边有可以和灵月谷直接通信的暗鸦。”   银屏迟疑着答,秦时雨闻言顿时揉起自己的太阳穴来。前者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如果在宁兰城尚有方法,在幽州却无计可施。   “呵。”   秦时雨自嘲地笑出声来,“这就是你们口中大名鼎鼎的定国姬!”   她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掌心的肉早已被她的指甲所戳破。如果宁兰城和燕城都已经陷落,那么六皇叔那边……秦时雨深感无力,她现在严重缺少情报。   如此大的事,苍凛都有办法控制住消息的传递,其中肯定大有文章,单依北国的力量应该办不到这种事才对。   肯定有其他力量在作崇,而能办到这种事的……会是法术吗?不,是婆罗多?秦时雨心情越发凝重。   “凌将军,八百里加急回传帝都,告诉他前方有战事!这是一场硬仗,你务必告诉帝都!”   秦时雨严肃地吩咐凌伤,后者自无不答应之理,然后秦时雨沉默了半晌,又说:   “凌将军,本宫待会亲笔手书一封,本宫要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天璇宫去,让他亲手递交至雪麒麟的手中。”   “‘阴阳鲤’尊座?”凌伤惊诧。   “嗯,我们需要她。”秦时雨掷地有声,“她要是不来,我们定必死伤惨重。”   “殿下,为什么是小师祖她?”   银屏不太明白。   “你现在听见一点风声吗?情报被封锁得如此彻底……本宫得借助雪麒麟的力量,以应变各种不测。”   秦时雨忌讳于婆罗多也参了一只脚。   面对婆罗多那些神巫们的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整个华朝也只有法术可以抗衡。   “那道一教呢?”银屏指的是紫玄子。   “也一起通知了,但让他别动。”   银屏思维迅速,立即就给出回答。   突然,有人来报:   “报,有烽火燃起!”   士兵跪地汇报。   听了,人们纷纷抬起视线,在天空寻找着他们所言的烽火狼烟。附近的烽火台应该全被占领了,否则燕城的情况不会到了这时才传达给秦时雨。   “在哪里?”   凌伤看了一圈什么都没见着,立即沉声询问那位士卒。   “在东北面。”   结果,银屏却先一步回答,抬手指出了方向。人们跟着看去,最初还是没有看见什么,纷纷眯起眼睛细细观察,最终真的看见一小撮很小的狼烟。   “……是六皇叔。”   秦时雨没花多少时间,就判断那狼烟来自宁王所镇守的城。   六皇叔那边燃起了烽烟,这是在给出了什么信息呢?是已经在接敌,抑或是在通知我他尚在,城镇也还没有失陷呢?   信息还是太少了,秦时雨思来想去也还是没有一个定论。   但,如果宁王真的健在,他想必也应该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燕城已经全是敌军了,镇守第二防线边城的宁王,肯定也会遭到北国针对。   “……就是不知道宫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秦时雨咬咬牙,苍凛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没有一点声息。   这肯定是谋划已久的一场进攻,近年来北国频繁调兵,就是没有一次真正展开行动,徒耗资源,秦时雨那时就觉得有诈了,但久而久之也变得松懈下来,甚至开始怀疑苍凛纯粹只是调兵练习。   “殿下……”凌伤提问,“宁王殿下这可是在求援啊!”   秦时雨自然知道这一点。   “凌将军,能抽调出多少兵力?第三防线这里?”   “如果要严防死守,至少需要十万兵力,可现在末将能调动不过是附近三城加幽州的三万兵力,不过八万……”   “就是无兵可调了咯?”   “要等帝都援兵,否则第三防线可能会兵力不足……”   北域兵源充足,但谁都没有想过,前面两条防线会陷入如此景况,再加上和镇西府的换兵,此刻第三防线竟然只剩下八万可用兵力。   “召兵吧。”秦时雨想也不想地说,“给本宫凑够十万之数,然后给本宫准备一支两万的精锐。”   “要把老兵召回来吗?”   凌伤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收到这个命令过了,北域一定固若金汤,在宫靖、宁王以及秦时雨的经营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陷入这种苦况之中了。   “北国来势汹汹,不召兵,就等着被攻破吧。”   秦时雨有这种预感。   凌伤沉默起来,守在秦时雨身侧的银屏也是表情凝重。他们三人都表现一出受到束缚,在尽力抗拒的模样。   “……太慢了。”   秦时雨突然轻声呢喃。   “什么?”凌伤不太明白。   “兵贵神速,北国可以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秦时雨不得不服苍凛这一次进攻,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将第一防线和第二防线快速攻破的──不,可能只是第二防线遭到侵攻而已,还不能肯定第一防线遭到毁灭性打击。   现阶段唯一能肯定的是,燕城想必是凶多吉少。   她忽然有一个想法,会不会是依着天险的灵月谷出了问题呢?灵月谷扼守在一处狭道,那条狭道连通第二防线和北国境地,如果北国真有办法覆灭灵月谷,从狭道带着精兵而来,打燕城一个措手不及,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乐观。   秦时雨直觉不能坐以待毙,在这里等着情报收集好的时间里,足够苍凛进一步行动,她不能陷于如此被动之中。   北国这一次进攻的背后,可能意味着婆罗多和西域也有所行动。   如此,在这种时候一定求稳,极有可能使情况进一步恶化下去,秦时雨觉得己方必须尽快掌控情况并动起来。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   “凌将军,随本宫而来的镇北卫就待在了幽州之中,你派人通传他们立即作出准备。”   “是!”   凌伤想也不想便答,但才答完又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迟疑着问:   “殿下,你这是……?”   银屏也一同投来疑惑的眼神。   秦时雨没有回答他们的疑惑,而是说:   “凌将军,你给本宫抽调一百精锐骑兵?”   然后,稍微停顿片刻,秦时雨举着团扇遮住那大半张脸,轻巧地掷出一句:   “本宫要到前线去。”   语气轻得叫人诧异。   最初,凌伤和银屏没有任何反应,浅浅地皱着眉毛,像是在思考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一样。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眼睛渐渐瞪大,最后到了一个极力睁开的地步。   “殿下,你疯了!”   能如此直接喊出声来的,也只有银屏了。   不过,凌伤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因为他的表情和银屏同样吃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怎么能够不吃惊呢?在不知前方情形,在前方可能有北国几十万大军的情况下,秦时雨却说自己要前往前线。   那不是等于找死吗?两人脸上明显写着这个想法。   “不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时雨往军营里迈步,他们站在门营帐前商讨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她也是有些累了。   凌伤连忙追上去。   “殿下,万万不可啊!”   在他眼里,秦时雨这个决定无异于飞蛾扑火,如果在这个当下失去秦时雨,北域的军心肯定动摇,凌伤可担不起那个万一的结果,也不想事后悔恨。   袖子翻飞不停,秦时雨脚步不停,而凌伤则继续说:   “殿下,前方情况未明,不知道多少地方被占据,说不定走出不到十里,就有北国军队在巡视,殿下切莫以身涉险啊!”   “那你认为本宫该待在这里?”   “这……”凌伤犹豫了片刻,“殿下不妨坐镇幽州,也好严防死守。”   “哦?”秦时雨笑了起来,“你倒是看得起本宫啊,你觉得本宫可以躲在这里运筹帷幄?在这种消息传递通道明显受制于他人,情报严重不足的时刻,本宫依然能够决战于千里之外,翻手覆云间就叫北国大军全部灰飞烟灭,你是这个意思吗?”   “末将……”漆   凌伤哑口无言。e   他自然知道秦时雨不是什么神仙,饶是她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决战千里之外。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时雨送羊入虎口,在他的想法里能够减少任何损失就再好不过,只要坚守第三防线,依着后面的天险,北国想攻进华朝核心部分亦非易事。r   至于前方的同伴?@   为了稳定而言,凌伤是不主张出兵支援的,以免损失更多,甚至叫第三防线不稳。嗯,他的想法不无道理。彡   如果秦时雨硬要一意孤行,凌伤不得不考虑束缚她,甚至将她软禁。O   “哦──?凌将军,你可是有些危险的想法呀!”泗   没想到,秦时雨却看穿了他的想法,先声夺人地说。凌伤应声内心紧紧一揪,眼神一时短暂瞪大,但他也不怕承认说:⒐   “如果殿下硬是要一意孤行,那么末将也只好出此下策了。”⑺   说着,他举起了手。叄   那些士兵知道这是召集的意思,迅速围了过来。他们不明白情况,但军令如山,也只好照办,将秦时雨重重围住。思   “凌伤,你这是以下犯上!”   银屏当即将秦时雨护在身后,手中的剑已经在一阵清亮的鸣声里出鞘。凌伤不禁露出凝重的表情,深知道眼前的银屏孤身一人就能抵过数百兵士。 27、黄昏耀于北域(17)   “凌将军,你忘记了一件事。”   秦时雨处变不惊,绕过银屏挺身上前,依然是那副用团扇半遮脸的动作,但眼神微微眯起,显得锐利很多。   一对白玉耳环轻晃,秦时雨的眼神直视着凌伤不放。   “我秦时雨乃是定国姬,并非活在笼中的鸟!”   凛然宛如钟声。   秦时雨的声音传出很远,徘徊在军营之中,起了一种肃然之感。士兵们屏住呼吸,凌伤也是被震慑在原地。   他竟然忘了,忘了眼前看似弱质纤纤的少女,曾经下次坑杀了二万敌军。   二万。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只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度重重挫败了苍凛的那一次侵攻,一战成名,名震天下。   然而──   凌伤虽然尊敬秦时雨,但不至于某些人一样盲目崇拜,他再清楚不过了,眼前少女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人,终究有极限的存在,他刚才可是看到了,少女露出了一脸倦色的表情。   “殿下,还望三思。”   凌伤没被说服,反而单膝跪下拱手请求秦时雨不要轻举妄动。   秦时雨默然。   凌伤是个慎重的人。   这位名将慎重得有点可怕,也基于这种性格,他固守城池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有时过于慎重,办起事情来却不敢大胆创新,缺少了一些灵活。   所以,秦煜才会安排他来镇守最终防线,求的自然就是一个稳定。   ──真是讽刺,秦时雨心想。   凌伤还是她推荐给秦煜,没想到现在却被凌伤所阻止。反咬一口算不上,她也清楚明白凌伤只是在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罢了。   “凌将军有自己的想法,但本宫也非是凌将军可以阻止的。”   秦时雨无法领受他的好意,因为在现阶段最可怕的就是力求安稳。如果不尽快行动,前方的情况只会恶化,说不定数十万军队就会毁于一旦。   求援?   自然是得求援,但援军过来需时,秦时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援军抵达前,尽可能对北国军队做成一些影响,减少前方的压力。她不信镇北府会就此全军覆没。   对此,凌伤没置可否。   “银屏,有把握带我离开吗?”   秦时雨不再奢求凌伤让步,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说服他了。如果现在出发,日夜兼程,想必能够在一天到两天之内抵达北安城才对。   “殿下……”银屏似乎也不太认同秦时雨的想法。   “怎么?”秦时雨扬眉,“连你也要阻止我?让我眼睁睁看着前方受难?”   “……”   银屏不答,默认。   “银屏,我是皇族。”秦时雨叹着息问,“你可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吗?”   “殿下说,自己的一生只为百姓活着。”   银屏不会忘记,那个小小的女孩眼神坚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时的景象。才答完,银屏就自嘲地笑出声来。   明明就是因为对方的信念,自己才会全心全意地投靠对方,此时却只为了她的安危,而要她违背信念……银屏知道自己已经待对方如亲妹,投入了很深很深的感情。   “我明白了,我不会让殿下背上北域数十万军民的绝望惨死之罪。”   银屏再次护到秦时雨面前,举剑警戒着围堵己方的兵士。   “殿下,你这是何苦呢……”   凌伤一脸遗憾,举起了右手。   士兵们明白他的意思,但面对着秦时雨和她的护剑众,他们在真的举起兵器前,多多少少犹豫了数秒之久。   谁都不退让意味着冲突的发生,眼看情况就要一触即发。   ──突然地,哨声响起。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去,凌伤更是脸色大变,秦时雨也皱起了眉头。   “是警哨!”某名士兵惊声大喊。   军营的围墙上,周舟探出头来,往这边焦急地高声呼喊:   “凌将军,前方有敌人来袭!好多烟尘,似乎是大批人马。”   在这个时候?秦时雨呆然,这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她边思考,边看向周舟,却不意间看见对方朝自己打了个眼色。   快走!   他是在帮自己引开注意力?秦时雨暗暗心惊,但她反应不慢,立即就悄声对银屏说:   “周副将在帮我们,待会找准时机就带本宫走。”   银屏目露惊色,却在下一秒点头示意明白。   凌伤果真被周舟这一喊引去注意力,数道命令持续下达,目光自然也是从秦时雨身上离开了。   士兵们也因为突然遭到袭击而露出慌张的表情。   但终究是训练有素,他们慌而不乱地、近乎本能地赶回自己的岗位上,也拜此所赐,包围着秦时雨的圈瞬间溃散。   就是现在!   银屏单手环着秦时雨的肩,蹲下身形借着双腿蹦直的力量一飞冲天,在空中一个转折就往城内的方向走去。   镇北卫们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秦时雨命令银屏往约定的会合地点急掠而去。   动作太快了,凌伤甚至反应不过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银屏和秦时雨消失在天空的彼端。   更气的是──   “凌将军,属下知罪。”   周舟突然跑到凌伤面前跪下。   凌伤脑袋跟不上状况,耗费了一些时间才明白过来。周舟大概是谎报了军情,为的就是替秦时雨引开注意力。   “你──!”   凌伤气得身体直发抖。   刚好,一名士兵过来报告说并没有敌人。   “你这混小子,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殿下去送死吗?”   “凌将军,为什么断定殿下这一行是去送死呢?如果殿下不去,前方兵力尽毁于一旦,那么等死的就是我们,乃至整个华朝了!”   周舟相当崇拜秦时雨,凌伤也是一时大意忘记了这一点,才给他骗倒。   但事已至此,凌伤也是没有很好的办法。   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放着周舟跪在面前,郁闷了约莫一刻钟,才重重地叹息打破沉默。   “哼,你这可是违反了军令,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周舟垂头,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   看见这副样子就来气了!凌伤忍不住给了对方一脚,周舟直接被踢得倒在地上。   “知罪就将功补过!”   凌伤拂袖,边说边往主营走去。   “去,带一百精兵把殿下给追回来!”   “凌将军!”   “……”   周舟不满地大喊,凌伤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本将军的意思不够明显吗?赶快去,全权由你处置。”   周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呆住。   “……全权处置?”他呆呆地覆述。   待他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周舟露出了喜意。凌将军这是要自己带兵去保护殿下啊!他惊喜不已,抬起头来时,却已经看不见凌伤的踪影。 28、远在彼方之乱(1)   耳朵微微耸动,她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了略显陈旧的天花板,少女缓缓自凉席之中撑起身体,被子沿着肌肤滑落,露出底下一丝不挂的娇体。   有风鸣动的声音,也有虫鸣叫的声音。   ──而惊动她的细微声响则混杂在这些声音之中。旗   细微,却确实存在。e   “……来者不善。”r   她呢喃着,滑落铺开的被子中,一道白色瞬影突然伸出,卷走挂在旁边的衣裙,举到了羲和的手旁。她拿着衣服披到自己身上,三两下手脚就穿好。删   下床。磷   赤裸的双足踏在地上,木的地板还透着一丝夜里独有的冰凉。泗   她打开了门,眺望出去,眼前尽是树木,那枝叶在凉风吹拂间,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空气有春天特有的泥土芳香,湿度也稍微偏高,少女仅是站在门外张望了一阵子,就觉得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空气所沾湿。久   这片名为武林之境的深幽森林里,长居于此的少女早就习以为然。七   所以,同样地,她能够在这杂乱的声音之中,分辨出一丝异常。她头顶上那一对猫耳朵仍然在耸动着。珊   “被包围了……”是   清冷的表情骤变,拥有九条尾巴的少女脸色冷了下来。   显然不是武妖。   羲和能分辨到来者都是人类,都身怀境界,但是气息都相当微弱,应该是经过压抑的结果。   但,究竟何方人马呢?   羲和所居之处,虽然不及武妖之境至深处如此,但附近仍然有不少险恶之处,不是普通人类可以轻易靠近的。   可是,偏偏就有──   “究竟是谁?”   一片昏暗的静谧之中,可以隐约看见一些不自然的阴影藏身在附近的树木之中,屏住呼吸在观察这边。羲和心想如果是普通人或是武者,恐怕也是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每一个动作彷佛都符合森林的规律。   那举止行动之间就像是已经看见猎物的熟练猎人,没有惊动任何一只飞鸟,甚至连虫都没有止住叫声。   眯眼细看间,终于看见些许人影从林里步出。   他们都经过伪装,身上涂有的颜色和周遭环境吻合,还挂着一丝叶子,如果他们就这样趴在地上,不仔细看恐怕还无法看出他们的真身。   这群人拿着易于在森林里挥舞的弯刀,刀锋闪烁的寒光证明造工之精巧,羲和看了好几眼才发现这群人的皮肤相对黝黑。   他们摆着架势,没有说话,只是缓步收紧包围圈。   见状,羲和就知道无法以对话解决现在的情况,但有一点值得深思,他们是冲自己来的,还是有着其他目的?羲和并没有遮蔽气息,他们理应自己并非一般武妖才对。   “你们是谁派来的?”羲和姑且一问。   但是,果不其然,那群人没有人回答。   他们默默收缩着包围圈,然后──   诡变突然袭来。   羲和只顾着警戒他们手上的刀,心想这群人靠近过来肯定是要动刀的,却没有料到他们突然抬起右手,迅速藏于木制手甲之下的机关。   转眼间,无数黑色朝羲和袭去。   她以为是箭。   事实上,那不是箭,没有那种尖锐的破风声。待羲和察觉到这一点时,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又一个网的时候,但这却也太迟了,她已经本能地以尾巴遮挡自己的身体。   “嗯……”   中计了!她被网住身体。   网叠网之间,她试着挣扎却没一时之间没有挣脱,那些网太坚韧了。   那群男人立即展开下一步行动,其中一名说着羲和无法听懂的言语,然后其他人瞬间动了起来拿着各种绳子之类的东西,想要进一步加固对羲和的束缚。   他们甚至搬出一个铁笼子来。   那笼子呈深沉的黑色,显然是墨色重金所打造的。   是婆罗多人吗?羲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们所说的言语究竟源自那里。   武妖之境有一部分地方和婆罗多接壤,那边偶尔会有些猎人迷路进来,羲和曾经遇见过,他们就是说着这种言语的。   但是,这一群人突然翻山越岒,深入到这一边究竟有何意图呢?   正思索间,大量的气息纳入羲和的感知范围,十个、百个、千个,数量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蚂蚁在巢里受袭一涌而出般。   这可是一支军队呀!羲和终于察觉到事态的不妙。   她顾不得自己的尾巴是不是已经被勒得生痛,直接恢复真身,在一阵光芒之中化为有如狮虎的九尾白猫。   体形的变化所产生的瞬间力量足够崩山裂地。   罩网住羲和的铁网瞬间绷断,却也同时在她的体表上勒出不少的血痕。这些伤势都不深,羲和瞬间挥出尾巴,击飞后面三名敌人。   敌人大概也是没想到羲和能够挣脱吧,一时慌了仗脚,又见三名同伴被重重击飞,出现了一瞬间的动作凝滞。   就这个刹那的破绽,羲和压低身形冲出,在一阵低啸声中撞飞前面的几名敌人,猛地冲了出去。   这群婆罗多兵士很快反应过来,但他们一转身,就看见羲和以和那体形极不相称的敏捷灵活度在林中忽左忽右地穿梭,一下子就没有了身形。   ***   “必须追上去。”   看着自己首要目标消失在视野之中,他神色难看地环视自己的同伴。那几名被击飞的同伴似乎身受重伤,需要他人的搀扶才能够站起,而前面被击飞的情况也差不多。   这一下子就失去了五个人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些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在婆罗多之中,拥有熟练的森林行进技巧只有,那只有区区一千之数。这一支专精林野战斗的精锐几乎尽数投入到这一场战斗之中,他们必须要制住羲和这位现任武妖之境之主。   擒贼先擒王。   他们要穿越这片武妖之境,必须得瓦解居住于此的武妖们的战力。他们就算不受华朝人们欢迎,但他们对自己的家园──武妖之境有着超乎想像的执着,他们肯定不会容许婆罗多的军队通过这里。   但是,如果不穿过武妖之境,二皇子定下的策略就会失效。   一定要让华朝血债血偿!男人可是深刻记得,二皇子登基之时愤恨不已的号令,更何况这一次,连神巫大人都亲自出动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男人心想。   “发星烟!”   羲和刚才的动作迅速,奔跑速度又快,男人自觉追不上。但他们也只是一次试探,这片区域已其实已经被婆罗多的军队给重重包围住,而且也有“大巫”助战。   他不认为羲和能够逃脱。 29、远在彼方之乱(2)   背后彼端,一道火光曳着烟尾扶摇直上。   那道光芒带着尖锐的响声,在夜空中绽放,爆出烟花般的花光,光芒一度比旁边的残月更要耀眼。   星烟。   急奔急驰中的羲和深感不妙,心持续地往下沉。周围的大量气息渐渐收缩包围,其数量完全足以将她包在一个区域。   无论往哪里逃去,恐怕也会撞见婆罗多的人马。   也不知道赤痕他们怎么样了,羲和不免有些担心,但这群敌人似乎目标在自己,可以感知的范围里也没有战斗发生。   ──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左边突然就有强烈的波动爆发,这是有人在战斗所产生的。婆罗多无法立即捕获羲和,所以转而向其他武妖动手,羲和是如此想的。   “可恶!”   羲和狠狠地咂了咂嘴。   “在哪里!”有人以婆罗多语突然大喊。   下一瞬间,大量破空声涌来,羲和急速扭转身体,往另一端逃去,借由树木帮她挡住来袭的所有箭矢。   体形太大了,很容易会被发现。   如此想着的羲和逃出一段距离,身形便在一阵光芒之中恢复是少女妖身。同时,前方出现一个身影。   是敌人。   那敌人正在四处张望,一时没有见着已经恢复妖身的羲和身影。羲和蹬步冲去,九条尾巴倏地伸长,狠狠地鞭在男人的肚腹之中,将他敌飞出去。   男人撞到树上,双眼一白吊起,便晕倒过去,身形无力地滑瘫在地上。   羲和走过去,脱去了男人的衣服自己穿上。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伪装,恐怕就是一般的士兵,那一身黑袍罩在自己身上,任谁都无法轻易辨认出羲和。   她把兜帽戴上。   她的身形正要藏进那林间的昏暗之中时,附近一阵强烈的气息爆起。   然后,是大量的树木折断声,巨大的身影从旁袭来,羲和本能地往后跃去,飞来的黑影在她脸前横倒滑了过去。   “……”   羲和下意识看去,发现那竟然是赤痕。   这个半人半马的男人肚腹一阵焦黑,似是被烈火给烧过似的。   “赤痕。”   羲和呼唤了一声,走过去想要把赤痕扶起,她自然是无法见死不救。赤痕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呆住,他抬目之间看见羲和立即大喊着说:   “羲和大人,赶紧离开这里!那些婆罗多的神棍都──羲和大人,婆罗多的军队进来了,他们几乎是一路扫荡过来的,我们很多同伴都给抓住了。”   “不可能!”   羲和失措地喊出声来,如果真的如此她绝不会毫无所觉。   “是婆罗多的妖术师!”赤痕目露恨意,“他们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可以抹除一些情报。”他这样子说。   “你确定吗?”   “我和兔子早两个时辰才亲眼看见同伴被抓,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兔子走着走着却忽然忘记了自己受到袭击的事情……这不是耍了手段,又是什么?”   如果赤痕所说的是真的,羲和就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已经有大量同伴遭殃的事实。   “……可恶。”羲和神色难看至极。   然后──   突兀地,巨大的烈阳在空中绽放,其光芒倒映在赤痕眼中,羲和甚至不用回头就可以窥见背后的异状。   她以为自己看错。貳   羲和于是回头看去,却真的在天空看见那偌大的太阳。林   不可能,这明明是晚上,怎么可能会有太阳?羲和脸色诧异,但同时也有凝重。几乎是同时,她联想到赤痕身上的伤。巴   “可是他伤的你?”羲和问。无   赤痕脸上相当焦急,但是斟酌半晌后还是点了头。⊙   “那黑婆娘的妖术厉害得行。”赤痕撑起身体,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大戟,“羲和大人,情势不妙……仅靠我们的话……”⑨   赤痕只说一半,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三   羲和不解地看他,但是想了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自己先逃,去寻找帮忙。镏   找谁帮忙?就   雪麒麟或是北冥有鱼。   “……你要我见死不救?”羲和眯着眼睛问。   “羲和大人,大局为重!”赤痕也变得沉稳许多,以往冲动的他肯定不会说出这一番话。   如果可以的话,羲和真想响应他一次。   如果可以的话──   敌人没有给予她任何考虑的时间。   在天空绽放的巨大烈阳突然旋转起来,狂暴的火焰狂流瞬间倾泄而下,精准地向赤痕和羲和所在之处落去。   “啧,真是难缠!”   赤痕暴怒地吼叫出声,手持大戟挺上前去,想借着手中的兵器硬抗如龙冲来的焰流。   火焰的洪流眼见就要将赤痕吞噬。   千钧一发间,羲和摆动尾巴,一颗小小的水珠在她张开的唇间成形。   她轻吻水珠,然后轻呼一口气,水珠如箭般射出,边前行边旋动,凭空扯出无数水流卷入,转眼之间就化为巨大的水龙。   水龙和火焰迎头相撞,焰屑和水珠四散纷飞,产生的冲击掀翻了周围的几棵树木,一时之间满耳都是枝叶摇曳的声音。   但是,敌方的攻击并未因而瓦解。   那些纷飞的焰屑像是被无数丝线所扯,不自然地再次凝聚成团,成为旋转飞轰的火团,汹涌再次攻来。   “……巫术。”   羲和轻声呢喃,进一步挺身上前。   这次,她五条眉巴同时唤起代表着五行的光,掌心中闪烁出强烈的蓝电之光。雷光迅速延伸,塑形为枪。   雷枪被羲和猛力掷出,轻易贯穿那一团火焰,然后在空中急速转向,落向不远处,藏于林间那强烈气息的所在之处。   刹那间,蓝电之光轰鸣绽放,如同雷暴般的大量电孤在彼端乱击狂轰。   ──没有效果。   天上的烈阳尚在,远方的气息仍未熄灭。   “天境。”羲和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羲和大人小心!”   忽然,赤痕从旁撞来。   羲和身体被撞飞出去,视野天旋地转间,忽见一阵红芒在她刚才所在之处冲天射日,那是一道火柱。   赤痕闪避不及,一只手臂在被火焰所吞噬。   他痛呼闷哼地蹬地,往旁边滚去,但仅是短短的时间里,他的手便已被烧焦炭化,足以证明那火焰的强度。   “赤痕,你没事吧──嗯?!”   羲和上前关照一句,结果眼底下又透出焰光,她便一把抓住赤痕的手臂,蹬地带着他离开原地。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一道火柱便冲天而起。   大量枝叶遭到燃烧,落在地上又点燃起地上的落叶和周遭的植物,仅是一个眨眼,羲和便发现自己所在之地附近尽陷于一片火海。   可奇怪的是,这些火焰被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外,并没有肆虐地往外扩散。   “……被困住了。”   数道火柱升天而起,有如铁栏,在到达一定高度后,往内弯曲互相对接,形成有如牢笼的封锁。   “喝呀──!”   赤痕猛喝一声,大幅度挥舞手中大戟猛砍在其中一道火柱之上,只见大戟轻易就穿过火柱,却无法斩断这无形之物。   而仅是刚才的一闪即逝,大戟就已经被烧得通红一片。   “好厉害的火焰!”赤痕惊呼出声。   “……”   羲和也深有同感,她只在齐绮琪身上看过如此霸道的火焰,但她不认为这是齐绮琪的所为,齐绮琪是武者,法术能力并没有如此之高。   而且,齐绮琪的立场放在那里。   “待会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把所有同伴都给召集起来,不能被别人分而破之。”   羲和低声吩咐。   自从对方把己方给困起来后,就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觉得对方未必真的要取己方的性命,更多是不想他们擅自行动,组织起来。   羲和不会让他们如愿,这是他们的容身之所和家园,岂容这些人肆意践踏?   北冥姐姐不在的当下,武妖之境必须由我来护好!羲和暗暗下定决心,九根尾巴顿时镀上一层水蓝色的浮光。   大量水气升腾而起。   羲和的眼睛也浮出淡淡的水蓝光芒。   她搅动着尾巴,九条细长尾巴并拢扭在一起,每一次转动都会带出大量水气,很快就搅出一个水色螺旋。   接着,羲和旋身甩出水螺旋。   螺旋急速旋动间有若手里剑,直接撞在前方的火柱上。同一时间,羲和行动起来,抓住赤痕的手往前冲出。   螺旋切断了火柱,但没有穿透而过,而是在中间倏地变形,垂直拉伸,形成一根和火柱一样粗的水柱,顶撑着不让火柱重新接合,远看之下就像是焰色的两端嵌入了一柱水色般。   “……惊为天人。”   羲和一头撞进水柱,带着赤痕从中穿过,湿着身子摆脱了焰笼时,隐约听见某个女性的惊叹传来。   那是华朝语,但发音带着浓厚的异域味道。   羲和不理会这个声音,松开抓住赤痕的手,按照刚才的商量,两人往相反方向急速逃离。   冷不防地,眼前忽然一黑。   这种异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是一闪即逝的,但待她视野恢复的瞬间,她瞪大了眸子,因为半人半马的赤痕正往自己迎面冲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羲和反应迅速想要往旁躲避,按照预想应该足以避开这一次的碰撞,结果两人还是正面地撞在了一起。   羲和的体重远低于赤痕,被撞飞出去。   倒飞之间她心里塞满了诧异,她刚才明明想往旁边躲去,可是在用力之后,却加速往前,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一样。   然后,是冲撞。   羲和撞落在某棵树上,其所带着的力道直接把树干给撞断,而她则因为反作用的原因反弹出去,迎面趴落在地上。   泥土灌入口中。   羲和顾不得吐出满嘴的泥泞,立即撑身弹起,往旁边旋身而去,几名黑影从天而降,刺着寒芒直击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脚在地上轻点,天妖稳住身形站起。   此刻的她已经被一群黑袍人所包围,这些人都身怀境界,手上紧紧握着婆罗多特有的弯刀。   “……!”   其中一人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一群人便瞬间攻来。   “人多欺人少,殊不可取。”   羲和注意到赤痕也遭到包围,但在支援他之前,她必须先解决这群人。   她侧身躲过直刺而来的第一刀,持刀之人自她身边掠过,她的其中一根尾巴紧追而去,重重鞭在那人的腰后将他击飞出去。   接着,羲和徒手拍击在斩来的第二刀上,让其偏离路线斩在地上,她一脚踏住这一把刀,仰身而起踢出另一只脚,正中敌人的下巴。   他整个人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天空高高抛去。   羲和用尾巴卷起这失去主人的弯刀,挥舞之间有如丝带,却叫第三个攻来的敌人头首分离,接着她其余八条尾巴也动了起来,往外卷去,有如漩涡。   范围里的所有敌人都被高速旋动尾巴给弹飞。   受到重创的人们不自觉放松手上的武器,羲和八条尾巴迅速夺得其中八把卷持着,以更大的范围再次挥舞尾巴,顿时形成比刚才范围更大的漩涡风暴,逆刃一划间,轻松就将那些存在于范围里的敌人齐颈斩去了脑袋。   骤然之间,血沫、断刀、头以及衣服碎屑往四面八方洒射而去。   十多名敌人瞬间身死。   羲和动作不停,连同身体都旋转起来,然后一口气将八把弯刀朝同一方向甩出,远攻那名术者。   她不看结果,就往陷于苦战的赤痕冲去。 30、远在彼方之乱(3)   “赤痕,武器借我!”   羲和轻喝一声,身体轻盈就落于赤痕肩上,尾巴往前缠绑住赤痕正在挥舞的大戟,一把将之夺去,接着顺势划圆般挥舞大戟。   她的尾巴比赤痕的手臂要长,因为大戟在尾巴的挥舞下也有了更大的斩砍范围。   这几乎是突然范围变大的攻势,叫那些围困住赤痕的人们措手不及,在大戟的威势之下落得拦腰折断的下场。   “羲和大人,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暴力啊……”   赤痕忍不住说出声来,羲和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一脚踹在他的马屁股上。赤痕吃痛,本能地往被踢的反方向奔出,羲和就这样站在他的肩上逃离敌人的包围圈。   然后,他们又回到了包围圈之外。   “这是……”   再度看见那一地的尸身,以及那些从林间现身的敌人,羲和心里直呼不可能,他们明明是往外奔去的,为什么却又回到了原点?伍   羲和心想这肯定是有某种法术在作怪。医   “藏头露尾!”祁   焦急和郁闷交织成愤怒,羲和怒而动手,尾巴光芒闪烁间,数以百计的冰柱凭空成形,往周边激射而去。罢   作为响应,羲和所在之地有一圈火焰在地上凭空爆发。吧   火焰圈成墙壁,挡住了她所射出的冰柱,那暴烈的火焰温度刹那便将冰柱尖锥融化成水气,大量水蒸气顿时塞满火墙之内,灼烧着羲和和赤痕。邻   皮肤受到灼烫,但羲和动作不停,张嘴之间有强烈的白色光团在嘴前形成。气   光团化为极光射出,穿透路径上所有一切,直接贯穿了火焰之壁,持续不断,一如光之枪。柳   “羲和大人,小心!”赤痕惊呼。医   羲和愣住,感受到背后有强烈的气息,回头之间却见后面的赤焰之壁也有一个空洞,自己刚才射出的极光竟然从身后袭来。   羲和哀号一声。   她被极光击中,甚至连尾巴都来不及举起以作抵挡,身形瞬间被爆发的白色光团所吞噬。   白色光团塞满了焰墙之里,把赤痕也牵连进去。   光芒没有持续很久。   待白光消散在昏暗之中时,羲和那一身黑袍已经破烂不堪,一身多处焦黑和伤势,赤痕也是浑身冒着烟丝,只能勉强站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羲和搞不懂,灰白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几撮发丝落在她的脸前。   “请不要再挣扎了。”   一名女性从森林的阴影中现身,一对金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她穿着有如舞娘的装扮,身体有大部分地方露出,肌肤上有着白色的纹路,虽然偏古铜之色,但也不失光泽,而且配上她极具异域特色的面孔,反而恰到好处。   是个知性的大美人。   由于处于昏暗的环境之中,她稍微呈紫色的秀发看起来更像是墨般黑。   “……你要让我束手就擒?”   羲和平静地反问,但语气里的一丝倔强已经使她的意志呼之欲出。果然是刚才的人,她心想,眼前这位女性所操之言语正正是那发音不正的华朝语。   “并非如此……我只是──”   “南德娜,你就别假惺惺了,你明明就是想这可爱的女性束手就擒嘛。”   女性的名字似乎叫南德娜。   南德娜话说到一半时,另一个略显轻挑的声音突然加入,一名下巴满是凌乱胡渣的黑袍男人紧接现身。   身体瘦弱,嘴上挂着轻佻笑容,装扮上有些不修边幅。   男人和女性似乎相当熟悉,就算遭到嘲讽,女性也只是不满地皱皱眉头。接着,南德娜叹了口气:   “武妖之境的天妖,我并没有伤害你的心。”她撤了一眼羲和身旁的赤痕,“我已经尽可能在避开要害了,但这股力气如你所见是多么的强大,也同样地难以控制,要是我们再纠缠下去,我没有把握……”   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黑妖婆,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   赤痕吞不下被轻视的那一口气,拄住大戟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大声喝骂说。南德娜旁边的男人却在半晌的噤声后大笑出声,在这个严肃对立的气氛之中显得相当不合时宜。   “南德娜,他叫你黑妖婆耶!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了!在婆罗多没有人敢这样喊你,这家伙倒是不怕──哎呀呀,我都给忘了,他们本来就不是婆罗多人。”   “卡皮尔,你就不懂得什么场合该做些什么吗?”   南德娜忍不住低声抗议,视线自羲和身上抽离。   就是现在──!   羲和蹬地冲出,尾巴从地上卷起一把跌落的弯刀送到她的手上。她接过弯刀,极速接地压下身形躲过南德娜身前凭空击发的火焰狂流。   弯刀斜向擦地迸出火花,羲和踢地旋身,撩起手中的弯刀直斩向南德娜的脖子。   就算弯刀刀锋已经有碎痕,但是要斩断那纤幼的脖子应该也是轻易而举的──结果一如所料,她的刀切进了南德娜的脖子,宛如削豆腐般将之划断。   ──没有命中的手感。   羲和愕然,脚重新触地间抬头,却见南德娜的脑袋并没有高高抛起,断面处却如虚影般扭曲不己。   “天妖姑娘,这是何苦呢?”   南德娜的叹息声自不同方向传来,那道身影就像是被风化的石雕一样消散在风中,像是从未出现一样。   然后,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切幕一样截然变化。   南德娜和卡皮尔确实就在前方,但距离变远了一些,所以羲和刚刚才会斩空。不仅如此,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近百人将羲和与赤痕重重包围住。   他们所在之处也不是密林之中,而是在一处树木比较疏落的空地平原间。   只有高及小腿的杂草在摇曳。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影,看着他们手上举起的弓弩和别在腰间的弯刀,羲和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无可挽回的险境。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真的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掉下这种陷阱之中……难道是幻术?但是幻术说白了也就是操控五行的障眼法,能够自由驾御五行的羲和并没有感受到相应的变化和动静。   那么,是结界吗?   羲和分辨不出来,但直觉地认为那是那个男人搞的鬼,因为她看向卡皮尔时,卡皮尔朝她行了个礼,轻声说了一句:   “雕虫小投,让姑娘见笑了。”   “羲和大人。”一旁的赤痕摆出了舍身忘死的表情,好像是要就此捐躯,“待会我拖住他们,你趁乱赶紧走。”   “……”   羲和默默地看向他,确实从对方坚定的目光里看见他的决心。   可,靠着坚持的意志,未必就可以打破困境。 31、远在彼方之乱(4)   “你怎么拖?”羲和眯眼,淡淡地说,“他们有弓有箭,又有两位‘巫’,你无疑是送死。”   “可羲和大人总不可能陪葬啊!”   “……”羲和默然了一下,“但白白牺牲更是没有必要。”   说不定是听见两人的交流,南德娜摇了摇头制止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敌人,再次挺身上前,扬声说:   “两位不必如此。”   卡皮尔似乎有些不满,抓住南德娜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没事的,陛下肯定会谅解。”南德娜安抚地说。   卡皮尔好像没法释怀,却没有进一步行动。   “两位只要愿意投降,我保证不会伤害两位──以我的神的名义起誓。”   南德娜郑重地说道。   羲和和赤痕对视一眼,最终由羲和代言:   “那其他人呢?”   “其他武妖……在我之所能及的范围里,我也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要两位权当看不见我们,也不会阻碍陛下的大军前进,我们便没有必要伤害无辜。”   听起来极具吸引力,但是羲和无法让步。不是因为华朝,而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家乡不容他人践踏。   “你们为了开辟大军前行的道路,肯定要破坏我等的家乡,你难道觉得这不是一种伤害吗?就算是死,我们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乡受到外人的破坏,这可是我等唯一的容身之所了。”   说着这句话的羲和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掺杂在其中,语气平淡,却平淡得坚定无比,平淡得铿锵有力。   南德娜被问哑了。   她很清楚大军要穿过武妖之境并不容易,所以才会有他们上前开辟道路──才会有先锋军的存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保大军前行路径的安全,驱散在内的所有武妖,同时把任何障碍给夷平。   南德娜叹气,从刚才的说话里,她就知道羲和肯定不会就此退让。她也不想去强力任何人,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神巫的意旨放在哪里,国家臣民的幸福也端到她的面前,她又岂得只为着自己的信念去牺牲大众的幸福呢?   没办法,身不由己。   “羲和姑娘……”南德娜苦笑起来,那笑容掺着了些许自嘲,“你就不能看在雪麒麟的份上,就此投降吗?”   意外的名字。   羲和极力瞪大眼睛,脑海顿时浮现了那个女孩的脸容:   “你和雪麒麟是什么关系?”   南德娜默默地望着羲和,视线却稍稍有些游离。   “……大概是朋友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没有底气,脑海又浮现那女孩的身影。   南德娜曾经从雪麒麟口中听说过很多人和事,羲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才会自告奋勇参与到猎杀羲和的计划之中,同时说服卡皮尔改变了参与者的想法,由猎杀改为活捉。   “……”   羲和没想到会从敌方口中听见雪麒麟的名字,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羲和大人,雪麒麟尊座她难道……”赤痕似乎有所怀疑。   “不会的。”羲和说得很有力,“她不会伤害我们。”她是如此坚信的。   赤痕半信半疑,换了话题:   “羲和大,但我们该怎么办?”他瞥了南德娜一眼,“那个黑妖婆好像还是可以沟通……”   “沟通?”   羲和冷笑一声,“她可以,但她上面的人未必愿意。”   顿了顿,她说:   “婆罗多这一次是要侵攻华朝,想必是倾尽了全力,他们不会让任何不安定因素留下,让自己功亏一篑的。”   “那么先装假投降,再召觅良机如何?”   赤痕随口一说,没想到羲和却双眼一亮觉得这个办法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她唯一担心就是自己一旦在此投降,消息传出去后会影响整个武妖之境里大部分武妖的心态。   该怎么办呢?   羲和有在这里拚死的意志,但那却未必是最好的办法,可能会没有任何意义。她一时没有意义,犹豫着,南德娜却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在等着她的答案。   “哎呀呀,没想到武妖之境深处的密林里,竟然会如此热闹。”二   温润的声音介入进来。咎   这句话彷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叫人搞不清楚方向。羲和隐约对这个嗓音感到熟悉,却无法想起在哪里听到过。龄   “南德娜,是高手。”卡皮尔慎重地说道。午   南德娜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严峻地说道:③   “你已经把情报都给封锁住了,华朝的高手怎么会行动如此之快?不可能,难道是刚巧路过。”疤   “恐怕没有那么巧合。”卡皮尔不乐观。柒   “两位无需多作猜测,小道确实是有备而来的。”⑴   声音这次是从空中掷下来的。珊   人们应声抬起视线,只见一把剑旋转掉落,最终直插在羲和面前。那剑的护手刻有阴阳角的图腾,是一把道剑。   看见这把剑,羲和忽然有所意会。   “可是紫玄子前辈?”羲和对天喊问。   “哎,羲和姑娘还能认得小道,真是叫人感激落涕啊……”   带着苦意的声音。   这一次,声音是从羲和背后传来,她回身看去,却见一个青年缓缓走来,一头墨色的散发又长又顺柔。   青年长得丰神玉朗,一张净脸有如白玉,现在透着苦意的眼神却清明澄澈。   他身体修长,套着素白的长袍,显得有几分朴素,但那气质却胜过朴玉,闪烁着叫人移不开眼睛的光泽。   “你是谁?”羲和呆住。   来者凭空绊倒,身体一晃。   接着,青年指着自己的鼻头,抱怨地说:   “羲和姑娘,你刚刚才喊出贫道的名字啊……怎么转瞬之间就给忘了呢?”   “紫玄子?”   羲和呆呆不知如何反应。   她记忆之中的紫玄子身高只够到自己下巴,比起眼前要高出自己半个头有多的青年绝对不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之上的。   而且,这青年看起来快近三十了,和她记忆之中的紫玄子──那个男童──完全拉不起一些关系。   “羲和姑娘,请给了面子。”   思索间,青年一个跨步就来到羲和面前,低声说道:   “小道这可是难得以盈满状态镇镇场子,羲和姑娘切莫拆小道的场,小道可不想引发无谓的争端。”   羲和反应呆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意会过来,颔了颔首。   “羲和大人,这小白脸真的是……”赤痕却没有任何变通,开口就问。   本来已经朝羲和展露微笑,准备挺身上前的紫玄子又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般,脸上的苦意变得更为深刻。   紫玄子脚步没有因而停下,他走到最前面,直面着南德娜和卡皮尔。   “两位,武妖之境好歹也是华朝的领地,两位身为婆罗多的重要人物,带着一群人擅自闯入,可是有所不妥啊……”   紫玄子站到自己的剑旁,负着手沉稳地说,声音稍显低沉有力。   “这位尊座,我们也是有着自己的使命,还望尊座体谅。”   南德娜露出警戒的神色不甘示弱。   “小道刚才听说姑娘是雪姑娘的朋友,小道自然也是不想伤害姑娘,不过……”   紫玄子淡然笑着,环视在场的其他人。每个和他视线接触上的人,都觉得自己被剑刺中一样,纷纷退后了一步。   “小道很久没有使剑了,剑法有些不济,怕是会一个控制不好伤及大家。小道信奉自然之道,不想杀生,也请各位三思而后行,不要让小道难办。”   紫玄子的声音不大,但偏偏足以让在场的人们听见。   他的视线回落到南德娜的脸上,温润的笑意不减。   “姑娘是善心的人,想方设法想要不去伤害羲和姑娘,小道也是深感佩服。”他真的朝南德娜拱了拱手,“不过还望姑娘知道,武妖之境不容他人破坏,尤其是他国的人。”   这位宗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真的不是巧合?南德娜咬紧牙关,她想到自己一旦失败,婆罗多的大军无法迈进,就感到相当为难。   只是,她实在不想伤害他人。   “南德娜,你到了现在还是如何举棋不定!”   卡皮尔突然从后抓住南德娜,用力将她扯到自己的身后。他走前一步,遮住了南德娜的身影,举高了自己的右手。   “众将士听──”   话声戛然而止。   紫玄子突然从原本的位置凭空消失,卡皮尔还来不得移动视线寻找,一把剑就架在他的脖颈上,上面的寒光刺到卡皮尔的眼角。   “小道已经说过不想杀生,这位兄台又何必苦苦强逼呢?”   “这位尊座……”卡皮尔头也不回,维持着举手的动作不放,“我们也有着自己的使命,如果尊座真想阻止,不妨就动剑将我的脑袋砍下。”   “小道来,只是想要将各位给请出去,除此别无他意,我们没有必要在些争执过久,这于你于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   卡皮尔沉默。   他何妨又不是身不由己呢,只是南德娜以前帮助过雪麒麟,其实处境已经相当危险,就算那位新任的皇位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他曾派人跟卡皮尔秘密接触,告诉他已经知道南德娜曾帮过敌国宗师之事,还说她涉及到孔雀亲王的意外身故之中。   新皇说,他可以假装不知情,但他们必须要完成他月.'费群?8:57"6?.6,;3."44"2所交托的事情。   这件事南德娜并不知道,卡皮尔也是想要保住这位同门的性命,才会如此执着于当下的任务之中。   “请放开卡皮尔。”   天空又有烈阳绽放,南德娜视线锐利地瞪视着紫玄子。   思念总是你来我往的,南德娜又何尝不是想卡皮尔平安无事呢?她其实早有察觉自从帮助过雪麒麟后,两人处境之怪异。   以前往来的大巫纷纷疏远。   而且,她对孔雀亲王的死心存愧疚,所以才会参与到这一次动兵之中,希望可以补偿过失。   “这火焰可真漂亮呢。”   紫玄子赞叹了一句,然后露出回忆的模样:   “我以前曾见过同样漂亮的火焰,数遍整个华朝也只有齐绮琪齐宫主的火焰可以和姑娘你一较高下了。”   紫玄子没有对那火焰产生任何忌惮之意,想必是没有将之放在眼里吧,只是看着他真诚的赞叹,南德娜倒是没有可以动怒的余地。   那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她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   雪麒麟的朋友们都是这样没个正形的吗?她不自觉地想,差点笑出声来。   “紫玄子前辈,你没有必要跟这些人多费唇舌,他们不退,我们就打到他们退!”   赤痕像是要鼓舞自己一样大吼出声,对这群不速之客们深痛恶绝,他现在勉强可以接受华朝的人进入武妖之境,但那是在某种规矩的约束下,双方所达成的退让。   现在他国之人也踏了进来,他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赤痕,闭嘴。”羲和平静地斥责了他一句。   “……”   赤痕有些不服气,却也顺从地闭上嘴巴。   不过,羲和毫不怀疑如果双方真的就此打起上来,他会第一个冲出去乱砍一通。   他们现在处于劣势,如果不是紫玄子及时赶来,他们就得交代在这里了。在这种情况下,羲和觉得她和赤痕没有多少可以发言的资格,处理权应该交给紫玄子。   在此同时,她有一个疑问:   紫玄子怎么会如此巧合出现在这里?他看似是有备而来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婆罗多会有所行动。   难道是朝廷?羲和信任紫玄子的为人,因为他是雪麒麟的好朋友,所以才能够分神去思索整件事的诡异。   彼端仍在对峙之中。   不过,紫玄子那一副从容的淡笑样子,似乎已经在证明他站在了主动的一方。   “姑娘,如果双方都不退让,这里得不出任何结果,只会血流成河。”   紫玄子望着南德娜,一脸苦相地说。   “……”南德娜明白这个道理,但她选择沉默。   突兀地,紫玄子觉得自己手中一轻。   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本被自己架着的男人不知去向,他震惊于对方能够不动声息地离开自己的身旁。 32、远在彼方之乱(5)   失去了人质,招呼紫玄子的只有那狂暴的火焰旋流。   紫玄子扭头,眸子被焰色所填满,他叹了一口气,不躲也不退,持剑划了个圆,轻抖之间整把剑不自然地弯曲,然后在抖前的一刻刚好拍在火焰旋流之上。   宛如水流撞上石头一样,焰流屈曲偏离路线,斜向往天上射去。   仅是踏出一步,紫玄子却在原地消失,绕到了南德娜的后面,那速度不下于瞬间移动,南德娜几乎反应不过来,紫玄子就近击出自己的剑柄,瞄准了她的后脑,想要一击将之击昏。   紫玄子只命中残影。   南德娜的身影突然如雾般散去,紫玄子微愣之间却见南德娜就在眼前不到半截手臂的距离。   “这倒是有趣啊……”   紫玄子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两位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婆罗多士兵斩出那一刀就落到他原先的位置上。   也不见紫玄子如何动作,斩空的两人就突然失衡摔在地上。   事实上,他是在退后的同时,迅速击出剑柄重打在两人的后颈上,夺去他们的意识的。   其余人等见同伴受伤,便也一并冲出,蜂拥而上有如黑色的浪潮。但不一会工夫,却见紫玄子以一敌多,在人群里悠闲信步,就像那一叶在浪潮之中偏偏不翻的小舟,甚至偶尔还能出手打昏数人,不过他有时会打向完全无人的方向,像是搞错了方位一样,可偏偏就是片叶不沾身,再如何惊险硬是没有中哪怕一刀。   “兄台,你的法术倒是有些玄妙啊,小道学艺不精,恕无法看出其中的奥妙。”   他甚至有闲心和卡皮尔搭话。   “……说什么学艺不精,这男人太难缠了。”易   那名婆罗多男人已经额冒冷汗,大概是已经用尽了全力去到制衡眼前的宗师了。而羲和和赤痕也因此得了机会,趁乱开始行动。赤痕在羲和的吩咐下先行离开,自然是去支援其他地方受袭的同胞们。就在先前,大概是忍耐不住了,婆罗多一方向武妖们展开新一轮突袭,此刻好几个地方都在爆发战斗。⊙   对于预料未及的武妖们而言,他们肯定陷于某种劣势之中。I   “羲和姑娘,我派的高手已经进入武妖之森,但情况未明,还望姑娘可以派人辅助,共同抗敌。”⑦   紫玄子随手挥出一剑,荡起的劲风将身旁一圈敌人吹得东歪西倒,纷纷后退,同时大喊出声。私   “可,前辈你一个人……”午   羲和明白事情轻重,但是紫玄子是来帮自己的,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抛下他就走,结果对方却来了这么一句,搞得她心生愧疚。I   “足够有余。”紫玄子却轻飘飘地答,脸上尽是自信。X   话说到这个地步,羲和也不在犹豫,她抛下一句“前辈请保重!”便转身离去,留下紫玄子在这里对付婆罗多的两位大巫和那数百人的兵士。斯   紫玄子荡剑之间,又是两名婆罗多士兵抛飞出去。⒐   接着,又有五名敌人手持弯刀袭来,紫玄子却凭空在原处消失。坝   “两位,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死战到底。”   他再次现身于人前时,已经到了南德娜和卡皮尔的身后,他边说着,边伸手搭上两人的肩膀,一副我们有话好好说的商量样子。   卡皮尔和南德娜顿时紧绷住身体。   见到两名大巫受制,敌人们纷纷停下动作,瞪着眼睛盯视着紫玄子不放。面对他们的视线,紫玄子苦笑不已。   “小道来只是为了守护华朝之境,并没有伤害各位的意思,这乃是小道的诚意,但如果婆罗多一方冥顽不灵,再执意侵犯华朝之境,小道不介意大开杀界。”   紫玄子的口吻轻巧,但那一副笑脸之后潜藏着淡淡的杀意,叫人毛骨悚然。这个男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杀生,却在数年前的帝都一战中手染鲜血。   有些人只是不想杀人,并非不会杀人。   南德娜和卡皮尔深知道这一点,一时也没有了办法。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位还请到道一教喝个茶,待上几天就权当游山玩水,等婆罗多退兵之后,小道自然会恭送两位回到贵国,两位意下如何呢?”   紫玄子不是傻子,虽然有着可以商量的余地,却不会作那放虎归山之举,眼前两个人明显是婆罗多的重要战力,他自然能确保两人不会再参与到往后的争端当中。   至于那些士兵?   他不对付,自然有人对付,镇西府的精兵可是已经往这片森林迈进了。   “……”   紫玄子的提议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可惜的是,南德娜和卡皮尔却都没有领受这份好意,哪怕他们本来也不想参与到这次争端之中,但为了彼此的立场和安危,他们无可反抗。   “两位这又是何苦呢?”   紫玄子见两人迟迟未答,便知道两人也是没有可以让步的地方。   “既然两位无法接受小道的好意,小道就只能行使暴力了。小道是千万不个不愿的,可是小道也有自己需要履行的责任,就只好委屈两位了。”   紫玄子脸上满是无奈,但抓住两人肩膀的手已经开始加重力道,将两人压得跪了下来。见到他们受制于人,婆罗多士兵们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发现己方竟然没有任何解救的手段,同时也没有冲上前去的勇气。   刚才紫玄子面对他们的围攻,那展露出来的悠闲和不以为然,已经叫他们明白到一件事,就是这名华朝宗师杀他们就只在挥手弹指之间。   然后,风起云涌。   “……”   起风了。   袖子被吹得猎猎作响,紫玄子若有所觉,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原本清澄的星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乌云密布。   “欺负了小的,惹出了大的来吗?”   天空的异象变幻不止。   云层呈漩涡状卷动,有如风暴之眼,圈中央却有光芒汇聚,孕育着足够狂暴的气息。   风越来越大了。   紫玄子仍然屹立不倒,哪怕他的衣服已经翻飞得相当狂乱,也没有像在场其他人般在狂风之中左摇右摆,他甚至连抓住南德娜和卡皮尔的手都没有松开。   “神巫大人……”南德娜呢喃着。   卡皮尔则是松了一口气,神巫只要愿意出手,多多少少应该也会对紫玄子造成威胁才是,他是这样子想的。   “要不是不可能,小道还以为这是雪姑娘的法术呢。如果真是雪姑娘出手,小道也只能认裁了……不过打者爱也,那是不是意味着雪姑娘对小道有意思呢?”   紫玄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古怪的话,南德娜和卡皮尔一阵无言。   “但,这既然不是雪姑娘出的手,小道也没有必要深感恐惧了。”   紫玄子勾起嘴角,凛然地掷出“剑起”两个字。   那把插在他脚旁的道剑应声鸣动不已,拔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轨迹来到了紫玄子面前。   “虽然你们口中的神巫目的在于你们,但小道也乐得如此,希望你们可以好自为之,就此撤退。如此,小道也好省下一些茶水吃食,以免师妹又来罗嗦小道了。”   说完,紫玄子就松开了抓住两人肩膀的手,以右手接下飘浮在自己身前,鸣动不止的剑。   “剑是好剑,真是为难你了。”紫玄子对自己的剑说,带着怜惜。   几乎是同时地,天空的光团进一步收缩,最后收缩成点般大,然后急速延伸成如枪如箭的尖锐物。   下一瞬间,惊雷落下。   紫玄子举剑迅速划圈,然后精准地点出,剑尖和落下的怒雷尖端正面冲撞。   有一瞬间的沉默。   天上落下的怒雷在一阵尖锐磨擦声之中,偏离了路线,斜向往天空飞去,拉出大角度转折的轨迹,打在远方的山脉上。   轰──!   强烈的光芒爆发,光团吞噬了山脉的一角,荡来的爆风即使距越一段距离,仍然叫紫玄子的头发撩乱起来。   紫玄子手中的剑挡了那一击,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剑身上面满布裂纹,在一阵微风吹拂下,宛如细沙般粉碎,只剩下半截的剑身,就此废弃。   围住紫玄子的人已经不见了。   南德娜和卡皮尔也是不知所踪,紫玄子举目环视都感知不到任何气息。他知道这是那个男人在作怪。   “婆罗多的‘巫’们还是相当神奇啊……”   紫玄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截断了的剑,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他没有在此地久留。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得在镇西府抵达前左右扑火,以免婆罗多占据主动。   为此,他也得借助武妖们的力量。   “真是讽刺,也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明明不待见武妖,现在却又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我们真的应该觉得羞耻才是。”   紫玄子又忍不住感叹一句。   紧接下来,他一个跨步从原处消失,再次现身时已经在跨越了很远的距离。他就这样以悠闲,但跨距极大的步伐消失在这处战场,追寻着羲和的气息而去。   ***   沿路上,有不少婆罗多的人马。   紫玄子瞬息不停,遇到有人挡路就顺手把人通通都给敲晕,而途经附近的人,他一概不理。   费了近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在一边战场里寻见羲和。   满地都是婆罗多的尸体。   紫玄子因为那扑鼻而来的腥气而皱眉,本来想劝羲和几句,但又见尸体之中也有武妖的存在,他就知道多说无用,选择了闭上嘴巴。   羲和注意到紫玄子的靠近,主动迎了过来。   这个清清冷冷的少女,不知道是否注意到自己脸上沾有血污呢?她没有去拭擦,彷佛不会去刻意隐藏自己的杀戮,大大方方的,但同时也叫人感到悲哀。   “羲和姑娘,你长得如此水灵,不要让这些东西沾污自己。”   紫玄子同情地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替羲和抹去她脸上的血迹。羲和对此始料未及,呆住一动也不动。   “……紫玄子前辈这是要移情别恋?”她突然问。   紫玄子吓了一跳,瞠目结舌。   她问了些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但看着近在面前的羲和歪着脑袋的神情,他就知道对方确实是问了。   “羲和姑娘,你可切莫误会,小道只是看不习惯你脸上的血迹,就像路过看见垃圾,会不自觉去捡一样,并无他意。”   紫玄子慌着声音解释说。   羲和身后几名武妖本来已经一脸倦色,却因为紫玄子慌张的神色而忍俊不禁。   “原来如此。”羲和没有深究,紫玄子说一她就当是一。   她本来就对这类事情不敏感。   “好险……”紫玄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差点就叫姑娘误会了。”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小道能询问一件事吗?”   “可以。”羲和点了头。   “姑娘是从哪里学来这种事情?就是……呃……移情别恋之类的。”   “小说上看来的。”羲和没有任何隐瞒,比任何人都要光明正大,“齐宫主早阵子给我推荐了数本帝都新作,我就让商人给我带来了。”   “呃……”   齐宫主?意料之外的情报,紫玄子表情古怪起来,同时有感而发,觉得雪麒麟的处境其实不比自己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是的。”羲和一本正经地附和,但她肯定是不懂得紫玄子的深意。   紫玄子叹了口气,也懒得解释。   他还怀有要事。   “羲和姑娘,小道此次来寻你,是有事要与你商议的,不知道可否行个方便呢?”他进入正题,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   在婆罗多已经入侵武妖之境的现在,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医   “自然可以。”②   羲和回以一个柔和的笑容,眉宇之间有几分感激。她如此好说话,想必是看在紫玄子刚才出手相助的情份上。〇   知恩图报,羲和可能比任何人类都要懂得这个道理。叁   “羲和姑娘切莫答应得如此爽快,今天小道可是朝廷的爪牙啊。”貳   “朝廷的爪牙?”林   羲和不明所以。企   “羲和姑娘一直会很奇怪,小道怎么突然来到武妖之境,不是吗?”④   紫玄子主动说,羲和确实对此感到奇怪。吧   “难道是朝廷通知紫玄子前辈你的?”   羲和冰雪聪明,一下子就问到点子上去了。紫玄子不禁心里感叹她的聪颖,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33、远在彼方之乱(6)   “确实是朝廷派人来的。”   紫玄子叹了口气,“没想到婆罗多终究是动兵了。”   他话锋一转,换上了庆幸的语气。   “幸好朝廷早有布局,否则不仅是武妖之境,整个华朝西部都要遭到战火洗礼啊……”   羲和也深有同感。   但是,她更在乎是武妖之境,而非华朝西部。   “羲和姑娘不用担心,这一次面对外敌,实在是无分武妖抑或是人,朝廷已经调动镇西府正往这边赶来,力求将敌军抗于此地。”   “要在这里开战吗?”   那是无从避免的,羲和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问。   紫玄子露出歉意的表情。   羲和脸上塞满了悲哀,“我们不求什么,只求安稳生活罢了。”   “是我们对不起你们。”紫玄子幽幽吁出一口长气。   武妖们之所以偏安一隅,全因为人们无法接纳武妖,所以他们会因为这次战祸而面临灭顶之灾。   “我明白的。”羲和闭上眼睛,“朝廷能够出兵进武妖之境,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就应该感激落涕了。”   “不,是羲和姑娘深明大义才是。”   紫玄子明白武妖们大可以开放武妖之境,容许他国士兵路过,甚至为他们带路直击华朝西部。   “我们也不想武妖之境成为他人任意践踏之地。”   羲和是如此说的,她大概觉得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任何爱国情怀在作怪吧,但紫玄子宁愿坚信是有的,也因此显得排斥武妖的人们是多么地自私、丑陋。   “羲和姑娘,从今以后道一教的弟子们绝不会随意侵犯武妖,这是小道对你表达的敬意。”   紫玄子诚恳地承诺,朝羲和拱了拱手。羲和稍微退开一步,示意不敢当,但同时她也笑了起来,回礼说:   “有紫玄子前辈这一番话,羲和感激不尽。”   客套话已经说得差不多,紫玄子再次拱手致意,诚挚地请求说:   “如此,还望姑娘助小道一臂之力。”   “该如何办?”羲和不假思索地问。   “在镇西府到来前,尽可能制止婆罗多的入侵。另,镇西府需要一处驻扎之地和引路人。”   都是合理的要求,羲和沉思片刻又问:   “镇西府有多少人?”   “五万人。”   “只有五万?”   羲和的尾巴一阵骚动。   如果婆罗多倾全国之力来袭,敌军数目肯定不止五万之数,甚至有十万以上才对,羲和觉得五万兵力或许太少了一些。   “所以才需要羲和姑娘帮忙。”   这句话羲和的解读是:因为兵力短缺,所以才需要武妖们的帮助。   “婆罗多有林地战的精锐,但数目不多,其中精锐就更少了,只要借着熟悉地势的优势,要战胜这婆罗多大军,也却绝非没有胜算。”   “镇西府应该有十万人。”羲和指出。   “其余的五万兵士已经联同西部各城组成防线。”   紫玄子苦笑,露出请求谅解的表情。羲和沉默下来,知道镇西府大可不进武妖之境,只在西部建立防线,就可以抵御来自婆罗多的冲击。   他们能来,于武妖之境而言,已经是莫大的不可思议了。   但不知道为何,羲和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当的地方,镇国府确实没有必要进入武妖之境抗敌。   “朝廷大概是想打怕婆罗多吧。”紫玄子说。   羲和觉得这也算是个解释,便坦然接受了。   “我会回去召集同伴。”   耳朵耸动了一下,羲和觉得此刻和朝廷以及道一教合作才是最为明智的,她也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拒绝和镇西府的合作,那样并无益于武妖之境。   但是──   “紫玄子前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羲和瞥了一眼身后的同伴,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今晚像他们的人不少,还有一些仍处于战斗之中。   如果羲和前去安排紫玄子所请求的事情,这些人可能会受到更多的苦难。   “姑娘请说。”紫玄子没有拒绝的道理。   “还请紫玄子前辈救救晚辈的同胞。”羲和恳求,甚至弯身行起大礼来。   “羲和姑娘无需如此。”   紫玄子伸手虚扶,“就算姑娘不作声,小道来此就有这个打算。”。   他答应了下来。   羲和难得露出高兴的笑容。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武妖们的立场就有些许变化,变得好上了不少。这一切大概都得归功于那个女孩吧,羲和心想,也不知道要向谁分享心中的喜悦。   ***   斜阳里,眼前没有任何人影。   骑坐于马上,秦时雨看不见任何人影。以往这段往东北的道路上,总是有不少商队来往,但此刻却没见一个人影。   当然,这得排除她后方的人马   她、银屏、周舟、镇北卫以及那一百人的军队沿着道路迈进,前行得非常慎重,派出了大量斥侯警戒附近很大的范围,以防北国察觉到这一支军队的行进。   “……早就该察觉到了。”   秦时雨有些悔恨地扬声。   商人们一去不返,几天里几乎没有从北面而来的商人,她当时就应该察觉到异状了。   可是她贵为公主,岂会有事无事去关注商人往返的情况呢?   要怪就只能怪下面的人没有警觉性吧,但是比如城门官这类人物,秦时雨又能强求什么呢?   只能说大意了,秦时雨咬紧了牙关。   斥候定时回来报告情况,但和她预料的不同,斥候所侦查的范围里,几乎没有北国的军队,但进一步靠近燕城,却又有北国的大量斥侯存在。   北国这是收缩兵力,固守燕城的意思吗?秦时雨思索着。   北国大军的举动有点不同寻常,难以理解,既然他们要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占领了燕城,应该将兵贵神速的策略执行到底,立即攻打幽州才对。   唯有如此,才能得真正的把华朝守军打个措手不及。   但北国的军队并没有这样做。   是要先稳定立足点,等待后面的大部队,抑或是身后不稳,要先安定身后呢?秦时雨眼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无数可能性以及思绪从她脑海中掠过。   北国不进军,肯定是有原因的。   秦时雨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足以攻打燕城和第二防线数座主城的兵力,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因为北国的攻势如同破竹,就算打的是突袭,要吞下这几座力,没有一定兵力绝对无法在消息传出前达成这个目的。   如此一想,北国派出的兵力可能多得可怕。   而且,还有西域得考虑在外。   西域应该也已经出兵了,秦时雨不得不作这样子的坏打算。   “殿下、殿下……”   呼声传来。   秦时雨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旁边的银屏。银屏好像已经喊了她几声了,她刚才沉溺在思考之中所以没有听到。   “怎么了吗?”   穿着一身裙装骑马真的很不舒服,秦时雨心里抱怨,看向同样一身裙装,手握繮绳的银屏,她看起来就像个无事人一样。   “周副将说,前面就是沛陵镇了。”   沛陵镇是以往华夏大地分裂时,其中一个国家的国都。虽然是国都但由于那个国家规模小得可怜,实力也不怎样的,所以这个国都实际上就是一个镇子。   但得益于曾为国都,这个镇子有着以往遗留下来的防御工事。   纵使已经过去很长的年月,却由于地区的关系,镇子的防御工事经过多次修膳。当然,由于不是最前线,防御工事的质量并非很好,但勉强可以作为军事据点使用。   “要在前面驻扎是吧?”秦时雨问。   银屏颔首予以肯定,接着才开口回答:   “周副将是这样打算的。”   秦时雨扭头往后看去,却见不到周舟的身影。⒍   “他人呢?”〇   “周副将正在安排事情。”银屏回答,“他亲力亲为,倒是难得一见。”I   “亲力亲为并不一定是好事,可能会累死。”I   秦时雨随口应了一句,堵得银屏差点一口气没有续上。⑵   “那么请问殿下意下如何?”银屏懒得和秦时雨多说,“下属还得去通知周副将呢。”她是有些赌气了。散   “唉,也只能如此了。”⑷   秦时雨有些遗憾,呢喃着:“如果夜里行军,那火把反而显眼。”扒   “那我回覆周副将了?”爸   “去吧。”⑷   秦时雨摆了摆赶人,觉得屁股被马背硌得生痛。这护具也不免太差了一些吧?如此想着的她,只想尽快抵达沛陵镇。   银屏已经离去,去向周舟传达秦时雨的意思。   一百余人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远远看见沛陵镇的轮廓。   城镇的城墙比一般镇子要高,甚至有女墙、垛口、塔楼等防御建筑。似乎是上了年月,有些地方能够看见缺口,但整体来说依然保养得不错。   就算已得够看见城镇,已经回到前头的周舟却下令队伍停止前进。他派出一小队伍前去查探情况,尽管他已经派人查探过一次。   待派出去的人已经联系上当地的官员和守军,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北国军队,城镇里面的情况也没有异况,周舟才下令队伍进城。   城镇前,已经等着几个人。   那似乎是镇子的文武官员,他们是来迎接秦时雨的。队伍才停定,一名长满胡子,容貌带着北国特徵的大汉就主动迎了过来,跪在刚下马的秦时雨跟前。   搞什么?秦时雨不动声息翻了翻白眼。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大汉粗声粗气地说。   如果不是看他一身文官官服,秦时雨还以为他才是武官呢。嗯,紧跟在大汉身后,穿着武官装扮的人却是文质杉杉,身形看似瘦弱。   他也跟着大汉给秦时雨请安,语气倒是斯文得多。   “你们玩换装游戏了?”秦时雨忍不住问。   大汉文官和斯文武官不解地对看一眼,自然是不明白秦时雨在说什么了。秦时雨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跳脱,便摆着手说没事了。   “镇子能安顿下我们的人马吗?”   周舟上前和两人交流起来。   文官想了想,回答说:“应该可以,向百姓借一点寄居的位置,然后占用一下街道,应该问题不大,就是被子等物资应该都足够,只是很久没用过,存放在库房之中,可能有些陈旧就是了。”   这个镇子好歹也是一个备用战略要点,一些物资还是有的。周舟对此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说他对有足够物资能用已经感到万分庆幸。   “如此甚好。”   周舟满意地点头,接着转向秦时雨。   “走吧。”秦时雨说。   在文官和武官的引领下,秦时雨走在最前头,在两侧的官员恭迎下,带着一百余人进驻这座城镇。   镇子的中心,有以前国家留下来的宫殿。   这座宫殿规模不大,堪称迷你。宫殿已经被另作他用,拆分成各种建筑群,其中宫府的所在地也是这座宫殿的拆分体之一。   而,秦时雨的住处,也是这座宫殿的另外拆分体。   那一处院子虽然已经有些年月了,但是经过修整,仍然能够看见以往奢华的痕迹。   秦时雨先到院子里休息了一阵子,要来了热水草草地洗了个澡,便在银屏的陪同下,来到了官府的所在地。   厅堂里,沛陵镇的主要官员都齐聚于此。   九公主召集他们,他们自然早早就等在这里,而周舟和他几名得力下属也在此等等候。   “见过静阳公主殿下。”   静阳公主是秦时雨的封号,她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别人如此喊过。秦时雨客气地请他们起身,尽显亲和之色。   “事态紧急,众位无须过于拘礼。”   这些官员虽然供职于北域的范围里,但由于这座镇子之偏远,并没有怎么面对面接触过秦时雨,所以倒是有些诧异这个曾坑杀二万敌军的公主殿下是如此亲和。   当然,他们也心知肚明于静阳公主殿下并不可欺。   人们起身后,先等秦时雨走到主座上落下,其他人才依着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分别落座,其中原本应该坐于武将一方首座的人把位置让给了周舟,武将也因此依着顺序往后挪了一个位置。   另一方面,他们应该是站着的,还是秦时雨告诉他们不用让他们坐着开会。 34、远在彼方之乱(7)   秦时雨又拿出她的团扇来拨风。   “诸位,燕城的陷落几乎是不争的事实,各位可有收到什么风声和情报?”   也不知道已经有所察觉,或是已经从周舟那边听到过,他们并没有多少惊讶。   “回殿下,早阵子北国军队在附近经过,是小股的队伍,当时臣就已经下令进入战备状态。虽然镇子的兵力只有区区五百,但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也已经下令臣众们准备疏散了,但是由于外面情况未明,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名大胡子文官──王康解释着镇子的情况。   他的决定算是可圈可点,面对大部队这镇子几乎是不可守的,所以必须先疏散民众,但民众可以走,官员却不行,没有收到军令,他们需要和城镇共存亡,这是一种责任,尽管有些人觉得极其愚蠢。   就算他们选择撤退,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在外面情况本探明的情况下,只让民众作出准备,不让他们真的撤离也是相当谨慎的选择。   “北安城有传来消息吗?”秦时雨又问。   “宁王殿下?”   走出来跪在地上,王康愕然一下,他以为前线都已经失陷或是陷于某种苦战之中,否则北国的部队怎么可能出现在他们这种偏远镇子的附近。   “看来是没有。”   秦时雨失望地吐出一口气,翘起二郎腿来。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思考着各种情报和问题。   “殿下打算如何行事?”   这些询问的是那名文质杉杉的武官,身体瘦弱的他名唤杨子磊。   “我们有五百兵力。这些兵蛋是比不上镇北府的精兵,但未将还望殿下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就尽管吩咐,末将可是天天严加训练他们,总是有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杨子磊走出来,跪在地上自信地说道。   秦时雨笑了笑,不置可否。不是她瞧不起这五百人,而是他此刻真的没有可以用上他们的地方。   她正赶往和宁王会合,这五百兵力如果带上,恐怕会相当抢眼,毕竟五百的人马不算是小部队了,不利于藏匿和机动,更别说这五百人都是步兵了。   “杨将军,做得很好。”   秦时雨姑且是赞许一声,那名文官闻言露出喜色。   “这五名兵士绝对不能动,现在北国动向成迷,也是不好撤离平民……”   秦时雨捏着下巴沉思片刻。   确实,还有游离于可能战场之间的平民问题。这些平民几乎手无寸铁,该如何撒离也需要考虑。   “周舟。”秦时雨呼唤一声。   “末将在。”   周舟离座上前应礼。   “书信一封予凌将军,请他周全考虑平民的撤离问题,那些粮仓也该开一开了。”   “是的,末将知道。”   周舟领命后又返回到原座。   “杨将军。”   “末将在。”   听见别人称呼自己为将军,杨子磊可是感到相当荣幸。他上前应声之间,满脸的笑意都几乎要遮不住了。   “你和你的五百兵士,务必保障百姓们的安危。”秦时雨笑着交代。   这名武官想必有一飞冲天之心,听见秦时雨所交代的任务,顿时有些不太满意的表情浮在脸上,但他自然不敢说。   “杨将军,别小看这件事。”   秦时雨正经地吩咐,“军之存在原因乃是卫国,这镇子的百姓也是华朝之民,你定必好好守护好他们,就已经是尽职尽责。本宫一向喜欢尽职尽责的人。”   “末将明白。”   杨子磊的不满散去了一些,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好。秦时雨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而且秦时雨最后一句话也有许多解读,他认为只要在秦时雨心中留下印像,日后的路应该会好走得多。   “王大人。”   秦时雨接着转向王康。   “微臣在。”王康上前应声,取代了杨子磊。   “正是艰难时期,粮仓里的存粮不要吝啬,但也不能随意挥霍,要在有限的资源里,将资源最大效益化方为正道。”   “臣明白。”王康领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秦时雨又交托了一些事儿,以及商讨了一些撤离方案,要求他们撤离时,务必把库房里的兵器销毁,免得落到北国的手中。   大概过了两刻钟──   “报!”   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得趴倒在地,极其狼狈。   他的登场瞬间夺去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平时如何教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杨子磊站起身来,指斥着这名在秦时雨面前失态的兵士。他是读书人出身,格外重视这一点,却有失轻重,忘了这名士兵是有要事来报的。   不过,他才在秦时雨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把士兵们训练得相当有素,此刻这名士兵确实有些打他脸的嫌疑。   “杨将军,这可是在殿下的面前!”倒是王康明事理。①   他喝止杨子磊继续斥责那名士兵,后者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上官开声他也只能作罢,遑论这一切秦时雨都看在眼里。霖   王康派人端来茶水和吃食用作安抚那名通传的士兵。仪   “来,慢慢说,怎么了?”气   士兵自知事态紧急,也没有接受那些茶水,只是说了一声多谢王大人,便急切地说:司   “外、外面有一支人马……”武   听到这里时,还以为是北国袭来,众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玖   “他们自称是镇北卫,说正在往幽州行动,但为了躲避路上的北国士兵,渐渐就来到了这里。”⑷   “镇北卫?”秦时雨惊声,本能便站了起来。玖   镇北卫乃是镇北府的一支精锐,其数量不过一千之数,镇北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从前方逃出来的?秦时雨稍微急了起来。(   “人在哪里?”八   王康瞥了秦时雨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主动地询问。)   “被守军们拦在了外头了。”   杨子磊曾下令要严格布置城防,所以守军们不让他们进来也是理所当然。   “对方可有证物?”   “已经让人去请随静阳公主殿下而来的镇北卫去认了。”士名回答。   “殿下,你看……”   王康点了点头,示意很满意士兵们的处理,然后又转头看向秦时雨,征求她的决定。   “走,去看看。”秦时雨不假思索便作出决定。   如果真是镇北卫,而这支镇北卫又是从宁兰城来的,那么他们手上可以掌有秦时雨此刻亟欲需要的情报。   她立即动起身来。   其余人等见秦时雨已经呼唤那名士兵带路,往镇外走去,便也连忙紧步跟上。   ***   宫兰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累过。   就算在战场奋战,也比为了躲避北国的斥侯来得要舒服,他讨厌这种东躲西藏的行为,像是老鼠似的,叫他身心俱疲。   但他也知道自己急促不得。   作为领队人物,又身负宫靖的使命,为了不负宫靖,不负跟随自己的人,他必须沉着气,保持理智,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来到这里。   距离幽州已经不远了。   他们离开宁兰城已经两天有多,也不知道宁兰城的情况如何,他必须尽快见到秦时雨向她求援。也唯有见到她,他忐忑不安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看来真是严阵以待了。”   旁边的斥猴沉声说着,宫兰平看了眼前破落的镇子城墙上一眼,确实看见大量士兵正在紧紧地盯视这边。   沛陵镇应该已经收到有关风声了,否则他们不会如此严密布防。   虽然他们的布防看在宫兰平眼里,只算是强人所难,但至少有意识在,这比起很多地方的守军都要好上许多。   “宫大哥,为什么这群守军还不放我们进去?小弟真是累极了。”   盘坐在身后的苏伟忍不住抱怨。   这段时间的逃窜已经将这个高门大户的贵气公子打磨得没有脾气,也不再摆他那微不足道的官威,而是和宫兰平兄弟相称了。   本来他叫宫兰平为宫小弟。   无奈宫兰平带着他几次逃出生天后,他就自动自觉地称呼对方为大哥,倒也是识趣得很。   有些小脾气小架子,但苏伟这个人也算得上是真实。   “苏大人,现在正是危险时期,沛陵镇如此如临大敌也是无可厚非的,想必只要经过通传,证实了我们的身份,就会开门让我们进去了,苏大人还请多等一下。”   苏伟瞥了紧闭的大门一眼,还是有些不快。   “既然宫大哥也这样说了……”他最终还是没有继续抱怨下去。   这段时间里,他学懂一件事,就是再抱怨也无法改变结果。   “兄长大人,你就再等等吧。”苏婉看见苏伟没有完全释怀,便再加劝说。   这名小姑娘倒是叫镇北卫们的刮目相看。   貌似柔柔弱弱的,但却比她的哥哥要坚强得多,也识大体,就算此刻已经满身污垢,脸上也尽是倦色却依然去到安慰她的兄长。   对于苏婉,镇北卫们是越来越欢喜,也多次撮合她和宫兰平了。   宫兰平也对苏婉有几分好感,他和自己见过的女子不同,有主见而且坚强,看法独到,好几次也是她提的建议,助宫兰平想到对策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此时谈婚论嫁太早了一点。   “宫大哥,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思索间,突然听见别人的关心,宫兰平抬头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清秀小脸,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   “啊……”他接着才意识到是苏婉。   苏婉有些小失落,尽管她明白只是自己吓到了宫兰平,对方才会退后那一步。见到这位坚强的姑娘突然露出这种表情,宫兰平一阵尴尬,也有些愧疚,连忙说:   “谢谢苏妹子关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在早一天,他们在一次偶然里和北国的侦查部队撞过正着,北国近三十人的部队立即包围过来要全歼他们,宫兰平当机立断,借着树林优势迎击,好不容易才击退那支部队,但仍有不少同伴受了伤,两名镇北卫更是交代在树林里面。   宫兰平也在那次战斗之中,手臂受伤,被北国士兵的刀给划到,流了不少血,事后这伤还是苏婉亲手替他包扎的。也是见到她熟练的动作,宫兰平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宫大哥切莫掉以轻心,待会进到镇里,还得请专业的大夫重新上药和包扎才好。”   苏婉仍然担心不已。   在战场上,任何伤口都可能会恶化到夺命的地步,及时处理是相当重要的,但往后的护理也是不可或缺。   宫兰平待在战场已久,明白苏婉的担心不无道理。   可是,苏婉隔三差五就来问一下,他对这种热情的关心有些适应不来。镇北卫的同伴们取笑他说,你这是动了春心,宫兰平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他现在见到苏婉就是一阵心跳加速,进退失据。   苏婉似乎也不是没有那种心思。   眼见宫兰平此刻耳边泛红,她就有所明白,也是垂下脑袋,任由自己的脸颊浮现红晕。   “宫大哥,门、门开了!”苏伟突然大喊,弹跳起身。   他这一喊自然就打破了宫兰平和苏婉之间的粉红氛围。   本来已经相当尴尬的宫兰平却乐于有台阶可下,立即连忙往镇门看去,却见那对大门往两边张开,一名绚丽夺目的优雅少女凛然屹立。   头发长至曳地,一身裙装典雅而不失风采。   “这……”   宫兰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意看见眼角里,苏婉的表情从呆然渐渐化为诧异。   嗯,站在那里的人正是他们要寻的秦时雨。   “是公主殿下!”苏伟直接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护在秦时雨左近的侍女突然拔剑架到踉跄冲至的苏伟脖上,吓得他脸色瞬间发白,双脚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宫兰平知道,对方尚未确认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带着一行人缓步靠近过去,在距离秦时雨五米远的地方单膝跪倒在地。   “末将宫兰平见过静阳公主殿下!”   宫兰平拱手朝秦时雨见礼,一呼百应,其余人等也朗声向秦时雨行礼。   秦时雨的视线应声落到宫兰平身上,认出这位宫靖的养子来,眼神里顿时耀起惊人的光芒,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惊喜的笑意。 35、远在彼方之乱(8)   “宫少将军,一段时间不见,你看起来相当狼狈啊。”   宫兰平和秦时雨不可谓不熟。   秦时雨待在宁兰城的时候,宫兰平跟在宫靖身边,两人的交流自然就多,也因为两人年纪相近,秦时雨到城里游玩时偶尔会喊上宫兰平护卫,一来二往两人,除了是君臣的关系,也多了一些朋友之情。   “得见殿下安好,末将没有任何怨言。”   宫兰平笑着回答。   秦时雨翻了翻白眼,然后招呼他们说:   “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宫兰平回头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瞬间都站了起来。   “王大人,快去张罗一些吃食和水给宫少将军和他的将士们,还有传召镇子里最好的大夫替众人处理伤势。”   仅是一眼,她就看见这群人身上都带着伤。   接着,秦时雨的目光落在仍跪在面前,不知为何哭成泪人的苏伟上,又看了看跟在宫兰平身后的苏婉一眼。   “宫少将军,你这一次来可是带上了家眷啊……”   秦时雨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宫兰平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连苏婉也是揉着自己的手指低下了脑袋。   见状,秦时雨眨了眨眼睛。   “看来宫少将军这是要抱得美人归了。”意会过来的她调侃一笑。   宫兰平原本想说些什么反驳,但话到喉头却又是止于沉默。他搔了搔脑袋,一脸失措的样子叫秦时雨忍不住偷偷发笑。   “宫少将军,这是谁?”她不忘苏伟。   “殿下!殿下啊!微臣找你可是找得很惨,那些北国蛮子四处扰攘,微臣可是差点就见不到殿下,无法替殿下继续尽忠了。”   苏伟哭得一把泪一把鼻涕。   想必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终于可以把存积下来的恐惧都渲泄出来吧,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御使,身负皇命了。   “殿下,这是陛下的御使,苏伟苏大人。”宫兰平苦笑地介绍说。   “呃……”   秦时雨似乎有些吓到,她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青年竟然会是御使大人。e   “父皇选人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独特啊……”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话。r   苏伟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以为秦时雨这是在赞许。零   她赞秦煜的眼光好,岂不是在赞他不错吗?会错意的苏伟扬起了笑容,但脸上的泪痕却没有抹去,要说有多滑稽也就多滑稽了。扒   “还蒙殿下厚爱,本官这次奉皇命前来,乃是──”污   “好的,本宫知道了。”零   秦时雨打断苏伟的话,她知道这位苏大人来找自己应该没有什么要事。她父皇又不是真的眼瞎,要是真有要事,就不会派这样子的一个人来。⑼   苏伟僵住了表情。衫   秦时雨对他笑了笑,就不再理他,再次望向宫兰平。榴   “宫少将军,先进来了,本宫可是有很多话问你啊。”⒐   宫兰平大声领命。   王康自动自觉地带路,一行人进入沛陵镇,往官府所在的方向走去。不过,宫兰平念在同僚们的状态,在路上向秦时雨请求先让他们去休息。   秦时雨准了。   苏婉和苏伟原本并不想休息,但在宫兰平一再劝说下,还是退了下去。待他们兄妹随着镇北卫们一走,秦时雨就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给了宫兰平一个肘子。   “宫家有子初长成,情窦初开迷上苏家小女。”   “殿下,你……”   宫兰平神色僵住,自是没有想过秦时雨会在众目睽睽下调侃自己。   “这里可是有其他人在啊……”他小声抱怨。   “有什么好怕的?”   秦时雨不以为然,转头环视了其他随队之人一眼。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她笑着问。   王康和杨子磊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头。其他人见上官如此,自然也是履行沉默是金的道理,垂下脑袋来。   “要是真心喜欢,何必藏着呢?”秦时雨这倒是真心的。   “……”   宫兰平一脸失措,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尴尬得很。但在秦时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视下,他还是有所吐露:   “意思倒是有的……”   “那就行了。”秦时雨嗯嗯地点着头,莫名地兴奋,“要是对方也有意思,你们要是真的两情相悦,本宫就亲自上门帮你提亲去,饶她父亲是天王老子,不答应也得答应。”   “殿下,你千万得三思而后行啊!”   宫兰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可是吓得差点连心脏都吐出来了,这个公主是什么德性,他其实清楚得行。别看她在人前是如何八面玲珑,她私底下可是调皮得很,也特别喜欢调戏他人,又爱凑热闹,是一点公主的架势都没有。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秦时雨直捣黄龙地问。   “喜欢是喜欢……”宫兰平搔着脑袋,“但是边患未平,末将怎么能够成家呢?末将可是打算死在战场上的,怕就怕早早死去,连累对方如此年轻守寡了。”   他说得坚定。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秦时雨毫不在意地说,“如此简单的道理,宫少将军难道还不懂吗?”   宫兰平还想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只是叹气:   “末将是说不过殿下你了,但是殿下还是给点时间末将考虑考虑,毕竟我们认识又没有多久。”   “考虑自然是要的。”   秦时雨也不强迫。   “不过,考虑归考虑,别待以后就没了这件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本宫看这苏婉婉约清秀,又出身于大户,也和是和你门当户对。”   “谈何门当户对呢?”宫兰平又是叹息,“末将就只是孤儿一个。”   “有本宫替你提亲,你又是镇北大将军的养子,就算对方是个郡主,你也配得起有余。”   秦时雨看似随口,但一字一字间却含着自信和自傲的力量。镇北大将军宫靖的家势不算强,但是深受皇恩,地位稳固,而秦时雨又是名震天下的公主,这份份量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会再三思量才对。   “末将承蒙殿下厚爱啊……”   宫兰平颇为感激。   本为孤儿的他能够得到宫靖收养并加以赔养视为亲子,又能够结识到秦时雨,被她在私下以朋友相待,宫兰平又岂能不感恩呢?他真的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36、远在彼方之乱(9)   “本宫只厚爱有能力之人,出身都是其次。如果你能够成家立室,宫大将军也是高兴的。”   秦时雨姑且多说一句。   宫兰平是个老实人,而且有能力,他是难得可以真心对待秦时雨的人,秦时雨也当他是朋友,所以才会说那么多。   秦时雨很多朋友和结识的人,但不看她的地位而改变态度的人却少之又少──当然,这是指私底下了。   接近她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目的性。   因此,她格外珍惜那些真心待自己的人。   秦时雨明白需给宫兰平一些空间和时间,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她也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进官府。   依照刚才的位置再次落座,不过武将的位置又再往后挪了挪,这次宫兰平站在了列。以他的宫位自然是不够的,但他既是镇北大将军的养子,刚才又和秦时雨有说有笑的,周舟自然也是知趣的。   “宫少将军,宁兰城的情况如何?”   秦时雨不再客套,开门见山便问。   宫兰平闻言也放下自己的恋爱思绪,上前单膝跪下,朗声回应:   “回殿下,末将离开宁兰城时,宁兰城一切安好。受北国袭击,宫大将军已经作出相应的准备,全城进入高度警戒的状态,以防北国来袭。”   “甚好。”   秦时雨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宁兰城尚且健在,本宫就放心了。”   “但那已经是数天之前的事,末将怕宁兰城现在被断了后路,遭到前后围困,所以恳请殿下尽快联系各军出兵。”   他接着又说出各种已知的情况,包括暗鸦一旦冲天飞起,就会遭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箭给击落。   听见这个情报,人们瞬间哗然起来。   众所周知,有如此箭艺的人就只有北冥有鱼的人,北国虽然是骑兵射猎大国,但是却没有人的箭可以横穿如此长的距离。   秦时雨也是一脸严峻。   “嗯,本宫知道了。”   秦时雨自然要派兵了,如果不派兵,待宁兰城也陷落,华朝不仅会失去镇北府,也意味着前方两道防线同时陷落,这对华朝而言是多年未见的沉重打击。   宁兰城仍未陷落是值得高兴的。   但,同时地,北国出现在燕城,这意味着他们绕过了以宁兰城为核心的第一防线,证明第一防线有漏洞或是灵月谷出了问题。   秦时雨要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问题。   在联络手段几乎被切断的此刻,她需要派人去查看一番,而带队之人需要足够有能力。   思及此处,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宫兰平身上。   尽管这个任务极其危险,但是宫兰平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秦时雨不会念及朋友之情,相当公私分明。   “殿下可是有吩咐?”   宫兰平主动走出来拱手问,仅是眼神他就知道秦时雨有事要交付了。   “嗯,宫少将军。”秦时雨坐直身体,以团扇半遮脸,“本宫有要事交予你,你可敢领受?”   “殿下且说无妨,只要是殿下所愿,末将不惜赴汤蹈火。”   单膝跪在地上,宫兰平展现他的意志。在场的人无一不肃然,他们能够感受到气氛之沉重。   “现在情况未明,暗鸦传信又如宫少将军你所言会被击落。本宫必须知道灵月谷是否健在以作判断。”   顿了顿,秦时雨沉声说道:   “宫兰平,你稍作休息,明早带着随你而来的镇北卫,替本宫查探灵月谷的情况。切记,兵贵神速,你们务必要以最短的时间查明情况,并回报本宫。”   “末将领命!”   宫兰平没有任何恐惧,回答前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对,他曾经对天发誓,一定要报答宫靖的恩情,遵从他的理智和意志,以身报国,但同时他也要向北国复仇,复他们杀害自己父母的仇。   “难为你了……”秦时雨叹了口气。   徇私并非不行,但她是皇族,无论如何都要以百姓为先。既然宫兰平合适,她就要作出最好的决定,这才是一个领导者的铁则。   而且,这种纠结的感情还不能过多展现于人前。   紧接下来,秦时雨将自己的纠结和歉意扫到角落里去,在请宫兰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又交代了好几件事。   “好了,本宫已经本宫的所思所忧都说完了。”   秦时雨端起茶水呷了一口,“诸位还有要事相报吗?”她问。   在场的官员们左看看右看看,也是没有要事汇报,王康和王子磊便出列作为文武两官的代表,对秦时雨说没有了。   “那就散了吧。”   秦时雨起身,眯起眼睛看向厅外的方向。   “从此刻开始,每个晚上都会是漫漫长夜,请诸位今天好好休息一番,拥抱最后一刻的安稳,然后直面鲜血和残酷的战火,直至敌人退出你等的家为止。在此期间,妾身将和你等同在。”   秦时雨这番宣言如雷贯耳。   在场者无一不沉默下来,脸上浮现出不同的神色,忧愁有之、坚定有之、恐惧亦有之,但是他们都沉默。   ──沉默地面对死亡,也沉默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杀戮。   因为所有言语在手持兵刃的敌人面前,都将失去其意义和力量。   嗯,彻底失去。   ***   燕城官府。漆   这个本属于华朝的城市,现在已经陷落,成为了北国侵攻华朝的桥头堡,而原本官府的官员,以及军营的武将们都在早前已经被处决,那鲜血流满了燕城的主干道,那情那景堪称是血流成河。弍   幸好,在苍凛的约束下,北国士兵没有对一般百姓下手。叄   遭殃的都是官员和武将。澪   他们的死亡叫剩下的士兵和民众都噤声不语,有识之士们都知道北国这是镇慑之举,告诉因为长期受北方威胁,而悍性十足的华朝北域人民不敢轻举妄动。似   由此看来,北国是想像钉子一般钉在燕城之中。韭   在突然袭击燕城,乃至往后的缓慢攻势,北国没有一举拿下北域,似乎是处于某种休整之中。苍凛很清楚,突袭虽然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打了华朝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华朝根基甚厚,一旦过于草率深入,很容易就遭到包夹或是反击,苍凛很理智,知道接下来需要的,是等待其他三路军队取得成效。柒   一举攻下华朝?衫   苍凛自然不会没有考虑,但是要循序渐进,稳步进行,北国擅于突袭,多次进攻华朝也以“兵贵神速”四个字取得优势。是   可历史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快”字,是无法站稳根脚的。   而且,宁王意外地能干,硬是借着城池的坚实以及极高的民望──借助百姓之力,把城给守了下来。   那恐怕会是一个缺口。   可是苍凛不认为他有反攻的能力。   在北国的攻势下,宁王采取守势,他暂时只能防守。他找到破口转守为攻之前,苍凛要做的就是拿下宁兰城,以及把九公主秦时雨给拿下。   华朝也不是铁桶一个。   只要许以利诱,总有人会将一些关键的情报出卖──嗯,只要利益足够多和重,必有背叛者出现。   然而,秦时雨也深知道这一点。   她在经营北域的时间里,和宁王、宫靖做的最多,投入最多心血的一件事,就是抓住将领和官员们的忠诚心,而且极具成效。   燕城陷落的一瞬间,那些将领们誓死不降。   不过有一点,就是这件事不是能够一步登天的,总能找到缺口,比方说:幽州。   他们先处理好宁兰城,然后是燕城,由外而内深入下去。他们这种举措,就是信任着依着天险的灵月谷难以陷落,可偏偏就是一次偶然,苍凛寻找到另一条道路,把灵月谷给攻了下来。   苍凛计划良久,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静默之势拿下了燕城,并且迅速封锁了消息的传递以防率朝的迅速反攻。   由此,苍凛要以燕城为支点,撬动整个华朝。   为了达到这一点,北国必须步步谨慎。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于是为了增加容错度,苍凛决定要针对那下棋之人。   比方说,秦时雨。   比方说,宁王。   比方说,宫靖。   其中,秦时雨尤其关键。苍凛不觉得秦时雨能够翻手为云,覆掌为雨,但她知道对方有能力翻转战局,苍凛必须拔去秦时雨这颗钉子。   为了达到尽可能达到所有目的,进驻到燕城官邸的北国文武官们,正在忙着各种安排,可谓全面运作起来的大脑。   但是,苍凛并没有参与其中。   她此刻身在官府的院子里,靠着白狼银魄,抚着它柔顺却不易折断的毛发,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悠闲时刻。   该安排的她都安排了。   如果事事都要她来判断和处理的话,北国会对她产生一种过强的依赖,她不希望如此,而且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旦出了差错,要怪就怪她有眼无珠了。   只是,事关重大,她注定不能悠闲多久──   “国师大人。”   打破苍凛静默的是,是一名单肩披着毛皮,身穿劲装的男人。他肩上毛皮所披之处,站着一只猎鹰,腰间也别着一把弯刀。   典型的鹰卫打扮。   苍凛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舒服的趴躺着银魄。后者明白主人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低鸣一声。   “乖。”苍凛温柔地劝说。   银魄露出委屈的表情,相当人性化。它还是站了起来,和苍凛迎向那名鹰卫。   “国师大人。”   鹰卫单手斜在胸前,朝苍凛行了个礼。   “何事?”苍凛只是简短地问。   鹰卫目光精光一闪,压着声音沉声说道:   “前方抓到定国姬的尾巴了,一如国师大人的猜测,定国姬要和宁王会合。”   “……”   苍凛表情不变,依然冰冰冷冷的。   “果然。”她说。   依秦时雨的性格,她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而且她看似冒进的性格里带着一丝的谨慎,非常难缠。以她的性格,和宁王会合反攻,会是最大的可能性。   只要依着这思路,抓住秦时雨的尾巴并不难。   “阿日斯兰呢?”苍凛问。   “属下已经派人──”   鹰卫正要回答,一阵突然响起的狂傲的笑声给打断。   “哈哈哈,国师大人这是要召末将上床第吗?”来者一开口就是一句亵渎。   苍凛面不改色,但一旁的鹰卫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苍凛直属的部队。   对他们而言,苍凛就是他们的信仰。原本因为侵攻华朝失败,曾一蹶不振的北国被苍凛慢慢给拉了回来,重拾了不下于当年的辉煌。   苍凛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的信仰。   如此,他们又岂容阿日斯兰此种行为呢?但同时,他们也清楚阿日斯兰于北国的壬重要性,所以在苍凛开声之前,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戟着大戟的阿日斯兰轻蔑地瞄了那名鹰卫一眼,勾起嘴角的笑容格外气人。   “你──!”   鹰卫气愤不已,愤而握住了佩刀。   “住手。”苍凛阻止了那名鹰卫。   那名鹰卫不太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握刀的手。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生起冲突,打不过对手暂且不说,还可能会为苍凛带来麻烦。   他回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本座唤你来,不是让你调戏本座。”   苍凛一脸正色,那冰冷的脸容彷佛才枪不入。阿日斯兰顿感无趣地砸了砸嘴巴,他看了看找到院子里的桌子,气势十足地走到那边坐下。   他的眼神充满狂野,就想永远都无法驯服的狂师。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阿日斯兰解下腰间的酒袋,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大声问道。苍凛也不摆架子,走了过去,在另一个位置上坐下。   “你的人,能随时出击?”苍凛先问。   “哈哈哈哈,”阿日斯兰大喊出声,然后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国师大人可是看不起我?”他紧盯苍凛不放。   “是本座的不该。”   苍凛淡淡地应声,完全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从阿日斯兰的反应之中得到了答案。   “既然如此,为了雄狮之名的荣耀,你可敢成为本座的尖矛?”   “自无不可。”阿日斯兰狂声应答,“只要国师一声令下,我自会冲敌之阵中,取敌将首级。”   苍凛满意地点点头。   “带二千精兵去给本座取来秦时雨的首级。”   这句话她说得相当轻巧,但听在阿日斯兰的耳里却不下于一道惊雷。阿日斯兰看不起宫靖,也看不起宁王,唯独对于秦时雨,他的轻视只仅于表面,心底仍然有些忌惮。 37、远在彼方之乱(10)   “国师大人已经抓到机会了?她落单了吗?”阿日斯兰问。   苍凛点头。   阿日斯兰沉默起来,皱起眉头似是在思考。   “我想调动亲兵。”他说。   “狮骑?”   “是的,兵贵神速,在军中只有狮骑和鹰卫拥有奔袭千里的实力,我不想轻敌。”   阿日斯兰粗中有细。   “可以。”苍凛点头应答,然后又说:   “切记一件事,为了我等的荣光,秦时雨必须拔掉,所以你一定要亲自领队,否则待她到了宁王的城里,就不容易下手了。”   苍凛面色稍稍一变,眯起的眼里闪出精芒。   “──这是最好的机会。”   阿日斯兰也深知到这一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兴奋极了,对于他而言,能够冲击陷敌,屡立战功受到万人敬仰就是他之所愿。   要是能够取得秦时雨的首级,他肯定能够名留青史,为北国这一次进攻铺平道路。   阿日斯兰站起身来,严肃地朝苍凛单膝跪地行礼。   “末将定会取得秦时雨之首级,献给国师大人……”他勾起狂气的笑容,抬头看向苍凛补上三个字,“为聘礼。”   “……”   苍凛不接话。   阿日斯兰也不继续调戏下去,起身后重新专注于当下的话题:   “敢问国师大人,秦时雨身旁有多少人?”   他自信却不自负。   不盲目出击,先问清楚情况。一   苍凛示意前来传讯的鹰卫阐释情况,那名鹰卫心里纵不情愿,但也不敢不从命。他上前,先把写有秦时雨所在之地的纸张交给阿日斯兰,接着才沉声说道:二   “定国姬身旁只有护剑众一人,以及不到二百的精兵。”玲   阿日斯兰有点始料未及,没想到如此重要人物旁边,只有寥寥可数的几百兵力在守护。护剑众虽强,但面对自己,阿日斯兰不觉得对方有任何胜机。③   “轻装出发才能够尽速从快,而且不易被发现。”苍凛说出自己的判断。二   阿日斯兰摩挲着短而凌乱胡子,深思了起来。他觉得苍凛说得有道理,这也像是那名冒进的公主会做出的事情。淋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子的战略方针在她身上屡见不鲜。起   “她在和我们比速度啊……”泗   阿日斯兰喃喃,对华朝的这名公主深感兴趣。罢   “她在赌。”苍凛的看法和阿日斯兰有些微妙的不同。   阿日斯兰没有反驳,只是哂笑一声。   “如果我能活捉她,国师大人能否把她赐给我?”   在这北国可是常有的事情,已经是习俗的一种,所以阿日斯兰提出这个请求并不奇怪。   阿日斯兰自然不缺女人,但是他对普通的女人也没有兴趣,就算对方貌美如花。他喜欢能够给予他更大征服感的,比方说苍凛,也比方说名震天下的定国姬。他甚至已经在想像,在秦时雨身上拴上链子,迫使她匍伏在地当自己母狗的情景了。   但苍凛沉默。   她定定地看着阿日斯兰好一阵子,才终于启唇说:   “放虎归山,养虎为患都是不智之举。”   “国师大人,纵她插翅,也难逃我的束缚。”   阿日斯兰自信十足,也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和狂傲,他才有着“雄狮”的别称。   “不可。”   苍凛却没有相信他的自信。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秦时雨没有身死,苍凛一天都不会觉得保险。最好的保险就是把有威胁的人除掉,也只有死人不会有任何翻身之机。   “……”阿日斯兰有些不满。   “本座应该赐予你相应的荣耀,但是定国姬不可。”   苍凛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   阿日斯兰没有说话,但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接受。他惮忌秦时雨没错,但这不代表当对方落下自己掌中时,他没有束缚好、制服对方的自信。   只要到时将她藏起来就好了。   阿日斯兰也不正面和苍凛起冲突,暗自盘算着,表情却假装已经放弃挣扎。苍凛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她只是沉默。   “如此,末将立即便出发。”   阿日斯兰深知机不可失,兵贵神速,起身便对苍凛行礼。   “去吧。”苍凛话依然是可以多短就有多短,足以称为惜字如金的典范。   阿日斯兰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大戟转身往外走去。   “阿日斯兰,切记不可以心存侥幸。”   在他走出第二步时,苍凛突然扬声。阿日斯兰惊讶地止步,回头看向她,迎上了苍凛平静却充满了睿智的眼神。   她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阿日斯兰轻啐一声,直觉地理解到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但,那又如何呢?他可是雄狮阿日斯兰。   ***   一声叹息徐徐响起。   阿日斯兰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之中后,苍凛揉了揉额角,脸上浮现些许疲惫。她靠着一人之力再次兴盛了北国,这些年来又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尤其是准备这一次的全面进攻,更是消耗了她大量心神,那积存至今的疲倦可不轻巧。   也是因此,她才会把许多的事务都交托给自己经年累月选拔出来的人才。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那样她就算是神也会被压垮的。   她不是神,所以必须要明白分工合作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这一战事关重大,她还是无法办到不问不闻,而且除了掌握大方针外,一些重要的事情还得她来亲自处理。   彷佛是感受到主人精神的疲惫,银魄缓步走了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苍凛的身体,发出一阵低鸣之声,似是在安慰着她。   苍凛淡然而笑,反抚着白狼的毛发。   她很少笑,几乎不会笑,但她仅有的笑容,几乎都只会展现在银魄面前。只有它,她视如至亲。   “这年来也辛苦你了。”苍凛温声对银魄说。   银魄人性化地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不辛苦。一旁的鹰卫却没有注意一人一兽之间的互动,只是盯着阿日斯兰离去的方向,扭着一张臭脸。   对于阿日斯兰屡次对苍凛出言不逊,他还在耿耿于怀吧。   这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苍凛心想,结果那名鹰卫却夹带着气懒私情提问说:   “国师大人,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没有必要。”苍凛想也不想地答。   “可是……”鹰卫犹豫了一下,第一次提出质疑,“要是阿日斯兰擅自藏下定国姬──”   “狮骑里面有本座的人。”苍凛淡声打断对方。   “这……”   鹰卫蓦然一惊,眼睛瞪得斗大的。   狮骑是阿日斯兰的亲军,是随着他从部落里战斗至今的亲信,而狮骑一名乃是他成为宗师,获得“北国雄狮”之称号后,给这一群亲信取的,可见其中的关系有多牢固。   没想到,苍凛却仍然能够在里面安排线眼。   “五千人的亲军,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   苍凛闭上眼睛,轻飘飘的一句话使人不寒而颤。绝对不要和她为敌,这是鹰卫的第一想法,也正是深有体会,他才会如此崇拜苍凛。   有她在这一场战争绝不会输!鹰卫望向苍凛的眼神里带着惊人的狂热。   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苍凛脸色带着的疲惫之意,也忘记了苍凛虽是名震天下的北国国师和是宗师之一,却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会累,区别在于每个人可以承受的压力不同罢了。   她不是神,真的不是神。   可是,谁曾体谅过她呢?   一名北国官员走了进来。   是名文官。   就算如此,他也穿着北国典型的衣着,披着毛皮,看起来英武不凡──北国全民皆兵岂是无稽之谈?   “国师大人,粮草不够。”   这文官也是直接,完全没有任何客套,行了礼就当即说出事情。苍凛面不改色,因为这已是意料之中。   燕城守军不过五、六万,备有的粮草怎么可能够北国的十万大军使用呢?   “能坚持多少天?”   “十五天不到。”   文官几乎速答,办事极具效率。   他也是苍凛挑选出来的能干之士,自然不是什么徒有其名之辈。   值得一提的是,粮草的数量比苍凛的估算还要少一些,其中原因恐怕是因为华朝人食量和北国人有根本性差异的分别,北国人的生活地域,注定他们食粮比华朝人要更多一些。   不过,还是在容错的范围里,并无伤大雅。   “百姓里应该有存粮。”   “要从华朝人上收缴吗?”文官一点即通。   苍凛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   “北域长期处于战乱,囤粮已经是百姓们的必归举措,他们自然有多余的粮。只要在粮尽前,攻陷宁兰城,打通补给通道即可。”   “收缴多少?”文官又问。   “给他们留下最基本的便可,粮不怕多。”苍凛早有腹案,同时提醒说,“切记,粮不要存在同一地方,要分而存之,以免城内百姓火烧粮仓,届时我等反而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粮仓的守备不可怠慢,尤其防备城市武者的靠近。”   苍凛才说完,又突然惊醒,抛出一个“不”字。   “国师大人?”文官没有察觉那里不对劲。   “为防万一,把城里的武者都给扫出来关进大牢里。”   这个决定苍凛是传达给那名鹰卫听的。   “是。”鹰卫毫不迟疑地答应,并提出疑问,“如果有人反抗?”   “就地斩杀。”   苍凛没有一丝手软。   斩草必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太过妇人之仁只会招致更多的反抗。安抚可以等事后,但当下容不得一丝差错,只能严厉以待了。   “是。”   鹰卫这次没有任何意见。   “去吧。”苍凛轻吁一口气。   鹰卫转身离去,但是苍凛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   “国师大人还有吩咐?”鹰卫走了回来。   “天璇宫的弟子注意搜捕,他们身上可能带着一些便捷的法术工具。”   苍凛没有忘记在帝都一战中,驾驭森罗万象的华朝宗师。   “阴阳鲤”   传说中,可以驾驭森罗万象的生物,而现在却又是华朝宗师雪麒麟的异称。   苍凛一直都在调查法术,深知道法术的强大功能性。她害怕的是,城市天璇宫弟子拥有突破她消息封锁之手段,把雪麒麟早早招来。吾   雪麒麟于北国大军而言,威胁远高于北冥有鱼。易   她的法术可以轻易覆灭数量众多的人群,很容易在两军对阵间获取优势,她不想在北国成功立稳阵脚之前,雪麒麟早早就加入到战局之中。(   言及至此,苍凛又想起没能在灵月谷抓住北冥有鱼一事。七   这是至今唯一的不顺之处。)   “国师大人?”⒏   原来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苍凛应着文官的声音回神过来,分别看了看两人。把   “去吧。”她已经再没有吩咐了。林   文官和鹰卫同时朝苍凛行了一礼,两人结伴离开了院子。妻   此时,外面远远传来了大量、密集的复数马蹄声,想必是阿日斯兰已经带着他的二千亲信前往狙击秦时雨了。遛   不愧是阿日斯兰,深明兵贵神速的道理。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苍凛应该在几天之内就可以看见秦时雨的人头了。只要把秦时雨拔掉,她心头里的刺就能够少一根。   “……到时就只剩下宫靖和宁王了。”苍凛喃喃地说。   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只要,一旦北国取得完全的成功,自自就能功成身退,去云游四海了吧?额祈葛,苍凛问着已然不在的父亲,没有获得一丝回答。   嗯,那位在没有放弃过寻找她的父亲已经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了。   就算已经多年过去,她仍然清晰地记得,父亲击退狼群,寻找到待在狼群之中的她时,那满身是伤,满脸是泪,紧紧抱着她说“你还活着真好……”的情景。   也记得,父亲因为那时的伤一病不起,就此离开人世。   也记得,他在仅余的时间里,把一生的经验和智慧尽可能传授给她,希望她可以借由这些传承幸福地活下去的思念。   所以,她才会站出来,挽救父亲所深爱的北国。   父爱若如山,苍凛则以江山为报。   “额祈葛,请好好地看着吧,看我给你所深爱的北国,献上一片秀丽的江山……”   是的,北国的国师大人,为着小小的思念奋斗至今。   这是一场足够漫长的征途。 38、一人成军(1)   晚上的北域总带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感觉。   宫兰平站在哨岗上往外看去,只看见一片漆黑。北域本来就人烟稀少,遑论现在还处于北国的侵攻之中。第二防线的燕城以及相邻几城失陷一事,叫这片黑暗更是深幽不见底,彷若深渊。   一旦凝望下去,莫名会觉得有无数只眼睛藏在里面在回看自己。   要是确信随时敌军都有可能会从黑暗之中冲出,或许就会露出宫兰平此刻的表情吧。   ──压抑、紧绷而且不安。   宫兰平心想要是北国发现定国姬在此,仅靠这数百兵力,该如何抵抗对方的来势汹汹呢?   “唉,这位公主真是叫人不省心……”   宫兰平发出无奈的叹息。   他和秦时雨相识已不是一两天了,深知道这位公主往往会有一些出人所料的决策和举动,而这次她更是在情况未明的,在敌方控制的区域往宁王所在之处行动。   而她的身旁,只有寥寥数百人。   固然,一旦她身陷重围危在旦夕,宫兰平拚尽全力,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好秦时雨。她于华朝,于北域而言太过重要了。   她绝不可失。   但是,现在也是不容只顾她安危的时间了,宁兰城被孤立,而燕城失陷,正是需要破局之策。   现在,秦时雨就是那破敌之策。   “你也别净唉声叹气了。”身旁的斥猴看不下去,终究是开声劝说他。   “就你乐观。”   宫兰平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   斥猴耸了耸肩,“站岗守夜啊,就是不能烦这烦哪──漫漫长夜呢!就是该想点高兴的事情,不然情况可是相当难熬。   确实,如果沉思某些烦闷的事情,北域那呼啸不止的风声就会更加明显。   “那你说我该想什么才好?”宫兰平姑且一问。   “谁知道啊?”   斥猴紧靠在哨塔的护栏上,勾起嘴角奸笑起来。   “比方说,想想殿下说的事?”   “什么事?”   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宫兰平还是忍不住问。正如斥猴所言,漫漫长夜,没有些许事情打发时间,真的挺沉闷的。   斥猴贼笑着,一把搂住了宫兰平的肩。正想解下水袋喝水的宫兰平,用奇怪的眼神侧头向他。   “你别这样笑,看起来很猥琐。”   斥猴笑得更过份了。   “……”宫兰平耐不住他的笑容,耸肩挣脱了对方,“你赶紧说是什么事?你是指,跟殿下去北安城的事情?”   宫兰平似乎深以为然,不等斥猴地确定,便自顾自露出深思的表情说了下去:   “这一行确实危险,兵力只有寥寥两百──再怎么说,殿下也没有带离这里守军的意思……兵力严重不足,只能隐密行事了,这恰恰也是镇北卫擅长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了人连夜赶制一些伪装用品,应该可以在明天中午前准备好。”   “谁跟你说这个啊?”   宫兰平说完后,斥猴好一阵子没有反应。等到宫兰平不解地扭起眉头时,对方才傻眼地如此应声。   “那你是在说什么事情?”宫兰平翻起白眼来,“你倒是说清楚啊。”   斥猴又贼笑着搂住了宫兰平的肩膀。   “自然是成家立室的事情啊!”   宫兰平愣住了,像是不明白听见什么般直眨了几下眼睛。   事实上,秦时雨确实是提到过这件事,而且主动提出要替他向苏婉提亲的事情。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对苏姑娘。”斥猴语气调侃之余,却也带着关心,“苏姑娘对你应该也是有点意思的吧,我可是看出来了,她看你的眼神都冒着粉红色的小心心了。”   “胡说什么。”   宫兰平又是扭肩挣脱了对方的手,视线再次往外面望去。他在借此遮掩自己的尴尬。   “因缘难遇啊,老宫。”斥猴叹了一口气,忽地苦口婆心起来,“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身死战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你不趁现在成家立室,生下一儿半女,你怎么向宫大将军交代啊?也有愧于人生啊!”   “正是不知道何时会死在战场上,才不想去耽误人家啊……”   宫兰平加以强调,然后叹声地说道:   “要是真的娶了苏姑娘,我隔年就死在战场上,人家那么年纪轻轻就守寡,我能对得起人家吗?”   “你倒是不自私。”斥猴有些佩服,“但你问过对方了没?”   “这……倒没有。”   宫兰平有些哑口无言,斥猴只用一只眼睛瞥向他,平静地提出质疑:   “那你岂不是替人家决定了?那会不会有些自我中心了呢?”   “……”   宫兰平垂目,“有些事情一开始可能觉得能够接受,但是时间一久,就会后悔也说不定,守寡本来就是苦差,不是吗?”   宫兰平认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但他的烦恼到了斥猴面前却有些失了份量。   “后悔转改嫁咯!”   斥猴不以为然地说道,说得轻巧:   “又不是前朝,现在华朝的风气相对开放,以苏姑娘的条件,以后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还是能找的到吧。”   “这种想法未免太自私了一些啊,再嫁始终是再嫁。”宫兰平还是不能苟同。   “你是我兄弟,所以我才会如此说,如果我是苏姑娘的亲友,自然又是不同说法,但你考虑清楚,缘份这些事情可遇不可求,既然看对了眼,不妨试试。”   斥猴言尽于此,视线往却哨岗下的远处看去,还朝那里扬了扬下巴,并说:   “我再说多少也说服不了你,你不如问问人家怎么看吧?”   他在看什么?   宫兰平一阵疑惑,走过去看向他所看的方向,视线往镇子里深入。   今天有些风。   只是,天气也有些干燥,风吹过来有种刮肤的锐利感。而在风中夜里,宫兰平隐隐看见一名纤弱的身影曳着一身青衣素裙,缓缓往这边靠近过来。   “……苏姑娘?”   宫兰平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了。   “大晚上她过来干什么?也不怕遇到危险吗?”   说着,宫兰平已经走到通往地面的楼梯前了。斥猴的声音在他开始往下爬前传了过来。   “哎呀,老宫,你这是护妻心切吗?”   “你胡说什么啊!”   宫兰平狠狠地瞪了斥猴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然后才爬下了楼梯。脚踏实地后,他快步迎向苏婉。   彼端的少女远远看见宫兰平朝自己步来,眼神耀出了亮眼的光芒。她加入了脚步,直面宫兰平,走到对方面前时,差点一时没有停住撞上对方。   “宫哥哥。”   天气干枯没湿气,苏婉的脸颊肌肤有些干裂。北域的晚上风往往都比较大,吹起来还是冷的,她的脸颊也因而透着些许的红。嗯,是冷的。   “苏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出来了?这里不是很安全,正值战乱,你一个女儿家更要慎重啊。”   宫兰平责备着对方,又见对方看起来有些冷,便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对方罩上。   未料,苏婉的脸颊更红了一些。e   她紧紧地捏住披风的衣襟,像是想要再紧一些、再紧一些一般,她看起来冷极了。r   “还是冷吗?”宫兰平关切地问道。揪   不知怎的,眼前少女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心,他知道自己可能是恋爱了,但是却不敢承认,怕只要承认了情感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霖   “我不冷。”苏婉想看向宫兰平却不敢看。⑤   然后,她相当直接地说:散   “我是来看看你的。”扒   能够如此直接,想必是经过长久的心理挣扎才对。如果没有相应的觉悟,一个女儿家又岂能如此轻易说出这句话呢?宫兰平被她的勇气所吓到。齐   “我明天就能随百姓们去幽州,而宫大哥你却要随殿下前往北安平,此一别也不知道往后有没有机会再见,所以我……”衣   苏婉昂着小脸,一对清澄的杏眼之中明光闪烁,充满着光辉。她脸上的红晕彷佛成为了最好的衬托,衬托出楚楚可怜。⑶   “我想来看看你──我喜欢的人,然后把你记在心里。”她说。   这一句话真的是温柔极了,叫人悖然心动。   宫兰平只是瞪目,忘了言词,因为那告白之声太直接、也太有勇气了。   “老宫,你还在等什么?”   哨岗上,斥猴吹起了口哨。   在这夜深人静之间,他成为了唯一的见证者,见证着少女的勇气,也见证着少年的迟疑。他决定要推少年一把,这才能不负少女的勇气。   宫兰平狠狠地瞪了斥猴一眼,然后才回转视线近向少女。他其实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但如果连视线都别开了,实在有愧于少女的勇气。   “苏姑娘,我……”他脸上塞满了纠结。   “宫大哥,我明白的。”苏婉笑了起来,但能看出这是强颜欢笑,“男儿当报效国家,你的想法我明白的,所以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来看看你的。”   如此一来,宫兰平就更愧疚了。   他无法回应少女的心意,仅仅是害怕自己死在战场之中。   见宫兰平一脸犹豫,呐岗上的斥猴急了起来,连忙隔空大喊说:   “老宫,春宵苦短啊!活在当下才是重中之重,人家苏姑娘都鼓起勇气了,你婆婆妈妈什么?你是娘们吗!”   斥猴说得对,自己这算什么?犹豫不决,岂有一点男儿风范!宫兰平心想,就算无法走到一起,也至少要回应对方的心意,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喜欢她的!   他平缓地深呼吸一口气,以理清当下的情绪。   但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感谢斥猴才是。   “斥猴,谢你了!”宫兰平回头仰起视线看向哨岗之处。   斥猴贼贼地笑着,对他竖起了大姆指,以示支持之意。   然后──   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响起。   宫兰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斥猴愕然地扭头看向镇外的方向。   眼中,一道黑影破风而至。   它袭向哨岗如猛射而至的黑色劲箭,直接贯穿了斥猴的胸膛,凶狠、暴力而且不自然地带着他撞破护拦,在承重的情况下,曳出斜落的轨迹,往就近的建筑的墙壁狠狠撞去。   碰!   血滑落在墙,身体兀自抽搐弹跳着。   宫兰平仍然无法反应,苏婉也只是瞪大眼睛。他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终究是身经百战,宫兰平本能地掏出星烟抽动引线。   那道焰光便带着烟尾,在一阵尖声锐响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爆出花光。   “斥猴!”   宫兰平才奔向斥猴,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友人。   斥猴被钉在墙上,所在之处颇高。宫兰平这才发现贯穿自己同伴的,是一把普通的制式长枪。他直接跃起身子,单手抓住长枪的把柄,拔出挂在腰后的横刀将长枪的两端都给折断。   失去了长枪的支撑,斥猴的身体瞬间掉落,宫兰平眼明手快地弃刀抱住了他,带着他稳稳地着地。   “斥猴,你坚持住!”   宫兰平将斥猴的身体平放,盯着那血流如注的伤口瞧。   同时,外间传来复数而密集的马蹄声,他刚才先一步发出的星烟也引来了镇内各人的动作,四周瞬间吵杂起来,“敌袭!”这样子的喊声此起彼伏。   “斥猴大哥……”   苏婉也靠近过来了。   看着嘴巴不断吐着血的男人,她倒抽了一口气,举袖遮住了大张的嘴巴。   而宫兰平已经开始在着手处理斥猴的伤势。   情况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绝望。那一枪射来时,外面的马蹄声仍没有响起,证明那柄长枪是从很远的距离射来。能有如此实力的人,至少也得是天境,枪上所带的劲气肯定足够磅礴,说不定已经绞碎了他的所有内脏了。   “老、老宫……没……用的……”   斥猴强提起气来,一手抓住了宫兰平的手。他的手颤得厉害,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模糊了他的声音。可就算如此,他仍然要说:   “记、记记住……春宵苦短啊……”他笑了起来。   “你别说话了!”宫兰平狂喝一声。   苏婉也倾身在旁,不管会不会被弄污,帮着宫兰平压住斥猴的伤口。   “啊……我还没有娶妻呢……”   斥猴的视线变得空洞,像是已经飘远了一样。   这句话成为了绝响。   他的脑袋歪向了一旁,气息也就此消失,证明了这位华朝士兵的生命消逝。   “……”   宫兰平一度瞪眼。   但他明白同伴已然逝去,垂下了脑袋,握拳猛垂了地面一下。   “宫大哥……”苏婉从后抱住了宫兰平。   她希望用自己的体温,尽可能去温暖支持这位刚痛失好友的年轻将军。宫兰平眼角已然泛起泪光,却没有哭出来,他反手搭在苏婉的肩膀上。   “婉儿,斥猴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苏婉柔声回答,松开了宫兰平,“我一定会好好安顿斥猴大哥的,所以你安心去吧──去尽你之责吧。”   “谢谢。”   宫兰平心中感动,站起身来拿起了刀。   苏婉解下披风,替他披上理好。那一刻他看起来威风凛凛的,眼神里充满坚强的光芒。   彼端,宫兰平的属下已经往这边奔来。   “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   “请你务必安全。”苏婉双手交握在胸前。   宫兰平没有应声,侧头对苏婉笑了笑。   留下这道笑容,他大步往前,迎向往这边奔来的同伴。   “握住你的刀,我们准备上战场了!”他大声朝自己的同伴喊道。 39、一人成军(2)   拂来的风干枯刮骨。   秦时雨屹立在镇子那老旧的墙上,一身衣裙如旗帜般随风而荡,荡呀荡,宛如一片黑色的乌云。   她往外凝望,勉强可以看见支复数的敌人在远处一字排开。   而在那人群最前端,策马而立的男人目光穿透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直直地咬上秦时雨的视线。   “北国的雄师……”   秦时雨喃喃地念出对方之名号,牙关却不自觉咬紧了。   还是被抓住尾巴了。   这本来就是一次冒险,她在赌自己能够不被发现抵达北安城和宁王会合,但阿日斯兰会出现在这里,证明她的行踪早已暴露。   怎么暴露的呢?   可能性很多,秦时雨也无法肯定。她已经慎之又慎,轻装出发了,可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分站在秦时雨身旁的银屏、宫兰平以及周舟也是一脸凝重。   偏偏就是北国精锐之中的精锐盯上他们,他们深知即将迎来的已非“苦战”可以形容,那想必会是一场死战。   九死一生的死战。   但有一点让人感到疑惑──   “殿下,对方迟迟不攻,是何种意思?”周舟最先沉不着气问出心底的疑问。   绝非只有他一人有此疑惑。   击杀斥猴之人应该就是阿日斯兰,也只有他才能办到先于马声迫近,就从极远的距离掷出长枪,命中站岗的斥猴。   以他的能力,要是他直接杀进镇子之中,镇子里应该没有人可以反应过来。他取秦时雨的首级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毕竟现在秦时雨身边的力量只有寥寥数百兵士,就算银屏一直护在她身旁,可她们要面对的是阿日斯兰。   “还能怎么样?被小瞧了呗。”秦时雨嗤声应答。   周舟、银屏以及宫兰平闻言也是面色一沉。   有言道,士可杀不可辱。   秦时雨以团扇遮住嘴巴,眯着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冷冷地说:   “本应是突袭,便应该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敌军,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这北国的狮子却先是远距离击杀咱们的人,叫我们察觉到他们的来袭,然后又围而不攻,这是给我们时间准备好,再和他们打个痛快。这岂不是小瞧人?他是觉得就算我们准备妥当,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该如何应对?”宫兰平沉着地问。   秦时雨窃笑了几声,脸颊的肌肉一度抽搐。艺   “对面是精锐,又有阿日斯兰──宗师坐镇,而我们这边不过是五百普通镇子的守军,以及少量精锐,这力量差几乎绝望。”龄   顿了顿,秦时雨又自嘲地说:伊   “诚然,这镇子有着遗留下来的防御工事,也算稳固。我们搬出那些不知道闲置多久的弓弩之类,或许还可以守一守,但是阿日斯兰一旦出手,我们绝无胜机。”琦   秦时雨口中说出绝无胜机四字,就俨如宣布人们的死亡。⑷   镇上那名文质杉杉的军队主官顿时面如死灰。吴   “守是不能守的了。”秦时雨用团扇扇起风来,“不过,要是突围还有一丝胜机。”疚   “突围?”周舟眼前一亮,“对啊,既然城不可守,那么就突围而出!殿下,末将立即准备!”逝   “可是,对面全是骑兵。”宫兰平严肃地提醒。I   一听,周舟本来浮到脸上的喜意立即就消退下来,又是满脸苦闷。X   “这该如何是好……”⑻   “让王大人带着镇民投降吧。”秦时雨说得轻巧。   “万万不可,北国的残酷可是有了名的,要是我带着百姓们投降,下场堪忧啊,殿下!”杨子磊惊声大叫,脸上塞满焦急。   宫兰平绕到秦时雨身前,单膝脆下,急声劝说道:   “殿下切不可投降,要是殿下落到北国手中,北域危矣!”   “本宫自是不会投降。”   秦时雨稳住宫兰平的担忧,虚扶他起来。待他站起来后,她才接着说:   “投降,百姓们仍有一线生机,带着百姓突围,则绝无可能。要战要降,全凭王大人和百姓们决定,而本宫则会趁着你们投降或是突围的空档,趁机从另一方向潜行离开,这已是唯一方法。”   “殿下不可!”   这次是银屏出列劝阻了。   “阿日斯兰身为宗师之境,银屏没有把握带着殿下安然离去。他定会发现银屏和殿下的踪迹,倒是殿下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正如银屏所言,秦时雨这个决策依然是冒险成份居多。   “那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秦时雨耸了耸肩,“要兵力没兵力,要高端战力没有高端战力,又被人包围了,防御工事也不够,怎么打?”   “殿下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杨子磊艰难地问道。   “你当本宫真算无遗策?”秦时雨这次更是直接摊开了手来,“就算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殿下,这里有一批火药。”王康突然出列说。   “火药?”   宫兰平愣住。   这镇子并不是战略要地,应该不会有火药库存才是。秦时雨眸中精光一闪,拿起团扇半遮住一张典雅的脸。   “哎呀,王大人倒是藏起了些有趣的东西呢。”   “王大人,你是哪里来的火药?”杨子磊也是瞪大了眸子。   “这……”   王康额头直汗直冒,眼神闪烁不定,摆明是心虚了。见到他这样子的反应,众人都是隐隐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不外乎是走私罢了。   “微臣该死!”   王康诚惶诚恐地跪到在地,对着秦时雨就趴了下去,五体投地。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走私军火是大罪,他之所以主动暴露出来,大概是顾及到己方已经深陷险境,就此下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火药的事情说出来,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倒是成为了及时雨。”   秦时雨没有动怒,倒是意味深远地笑了起来。   “王大人,还不速速把你的火药给本宫搬出来,好让本宫记你一个将功补过?”   “殿下愿意免去微臣的死罪?”王康试探着问。   秦时雨嗤笑两声,反问对方:   “你不就是如此期望的吗?”   王康连连磕头,喊着“谢殿下宽恕”之类的话,恨不得掏心掏肺报答。   “王大人不必客气,你能悬崖勒马也是一件好事──对了,有多少火药?”   秦时雨差点忘了关键的问题。   王康犹豫了好一阵子,报上了一个数字。一个叫众人都呆住的数字。   “呵,王大人好大的胆子呢,这火药量可是足以把这镇夷为平地了。”   秦时雨目不闪烁不定。   闻言,王康又是五体投地,想必下一瞬间就要喊着求饶之语,未料秦时雨却轻巧地掷出:   “不过正好。”   秦时雨勾起了嘴角,扬起叫人心寒的笑容。人们面面相覤,却只有银屏和宫兰平知道这位高贵的公主又有了主意。   “既然他们要攻我们,我们何不大放烟火夹道相迎呢?”   才说完,秦时雨转头呼唤下属。   “周将军。”   “末将在!”   周舟单膝跪到秦时雨面前领命。   “去,去给王大人跑一趟,客串当一次苦力吧。本宫待会派人把地图交如你,你就按上面的标示去布置火药。”   “那……份量之类的?”   “没时间去算了,尽可能布置得差不多吧。算术会吧?不要算错数了。但有一个地方,我会加重标示,那是用来招呼阿日斯兰的地方,你必须把一半的火药埋在那里,只有重创阿日斯兰我们才会有一丝胜机。”   “是!”   周舟点头领命,起身招身王康前去搬出火药。   目送两人离开后,秦时雨的视线落向杨子磊。这名沛陵镇守军主官正满头大汗,他想必是觉得自己没有察觉王康走私火药一事,会受到连坐吧。   所以,当秦时雨呼唤他时,他浑身便是猛地一抖。   “末将在。”但他依然得回应秦时雨。   “有地图吗?”   秦时雨的问题可是出乎杨子磊所料了。   但是,他只要稍加细想,就明白这并非是突如其仔的,秦时雨需要布置火药,就需要用上地图。   “自然是有。”   “嗯,还算尽职。”秦时雨勉强地点了头。   守城的军队自然需要所守之城的城图。   如果没有地图,又如何排兵布阵呢?一旦陷入城中巷战,如果没有地图又如何应对呢?   “去,把地图给本宫拿来,我们得布置欢迎北国的场地了。”   “是!”杨子磊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他领命后便起身,吩咐自己的士兵去拿地图了。   秦时雨摇扇拨风,走到女墙之前,遥遥望向阿日斯兰。那名骑在马上的狂野男人,视线一下子回望过来。   “北国的雄狮,缺少敬畏之心可不行啊……本宫虽已是笼中之鸟,但谁知道笼里有没有毒呢?”   她露出了璀璨的笑容,在深幽的夜里宛如一朵不甘于命运而盛开之花。   ***   “首领,我们还不进攻吗?”   阿日斯兰迟迟没有下令进攻眼前的城镇。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逝去,下属忍不住有此一问。再这样拖下去就要天亮了,下属心想着夜长必梦多,想要速战速决。   阿日斯兰大笑起来,目中无中地应声:   “老子不差那一点时间,大伙奔袭至此,肯定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这样不好吗?”   另一名下属也开声了:   “首领,这样岂不是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阿日斯兰露出狂气的邪笑,目光依然集中在那站在墙上的秀丽人影上。   “要驯服一匹野马,就得在它最狂最野时将之制服,那样它才会服你,我就是要告诉秦时雨我来了,让她准备妥当,我才会真正动手,这样她才会心服口服。”   “可是,对方要是说你以多欺少怎么办?”下属又问。   “那,我就只派五百月费群'857!6:6!"34?42人出战。”   阿日斯兰斜看了下属一眼,目中的狂傲尽显。   “我就不怕打不服她,我就不怕她不跪在我身下苦苦求饶。”   “真不愧是首领。”   下属竖起了大姆指。   他们正是如此一路走来,狂是他们的资本,他们必须贯彻至终,才能体现他们一军之魂。   “去,给我调出五百人来,准备正面冲锋,待我一声令下,就让他们给老子把门撬开来,我要进去抱得美人归,哈哈哈哈!”   下属得令而去,很快就调出五百人出列。他们整装待发,手上长枪、弯刀和弓弩无一不缺,就待阿日斯兰的命令。   彷佛是算好一样,城墙那端突然有一匹布垂展了开来。   上面以华朝语赫赫写着数个大字:   “你要来攻便快来,婆婆妈妈算什么男人。”   阿日斯兰看懂了上面的意思,顿时冷笑出声。流   “看来这女人看不起老子我啊!”他愠怒地发声,身后的下属们都露出愤慨的神色,不断呼喝着一连串污言秽语辱骂秦时雨。磷   还有人出列请战。⒉   阿日斯兰却没有冲动行事,反而招手唤来下属。e   “首领有事?”r   “待会你领着五百骑冲锋,如果城门轻易告破,你就得谨慎行事,小心里面有诈,先派小股部队在附近探点,探明后才继续深入。”叄   “是!”司   那名下属洪声领命。]   “去吧。”阿日斯兰挥了挥手。(   下属策马离开,回到那五百骑的前方去。八   下一瞬间,号角响起,五百骑应声架起长枪冲向沛陵镇,掀起的灰尘滚滚如黄龙。)   ──直捣沛陵城的黄龙。吧   ***⒋   正如秦时雨所料,阿日斯兰选择正面进攻。   但唯一意外的是,对方只派出了数百骑兵冲锋,并没有动用全部兵力。就算如此,宫兰平仍然佩服秦时雨的猜测之准确。   秦时雨分配给宫兰平的兵力只有寥寥一百人,全都集中在正门处,用以抵御敌军的袭击,其余剩下的兵力则分散在城内,准备和敌军打巷战。宫兰平原本以为对方会全力进攻,所以已经做出守不了多久的准备。   可现在对方只有寥寥五百之数,宫兰平却依然没有自信能够完全守下来。   不是秦时雨命令:“你尽力地守,守无可守时便退回来。”的关系,而是来袭之敌是狮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狮骑是北国的精锐,就算是镇北府也没有和对方一换一的把握。   就算来袭兵力骤减,宫兰平觉得城门失守也只是早晚问题。   五百战马一同撼动大地,地面剧烈震动,隆隆的地鸣撼人心神,镇守城门的一百士兵的心彷佛也遭到牵连,他们觉得那些马蹄声有如棍子一记一记地敲在他们的心房上。 40、一人成军(3)   眼看情势就要一触即发。   “弓箭手、机弩手准备!”宫兰平严肃地举起手掌,就待一声令下。   守在城墙上的百名士兵吩吩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不约而同地搭箭上弦,撑满了手中的弓,或是架起了机弩,对准如狂流涌来的五名骑兵,额头冒出了薄薄的汗。   幸好,他们是幽州的精锐。   如果换成是沛陵镇的守军,宫兰平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生起应敌之心,架起手中的兵器。   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对方进入最佳射程。   宫兰平沉默地动也不动,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的军势,呢喃着:“还没到……还没到……”等着时机的到来。   然后,屏住呼吸。   在忍耐到极限的一瞬间,宫兰平猛地瞪大眼睛,举高的手用力斩下。   “就是现在,射!”   弦响激震,大气遭到洞穿。   万箭激射间,化为两阵扑覆向敌方的黑色骤雨。弓射出的箭抛射,弩射出的箭直射。   冲锋而来的北国狮骑们丝毫不惧,就算他们只有皮甲护身。   他们在领头的一骑的指挥下,单手夹持着长枪,解下挂在马旁的木盾,举在了身前,并紧密了冲锋的阵型,竟然在马上组成了盾阵──他们以两排为一组前排的铁骑角度稍小,而后排则稍大一些,这是有效抵御直射和抛射之箭同时袭来的措施。   百多枝箭矢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到铁骑上。   就算有漏网之鱼,这一轮攻击下,也只有寥寥数骑落单坠马,其余的都给盾牌给挡了下来或是卡在了上面。   这绝对不是让人满意的一波攻击,但至少取得了成效。   假如能够一直如此下去,大概可以将那数百士兵削减为零吧,但在那之前,对方不会再给予任何机会,只见他们趁着弓箭手再次搭箭的瞬间,迅速整齐地将盾挂回原处,解下背上长弓,行云流水地张弓搭箭,借着马势洒出一波箭雨。   “举盾!”   宫兰平当机立断。   面对五倍予己方的箭矢袭来,守军们慌了手脚,但这仅止于他们放下手箭时随手乱丢一事,他们举盾的速度倒也不慢。   他们勉强在箭矢及身前举起牌盾。   可箭矢落下撞上盾牌的一瞬间,他们组成的阵式就乱了起来。   借着马势射出的箭矢又快又劲道十足,撞在盾牌上的冲击力道十足。更有甚者,一些箭矢直接贯穿盾牌,刺进背后持盾人的体内。   瞬间,悲鸣此起彼伏。   这一轮交锋下来借着城镇之坚守城的华朝一方竟然落于下方。   有一句话是,攻一座城要比守军多几倍兵力,可能硬攻下来,而这句话却不适合放到这里来。   在撑过这一波攻击后,华朝士兵下意识想放下盾牌再去拿弓。   “别弃盾!”宫兰平见状立即大声喝止。   可是在战乱之中,他的声音并不能立即传到人们的耳中。   嘈音太多、太吵了。   结果,有些焦灼的士兵才刚放下盾牌,第二波箭雨就来袭了。   他们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小心直接死于箭下,只有少数人得以逃生。不幸之中的大幸是,那些没有弃盾的士兵们情况则好上了许多。   话虽如此,这一轮下来已经折损了十多二十名士兵了。   宫兰平只怪自己刚才没有早点提醒下属。   彼端袭来的箭雨不断。   敌军分成前中后三批,轮流张弓搭箭射击,制造出持续不间断的火力覆盖,在这种打击下,城墙上的守军甚至连抬头都办不到。   宫兰平直知如此不可行,便下令士兵们分成两批,一批在女墙上架盾,另一批则躲在盾后以弓箭还击。   在敌方骑射的压制下,这一轮调动费去了不少时间。   但至少在成形后,守军终于有了还击之力──当然,这是以牺牲火力作为代价的。   火力减弱,牵制敌军的能力也是大减。   “……根本拖不了多久啊!”   宫兰平喃喃细语,自女墙探出脑袋,看着敌军一步一步地靠近,咬住了牙关。但也只有尽力地守住了,不可以让对方发现一丝端倪才是。要是殿下的计划暴露,一切都得完了。   “使劲!不想死就用尽你的全力!”   宫兰平大喊着,从旁边捡起掉落的长弓,随手自某名士兵挂在身后的箭囊里抽出箭。他一脚踏在女墙垛口,拉起了满弓。   咻──!   破风声响起,箭矢劲射而出,吼出尖锐短促的呼啸。   箭矢划着漂亮的孤线,精准地射入敌方骑兵的盾牌之间,深深戳入某人的体内。那人就此堕马落去,消失在马蹄之间再也不见。   敌人见自己的同伴落马,同仇敌忾地集中火力。劲箭刹那集中到宫兰平的附近,压得他只能躲在女墙之后。   突然地,一根利箭贯穿了女墙,在他脸颊旁刺了出来,在他脸上曳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想必是过于陈旧的城墙已经无法发挥足够的防御作用了吧。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准备滚油!”   宫兰平大声叫喊,挥刀斩去射来的箭矢。几乎是同时地,骑兵已经冲至城下,数个爪勾被抛至女墙之上勾住。   这将会是他们越墙而上的唯一工具。   骑兵洪流在城墙上急速拐弯,爪勾接连的弹性绳子在拉扯之下紧绷,然后紧绷至极限,产生极大的拉址回缩之力,就此拉着它的主人弹飞出去。   幽州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登墙方式,一时呆住手脚,手中的滚油也没有及时浇出。   北国狮骑借着弹跳之力,有些直接跃至城墙之上着陆。   “斩勾索!”宫兰平大声喊叫着。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连忙拿刀去砍勾索。   那些勾索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意外地坚韧,宫兰平连砍数刀也没有砍断。几名骑兵见他在指挥守城之兵,认定了他就是指挥官,咆哮着举着弯刀往这边跑来。   他们如入羊群的猛虎。   幽州士兵在他们面前全部不堪一击,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宫兰平面前。   宫兰平主动蹬步冲出,滑步切进为首的敌人腹间,拖着横刀在对方肚子上曳出一条血痕。   他旋身斩出第二刀,就是一颗敌方头颅抛起。   虽是狮骑精锐,并且以多敌少,宫兰平仍然不落下风,招招致命、招招制敌,转眼之间五名狮骑就全倒倒下,一命鸣呼。   见到自家将领如此厉害,守军士气顿时大振。   越来越多骑兵借着勾索登墙。   这镇子的城墙太矮了,他们要登场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宫兰平知道战斗已经进入白刃战,他果断命令士兵们弃弓拔刀迎击敌人。   “杀啊!”   宫兰平一马当先,冲向在附近刚登场的狮骑,两刀下去就解决了对方。   进入白刃战后,几乎没有压制外面的火力,狮骑们登墙越来越容易,没多久整座城墙上就塞满了人。   狮骑不愧是狮骑,如狼似虎,每个人都是以一敌十之辈。   留守在城墙上的幽州精兵虽然也是可以以一敌多,但放在狮骑面前完全不够看,更别说有数量的巨大差异。   待狮骑们小股集合,在墙上站稳阵脚后,情况几乎是一面倒的。   “稳住站脚!”   宫兰平声音都已经喊得沙哑,一身战甲和披风染满了血迹。也不知道是敌人还是他自己的血迹。他挥着横刀竭力杀敌,手中之刀已经是血迹斑斑,夺去了近十人的性命,眼睛早已通红。   这却无法成为止住败势的契机。   守军节节败退,丢下了数十具尸体,还被对方步步进迫,化整为零,分而歼灭。这根本就坚持不住啊!剩下守军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这种惊恐,但却无人萌生退意,只能苦苦支撑。   “退,支援城门的守军!”气   宫兰平见墙城守不住了,便下令退守城门处。⒉   只要保住城门,骑兵至少无法侵入城内──为了登场,他们可是弃去了战马。但在那之前必须确保通向城门的道路,而且已经有狮骑往城门那边先一步杀去。删   于他们而言,他们得打开城门,让剩下的数百骑兵可以冲进来扫清街道。邻   宫兰平捡起一把落地的狮骑弯刀,左右开弓,身先士卒在前面挥刀狂斩,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④   但是──疚   眼中突然一箭射来。旗   那名狮骑藏在同伴的背后,待宫兰平来到近处时,才猛然现身射出那一箭。那一箭又快又急,直吻向宫兰平的要害。彡   “唔──!”④   宫兰平艰难地挥动横刀斩去,刀和箭擦身而过,只能勉强偏离了箭矢来袭的路线。   箭最终刺进了宫兰平的左肩。   血喷洒而出,在空中绽出一朵血花。宫兰平左手顿时失去了力道,握持大刀也是一下子落了地。   见此,几名狮骑便大喊着冲来。   “滚!”   宫兰平重喝一声,右手横刀悍然斩出,竟将敌人横腰斩成两截。就算受了伤,宫兰平依然是宫靖的养子,依然是一头猛虎。   他再次荡刀夺去第二名敌人的性命。   只是,狮骑们也凶悍不惧死,越来越多人拼命向宫兰平挤来。   宫兰平身旁的幽州士兵也是被激起了血性,纷纷以手中的兵器支援宫兰平,两方一时在这里僵住。   这并不是宫兰平想要见到的。   他要撤退到下一个地点才行,要是被困在这里,吃亏的只会是守城这一方。他们的人数是占劣势的一方。   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下属一个一个地倒下,他心急如焚。一定要打开一条血路,怀着这种想法,他挺上前去,想要成为那长矛的尖端。。   可他忘了一件事,站在他身后的人并非镇北卫。   这一挺前幽州的士兵没有人可以跟上,他竟然就此被孤立起来,陷入遭到包围的境地。待他意识过来自己犯了错的时候,为时已晚。   狮骑不会放过入了虎口的羊──哪怕他不是羊,而是虎。   宫兰平顿时陷入四面皆敌、皆刀的险境,他举着横刀竭力抵抗,也无法轻易突围。   尤其是他左手带伤,几乎使不上力。   敌人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盯住了他的左侧来攻。   “嗯──!”   宫兰平闷哼一声,左手终究是中了刀,整个人身形一震。几名狮骑见机不可失,立即冲步扑上。   “喝呀──!”   宫兰平及时稳住脚,一把横刀俐落地切入最先冲至的一人脖子。   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利刃在刺进第四人的胸脯时,对方竟然凶性顿起,不顾自己的生死,硬是往宫兰平扑去,任由那贯刃将自己的身体贯穿,抱住了宫兰平。   “放手!”   宫兰平想要挣扎,可敌人尽管已然临死却是力道十足,他一时竟然没有挣脱。   其余狮骑见状就知道同僚的意思,两名狮骑从左右包夹而来,同时斩出手中利刃,直斩向宫兰平的脖子。   糟了!   宫兰平直觉不妙,但手中有刀却没能反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把刀斩至。   “──宫大哥!”   凛然却又婉约的声音从天敲落。   刹那之间,宫兰平侧头,只见一抹娇柔的倩影掠过。   剑光一闪即逝。   两名包夹过来的狮骑喉前突现血点,喷出了鲜血。他们捂住喉间就此倒了下去。宫兰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裙摆在荡过眼睛,少女持剑挺身上前,轻盈的身影切进两名狮骑之间,在两把弯刀之间穿了过去,一把剑迅速在两人喉前一点,就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毫不拖泥带水,运剑足够精准。   最初,宫兰平还以为是银屏来援,但待他凝住视线,才发现那名侧脸婉约,头发正在随风飘荡的少女是苏婉。   那名看似弱不襟风少女此刻就站在战场之中,如盛开的战场之花,守护着她所爱的男人,一人一剑面对着眼前数十名狮骑。   “宫大哥,你没事吗?”   苏婉皱眉举剑直指面前的狮骑,头也不回地询问宫兰平。   青年捂住自己手上的伤,缓缓站直了身体,一时没有言语,眸子之中塞满了诧异和不解。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苏婉以为宫兰平受伤颇重,半侧头看过来后才终于明白宫兰平为何事而沉默。   “我在天璇宫外门待过一阵子。”苏婉尴尬一笑。   难怪那剑法看着眼熟!宫兰平这才恍然过来。   “我还以为婉儿你……”   宫兰平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对方剑法也不差。苏婉的脸颊却不知为何红了起来,像是害羞了一样。   “爹说女儿家弄刀舞剑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宫大哥……”   这个少女大概是不想在宫兰平心中留下任何不好的印像,所以才会没有把自己懂得武术的事情坦白吧。   “婉儿,你想太多了!”宫兰平在半晌呆滞后大笑了起来,“我宫兰平就喜欢这样的!来,随我杀敌!”   “好!”   苏婉欢快地答应下来。   接着,两人背对背站了起来,应对来自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狮骑。他们一刀一剑绝不屈服于任何人之下。 41、一人成军(4)   “都给我挺住!”   城门处,周舟扬扬声高呼。   他带领着五十人隶属于沛陂镇的守军固定城门,身陷入从越过城墙侵占过来的狮骑包围中。城墙上肯定已经失守了,越来越多狮骑来到这里来。   叫人意外的是,沛陵镇守军的实力远超周舟的想象。   他以为驻守在这种偏僻处,不知为何而设的守军会在狮骑面前不堪一击──然而,也就是如此罢了。他们虽然不致于不堪入击,但是和狮骑一碰面,还是会压制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狮骑最先来人大概只有十人,就几乎乱了这五十人的阵势,周舟好不容易挺身而出,稳住阵势后,却又有更多狮骑涌来。   五十人已经倒下十多人了。   周舟竭力地稳住局势,手中银枪时而疾点,时而横扫,时而劈击,夺去了十数名狮骑的性命,但同时他手上也多了好几道伤势。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伤势也不深,最多只算是皮外伤,其中最为严重的,莫过于他背上仍在流血,斜斜的一道血痕。   很痛,但也只能强忍着了。   前面又是两名狮骑扑来,四名士兵夹击过去抵挡,却没有三两下手脚就倒在地上再无生息,周舟持枪挺身上去,借着冲势借出一枪,直贯右边那名狮骑的喉咙。   然后,他转身背抵在长枪上,瞬间用力叫枪柄沿肩大幅度弯曲。   下一瞬间,枪尖划破对方的喉咙,在枪柄弹直的力道驱使下,划过另外一名狮骑的脖子。   血喷洒。   狮骑捂住喉咙无力地倒地,被一涌而上的华朝士兵乱枪夺了性命。他们太冲动了一些,周舟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眼看着他们被后继冲来的狮骑乱刀砍死。   “……可恶!”   周舟没有办法,唯有身先士卒。   他一人一枪冲进敌阵之中,银枪左晃右摆,疾舞了起来,点出朵朵血花。同时地,敌方是挥刀还击,在他身上划出数道大小不一的伤口。   刹那,周舟就成了血人。   “宫兰平,你再不来,老子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大声咆哮着,银枪猛然刺出间贯穿两名狮骑的胸膛。他转而双手持枪,猛地将枪连同敌人的抡了起来,扫倒附近的敌人。   这时,城墙楼梯中段,一男一女飞跃而出,在就近的建筑借力续势,落在了周舟的两旁。他们一刀一剑瞬间便斩杀了六名狮骑,替周舟给了解了围。   “你们都这种时候,怎么一副比翼双飞的样子?”   周舟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翻起了白眼。   宫兰平和苏婉站在周舟的两侧,隔空相视而笑,却没有作声。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周舟撇了撇鼻头以示不满。   楼梯上,剩下三十多名守军正在往这边狂奔支援过来。   同时,他们的行动也宣告了城墙上的失守。   “小宫将军,咱们得撤退了。”周舟不忘秦时雨的吩咐。   “诚然如此,”宫兰平沉声应答,右手横刀化为刀光一闪,砍去一名狮骑的脑袋,“周将军,你立即组织同伴撤退到指定地点,我和婉儿替将军你们殿后。”   “你和苏姑娘?”周舟一愣,见两人身上四处是势,不无担忧。   一旁的苏婉手中利刃钻探而出,在敌人脖子上疾点出星芒般的血点,然后在对方血液喷出的同时收剑,看向周舟朝他点了点头。   “原来小宫将军找了个难得的悍妻啊……”周舟摇头失笑。   他接着分别对两人给了一个严肃的眼神,沉声说道:   “那就请两位保重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便往一旁跑去,同时高声喊着:“退!退守!”组织着守军们的撤退。   守军们听见撤退的命令不约而同地如释重负,立即行动起来。   很快,他们就组成阵势往镇内冲锋突围,狮骑没想到他们会变阵得如此之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法有效阻击对方,看着他们远去。   狮骑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对撤退的华朝士兵展开追击,其余的人则留下来,着手打开城门的工作。   没多久,响起了轰隆之声。e   沉重的城门缓缓在绞链转动下拉升,打通了镇子的内外。r   狮骑们随即发出星烟,通知外面的同伴们进来,待在外面的数百北国战局随即化零为整,汇聚成洪流往这边冲来。O   ──他们不知道这正中了华朝一方的下怀。扒   就在他们大部分骑兵越过城门,待在大街上的一瞬间,四处撼动天地的轰鸣声爆响。他们只注意到坐下战匹受惊骚动起来,然后就被狂爆的火焰给盲了双目,在一阵冲击之中被抛飞出去。物   有的直接消失在火光之中,有的身染火焰落在地上悲鸣不止,有的被包裹着冲击袭来的碎片飞石给击中,有些则被自己或是同伴的战马给踢到、踏到。〇   幸存下来的狮骑瘫坐在地面上,看着同伴惨死仍然不摸不着头脑。就   直至有人看见四周的建筑已然崩溃,城墙也化为了废墟倒塌,他们才知道刚才是发生爆炸了。(   ──威力十足的爆炸。三   是陷阱!有人反应过来,可是己方数百骑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一切都为时已晚。陸   本应撤退的华朝士兵不知从何处涌出,收割着这五百多骑的幸存者,狮骑精锐的悲鸣成了最好的嘲讽。⑼   “首领大人,你太轻敌了啊……”   一名身受重伤的狮骑,看着华朝兵士持枪凶狠地朝自己跑来,在敌方枪落下的瞬间,苦着一张脸呢喃出这一句话。   ***   城外,阿日斯兰也看见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和那轰然塌下的城墙,也听见那撼动大地、耳膜的爆炸声。   剩下的一千五百骑全都因为那自毁长城之举而沉默。   他们知道这一次爆炸里,毁的不仅是城墙,还有作为先锋的五百同伴。   “首领大人!”一名下属惊声策马来到阿日斯兰面前。   他也不知道过来要说什么,喊完男人后便是一阵无言以对。阿日斯兰冷笑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岂不知道是自己大意了。   不,他其实早就知道秦时雨不好收拾,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自毁城墙引爆火药,毁了他的五百骑。   但是,他不后悔。   阿日斯兰只派出五百骑,就是有探路的意思,此刻看见城内爆炸,他反而庆幸自己没有在最初派出所有骑兵,否则损失就不仅止于此。   另一方面,他也有一种想要靠五百骑兵制服秦时雨的意思。   我已经和你以同等兵力相对,你还是输了,证明我比你更强!他想要向秦时雨传达这种意思,但现在他的算盘成了天大的笑话。   “首领大人,我们必须立即营救同伴,他们──”   “营救?”   阿日斯兰嘴角直抽着,看向下属的眼神尽是杀气,吓得那名下属屏住了呼吸。   “城墙被毁,成了一堆废土,我们骑兵如此突进?一旦失了速度,附近的建筑之中,不冒出一群弓手对你胡乱射击就奇怪了。如果换成其他城墙突围,也不知道有没有埋火药,到时说不定二千兵力就要尽丧在这小小的镇子之中。”   那名下属哑口无言。   正如阿日斯兰所言,要确保没有火药,或是火药量不够多,就只有从被炸掉的城门突入,但由于城墙毁了化为一堆瓦砾横亘在镇前,骑兵无法轻易通过,己方的速度优势就会瞬间荡然无存。   而从其他城门再次突入,很可能又会有刚才的情景上演,届时己方铁定损失惨重。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狠狠地砸下这句话,阿日斯兰狂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定国姬秦时雨,也只有她有这种气魄!”   阿日斯兰举起大戟,遥指不远处的破旧城镇,锐利了目光。   “很好,这样就更让我期待,期待将你驯服的那一瞬间!”   阿日斯兰的声音回响于荒野。   他这句话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血性,剩下的一千五百狮骑全部磨拳擦掌起来。如果能够在此擒获秦时雨,那可是一件天大的荣誉,国师也想必会对他们赞许有加。   “听我号令准备冲锋。”   阿日斯兰没有将计就计,也不再思索其余对策。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对策都成不了气候!他深怀这种支撑着他至今的信念,猛然地划下大戟。   剩下的一千五百骑中有五百骑扬起马蹄,狂奔而出,如洪流般涌向那已然毁掉正面城墙的小镇,誓要夺头藏在里面的“无价珍珠”──秦时雨。   其余一千骑则分散守住城镇其余的三门,慎防敌军突然从里面突围而出。   ***   阿日斯兰一马当先来到城墙遗址前。   他紧紧勒马抬起马头,脚猛地在屁股一踢,座下之骑竟然高高跃起,轻易跨过城墙废墟。   一人一马屹立,北国雄狮手中大戟闪烁着暴烈的寒光。   他感知到四周藏住了大量的华朝兵士,正在对他虎视眈眈,但他又岂会害怕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呢?阿日斯兰转动手中大戟,以戟柄末端猛击地板。   碰!   一声炸响中,地面瞬间龟烈开来,刹那的震动有如天翻地覆。   “鼠辈们,阿日斯兰在此,有谁敢上前一战?”   目光如鹰,肌肉精炼完美,迎着光的他身影有如剪影,散发着狂暴而沉重的威势,竟叫附近传来的微弱呼吸些骤然停止了半晌。   他身后,狮骑们正驱使着马匹爬过废墟。   他们没有办法像阿日斯兰如此,勒马跃过残存的瓦砾。他们自身没有那个实力外,座下马匹也没有阿日斯兰那匹骏马神驱般强力,只能慢慢爬了。   不过,巷战里马匹就不够灵活。   所以有一部狮骑直接弃了战骑,选择徒步越过城墙遗址,他们的战骑都是经受训练,能够自主回到大部队那边去,自然也不用担心会丧失战骑。   这些徒步登高的狮骑们先站在瓦砾的堆高处,张弓搭箭压制想要冒头的华朝士兵,而且阿日斯兰也不闲着,他盯上一堆气息比较集中之处,双手握紧着大戟狂然上撩之间,曳出狂暴的弧型斩光。   斩光一头撞在那处大量华朝士兵的藏身之处。   轰隆──!   瓦砾如湖面被投石后炸溅起的水四射而去,无数华朝士兵悲鸣四起,东歪西倒间被活埋,或是被炸开席卷的灵气给击飞出去。   阿日斯兰如法炮制。   一会儿工夫,四周埋伏的华朝士兵全部被无力化,他们竟然连手中的箭矢甚至来不及射出几根。   “退!赶紧退!”   这时,一名华朝将领的喊叫声引起阿日斯兰的注意。   他的目光一落在那名将领身上时,对方顿时止住了动作,但是北国的雄狮没有动手,只是狂傲地笑着在看。   杨子磊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连忙组织幸存下来的伏兵赶紧逃至会合地点。   在阿日斯兰的眼里,他们狼狈地缓缓退去。   待他们快要消失了视野的彼端之时,狮骑们也已经七七八八越过塌了的城墙,阿日斯兰从一旁下属手上接过了骑枪,对准了杨子磊。   枪紧接破空射出。   它裹着灵气在空中曳出一种银色的轨迹,从杨子磊的后背贯穿前胸穿上。枪上的力量恰到好处,没有使到长枪直至贯穿而过,而是带得对方的身体往前踉跄几步,最终因为重力而倾垂刺到地面之中。   杨子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搞不懂发生什么。   待看见贯穿自己身体的长枪后,他哭了出来,张嘴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逃不过丧命于此的命运。   士兵们见自己的长官身死,顿时就慌了手脚,如脱缰的野马死命地往前冲去。他们脑海里只剩下赶紧和大部队会合的念头,全然忘记了执行秦时雨所交付之战术。   “乌合之众。”   阿斯斯兰轻蔑地勾起嘴角。   他策马缓缓前行,带着北国的骑兵和士兵们往前缓行,紧追着那些逃离的华朝士兵不放,却又没有全力冲锋,只是缓缓侵蚀着那群逃兵的后面,迫他们跑得更快、跑得更快,也是在强迫他们没有时间多思考任何事情。   想要逃,就跑快一点,别胡思乱想了!   阿日斯兰正是在对他们进行心理威迫。   但,这绝不代表阿日斯兰前路一马平川。 42、一人成军(5)   逃走的士兵们虽然无法有效组织起来,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没有反击的能力,但是他们逃走的路线上,可是埋伏重重。   先是两边建筑突然冒出大量弓手,对着追击的队伍一通胡乱扫射,或是拐角后路上突然出现拒马或是绊马索,也有两边浇下滚油……凡此种种,都五百狮骑寸步难行。   最要命的是,突如其来的爆炸。   这条逃命路线上肯定埋了不少火药,在队伍穿过时便爆炸。   最初,狮骑们应付无力,被炸个正着,一下子就折损了数十人。他们试着绕路,却又遭到各种埋伏。更叫人郁闷的是,这些伏兵也不和他们正面交锋,一触即退,有一种他们全力打出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气闷感。   就算如此,阿日斯兰依然勇往直前。   一旦有爆炸发生,他就打出狂暴的灵气,抵消爆炸的爆风和焰火,竟是硬生打开一条道路,护着剩下的数百骑不断前行。   他的存在乃是狮骑的军魂所在,有他在狮骑无处不可去。   一旦旁边有弓手露头,面对的不仅是狮骑们的反击,还有阿日斯兰的狂轰乱炸,丢了一地尸体之余,还没法阻延狮骑的前行速度多少,只能灰溜溜地依计划撤退。   终于,他们来到一片广阔的平地。   或许是广场之类的地方吧,华朝撤退的士兵全部都集中在这里,而中央处剩下的华仍未出动过的华朝士兵早已摆开了架势。   “停!”   阿日斯兰举起左手,勒马停步。   他身后的狮骑们整齐划一地跟着停止动作,依着训练在此展开了阵式,对前面围成圆阵的华朝士兵虎视眈眈。   屹立在华朝守阵最前端的,是一名女性。   她的一对灰眸很有辨识性,阿日斯兰知道她就是守在秦时雨身侧的护剑众──银屏。   一名天境武者。   “哼。”阿日斯兰冷笑一声,策马走前一步,“前方鼠辈们,你们终于不四处乱逃,打算和我决一死战了?”   他的声音有如阵阵狮吼。   低沉却也震耳,一字一字有如重槌敲在人们的心房上,人们纷纷后退一步,唯有挺身于最前的天境女性没有任何退却,但也是一脸凝重万分。⑵   “只要秦时雨投降,我没有任何残杀蚁蝼的意思。”阿日斯兰说出诛心之言。I   一时间,守军们竟然动摇起来。X   只要交出秦时雨就可以不死,这对于一般士兵而言诱惑也是足够大的。一般士兵之中有信念,懂得为何而战的人太少了,他们大多是为着一餐温饱或是响应朝廷的征兵而入伍的。邻   他们都怕死。舞   “我看谁敢起歹心!”银屏手中长剑寒光激荡,震慑了那些起不轨之心的华朝守军。阵中,宫兰平、苏婉以及周舟也是警戒起来,怕有鬼迷心窍的士兵对秦时雨动手。衫   唯有王康以及苏伟眼神闪烁不定,他们想必也是在面临死亡时被迷了心窍的一员。只是,当他们注意到苏婉看过来的目光,以及她手中那染血的剑时,他们也只能藏起歹念。%   “无妨。”爸   纵使身陷重围,面临叫人绝望的强敌,那嗓音依然不失沉稳和高贵。V   守军应声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曳着衣裙的少女盈盈前行,手中一把青锋缠着冷冽的寒芒,她缓步而行,沐浴在守军们诧异的视线下,一步一步地走到最前端。I   她站定在银屏身旁。I   “北国的雄狮粗中亦有细,果然名不虚传。”易   秦时雨秀目涌出笑意,直勾勾地望向阿日斯兰。后者勾起嘴角,彷佛眼前的少女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一样。删   “坦白说,‘定国姬’秦时雨处处是计,我也是蒙受了意外的损失,不过那就是如此罢了。”   阿日斯兰不屑地应道,露骨的视线像是“舔”一样不断在秦时雨身上上下扫视,极具侵略性。他锐利的目光像是针一般,直教他人有可以穿透秦时雨身上衣服的错觉。   “怎么?”   秦时雨脸上没有任何愠怒之色,反而兴味盎然。她张开双手,衣服因为勒紧,而将少女的曼妙的身材勾勒得更为曲线分明、玲珑有致。   “北国的雄狮对华朝柔质纤纤的女人也有兴趣?本宫听闻阿日斯兰你只喜欢强大的人,莫非就算如此,你也是被本宫的魅力给征服,恨不得粗暴地对待本宫好讨回场子?”   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公主口吐之言,完全没有身为帝姬应有的矜持。   不熟悉秦时雨的守军们面面相覤,心想这位公主怎么如此轻浮,和自己听闻的传闻完全不同,但熟悉秦时雨的人只是会心一笑。   至于阿日斯兰则是扭起了眉头,大概也是有些意外秦时雨的言行。   他的沉默没有维持很久,就被一阵狂笑之声给打破。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没想到秦家小女儿竟是如此的一种性格。”男人的眼神更具侵略性了,他竟然舔了舔嘴唇,“我越来越喜欢了。”   “那就得看北国的雄狮是不是真的如传言般厉害了。”   秦时雨笑语嫣然,一身衣裙在夜里的风中荡呀荡,眸子透着淡淡的幽光。阿日斯兰扛起大戟,轻挑无礼地反问:   “哦,殿下是指何种能力呢?”   秦时雨笑而不语。   “首领大人,这妖女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一名下属上前提醒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没有当回事,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那名下属还想再说,但看见自家首领心意已决,也只能无奈地退了下去。   但愿,自家首领不了因此误了事吧,他暗自叹息。   “殿下,真的不投降吗?”阿日斯兰已是志在必得。   他看不见秦时雨有任何胜机。   这个镇子杀机重重,埋伏重重,阿日斯兰靠蛮力杀了过来,却也没有想到秦时雨并没有趁乱逃离。他早就有只要外面发出星烟求援便立马驰援过去。   他真的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就等在这里。   自己兵贵神速?事实上,他被拖延了不少时间。   其实只要他单兵陷阵,要拿下秦时雨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偏偏就是要带兵一步一步深入,所打的算盘莫过于是要告诉秦时雨自己比她要强,也是让她更为绝望。   唯有如此,他才能驯服定国姬。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秦时雨就等在这里,也是隐隐怀疑其中有诈,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起来。   “殿下为什么不逃?”阿日斯兰懒得多想索性直接询问。   “逃,逃去哪里?”   秦时雨哂笑一声,“我唯一的胜机就是在这里将你击退,如果我敢逃,你肯定就不会慢条斯里攻来,而是直接单枪匹马来抓本宫,不是吗?”   阿日斯兰的想法基本被摸透了。   那又如何?阿日斯兰不觉得秦时雨还有后着,或是不觉得对方的后着能够威胁自己,尽管对方依靠火药和埋伏对自己制造了不少的麻烦,损失也超过了阿日斯兰本身的预料,但仍在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只要能够驯服秦时雨,这些损失都是可以接受的。   叫阿日斯兰如此深信的,莫过于是秦时雨身旁兵力过小一点。他已是宗师之身,就算单人杀进敌阵之中,也绝不会落于下风,甚至可以上演七出七进的剧本。   “那殿下为什么不投降,好挽救你身后为你拼命的士兵们的性命呢?”   阿日斯兰确实粗中有细,到了这种时间还不忘动摇华朝一方的军心。他想让华朝的士兵们认定秦时雨只想保住她自己的性命,打消他们的战意,甚至是让他们之中迎部分人临时反水。   “本宫自然是不服了。”   “哦?”阿日斯兰感兴趣,“殿下又有何不服?我自认已经让很多了。”   “确实,你只以五百骑攻城,可是全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而本宫身边可用之兵则只是寻常兵士。而且有一点,你是宗师之身。”   秦时雨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   “哦,难道你要让我不亲自上战场?”阿日斯兰一阵好笑。   “军不可以无将,那倒是太为难你了一些。”   秦时雨摇了摇头。   “那殿下的意思是……?是战抑或是降呢?”   阿日斯兰也乐得顺着问,这看在他眼里或许是一种情趣。   “自然不降,要是降本宫早就降了。”秦时雨踏前一步,在阵前来回踱步起来,“北国的雄狮想要压服本宫,恐怕这样还不够。”   真是越来越喜欢了,阿日斯兰就喜欢秦时雨这样子。   “哦,那就得请殿下指教了。”   秦时雨看似随口地说:   “没他,就是想看看北国的雄狮退去了宗师之身,究竟有何能耐而已。”   阿日斯兰先是一愣,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似的,待理解过来时,他突然在想自己该如何退去宗师之身。   秦时雨没有让他多想,迈步往前走去。   士兵们都不知道这位公主为何要出去送死,互相对视之间尽是诧异和震惊。   “北国的雄狮──阿日斯兰,敢不敢不动用一分灵气和本宫一战?”   秦时雨举剑直指阿日斯兰,铿锵有力地掷出这一句话,在这个小小的广场中落地有声,回响不止。   回应她的,唯有沉默。   她在说些什么?不仅是阿日斯兰有此想法,大部分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宗师强的地方不仅是境界的加持,除去境界,他们也绝对比一般人要强。炉火纯青的武艺,超人的直觉,这都是常人难敌的。   而秦时雨竟然大言不惭地要挑战阿日斯兰。   秦时雨或许习过武,但是就算除去境界,她也绝对不可能力敌阿日斯兰。   另一方面,阿日斯兰已是宗师之身,他就算不动用灵气,也有远超常人的肉体。在长期受到灵气地浸淫下,他的肉体极具性能。   秦时雨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有诈,还是只是强争一口气呢?阿日斯兰一瞬间竟然有些犹豫,因为秦时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提出和自己决斗。   “怎么?”秦时雨进一步挑衅说,“难道北国的雄狮只是浪得虚名之辈,连本宫的请战都不敢应?”   无论如何,阿日斯兰可谓是被迫到了绝境。   阵前遭到敌将挑战,如果拒不应战,不仅会有损威望,也是会重挫己方的士气。尤其是在崇尚强大为尊的北国里,阿日斯兰一旦拒绝秦时雨的请战要求,他之后将会寸步难行,尽失以往积累下来的威望。   更要命的是,秦时雨除去智谋只能算是比手无博鸡之力稍好一些的女流之辈。   “哈哈哈,看来殿下也是看轻我了啊!”   阿日斯兰只觉得受到轻视和侮辱,这一战就算对手是北冥有鱼他也得接下。要是在这里有所退缩,他将再无立足之地,他自己也不会原谅他自己。   “殿下,万万不可!”这是王康冲了出来,跪在了秦时雨身旁苦苦哀求。   如果秦时雨一死,他们就算能活下来,也只能逃命了。在面对危难时,竟然要一国公主挺身而出,他们身为男儿之身岂不是丢脸?皇帝一怒,他们必定身首异处。   “王大人,你想替本宫出战?”   秦时雨只是笑着反问一句,王康就哑口无言了。他自然不敢上前和阿日斯兰敌对,因为那样十死无生。   同时地,他也是万万不敢看着这个公主挺身而出。   “本宫既是一国公主,就万万不可屈服于敌阵之前。本宫像一个公主般活着,也得如一个公主般死去。”   这句话撼动了全场所有人的心灵。   秦时雨说完便越过了王康继续往前走。   阿日斯兰扛着大戟正面迎向秦时雨,在提防有诈的同时,他必须应战。   “殿下,你这可是不智之举。”   阿日斯兰忍不住说,可是秦时雨只是没所谓地笑笑,举剑指向阿日斯兰,证明她心意已决。   “行吧。”阿日斯兰无奈地叹气,斜持大戟。   秦时雨先一步摆出架势。   她的姿势看在阿日斯兰眼里可是破绽百出,他因而皱了起眉头。气息弱得吓人,身体也纤细得彷佛一触即碎,她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不明白。   秦时雨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耸了耸肩膀。   “本宫也很久没有练剑了,倒是让你见笑了。”   “……”   阿日斯兰沉默。 43、一人成军(6)   沉默只维持了半晌不到。   “那还望殿下接我这一招了。”阿日斯兰主动提醒。   但是他没有任何放水的打算,因为唯有全力以赴才算是尊重了眼前少女站出来的勇气。唯有这份勇气,是容不得任何人轻蔑的。无   下一瞬间,只听劲风响起──艺   阿日斯兰矮身蹬地冲出,力道之刚猛已叫地面龟裂破碎。他果真信守承诺没有用上灵气,但其威势依然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弃   那就是宗师之身的强劲体能。扒   同一时间,秦时雨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阿日斯兰便已经冲起她眼前。大戟擦地迸出火花,在一阵刺耳而急促的声响之中,戟尖划出半圆,从后至前瞬间撩起。疤   秦时雨慢了一拍地下刺长剑想要抵挡。淋   ──火花迸发。棋   剑和戟撞上,发出一阵清亮震耳的响声,然后秦时雨只觉手中一轻,手中的剑便断成两截,上半部分高高抛起,落到一旁的地上。遛   仅是一招胜负便已分明。医   华朝士兵们全部面如死灰,这位殿下不投降,却一意孤行要挑战对方,只获落败的下场,他们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放过自己。   狮骑们则是欢呼载道,已经开始庆祝自家首领的胜利。   ──但,还没有结束。   有些不劲对,阿日斯兰直觉如此。没有命中的手感,但是剑确实是断了。   而秦时雨只是勾起了嘴角。   就在阿日斯兰本能要抽身退去的瞬间,秦时雨体内突然爆发出磅礴的灵气波动。她体内闪出一阵苍蓝色的电光,身影如飞灰般烟灭,只剩下一道黑底红字的灵符在闪烁燃烧。   刹那间──   圆罩型的半透明结界在他面前生死,将他吞了进去,罩着了好大的一片区域。   “这是法术?!”阿日斯兰自知中计,举戟想要打破结界。   人们无法立即理解到发生了什么,变化得太突然了。   而且,好戏仍在后头──   阿日斯兰所立足之地突然高高隆起龟裂,透出强烈的火光。他只来得低头一看,地火便从底下涌出,狂暴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塞满了整个结界,撞得结界如玻璃般碎裂。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秦时雨动用了什么妖术。   “首领大人!”狮骑们骇然瞪目,放声大喊着。   他们无法确认自家首领的生死,结界里的火焰仍未消退,而且又有烟尘继而生起,模糊了他们的视野。   这时,一道倩影自华朝守军之间缓缓走出。   那是本应和阿日斯兰决战的秦时雨。   她的出现叫守军和狮骑们不分彼此地哗然起来,而等到他们理解到这也是秦时雨的计策之时,却是露出了截然相反的表情。   前者惊喜愉快,后者则是悖然大怒起来,叫嚣着要为首领大人报仇。   “银屏,雪麒麟试作的灵符还真是好使,竟然连宗师都欺骗过去了,这幻象符本宫得再购置一点,好待日后对付苍凛时用呢。”   走出来的秦时雨手中无剑,只有一把团扇在扇呀扇,身上一套宫装隆重而华丽,彷佛只是在春游似的。   “是的,银屏往后就向小师祖再订购一点。”   秦时雨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回落到那些对她深痛恶绝的狮骑身上。   “好了,阿日斯兰这不死也得半残,你们降还是不降?哎,就算降我们的兵力也不够看守你们,你们还是别降了吧。”   秦时雨自说自话,那目中无一的神色完全没有把狮骑放在眼里。   贵为北国的精锐,狮骑们怎么能够吞下这一口恶气呢?他们叫嚣着要将秦时雨碎尸万段──反正各种污言秽语都骂了出来,架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上前来和秦时雨拚命了。   秦时雨笑而不语,背后守军同时架起劲弓弩箭,而银屏也是凝住了目光,准备随时介入战场收割这几百名北国骑兵了。   但,所谓的棋差一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都给老子滚!”   阿日斯兰的声音像是深夜里蓦然敲响的钟声。   人们的视线瞬间被勾到那结界之上,恰好看见结界在一阵斩光之中轰然破碎,而本应塞满里面的烟尘也被一扫而空。   一道身影如电般从中冲出,一瞬间就来到了秦时雨面前。   秦时雨瞪着一对漂亮的眸子,里面倒映出满身是伤,狼狈不堪的阿日斯兰,其狂怒不已的表情。   阿日斯兰没有动用大戟,只是伸出左手抓向秦时雨。   他依然要活捉这个女人,让她在自己的虐待下流下悔恨的泪水,他还要将她分享给自己的弟兄们享用,他要毁掉这个女人。   “殿下!”   守在一旁的银屏反应迅速斩出一剑。   “滚开!”阿日斯兰不再留手,旋身挥砍出手中大戟。   只见火花迸发之间,银屏弹飞了出去,猛地呕出了一口鲜血,撞落到远处。   秦时雨面前再没有任何守护的力量。   阿日斯兰站在她面前,用凶狠的眼神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她,彷佛下一瞬间就要将这个少女吞进自己的肚子之中。   他此刻可谓狼狈万分。   不仅身上衣服呈丝状破裂,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披在肩上的毛皮更是焦黑了一片,头发也有多处烧焦,灰头土面的,但他活了下来。   他在足以摧毁半个城镇的火药集中爆破之下活了下来。   “秦时雨,我以让你付出代价!”   不管守军们如何声嘶力竭,绝望地叫着他们的殿下,阿日斯兰举手就要擒住秦时雨。   ──他的手顿在了秦时雨的眼前。   “你笑什么?”阿日斯兰冷声地问。   秦时雨只是用团扇遮住了嘴巴,阿日斯兰理应看不见她在笑,但是秦时雨笑出了声来,笑得肆无忌惮的。   “不愧是宗师之身,这样也炸你不死,但你依然受了不轻的伤了呢。”   “那又如何?”阿日斯兰以为对方要说些什么,嗤之以鼻,“难道你还想靠这一群废物保你周全?我就算是半残之身,要全歼这些废物还是轻易而举!”   “确实,但是你没有注意到吗?”   秦时雨依然笃定,淡定得可怕。阿日斯兰一时沉默,开始怀疑这位公主究竟是在虚张声势,抑或仍有后着。   “……”   见阿日斯兰不答,秦时雨悠闲地扇起团扇来,单眼侧目看着他,意味深远地说出:   “你好像没有注意到,银屏一点力量都没有啊。”   “……”阿日斯兰呆住。   确实刚才他曾和银屏交锋过一招,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而现在秦时雨一提,他便后知后觉过来,银屏刚才一剑的力道,甚至连地境都不如。   “阿日斯兰,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秦时雨再次以扇遮嘴,独留在外的眸子幽幽闪烁,一如两潭深不可见底的湖水。   “──你输在没有敬畏之心。”   阿日斯兰惊疑不定。   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他警戒万分,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你又在故弄玄虚了。”   阿日斯兰以为自己被耍了,怒不可竭。   一而再再而三吃了亏,他岂得不动怒!他忍不住了,直接伸手去抓秦时雨。   ──一小纤纤玉手相迎。   阿日斯兰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秦时雨会伸出反握自己的手。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   他和她相握的掌心之中,有苍蓝色的光辉暴涌而出。   ***   彷佛悬空挂靠在悬崖旁的阳台上,有一桌丰盛的佳肴。   铺有玄蓝色的桌布,雪麒麟、水云儿、齐绮琪、夏雪以及天玑绕桌而坐,看着满桌的海鲜吞了吞口水。   洛阳不近海。   这些海鲜都是夏雪费了大力气从沿海地区运来。   为了维持其中的新鲜,雪麒麟还特地捣弄出可以维持一定范围里之低温和密封的灵符,费了不少钱财才有这满桌的海鲜。   鱼虾、扇贝、蟹无一或缺。   更叫人注目的是,她们都赤着脚丫子,半撩起裙子在泡脚。桌子底下,每人的椅子前都放有一个水盆,里面都是仙草灵药泡成的热水。   “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吕……”雪麒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就算她不动筷,旁边的水云儿已经相当识趣地给她剥好虾壳,将赤裸裸的虾仁放到她的碗里。   这种享受的主意自然是由雪麒麟提出来的。   齐绮琪最初并不同意,觉得太浪费钱财,无奈却叫路过的夏雪听去了。身为夏家商号的主管,夏雪也有一段日子没吃过新鲜的海鲜,立即自告奋勇说要搞来。   如此,齐绮琪也没有反对的余地,毕竟夏雪掏出的私房钱。   值得一提的是,齐绮琪几乎没有吃过海鲜,她就算到过海边的城市,也没有尝到过,因为她觉得这些虾啊蟹啊,就像是虫子一样。   所以,她现在也是迟迟没有动手,一对筷子只好去夹那尾蒸鱼。   “小师父,没想到你还会料理海鲜的方法呢,这些海鲜按你说法做出来,确实是鲜味多了。不,层次也变多了呐。”   水云儿刚咬了一口蟹肉,就情不自禁发出这一种感叹。从她剥虾壳的手法看来,她应该已经不是吃海鲜的新手了。   嗯,这桌上恐怕就数天玑手最笨了。   夏雪身为有钱人,海鲜什么自然也吃过,而齐绮琪尚未下手,也不知道她的能力如何。   “自然自然,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料理大师咩!”   雪麒麟神气地挺起胸脯。易   还真是不经赞啊!水云儿露出了苦笑,齐绮琪也是对她投以没好气的眼神。e   “那就期待小师祖下次能够亲手煮出如此美味的海鲜来了。”r   夏雪似笑非笑地调侃了雪麒麟一句。淋   雪麒麟会不会厨,在座的人可是清楚得很。她确实会料理,但煮出来的东西只堪堪能称上可以食用的范围,相比于齐绮琪的厨艺可是相差甚远了。散   “不过宫姐姐的厨艺可是出了名的倒数第一,我看麒麟至少有个倒数第二啊!”(   天玑嚼着一大片鱼肉,睁着眼神认真地说道,看起来相当滑稽。二   正如她所言,天璇宫里比她厨艺差的人,恐怕就只有宫天晴一个。那名能干的女孩意外地不会厨,这倒是成了天璇宫上下津津乐道的趣事之一。)   “你别忘记还有你!我至少是倒数第三!”O   雪麒麟气愤地跳起来,对准天玑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子。天玑吃痛捂住额头,又“呜……”地闷声叫了起来。奇   “麒麟,你就再别整天欺负天玑妹妹了!”I   齐绮琪看不过眼,一个瞪眼就叫雪麒麟僵住了动作,讪讪地坐回原位上。水云儿见状掩嘴窃笑。V   “不过提起宫妹妹,也是可惜她尝不了这满桌的菜了呐……”⑻   水云儿忽然叹息一声。   “你就别操心太多了,人家可是宫家长孙,海鲜和野味有什么吃不到的?”   夏雪不以为然地说着,盯上了那一碟扇背,拿着筷子就要去夹,结果有人快她一步,转眼之间就把那多肉的扇贝夹走。   夏雪挑了眉毛,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雪麒麟下的先手。   “嘿,没想到我们家小师祖还会和后辈争食呢。”夏雪嘴上依然不饶人,“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齐绮琪也朝雪麒麟投以责难的眼神。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总算没有还嘴,但那勾着嘴角的得意嘴脸,还是气得夏雪冷笑连连。   “也不知道晴儿怎么样了……”   齐绮琪愁了起来,用筷子挑弄着饭菜也没有怎么吃,一对红眸稍显黯淡无光。自从宫越早先在帝都受到重伤,宫天晴留在了帝都照顾亲生父亲后,齐绮琪就忧心不已,天天记挂。   也是,宫天晴再能干,也只是不过十七的少女。   “我们的宫主大人真是杞人忧天了呢!”夏雪挂着一抹挖苦的笑意,“哎,明天晴儿会不会吃不饱呢?哎,晴儿会不会穿不够衣服呢?哎,要不要给她寄点衣服呢?”   “夏姐姐!”齐绮琪脸色泛红,忍不住瞪了夏雪一眼以示不满。   夏雪耸了耸肩,胸前的丰满又是一阵波动。雪麒麟多瞟了一眼,伸手去夹鱼肉的同时,淡淡地说道:   “小七,我看你是小瞧小晴咩。你十六岁的时候就肩负天璇宫,小晴现在和你差不多年纪,又能干,照顾一下父亲和宫家怎么就不行了?我看她是游刃有余才对,你也不多给一点信任。” 44、一人成军(7)   “什么嘛……”齐绮琪有些委屈,又孩子气了,“你们尽说我的不是……晴儿一个在外,我岂能不担心?我好歹都是师父。”   “齐姐姐,宫妹妹一向能干,而且现在又好转了许多,不会凡事藏在心里,要是她有需要,肯定会主动和姐姐你联系呐。”水云儿也开声劝了齐绮琪一句。   “可是……”齐绮琪还是有些无法释然。   也是,宫天晴以前总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从不向人求助,有事也只会自己一个处理苦撑。有这前车之鉴在,齐绮琪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知道齐绮琪也是爱操心的性格,不像夏雪、雪麒麟之类看得开。   见到几人苦劝无果,雪麒麟摊了摊手掌,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事情。   “宫主大人,你不能只看着晴儿──你的好徒弟,你不会忘了你还有一位徒弟吧?”夏雪突然提出。   齐绮琪愕然地看过去时,发现夏雪只是自顾自夹菜在吃,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很难叫人想像刚才是她开的嘴巴。   “小冥冥怎么样了吗?”雪麒麟先一步发问,眨了眨眼睛。   “我见南宫姐姐还是老样子哇!”天玑不明地歪起脑袋。   倒是水云儿好像知道些什么,叹了一口气。   “南宫妹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说。   齐绮琪表情进一步转黯,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是我疏忽了。”半晌过去,她才惭愧地启唇。   “我瞧她好像到了瓶颈期,一直寸进不得,而南宫冥夜那臭小子进步神速。身为姐姐啊,看见弟弟如此能干,自己却没有进展,肯定心情复杂呗。”   夏雪依然没有抬目,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齐绮琪看了看她,开始回想起近来南宫冥冥的表现,觉得夏雪所说没有什么道理。   不过,夏雪也变得多关心人了。   齐绮琪忽然觉得如堕梦中,天璇宫一年一年在变好,纵使磨难也多,但每次总能踏过。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成长所需的养份,已经快要开花结果。   其中,雪麒麟肯定是功不可没的吧。   如此想着的齐绮琪不动声息地侧目看向雪麒麟,却见小小的女孩正在大快朵颐,一点仪态都没有。不知为何,见了她这副样子,齐绮琪真的无法佩服起来。   真是的,齐绮琪心中苦笑,也没有说些什么。   她只是掏出贴身手帕,替雪麒麟抹了抹嘴角的汁液。水云儿彷佛又洞悉了她的想法,掩嘴发出一连串的银铃窃笑声。   彷佛是想要感激对方一样,雪麒麟徒手夹起一只大蟹钳放到了齐绮琪的碗中。   “呃……”   齐绮琪发出呆滞的声音。   她本来不想碰这些看起来像是虫子的海鲜的,但是雪麒麟现在把东西都放到自己的碗里来了,她也是被迫到悬崖边去了。   齐绮琪为难了一瞬间,硬着头皮拿起那蟹钳笨拙地剥了起来。她不时瞟向夏雪、雪麒麟等人,试着照画葫芦,却还是不得其法。   这下子雪麒麟算是确认齐绮琪确实不会剥壳,没忍住取笑了她一声。   齐绮琪愠怒而娇俏地瞪了女孩一眼。   “还有一件事。”夏雪边剥蟹壳,边介入进来,“这件事也该是时候讨论一下。”   “什么事情?”   雪麒麟一脸茫然,左看看右看看之间却见齐绮琪好像早已所知。她顿时明白过来,显然这件事是要和自己商量的。   “哟哟哟,难怪要来我这一起吃饭了咩。”她哼声说。   接着,她目光落到空着的位置上,那上面仍有一对碗筷无人使用。这位置留给谁倒是很明显了。   就在雪麒麟径自猜测的同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吧!”雪麒麟大喊着应声,已经感知到男人的气息,“门没锁。”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贴身内衣之类还没有收拾,随处丢在自己小楼房间的角落。   不过,她也不介意。   要是叶震会有不轨之心,他这根大木头至今就不会仍然单身了。说起来,最近司徒木头好像也勾搭上一位内门弟子,正处于热恋期间,雪麒麟在想司徒木头都不木头了,真正的大木头就只有叶震一人。   她可是听说了,丐帮一位长老对叶震有意思,还托贝小路亲自捎信过来要雪麒麟想想办法,结果叶震油盐不进,就算雪麒麟直言有人喜欢他,问他怎么想,对方也只是说再考虑一下。   雪麒麟那个气啊,自己这位小师祖甚至要操心起后辈们的婚事来。   当然,她自己的婚事给她自己刻意忽视了──紫玄子好几次明示或暗示都给她蒙混过去。   她可是愁啊。   对于紫玄子,她谈不上讨厌,或许也算是有些喜欢,可是她不喜欢男人,偏偏对方就是男人,她除了一再装傻充愣,各种蒙混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她也不想伤害紫玄子。   “小师祖、宫主。”   叶震面色古怪走了过来向雪麒麟和齐绮琪打起招呼来。   雪麒麟见他一脸不自在,就知道这位天璇宫副宫主确实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时没忍住偷笑了起来,真是难得看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   “叶师叔,快快请坐。”齐绮琪笑着邀请叶震入座。   叶震为免齐绮琪真的站起来邀请自己,二话不说就在空着的座位落座了。他的左右分别是齐绮琪和夏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夏雪竟然主动提起茶壶给叶震倒了杯茶。   “我记得我再三提醒你准时来着,看起来叶师叔真的是贵人事忙,一直忙到现在才得闲,真是叫师侄佩服万分。来,师侄给你倒杯茶,算是慰劳。”   果不其然,那杯茶只是一个伏笔,夏雪实际上就是去挖苦叶震迟到一事。   “嗯,是我的不该。”叶震刀枪不入,坦然地道了歉。   他也算是巧妙地化解了夏雪的攻势,后者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下去。正事要紧,她是深知道轻重。   “麒麟,这次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天璇宫的立场问题。”   “什么立场问题啊?”雪麒麟漫不经心地反问,“难道我们要选择站队了?皇位之争,我们还是中立比较好吧?我看那二皇子没什么能耐呢!”   “你在胡说什么啦?”齐绮琪有些气闷。   雪麒麟随口就拿皇权之争挂在口中,要非身旁都是自己人,她的言论一旦传出去了,天璇宫麻烦就大了。   “那你倒说说是什么事情咯。”雪麒麟耸了耸肩。   “是宫妹妹的事情吗?”水云儿突然开声。   齐绮琪愣住,摆明是一副被说中了的模样。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回神过来点了点头,肯定了水云儿的猜测。   “小晴怎么了吗?”雪麒麟有些焦急起来。   一桌子人聚到一起,全是天璇宫的核心成员,要商讨的事情肯定事关重大才是。   “小师祖,晴儿是宫家的唯一血脉。”   叶震先开了口。   他也在剥那些蟹壳,眼神专注不已。   “然后呢?”雪麒麟扭起了眉头。   “宫越大人病危,而宫靖大将军年事已高,晴儿身为唯一的继承人,就算她有没有继承宫家的意愿,也定必无法置身事外。”   叶震吃了一口蟹肉,扒了几口饭。他想必是饿坏了,就算克制住,也无法完全遮去那狼吞虎咽的痕迹。   “宫家满门忠烈,但肯定也是得罪不少人。一沉便有百踩,现在盯着宫家的人可不少。宫家深受皇恩,也有不小人看上仍然没有夫君的宫天晴,只要娶了宫天晴,说不定就可以吞并宫家──这么说,小师祖明白吗?”   雪麒麟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没错,宫天晴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但北域那边不是有一位养子吗?宫靖那老头。”她想起一件事。   叶震先是颔首,呷了杯茶后才解释说:衣   “宫兰平大人能不能继承宫家尚是两可,问题在于就算他能继承宫家,终究是养子之物,并没有晴儿有份量和话语权。”零   齐绮琪接过话头,认真地盯视着雪麒麟:吆   “晴儿是何种意思,我们尚且未知。如果她选择不继承宫家,那一切仍然好说,但是如果她选择继承宫家,天璇宫她就没有办法继承,届时我们天璇宫究竟是如何自处呢?是不是介入到宫家的问题之中呢?我们要谈的是这一点。”妻   原来如此!雪麒麟恍然过来。四   “也就是说,要是小晴打算继承宫家,在她有麻烦时,我们要不要为她撑腰是吧?”⑸   “是的。”⑨   齐绮琪和叶震对视了一眼,由前者为代表应声。斯   “你们是担心,要是天璇宫要是介入到宫家和其他权贵的斗争之中,会泥足深陷惹来各种麻烦是吧?”雪麒麟进一步问。九   齐绮琪和叶震依然回答说是。把   “你们啊……”雪麒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为什么要来问我的意见呢?我的意见你们用脚趾猜都应该猜到吧!”   “说得也是啦。”   齐绮琪面露苦笑,“只是,事关重大,我们也下定不了注意。”   雪麒麟抱起胸脯来,闭上一只眼睛,单眼看向齐绮琪。   “小七要是你不是宫主,你会不会帮小晴啊?”   “自然是会啦,这不是废话吗?”齐绮琪几乎速答,想都没有想。   雪麒麟嗯嗯地点了头,又望向叶震。   “那么小震你呢?”   “会。”   回答前有一丝迟疑,但最终叶震依然给出了让雪麒麟满意的回答。   雪麒麟又点了点脑袋,视线往夏雪方向投去,结果对方只是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回答道:   “别看我,我早就了你肯定会这样子答,只是他们不信而已。”夏雪说。   “哟哟哟,就你懂我!”   雪麒麟耸了耸鼻头,莫名地火大。   “反正你跑去问遍天璇宫上下,我觉得他们肯定也会回答帮。小晴在这里做过什么,谁都清楚,她帮过多少人?我数也不数不过来,要是小晴有难,就算天璇宫不出头,弟子们私下肯定也会有所行动──至少,这一点我是肯定的。”   齐绮琪和叶震呆住,他们显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去。雪麒麟有些气闷,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你们一个当宫主的,一个当副宫主的倒是糊涂了。只想着大局为重,只考虑天璇宫的得失──嗯……嘛……这确实是一名领导者该有的思维,但你们却忽略了大家的意愿,也忽略了一件事──”   雪麒麟的视线严厉起来,依序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掷地有声:   “小晴是个乖孩子,无论她继不继承宫家,她依旧是我们的人。”   视线变得尖锐,语气进一步加重,雪麒麟在齐绮琪和叶震惭愧的眼神下,字字分明地作出宣言:   “谁要欺负我们的人,我们就打回去,打到他哭妈叫爸,这不是常识吗?要是连自己家人都不去保护,我明天就把天璇宫给拆了得了。”   言尽于此。   雪麒麟拿起筷子,继续对付着桌上的海鲜,三两下手脚就消灭了蒸鱼的半面。她乐呵呵将鱼翻转,对准嫩滑的脸颊肉就是一筷子。   而齐绮琪和叶震陷入沉思和后省之中,全因为他们竟然会因为帮不帮宫天晴一事产生动摇。尤其是齐绮琪脸色羞红得吓人,几乎到了无地自容的境地。   但其实,她想必也是极度两面为难才是。   世间没有两全之法,要不连累天璇宫,又要帮宫天晴,这似乎是不现实的。   不过,如果到了宫天晴的生死关头,齐绮琪是打算和天璇宫划清界线去帮助宫天晴的。   而那份觉悟倒是变得有些可笑。   因为雪麒麟肯定地说了,如果宫天晴有难天璇宫上下肯定都会伸出援手。   既然如此,天璇宫就是上下一心,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齐绮琪眼神亮了起来,自然是有所决定了。   “既然得出了答案,就赶紧吃了吧。”   见到一尾鱼给自己扒得七七八八,雪麒麟干笑了两声,招呼着其他人说。   “那有你这样的人啦……”   雪麒麟不说还好,一说齐绮琪便注意到情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夏雪也是阴声怪气地插了嘴:   “咱们小师祖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这件事想必都是人尽皆知的了。”   “喂!”雪麒麟有些气不过。   叶震也是站在了雪麒麟的一面,皱眉对夏雪说:   “夏师侄,慎言。小师祖是我等的长辈,有些事就算是事实,也不应该说出来才是。”   雪麒麟嗯嗯地点着头,示意叶震说得对,慢了一拍才察觉到其中的奇怪,一张灵气四涌的小脸顿时皱起垮了下来。   那有他这样说话的?   她有些气恼,因而瞪了叶震一眼,对方却一脸诧异,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样。   叶震偶尔也会犯傻。   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可以在雪麒麟面前放下平时的严肃之故吧,雪麒麟其实也乐见此事,问题就是叶震偶尔会闹出些小情况。 45、一人成军(8)   不过就在雪麒麟如此想着之时,叶震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真不愧是小师祖。”他一脸赞许。   “嗄?”   这家伙怎么像是自己深藏已久的某种策略被人一眼看穿了一样?雪麒麟傻眼了。   叶震表情再次严肃起来,转目环视众人。   “叶师叔,是不是还有事情?”齐绮琪意识到叶震还有要事。   “是的。”   在人们疑惑的视线下,叶震自袖子之中掏出了一封信,起身递到了雪麒麟面前。   “咦……嗯,我的信?”   雪麒麟视线时而落在叶震脸上,时而又下落到他递出的那封信上。信封上,写有写信人的名字。   是紫玄子的信。   “……怎么又写信给我?”   雪麒麟愁眉苦脸,不知道紫玄子这次来信是不是又要约她出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拆开信才好。   突然地,她浑身一抖。   “小师父,紫玄子前辈的信?”   水云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雪麒麟莫名地心惊,侧头一看果然看见对方摆出半张脸蒙在阴霾之中的笑容,一对眼神空洞得可怕。   “呃,这人家写信给我,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咩……总不能连信都拒绝吧?我们好歹是朋友啊……”   雪麒麟莫名就解释起来了,也不知道原因。   “小师祖,一切都是由朋友开始的。一次生两次熟三次肉贴肉,这句话还是你说的呐……”水云儿依然笑着,但笑意全无。   “水妹妹,打闹骂俏先等等比较好呢。”夏雪突然插嘴。   水云儿愕然地看过去,视线倏地冷冰起来。可是夏雪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正面接招,只是托着腮盯着那封信瞧。   “叶师叔,紫玄子前辈这信啊,是寄到哪里去的啊?”   “还是夏师侄敏锐。”   叶震叹了口气,“这信是直接用暗鸦寄来的,走的是内务房的路子。”   “叶师叔来之前还顺路去了一趟小侄的内务房啊?”夏雪此番话不知道有何意思。   不过,雪麒麟却惊觉不妥当之处。   紫玄子的信一般都是走陆路来的,很少会动用到暗鸦,这次却特地使用了暗鸦,证明了这信和平时不一样,可能比以往要重要得多。   “他定是有事找我了。”雪麒麟喃喃。   莫名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像泥泞般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麒麟,赶紧拆信看看内容吧。”齐绮琪催促说,自然也是想到这封信的不同了。   另一方面,水云儿意识到问题,终于是退去那副诡异的表情,也对这边投以好奇的视线。   但愿不会又是什么情诗吧!   雪麒麟暗自祈祷一声,接着才擦了擦手,从叶震手上接过那封信。   她拆开了信,抽出信纸,快速阅读了起来。在座的人们虽然也对信件的内容感到好奇,但又怕其中只是一些私话,于是硬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偷看。   一行一行地读下去,雪麒麟的表情也在变化着。   诧异、震惊乃至惊愕,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显示信件的内容相当震撼,否则雪麒麟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怎么可能?”   她呆呆地呢喃,视线依然回定在信上,可是所看之处却早已飘远。   “麒麟?”   齐绮琪发出关切的声音,视线几度有想窥探信上内容的倾向。她费了大力气才忍住。   叶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看见雪麒麟如此震惊,就知道这封走了不同往常之路寄到天璇宫的信里,肯定有着不简单的内容。他本来只是到内务房交付宫务,偶然看见了这封信便想着顺路捎来,但路上越想越奇怪。   天璇宫所收到的信件都会分门别类。   有紧急和不紧急,其中又有分运送渠道,而紫玄子所写的这封信正是落在紧急的暗鸦来信之上。   他和夏雪对望一眼,都慎重其事起来。   “小师祖,信上的内容可否转告于我们?”他正经地问。   结果,雪麒麟怀疑地左右环视着几人,但不包括天玑和水云儿在内。器   “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她疑声问。e   “嗯?”r   叶震、齐绮琪和夏雪三人面面相覤,不知道雪麒麟在问什么。散   有些事,她们没有告诉雪麒麟自然是因为她没必要知道,而雪麒麟也理应深知道这一点。如此,她会有这样子的问题,就是在问有什么是她该知道却没有告诉她的。龄   “麒麟,你在说什么啦?我们好端端会瞒你什么事?”⒋   齐绮琪不满地皱起眉头,觉得雪麒麟不信任自己,同时也越发好奇信上所书的内容。玖   “……”雪麒麟却沉默。(   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般,一副若有所思。齐绮琪有些等不下去,连连叫了她几声都未获回应。七   “婆罗多对华朝动兵了。”)   雪麒麟终于吐露的情报有如惊雷。伞   只是,她在说出这个情报时,脸上除了凝重还有纠结以及不安。她想必是忆起自己曾经流落婆罗多,获得南德娜帮助的事情了。斯   婆罗多对华朝动兵了,其中南德娜会不会参与其中呢?   雪麒麟所忧心、烦恼之事正是如此,她不想和南德娜为敌。   除此之外,她也担心羲和的安危。   根据信上所写的内容,朝廷率先收到情报,指婆罗多会从武妖之境入侵华朝,紫玄子受邀于朝廷的请求,已经在数天前带着道一教弟子动身前往武妖之境抵御外敌。   其中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紫玄子已经动身三天之久,可天璇宫对武妖之境和婆罗多的事情一无所知。天璇宫虽然只是武林门派,可是也是消息灵通,却没有收到有关的消息。   而且朝廷只邀请道一教这一点就相当值得深思了。   雪麒麟脑海冒出了无数疑问,沉思之间却忘了被她的情报所惊呆的其他人。在座的人们都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静待后文,可是她只顾着自己思索,没有理会他们。   “麒麟,你真是的!你就不能先说明白吗?”齐绮琪最先耐不住大声说道。   “啊……”   雪麒麟回神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看见几副惊疑的脸孔才意识到状况。她随即开口想要说明情况,但想了想觉得不如把信直接给他们看更快,便把信纸递了出去。   齐绮琪身为宫主,自然成为了代表接下信件。   其他人瞬间围拢了过去,读起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原本是紫玄子写给雪麒麟的私信,上面自然也有私人话,齐绮琪和水云儿读到这部分时,表情明显各有各古怪。   但待读到接下来有关婆罗多的内容时,任谁都无法逃离震惊的命运。   “这……”   齐绮琪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变幻不定。   就连雪麒麟都能够想到的事情,她又岂会想不到呢?她依次和叶震、夏雪、水云儿交换眼神。   “麒麟,这顿饭可能无法好好吃完了。”齐绮琪歉意地说。   “你们要去支援前线?”   雪麒麟理解地点了头,然后又问。如果天璇宫真的打算支援前线,她也打算走上那么一趟,一来是心有所忧,二来是如果南德娜参战了,她要先将对方抓起来。   “不一定,但先作准备。”   齐绮琪又再和叶震对视一眼,沉声地答。   “而且,还要讨论一下为什么朝廷通知了道一教──不,他们可能通知了各大门派,就是没有通知我们也说不定。其中可是耐人寻味得紧啊……”   夏雪眯起了视线,“就连商号那边都没有消息传来,朝廷的消息倒是灵通──灵通得有点吓人。”   如果婆罗多真的入侵了武妖之境,这种惊天大消息绝对会以飞一样的速度传播开来才是,而天璇宫不仅弟子遍布各地,而且又有夏家商号在,消息肯定不会太慢。   可是,朝廷却在数天前已经请紫玄子出山支援──这件事本身就极为奇怪,因此天璇宫也应该考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问题存在。   看来是有得烦了!   雪麒麟心里闷闷的,对羲和的担忧根本就压制不下来。   另一方面,她在想北冥有鱼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她想着无论如何,她也有必要通知对方一声才是。   正当烦恼,雪麒麟视线不意地瞄到了水云儿。   水眸少女一直默不作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似是陷入某种沉思之中。雪麒麟有一瞬间生起询问她在想什么的念头──   但意外发生在那之前,将她的念头陡然捏碎。   “──!”   那是一种超越距离的感觉。   雪麒麟动摇地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来,用劲之猛甚至叫她座下的椅子往后倒去。   眸子耀出苍蓝色的幽光,她迅速扭头看向北方。   “秦时雨!”   “麒麟?”齐绮琪露出疑惑的眼神。   雪麒麟的目光应声转向齐绮琪,惊声说道:   “秦时雨的护界符破──”   ──话声戛然而止,异变陡生。   雪麒麟后背自主地爬伸出大量苍蓝色的光之丝线,线段大幅度展开,迅速地纠缠、扭曲,勾勒出巨大的术式。   “麒麟,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站起来,惊讶地看着雪麒麟。   “待会再说!”   雪麒麟已经没有时间解释,她面前已经凭空裂开,如同敲碎了大块玻璃般,无数映着周围景色的碎片剥落,坦露出一片深幽的黑色平面。   “小玑!”雪麒麟横手右手。   天玑还在埋头苦吃,对付着桌子上的海鲜,但一听见雪麒麟的呼唤,她就本能地应了一声“是!”身体迅速缩小,变成了只有三十公分高的模样,飞到了雪麒麟的肩膀上坐好。   “是殿下身上的符咒?”齐绮琪急声问道。   “是。”   雪麒麟来应了一声是,就动身走进那平面之中。那明明只是扁平如纸的黑色平面,可是她一走进去,整个身影就消失在其中消失了不见。   齐绮琪和水云儿下意识动身想要追上去。   然而,雪麒麟消失在其中后,那黑色平面就急速收缩,眼看就要在弹指之间消失不见。   “小师祖,你的鞋子!”   叶震忽然捡起雪麒麟的鞋子,在那黑色平面完全消失不见之前扔了进去。   下一瞬间,黑色平面收缩成一点,消失在夜幕之下。   望着那已是空无一物之处,齐绮琪持续了好久的沉默。沉默的不仅是她,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桌子上的饭菜仍未凉透,可是本应坐在这里吃饭的其中一人却已经不见。   “叶师叔、夏师姐、水妹妹,今晚我们可能得通宵一宿了。”   终于,齐绮琪苦笑着打破了沉默。   叶震、夏雪和水云儿一时无声,但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脑袋。   “通知弟子们早作准备,也告诉李师姐准备把她的珍藏宝贝和库存都给拿出来了吧。”   齐绮琪转身,赤着沾满了水珠,显得湿润的纤纤玉足,走到了阳台的边缘。   面前就是万丈深渊。   她一对红眸映着月色,透着微微的幽光,凝望着北方任由视线远去。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她想要看见彼端的情况。   “──北域可能也出事了。”   她充满担忧的声音传了出去,在深渊之中荡呀荡,回音不绝于耳。   ***   “哈噜,你真是热情呢,一上来就握住人家的手哈。”   视野里被狂涌而出的电芒染成了苍蓝之色,阿日斯兰满脸惊愕,听见那凭空而来的声音。   与他相握的那只手是从秦时雨裙下伸出来的。   秦时雨的第三只手?阿日斯兰一下子有如此滑稽的想法,但那声音却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   而且,进一步地,秦时雨裙下钻出了一颗脑袋。   那幅情景实在难以形容。   就像是秦时雨裙子之下早就藏了有人,现在才终于现身一样,也像是婴儿自母亲里逐步诞身一样。   自那现身的,是小小的女孩。   明黄色的眸子相当耀眼,深藏着星辰,一袭黑色的秀发上是刷过上好的墨水般,透着迷人而出众的光泽,一张灵动精致的小脸充满着浑然天成的灵气。   她诡异地从秦时雨的裙下钻了出来,赤裸着双足踏地已经体无完肤的地板,小小的手臂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道,竟然压得阿日斯兰的手臂使不上力道,节节后退。 46、一人成军(9)   “……你是谁?”   阿日斯兰忘了自己还有武器,没有立即反击,冲口而出就是心中的疑惑。   这个突然现身的女孩闻言眨了眨眼睛,和肩上“小小的女孩”对视了一眼。阿日斯兰这才注意到眼前女孩身上趴着另一名迷你的袖珍女孩──那个女孩只有巴掌大小。   “也不怪你,毕竟你是土着嘛!”   女孩得意地点起脑袋来,空着的手掌单手捏起腰来。她完全没有自己置身于战场的自觉,就算沐浴在人们惊疑的视线下,也依然故我。   “你这个问题问得真的好,我很乐意解答你的问题。”   “……”   阿日斯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忽然惊醒过来,舞起手中大戟朝女孩斩去。无论来者是谁,她都是敌人,而且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高手,所以攻击对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见,苍蓝色的电光闪烁。(   “这……”阿日斯兰发出沉闷的惊呼。一   戟刃止在女孩的脑袋之前,被无数凭空喷出的苍蓝色电芒所缠寸进不得。他试着拔动大戟,好不容易才挣脱电光的缠绕,往后抽身而退。)   “雷霆界域、女孩模样、明黄色的眼睛……”⊙   阿日斯兰若有所觉,喃喃地数算着女孩的特徵,并对照脑海中的人选。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沉声唤了出来:壹   “──你是‘阴阳鲤’。”(   “哎,你这不是知道咩?”女孩失望地嘟起嘴巴,摊了摊手掌,“真是没意思啊,我还想好好装一次逼,自我介绍一番呢。”七   “麒麟麒麟,好多人啊……这是在干嘛?”)   女孩肩上小小女孩好奇地问道,一对翡翠青色的眼睛左右环视,又是惊倒在场的所有人。这是真活着的人?他们脸上浮现这个疑问,无论是狮骑抑或是华朝一方都是。④   “跳广场舞。”女孩随口胡扯。伍   华朝士兵还没有几个反应过来,见这个突然从自家公主裙下钻出来的迷之女孩完全没有看着场合,在那里打闹起来,纷纷都对秦时雨投以疑惑的视线。就   秦时雨只是悠闲地在摇着她的团扇,忽略了这些所有的视线。四   “是小师祖吗?”玖   突然有一个喊声响起。坝   苏婉挤开了周围的人,自防守的阵型里露了头。她惊喜地望向女孩,明显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懈感。   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喊自己小师祖,雪麒麟想着是不是有天璇宫弟子在此,便回过头去。当她的视线固定在苏婉身上时,却茫然地歪起了脑袋。   “你是……?”   苏婉曾经待过在天璇宫外门,但雪麒麟却是天璇宫高高在上的存在,两人理应没有什么交杂。   可是,雪麒麟曾冒充过外门的弟子。   “小师祖,我是苏婉……”苏婉有些急了起来,在两阵之间比划着自己以前的身高,“我以前就只有这么高!”   “苏婉?”   雪麒麟歪头想了起来,然后眼神突然一亮。   “哦哦,就是那个疯丫头!”她诧异地上下打量着苏婉,“你当时好像被家里接回去了,没想到几年不见,你都长成这样子了。”   两人竟然在两阵之前叙起旧来,雪麒麟真是完全没有把北国的人们放在眼里。阿日斯兰更是因为她的轻视而面目抽搐不已,握着手中大戟的手更是指节发白,咯咯作响。   他何是曾受过如此屈憋的待遇,又是何时曾受过如此侮辱?饶是北冥有鱼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行事,眼前的雪麒麟却竟然没有把他当成是一回事。   “雪麒麟,闲话家常就待以后吧。”   秦时雨这时走到了雪麒麟的身边,手中团翻遮住了底下意味深远的笑容。她弯身凑到雪麒麟的耳旁,吐气若兰地说道:   “你的灵符还算不错,本宫回去给你加订一些。”   银屏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走了过来。她朝雪麒麟恭敬地打了声招呼,露出了松口气的眼神。雪麒麟“哟!”地应了一声。   接着,她才回应秦时雨。   “嘿,用得着你说?”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你说这个不如沉思一下怎么赏赐小的,好补偿补偿被突然弄来的我更好吧。”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她早就发飙了,这秦时雨也不知道把她召唤到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一来到眼前就是宗师攻来,待把他吓退后,又见到一群北国士兵。   “赏赐?”秦时雨调侃地笑了起来,又凑近了一些,嘴唇抵在了雪麒麟的耳廓上,“如果你把前面的阿日斯兰杀了,我连人都可以是你的。”   雪麒麟只觉耳朵一阵骚软,猛打了个冷颤。这家伙怎么又在调戏自己?她一阵郁闷。   不过,就算没有补偿,她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   雪麒麟不回应秦时雨的调戏,挺身上前同时横伸右手。趴在肩上的天玑顿时会意过来,“是!”地认真应了一声。   小小的女孩在一阵光芒之中,变成一把黑色的长剑。   机关剑之核心──“里乾坤”。   “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来吧。”   雪麒麟边说着,边走到阿日斯兰的面前,两人相距只有短短数米。   “北国的雄狮,我曾听说过你。”她说。   “然后?”阿日斯兰阴沉着表情,语气里带着愠怒,“我的大名名震天下,你就算知道也不是奇怪的事,不是吗?”   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计,阿日斯兰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其实一直遭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一来,以他狂傲的性格,愤怒也是可想而知的。   他的眼神充满着狂暴的杀意,恨不得要把眼前挡路的女孩碎尸万段。   阿日斯兰真正憎恨的,准确来说是秦时雨。   “好了好了,别凶巴巴了。”   雪麒麟耸了耸肩,随手挥剑在身前刻下一条横线。   ──那是一条界线。   “前方通行禁止,谁要越过这条线,我就剁了他来做包子。”   雪麒麟的视线扫视了那群愤愤不平的狮骑们一眼,心里却是暗暗叹息,知道自己的威胁应该不会起太多效果。   既然如此,她打算激一激对方。   如果对方失去了理智,就肯定容易露出破绽,只要抓住这破绽战斗就能轻易解决。   “阿日斯兰,我瞧你身上带着不轻的伤,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欺负你,要是你识趣就重紧哪里来哪里去吧。”   阿日斯兰闻言面目顿时狰狞起来。   “你、说、什、么?”他咬字分明沉重。   雪麒麟耸了耸鼻子,刻意摆出不屑的表情,结果秦时雨却洞悉了她的意思,抢先要笑不笑地说:   “雪麒麟,有些话不要讲得太直接,人家可是会生气的。”   雪麒麟呆住,望着阿日斯兰直眨眼睛,好像这才惊觉自己说话的不妥,“呀!”一声捂住了嘴巴。   “真是不好意思,我说话一向直接,一不留神就伤了你的自尊了呢。”   她还摆出歉意的表情,弯腰就朝阿日斯兰躬身道歉。   可是,阿日斯兰扭曲脸上的怒意一点都没有缓减。   这是赤裸裸的嘲笑和侮辱,他忍无可忍,狂吼一声:   “我定会让你们都在我身下求饶!”   轰──!   他猛地踏地,用劲之大直叫地面龟烈,弯身横劈出手中大戟。戟刃划砍大气,卷起狂流,热情地吻向雪麒麟的脖子。   ‘别硬接。’   脑海里响起苍的声音,雪麒麟本能地跃起身子。待大戟掠过她的脚底之间,准备扭转再作追击时,戟刃的侧面和女孩的脚底突然迸发电弧将两者连系在一起。那苍蓝色的电光就像一条收紧的线,将两者迅速拉近。   明黄色的眸子曳出幽光,雪麒麟一脚踏在大戟而上,左脚瞬间绷直,右脚直挪重踏在阿日斯兰持戟的手上,一剑猛地往男人的眼珠刺去。   “唔──!”   阿日斯兰迅速侧头躲过这一刺,将大戟拍在地上,一脚撩起往雪麒麟踢去。雪麒麟右脚用力蹬戟,整个人往后旋去,甩出大量火焰飞矢。   一声炸响,飞焰流矢命中阿日斯兰,凝聚成火团将他的身影吞噬。   “首领大人!”   狮骑们再次惊呼一声。   他们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首领遭到压制,顿时呐喊咆哮着冲向秦时雨。秦时雨还站在守阵之前,在狮骑眼里,她也算是落了单,只要抓住了她,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   嗯,很奇怪。   在他们占去优势时,他们只有寥寥数人如此想,但一旦陷入劣势,他们才醒悟过来。   然而──   哪怕他们是北国精锐,而守军只是普通华朝兵士,他们要碰到秦时雨也是难如登天,甚至也轮不到银屏出手。   迎接他们的,是两道直掠过来的狂暴剑光。   弧形的剑气缠着电弧从旁袭至,刚冲出的狮骑们前端有几人走避不及,直接被纵向一刀两段,往前后倒下,而后面的狮骑见到同伴如此惨死,顿时就被震慑在原地。   他们看着那深刻的剑痕坑屏住了呼吸,想起了雪麒麟刚才的那一句威胁的话。   “别给老子移开目光!”   阿日斯兰如炮弹般冲出爆尘,一戟斩向在空中旋身斩出两道剑光,尚末着地的雪麒麟。同时,狮骑们也士气大振,再次冲向秦时雨。银屏顶在前面,甩动手中之剑,发出有如蜂鸣般的清响。   “我就移开,你能奈我何?你又不帅。”   雪麒麟嗤声回应,斜剑挡在身前。   戟和剑交击,闪出大量的花火。同一时间,雪麒麟进一步倾斜剑身卸去击来的力道,同时借着剩余传来的冲击弹起身体。   她在空中扭身旋转,掀起一大片水花洒落。   水珠沾在阿日斯兰身上,不可思议地冻结,转眼之间就叫男人披上一阵薄霜。阿日斯兰迫出体内灵气,震碎了冰霜。   “那么多花样!”   阿日斯兰狂怒地蹬地而起,越过了雪麒麟所在的高度,一戟轰然斩下,曳出了巨大的斩光。   “还真是激烈呢。”   雪麒麟一把长剑雷光激荡,反手曳出狂暴的剑气。   轰──!   又是一声爆响,剑光和剑气对撞之间轰然爆碎,炸出巨大的光团将两人身影一度吞噬埋葬,两人朝不同的反方向弹飞出来,同样缠曳着烟丝拉开了距离。   “给我中!”   阿日斯兰扭身掷出手中大戟。   洞穿大气的破空声震耳欲袭,大戟劲射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试图贯穿雪麒麟的身躯。雪麒麟往后拉飞,单手急速结印。   然后,双手猛地对拍,圈出一个圆型。   她轻吐白色的气息。   带着冰屑的白色雾气在穿过她双手所圈之圆间,轰然膨胀。冰蓝色的极光射线冲天射日,所过之处尽数冻结,大戟也难逃同样的命运,被冻结在半空之中。   “难缠!”柳   阿日斯兰侧身躲避,冰蓝色的射线自他旁边掠过。O   白烟裹着冰晶碎屑弥漫开来,就算没有被直接命中,他的半截身子还是立马冻结起来。⑵   被冻结的大戟落在地上,映出虚幻的冰色光芒。(   雪麒麟和阿日斯兰同时着地──但雪麒麟落在了那冻结的大戟之上──两人面对面的,相距还是有五米远。他们周围已经全是混战的狮骑和华朝士兵,悲鸣、狂怒的吼叫不绝于耳。二   “我说了,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啊……”)   雪麒麟摇头叹息,气得阿日斯兰面容扭曲。⑶   但,那却是事实。I   秦时雨埋下的火药在他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爆炸,又有护界符将爆炸的威力压缩,他就算硬抗了下来也是受了不轻的创伤。在这种情况下对上一个全盛状态的宗师,他自然是吃亏的一方。V   如此一想,阿日斯兰顿时觉得自己很蠢。⑧   秦时雨的计划环环相扣,更是抓准了他的心理,让他在虽然自觉,但觉得没有大不了的心态下步步入局,最终惨被套牢。岜   假如她一早就有召唤雪麒麟的手段的话,那么阿日斯兰就成了冲动的一方。④   她按下不用,就是在算计阿日斯兰,先一步削弱他的实力,待雪麒麟到来后好轻松而迅速击败他。   大意了,阿日斯兰只觉羞恼。   怒气一攻心,他就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被冻结的左半身知觉迟缓,手好像也不太能抬起来,而武器又丢失被雪麒麟踩在脚下,他胜算渺茫。   阿日斯兰丢脸地萌生退意,已经觉得无颜面对苍凛了。   一想到自己在接下要任时还大放厥词,他就怒不可竭了,强烈地的无地自容感塞满了他的心。   然而,就算想要退也不是易事── 47、一人成军(10)   “雪麒麟,别放过他!”秦时雨要在这里将死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已是强弩之末,这从他和雪麒麟几次交手都被压制就可以看到。现在北域情况未明,又有大军压境,如果能够先一步拔掉阿日斯兰的话,那对战局肯定能发挥积极作用。   仅是如此,秦时雨就不可能放过阿日斯兰。   机不可失、千载难缝,这就她对此刻情况作的判断。   “哎哎哎,你好歹是个公主别满嘴打打杀杀嘛……”雪麒麟无奈地搔了搔脑袋。   接着,她叹息一声,视线回转到彼方的阿日斯兰身上。对方运使灵气震碎冻结半身的冰,两人视线之间刹那冰屑弥漫。   漫天的冰屑映出无张数雪麒麟的眸子和脸颊。   阿日斯兰顿时错觉雪麒麟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看向自己。   “阿日斯兰,不好意思了,公主殿下有令,身为草民的我不得不从,要怪就怪你惹了这只母老虎吧。”   雪麒麟哀声宣布,背后的灵墨印向天爬升,大量线条迅速勾勒组构术式阵图,像极一对巨大的翅膀。   眸子也由明黄之色深化为金色,瞳孔急速收缩成竖线状,有如凶兽之目。   她的气势节节上升,眼睛之中镀上了一层苍蓝色的浮光,呼吸吐息之间带着电弧雷屑。   忽然地,阿日斯兰惊觉地上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染血面貌。   雪麒麟脚下的大戟蔓延出一阵单薄的冰,往四周爬去,已经冻结了很大的一部分范围。阿日斯兰的脚也被冻在了地面之上。   不仅是他,附近的狮骑也遭了殃。   意外的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正在博斗之中想要抽脚时才发现自己迈不动脚步,但只有部分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脚被冻住的问题,其余大部分都因为这个砍绽死在敌方的刀下。   阿日斯兰拔出腰间的弯刀,敲碎了冻住脚掌的冰层。   然而,冰层一被敲碎,新的冰层又从地面冻结过来,他只得用力猛踏地面,震出灵气冲击击碎附近的冰层。   退意确凿起来。   阿日斯兰就算不服气,也知道在这里拖延下去,除了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外,他手下的兵力恐怕也得折在这里。   在他被雪麒麟击败的一瞬间,这仅余的一千多名狮骑,秦时雨也绝不会放过。就算她手中的兵力不强,无法全歼狮骑,但是雪麒麟在。   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在现存的所有宗师之中,以墨家的神匠最能够匹敌军队,而雪麒麟和玉耀应该是仅次其后。前者的机关兵器是战场杀器,后者的法术则能够作大范围的火力覆盖,甚至是改变地形。   只是,怎么退?   阿日斯兰一旦被雪麒麟咬上,就难以逃离,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可就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可行之法。   他目光流转,盯上了秦时雨。   “雪麒麟,我阿日斯兰就算要死,也得砍下你一只手臂。”他摆出认战之姿。   手中弯刀彷佛是响应着主人爆发出来的战意般,暴起一阵寒芒。雪麒麟眯起眼睛,任由阿日斯兰压迫过来的灵气吹袭自己。   “喝呀──!”   阿日斯兰猛喝一声,右脚往前踏出。雪麒麟同时摆出架势,准备应击,但在下一瞬间,对方蹬地往后飞退。   这突然的变故叫雪麒麟愣了一下。   抓住了这个机会,阿日斯兰旋身猛地掷出手中弯刀,借着抛掷的劲道进一步加速后撒。   雪麒麟猛踹脚下大戟,飞掠而出。   她用劲之猛震碎了上面所覆的冰层,大戟同时往后倒去轰然落在地上,然后在躲过弯刀的瞬间,她发现弯刀突然一个转向,宛如回力镖似的斩向秦时雨。   攻敌之必救。   雪麒麟想也不想,右手的长剑在掌心迸发的雷电弹射下轰然射出,后发而先至击落那划着漂美弧线的弯刀。两者相击下产生巨大的冲击,掀翻了秦时雨,叫她弹飞了出去。   “殿下!”   银屏见状立即想要赶往求援,可是她全部灵气都用来激活那召唤雪麒麟的灵符,一时之间竟然使不上劲。   雪麒麟砸了砸嘴巴,伴随着左手撩起的动作,身前便有一堵墙高高隆起。她转身蹬墙,在借力倒转方向的同时一脚将墙面踹破。   无数石块碎片尖锥射向阿日斯兰,对方挥使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弯刀,以精湛的刀法抵御这一波攻击。   “退!”阿日斯兰大声招呼自己的下属们。   狮骑们反应很快,立即组织射出一波箭雨压制了华朝的士兵,然后才飞速往后撒去。战场上有些空的战马,那是他们同伴死后遗留下来的,狮骑们俐落地上了马,两人一骑甚至是三人一骑,快速策马离去。   而雪麒麟则快速追向往地面落下的秦时雨,及时在她着地前将她牢牢接稳。   “嘿,投怀送抱吗,美女?”   雪麒麟逗了秦时雨一句,结果对方只是皱起眉头说:   “快去追!”她不愿放过难得的机会。   “行行行!”   雪麒麟也知道情况严峻,毕竟秦时雨都身陷险境了。她虽然和对方无冤无仇,但立场放在哪里,她无法就此放过对方。   放下秦时雨后,雪麒麟二话不说冲天而起,曳着雷光在空中急转弯,径直追向阿日斯兰。落在地上的长剑被电孤所牵,跟着她拔地而起,很快就回到主人的掌中。   阿日斯兰退得很快。   还有狮骑们。   仅是在雪麒麟返身去救秦时雨的瞬间,狮骑便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距离城门的只剩下一半的距离。雪麒麟一度犹豫着要不要阻敌他们的撤退,毕竟守军根本追不上骑兵的速度。   可是,如果在这里耽误了时间,已经越过城门的阿日斯兰可能就要逃之夭夭了。   “啧,逃得真快!”   雪麒麟狠狠地咋舌,心想阿日斯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会不顾自己的下属先走一步。   调虎离山或许是最适合的形容了。   阿日斯兰速度不慢,但有伤在身。雪麒麟追上他时,他已经快要和守在外头的狮骑们会合。他们只要会合,雪麒麟对付阿日斯兰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了。   雪麒麟决定在这里拦下他。   “──轰雷焰龙之七!”   碰的一声,雪麒麟猛地合十双手。   紧接着,她分开手掌,圈出巨大的焰圆。她往圆中吹吐灵气,数条火龙接连从中凭空形成冲出,翻腾灼烧着大气,呼啸地咬向阿日斯兰。   男人察觉背后热风吹来。   转身眺望顿见火焰巨龙凶涌袭来,他表情阴沉,咬牙进一步加速。他躲去数条焰龙的轰击,却依然被火焰沾身。忍住灼烧的剧痛,他旋身挥去斩向第六条火龙。   “喝呀──!”   焰龙横向一分为二,在空中爆散消失。阿日斯兰手中弯刀被火焰烧得通红,彷佛就要融化地铁水。   趁着阿日斯兰迎击,雪麒麟又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阿日斯兰借势斩出两道剑光,试图拖延对方的追击。然而,雪麒麟没有任何迎击的动作,她身旁无中生有,平白多出两把雷枪。   雷枪射出在空中击碎了阿日斯兰的剑光。   “难缠!”阿日斯兰这才体会到法术的麻烦。   彼端的狮骑也注意到自己首领狼狈而逃,也看见那飞在天上苍电缠绕的女孩。   迎接雪麒麟的,是一阵钢铁的豪雨。   狮骑们在片刻的犹豫后,纷纷架起长弓,连珠弹发地射箭,以求支援阿日斯兰的退却。   雪麒麟不闪也不躲,衣袖有火焰簿喷而出,一对鸽卵大的蓝宝石耳坠映着焰光成了薄暮的天色,灵气的侧脸在一片焰光之中平添几分格外的狰狞。   火舌呈片状延伸,越展越大,一如正要振翅高飞的飞鸟。   她以火焰包裹住自己娇小的身体。   箭矢落在她的身上,瞬间就被火焰焚烧成炭,灰飞烟灭。她一如无可抵抗的天外流星,疯狂地撞向阿日斯兰,速度如电。   阿日斯兰要回身抵挡。   但在那之前,一点光芒自天际的彼端乍现。   夜幕之中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银色涟漪,劲箭连续洞穿大气震撼四方,那一箭如疾风穿林,直接贯穿了覆着女孩的火焰,瞬间将之驱散干净。   雪麒麟震惊地瞪目,就是想要往旁躲避也力有不逮。   她只得荡剑击开这一箭。   力道沉重而集中,雪麒麟顿觉这天外来箭威力不少,整个人被其中的力道带得旋转一圈。二   又是一箭射来。龄   又疾又急的一箭。⒏   雪麒麟这次有所防备,在稳住身形之前,甩袖射出一张灵符。灵符离手自燃,化为一道雷鸣电光击落这第二箭。武   然而──淋   箭后有箭。鸠   第三箭藏在被击落的第二箭之后,刹那便到了雪麒麟的面前,箭上的光芒几乎要刺到她的眼睛。衫   “啐!”V   雪麒麟踢起左脚,直击箭矢的中段,将它踢离原有的路径。I   再也没有箭射来了。酒   瓦解了自天外袭来的攻击,雪麒麟定睛一看,却已经看见阿日斯兰逃出了很远,而狮骑们也是迅速跟上。   现在追上去就太晚了。   雪麒麟蹙起了眉,放弃追击,把视线放到光箭银矢射来之处,瞳孔的焦距渐渐拉远盯住哪里瞧。   谁的箭?   雪麒麟首先一度怀疑是北冥有鱼的箭,也只有她才能在那种距离狙击自己,尤其是第二箭和第三箭的联动更是惹她怀疑。   但是,那些箭上都不带北冥有鱼的气息。   雪麒麟也不觉得北冥有鱼会站到北国那一边去。如此一来,射出这箭的人究竟是谁就值得深思了。   应该不是宗师。   但,这些箭的力量都带着神明的气息,雪麒麟费了些时间就想到了婆罗多的“大巫”。   紫玄子说,婆罗多已经对华朝动兵了。   “动兵的可不仅是婆罗多啊……”   雪麒麟揉了揉太阳穴,心情一下子就烦闷起来。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的箭矢是婆罗多大巫的所为,也只有那个国家“巫”们的攻击会带有神明气息了。   而这名“大巫”掩护了阿日斯兰的离去,足以证明北国和婆罗多是联盟关系。   原本这两个国家在同一月费群:'8'5.!7??663442时间对华朝动兵就是一场极巧合的事情。   嗯,岂是巧合,他们根本早有约定。   雪麒麟看了狮骑离去的方向一眼,转身折返回去,情不自禁地忧心起来。北国有强劲的军队,又有两名宗师,而婆罗多则有“巫”的存在,两者联合起来,能够办到很多远超想像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西域也可能动兵了。   三个国家有着相同的利益,而且婆罗多二皇子登基后,帮助了西域联盟稳定了国内局势,西域现在也是可以出兵的状态。   想到这里,雪麒麟就是为难。   珈蓝该不会也来了吧?如果可以的话,雪麒麟不想和她为敌。但是对方要是也参与进来,以她的立场而言,她不得不和对方为敌。   但愿,自己的祈祷能够起效一次吧!   就算是宗师之身,也难逃命运,雪麒麟唯有再度叹息,希望上天能够怜悯自己一次。   ──哪怕一次。   ***   凝望着乌云密布无星的夜空。   视野的彼端,苍蓝色的折返而回,两手空空地着了地。想必这个女孩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抓获阿日斯兰吧,秦时雨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婆罗多的‘巫’。”来到秦时雨的面前,雪麒麟歉意地说。   无论是正指挥着士兵们在打扫战场,抑或是秦时雨都瞪大了眼睛,对雪麒麟吐露而出的情报感到诧异。   “……”   秦时雨眯起了眼睛,伸手拉着雪麒麟走到一旁。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问,知道对方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雪麒麟察觉到秦时雨可能不知情,感到些许的后悔──她不应该在其他人面前直说的。   “小玑。”她呼唤一声。   手中的长剑随即在一阵光芒之中变成黑猫的模样,趴在她的肩上。然后,雪麒麟又注意到秦时雨右手上挂着一对鞋子。   “鞋子先还你。”秦时雨抖了抖眉,想起从自己裙中掉下一对鞋子事情。   雪麒麟边接过鞋子穿上,边如实诉说:   “婆罗多似乎对华朝动兵了,紫玄子带着道一教的弟子前往迎敌──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廷在刻意针对天璇宫。”   秦时雨越听表情越难看,她问:   “多久前出发的?”   “有几天了。”   答着,雪麒麟视线环扫这个几乎塌了一半的镇子。幸存下来的士兵正在搬运着同伴的尸体,或是奔走着处理同伴的伤势,也有收拾战场回收箭矢的,也有在巡视有没有敌军躲藏起来。   尽是血的味道。   雪麒麟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不自觉地蹙起了灵秀的眉。   “哼,几天。”秦时雨声音冰冷,“看来本宫的父皇又在恶作剧了。”   恶作剧。   这三个字用在这里,一点叫人哭笑不得的味道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朝廷是故意的?”   “十有八九。”   “从朝廷收到消息到他们派人通知道一教,这一段时间足够消息传到各大要地去了。不仅是天璇宫,就连北域都没有风声。”   雪麒麟眉心皱起,有些心寒。   “为什么要这么做?”   “……借刀杀人。”秦时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可在紧接下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要倾吐出心中所有苦闷一样。雪麒麟虽然震惊地瞪目,但见到秦时雨自暴自弃,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对方,秦时雨却突然“啊──!”地叫了出来,对着自己的头发一阵乱搔。   这一搔起来,她长度惊人的头发四处乱荡得像是被风吹起的柳枝。   雪麒麟吓了一跳,手也不知道该不该缩回去。 48、一人成军(11)   “这个消息暂且不要对其他人说。”秦时雨突然冷静下来,吩咐雪麒麟说,“北域现在受到北国突袭,正是军心动摇之际,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更加动摇军心,你明白吗?”   “行嘛。”雪麒麟明白平民和一般士兵是多么容易动摇起来。   接着,她想起一个问题:   “这里是哪?”   秦时雨呆住。   但是,她很快就理解到雪麒麟的疑惑,对方可是一头雾水被召唤过来的,她自觉有必要向对方解释一下情况。   “北域。”秦时雨顿了顿,又补充,“幽州和燕城之间。”   “已经攻进来了?”   雪麒麟并非一无所知,北域的几座大城,她还是知道的,而这必须得益于齐绮琪软硬兼施地要她恶补一些知识吧。   “说起来话长,消息被封锁了。”   秦时雨难得地烦闷起来,她来来回回似是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下。雪麒麟指了指附近一处倒塌的建筑废塌,那里有一处倒下了的墙壁刚好可以落座。   “去哪里吧。”她说。   “不用。”秦时雨却拒绝了。   “呃……好吧。”   “你有办法对付婆罗多的‘巫’吗?”   秦时雨突兀地问。   “具体点?”雪麒麟抖动眉毛。   “这里的情报被封锁了,我们就像在摸黑前行。暗鸦一旦腾空而起,就会有不光箭将之击落。如此,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互相传达信息,只靠烽火实在太没有效率了。”   雪麒麟想起刚才阻击自己的箭矢,歪头思索起对策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冷了,一阵干躁的风了过来,秦时雨紧了紧衣衫。   “就算在暗鸦上面贴上护符,我觉得作用也不大。”她轻喃着,“我不知道对方的射程有多远──至少在我感知的范围里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在对方的连续攻击下,护符早晚会被耗尽。不过……”   雪麒麟留有余韵,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卖关子?”秦时雨狐疑地皱眉。   雪麒麟摊了摊手掌,“我确实新研发了一些灵符,可以远距离通迅,不过你得派人分发下去,而且这灵符也要经常充能,你懂我的意思吗?为灵符充能可是要有相关知识的,所以我觉得只能解燃眉之急,最多就是权宜之计。打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是?”   “用量呢?”   “那我也得找个地方大规模制作啊……”雪麒麟垮下肩膀,“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如果我有能力,我何需依靠你?”   秦时雨有点气恼地反问,没有一贯的游刃有余。雪麒麟诧异地看了看她,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已经急迫得没有多少余地。   秦时雨肩负得太多了。   雪麒麟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女比齐绮琪更要负担重,齐绮琪肩负着天璇宫,而她却是整个北域的安危。她忽然有些同情对方了。   “我就是当牛的命。”雪麒麟抱怨了一句,“不过,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我会帮你的。”   秦时雨眨了好几下眼睛,终于笑了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本宫可没有威胁你,也没有逼你。”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心想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乘,有点闷气。   “得了吧,都是我自愿的,行了没?”   秦时雨得意地勾起嘴角,这笑容更加惹得雪麒麟气闷,而前者还得寸进尺,摇了团扇,单眼瞥向雪麒麟。二   “看来本宫还是有些魅力,连‘阴阳鲤’都拜倒在本宫的石榴裙下,这真是可以传为人间佳话。”九   “得了吧你,”雪麒麟出于本能反驳,眼神轻蔑地上下扫视秦时雨全身,“你除了胸比小七大一点外,你那一点及得上她?”O   “哦?”午   秦时雨停住摇动团扇,用它遮住了半张脸,拖着嗓子意味深远地发出一个单音。叄   “这本宫可不能当听不见啊!”芭   心里一直都有和齐绮琪在各方面比较,毕竟两人有所并称,坊间也喜欢将两人作出比较,秦时雨这个人也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柒   雪麒麟倒是没想到秦时雨会在意这种旁枝末节,呆在了原地。仪   这时──删   “殿下。”   一名年轻的将领走了过来,朝秦时雨行了一礼。秦时雨和雪麒麟的目光追逐过去,而将领的目光则和雪麒麟对上。   “晚辈见过‘阴阳鲤’尊座。”   “哦,你好。”雪麒麟随口回应,也不摆架子。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发现对方可是浑身是伤,想必是刚才和北国交锋时所留下的吧。   “你受伤不轻啊。”   “晚辈的伤还好,幸亏尊座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晚辈在此借过尊座的拯救之恩。”   “没事没事,不谢不谢。”   雪麒麟摆着手,可是嘴角却已经神气地勾了起来,连身子都站直了不少。秦时雨见状,就是一句“真是孩子气!”弹了过去。   “干嘛,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雪麒麟瞪了她一眼。   秦时雨摇着她的扇子不应。   雪麒麟气得连跺两下脚,却在不经意间见到那名年轻将领盯着自己瞧,看过去时发现对方脸上塞满了恍然。   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年轻领将顿时苦笑着解释:   “尊座请恕晚辈无礼,晚辈一直有从各方面听见尊座的传言,一直无幸得见,今天终于迎来了机会见您一面,心想那些传言也所说不虚。”   “什么传言啊?”雪麒麟有些好奇。   “呃……”   结果年轻将领却是哑口无言起来,目光也开始不自然的犹豫。雪麒麟一看他的反应,就大概知道这些传言的内容十有八九是见不了人的。   “肯定又是闲逸庄干的好事!”雪麒麟狠狠地挥舞了几下拳头。   “啊……说起来你和兰平也算是有些关系呢。”   秦时雨突然漫散着目光插嘴。   “咦?”雪麒麟扬起眉毛,“跟我有关系?”   “是啊,他就是宫大将军的养子,和你家宫天晴算是义兄妹关系了吧。”   “哎,原来就是你啊!”   雪麒麟眼前一亮,倒是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年轻将领起来。她早就听说宫靖有一位养子长期待在北域了,一直都想替宫天晴看看她这位义兄,没想到今天就得以见到了。   “长得不错嘛!”   雪麒麟上前拍了拍宫兰平的肩膀,“挺结实的,不错不错。”她满意地点起头来。   “谢谢尊座赞赏。”宫兰平也非常谦虚。   “尊什么座,你既然是小晴的义兄,也跟着小晴喊我一声小师祖就行了,叫尊座生份了。”   雪麒麟嘿嘿一笑,不拘小节。   “啊,如此兰平就承小师祖的好意了。”宫兰平循善如流,应对也相当圆滑。   雪麒麟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她生平最讨厌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了──当然,叶震例外。   “不过,你可不要觉得小晴是义妹,就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雪麒麟忽然抓住宫兰平的肩,阴险地笑了起来。宫兰平也是没想到雪麒麟会想到那种地方里去,一时呆住反应不过来。   “啊!小师祖请放心,绝不会。”宫兰平慌忙地给出承诺。   “那就好。”   雪麒麟满意地连连点头。   秦时雨窃笑两声,“全华朝也只有你会如此龌龊。”   “你懂什么?”雪麒麟赏了秦时雨一记白眼,“就是有人喜欢这种调调,我不就是在以防万一吗?”   宫兰平只是苦笑。   雪麒麟如此平易近人,他自然是感到欢喜,但对方过于跳脱的思维却叫他有点应接不暇。   “小师祖,我有事要先和殿下商量一下,待兰平得闲一定找小师祖多谈谈。”   他不忘正事。   雪麒麟也很理解,于是便摆着手示意没关系,并主动退到一旁。   “殿下,”宫兰平毫不拖泥带水地转向秦时雨,“已经点算清楚了。”   “损失几人?”   秦时雨平稳地问道,彷佛在询问的只是一串数字,没有多余的感情夹杂其中。宫兰平回答前,倒是先叹息了一声。   “一百六十人,幽州来的精锐只剩下不到三十。受伤的则有近二百人,其中重伤五十。”   “嗯,也算是可以接受。”   毕竟对上的是北国狮骑,秦时雨觉得这种损失算是轻的了。雪麒麟环看四周,看着或受伤或死亡的人们叹了一口气,并送上短暂的哀悼。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宫兰平询问接下来的计划,而秦时雨的回答相当简短:   “此地不宜久留。”   “要前往北安城?”   宫兰平猜测着,秦时雨随即点头肯定:   “是。”   “那伤亡的士兵和百姓呢?”他又问。   “已经死了的,记下名字好发布抚恤金,尸体就地烧了吧,要是引发瘟疫麻烦就大了。”秦时雨不假思索就说出对策,语气平淡而沉稳,“至于其他人和百姓就让王康和周舟带人撤到附近的地去,重伤者带不带上,就交由王康自己判断。”   “殿下打算不管?”宫兰平这句问题没有任何质问之意。   “跟在本宫身旁更危险,只能各安天命了。”   秦时雨耸了耸肩,回答时颇为无奈。雪麒麟窥探着她的脸色,确实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不甘心和无力感。   ──饶是定国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宫兰平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在半晌沉默后闷声答是,而雪麒麟则在这时介入其中,问:   “那我是跟你一道,对吧?”   “本宫需要你将本宫护送到北安城,而且往后的战役里很可能需要的力量,所以本宫再不愿,也只能强征你入伍了。”   “果然啊……”雪麒麟无奈地叹息。   为了排解忽地沉闷起来的气氛,她想了想,恶作剧地说:   “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什么神威大将军之类的名头,我也好威风一下。”   “你比较适合当灶头兵。”   秦时雨似笑非笑地说,顿时惹来雪麒麟的瞪眼。   “滚!”   宫兰平见两人打闹起来,忍俊不禁。在苦战过后,还能看见这种情景,也算是一生一大乐事了,他想着。   只是,各种事务还需要处理,他无法继续当旁观者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唯有拱手向秦时雨告退。   “那末将先去安排事宜了。”   “去吧。”秦时雨也不留他。   宫兰平点了点头,临行前又看了雪麒麟一眼。后者咧嘴一笑,和他挥手道别。   不知为何,看见这名女孩,他就觉得安心得多了,压在心头的沉闷感也是消散不少。   “对了,小宫将军,苏姑娘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宫兰平没走到几步,就差点狼狈地挥倒在地上,而原因自然是秦时雨突然抛来的这一句话了。   “殿下,你……”宫兰平哭笑不得。   “有小婉什么事咩?”   雪麒麟好奇地插嘴,目光连续地在两人脸上巡梭。   “他们两情相悦。”秦时雨不嫌事大。   宫兰平更是尴尬,反倒是雪麒麟的眼神越来越亮。   “真的假的啊!”她有些兴奋。   一个是宫天晴的义兄,一个则是曾经的天璇宫外门弟子,雪麒麟自然乐见他们成事了。   宫兰平骑虎难下,迎着两人的视线一时进退失据。   你承认又如何呢?   心底忽然响起了声音,那大概是他最真的想法了。宫兰平花了些时间才意会过来,一阵摇头失笑。   他释然地转身,往前迈步。   “如果这一次我活下来了,就拜托殿下你了。”他背向两人摆了摆手,颇为潇洒地抛下这一句话。   “这男人啊……”   秦时雨哂笑出来,从青年的后背拉回了视线。亦   雪麒麟脸上浮现古怪的烦恼,自顾自呢喃着说:澪   “哎呀哎呀,这句话可使不得啊……这怎么看像是在立旗吧?”亦   她在说什么?秦时雨时常觉得雪麒麟的脑子有问题──很有趣。柒   就好比现在。是   “──我们待会就出发吧。”舞   将宫兰平的事情记在心里,秦时雨将目光投向明天。久   “话说回来,你有办法联系天璇宫吧?”她忽然问。斯   雪麒麟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听见秦时雨的问题便蹙起了眉头,没好气地询问她:鸠   “有是有──干嘛?你想拖咱们家下水?”(   “哎呀,雪麒麟你这句话可难听了呢。”秦时雨不以为然地嘲讽说,“什么叫拖?就算本宫不拖,华朝危在旦夕,你们还不是得下水?”八   虽然不太服气,但是雪麒麟却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吧。”   雪麒麟也是无奈,从袖里掏出一张灵符,递到秦时雨面前。秦时雨接过那张灵符,忽然觉得这张轻飘飘的灵符意外地沉重。   ──格外地沉重。 49、一人成军(12)   有一个门派被称做丐帮。   在丐帮的长久历史长河之中,这一门派备受民间敬仰。不仅是他们讲究义气,也讲究为国为民。   在无数次战事里,他们挺身而出的事迹数之不尽。   曾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战场里,倒下的人里一半是敌人,另一半则是守家卫国之人,而后者之中,一半是将士,一半则是丐帮的人。”   是的,丐帮立身之本就是“大义”两个字。   小至抓捕在城镇里作恶的恶人,大至上战场和将士们并肩作战都有着他们的身影,也因此丐帮在百姓们的地位很高,有时甚至超过朝廷。   有些身怀冤案者申诉无门,最终竟然会跑到丐帮上哭去。曾几何时,有一位农家姑娘被贵公子强抢,失了清白又没能得到身份。   那姑娘的双亲去了门府,想要告那家高门大户。   一个小小的农家又岂能斗过那高门大户呢?官府不作为,那姑娘竟然一头撞死了,这对于那一家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后,这件事传到一位丐帮弟子的耳中。   那名丐帮弟子替这一家深感不平,但也自知无力伸出援手,于是便找上自己分舵的负责人,最后层层上报甚至惊动了总舵。   最后那名贵公子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官府大肆搜捕凶手,却撞在了丐帮帮主贝小路的手中。贝小路就站在那官府的门口,迎着一堆围观者的目光,大声宣布人是她杀的。   可官府又能如何呢?   抓全华朝最大帮派的帮主,然后将四大门派都得罪过遍?要知道贝小路不仅是丐帮帮主,还和天璇宫小师祖关系密切。官府知道雪麒麟也是个不讲理的主。   他们只能假装听不见了。   然后,贝小路第二天就命人在官府前面矗起一块牌子,上面明赫赫地写着八个大字:“欺善怕恶,缩头乌龟。”   对此,官府沉不作声。   而死了儿子那大族也默不作声。   是的,“行侠仗义”四个字,丐帮从来不仅是挂在嘴上。   本来权力者对于丐帮的存在应该深痛恶绝才是,可是丐帮有个特质,他们不干涉政治,只管行侠仗义,而且又有忌于丐帮在民间的声望,所以从来没有一位掌权者敢对丐帮下手。   要是起了冲突,就算动用军队,能不能全歼丐帮也是个问题。   丐帮号称有三十万弟子,可不是说说的。   另一方面,掌权者容许丐帮的存在,就是知道要是国家有难,他们会挺身而出的这一点。他们喜欢利用这一点。   于是,秦煜就成为了那么久以来,唯一对丐帮动过手的君王。   然而──   风水轮流转,生生而不息。   当那名驿站快骑直奔向丐帮总舵时或许已经是最好的阐释了。   “来人止步!”   总舵外,两名守门的弟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较年长的那位上前喝止驿骑直接冲入总舵之中。   驿骑勒马止步,勉强止住那快奔过来的速度停在了门口处。   蹄落地。   扬起的灰尘零散地飘落。   “朝廷加急文书!”   驿骑气喘呼呼地说着,彷佛刚才急速疾奔的并非他坐下之骑,而是他一样。为了保护文书的内容,有时传递文书的人员不会随马在驿站更换,这位骑者其实是从帝都连夜奔波数天赶来的。   “朝廷?”   较年轻的丐帮弟子驚愕地微张嘴巴,望向自己的同伴和前辈,却见对方脸色有些复杂。   想必是朝廷和丐帮的关系近年紧张所导致他有些反感吧。   “两位,本驿可是从帝都加急赶来,事关重大……我相信两位都是明事理之人,还请两位代为通传一声,这封信必须交到贝帮主手中。”   骑者下了马不卑不亢地朝两人拱手,没有一丝倨傲。既然他能端正态度,丐帮也没有拒人于门前之理,较年长的弟子朝同伴点了点头,吩咐他说:   “去,通知长老们,让他们去找帮主。”   年轻的弟子领命而去,身影一瞬间就消失在总舵之内。剩下的那名丐帮弟子,做出邀请的手势,自是请信驿入内了。   “多谢了!”信驿拱手朝那名弟子致谢。   两人迈步入内。   想必是先行那一名弟子通知了其他同伴吧,另外两名丐帮弟子出来取代了他们的位置担起守门之责来。   “未问贵姓?”   “姓陈。”   丐帮弟子热情地回答,那名驿者也告诉对方自己的姓氏。   “我姓黄,如果不介意,我看陈兄年长一些,喊我黄弟即可。”   “呵呵,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你看得起陈某,陈某自无不应之理。   丐帮弟子一向热情,这自此名弟子身上可见一斑。两人一路往丐帮总舵深入,驿者视线左右探看之间颇为新鲜。   他第一次来丐帮的总舵。   和其他组织的不一样,丐帮总给人一种市井游散之感。总舵之中,他看见不少弟子聚在一起大鱼大肉,把酒言欢,甚至在过道上一言不合就切磋起来,更有人做起庄家,主掌一些赌局。   如果不知道,驿者还以为自己处于市集之中呢。   在丐帮弟子的带领下,驿者来到了一处厅堂之中,这应该是丐帮用来接待客人用的,装饰颇有些品位。   “黄弟远道而来,想必已经又渴又饿了,这里有些小菜和酒,还望黄弟不要介意。”   驿者刚在丐帮弟子的邀请下落了座,就有人端来了酒菜。传闻丐帮热情好客,此刻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兄客气了。”   “我看黄老弟你身怀武艺……”陈姓丐帮弟子的视线落到驿者从不离身的剑上,“黄老弟是否曾练武?”   “是的,曾在天剑门待过几年。”   “原来如此。”   丐帮弟子恍然大悟,在另一边位置坐了下来,同时发出了感叹之声。   “早些年,天剑门门主华天极倒是算得上一号人物,可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最终命丧黄泉,真是不胜唏嘘。但现在梁门主治理有方,天剑门倒是也重拾了不少以往的辉煌,他朝有一天能挤身五大门派之列,取代已经不知所踪的影门恐怕也不会远了啊……”   “承蒙陈兄抬举!”驿者面目有光地再度拱手。   “什么抬拳,我们丐帮人讲话就直,有一说一,绝没有套近乎之意。”   “陈兄误会了,小弟没有那种意思。”   驿者连忙解释着说。   丐帮弟子也没有计较,反而邀请对方喝口酒解解渴。   两人就着小菜和酒,谈了一会儿各种奇闻异事,不意间又谈起朝廷近年来和武家的紧张关系,都异口同声感叹了一句事过景迁。   “奶奶个熊,是谁三更半夜来这里撒野?打扰老娘我赌钱的雅兴,可知道老娘刚才稳赢包赚吗?”   厅外传来了愤愤不平的喊声。   两人的视线一投过去,就见到披着大衣的女孩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只有十四岁左右,身材不高,头发绑成了团子髻,一对圆圆的杏眼却莫名地充满了凶意。   “见过帮主!”   “怎么,是陈铁柱你这小子啊!”   贝小路似乎喝了些酒,脸色泛着淡淡的酡红。她狠狠瞪了陈铁柱一眼后,视线像电般刺在了已经站起准备向她行礼的驿者身上。   “朝廷的走狗?”贝小路哼声问道。   “呃……”驿者一时呆住,但也能理解贝小路讨厌朝廷的原因,只能苦着一张脸回答说:“是……”   瞧他一脸苦相,贝小路倒是有些意外。   “嘿,你倒是有点意思,老娘说你是走狗,你还真答应一声。”   贝小路感到好笑,走到主座上支起一只脚坐下。她侧靠在扶手上,单手托着腮打了个呵欠,小小的身板对比那大椅子显得莫名地有喜感。   “有话就直说,有屁就赶紧放,老娘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和官府打交道上。说吧,是不是又是前阵子的事?那家人闹到帝都去了?朝廷又对老娘有意见,立即挥笔疾书写封信来恶斥老娘的恶行?真是搞笑,那家人就不敢站在老娘面前说个清楚吗?”   “晚辈不明白贝帮主所言何事……”驿者疑惑地拱手。屋   “晚辈?”I   贝小路抖了抖眉毛,也发现驿者身上带着剑了。(   “老娘还在想你怎么就成了老娘的晚辈,原来练过剑?天璇宫还是天剑门啊?还是说什么三流门派?”七   就剑而言,天璇宫是最为顶尖的门派,现任宫主齐绮琪那剑法更是一绝。而仅次在天璇宫之后的剑法名门就是天剑门了。)   道一教?扒   道一教虽然也有剑法,但是他们还有各种刀枪剑棍的法门,很难称得上是剑派。拔   “回贝前辈,晚辈在天剑门待过几次。”淋   “哦,梁老头子还不错,倒没有华天极那样神憎鬼厌。”贝小路打了个呵欠。起   从态度看来,她显然是不怎么待见朝廷,自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位驿者了。不过一听他曾在天剑门待过,贝小路脸上的不耐烦倒是缓减了几分。⑥   “帮主,你还是先听黄老弟怎么说吧。”艺   见到驿者一脸难色地向自己用眼神求助,丐帮弟子连忙上前试着替他解围。贝小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然是怪他没大没小的,不过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说吧,朝廷派你来是有什么事?”贝小路瞪着一对杏眼,张牙舞爪的,“如果是早阵子的事,就别怪老娘不看,把你给撵出去了。”   驿者倒是一脸无辜,因为──   “晚辈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是上官交代晚辈必须尽速地把信件送到贝帮主手上,还严令晚辈不准私下窥看以及严加保管。”   由于各势力的互相斗争,所以驿站里很难确保送信人员的背景清白。有些人势力为了获得情报,都会在驿站里安插针线,所以驿站里的内容情报外泄屡有发生。   也正因为官驿的不可靠性,所以一些私驿才能壮大起来。   “神神秘秘的。”贝小路嗤声,朝驿者扬了扬下巴,“信呢?拿来吧。”   “谢前辈理解。”   驿者先是躬身一礼,然后才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   匣子上的锁是机关做的,是一组密码锁。这种新形的匣子一旦密码错误超过某种次数,其内藏的机关就会将内容物给毁灭,非常保险。   见到对方用上如此慎重的手段,贝小路也直觉事态可能相当严重。   驿者依着记忆打开了机关锁后,将里面的信件取出,恭敬地走到贝小路面前将信件递出。贝小路一声不发地夺过信件。   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快速阅读起来。   贝小路一目十行,看得很快,没多久就读完整封信,面色难看阴沉。   “混帐!”她大声喝骂,将信件捏成一团就丢在地上。   驿者吓了一跳,以为信件的内容又激怒了贝小路,顿觉自己可能会陷入某种困境之中。   贝小路似乎还不解气,抄起旁边的茶具就掷了个粉碎。   只是,她的怒火似乎并非针对朝廷和驿者。   “帮主、帮主,息怒啊!息怒啊!”那名丐帮弟子手忙脚乱地劝说着,“帮主如此可爱,要是一个不慎割伤了幼嫩的肌肤可怎么办啊?”如此说着的他像极一个宠溺孩子的父母。   彷佛是看谁都不顺眼,贝小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脚踹在那名丐帮弟子的屁股上。丐帮弟子应声倒下,脸上却浮现莫名的陶醉之情,看得驿者双目直瞪得斗大。   “奶奶个熊,陈铁柱你发个什么情?你有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如去给老娘把长老们都喊来!”   本来还在沉迷于那一踢之中的陈铁柱闻言敛去了所有表情,皱起了眉头。贝小路要召集所有长老议事,证明事情并不简单。   他不敢怠慢立即爬起身来,应了声是便跑了出去。   “贝前辈,信上的内容……?”   留下来的驿者见贝小路一脸怒意,焦灼地来回踱着步,一时没有忍住探询。他也有些好奇信上所书的内容。   “你还在装傻充愣?如此大件事,帝都应该早就闹翻了吧,还在演老娘,你以为老娘真傻啊?”   贝小路猛头过来,朝驿者投以凶狠的眼神。驿者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摆着手解释说:   “晚辈真的不知道信件的内容?”   “放你奶奶的狗屁,你们这群狗蛋儿就是爱──等等,你真的不知道?”   贝小路破口大骂,差点就要冲下来痛揍驿者一顿,可她却发现驿者真的是一脸茫然和委屈,便蹙眉质问对方说。   “晚辈是真的不知情。”   “……”   贝小路一时没有说话。   她脸上的愤怒尽然消退而去,换上了同等程度的烦恼。脑子不好使这件事她有自知之明,但就算如此也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   难道是封锁了消息?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特地来信给我呢?贝小路想不明白。 50、一人成军(13)   驿者看见贝小路突然止住所有动作和脚步,站在主座前跌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回去给你家的上官覆命说,这件事丐帮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贝小路结束了思考,皱眉摆手赶人了。驿者愣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根木头似的。   “干嘛?你难道还想留在这里做客?老娘讲你听,虽然过门也是客人,但是老娘现在没空招待你,你赶紧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这……”   驿者自然是没有作客的意思,只是他还有程序得走。   “不瞒贝帮主,既然你收下信件,还请帮主给一些证明予晚辈,晚辈这才好回去覆命。”   为防信件送到其他人的手上,一些确认的手段也是必须的,贝小路也是早有所知,于是她也只是抱怨着“真妈蛋麻烦!”,自顾自在身上摸索了片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印章。   她捡起装信的信封,在上面随便盖了个章。   “这样就行了吧?”   严格而言是不行的,但是上面有丐帮帮主的盖章,也足以覆命了,驿者不多作要求,收下那个印有证明的信封便告辞而去。   他真的是头也不回,近乎慌不择路。   这贝前辈也太直性情了吧?驿者觉得贝小路这样子的性格某种程度上比很多老狐狸都要难搞,至少对方不会一上来就痛骂自己一顿。   彷佛春夏交替一样──   驿者刚离开不到数秒,贝小路甚至来不及喝上一杯茶润润刚才喝骂干了的喉咙,陈铁柱就带着在总舵里的几名长老鱼贯而入。   “哎,都来了吗?”贝小路看向他们。   “回帮主,只有几名外出办事的长老没有到,其他人都在了。”   来者之中,一名三十出头的长老上前应声。   他正是新任丐帮副帮主龙山岳。   对的,姓龙。   他不是旁人正是已逝丐帮帮主龙天宇的侄子,以前曾有掌管过分舵的经验。   贝小路点了点头,算了一下人头,来的长老总共有五位,算上副帮主龙山岳,也算是来了近半管理层了。   “帮主,难道又有谁强抢民女,要我们去为民除害吗?”   说话稍显刻薄的,是一名女人。   她名叫刘宇,乃是下任帮主最有力的人选之一。这名大长老可是偏向行事谨慎,对贝小路的冲动鲁莽多有意见。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不对头。   “用不着你。”贝小路是不客气地反击,“就你的三脚猫功夫,冲进去就怕你出不来,老娘怎么敢让你去?”   “……看来贝帮主自视甚高,看不起我啊!”   刘宇气得丰满的胸脯直耸动,其余几名丐帮长老却眼不见为干净,纷纷别开了视线。他们才不想卷入这种打闹之中呢。   “贝帮主,唤我们前来究竟是有何要事?”   第三名发言的长老姓黄叫不醉,是附近最能喝的一位武者。他已经上了些许年纪,头发有些花白,腰间挂着足足三个酒葫芦,足证他嗜酒如命。   “你们自己看。”   贝小路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个落在地上的纸团。   几人面面相覤,最终由那名带他们来的弟子前去捡起纸团。   接过纸团的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他真实姓名不详,只让人唤他“不用墨”,武器也相当奇特是一支不沾墨的毛笔,算是丐帮的另类。   不用墨无疑是在场所有人识字最多的人。   他缓缓铺开纸团,发现那其实是一封信,上面落款处还有朝廷的印图。他皱起了眉头,仔细地读了起来。   可以看见的是,他越读面色越凝重,眼神里渗出几分茫然和震惊。   “这……”   读完后,他的视线数度在贝小路和信上来回,竟然忘记把信传给其他长老们看,还是刘宇脾气暴躁地上前夺去,其他长老才能够得知信上的内容。   ──无一不震惊。   他们依序读完信件内容后,都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开声说话,整个厅子也因而被沉默所填满。   “意见呢?”   贝小路没有什么耐性,很快就打破了沉默。   在场的人们又是交换眼神,最后龙山岳先行出列应声:   “帮主,这不寻常,如此大的事件,既然朝廷已经知晓并排人来通知我们请求帮助,民间不可能如此安静。”   “也有朝廷封锁了消息的可能,毕竟婆罗多、西域以及北国联合对华朝用兵事关重大。”   不用墨说出一个可能的解释。   “帮主打算怎么办?”黄不醉抠着鼻子问,“朝廷需要的时候就来信相请,不需要的时候就处处针对,我个人不是很想答应。”   “黄不醉,我看你只想醉生梦死!”   刘宇抢先激动地答,“我们丐帮成立以来就是‘大义’两字为立场之本,现在国家有难,丐帮岂得不管?就算之前再如何对立,现在家国有难,丐帮也理应和朝廷结成阵线,共抗外敌。”   “怕就怕对方过河拆桥啊……”不用墨叹声,抚着自己短短的山羊胡。   “就算如此,也不能坐视不管!”易   刘宇也是顽固,“朝廷要算计我们,以后也有机会,只是这次国难当前,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I   她走前一步,对着贝小路躬身拱手,坚定地说道:I   “还望帮主召集弟子们前往援助华朝西北之境,好驱逐那些可耻──窥探我家国丰土之民。”霖   不用墨吐出沉闷的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⒊   但是,他也走上前去,同样朝贝小路行礼并附和了刘宇。⑵   “正如刘长老所言,国之大难,匹夫有责,小生也请帮主明断,让小生上前为守护家土尽一份绵力。”⊙   见状,剩下的几名长老也是上前拱手,龙山岳也在列。(   是的,丐帮就是如此。七   纯粹地坚守某个信念,就算明知前面是虎山,也毫不畏惧地前行。哪怕是深渊,只要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也会跳下去!)   “行了行了,老娘也是有这样子的意思,你们别搞得老娘在犹豫一样。”思   贝小路无奈地翻起白眼,觉得他们像是在逼宫一样,心里有些不爽。他们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所犹豫呢?她不高兴在于他们没有信任自己。⑻   “老娘叫你们来,就是想找你们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办才好。就算说要去,动员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这方便我们还得商量不是?你瞧你们一个两个,都生怕本帮主会拒绝朝廷一样,真是气人!”   贝小路在座位上坐下,解下自己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口,动作豪迈。   “就算朝廷不来邀请,要是老娘收到风声也肯定会第一个冲去把那些狗贼打得落花流水。”   原来如此!   几名长老露出了愧疚之色,也怪事情太突然了一些,他们多多少少都失了方寸,没有刻意去想贝小路会如何决定。   他们都只顾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用墨抚着自己的胡子,敛目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信上朝廷希望丐帮可以开进到昆仑山附近,协助灵月谷扼守要道。他们定是害怕灵月谷一旦失守,三个联军会依着那条道路直逼华朝腹地。”   “灵月谷所在之处一直都是天险要地,但同时也是唯一的可通行之处,要是灵月谷失守,事态就严重了,从那里冲进华朝的敌军不仅可是对北域做成威胁,也能够威胁到帝都。”   黄不醉凝重地接了话头,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刘宇和贝小路一样,也是那种脑袋太灵光的类型,而且她的情况比贝小路更严重,可谓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在放什么狗屁?所以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刘宇不耐烦地打断两人。   “灵月谷是重要的战略要地,绝对不可以失守,我认为我们只要守住灵月谷,就可以阻止情况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龙山岳不理几人,直接上前对贝小路说。贝小路点了点脑袋,觉得的确是这个理儿,拍板下了决断: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们就召集弟子明日便起程前往昆仑山下的青仑城。这一次我们就放下成见,和朝廷联手一次!”   她摆手,声音有力地宣布:   “召集丐帮的北方部众共赴国难!”   这一声意味着丐帮管理层达成一致。   接下来,贝小路交代几人一些任务,让他们连夜准备张罗各种事宜和物资,明天一早总舵先行拿弟子出发并通知其他分舵,在路上再和分舵的弟子会合。   ──对于丐帮而言,这恐怕是一个忙碌的不眠之夜了。   ***   清晨的雾气塞满了山头。   破晓的薄辉不足以穿透重重的雾气,被剪得支离破碎,洒落在剑冢之中,在无数屹立的剑里,映散着出去,抖落在那口灵泉之上。   灵泉升腾里淡淡的灵气,模糊了光和影。   少女柔美的身姿如剪影,栩栩如生地刻划在这淡淡的灵气雾中,如绸又如墨的长发铺在那水波荡漾之间。   她轻吐气息,气息的苦闷散在了剑冢之间;挽起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坦露出来的白皙后脖恰好落在耀射过来的阳光之中,镀上淡淡的金晕。   泉岸边上,放着少女惯用的剑,和她的那一身红色衣棠。   齐绮琪彻夜未眠。   自从雪麒麟被召唤过去后,她彻夜投入到各种准备之中,心忧着西域的事情,也烦恼着北域的未明情况──自然,她很大一部分是在担心自己相识的友人们。   她、叶震、夏雪以及天璇宫所有管理层的会议,可是到了临近天明时才结束。   见于天色渐早,待会又有大量宫务要处理,齐绮琪索性不睡,来到了剑冢乘着灵气较浓的时候练练剑法。   于是,沐浴更衣也成了理所当然,毕竟练完剑后多多少少都会出汗。   “也不知道麒麟那边怎样了……”   边叹着气,边往岸边渐渐走去,姣好的身段渐渐暴露在破晓之辉中。齐绮站在岸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布巾拭擦身体,沾在身上的水珠顺着她傲人柔美的身材漫滑着,然后滴落──   水珠掉回泉面之中,点出小小的涟漪。   齐绮琪擦拭好身体后,便穿上更换用的衣服拿起了剑。她边擦着烫淋淋的头发,边往剑冢外走去。   剑冢的门口惊现动静。   有人走了进来。   “宫主大人可真悠闲啊,竟然还得闲洗上了澡。”   来者戏谑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齐绮琪认出这熟悉的嗓音,稍松放开握剑的力道。   “什么嘛,原来是夏姐姐你……”   齐绮琪还道是谁要擅闯剑冢,一时曾差就要大声喝问是谁了。自从雪麒麟改良过剑冢的法阵后,剑冢现在倒是会自主识别来人,而夏雪也是有资格进入剑冢的。   “你不也是洗澡了吗?”   齐绮琪发现夏雪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身上还飘着淡淡的皂香,顿时觉得是在恶人先告状,皱起了胜似柳叶的眉。   夏雪笑而不语。   “你的信。”她意味深远递出一封信。   那信纸很小,一看就知道是暗鸦传信专用的。齐绮琪挑了挑眉头,心中满腹疑惑,却在问出是谁询问前,看见夏雪那极耐人寻味的表情。   有事发生了。   齐绮琪心有所感,接下信纸读了起来。   “……丐帮?”   信是丐帮传来的,上面写着的内容不外乎是他们受邀镇守西北的事情。   “动兵的不仅是婆罗多,出变故的也不仅是北域──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北国动了,婆罗多动了,西域又怎么会不动?”   夏雪绕着发梢,说话之中饱含深意。   “婆罗多的二皇子动作真快,以前见他──真是的,古人说人不可貌相,果然诚不欺人啦!”   齐绮琪想起以前在婆罗多,曾见过的婆罗多二皇子的容貌。   她虽然没有看轻对方的意思,但那副作派和身材,真的不像是个能干之人。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种手段更像是传闻之中的孔雀亲王。   但是孔雀亲王已经不复存在了。   “三国联军侵攻华朝,这倒是一次盛事呢。”   夏雪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她纯粹只是在感叹自嘲罢了。 51、一人成军(14)   “叶师叔已经知道了?”   齐绮琪折起信纸,收到袖子之中,精致的小脸不由自主被烦恼所扭曲。   “他就是第一经手人。”夏雪哂笑,“嘿,我们这位工作狂师叔已经在安排各种事宜了,但问题是,我们该北上抑或是昆仑山一游呢──哦,我们还可以在森林里探险一番呢。”   “发给晴儿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夏雪耸了耸肩,抱起胸来说:   “刚才就用暗鸦送出去了,如果朝廷不是有意隐瞒风声以免惊慌,宫师侄想必已经收到消息。”   齐绮琪摇了摇头。   “就算朝廷隐瞒消息,晴儿多多少少都会察觉到才对,她毕竟是宫家之后。”   “也是。”夏雪心不在焉地应答。   “我倒是想等麒麟的消息,也不知道她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况。国难当前,天璇宫也不能沉默,至少尽一分力还是需要的。只是,各地情况不明,我也难以抉择要到那边去。”   面对着齐绮琪的不胜烦忧,夏雪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调笑着指出:   “我看你这个想法有些多余。”   “多余?”   齐绮琪愕然地抬头,夏雪则摆着没所谓的表情。   “你有时就是想太多,如果你能和雪麒麟揉一揉匀一匀的话,何其美哉呢?”   “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啦?真是讨厌极了,你就不能直接点吗?夏姐姐!”   齐绮琪本来就已经够烦了,夏雪有话还不直说,她一时没有忍住,尖声责备了对方一句。   夏雪靠在一旁的石壁上,无奈万分地吁了一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启唇:   “宫靖在北方,宫天晴肯定会念着,以她的性格说不定就跑去北域了,而雪麒麟人已经在秦时雨叫了过去──有她们在,你的心可以不在吗?你其实心里早就有所倾向,可是你是宫主,又得念着其他各种大义,反而又变得拘谨。你还记得雪麒麟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吗?”   齐绮琪默然。   她知道夏雪所指为何。   ──“重要的是,不是能不能和可不可以,而是想不想。”   雪麒麟的声音突然从齐绮琪脑里响起,她不曾忘记过,女孩在对自己说这句话时,有些困扰但依然温暖和灿烂的笑容。   于是,齐绮琪豁然开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的眸子亮了起来,一扫刚才的阴沉。   夏雪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膀。她离墙站直身子,回头扭向齐绮琪,似有准备离开之意。   “既然想通了,那就通知下去吧。你是宫主,没有你的命令,我们可是动弹不得,你可别忘了这件事。”   “知道啦,你怎么总想着法子来挖苦我呢?”   齐绮琪略显不满,撤起了嘴巴,鼓起一边腮帮子。她也只有在相熟之人面前会摆出这种女孩子气的姿态了。   夏雪没有理她,径直往剑冢通往外面的狭道走去。亦   ──她被一声奇怪的持续叫喊声定住。龄   “有只小鸟掉下水,掉下水,掉下水,有只小鸟掉下水,被水冲走……”医   是一首歌曲。七   而且,走了调。师   “……这是什么?”⑸   听着那反覆响着的歌曲,夏雪一额黑线。齐绮琪则是脸色羞红起来,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着,还一边抱怨着:⒐   “这麒麟是不是故意整我的啦!”私   夏雪闻言目光倏地往上移去,发出呆滞的轻喃声:久   “啊……果然是小师祖的声音呢。”⑻   下一秒,夏雪的目光回落到齐绮琪身上。   “是‘千里传音符’吧?”她问。   雪麒麟回来之后就开始捣弄各种功能性的灵符,而“千里传音符”就是其中之一。这灵符是成对的,据说可以联系相距千里之上,手持灵符的两人。   “应该就是了……”   齐绮琪还忙着在身上上下找符,却也不忘碎碎念:   “麒麟真是的,这提醒音怎么设得那么奇怪,幸好只有夏姐姐一人啦,要是在大庭广众上,我岂不是丢人丢大了吗……”   夏雪窃笑起来,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经过一轮摸索,齐绮琪终于在裙的夹层里找到那张所谓的千里传音符,这灵符闪烁着奇妙的苍蓝色光辉,还持续响着雪麒麟那走调的歌声。   要是旁人不知道,想必会以为这是什么妖邪之物也说不定。   齐绮琪注入灵气激活灵符。   光芒和歌声都全部消失,最而代之的是……   “喂喂喂,试麦试麦……有人吗?”   灵符传来了雪麒麟的声音。   齐绮琪也是第一次用这灵符,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她慌张地捣弄了两下,才记起雪麒麟曾经提到过的使用方法,   “喂……?”   把灵符贴到耳旁,齐绮琪小声地发出试探的声音。   夏雪见她像个不敢轻试新鲜事物的孩子一样,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有笑得很大声,极尽克压,但依然笑得前倾后仰,胸前傲人的丰满更是耸动不已。   齐绮琪闹别扭般嘟嘴,狠狠地瞪了夏雪一眼。   “哎,是小七吗?你声音有点小耶!”   雪麒麟疑惑的声音传来,还拍了拍灵符的样子。   齐绮琪心想这人怎么也不想想自己第一次用不太习惯呢?她稍微深呼吸了一口气以作整顿之用,然后又清了清喉咙以提气,再次轻启红润的唇:   “是我,别喊了。”   “哦哦哦!我还以为我掏错符,打给夏雪那混蛋了。”   雪麒麟的语气里塞满惊喜。   齐绮琪心中一惊,视线探向一旁的夏雪,果然看见对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麒麟,夏姐姐就在旁边。”齐绮琪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   符对面沉默了。   “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吃早饭了没?”   雪麒麟打起哈哈来,但是夏雪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齐绮琪只能暗叹一句气,无声地对雪麒麟说一句:“你自求多福吧……”毕竟以夏雪的个性,她一定会秋后算帐的。   “雪麒麟,你们婆婆妈妈的聊够了没有?”   符的另一边传来第三者的声音。   贵气、凛然而又优雅的声音,可偏偏说话之中又带着几分慵懒和市井烟火之气。齐绮琪一时没有想出这是谁的声音,而对面的雪麒麟已经不满地说:   “我什么还没说,你急什么急呢?”她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小七,我没有什么事,不过秦时雨找你有事。”   “秦时──九公主殿下?”   齐绮琪正把秦时雨和刚才的声音联系上,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乃是帝姬,而雪麒麟那边却又再说下去了:   “小七,我这边的事情有些复杂,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就让秦时雨她和你说吧!你等等,我把灵符交给秦时雨。”   “哎!”   齐绮琪还想和雪麒麟多说几句话,可是伴随着一阵碰撞声,对面却已经换了人。   “是齐姐姐吗?”秦时雨客套地问。   “呃,是我……殿下近来──”   齐绮琪慌张地应声,结果话到一半就被打断,秦时雨失望委屈地说:   “齐姐姐,以前不是让你叫我妹妹的吗?怎么这就忘了呢?”   “啊……”   好像是有这么的一回事啊……齐绮琪露出追忆的眼神。   但就算是想起来,现在一时三刻她也喊不出来,她只觉为难。   “……秦妹妹。”迟疑再三,齐绮琪才改了口,叫喊之间有些支吾。   “是我。”   传来了满意的声音。   齐绮琪松了口气,不想再和秦时雨多作纠缠,索性开门见山问:   “九……秦妹妹找我有何要事呢?”   “齐姐姐,我希望天璇宫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共守北域同赴国难──齐姐姐,我需要天璇宫的力量。”   秦时雨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很有力。   齐绮琪呆住了片刻,接着才理解到这是对方的请求。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前路已然清晰起来。   “谨遵殿下吩咐。”   齐绮琪断然回应。   就此,天璇宫这把剑就暂时落到了秦时雨手中,成为她歼敌的锋刀利刃。 52、纠缠如麻(1)   书房里,烛火摇曳。   明暗不定的阴影被勾勒出来,彷佛死不暝目的孤魂和野鬼深深扎根在这里,就算死去也要扰乱此间之主人。   男人站在了窗旁。   一身玄色绣黑丝的长袍,他负手眺望着天空的彼端,极北之星倒映在他的视野焦点之中闪烁个不停。   房间的角落里,另一名男人驼背弓身,望向对方摇曳不定的影子,却不敢抬头看向男人的背影。   他只是个下人,不敢多嘴,只能默默地心忧对方。   嗯,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先任正是死于多嘴。   不知道站了多久,男人仍然没有动静,仆人忍不住想要提醒对方夜已经深了,却在那之前,门口传来了动静。   站在窗前的男人──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外堂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富贵,去看看怎么一回事。”秦煜低声命令道。   缩在角落里的富贵连忙应是。   可在那之前,门却已经打开,一名侍卫快速冲了进来,跪在了秦煜的不远处。   “启禀陛下,夜行密信!”   侍卫双手捧起一个密匣,上面加装了机关。   “嗯……”秦煜发出沉闷的声音,转目示意富贵去把密匣收下。   富贵走过去,接下密匣后,那名侍卫便低头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关好,彷佛从未出现。   “陛下。”   富贵恭敬地端着密匣送到秦煜眼前。   秦煜没有接下密匣,直接拨动上面的机关锁将密匣解了锁,拿出了里面的密信,展开阅读起来。富贵成了那放匣子的桌子,却动也不敢动。   “嗯,很好,丐帮也出发了。”   秦煜勾起了嘴角,意味深远的笑容半浮半沉在黑暗之中。对方主动说出了内容,依着富贵的经验,这是可以插嘴的瞬间。   “陛下,贝帮主还真是明事理。”   “哼,明事理,可惜蠢。”秦煜果然没有责怪富贵多嘴。   “陛下英明,特地邀请道一教和丐帮前往抗敌,既可以削弱这些武家门派的实力,又可以减少朝廷承受的压力,真是一举两得啊!”   “就你聪明。”   秦煜再次负手眺望窗外。   “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可是他们就是会为了某种信念舍身忘死。这确实很天真,但也很讽刺,因为朕的官员们却连他们一半觉悟都没有。不过也好,正正是贪生怕死,朕才能更好控制,一身风骨却未必可以让朕如臂使指。嗯,那些有风骨的人,就为朕站着死去吧,朕不想他们站着和朕争拗,那真是讨厌极了。”   “陛下英明,不过有一点奴力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或许奴才刚才只是灵光一闪罢了。”   富贵又再拍起马屁来,而秦煜只是无奈地哼了一声。   “你不明白的,无非是朕为什么明明一早收到消息,却不通知北域作出准备是吧?”   “奴才不敢!”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料到秦煜会猜到自己藏在心底的疑问,一时失了方寸,直接拜倒在地连连磕头。   “你不敢说,但是可却控制不住朝思暮想,不是吗?”气   秦煜的问题尖锐得一针见血。e   “求陛下饶命!”r   富贵急忙地挺起身子,连连巴掌自己,敲响了间断的清亮声音,一下子脸就红了肿了。(   “哼,朕也不会小气至此。”三   秦煜揉了揉额角,罕见地说明:)   “你定会以为你的上任是死于嘴多,朕不介意他在朕旁边嘴多,但是却不高兴他在别人面前嘴多。他是死于不知道该对别人说,什么不该对别人说,你懂了吗?”澪   “这、这样吗……”似   富贵有些诧异,诧异于秦煜的解释,也诧异于真相。究   秦煜轻哼一声应答,抬了抬手示意对方起身。富贵惊喜地站起身来,一边大喊着:“陛下英明!”一边轻轻扫着前袍摆。气   富贵心想,原来自己的上一任是死于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报啊!珊   在宫中,太监宫女们常常能得到各种不外宣的情报,毕竟一堵宫墙足以隔绝很多外面的耳目,但活在宫墙之内的各种人们却不同,他们总会听到某些闲言杂语,知道了某些情报。逝   这些情报都是值钱的。   宫里人买卖情报换取钱财的人可不在少数,富贵的上任应该也是其中一位,只是他卖了不该卖的情报,并暴露罢了。   秦煜主动开了声,又是一次出于富贵预料的举动。   “宫靖、宁王任何一人都不足为惧,可是九儿长期治理北域,却将两人联系起来。宫靖在军队和民间的声望甚厚,战绩累累,宁王名望甚广,得到北域的民心,而后者更是有‘正名’,朕自然不能不防了。”   窗外的吹来了寒风,动摇了烛火,叫房内的阴影更加扭曲。   富贵眼中闪过恍然,顿时惊声地反问:   “陛下是想除掉两人,所以才特地把夜行传来的情报隐而不报?”   “此乃其一。”秦煜沉稳地答。   本应平淡的声音却叫富贵顿感冰冷,他再怎么样放远目光,也绝对不会如此深思熟虑。   不待富贵询问,秦煜便主动说出第二个理由:   “北国、西域以及婆罗多只是利益的联盟,也见得是铁板一块。只要有狭缝,朕就有机会见缝插针,而受到厚利所驱使之人,往往会蒙蔽了双目。只要西域月轮王真的想要一统西域,朕的棋子就可以攻入西域诸国以及反攻北国,所以在那之前北国一定要陷在北域之中反应不过来。只有三国重创其二,婆罗多就闹不出什么声响。”   “陛下已与月轮王达成协议?”   富贵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   “北国倾全国之力来攻,却忘了后方国防空虚。朕只是把这个情报透露给他,他自己便有了想法。西域多个国家联合,又和北国以及婆罗多联军,月轮王虽为联盟盟主,但是待最后分配战利品时,他就算尽全力去争取到手的也不会多。”   “原来如此!”   富贵耳濡目染已久,自然能够明白一些弯弯道道。   “人都是贪心的,更何况是一国之主?趁着西域的兵力尽出,诸国留守兵力不多,他只要派出借口守陵的三万士兵,就足以横扫西域诸国了。恐怕他现在已经动手了吧,待他真正得到了西域可以召回大军时,他肯定就会挥师北国,而届时朕只需要派出墨乐乐,就可以拿下月轮王了,所以这场战斗不能速战速决,绝不可以。”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富贵听得痴呆起来。   眼前的男人格局比任何人都要大得多了,富贵千想万想都不会想到其中的算计如此之深厚。三国虽然已经联盟,但是秦煜看出他们只是纯粹的利益集团,把他人难以拒绝的利益放到对方面前,撬动了整个联盟。   “只是,陛下怎么知道月轮王一定如陛下所愿呢?”   在富贵看来,只要月轮王不如秦煜所愿行动,整个计划反而把华朝推至深渊之中,他不明白秦煜为何有如此十足把握。   “只要西北战场,西域大军消极战斗,就可以证明月轮王已有想法。”   秦煜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但这种确认可以说是马后炮了一些。富贵可是听说灵月谷已经遭到重创了,灵月谷一失,天险要道就被打通,西域大军就可以深入己方腹地。   “假如西域大军没有如陛下所想,正全力攻城掠地,陛下任由灵月谷毁灭,无疑于放虎进来啊!”   “所以朕才会‘请’丐帮过去。他们不是天下第一大派吗?动员起来就算只是北方部众,也足足有十多万之数,而且每个人都习武,战力可不低,就算对上西域大军,支撑个一年半载肯定已经足够了。”   秦煜突然冷笑出声,拂了拂袖子,倒映着天上月亮的眸子猛地锐利起来,一如锋利无匹的剑。   “──华朝的宗师足够多了,是时候减一减,否则朕又岂能服气?”   原来连北冥有鱼也在秦煜的借刀杀人列表之中啊!   富贵大惊失色,同时莫名感到一些唏嘘。   曾几何时,北冥有鱼作为华朝唯一的宗师,镇慑北国和西域已久,而且又镇守天险国门有功,可现在秦煜却一点都没有念着,就想过河拆桥置对方于死地。   忽然间,他有一个想法:秦煜可能是怕了。   北冥有鱼、雪麒麟、紫玄子这三位宗师之间关系甚好,三人一旦联手起来,凭着武者的机动性,几乎是无人可挡,秦煜肯定是想要抹消这种不安定的因素。   为什么是北冥有鱼?   因为她是武妖,而非人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煜咬字分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楚富贵的想法。后者看过去时,秦煜的目光依然投在了外间,彷佛这样就可以看见外面的局势。   “朕,要打一场不能赢,也不能输的仗。”   他握紧了拳头,用上了很大的劲道,正如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气氛沉重起来,如铅重压在肩上。   富贵连呼吸都慢了几拍,有一种眼前男人已然高大起来的错觉。   嗯,秦煜就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那里,却不知道越高大所承受的风雨也更大。   富贵没有那种野心和志愿,他甚至也不想在宫中掌权,或是贪墨钱财,他只要当山后的那个小人物,不受风吹雨打便好。   他只要活着。   “富贵,还记得朕刚才给你说过的话吗?”   应声抬头看去,迎上了一对深幽幽的眸子,富贵忘了呼吸,竟然没有称职地立马应声。   他足足呆了十多秒,才迟疑着问:   “陛下所指的是?”   “朕刚才说过,朕不喜欢该说的话不对他人说,不该说的的话却对他人说的人,是吧?”   秦煜的眼眸之中宛如两个深深的空洞,而他的话像极了从空洞里面传来的回音,叫人不寒而颤。   “奴才定必牢牢记住。”   一边想着秦煜又想算计谁,富贵不忘恭敬地回答。   “甚好。”秦煜满意地点头。   他的视线又拉到窗外去,但这次他所看的方向,宫外城内的方向。   “宫家有女初长成,以她的身份定可以为我们北域召集中不少战士,有她也可以更团结这些人,在宫靖死后稳住军心吧!”   秦煜眼角余光转向富贵,口吻彷佛变得遥远起来。   “富贵,去说你该说的话,让宫天晴知道她唯一的爷爷已经危在旦夕,而她不堪甚用的爹爹根本无力救援。”   “是。”富贵不敢说不。”   “让朕看看吧。”   秦煜没有再看富贵,走向自己的书桌。桌上放着棋盆,上面黑白两字描绘出一场死局。   “让朕看看宫家剩下的血脉会不会如朕所愿行事。”   秦煜的声音没传出很远,却在房间里回响不止。   一瞬间,富贵觉得自己所处之地并非最尊贵者的房间,而是地狱深渊,眼前则是一个天天想着如何夺人性命的恶鬼。   ***   宫家。   北院主人房的灯仍未熄灭,哪怕夜已经渐渐深幽,周围也已经万籁俱寂。   从半掩的窗缝里,可以隐约看见一抹俏影托着腮的模样。每当微风吹进来,荡起她的秀发时,吊在她发环上的铃当总会响起一阵清脆的响声。   在她正对着的床上,沉睡着一个曾经指使风云,统领兵部的男人。   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岂有那种人上者的风范呢?这个男人兢兢业业,替“天之子”掌管兵部,付出快近半生的男人,却只能悲凉地躺在床上,无法自顾。   不过于他而言最为嘲讽的却是,最终侍奉在他的病塌旁的,会是他曾一度辜负、疏远的女儿。   宫越想必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悔疚吧。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无论对方的态度如何,宫天晴也一定会留在这里侍奉他,原因很单纯,就是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嗯,这个曾经冰冷的房间里,透着淡淡的温存。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声打破了平静。   宫天晴惊醒过来,视线本能地往床上看去,只见宫越已经咳醒过来。他咳得很厉害,已经侧身在床缘往地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53、纠缠如麻(2)   “爹爹。”   宫天晴不顾一切飞奔过去,脆在了床旁替男人抚背顺气。她看着宫越又咳出一口黑血,才终于缓过气来,不免有些担心。   早阵子,宫越遭遇刺客,心脉受损并中了毒。   虽然经过名医救治,又得雪麒麟以法术治疗过,但却不知道所中的是什么毒,只能勉强用药稳住下来,尽量拖慢恶化的步伐。   可到了现在,宫越已经行动不便,脚越来越用不上力了。   如此短时间内恶化至此,他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早就没有生存的念头,如果不是宫天晴执意留在他身边,陪他说话,照顾他,他可能早就死了。   “爹爹,你还好吗?”宫天晴拿出贴身手帕给宫越擦嘴。   宫越只是急喘着气,无法顺利地说出话来。宫天晴也不急于问,尽可能轻柔地替宫越抚背顺气。   “翠蝶!”宫天晴提气呼唤守在外间的侍女一声。   外头传来一阵狼狈的碰撞声,一名侍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这名叫翠蝶的侍女看上去和宫天晴年纪差不多,穿着一身翠青色的衣裙,倒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小姐,唤奴婢何事?”   她已经察觉到宫越又吐血了,眼中不免浮着些许担忧。貳   “翠蝶,快去煎些药来,爹爹他又吐血了。”宫天晴吩咐说。霖   翠蝶点了点头,稍微提起衣裙转身跑了出去,蹬着在夜里才显得响亮的脚步声走远了。V   宫天晴拿起枕头垫在床头,接着扶起宫越让他靠在上面。I   坐起来有助顺气,宫越的呼吸算是缓和了一些,面色也终于有了些许血色。I   宫天晴见状也是安心了不少,又发现窗打得有点开,心想父亲可能是受凉了,便走过去把窗关小一些。I   “为难你了,晴儿……”物   宫天晴走回床边时,刚好对上宫越满是愧色的眼神。在他的眼睛倒映中,宫天晴的眸子不甚明亮,面容也有些憔悴。〇   留在宫家的她不仅要照顾自己父亲,还要处理来自各方势力的试探和算计,甚至还要应付那些厚颜无耻地上门向她求亲的各路媒婆。九   一沉便百踩。⑶   如果不是宫靖尚在,那些人定连收敛两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刘   “爹爹,别说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宫天晴强颜欢笑,安慰着对方。I   “晴儿,别安慰爹爹了,爹爹的情况,爹爹自己清楚。”X   宫越有气无力的。   他身子有些滑下来,他想要往上挪一下,但如此简单的动作,落在此刻的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吃力。宫天晴下意识想帮,宫越却抬手制止。   “女儿给爹倒杯水。”   宫天晴不忍心看见他如此无力的模样,转身走到桌子前,提起茶壶满上一杯,端到了宫越面前。   茶是温的。   宫天晴考虑到宫越可能随时都要喝水,便和侍女们时刻都注意着茶的温度,确保茶永远不致冰凉。   宫越喝光了那杯茶,觉得很温暖。   茶是温暖的,但是自己女儿的容貌更温柔,她的手更温柔,她的笑容也很温暖。   失去了宫天阳时,他的心已经死了一半,已经又是落得如此下场,他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最终,支持他活下来的是宫天晴。   那天她走到生无可恋的他面前,说她要留下来照顾他。他说不用,宫天晴却故作愤恨地说,他还没有补偿她,他绝对不可以死。   女儿千方百计在劝自己坚强,宫越也只能活下来了。   “晴儿,爹真是个烂人,以前如此待你,还觉得是你害得你娘和阳儿如此不幸,却没有想到那只是一场意外……爹只是……爹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自己卑鄙啊……”   宫越说着说着,就咬紧了牙关,眼角冒出了泪光。强烈的罪恶感和愧疚几乎要吞噬了他的内心,也正是有想这种悔恨,他才会对宫天晴那一句激自己的话起了反应。   对,他还没有补偿过自己的女儿,怎么可以就此死去呢?   同时,他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罢了,他活了下来却还在拖累自己的女儿,又谈何补偿呢?只是,他看见宫天晴如此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好不容易又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他真的不舍得就此离去。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还想享受着这小小的温存。   宫越知道自己到了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私,他在想,想自己死后一定是会下地狱的吧。   “爹爹,女儿不怪你。”宫天晴笑得温柔。   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怪过宫越,否则此刻又岂能笑得如此轻柔,当初又岂会主动留下来照顾他呢?她真的很善良,宫越心想这一定是遗传至她的母亲。   “真是难为你了……”   这是他最近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宫越经常覆述着。   可是,那真的没效于减低他心中的罪恶感,只能算是一种安慰剂吧,嗯,他对宫天晴过去的态度早已结成心结。   这恐怕不是一时半晌可以消除的吧。   宫天晴知道需要给对方一些时间,她告诉宫越她要去盛点水来替他擦脸,便离开了房间。   外间已经下起小雨来。   宫天晴沿着长廊走着走着,雨淋在她四周之间吵个不停。她看向被那蒙蒙细雨所遮的景色,视线一直往外延伸,顿时觉得很冰冷。   偌大的帝都里,没有宫家的容身之处。   在府第的墙外,是无数窥视着宫家势力和地位的人们,他们有些是宫家的敌人,有些曾是宫家的朋友,而在宫越失势的现在,他们全都成了猎人盯上宫家这个猎物。   “唉,就不能消停一阵子吗?”   宫天晴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不想在外间多逗留一秒钟。她知道自己非是孤立无援,天璇宫肯定愿意帮她的,只是她不想太过拖累天璇宫。   固然,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想给别人添任何麻烦的她了。   但未到必要的时候,她不想太过依靠天璇宫,因为天璇宫的立场将会因为卷入到这些争端之中而变得相当尴尬,很可能还会引起朝廷的不快,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   走到转角时,宫天晴忽然止步。她无言地盯向院子的方向,那里种有不至花草树木,视野并不开阔,是格外容易藏人的地方。   那里有一些动静。   府内男女侍从偶有不雅之举,就喜欢选这种地方,宫天晴最初以为是这种事,一时红了脸颊。   她很快就直觉不对。   有血的味道。   淡淡的血气掺在晚风之中,传到了她的鼻腔里面,宫天晴瞬间警戒起来,本来空无一物的手灵气喷发,凝出一把气剑。她缓步靠近过来,放轻了脚步,不发出一点声响。   低矮的灌木阴影之中,一具已无生息的尸体横亘其中。   应该是一名男性。   他身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装,估计是探子一类的人,喉咙中了一刀,已经没有了气息,死得不能再死。   “……是来打探消息的人吗?”   宫天晴蹙起了眉头,不顾雨水打湿自己,单膝跪下伸出左手轻抚尸体露出的肌肤。尸体还是温的,估计死去没有多久,肌肤仍然具有弹性。   如此,她更是紧绷了神经。   这名探子肯定不是死在宫府之人的手里,否则宫天晴应该早就收到有关的通报和消息,而且尸体也不会弃置在这里。   一滴水珠在发梢处掉落,落在了尸体之上。   那么是谁下的手?   宫天晴无法确定,但或许是两股势力的冲突导致这悲剧的发生。   想到这里,她更是觉得压抑,以宫家为中心的明争或暗斗已经越演越烈了,宫天晴直觉以后肯定会自身和宫家将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宫天晴呆住了眼神,缓缓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爹爹已经如此了,你们还不肯放过爹爹呢?为什么也没有人来保护这曾为朝廷付出一切的家族呢?”   宫天晴不明白了。   她虽然出身于将门,但是长期置身于天璇宫──武家之中。武家里不缺乏恩将仇报之人,也有很多各种算计,可是宫天晴认识的人里,大部分都有着一颗报恩之心。   对谁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   就是连宫天晴也明白的简单道理,可朝廷却一直默不发声,任由宫家被卷进各种势力的拉扯之中,眼看就要被扯得支离破碎。   朝廷只是沉默。   “天之子”只是看着,只会看着……宫天晴看着自己沾上了泥泞的鞋子,不甘心地咬起牙来。   就在此时──   惊闻窸窣的声音,宫天晴猛地看向枝叶磨擦处,大喝一声:   “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   宫天晴捕捉到些许人的气息,来者已经绕到自己的身后,她二话不说就挥动手中的气剑斩去。   有命中的手感,响起了布匹的撕裂声。   但是没有血。   宫天晴只划破了对方的衣服。   来人不顾一切翻墙而去,宫天晴下意识想要追上,却惊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淡淡的光芒,一时止住了步伐。   那人趁着这机会逃去无踪。   宫天晴看了看贼人翻墙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接着目光才回落到地上那耀光之物上。   那是一块牌子。   宫天晴捡起来端看,在看见那两字的瞬间,眼眸和心房倏地急缩收缩。她僵住了动作,屏住呼吸,全因为牌子上刻有“镇东”两个字。   镇东府的牌子。   也就是说,刚才窥探着宫府的来者是镇东府的人──不,不能肯定,说不定那只是祸水东引之举。宫天晴想了一下,无法断定任何事情,只好先把那牌子收到袖子里。她决定和宫越商量。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宫天晴背后传来复数的脚步声。   “何人在此!”   喝问之声也同时传来。   宫天晴回身走出草丛,看见两名侍卫正在往这边持刀跑来。   “是我。”她应声。   “小姐?”   两名侍卫异口同声,目瞪口呆之间面面相覤,自然是在想宫天晴大晚上在草丛里所为何事了。他们止步在宫天晴面前。   “小姐,你……”其中一名侍卫皱起了眉头,似乎是闻见那血的味道了。   “嗯,有探子。”   她视线看向自己的后方,坦然告之。两名侍卫又再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名走进了草丛之中,果然看见了那具尸体。   “小姐,你没事吗?”另一名留守的侍卫则关切地询问宫天晴的情况。   宫府的侍卫们或多或少都和镇北府有些关系,有些是退下来的士兵,有些则是亲眷或是曾一度跟随过镇北府的士兵。   “这人是小姐你击杀的吗?”   用布把尸体的面容盖上,侍卫粗略地检查了尸首。致命伤是喉咙的一刀,干净俐落。陸   “不是,贼人已经逃了。”宫天晴稍微把情况转告两人。林   “原来如此!”弍   守在尸体旁边的侍卫恍然过来,而另一名侍卫则拱手朝宫天晴说:I   “小姐请放心,小的待会就会转告给侍卫长,请他加强周边的侍卫。竟然让贼人有机可乘,还让小姐受惊了,还请小姐恕罪。”I   宫天晴摇了摇头,?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各位日夜紧绷神经,只为了宫家的安宁,宫天晴在此谢过两位了。彡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对啊,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份外之事,宫大将军对我等有恩,只要小姐需要,我们绝不敢有任怠慢。”四   “两位有如此忠心,真是宫家之幸啊……”=   宫天晴叹息一声。吧   比起侍卫们,在宫越失势之后,宫家府内众多下人已经有了另寻良家之心。早阵子帐房先生就向宫天晴请辞离开,另寻高就了。还有几名管事也借各种缘由离开了宫家。捌   宫天晴没有挽留任何人,这些无法共患难的人也没有必要留下。倒是侍卫们没有任何动摇,坚定地站在了宫家这一边。司   如此,宫天晴又怎么可以不感激呢?尤其是这群侍卫们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时候。   “小姐,你是拾举我们了,我们都是粗人,一些大道理不明白,只知道宫家有难,我们就得更坚定不移。”   两位侍卫苦笑着。   最近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有兄弟牺牲了,他们也因此感觉到宫家情况之严峻。宫家所掌管的资源、所拥有的地位、所享受的皇恩都让宫家在宫越失势后成为众矢之敌。 54、纠缠如麻(3)   宫天晴知道再说下去,两人还是不敢昂首挺胸接受自己的感激,便不再提及,笑了笑后目光转向那尸体说:   “这人的身份未明,请两位妥善处置,不要让外人抓到把柄。”   “把柄?”两名侍卫又惊又疑。   宫天晴叹了口气。   现在宫家处在无数人的视线之中,每个言行举止都得慎重、慎重和慎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宫家要是随便抛尸,一些有心人就会紧咬不放,却也不能秘密处置,把人交到官府去,告诉他这是擅闯宫家的探子,让他们去查。”   “这不会惹麻烦吗?”   其中一名侍卫呆住,觉得宫天晴有些矛盾。   “有些事摆出来才不会百口莫辨,光明正大也是一种令人信服的手段。”   姑且是解释一句,宫天晴也知道侍卫们未必会懂,她需要的只是两人听从自己的话去办事就好了。   “辛苦两位了。”宫天晴结束这个话题。   两名侍卫纵仍有不解,却无法再问,点了点头领命,其中一人立即投入到处理尸首的工作之中,而另外一人则去将情况转告予上司,增强宫府的守备。   宫天晴回到原本的工作之中,准备好暖水和布巾返回宫越的房间里。路上,侍卫们已经忙碌起来,搜捕着那杀人的凶手,本来已经因为夜深而变得寂静的宫府吵闹起来。   “晴儿,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才回到房间,宫越吵哑的声音便从内间传来。   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他会察觉到也不是奇怪的事吧!宫天晴倒是忘了吩咐下人和侍卫们安静行事,不要惊动到宫越了。   嗯,她也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   “爹,来,擦擦脸。”   宫天晴湿了布巾,仔细地替宫越擦起脸来。宫越默不作声,任由宫天晴施为,但却在脸擦好的一刹那,却突然抓住了宫天晴的手。   “是某个势力的人吧?闹出人命了,外面的动静那么大……”   宫越不愧是当过兵部尚书的人,一下子就洞悉到外面的情况。是的,他比起宫天晴肯定对局势更为敏锐的。   宫天晴本想着否定,但觉得这件事早晚暴露出来不如直接坦言。她犹豫起来,而这恰恰就是最好的答案。   “混帐!”   宫越猛地拍打床头旁的小几,发出一声闷响。   小几没能承受住他的力道,轰然塌碎,放在上面的水盆洒了一地,也湿了宫天晴的衣裙和鞋尖。   “啊──咳咳咳咳!”   宫越见自己又添麻烦了,一度露出歉意的表情。他紧接着猛咳起来,刚才动用力量显然又牵动了他的伤势,他又咳出血来了。   宫天晴连忙为他抚背顺气,不自觉心中悲凉。   “对不起,晴儿……”   宫越呼吸缓和了一些后,立即便道了歉。宫天晴还是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可是宫越却咬起牙关,怒声闷道:   “想当年,我还在的位置时候,这些人奉承的奉承……咳咳,巴结的巴结……就算是见解不合,将我视为政敌的人,都不敢肆意妄为,可我一躺在病塌上,这些神神鬼鬼就全都冒出来了,恨不得吃掉我的肉,将我五马分尸,还盯上我唯一的女儿,想着联亲的法子将宫家吞并,还美名是为了保护宫家……真是可恨!”   宫越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   虽然只是眼角泛起泪光,但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却已经哭了出来。他像是想要逃避宫天晴的视线般,仰起了脑袋。   “陛下……我为你尽心尽力如此之力,为什么你这时却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宫家受到欺负……我已经无力守护宫家了,你却……你却……我这一辈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很难过。   宫天晴心房像是被人揪住一样,哭意也自心底涌出,她很难过很难过,没想到以前意气风发的父亲竟然会沦落至此,也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宫家会蒙受如此的冷落和灾难。   宫靖年事已高,又长期处于北域,宫越才是宫家的主心骨,而他一倒,宫靖却仍然无法抽身离开,牛鬼蛇神们就通通跑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宫天晴真想把那些人都痛打一顿。   “爹,还有我在……”   宫天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男人,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只好告诉对方他不是孤单一人。   不是孤单一人,还有人陪你走下去,所以痛苦不用独自承担。   “是啊,只剩你了……”   宫越幽幽叹息。   想必是想起宫天阳了吧,他的眼神满是哀愁和惆怅。宫天晴就算再怎么样,大概也无法取代一位死人在宫越心中的地位吧。   “晴儿,你走吧。”   宫越突然转向宫天晴,紧紧缠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温厚,上面长着一层老茧,却没有想象中温暖。他已经油灯将枯了。   “有多远走多远。宫家现在就是一个牢笼,你不应该被绑在这里,接下来的事情爹我自有定断,回去天璇宫,那里可以保这你。”   “那爹爹你呢?”   宫天晴沉默了半晌,才问。   “爹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希望最后可以让你幸福一些,所以你不会再待宫家了,否则只会越陷越深,最终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宫越的手越握越紧,握得宫天晴都有些痛了。男人肯定也不想放开他剩下的女儿吧,可是他不能不放开,以免将她也拖进无尽的斗争漩涡之中。   “──天璇宫才是你的家。”   愧疚、悔恨、不甘全部都跃到脸上,宫越的表情是如此地复杂,彷佛一团难解的麻花。   “这里也是我的家。”宫天晴坚定地回答。   “晴儿,你太懂事了。”宫越苦笑,越笑越苦,“我从来没有给过你家应有的温暖,这里不是你的家,不配成为你的家,所以快回去吧。趁一切为时未晚。”   宫天晴沉默了。   她真的大可以就此离开,逃开这些纷争,可是她知道自己以后一定后悔的,她无法放任宫越不管,也无法放任宫天阳曾经的家不管。   虽然只是很少很少,她也曾经在这个家里感到过温暖。   不来自宫越,也不来自宫靖,仅仅为着宫天阳曾唤自己一声姐姐,她就不能离开,否则她往后要如何到黄泉之中,唤他一声弟弟呢?   “我不会离开的,爹。”宫天晴不容置疑地说。   她的气势竟然一度压倒了宫越,后者瞪目结舌地好一阵子,最终只是摇了摇脑袋,呢喃出一句:   “你这是何苦呢?”   “女儿不苦。”   宫天晴淡然而笑,拿着布巾开始去收拾那倒在地上的木盆和那些小几碎片。宫越叹了口气,脸上的悔恨更为明显了。   幸好,翠蝶刚好端着煮好的药回来,接替了宫天晴的工作。   宫天晴则亲自为宫越喂药,她仔细地用匙子舀起了一勺药,轻轻吹凉后才递到了宫越的唇前。   宫越又尴尬又是满足。   “晴儿,你爹的手还没有断。”   宫越从宫天晴手中拿过药碗,直接对着嘴巴一口喝光,也不带中途休息的。   宫天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匙子,不意露出了笑容。她收下空了的碗,把匙子放在上面,搁在自己的腿上。   “爹──你爷爷他回信了没?”   宫家此刻危机四伏,宫越又有心无力,所以他希望宫靖在知道事情后可以想办法减轻一些宫家的压力。   “还没有。”宫天晴想了想,“按时间应该差不多是到了,但是爷爷那边写回信,然后派人送回来也需要时间……过几天应该就能到了,爹爹你别急。”   “唉,说得也是。”   宫越露出沮丧的表情,他倒是成了那有失阵脚的一位。   “看来齐宫主教得不错啊……”接着他靠在枕头上,心满意足地呢喃。   宫天晴笑了笑,知道那其实是在赞许自己。   侍女翠蝶已经收拾妥当,退了出房间候命。宫天晴和宫越聊了一些闲话家常,然后房门便被敲响。   “老爷、小姐。”   宫天晴和宫越看向房门的方向,前者认得这声音仍是属于侍卫长的。   “进来吧。”宫天晴起身面向门口的方向说。   “失礼了。”   来者隔门应声,接着放轻手脚地打开了房门,绕过屏风走到内间来。他先后向宫越和宫天晴行了礼。医   “骆大哥,有什么事吗?”⊙   宫天晴已经猜到对方来意应该和刚才走掉的贼子有关。吆   “回小姐,”骆宏恭声回答,“刚才的贼子已经抓获了。”柒   宫天晴愣住,有些意外。思   她没想到侍卫们的行动如此迅速,那名贼人的又是愚蠢到这种地步。按理而言,一旦事情败露,惊动了所探之人,身为探子就应该立即逃去无踪才对。吴   而贼人却落网了。韭   “在哪里发现他的?”宫天晴问。师   “是在一处杂物仓库。这仓库很久没用了,那贼人看来待在里面有一段时间,里面日常用品甚至是干粮都齐全。这贼人的胆子真大,竟然直接在宫府驻扎下来。”⑼   骆宏既深痛恶绝,又是面色难堪。V   “对不起,我有失老爷和小姐的重托,贼人就在眼皮下活动良久,我却没能发现,是我的失职了。”I   “骆大哥无须过于自责,我也不可能会想到对方竟然胆大如斯……嗯,灯下黑的道理你我都明白,却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过去。”I   宫天晴主动替骆宏解了围,后者也乐得如此,连忙顺着台阶下了去。I   “可有问出贼人的底细?”   宫越虽然处于状况外,但听了两人的对话,也算是有了某种了解。   “对方没有吐露,不过倒是说了些许奇怪的话。”   骆宏皱着眉头说,看起来有些迟疑。宫天晴和宫越对看了一眼,由前者为代表提问:   “说了什么话呢?”   “这……”骆宏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没有开声。   “但说无妨!”宫越加重语气催促。   侍卫长察觉到自己是不说不得了,便缓了一口气,坦然告之:   “他说,宫大将军死期而至,我们只是在垂死挣扎,北国的大军已经快要尽歼北域,而小姐和老爷却仍然沉溺在梦里,不自量力地想要抵抗各家势力的渗透,他说小姐和老爷天真。”   “北国大军?”   宫越瞪目,不自觉地看向宫天晴,而后者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事先也不知情。   “骆大哥,这话可信吗?”宫天晴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只是在胡思乱语,如果北国真的受袭,我们岂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骆宏倾向于不信,也正是没有相信这一番说辞,刚刚他才会犹豫是说抑或是不说。   然而──   “不,我们宫府最近闭府不见客,消息闭塞了不少,而且外面又有各大势力在绕着我们在作怪,他们也封锁了我们一部分情报……”   宫越听着宫天晴的分析,感受到她没有完全不信,反而觉得那或许有一定的可能性。   “晴儿,你觉得那可能是真的?”   闻言,宫天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铁牌,递给了宫越。   “爹,我在那贼人身上搜到一块牌子。”   “唔!”   宫越一看见上面的字眼,就顿时凝住了呼吸,脸色倏地凝重了起来。   “这是镇东府的牌子?”他拿着牌子,用眼神向宫天晴征求答案。   宫天晴轻点头,来回踱步起来,面露沉重、严峻之色。   “是的,如果他真是镇东府的人,那么可能会先于很多人收到军情。北国进攻华朝这样子的大事,在朝廷完全有决策应对之前会加以封锁消息也不足为奇,如此对方也有可能先于我们收到情报……”   “陛下他连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了吗?”   宫越握住拳头,紧紧地揪住覆身的被子,咬牙之间有着不屑,也有着悲凉。   “爹……”宫天晴心有戚戚然,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沉默了一会儿,宫天晴颇为自打嘴巴地说:   “爹,你先别急,或许只是对方想要动摇我们,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宫越只是苦笑,看穿那只是宫天晴用来安慰自己的措辞。固然,他也不会选择完全相信这种未得确认的情况,毕竟北域侵攻华朝是一件大事。另一方面,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55、纠缠如麻(4)   无论这个情报是真是假,那个人确实成功动摇了两人的心。   宫越深吸口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呼出,稍微平伏了一下心情,尽可能理智地说:   “重中之重是确认北方的动向,虽然我们不应该相信这贼人的证言或是刻意泄漏出来的情报,但是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确实是如此,宫天晴点了点头。   “夏管事在吗?”她接着看向骆宏问道。   这位夏管事倒是来头不少,是夏雪特地给宫天晴安排的。宫家失势,各方窥视,一个能信得过的人能发挥重要的作用,夏雪也是因此才特地给宫天晴安排可以信任的人。   而且这位夏管事人脉和能力都非常出众,是难得的能人。   骆宏思索片刻。   “夏管事应该已经休息了。”   “那就麻烦骆大哥当一次恶人了。”   “小姐的意思是,想请夏管事去打探一下风声,以核实消息的真假?”   “是的,不愧是骆大哥。”   宫天晴肯定了骆宏的猜测。   “是的,我知道了。”   “那就麻烦骆大哥你了。”宫天晴放出感激的笑跸。   “这是我的份内之事。”   说完,骆宏退了出去,向夏管事转达宫天晴的意思。   ***   接下来的路途是一片荒野。   黄沙、枯木以及奇石,每逢风轻轻吹过,荡起的就是一片沙土,干枯地灌入了口中,完全看不见任何生命的气息。   缓缓地策马前行的队伍里,雪麒麟古怪地挑起眼眉。自沛陵镇出发已经足足一天了,路上的景色虽然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但也不至于荒凉如此。   而根据雪麒麟贫瘠的地理知识,这里也不应该会有这种荒漠才对。   “这片土地似乎是以前道家和墨家大战过的地方。”   当雪麒麟向秦时雨问及相关的情况时,对方思索了片刻,然后给出了这个答案。   曾经大战过的地方。   雪麒麟抬目看去,发现这片荒芜的区域虽然不算得上大,但也不小,至少雪麒麟只能远远看见淡淡的原野绿色。   “……是天雷吧。”   雪麒麟不顾队伍前行,勒马停下,秦时雨见状便下令队伍减慢前行速度,但没有停下。   下马后,雪麒麟捻起一把泥土,便又重新上马,所以追回队伍并不困难。   “怎么了吗?小师祖。”   银屏询问刚策马回到秦时雨和她旁边的雪麒麟。   “没,好奇而已。”   雪麒麟捻着手中的泥土,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试着把灵气注入那泥土而中,结果泥土却一触即碎,化为大量玻璃碎片般的粒状物飞散。   “禁制?”雪麒麟挑眉。   她才发现这个地方不仅是没有任何生息,就连灵气都非常稀疏。   然而,这里没有任何禁制,否则她在踏足之前就应该有所察觉才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片死地。   “小宫将军,我们就在这里附近休息吧。”   连续赶路了一整天,又因为需要躲避北国的眼线而谨慎行动,一行人的精神相当紧绷。考虑到连夜赶路,一旦在半路上遇敌,精神和体力都会有所不支,秦时雨宁愿找个隐蔽的地方稍作整顿,然后才继续之后的路途。   宫兰平也同意了秦时雨的意见。   他派出几名镇北卫在附近寻找可供休息的隐蔽之地,最终他们选择了一处山石密集之处,在那里生火休息,而雪麒麟则布下一阵隐蔽结界,隔绝了火光和声音。   “你打算怎么办咩?”   坐在一处石头上翘着脚的雪麒麟无聊地挑着鞋子在晃,一边等着彼端的兔子烤好,一边询问坐在旁边的秦时雨。   “什么怎么办?”   秦时雨百无聊懒地盯着那火光瞧,火光那头苏婉正往兔子肉上抖洒盐巴。营火啪啪啪地熊熊燃烧着,苏婉固执地要跟上来,陪在宫兰平身边,而她的兄长苏伟则随王康撤退。   她本应不出现在此。   只是,她也不甘于漫长的等待,说出了家国兴亡,就算是女儿之身也应有责这等话,叫秦时雨一时感动答应带上了她。   她旁边,宫兰平正帮着打下手,镇北卫们笑着两人忙前忙后,窃窃地笑了出来。   雪麒麟从银屏手中接过水袋,狂地灌了一口水。这荒野的风沙异常干枯,灌到她的嘴里叫喉咙一阵发痒,她几乎把水袋里的水喝干才缓了过来。   擦了擦沿着嘴唇往下巴流去的水痕,雪麒麟对自己刚才的问题加以补充:   “你去北安城找到了宁王,然后打算怎么办?”   “宁兰城不能有守,镇北府精锐都在那里,那可是整个北域乃至华朝的最强战力。宁兰城一旦有失,北域很难守得下去,尤其是我们面对的还是苍凛。”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后方?第一道防线明明没有缺口啊……”雪麒麟感到奇怪。   她也懂得一些有关北域的防务状态,自然是齐绮琪告诉她的,在她的认知里,宁兰城和它的第一防线尚在,北国军队就不应该出现在燕城才对。   “并非如此,灵月谷所在的天险狭道就是一道缺口。”秦时雨淡淡地答。   “喂!”   雪麒麟大惊失色,“等等,这岂不是说……”她不敢想。e   “不知道。”秦时雨摇了摇脑袋,“情报被封锁了,别说是灵月谷的情况,就连宁兰城的情况我也是从小宫将军口中听来的。”r   “……”究   雪麒麟心中不免担忧,可是这也是于事无补。她再怎么担心,也不会得知结果。磷   ──还有一个问题。物   “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北安城尚在呢?”伞   雪麒麟不得不怀疑北安城已经陷落这一件事。北域的情况之恶劣远超她所想象,她刚被召唤过来时,还以为秦时雨是在最前线遇险,没想到其实是在第二防线附近,也没有想到北域其实已经芨芨可危了。岜   “早阵子传来了烽火。”企   秦时雨的回答没有多少说服力,雪麒麟捡起没有挂住在脚尖上的鞋子,套了回去,然后用压抑的语气提醒说:⒈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北安城已经沦陷了呢?”I   秦时雨目光稍微转黯,但仍然坚定地说:I   “也有可能性,只是北安城已经是唯一的缺口。第二防线几乎全部被北国收入囊中──苍凛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我们几乎反应不过来。而北安城作为第二防线最东侧的城池,它的健在可以将第一防线和第三防线联系起来,所以它必须在……我希望它在。”I   没想到秦时雨也有这样子天真的一面。   不,也不能说她天真,只能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期盼北安城尚未陷落了。雪麒麟诧异的是,秦时雨原本也会去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甘于冒险。   然而,上天不会每次都会怜悯一个人。   秦时雨以前的冒险可能都取得某种成果,但是这真的能够一帆风顺下去吗?雪麒麟忽然有些心忧,希望事情可以顺利。   没有注意到雪麒麟脸上的愁思,秦时雨目不斜视地看着那营火的光,一对眸子染成了薄暮的颜色。她那一头长长的发沾满了尘土,在火光照耀下稍显黯淡。   “而且,六皇叔也不是省油的灯,北国将在他镇守下攻陷北安城绝非易事。”   “……宁王吗?”   雪麒麟倒是对这位王爷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善于军事,是秦煜的兄弟,其余就一概没有了解过。她原先以为北域的核心,就是秦时雨和宫靖了,没想到其实还有一个宁王。   “纯以治军和战略眼光来看,六皇叔超过了宫大将军。他也比我要强,因为他有着很强的个人魅力。”   秦时雨自顾自地说,雪麒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话。   “啊……”   看雪麒麟久久没有回应,秦时雨又开口了:   “这样说吧,北域可以没有我,也可以没有宫靖,但绝对不能没有宁王,他才是北域的军魂所在。”   意外地高的评价。   雪麒麟没有多少认知,只能默默地把宁王的名望在心里调高一些。   “你和宁王联手,能逆转战局吗?”雪麒麟关心这一点。   “谁知道?”   秦时雨耸了耸肩,打了个呵欠。   “胜负乃兵家常事,要是太在意得失,反而容易失了冷静。我和苍凛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指是战术或是战略上,互有胜负。北域能够长久不失,全靠镇北府和宁王手下的北宁铁骑,我的作用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   “哎,你原来也懂得谦虚咩?”   “我说的是实话。”秦时雨瞥了雪麒麟一眼。   “嗯……嘛……也别这样说嘛,正所谓好的谋士能挡万军,我觉得你能够有如此名望,有如此功绩肯定是因为你发挥了很强的作用咩。”   雪麒麟支支吾吾地想要安慰秦时雨,可是却只换来对方一个轻蔑的白眼。   “我不是在说我没用,我只是在告诉你宁王的重要性。”   “……”   雪麒麟莫名地火大,一刹那有想要将秦时雨按在自己大腿上,痛打对方屁股的冲动。当然,众目睽睽,她只能忍住了,但不妨碍她在心里把对方痛骂千百次。   “话说回来,你要让咱们小七怎么过来?”   雪麒麟不知道秦时雨具体和齐绮琪商量了什么,自然会担心天璇宫众人的安危了。坦白说,宁兰城沦陷和天璇宫众人遇险,她更不想看见后者。   “我们抵达北安城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确保补给路线,我拜托齐绮琪的,就是希望她可以帮忙确保这条路线,现在北安城也算是孤立状态,就着依着城坚兵强守了下来,没有补给,沦陷也就成了早晚的事情。”   “哦哦……”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就算想提意见,脑海也是一片空白。   “要不要我帮忙?”   “再说吧。”秦时雨耸了耸肩。   一个阴影紧接覆住两人,苏婉拿着已经烤制好的兔子过来。她两只手分别拿着竹签,上面分别插着兔子的两只腿足。   “殿下、小师祖,兔子好了。”   “噢,谢了。”   雪麒麟和秦时雨分别接下,前者立即大咬了一口。终究是野外,没有工具,也没有很好的调味料,这兔肉虽然烤得不错,但是也只有咸味在调味,味道显得有些单薄。   接着,苏婉又端来了用兔肉茸和骨头煮的汤,一人一碗分到在场所有手中。   雪麒麟喝了一汤,又咬了一口兔肉,然后接过苏婉递出的干粮,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你是哪里来的饿鬼吗?”秦时雨好笑地问道。   “你不饿吗?”   雪麒麟看秦时雨没有怎么动手,感到些许奇怪。就她所知,秦时雨可是一路奔波过来,而她也不过是人境,体力就算比普通人好,也相当有限。   “还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啊……”秦时雨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   “殿下,小师祖的意思不是让你多休息,而是让你该吃的时候就吃的意思。”   沉默地听着两人说话的银屏终于插嘴。   她耗尽全部力气激活了传送符,将雪麒麟召唤至数千里外的北域,至今仍未恢复月费:群?8!5'7!6'6"3;!4.4.2过来,依然有些虚弱深缠在她的脸上。   “要是你不吃也不睡,一旦病倒就得不偿失了。”   比起雪麒麟,银屏更熟悉秦时雨。   秦时雨纵然此刻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可银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其实备受压力呢?是的,秦时雨几乎是紧绷着整个人的。   弦紧绷太久,就会容易折断。   “哎,小雨,你悠着点啊,要是你倒下来,我们就得群龙无首了。”   雪麒麟莫名地慌张,连忙劝着说。秦时雨顿时哂笑出声,半是失语半是无奈地说:   “你好歹也是一位宗师,就算我病了,你就不能自告奋勇站出来吗?”   “我也想,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哎。”   雪麒麟大摊双手,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她曾参与过战争,却没有指挥过任何战斗,根本就没有经验,要是秦时雨真的在此倒下,她就只能全听宫兰平了。   “辛苦齐绮琪了。”秦时雨感同身受地叹息,看向雪麒麟眼神有些轻蔑。   “别用那眼神看我咩,惹人生气。”   雪麒麟鼓着腮帮子抗议了一句。 56、纠缠如麻(5)   彼方似乎出现了某种情况。   一名镇北卫跑到宫兰平耳旁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立即瞪大目光,沉下了面色来。   雪麒麟产生不妙的预感,宫兰平的表情已经在暗示有状况。   “小宫将军,怎么了吗?”   秦时雨放下手中的汤碗,她可是才端起喝了没喝两口呢!   “是北国的斥候。”宫兰平过来禀报。   果然如此啊!秦时雨早有所料。   雪麒麟认真地把眼神投向秦时雨,等着她的指令,秦时雨露出沉思起来,思考该怎么应对北国的斥候。   如果己方不主动暴露,雪麒麟有把握对方不会察觉到己方的存在。   那些贴在一行人所在周遭,用以构成“屏息结界”的灵符仍在作用。就算对方歪打正着地探得己方所在,雪麒麟绝对掌有能够在对方无法反应过来便将他们收拾的力量。   “小宫将军,你觉得能够在对方的嘴里问出什么来吗?”   “殿下打算把他们活捉起来加以审问吗?”宫兰平难遮惊讶。   要知道抓住这群斥候并不困难,但是斥候们都是有各自负责侦查或是巡视的区域,要是他们没能按时回去报道,对方就能借此确认己方的位置。   在周遭都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宫兰平倾向于不暴露己方的情报,否则他们可能会遭到敌军的袭击和围剿。   “我明白你的担忧。”   秦时雨态度沉稳,平静的口吻尽显决心。   “情报缺乏是我们的弱点,就算一丁点也好,我也想知道前方的情况。”   宫兰平默然。   他知道秦时雨所说有理,两人思索的格局不一样,他注重于队伍的安危,而秦时雨所在意的是大局。   “可以拜托你吗?”   秦时雨用“拜托”两个字,而不是命令,那会是考虑到她的要求会叫人置身于险地吗?所以她才会没有用命令的语气。   “我来吧。”雪麒麟自告奋勇,抢在了宫兰平应声的前头。   “你?”   秦时雨摆明没有想到。   “是啊,有问题咩?”   雪麒麟站起身来,拍去沾在屁股上的灰尘。她会有此提议,是考虑到宫兰平他们遇上斥候队,可能得费上一些工夫才能将对方活捉。   她想要速战速决和节省时间。   当然,也是想避免宫兰平和镇北卫不幸受伤,宫兰平身上可是还带着伤呢。   “这件事由我来做,更快更稳妥也更安全,不是吗?”雪麒麟低头看向秦时雨,如此回答。吆   秦时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淋   “那就交给你了。”她足够爽快。医   ***⑦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⑷   一望无际的荒野里,突然冒出一个女孩。武   她操着一口华朝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可是叫北国的斥候们一脸茫然。但是,他们很快回神过来,察觉来者不善。韭   他们立即摆开阵式,架起手中的兵器。⑷   刹那间,刀、枪、弓箭纷纷对准了眼前娇小的女孩,哪怕女孩只能仰望他们,手无寸铁,他们仍不敢轻敌。咎   他们展开阵形,准备将女孩包围,而雪麒麟只是一动也不动,瞪着一对充满灵气的圆目在看着他们。罢   先把女孩捉起来再说,而且兄弟们也很久没有尝过女孩了。   斥候的首领想着想着,便淫笑起来,目光像是舌头舔舐般在雪麒麟身上来来回回,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又一遍。   不可否定的是,雪麒麟是个小美女。   她身材匀称,曲线分明,而且比例姣好,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就是矮了一点。   “受不了,你们北国人满脑子只有这种事吗?”   雪麒麟无奈地叹息一声,伸出右脚纤足在地上点了一下,并以其为轴心迅速旋转一圈,划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她轻跺脚,一阵无形的力量就如同印章般下压,在地上压出一个复杂的图腾。   “来,”雪麒麟勾起嘴角,“你们冷静一下。”   她弹响手指,弹耀出一圈苍蓝色的光。   下一瞬间,阵雨突现。   半空中凭空洒落大水,淋湿了北国的斥候们。他们全部都呆在马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座下因为突然大水落下而躁动起来的马匹都忘了安抚。   而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斥候们准备发动进攻,却惊觉自己连人带马都被不知何时从地上破土而出的植物根茎给绑住,动弹不得。   他们不乏惊慌地叫喊着,试着挣扎。   可是不论拿刀砍,还是用力拉扯,那些植物根茎也不为所动。   “瞧你们,多动症吗?”   雪麒麟扬起嘴角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那些根茎迅速收紧,拖着他们往雪麒麟所在的位置迅速撞去。   她蹬地跃起,往后跳去。   总数十名的北国斥候全都撞在一起,连人带马撞成了一团。   “走咯!”   看了两眼被牢牢绑聚在一起的他们,雪麒麟满意地点头,接着冲而飞起。那一团由斥候们“搓”成的肉球也紧追在后腾空而起,跟在女孩后面往秦时雨所在之处掠去。   ***   一声闷响响起。   先从天上摔落来的,是一团难以形容的肉球──由十匹马和十个人绑成的球状物。紧接其后的,则是那个女孩。   “咯,人都给你绑来了。”   雪麒麟扫拍了几下手,接着单手捏腰,神气地说。   “真不愧是你啊。”   不同于无言的其他人,秦时雨竟然鼓起掌来,赞许了雪麒麟一句。这倒是叫在场的其他人们傻眼了,这种行为难道是值得认同的吗?不过,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事情是成了。   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紧接其后,就是宫兰平和秦时雨的事了。秦时雨先让雪麒麟把人理好,否则这样绑成一团的,不好审问。   雪麒麟动动手指,那些根茎便动了起来。   它们将这十位北国斥候绑成一排,让他们坐在地上。那些北国斥候想必也是看开了,也没有求饶,骂骂咧咧的。   雪麒麟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凶狠的表情肯定不是在求饶了。   叫人惊讶的事情紧接发生。   秦时雨走到那一排斥候面前,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北国语。雪麒麟惊讶了半晌,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其实不奇怪。秦时雨长期驻守北域,经营北域已久,和北国的交流必不可少,会北国语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秦时雨和宫兰平轮流上阵。   最初,北国斥候只是骂骂咧咧,一点合作的倾向都没有。秦时雨难免让宫兰平和镇北卫动用了一些刑罚,但是这些北国斥候也算是硬汉,就算被割了一刀、扳断手指、甚至被强硬着脸按在地下磨擦,就是死活只管骂,没有吐露任何情报。   不过待秦时雨向雪麒麟提出请求,动用了法术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法术能够办到的事情太广范了。   雪麒麟也没有干什么,只是让那些植物根茎分成无数线般细的枝节,钻进对方的皮肤之中随处耸动。那种感觉又痒又痛,叫人相当难受,北国的斥候们没有承受多久,就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只要有一个人开口,一切就好说了,因为那就如同堤上的缺口。   慢慢地,秦时雨以这个缺口为支点,撬动了北国斥候们的信念和心防。他们很快就像崩了的堤一般,把所知道的事情一吐而尽,只求受少一些痛苦。   审问完后,秦时雨让镇北府的人把北国斥候们给处置了。怎么处置?这个答案雪麒麟用脚趾想都能够明白。   “苍凛果然剑指北安城。”   依着北国斥候们吐露出来的情报,北安城外已经有近十万的北国大军驻扎,双方也交战过好几次,互有死伤。   而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北安城尚未沦陷。   听到这个消息那个当下,雪麒麟可是见到秦时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了。   “殿下,越往前就越寸步难行了。”   距离北安城已经不远了,只要过了今天晚上,一行人想必能够赶在明天中午前赶到北安城,而北国军队的斥候已经辐射到这种地方来了,往后的路程肯定会越来越容易碰见北国的人。   “隐蔽气息,护你们进城问题不大。”   雪麒麟插嘴,有着相当的把握。秦时雨满意回颔首,视线在雪麒麟和宫兰平身上来回。   “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宫兰平点头同意。   “那还是拜托你了。”秦时雨目光定在雪麒麟身上,沉稳地提出请求。   “行啦行啦。”   雪麒麟摆了摆手,接着话锋突然一转,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问题在于‘巫’身上,我的法术虽然可以达到隐藏行踪,但是婆罗多的‘巫’的力量更不可思议……我的指,我怕有可以看穿我法术的‘巫’在,我怕会被将计就计,被对方给套牢了。”   “这倒是提醒了我。”   秦时雨下意识做出举起团扇的动作,可她却没有把团扇拿在手中,动作霎时变得不上不下起来。她咳了一声,有些笨拙地捏起了下巴。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送他们一份厚礼吧。”   沉默了约莫十秒钟,秦时雨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雪麒麟眼里怎么看怎么奸狡,她莫名地就是一抖,像是遭到寒风突袭一样。   “──雪麒麟啊,你火玩得怎么样?”   ***   “阿阳,你真狡猾呢。”   冰冷、昏暗的房里,少女的声音彷似虚无的祈祷,静静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是宫府的祠堂,宫天晴以前被不准许进入之地。   在华朝,仍有一些家庭遗留着前朝的习惯,不允许女性进入祠堂,但是华朝风气开放了许多,这些规定很大程度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只是,宫天晴在以前并不受宫越待见,宫靖也没有为她发声,所以她一直没有踏足祠堂,直至宫天阳死后一段时间,她才被默许进入祠堂。   而她此刻来到祠堂,只是想和宫天阳──她的双生弟弟说说话。   也是诉苦和抱怨吧。   带着残存的笑容,跪坐在地的宫天晴微垂脑袋,半敛眸子,以祈求   “你走得早,担子倒是全落在姐姐的身上了。你在上面活得还好吗?能看见姐姐吗?小师祖说,有地狱有天堂,你这样的乖孩子肯定是会去天堂净土的……如果你能看见姐姐、爹爹以及爷爷,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可以度过劫难。”   在宫越面前无法露出软弱的面貌,甚至在齐绮琪面前也无法因为宫家的事情而透露很多的为难。于前者而言,她的软弱会使他更为愧疚;于后者而言,她的为难会叫对方更为担忧。   她只能和宫天阳诉苦了。   ──“对不起,姐姐,把所有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了。”   烛火摇曳。   隐约听见已然不存的弟弟的声音,宫天晴微微抬头,看向刻有宫天阳三个字的灵牌,苦涩地笑了出来。   “……真是输给你了呢。”   父亲倾向弟弟,把弟弟身体的不健康怪在自己身上。她在家里自处可容,只能远走天璇宫,而现在宫家蒙难,宫天阳却已然死去,所有担心都落在宫天晴肩上。   宫天晴不埋怨,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公平。   是个人都会有一些小情感嘛,就好比现在。   她又不是圣人。   “现在爷爷可能也出事了,要是爷爷一倒,那些牛鬼蛇神们恐怕会更加过份,姐姐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现在已经很岌岌可危了。姐姐想过就这样不管不顾,躲在天璇宫里面……姐姐会太软弱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静默。   还有摇曳不定的灯火。   联系已逝之人和生者之间的,唯有生者单向的思念罢了。死者已经不会再开口了,哪怕是稍作安慰也办不到。   宫天晴早就知道,自己这只是无用之功,根本就不会得到回答──她知道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来到这里向双生的弟弟倾诉。   他们本是双生,却有一人先一步离去。   宫天晴难得充满愁绪。   要是齐姐姐在就好了,她开始思念远在天边的“亲人们”了。嗯,灵动活泼的雪麒麟、嘴不饶人的夏雪、外冷心热的叶震、痴迷戆厚的李婉婷,甚至是木讷武痴司徒木头……她都思念至深。 57、纠缠如麻(6)   “小姐。”午   宫天晴因为呼声而惊醒。吆   忽然听见有人呼唤自己,视线转向房门的方向。早阵子她请骆宏去请夏管事打探北域受袭是否属实一事,似乎已经传达到了。柒   夏管事此刻就站在了祠堂的门口处。疤   相貌清瘦的他一脸严肃和凝重,宫天晴心里不自禁揪了起来,心中满是按捺不住的不安。八   只是,终需面对。淋   宫天晴鼓着勇气起身,发上的铃当如丧钟般在响。夏管事是不被允许进入祠堂的,所以她只好走出去,走出去面对困难和失望。(   “夏管事,事情打探清楚了?”七   “是的,打探到军机处的情报。”)   “军机处?”柳   夏管事点了点头,简短而不失重点地答道。他的答案倒是让宫天晴蓦然一惊,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样搭上军机处的线,那可是管治着华朝所有战事的重地。医   “是宫大人的旧朋友,虽然宫大人失势后两家就不再交往了,但是里面有人是我的老乡,所以我也就从旁敲击打探了清楚。”   原来如此,宫天晴浅露笑容,示意自己明白。   她也不追问其中的缘由和来龙去脉,毕竟人是夏雪的,她只是借用,而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不会如此不识趣。   “小姐真是识大体啊……”   夏管事若有所觉,赞许地颌首。   “谢谢夏管事。”宫天晴不再客套,直入正题,“那么,是真的?”   有所反应前,夏管事足足沉默了十秒之后。   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是如此地明确的,宫天晴甚至没有可以质疑的空间,只能接受。得到答案的瞬间,她好像失去了身体大部分力气,身体猛地摇晃。   “小姐,你没事吧?”   夏管事关切地问,伸出手扶住了她。宫天晴难看地笑了笑,摇着头拒绝了夏管事的继续搀扶。   “谢谢夏管事关心,我只是有点倦了。”   看见宫天晴倏地苍白了不少的面容,夏管事脸上涌现慨叹和怜悯。这个小小的女孩,理应还在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她却要承受如此之多……夏管事所以尽心尽力,也只是想稍稍减轻她的负担罢了。   哪怕如此,他也得狠下心来,把自己打探到的全部告诉宫天晴。   宫天晴越听脸色越苍白,听到燕城已然失守,宁兰城受困孤立时,她一度忘记了呼吸,差点再次摔倒在地上。   这次她靠自己站稳。   “通知爹爹了吗?”她声音虚弱地问。   “是的,我最初找不着小姐,先去了宫大人那边,宫大人说你可能在这里,所以我才能找着小姐你。”   “这样啊……”   宫天晴彷佛能够看见父亲得知消息时的表情,那一定是失望、备受打击的表情吧。   “父亲怎么说?”她不经意就问出口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   夏管事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打破了宫天晴的想象。他为何而沉默呢?宫天晴不太明白,她以为对方一定会痛骂北国贼子才是。   “小姐,你父亲他想必也是万分为难。”   “咦?”   夏管事向来很少会干涉宫天晴的家事,也难得见他会提及宫越的心情,所以宫天晴没能立即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小姐,是我管太多了。”   见宫天晴迟迟没有回应,夏管事主动认错,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会呢?”宫天晴摇了摇头,“夏管事能关心我和爹爹,我很高兴。”说着就真的笑了出来。   “难为小姐了。”   这一句叹息之中明显含有同情。   宫天晴笑容变得苦涩。   “只是,夏管事刚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宫大人是不可能不管宫大将军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有所行动,只是此刻宫家处境甚忧,一向中立的立场也在此时变成了自掘的坟,除了陛下之外,宫大人几乎无处可获帮助。”   宫家一向中立。   不附和任何势力,也不自立门户。就算宫越坐在尚书的位置上时,曾和人交好,但这种交好更多是一种客套,而非牢固的关系。他能够走到现在,全因为皇帝的眷顾以及他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但同时,没有牢固的关系,也意味着在蒙难时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已是常态,就算有些正直的官员跳出来帮宫越美言几句,恐怕作用也不大。   到头来还是宫家自己把路走窄了。   宫天晴不怪自己父亲,也不怪自己祖辈,她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件错事。硬要说有什么地方是错的,错的不如说这个世界更合适一些。   只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知道了自己爷爷陷于险境之中,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嗯,解救宫靖或许是必须的,就算无能为力也想要帮他减轻一些负担。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宫天晴该如何行动是好呢?   她袖子里随身携带着两张灵符,一张是“护界符”,一张则是能够和齐绮琪通讯的灵符,而在不经意之间,她已经捏住了后者。   待意识到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时,宫天晴摇了摇脑袋。她不想把天璇宫给卷进来,就算她明白对方不会介意。   “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宫天晴抬头,看见注视着自己的眸子里,倒映着她自己一脸为难、烦恼、困惑的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此刻的表情竟然是如此难看。   “……我是怎么想的?”   “是的,小姐是怎么想的?宫大将军受困于北域,那么小姐是打算行动起来吗?”   他没有问宫天晴想如何行动,他问的是宫天晴打不打算有所行动。而一旦把思维切换成按照他的问题去想,答案神奇地呼之欲出。   “我自然是要有所行动的。”   “如此,小的有几个办法。”夏管事认真地说。   “什么办法?”   宫天晴不假思索地迅速反问,那是近乎于本能的行动。   “夏家商号可以筹备一些物资支援北域战事,我想夏雪家主也肯定会同意的。另外,小姐你贵为天璇宫少宫主,只要愿意向齐宫主请求,天璇宫肯定会提供帮助的,而一方面镇北府有很多退役的士兵各散东西,把他们号召起来也是不差的战力,这方面夏家商号的通信网可以代为召集,想必不到五天就可以把附近的镇北府退役士兵给集结起来。”   夏管事半思索半说,一下子就提供了三个方案,而且这些都是可行之法,亦非必须只选其一的方法。   宫天晴沉默地听着,心想这个方法确实有效,可以减轻北域不少的压力。   她脸上尽是纠结,没有应声。   “小姐,你想怎么办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管事主动打破沉默。   “是在这里犹豫不决,还是尽快地试着挽救宫大将军的性命呢?”夏管事的声音很温和,完全没有催迫之意。   不知为何,宫天晴却如遭重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忽然,她想起了雪麒麟的那一句话。   ──“重要的是,自己的想法。”   她想怎么办?宫天晴想救自己的爷爷。   该怎么达成?夏管事已经达供了三个可行的方案,剩下的就只是宫天晴自己的坚持和心情问题了。   是的,全在她一念之间。   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都可以给宫靖提供帮助。对,她只是在顾及自己而已,她害怕把别人卷进麻烦之中,可决定帮不帮助她却是别人的事情,她只是不想自己成为坏人而已。   宫天晴,你太狡猾了。   她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清亮的响声吓得夏管事呆住,而宫天晴不顾自己脸颊红肿,转身看向那放满灵牌的桌子上。   在众多灵牌之后,有一套陈旧的战甲架在那里。   那是宫家先祖所遗留下来的物件,上面的刀伤剑痕都在诉说着当年冲锋陷阵,为华朝家卫国土的悠久故事。   “夏管事,谢谢你。”   宫天晴头也不回地说道,眸里满是温柔的感激,同时也在心里补充一句:“也谢谢你,小师祖。”   她迈开步伐,走到宫天阳的灵牌之前。   后方摆着一套崭新的战甲,那本来是准备予宫天阳成年之后,他能够穿上继承家业之用的。   “小阳,你没能穿上的披风就借姐姐一用吧。”   宫天晴轻巧地拿起那件红色的披风,将之猛地抖展开来。“缝!”的一声,红色凛然飘扬,一如屹立不倒的军旗。   红色旋舞之间,少女披上红色。   平添了几分英勇之气,又多了几分凛然,一改她往日柔弱的表像。为了自己的亲人,她甘愿武装自己,不再沉默。   “夏管事,镇北府余部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夏管事沉默了好一阵子,似是在审视眼前截然不同的少女。他渐渐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也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可惜英年早逝,这是为什么他会特地尽心尽力地帮助夏家的原因。   无他,感同身受。   而他更多的却是看见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咬牙努力,支撑着偌家的宫府的模样。他想帮助她。   “那,物资方面?”夏管事问。   宫天晴想也不想便答,眸子之中充满了坚定:   “夏雪姐姐那边我自会沟通,我也会去信给齐姐姐寻求帮助。”   往往都是如此。   人很容易被说服,但同时也意味着人很容易立下决心。旗   “夏管事,一切就拜托你了。”二   宫天晴留下这一句话,带着残存的笑容,往祠堂外面走去──走向她的战场。夏管事目送着她一步又一步,开口询问:彡   “小姐,你要去哪里?”邻   “去见我的父亲,告诉他我的想法。”⒋   宫天晴半侧头之间倾露出来的笑容,就像天上悬着的月般耀眼而不刺目。韭   然后,她继续迈步。⑺   ──步向她的战场。彡   ***(   无星之夜。四   青仑城沉溺在黑夜之中,零星的灯火在浓厚的黑暗之中抖晃着,像是随时都要熄灭一样,它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屏住了呼吸的人,格外地压抑。)   而它确实陷入了某种森严的警戒之中。   镇西府突然入驻,并以此为据点分派兵力前往武妖之境,而剩下的五万人则留守在此。青仑城的人们可是对此感到一头雾水,不明白镇西府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   知府林徐更是日夜难安,以为发生什么了。   直至他问及镇西府镇西大将军──姜润之,对方才告诉他一个宛如惊雷的消息。灵月谷已经沦陷了,还是在青仑城全然不知的情况下。   姜润之自驻军守将中要去了兵权,将一万守军纳入囊中,随即下令戒、严,紧闭了城门。如此情况突然,很多人压根来不及离城。   林徐为官至今,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阵仗,生怕自己就战死在这里。   青仑城前面有灵月谷扼守要道,说是高枕无忧可能有些过了,但也差不多,林徐当上这里的知府至今,根本连敌人的面貌或是军势都没有见到过。   于是,当他从姜润之口中听见西域和北国联军很可能随时都会兵临城下时,他完全没有实感,可身体却已经本能地瘫软在地上。   他愁,也烦。   北国的凶狠他从小听闻,西域也不是善桩,而如今两国联合的大军快要压来这座本来只有一万兵力的青仑城,他能不烦不怕不愁吗?他的妻儿子女可是全都待在城里。   “老爷,你来来回回踱步好几转了,你究竟在做什么?”   青仑城官府里,主官林徐的夫人端坐在自己起居厅堂院子中,无奈地看着自己夫君在哪里焦急地转来转去,暗自叹了口气。   这位夫人倒是年轻得很。   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足足比林徐小了一倍有余。   嗯,家族联婚的产物。   林徐夫人是青仑山大族的幼、女,为了巴结那时刚上任,而且未婚的林徐,那大族早早就和林徐订下婚约。这林徐也是奇人一位,年过三十还没有结婚,似乎是个人不在意吧,但也不知道为何答应了这大族的请求,在那幼、女刚满十六时就迎娶了她,让她当了个知府夫人。   昆仑山一带不比中原内陆。   这里聚居不了异族,而这青仑大族可也是异族之一。华朝排外的情况虽然不严重,但多多少少都有,于是这青仑大族为求自保、发展会去巴结一位华朝官员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而身为异族,这位夫人不但皮肤略微黝黑,轮廓也比一般华朝女性要深邃得多,也不算知书识礼,但胜在活泼真实。   人们都在猜想,可能林徐就喜欢这调调,毕竟两人可是如胶如漆。 58、纠缠如麻(7)   “夫人啊,北国和西域的军队随时压境,夫君我岂能不慌乱呢?”   林徐不禁叹声,终于是停下了那烦闷的脚步。他夫人则自顾自地剥着爪子,一脸不以为然地一颗又一颗吃着。   “那又如何啊?青仑城原本就是西北战略要城,建城之初就有抗敌的考虑在内,城墙又高,各种防御工事又齐全,你怕什么?”   丈夫谨慎多疑,处事小心翼翼,而夫人倒是风雷厉行,大大咧咧,这两人几乎是正反两面,却也因此能够互补长短。   “你生性乐天,自是不怕。”   林徐苦笑起来,走到夫人的旁边坐下。林徐夫人懂事地给他提壶斟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而他也很顺手就端起茶呷了一口。   “这次不同以前的小打小闹,对方兵力至少五万,现在就驻扎在城外二十里,昆仑山的山脚下,你这教我如何不愁?”   彷佛是想吐出热气一样,林徐又是一口叹息吐出,接着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那微苦的茶水沿着喉咙飞流直下,温热的感觉连胃的轮廓都勾勒得一清二楚。   “男儿在世,大不了战死沙场,我也会陪你的。”   “夫人……”   林徐有些感动,一时呆住了表情。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呵斥地说:   “夫人还年轻,谈何一个‘死’字呢?”   “夫君,你……”   林徐夫人微愣,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她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为夫已经拜托了姜将军,他会派人明天把你送到中原去,你待会就收拾一下行李准备起行吧。”   “夫君!”   听见林徐要赶自己走,女性猛地拍案而起,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对秀目盯着他瞧,眼神竟然有几分凶狠。   那对眸子亮得吓人,林徐不敢与之直视。   “为夫只是为了你的安危罢了……”   在夫人熠熠锐利的视线下,林徐艰难地开口解释说:   “前方探子回报,西域的圣女也参战了。就算镇西府及时入驻来援,这也是一场苦战……镇西府的十万大军还分兵去了武妖之境,据说那边正在抵御婆罗多的入侵,而北域也有北国大军……这几乎就是四面楚歌了,为夫不知道这一仗能不能赢,如果任何一方失守,危及帝都,你就往南方逃,那边应该是安全得多的……当然,帝都难以攻破,所以你待在帝都,为夫想也是安全的──”   “够了!”   夫人再次猛拍桌子,上面的茶具竟然一度弹起。这声势吓得林徐缩起了肩膀,他夫人就是这种性子,但平时都不会发作,想必她真是气极了吧。   “死有什么所谓?大不了死在一起,你别指望赶我走,我哪里都不会去!”   “可是,为夫不想拖累你啊……”   林徐长吁了一口气。   夫人狠狠地怒瞪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厉声说道:   “我们是夫妻,有福就一起享受,有难就同当,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吗?怎么?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大难临头,就各自飞的贱女人?”   “……为夫不、不是那个意思。”   林徐回答得有些闪缩。   不顾丈夫越发难堪,夫人振振有词地继续说下去:   “就你这种胆小鬼也敢留在这里,为朝廷尽忠,为了百姓尽职,我身为你的夫人,虽然是女儿身,但是我也不会贪生怕死。你我只有两人,还没有孩儿,可以说是没有牵挂了,就算死在这里又何妨?你可别忘了,我拳脚功夫比你还要厉害,必要时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换着别对夫妻,要是丈夫被妻子如此露骨地责骂,恐怕早就大发雷霆了,林徐却只是叹息不已,他尊重她的妻子,也明白她的妻子并非是在无理取闹。   既为夫妻,危难当前就应生死与共──这不如说是林徐所响往的。   妻子不愿意,他也无法强人所难,因为如果不经过她同意,就采取强硬手段,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回来,到时肯定又会闹到好大的阵仗,事情就不美了。   林徐忽然烦恼起来了。   然后,烦恼就接踵而来──   “姑娘,你是哪里来的──哎,等等,你可不能进去!来人,拦住她,有刺客!”   外间传来骚动声。   林徐愕然大惊,他的夫人也是对外面投以惊讶的目光。   “有刺客”三个字刺动了他们的神经,两人对看一眼,林徐夫人拉起她的夫君,将他护在身后,缓缓往厅堂的深处退去。   两名侍卫从外面慎步后退了进来,他们横刀在前,自是在警戒拦阻某人。   接着,一名纯白的身影现身。   白的发、白的耳、白的尾、紫的眸,少女曳着一身染有些许鲜红血迹的衣裙,终于进来露了面。   看见她的相貌,看着她的尾巴,林徐顿时呆在当场。   不是因为对方过于清冷而漂亮的容貌,也绝非她拥有非人的部分,而是她的身份。   “林徐大人可在此?”少女进来就是一句询问。   她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林徐身上,惊醒了他。   “退、退下!”   林徐连忙喝止两名侍卫的无礼。   两名侍卫感到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尽忠职守却遭到喝止,他们面面相覤,迟疑着往两边退开,不再拦在少女的前行道路前。   “北冥尊座,你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林徐眸里闪过淡淡的不明光芒,惊喜地迎了过去。走到一半时,她的夫人拉住了他,脸上带着些许警戒的神色轻声问道:   “夫君,她是……?”   北冥有鱼长得太漂亮了,林徐的夫人似乎是起了某种误会。林徐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了。   “哎,她是北冥有鱼前辈,灵月谷的谷主,华朝的宗师之一啊!”   林徐顿了顿,焦灼地解释道:   “你就算给为夫一百个胆子,为夫也不敢啊!”   “真的?”林徐夫人半信半疑。   北冥有鱼怔愣住,左看看右看看这对夫妻,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她笑是笑不出来了。   灵月谷不复存在,被人先下手为强,剩下的同伴也不知道所踪,而自己的徒弟宁梦琪情况又不乐观,北冥有鱼是真的笑不出来。   她也没有心情看林徐夫妻在打情骂俏。   “林大人,深夜不请自来打扰大人你了。”北冥有鱼不忘礼节。   “啊……”   林徐难得瞪了夫人一眼,提醒她不要再闹。林徐夫人虽然不服气地鼓起脸颊,闹起了别扭来。   她虽然性子野,却也知道事情轻重,也知道北冥有鱼的地位,只好闭上了嘴巴。   “北冥尊座客气了。”   林徐客气、恭敬地邀请北冥有鱼上座。亿   北冥有鱼心中焦急,不想要和对方客套太多,但是又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意思太过一板一眼,只好顺从地落了座。⑵   “来人,上茶!”林徐大声呼唤一声。淋   外面的侍女们顿时忙碌起来。删   “林大人,不必如此,我今天只是不速之客,茶水就免了吧。”I   害怕对方一端上茶水,就会找着自己聊起家常来──官员都是这样,北冥有鱼尤其不擅长应付──她连忙客套地婉拒。I   “过门亦是客,更何况是北冥尊座你呢?”零   林徐一意孤行,倒是站在他旁边的夫人已经往外喊那些侍女们不用忙了。她倒是够豪爽,北冥有鱼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林徐夫人回以一笑。器   “夫人,你……”林徐扭头指着自家夫人,一时语塞。I   “夫君,人家北冥尊座也说不用了。”V   “那只是客气话……”林徐看向北冥有鱼,征求她的意见,“北冥尊座,你说对吧?”⑻   “呃……”   北冥有鱼怔住片刻,摇了摇头。   “呃……”这次轮到林徐呆住了。   林徐夫人不禁有些得罪起来,竟然不顾礼数直接趴到丈夫的肩上,害得男人失措失语,尴尬了脸色。   “你们这些当官喜欢客套来客套去,就以为其他人也一样,我看北冥尊座也是直性子,不喜欢陪你绕圈子──”   “夫人!”林徐忍不住叫停对方。   他对北冥有鱼投以歉意的神色,结果他的夫人直接开口了:   “北冥尊座那么晚拜访我们,肯定是有要事需要和我夫君相商才对,是吧?”   林徐一阵郁闷,正想要开声说些什么时候,北冥有鱼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回答是。   “我深夜拜访林大人不为别的,就是希望林大人可以帮我找一下城内最好的大夫,我徒弟受了伤,需要林大人帮助。”   北冥有鱼其实早早就可以抵达青仑城了。   然而,宁梦琪伤势不轻,不能轻易移动,北冥有鱼又不放心将她留在昆仑山里,只好用灵气稳住自家徒弟的伤势,待她热退了,才带着她下山寻求帮助。   她此刻把宁梦琪安顿在青仑城的一处客栈之中。   “竟是如此!”   林徐惊讶地瞪目,接着激动地猛拍桌子。   “西域这些蛮荒之人,真是叫人深痛恶绝。幸好,北冥尊座你平安无事,只是……唉,灵月谷却是失了,也怪我们安乐太久,没有警戒,无法及时支援灵月谷诸位,这还得怪我这位知府啊……”   他说到一半时,脸上尽是自责和哀伤。   北冥有鱼一度握紧了拳头,眸子之中透露着熊熊的怒火。   “不怪林知府,西域和北国谋划已久,灵月谷也是全无戒备……”   她深吸口气平缓了心情后,强颜欢笑地说。林徐的则是既同情又愤恨地望向北冥有鱼,但同时心里却也是失了底气。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   “我华朝物产丰富,三国窥视已久,他们这些只会抢抢夺夺的人,真是该死!”   林徐瞧了自家夫人一眼,难得附和了一句:“是啊……”   “北冥尊座请放心。”他目光回转到北冥有鱼身上,换上了郑重的口吻,“本府定会尽寻城内一流的医师,替令徒弟医治……不过现在北国来攻一事,本府也需要及时处理,可能无法好好待款两位。”   “如此即可。”   北冥有鱼起身,盈盈朝林徐一礼。这可是大礼啊!林徐不敢接,慌着手脚站起身来。   “北冥尊座,这是本府的应该的!你替本府镇守昆仑山一带已久,震慑了四方,护了我城的太平多年,本府又岂有推脱之理?”   说完,林徐就朝外面大喊一声。   “来人!”   一名侍卫快步走进来,虚扶着自己的佩刀,单膝跪在地上。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我将城内所有医师都召集起来。北冥尊座的徒弟受了伤需要医治。你给本府告诉他们,治不好就通通给本府滚出城外去,让他们去对付西域大军!”   林徐严词吩咐,颇有气势。   那名侍卫沉声应是,立即站起扬长而去,执行林徐下达的命令。   “林大人,另外还有一件事。”   目送着侍卫的身影消失,经过半晌的沉默后,北冥有鱼又再次提出请求。林徐没有任何不耐烦,客气地问道:   “还请北冥尊座直言,要是本府能够办到的,本府自当尽力。”   “谢谢林大人。”   北冥有鱼面露感激,一向清冷的表情突然多了几分哀愁。   “林大人也知道灵月谷遭害,谷里的武妖们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敌人想必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凭我一己之力,要将他们全部寻回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向大人借一些人,好搜索我失踪受伤的同胞们……如果大人愿意帮忙,我可以留守在青仑城,替大人镇守城池,对抗珈蓝。”   无论是搜索灵月谷幸存下来的武妖,抑或是北冥有鱼能够留守青仑,这都是林徐所希望的。先不论灵月谷往日的功绩,单是把他们寻回,就可以再次组织巨大的战力,来弥补青仑城的战力不足,而北冥有鱼更不用说了,只要她在,己方也不再惊惧珈蓝的发难。   据传,那位西域圣女可是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   可是,林徐却满脸为难,支吾迟疑之间好一阵子没能说话。看见他这样子,北冥有鱼的心凉了半截。 59、纠缠如麻(8)   “林大人可是有为难之处?”   北冥有鱼强压着心中的软弱,尽可能沉稳语气。林徐叹了口气,歉疚地解释说:   “北冥尊座的请求,林某很想答应,只是兵权此刻并不在林某手上,就算林某想要调兵搜索灵月谷的残部也是无能为力啊……”   “是在镇西府主帅手上吗?”北冥有鱼速问。   “正如北冥尊座你所言。”   林徐敲起桌子来,紧皱的眉头预示着他并不擅长应付姜润之这个人,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地为难。   “镇西府主帅可是一只狐狸,林某见他固守城池的决心甚坚,怕他不会轻易答应。”   他苦着一张脸。   这时,林徐的夫人摆出一种“抱打不平”的态度,凛然地发声了:   “夫君,你就替北冥尊座走一趟吧!姜润之这只笑脸虎想必也不会如此不识趣,毕竟北冥尊座名声在外,他再怎么样专权也得考虑一下吧,而且北冥前辈都愿意留下来帮忙,他只要稍微读懂大局,肯定会答应的。”   “能拜托大人你吗?”北冥有鱼平淡的眸子里带着期盼。   林徐搔了搔脑袋,又是长吁了一口气,烦恼地坐立不安了一阵子,他才有所决定,站了起身。   “既然如此,林某就替北冥尊座走一趟吧。”   他硬气地挥了挥袖,脸上涌出些许斗志,沉声地说:   “要是姜润之不答应,林某就和百姓商量一下,是否可以发布一些消息,让灵月谷残余的部众集合到青仑城来,还北冥尊座一个安心。”   “如此,就拜托了。”   北冥有鱼起身拱手一礼,脸上的压抑稍微有所缓减。   “小徒就寄住在附近的龙虎客栈里,还望林大人找到医师可以请他们前往医治。我已经交代过掌柜,医师们到了自会有人引路。”   “放心,林某自把医师带到。”   林徐正经地颌首,语气诚恳坚决。他思索片刻,又说:   “至于尊座的请求……林某立马就去军营报知姜大将军,尽快给予北冥尊座答复。”   “我与大人一同前往。”北冥有鱼提出。   “尊座,你……?”   林徐有些惊讶。   “既然是有求于人,又岂能假手于人呢?不过军营重地,我要是擅闯恐怕会引起误会,还望大人陪我走一趟。”   “还是北冥尊座考虑周到。”   林徐失笑摇头,自是在嘲讽自己考虑不周,不及北冥有鱼了。他接着又向外面大喊一声,抛出:“备车,本府要去军营一趟!”便有人领命而去。   “由于马匹稀缺,本府的马车都被征用去了,只好请北冥前辈不要嫌弃,和本府同坐一车了。”   林徐苦笑着,把丑话都说在了前头。   “大人多虑了。”   北冥有鱼淡淡地应声,目光望向了外面。她在祈求,祈求灵月谷的人们──她所眷恋的人们一切安好。   ***   镇西府的军营守卫森严。   凡是军营重地,晚上一般都会戒、严门禁,禁止人们通行,遑论是镇西府这种精锐所驻守之地了。   就算是林徐这名知府大人,在靠近到军营时,还是在被一大堆弓箭的瞄准下,及时表露身份才得以靠近过去。   而守们的门将仍然说要通传一声,就把北冥有鱼和林徐给晾在外头。   不过,姜润之倒是没有人把两个人拒之门外。   他还是接见了两人,在主营帐听了两人的来意,并在最终答应了北冥有鱼的请求,派出一队人马到附近搜索灵月谷残部的消息。   身为镇西府主帅,他自然不是个眼光狭窄之人,也清楚灵月谷武妖们的厉害,而且有北冥有鱼镇守青仑城,可以进一步加强城池防御的力量。   林徐和北冥有鱼也知道军事重地的敏感,也没有多留。能够取得姜润之的帮忙,无论是林徐抑或是北冥有鱼都心满意足了。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姜润之看着北冥有鱼离去时的背影,那眼神是多么地同情和嘲讽。   “来人。”   待两人离去一段时间,一身书生装坐在主位上的姜润之沉声呼唤下属。守在主营外的门卫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敬礼。   “末将在。”   “人送走了?”姜润之问。   才年过四十五的他,乃是四镇主帅之中最为年轻的,身材稍显柔弱,一头黑色长发很好的整理束好,颇有一种书生气。   他是名儒将,有着地境的修为。⑺   论冲锋陷阵的能力,他不比其余三镇主帅,但论战术战略以及排兵布阵的能力,他可能堪比宫靖,手下又有全华朝最强的重步兵和野战兵,有着仅次于镇北府的强大实力。二   四镇里,最弱的就数镇南府,然后便是镇东府了。叄   由于南边没有多少威胁,所以镇南府的兵力最少,而且装备也不及其余三镇精良,而镇东府主要应对东北和东面的威胁,兵力以水军为主。霖   值得一提的是,镇西府在婆罗多入侵前,更多是用在威慑西域以及武妖之境的。斯   对,武妖之境。(   朝廷一直没有放松对武妖的警惕,这群在千年以前意外产生的怪物,他们至今都视为威胁,哪怕北冥有鱼以镇守昆仑天险为代价,仍然无法取得朝廷的一丁点信任。九   朝廷最大的让步,就是对灵月谷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当灵月谷再无大用时,很多人都不怀疑朝廷能够毫不犹豫将之抛弃。对此,姜润之只想对有此论调的人说错了──他们都猜错了。漆   “已经把林大人和北冥尊座送出去了。”三   “很好。”逝   姜润之满意地点头,然后下达另一道命令:   “去,把我儿唤来,本府有事和他相商。”   “是。”   侍卫领命而去。   姜润之其实已经六十有多了,得亏于地境的修为,他看似只有四十左右,实际上他的独子都已经二十岁了。姜润之娶了不少妻妾,但是这群女人都不争气,硬是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害得他足足养了五名只能用来外嫁联姻的“废物”──是的,他的女儿在他心里就是货物。可以用来交换某种利益的货物。   如此一说,他倒算是老来得子。   这儿子是他到青楼一夜风流所生的,出身绝非可以拿出台面说,他于是找人把那青楼姑娘杀了,硬是把儿子伪造成是他的正妻所生,把事实真相给隐瞒了下去。   这件事恐怕也只有秦煜知情了,而这还是姜润之亲口报上去的。   秦煜倒是不迂腐,也没有在意这位镇西府主帅独子的出身。在他眼里,只要能为自己所用,而且有用,就算对方是个死囚他也会动用吧。   比方说,夜行的统领“裁缝”。   侍卫的行动迅速,不一会儿工夫,主帐的门帘就被掀开,一名清瘦的年轻人出来露了脸。他长得和姜润之有几分相像,一道剑眉显得英武不凡,但他身上的戎装和姜润之倒是成了对比。   “看来灵月谷如此之快沦陷,全是因为北冥有鱼不在啊……哎,这件事看来还是无法轻易假手于人啊。”   看着自己的儿子,姜润之开口就是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姜则之明显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表情一愣,但他步伐不停。   “父亲,你是在说北冥有鱼健在?”   反应过来后,姜则之皱眉相问。姜润之则倾了身体,单手撑在椅子的扶把上托起脑袋来,嗤声说着:   “自然是健在了,灵月谷如此轻易失陷,可不是西域和北国大军突袭的功劳。早阵子就有情报说她参与到帝都一事之中,想必是没有马上返回灵月谷,错过了那一场盛大的欢宴吧。”   “确实如此。”   姜则之自个思量片刻,觉得父亲所说有理。   “密宗圣女虽强,而且刀枪不入,冲锋陷阵之间无人可敌,但是北冥有鱼却在她之上,那高强的机动性和超远距离的狙击能力,可是叫西域和北国多年来不敢进犯。”   姜则之摇了摇头,遗憾地重叹一声。   “孩儿还没有见过北冥尊座战斗时的英姿,现在听父亲如此一说,倒是叫人有些心神响往啊……”   “有机会的。”   姜润之回答平淡,似乎没有把北冥有鱼看在眼里一样。忽然地,姜则之察觉到一件事,这从他父亲刚才的语气和言论里都隐隐透露着一点:   “父亲好像不太喜欢北冥尊座?”   “父亲喜不喜欢不是重点啊……”姜润之的回答耐人寻味。   “父亲的意思是?”   “北冥有鱼如果在灵月谷里,灵月谷绝对不会如此容易失陷,正是因为北冥有鱼不在,所以灵月谷才会被轻易一举拿下……你觉得这真的是巧合吗?”   “父亲,你的意思是?”   姜润之笑而不语。   “……”   姜则之陷入沉思之中,没想到其中竟然会有此不传之秘。   “难道是……”姜则之突然恍然大悟,目光望向帝都所在的方向,“是那位的意思?”   姜润之收敛笑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本来就是一场闹剧。”   姜则之怔住,不解的表情渐渐浮上他的脸。   “可这正是依仗北冥尊座的时候,那位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呢?”   姜润之又是一声嗤笑,眼中精光闪烁不定,有如深渊之中的诡秘光芒。   “则之,你搞错一点,这场大战本来就是那位有意卖的破绽。对方的战略如此成功,不动声息,动若雷霆,你以为朝廷没有人在配合?朝廷很多人都在配合。”   “这……”这完全超出了姜则之的想象。   他不喜欢朝廷,是觉得里面明争暗斗很多,却没有想到只要人活着就无法避免这些明争暗斗。饶是镇守有功的北冥有鱼,堂堂一位大宗师竟然都要落得痛失至亲的下场。   看见自己儿子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姜润之脸色更显深沉。他的放低声音,却加重咬字,苦闷地说道:   “则之,你还年轻,为父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是想你知道,做人不能只看表面。生和死看的都不是谁,而是‘陛下’的心。   自然,有些弱势的领导者被人架空,被人威迫,但是陛下不同,他的不按常理出牌,不顾及名声,近乎疯狂的一系列举动,都叫人防不胜防,也难以抗衡。   这种恐怖你早晚会懂。   陛下或许不是最有能力的君王,可他却是最疯狂的君王,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一位掌管着整个华朝的君王如此行事,如果华朝不致毁灭,则是他毁灭他人,懂吗?”   姜则之没能反应,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般备受冲击,一张脸上纠缠的情绪如麻般凌乱不堪。他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只替北冥有鱼感到悲哀,也为灵月谷那些武妖感到不忍。   可是,他效忠的是秦煜。   同情归同情,他不会破坏秦煜的好事,也正是看出了他的心和自己一样,姜润之才会特地把事情告诉他,也不怕他无用的正义感坏了事。   这个儿子长得很像他。   虽然有着正确的价值观,但是却也知道识事务者为俊杰,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抛弃不必要的正义感,成为一具执行皇命的机器。   秦煜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意扶持他的儿子继承镇西府。   姜家不比宫家。   姜润之是靠着各种战绩和政绩得以掌管镇西府,镇西府本来可是前太子的势力。在前太子失势死后,秦煜清除了前太子大部分势力,而镇西府原本的主帅更是被当众午门斩首,下场凄惨。   而秦煜将镇西府交付到姜润之手上后,姜润之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做一条狗也好过于死在菜市场之中。当然,一条好狗必须选对主人。   从现阶段看来,二皇子秦穆仍然不足以成就大事,所以他的主人只能是秦煜。   “那父亲你……打算怎么办呢?”   姜则之慎重其事地问,姜润之叹了口气。   “北冥有鱼还不自知自己的处境,以为敌人在外。其实她的敌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的敌人一直都在华朝之内,在她一直尽全力守护之人里啊……则之,她刚刚才和林大人来过。”   “孩儿已经听侍卫们说过了。”姜则之笑着应声,终于是在他父亲对面落座下来,“让孩儿猜猜北冥尊座的来意……”   他沉思起来,但不过刹那。   “是要父亲你派兵去搜索灵月谷的残部吗?” 60、纠缠如麻(9)   姜润之满意地嗯了一声。   “不愧是我儿。”他赞许地说,然后换上了嘲讽的语气,“北冥有鱼没搞懂,林徐也没有搞懂,我们早就知道灵月谷还没覆灭,那些武妖神通广大,打是打不过,但是逃还是行的……我们早就知道武妖们没有死绝,却没有先一步派兵,这其中就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情。”   “父亲早早就从林徐他们身上要来兵权,为的也是这么一件事?”   姜则之想起镇西府入驻青仑城时,直接就提出要接管兵权一事。这种事情在战时其实并不罕见,所以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更多的弯弯道道。   他的父亲似乎早就得到了秦煜的授意。   “如果北冥有鱼不现身,我们就装作不知道便好。早些年间,华朝武家没有宗师现世,饶是厌恶武家的陛下也只能默许灵月谷的状大。就算如此,陛下仍然对武家动了手,就可以看见陛下只容许武家的宗师为国家出力,而武家势力大部分存在他都是不乐见的。可是,天不如人愿,这些年间又相继出现了数位宗师。宗师数量多了,陛下就必须正视起来,去到处理、削减多余的宗师们,也只有如此,陛下才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均衡──朝廷和武家之间的均衡。”   “可是陛下不是想尽斩武家?”姜则之不明白。   “不包括宗师。”姜润之哂笑起来,“大部分人都觉得武家和武家宗师是不可收割的,但在陛下眼里这是可以分割来处理的。嗯,陛下的着眼点和常人不同。”   彷佛说到兴头上去了,姜润之继续长篇大论:   “陛下有所依仗,不怕宗师针对自己,而这些宗师偏偏就愚蠢得可怕。朝廷和百姓有对立之处,但同时也有相同的立场,在外敌入侵时,朝廷和百姓必定是处于同样的立场里,于是这些宗师为了守护百姓们也只能介入战争──至少,这几位宗师都有这样子的心,唯独雪麒麟相对特别一些,但也有齐绮琪加以约束,你懂吗?在有紫玄子、雪麒麟和此刻,北冥有鱼就成了多余。她毕竟是武妖。我甚至不怀疑在事了之后,陛下会对剩下两位宗师任何一位动手。墨家有一个墨乐乐,而道家有不知所踪的玉耀,武家只要有一位宗师就可以维持局面的平衡。”   “陛下的格局真的是比我们要大得多了。”姜则之不禁感叹。   不论这个格局是对是错,是否能够把华朝带向繁荣,这个大局观依然要比其他人超前一些。值得一提的是,姜则之觉得这更是一己之私的体现。   但那又如何?   华朝仍然稳定强大,秦煜也仍年轻,他恐怕还得掌管华朝一段时间才是。   然而,他的父亲──他认为将一切都赌在了秦煜身上的父亲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意见,他担忧地说:   “怕就是怕陛下屡屡兵行险着,终究会因为一时失策而满盘皆落索了……”   “父亲,你这是……”   姜则之对于父亲这番言论难免诧异非常。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姜润之眯起了眼眸,老谋而深算,“这次事了,为父想你多亲近一下二皇子殿下,而为夫也自会让你娘亲去和秦时雨联系一下关系。狡兔尚有三窟,我们好不容易才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必要孤掷一注。”   “可是如此两面三刀……会不会叫陛下觉得我们两面三刀?”   “无妨。”   姜润之抬起手掌,示意自己儿子不必多虑。   “端不看镇北府宫越失势后陛下的态度如何?他用人从来都只看重能不能发挥作用,忠心倒是其次,而且他也很明白只要他一天能掌管朝廷,我们就会忠心一致,我们只是为自己留些后路,他反而会觉得我们更好掌控。”   姜则之不免有些担心会自己搬起石头敲自己的脚。   然而,一路以来他父亲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屡屡证明他的忧虑都是杞人忧天,却没有意识到他父亲其实才刚说到一句话。   “一子错,落盘皆落索。”   嗯,他没有想起来,就算一直正确,也不代表以后正确的这一件事。惯性的思维叫他思维闭塞了。   “那么父亲叫孩儿来,是有何打算呢?”二   姜则之猜测他父亲唤他前来,肯定不仅是说教,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才是。果不其然,听见他的问题,姜润之终于是说到正事:淋   “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毕竟就连林徐都如此尊敬北冥有鱼,青仑城这一带百姓的态度可想而知,所以兵肯定是要派的。你就派五百人到附近搜索一下灵月谷的残部吧。”吧   好的,姜则之点头应下此事,紧接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吾   “那北冥有鱼本人呢?”磷   姜润之轻哼一声以作开场:九   “她答应替我们守城,就现阶段来看这是好事,也是我们所急需的,战事之中会出现什么事情谁知道呢?而且届时自然会有人下手。”彡   “父亲是指墨家?”(   姜则之自幼就受到重点培养,资质也不差,能够联想到墨家也不奇怪──诚然,他事先是知道一些来龙去脉的。六   姜润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负着手走向一旁,背对着自家的儿子。他半侧过头来,深沉地说:)   “墨乐乐归顺了朝廷,陛下派她来不仅是要反攻西域,同时也有针对北冥有鱼的原因。要杀死北冥有鱼,仅靠外力──密宗圣女是不够的。嗯,真正的威胁往往来自背后,这句话,则之你要牢牢记住,永远都要防范自己的背后。”⑨   背后。   姜则之反刍着这个字,觉得仅是如此简单的道理,也得摸索上许久。   “孩儿记住了。”他几秒后才答声。   “嗯,你待会去信告诉墨乐乐,北冥有鱼就在这里。想必依着墨未央的仇怨,她肯定很乐意在该出手时出手才是。在那之前,让她慎重行事,小心不要让北冥有鱼预先察觉到她和她的大军存在。”   在姜则之临近离开前,姜润之给出他最后的吩咐。姜则之谨慎地记下此事,转身离开了营帐,准备去完成这些交托。   ***   “在前面,赶快追!”   追在身后的人群里传来如此喊声。   少女捂住自己的侧腹,尽可能堵住不要命自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在密林间飞快奔驰。以她的境界而言,目前的脚程绝对称不上足够快,她要是不带伤在身,要摆脱后面的人算不上是难事,可是她已经不仅是腹部受创,腿足之间也多处伤痕,手更是使不上劲。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现在仍能持续奔跑依然是全靠自己的意志。   为了给同伴争取逃离的时间,她和另一位天境竭力拖延了西域和北国联军的步伐,而殿后的她和同伴也因而失散。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竭力狂奔至此才终于踏入武妖之境的地界,可是她身后的那近十人的队伍仍然穷追不放。   不把她置之死地,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啧!”   她气息越来越凌乱,喘着粗气的声音大得吓人,彷佛下一瞬间就会断气一般。   跑着跑着,背后响起紧连不断的破风声,不知从何得来的机关弩咬上了她,数十发箭矢从后追上。   脚步不停,她强行提行,布满鳞片的青色尾巴自裙下伸出抬起,猛地拍轰地面。轰的一声,大量沙石荡起形成尘团,夹杂在其中的冲击将弩箭吹歪了很大的一部分。   尘团里出现几个洞。   漏网之鱼穿过了冲击的拦截,划破了少女的衣服,为她平添了几道伤痕。她身形因而不稳,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但她勉力稳住。   然后,她身体突然往前倾摔而去。   不知道是谁砍倒了树,树干横倒在地上,她一时没有注意被绊倒在地上,面朝地摔了个正着,嘴巴铲进了一口泥泞。想必刚下过雨不久吧,泥土非常湿润,这一摔就叫她全身衣服都满是颜色深沉的泥污。   这都不是重点。   都不是。   她这一摔几乎成了致命的,没有了速度,对方一下子就追了上来。   “喝呀──!”   背后传来了咆哮的声音,清璃勉力转身,就见一道刀光从天上斩落。她二话不说蹬地,平滑了出去,躲过了这一刀。   刀斩在地面,强力的刀劲在地上斩出深刻的斩痕。   接着,更多人扑了过来。   刹那间刀光四起,激荡之间锋利地填满了视野。清璃又再强续一口气,撑起翻身之间,轻盈地在刀锋之间翩翩起舞,宛如杂耍般扭着身体动身体,那些动作灵活得像蛇一样。   但,对方的刀光如网。   青璃虽然勉力躲开要害中刀,却依然无法躲免身体增添更多伤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是武妖之身,体质要比普通武者要好得多。   她失血不少,身上各种伤痕,换成是普通武者恐怕早就体力不支倒下了。   清璃找准一个机会拉开距离,从乱刀之中抽身而去。她不顾一切转身就要继续逃去,尾巴挥动间斩出弧形的斩光,连续砍倒附近的几棵树木。   树木倒塌横倒在地,一度拦住追兵们的去路。   然而──   刚才那一击消耗了她剩余不多的灵气,身体无法承受短时间里的大量输出,一时落下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况。   抓住这个情况,那几名密宗武僧中的一人立即抽出腰间的金刚降魔杵掷出。   破风声震动耳膜。   清璃察觉到背后的凶意,可却没能及时动用灵气抵挡。   一朵妖艳的血花绽放。   清璃右肩被降魔杵击中,上面的术式发动之间顿时叫她浑身一震,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再次倒在地上,背后几名武僧再次追了过来,举起手中的戒刀就要一刀往她身上胡乱刺去。   “呀!”   痛苦的悲鸣响彻林木之间。   第一人的刀扎进她的右大腿之中,第二人的刀刺中了她的左小腿,第三刀则是右肩膀,而第四人的刀则──   第四人的刀脱手而出。   一道漆黑的寒光潜藏在林木之间的浓浓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悄然射至,直接贯入第四名武僧的咽喉之中,在点出一朵爆烈的血花同时,带着他的人后退了好几步。   那名不幸的武僧捂住喉咙的伤,下意识地把匕首拔出,结果没有了匕首的堵塞,他喉咙伤口的血便止不住地激喷而出。   他倒在地上一命鸣呼。   其余武僧见状,不敢留在原地,立即往四面八方退开,警戒着四周。   ***   林中寂静无比,连虫鸣声都没有,静得可怕,静得不自然。   死亡就藏在了这片静默之中。   月色淡薄,似是被乌云所遮,透下来的光芒被足以照亮四周。昏暗的环境里,死亡似是在盯视着武僧们,而清璃也是屏住了呼吸,不知道那一匕首是敌是友。   哪怕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任谁都知道有杀手潜藏其中。   局面顿时变得僵持,谁都没有办法展开行动,因为他们都害怕下一个被匕首吻上的人会是自己。   那样子就像是猎物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可是猎人却因为某些原因动弹不得,这种场景莫名地滑稽。   而且──   “哈哈……”   传来了少女的笑声。   那肯定是投出匕首的主人的笑声,可是这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距离相当不定飘渺,武僧们根本无法确认她的所在之处。   “何方宵小,藏头露尾的!”   “露尾?”与黑暗为伍的少女冷哼了一声,“我就算露出了尾巴,你抓得着吗?你们这群僧人,不好好缩在你们那破地方礼佛,跑出来杀什么孽?”   “这是必要之恶。”   “必要之恶?”   哂笑声响起,清璃捂住肚腹的伤口,手掌早已染成一片红。   “侵略别人的国家,这就是必要的恶?”她深口一气大喝出声。   但是,有些人就是厚颜无耻。   武僧们完全不为所动。   他们盲目地相信着密宗的宗主,只要他希望,他们愿意破除任何戒律,杀害任何人,做任何叫人不齿的事。这群人深深地认为,他们所信仰之人都是正确的。   这样子的人确实讨厌,但不否定的事情有一点,就是他们比起谁都容易坚定不易。然而,这种坚定很容易就会因为一些契机遭到颠覆,而这种颠覆是致命性的、毁灭性的。 61、纠缠如麻(10)   “华朝是个充满了恶的地方,佛说普度众生,我们就来普度众生。”   依然是那个人发声。   他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扭曲狂热,而他保持沉默的同伴们也是同样。不过,这群武僧身体大多有残缺。   有人眼眸紧闭,似是失明,有人耳朵割掉了,只剩下扭曲的伤口,有的人则没有了鼻子,余下了两个深渊般的空洞……依此推断,其中肯定有人是割了舌头的。   这些武僧想必都是犯了戒律,经受过生不如死的惩罚吧。   而作为代表说话的那一位,只有一只手,剩下的一边只有空荡荡的袖子在着不时吹来的阵风而飘扬。   “我度你妈!”   在清璃愤而开口前,少女已经语带侮辱地喝骂出声。   一把匕首隐藏在这句喝骂之中,无声无息地从断臂武僧的死角射至,速度快得惊人,只是武僧早有警觉,避力地侧身躲开,但仍被匕首在腰间割出一道口子。   他没有完全躲开。   不仅是腰间的伤口,还有那把匕首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在空中突然调头,直取武僧的面门。他“唔!”了一声,本能地举刀去挡。   一阵光花闪烁。   他挡住了匕首,可是灾难却在这之后。   那把匕首突然炸了开来,无数黑色的碎片如箭雨般射在武僧的面门上。武僧痛呼一声,本能地想去捂着自己的脸颊,却压得那些碎片扎得更深。   “啊──!”   “何方妖孽!何方妖孽!”他痛骂着。   身旁的同伴上前关照,结果黑暗之中又是几把匕首极速射来。这下子他们可不敢挡,下意识退开,却为难了那名断臂武僧。   那些本来是瞄准他同伴的匕首全部射到他的身上去了。   “唔哦哦哦哦!”他痛苦的悲鸣撕心裂肺。   再也站不住的他倒了下来,身体压在地面上之间把刺在身上的匕首推得更深入,触及了数处要害。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嘴巴里不断涌出鲜血,一对眼珠凸出眼帘瞪大,已经无力回天。吆   剩下的几名武僧沉下了脸色,用西域语骂着四周,可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少女就是不现身,他们也捕捉不了对方的气息。他们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邻   “怎么了?你们平时杀人不这样杀吗?哦,你们可能会在事后温柔给死者念一下经文超度超度对方是吧?那经文怎么念来着?我也要念吗?”亦   阴冷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极尽嘲讽的语气叫这群武僧气得面容扭曲。气   不知道是谁振臂一呼,他们全部都不要命冲出,冲向旁观至今的清璃。清璃吓了一跳,自知自己应该早就该离去,她立即转身就跑。师   帮助她的人应该还没有天境,否则她只要现身出来和对方正面交锋,这群只有地境的武僧们肯定不是对手,可是对方没有,只是投机取巧地夺去其中两名武僧的性命,清璃就知道她肯定是寡不敌众所以才会潜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屋   而她那一句又一句的嘲讽就是为此的助力。玖   可是,这倒是弄巧成拙了,对方或许宗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再和她纠缠在捉迷藏般的僵持之中,直接冲上来想要杀死清璃完成任务。I   只要清璃一死,他们的牺牲就值得了。V   “虽然我不是很想用,但是──!”(   黑暗中的少女见自己的计划失败,突然大喝出声。那些武僧以为她在虚张声势,没有理会她。九   而待他们发现诡异处之际,为时已晚。)   黑暗中,无数丝线终于从中浮现,映着月色闪烁着寒芒。为首的武僧一个不慎撞了上去,身上顿时多了几道口子,溅出了血沫。(   他们定眼一瞧,发现四周都是种丝线。八   思索片刻,他们决定用手中戒刀去砍断那些丝线,可就在那之前,大量符咒沿着丝线滑出,排成一列。)   “立界!”   少女一声令下,那些灵符上的符文全部点亮。   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压在武僧们身上。他们全部都跪了下来,就算想要勉力站起身体却无法办到。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清璃的远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清璃不知道跑出多远多久。   她只能在黑暗中竭力地往前跑,死亡在后面追逐着,哪怕慢上一步可能也会被深深缠去,她能跑啊跑,不要命地使劲往前跑,直到跑离地亡,抵达得以安睡之地。   武妖之境大得可怕,也变得陌生。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回来过,竟然认不得路。   而盲目地往前跑的最终结果,就是──   她忽然一脚踏空。   脚下是一处悬崖,她在一阵浮空感的包裹下,无法抗拒地摔了下去。   还好悬崖并不深。   下面是一条平缓的河川,这也算得上是好消息吧,清璃如同大石般摔落水中,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她一度失去了意识。   但幸好她很快就凝住快要散去的意识,立即上浮至水面,咳出了倒灌至口中的水。水很凉,她觉得湿透的全身都冷极了。   而且在水流的洗刷下,她伤口的血又止不住流出来了。   必须要尽快爬上岸才行……清璃在想自己努力至此,绝不能前功尽费,她挤出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却因为沿着水流撞上一块石头而烟消云散。   她使不上劲,甚至连浮在水面的力量都没有了。   “……”   要死了吗?带着不甘,清璃无力地沉进了水里,水涌灌向眼眶里,让她看见的一切都像是镀上了一层蓝色的浮光一样虚幻飘渺。   “喂,你想死吗?”   声音穿透了河水,变得沉闷。   一只手自水面外穿了进来,极力地伸向清璃。清璃看着那白皙的晧腕,宛如在黑暗中看见星点光明,她驱使身体最后的力气反握着那只手。   然后,那手臂传来了温暖的力量,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   清璃趴在了岸边,终于碰触了实地。她猛咳了起来,咳出灌进了体内的河水。那咳嗽里也掺着一丁点血沫。   “你还好吧?”   关心的声音窜进耳中,清璃咳嗽不停,对方则用充满暖意的手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渐渐地,她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吞下。”   一只摊开的手掌伸到清璃的面前,上面放着几颗黑色,散发着幽幽药香的药丸。清璃先是一愣,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   少女梳着长长的麻花辫,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黑色的眸子里清澄明亮。   “你……是影门的人?”   清璃早就意识到了。   能够如此潜藏在黑暗之中不散发着一丝气息,又如此精通刺杀手段的人,大多都是影门的刺客。   而那个早就消声匿迹的门派,其成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救了自己呢?   她脑海里刹时冒出了这个问题,惊疑不定之间没有接下那些药丸。   “曾经是。”少女的回答有些含糊。   她扬了扬自己的手掌,皱眉地说:   “赶快吃下,这可以帮你稳定伤势。”   清璃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对方。   但是,对方如果想要自己的性命,刚才只要袖手旁观便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救自己才对。思及此处,清璃才勉强压下自己的怀疑。   “谢了。”   清璃感激一笑,接下药丸塞到嘴里,大口将之吞进肚子里。最初,药丸并没有任何效果,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吃了什么药,结果就在那时,她顿觉肚子涌出一股热流,沿着她的经脉游走起来。   那股热流所过之处,都会叫剧痛的肌肉如浸温水之中舒缓下来。   同时,伤口的灼热感也减轻了许多,清璃可以感受到本身正在渐渐吞噬自己的虚弱感缓缓退去。   “真神奇!”   清璃惊呼一声,终于能够靠着自身的力气转趴为坐,坐在了岸上。只是她这一激动,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呼了一声。   她身上伤口无数,但最严重的依然是腰腹处的伤势。   那是她在殿后时,被珈蓝随手捡起一根长枪所掷伤的。长枪几乎要贯穿她的身体,要不是她身前那时刚好有几名西域武僧挡住,长枪在贯穿他们时被消去了很多力道,她恐怕根本就支撑不到这里来。   “瞧你,伤势如此之重,还激动什么呢?来,我看看你的伤。”   少女蹲下身来,不待清璃的回答,就解开了她腰腹处的衣服,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出来。那伤口长得可怕,也很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已经可以在那鲜红之间看见底下部分内脏的轮廓了,少女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愧你能坚持到现在……”   少女情不自禁慨叹了一句,伸手进自己的袍袖之间一阵翻找。她掏出一个瓷瓶,拔开上面的木塞。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住哈。”   少女说完,便对着清璃的伤口洒上了药粉。她的动作太突然了,清璃才张开嘴准备答应,对方已经有所行动。   “嘶──!”   那药粉落在伤口的皮肉上,足够地刺人,清璃痛得眼角冒泪,倒抽了一口气。伤口一阵灼热,她恨不得把沾有药粉的皮肉都给扯下来丢掉,至少这样就不用再承受那种灼痛的痛苦。   然而,苦口良药这句话已是老生常谈。   就如同刚才一样,这药粉也足够地不可思议,在她的伤口上形成薄薄的膜,止住了大部分血的继续流出。   而且,灼热感缓减至可以承受之后,产生了淡淡的清凉感。   她顿时觉得伤口的痛楚轻巧了许多。   “姑娘,你这些药……”   就算声音虚弱,但清璃仍禁王住心中的好奇。   “我师父搞来的东西,听说是天璇宫新产的灵药。”   少女不太情愿地回答,尤其是在提到天璇宫时,她更是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清璃相当聪敏,一下子就想到这个少女可能和天璇宫有些恩怨。   所以,她没有追究下去。   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少女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刚才救你的符也是天璇宫的东西……真是可恨,没想到我也会有一天沦落到要用雪麒麟研制的东西的一天!真是受够了!呀──!我究竟在干什么?”   说到最后,她烦不胜烦,自暴自弃般搔起那头梳理整齐的玛瑙紫头发来,一束麻花辫更像是小狗的尾巴般晃来着去,惹得清璃霎时间有伸手抓住的冲动。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曾经是影门的人,现在又身穿道袍,似是和道一教有所联系,还相当讨厌雪麒麟和天璇宫,清璃联想到一个人。   “你是黑猫?”   她曾听北冥有鱼偶尔说起过,所以有些印像,此刻恰好想了起来。   “咦?”   少女明显一愣,那反应已经告诉了清璃答案。   “我曾听北冥姐姐说起过你。”   附近有棵树木,清璃强撑起身体,想要转移到那边依靠。黑猫抓住她的手臂,想她靠架到自己的肩上。   “……北冥前辈知道我?”   黑猫扶住清璃靠着树干坐下。   “嗯,你师父,紫玄子前辈向她提起过。”   “紫玄子那家伙吗?”   黑猫惊诧非常,但说起自己师父那语气和用词倒有些失礼。清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她怎么如此不尊敬自家师父。   “你师父经常谈起你的样子。”   清璃没有深究对方紫玄子的态度。   “经常……谈起我?”⑸   “大概是很自豪有你这个徒弟吧?”看着黑猫惊讶地瞪了大眼睛,清璃不动声息地盯了旁边一眼,淡淡地说,“我记忆之中紫玄子前辈并没有收徒。”医   黑猫不说话了。琦   “你的伤口血止住了。”V   一会儿后,她才再次开口,扯下了自己的袍摆,替清璃包扎好伤口。收紧布时,清璃眼角因痛突地抽搐了一下。I   “──你有个好师父。”I   见于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希望对方可以更珍惜紫玄子。毕竟紫玄子是宗师,又是道一教师祖,名声又好,本是影门出身的黑猫能够拜他为师,已经是三生有幸。I   “……”黑猫又不说话了,她脸上多了几分纠结。疤   和几年前相比,她长大了不少,脸容成熟了许多,同时性格也沉稳了不少。要是换在以前,她肯定想不出那么多办法去对付那些武僧。O 62、纠缠如麻(11)妻   她成熟了。硫   正是如此,她才不得不承认紫玄子对她的好。伊   父亲的死,她已经放下了许多,但完全放下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她也明白当初父亲是想她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为她寻仇。   所以她才会使用雪麒麟研制的灵符和灵药。   是的,她心里都明白,不过要她嘴上承认恐怕也不是易事。   “对了,黑猫姑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清璃忽然想起。   这可是武妖之境,紫玄子的徒弟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仅是偶然。   黑猫闻言,犹豫了一下才说:   “婆罗多的军队攻进来了,紫玄──我师父受邀于朝廷前来阻击,我就是出来扫荡落单的婆罗多小队,刚才遇上的清璃前辈你。”   “婆罗多的军队?”清璃呆住。   “是的。”   黑猫予以肯定,接着也想到一个问题。   “清璃前辈,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为什么还被密宗的人给追杀?”   “……灵月谷已经失守了,”清璃眸子倏地转黯,“是西域和北国的联军,修罗儿也参战了……他们发现了新的秘道把灵月谷给包围住,我就是留下来殿后的……同伴们都各散东西。”   “这……”   这个消息听在黑猫耳中有如惊雷,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她早就怀疑婆罗多为何会大胆到侵攻华朝了,原来是和西域以及北域结伴而来,想要依靠三国联盟一举覆灭华朝。   “可恶的贼子们!”她冷声骂了一句。   接着,她又摆出震惊的神色,急声问道:   “对了,北冥有鱼前辈呢?”   “不知道,当时北冥姐姐没有在谷内……”清璃不免担心。   北冥有鱼对他们都有大恩,就算自己身负重伤,她还是更在意北冥有鱼的问题。   看见她这副模样,黑猫不忍之情油然而生,她迟疑着安慰对方说:   “北冥前辈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   说完,黑猫重重叹了口气。   近年来各种事情频发,彷佛都约好似的堆在了一起,每过一阵子就有大事发生。   “咳咳咳咳……!”   清璃又咳了起来。   想必是聊天又耗用了一些体力吧,她脸色又稍微苍白了一点。黑猫只处理了她最严重的伤,那些大大小小横亘在对方身上的伤口仍然在确实地削减对方的体力。   “清璃前辈,失礼了。”   黑猫二话不说抓住清璃的肩膀,将她横抱了起来。清璃“哎哎哎!”地叫了两声,脸颊霎时红了起来,她长那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抱过。   “前辈,你的伤势不轻,我先带你回去吧──对了,羲和前辈也在。”   为了清璃可以安心,黑猫刻意补上最后的一句话。   清璃眨了眨眼睛。   “哦……哦……”她呆呆地应声。   “那走了。”   稳稳地抱着清璃,黑猫蹬地跃出,在树木枝桠间点轻一下,蜻蜓点水般借力又跃出一段距离,如飞鼠般在林间穿梭,一条麻花辫荡呀荡,几缕发丝落在清璃的鼻头上,搔得她痒痒的。   ***   羲和坐在了床沿,清冷的脸上透露着几分担忧。   “清璃姐姐,你还好吗?”   清璃被黑猫安顿在一座营帐之中。   帐篷位在武妖之境一处大湖的旁边,四周类似的帐篷还有斗多,这里似乎成为了道一教的落脚点,清璃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在附近玩耍过,但已经不记得湖的名字了。   不,她也不记得这个湖有没有名字了。   帐篷里只有简易的数床床铺,清璃就躺在其中一床上,而其余几床全是空的,想必是黑猫考虑到她的伤势而特意安排的吧。她对此万分感激。   仔细地审视着她身上的伤势的羲和,似乎有些疲倦,衣服也沾着些许污秽,想必是才经历过一场艰辛的战斗。大概是黑猫找到她,告诉她清璃在这里,她就焦急地赶了过来,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更换吧。   外面吵吵闹闹的──是的,道一教弟子们备战的声音。   不过,清璃在抵达时,也看见不少华朝士兵的身影,她认出那是镇西府的士兵。   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旦安定下来,她忽然就觉得朝廷似乎对婆罗多的入侵早有准备──换言之,朝廷早就知道婆罗多的动向和计划。   如此一来,朝廷是否又知道西域和北国的计划呢?她有些怀疑,如果朝廷真的知道,没有提前通知灵月谷的话……清璃肯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朝廷。   而就在她为此事而烦恼之时,羲和便揭开了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   “我没事,幸得黑猫姑娘及时出手相助,否则我可能就见不着你了。”   清璃笑容苦涩,笑着笑着,眼角忽然有些湿了。   “清璃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在你的身边,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羲和安慰着说,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唯独一对眸里透露着浓浓的忧愁。   “阿和,不是的……”   清璃甚至已经呜咽起来,声音像是掺了沙石的流水般沙哑、带着哭腔。而有了这个开始,她就再也收不住感情,放肆地哭了出来。   “都没有……灵月谷没了……”她抓住了羲和的袖子,抓得很用力很紧,“北冥姐姐去向不明,兄弟姐妹们各散东西……也不知道有几个可以活下来,解语姐姐身上也带着伤……她能保住性命吗?呜呜呜……”   羲和目光黯淡,张开了嘴巴却又无言以对。   可能是事先已经从黑猫口中得知情况,所以她没有多少震惊之色,只是脸上流露着悲伤。   她曾经到过灵月谷,那些人和物依稀还在眼前,可现在那些物和人或许都已经不在了。   “没事的,我还在……”   羲和伸手覆上清璃抓住自己袖子的手,紧紧地缠握着。   至少给她一些温暖,就算那于事无补。   清璃只是痛哭着。   这恐怕将会是一场漫长的宣泄吧,但是羲和愿意奉陪,因为此时此刻,清璃只剩下羲和一个了。   只剩下她一个了。   ***   青年靠在了其中一根支撑着帐篷的木柱上。   端着一盆刚热好的饭食──有粥、有些易入口的小菜以及水,黑猫远远就看见他温润如玉的身影。   那俊朗的脸上满是哀愁。   黑猫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不自觉就盯着他瞧了一路,直到自己走到他的身前,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了视线。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脸颊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晕。   “哎呀,我还道是谁,原来是我可亲可爱的徒儿啊……”   紫玄子自然也发现黑猫的到来,一脸苦相地调戏了对方一句。黑猫“啐!”了一声,不快地挑起了眉头。   “你没事的话,就别用盈满的模样了。”   “为什么?”紫玄子愕然地瞪目。   “太好看了一些,勾人魂儿。”黑猫撇着嘴巴说。   紫玄子微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时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些许邪魅,又带着些许飘渺以及温和,黑猫脸颊又不争气一红。   “哎呀哎呀,难道小徒儿对为师动心了?”他调笑着问。   “对你的相貌是有一点,但对你的人就不敢恭维了。”   黑猫叹了口气,很清楚自己对紫玄子并没有恋爱的感情。事实上,她只是不太习惯紫玄子这副模样而已。   虽然知道他晋身宗师之后,就会能够重获以往年轻时的身姿,却一直没有看到过,直至他们移师到武妖之境后,她才得以见到真容,顿时就吓了一跳。   “也太帅了一些了吧!”这是她当时感叹的原话。   “你还是小小的比较讨喜。”   黑猫无奈地说。   紫玄子搔了搔脑袋,无奈地说:   “唉,为师也很想配合你,只是现在大战当前,为师不敢轻敌……”   “行了,我知道了。”   黑猫又是翻起白眼来,“婆罗多倾全国之力攻来,我知道事情轻重,不过你一直维持盈满状态,耗用的灵气不能很好地恢复吧?”   “还好,损耗不算很大。”   紫玄子有点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徒弟的关心。e   “这是给清璃姑娘准备的?”紫玄子的视线落在黑猫所端的盘子上。r   黑猫“呀!”了一声。揪   “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你赶紧回到半满吧,你这样子太勾人了,难怪紫云子掌教说你以前是狐狸男,专媚惑女孩子,叫我小心点了。”林   “哎,师妹这话可真伤人啊……”紫玄子耸了耸肩,一双狭长的眼睛彷佛会说话一样,诉说着他现今的无奈,“相貌这东西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舞   “好了,不和你多叨叨了。”散   破晓的辉芒从东边隐隐露了面,黑猫环视四周因为备战而奔波的人们。⑧   已经有道一教弟子在对抗中受伤了,在这里奔波的人不少是在搬运着伤药和一些处理伤势的物资。(   “我先把吃喝的端进去给清璃姑娘了。”七   紫玄子伸手拦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嗯?”黑猫发出疑惑的单音。⒈   紫玄子瞥向帐门的方向,苦笑了起来。叄   “里面暂时没有你我的位置,先别进去打扰她们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安慰得了的。”   听了,黑猫皱起眉头,侧耳倾听。   她听见了饮泣的声音,想必是源自清璃的吧。黑猫长长地吁了口气,知道清璃和羲和之间暂时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对方也想必暂时没有心情吃喝的了。   “可怜我刚热好的粥啊……”   黑猫闷闷地也跟着靠到帐篷上,不过她靠的是帐篷布的位置,整个人陷进去了一。   “要不给为师吃了?”紫玄子厚着脸皮提议。   黑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却见对方身上有战斗过的痕迹,便暗叹一口气,把托盘塞到紫玄子的怀里。紫玄子高兴地笑了笑,很是满足地接下那一盆食物。   他单手托着盘子,剩下的手直接端起那一碗粥对着嘴灌了进去。   是的,他用灌的。   “哎,有点淡啊……”   他吧嗒吧嗒嘴的,似是不满地蹙眉。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上面的青菜,放到嘴里没咀嚼几下就吞进肚子里。   “怎么是水灼的?连盐巴都没有啊……”他看起来失望极了。   “在这种地方你还想怎么样?”   黑猫没好气地翻起大大的白眼来,伸手想要抢回那一盘她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好的吃食,可是紫玄子眼明手快,托着盘子往旁边一移,就叫黑猫的手扑了个空。   “你……”黑猫气得瞪目,“你又要抱怨又要吃,你究竟是想怎样?”   “可以还给你,但没有必要。”紫玄子嘿嘿一笑,“我徒儿煮的东西,我自然要吃了,就算味道不怎么样。”   “你──!”   黑猫嘴角都扭曲起来了。   结果,紫玄子依然继续抱怨:   “武妖之境的物产可是丰富极了,怎么就没有找到好吃的呢?”   黑猫真是气极了,说话的声音多了几分嘲讽和愠怒:   “那也要看看我们人多密集才行?这里虽然走兽颇多,而且果疏也丰富,可是一时之间来了我们那么多人,也需要时间去安排吧?紫云子掌教已经在处理了,过几天应该就好,而你呢?你就是每天跑来跑去杀几个人,也不见你管管事。”   面对黑猫的斥责,紫玄子倒是多了几分愧色。确实至今为止,一切的安排都是由紫云子和镇西府的长官商量,他身为师祖却没有多加理会,袖手旁观。   固然,他奔走在战场的第一线,但是所承担的压力显然比紫云子要小多了。   所以他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多嘴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吧,黑猫突然醒悟过来,向紫玄子道了歉。但可以看出来,黑猫其实没有多少觉得自己错了的意思。   唉,紫玄子叹息一声,尴尬地搔起了脑袋来。   两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陷入了沉默之中。   紫玄子看着外面忙碌的道一教弟子和镇西府士兵们,而黑猫则踢着路边的石子,两人神色都相当不自然。   横亘在这对师徒俩之间,想必还有许多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问题尚未解决吧。这些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63、纠缠如麻(12)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里面的哭声渐平,黑猫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气氛的尴尬,率先打破了沉默。   “婆罗多的人这是铁了心啊……我们有武妖们的指路,算是占尽了地利,但对方倾全国之力,又有‘巫’在帮忙,也不是省油的灯……近几天损伤可算是有些惨重了──比我们想象中都要惨重。”   “西域和北国也动了,这只会是场苦战。”黑猫断言。   “管不了那么多了。”   紫玄子叹气一声,用筷子去夹菜,塞里口中咀嚼了几下。   “既然朝廷都向我们寻求帮助了,应该也会找上丐帮和天璇宫……如此一算,真是巧合得可怕,两派各支援朝廷军队对付西域和北国……嘿,数量刚好呢。”   紫玄子脸上不无嘲讽和一种难以言明的无奈。   “陛下早就算准了?”黑猫诧异地问。   紫玄子耸了耸肩。   “或许只有老天知道了。”   “……”黑猫又不说话了。   她仍在影门时,影门投靠过二皇子,她觉得自己没有多少资格和立场去到批评或是觉得皇家是多么地叫人厌恶──谁都不喜欢被当成棋子使,她也不喜欢。   突然地,火光冲天。   轰然巨响震耳欲聋,一阵冲击吹得林木枝叶大幅倾侧。   紫玄子下意识将黑猫护在身后,一身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炸爆之处,乃是道一教等人据点边缘处。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传来的硝烟味道,证明着有人动用了火药,而那爆炸也是由火药引起的。   但人们连寻找原因的时间都炸得支离破碎了。   又是数声巨响和爆炸。   冲天飞来的炮弹,有如雷霆地落在地上,大地瞬间烧了起来,着弹点帐篷尽数灰飞烟灭,火光几乎埋藏了那里的附近,人、兵器、食物都在火中化为飞灰。   四周骚动了起来,驻在这里的马匹一阵躁动。   道一教弟子和镇西府的士兵们立即乱而有序地备战起来,敌袭敌袭之类的喊声取代刚才爆炸的轰鸣,撼动了人们的耳膜。   第三波轰鸣声接连响起,毁灭震撼从天而降。   这次炮弹就落在两人前方不远,爆开的碎片贯穿了那附近的道一教弟子和镇西府士兵,着弹点有几人直接被炸成粉碎,尸骨无奈。   大地烧了起来。   还有人和马,一阵恶臭的味道扑鼻,爆炸掀起的尘火和白烟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四周,模糊了视野。   “你没事吧?”   紫玄子转身关心黑猫。   在他的护荫下,她自然是毫法无伤,就连衣服也沾不上一丁点火花或是污迹,倒是紫玄子变得有些灰头土脸的。   刚才炮弹的碎片也有将两人覆盖进去,不过紫玄子逼出体内的灵气,硬是将两人保护了起来,才免致于他们落得千疮百孔的结果。   而他们身后的帐篷早就穿了很多破洞。   “我没事。”黑猫低声回答,然后凝重地问,“这是婆罗多的突袭?他们怎么会有如此威力强大的火炮?他们是怎么越过斥候们的警戒?”   黑猫一连数问,却没有一个问题是紫玄子可以答上的。   “或许是婆罗多的“巫”们又在作祟了。”这是紫玄子唯一想到的可能。   紫玄子环视四周,在可见的范围里,死伤相当惨重,大量受伤或是死去的人们倒在地上,道一教和镇西府虽然想要作出反击,却无力有效组织起来。   对方没有放任己方反应过来的打算。   第四波、第五波炮击接连落了下来,敌方似乎想要借此埋藏据守于此的华朝人马。紫玄子心想不能再这样放任对方如此肆无忌惮。   他看见彼方紫云子自帐篷上走了出来,却被爆风给吹翻在地,但她很快就爬起身来,竭力在指挥着弟子们组织反击,她的丈夫则在旁协助。   等到他发现黑猫已经一溜烟往外跑去时──   “季可,你要去哪里?”   紫玄子有点恼火地大喊,跨步上前去抓住黑猫的右手。   他喊的是黑猫的真名。   黑猫猛地转过头来,一对眸子被火花给染成薄暮般的颜色。   “干嘛?我去把对面的火炮给端了,不然这样下去要完了!”   她话音刚落,一对人马就从林中杀了出来,挥着弯刀直冲向这边,手起刀落间就夺去几名镇西府士兵的性命。   紫玄子被他们突袭勾去了注意力,而黑猫趁机挣脱。   “季可!”   他又呼唤一声。   白烟四起,他视野里的黑猫失去了踪影,待他找着她时,她已经走出很远了。   “真是不省心啊……”紫玄子叹了口气。   他虽然担心对方,也想跟上去,可是──   一发炮弹划着抛物线落向他的这边。   “人啊人,就是需要懂得收敛才行啊!”   说完,他的身影从所在之处消失。   紫玄子跃上了半空,右手一拨间,那发炮弹就歪了轨道,落向了湖的中央,掀起激烈的水花。   他身下,一道银影曳着九条尾巴,压着身影从帐篷里冲出,如同激射而出的箭,往林中冲去,追着黑猫的去向。   羲和似乎也是打算去拔掉那些火炮。I   “如此,小道就专注守家即可。”零   紫玄子抖了抖自己的袍袖,至柔至刚的两种灵气分别自背上溢出,形成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一   他吐出一口气。⑦   仅是踏出一步,他凭空挪移好一段距离,来到了大本营的边缘处,徒手接下了一发炮弹,以后旋身调动里面的劲道,将它沿着来处抛掷了回去。逝   “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吴   炮弹落在其发射处,轰出冲天的火光。咎   火光突然往空中凝聚,凝聚成偌大的火球,耀眼如日轮的光辉。丝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姑娘啊……”⑼   紫玄子认出那叫人不敢直视的光芒,知道又是早阵子曾和他交手过的“巫”再次介入了战斗。芭   只是,已经不是可以顾念对方是雪麒麟朋友的时候了。   ***   黑猫被羲和追上时,前方刚好炸出那冲天的火柱。   “宁可姑娘,我和你一道去。”羲和主动说。   黑猫没有拒绝的道理,但不作声。处于行动之中的她都不喜欢作声。   天空上突然耀出太阳般的亮光,两人的身影连同长长的影子被清晰地勾勒出来。羲和认出那太阳般的火团,顿时凝重了脸色。   “是婆罗多的‘大巫’。”她瞬间思索对策,“待会由我来拖住那位‘大巫’,宁可姑娘就麻烦你把那些火炮给拔掉。”   “行!”   黑猫答应了一声,觉得这不失为好的方法。   “清璃姐姐的事情,谢了。”   羲和丢下这一句感谢,朝她点了点脑袋示意,进一步加快速度,曳着细细长幻的九条尾巴,左右挪移间,灵活地消失在昏暗的林荫之间。   等到黑猫回过神想要应声,才发现对方已经没有了踪影。   “……啧,自说自话的。”黑猫脸颊一红。   她以前很快被人感谢过,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一次,所以她有点不太习惯。   甩了甩头甩掉胡乱的思绪,黑猫也提升了速度,身影渐渐模糊起来,潜进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   扑灭着放有炮弹的木箱上的火焰,那名婆罗多士兵率先注意到从空中靠近的威胁。   他很难注意不到。   天上持续向远方射着火焰流矢的巨大焰团,把周遭一切都勾勒得异常地清楚。因此,他没有注意影子。   灯下黑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   他眼角捕捉到异种诡异的扭曲,旁人的影子突然延伸过来,然后一把匕首点缀着寒光乍现,带着凶意轻吻在他的咽喉上。   男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觉咽喉一凉。   接着,是大量灼热的鲜红喷涌而出。   男人倒了下来,依然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尽可能抬起快要沉进黑暗里的视线,只见一道暗影在空中抽出短匕,像个陀螺般飞舞划过帮着他灭火的同僚,精准地割开了他的喉咙,曳出一道血色的涟漪。   他的同伴也倒了下来。   啊,原来自己刚才也是遭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终于明白过来,视线不受控向天上飞去,就见一道银色的电影贯穿了照耀自己的太阳。   火团的碎屑化作一场大雨落下,像是在送别这名不幸的士兵一样。   连续杀掉两个人,黑猫再次潜进黑暗之中,叫那些终于警戒起来的婆罗多士兵们找不着北,可是天上的羲和已经有所动作,击碎了那诡异的第二太阳,又再次勾去那些人的注意力。   黑猫连甩出两把匕首,又精准地刺中两人的咽喉,在黑暗之中夺去了他们的性命。有人注意到真正的威胁不来自天上,而是源于阴影之中。   “有人在附近!小──呃啊!”   黑猫极速绕到那多嘴之人的身影,手中匕首翻转从他的后背刺了进去。匕首贯穿心脏的手感传来,对方顿时失了声音,她自袖里掏出火药包塞进那人的伤口,在点燃引子的瞬间,一脚将他踹倒在那炮弹箱上,而她自身也借着反冲之力往后抽身退去。   “让我点燃烟花来送葬你吧!”   黑猫哼声抛出一句。   然后,她的声音没有传出多远,就被一声狂暴的爆炸巨响给遮去。男人身上的火药包引爆了那些炮弹,产生的连锁反应掀起火焰风暴,吞噬了附近的人和马,包括最靠近处的一座巨炮。   黑猫没能完全撒离,被抛飞出去。   她在空中调整姿势,左右各一把匕首夺去路径上,大量敌军的生命。   空中,羲和已经和那名大巫交手了起来。   九命猫在空中飞驰间,不断躲开那些从四面八方咬向她的火焰狂流。在迎击的同时,她还有闲余朝敌军阵式洒落各种或冰、或火、或水、或雷的攻击。   敌阵一下子就混乱起来了。   黑猫乐得如此,如鱼得水,在混乱之中又毁了一座炮台──当然,连带附近的所有敌人。   ***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引爆的火药给炸死的。   她如法炮制,合计五座巨炮里三座被她逐一毁掉,对方的阵形之中顿时只剩下最后一座坐地巨炮。   这是最困难解决的一座。   对方已经察觉到黑猫的目的是他们赖以为存的攻城凶器,他们在失去五座大炮的其中四座后终于觉悟了这一点,收缩了阵型死命保护那具主炮,他们甚至在装有炮弹的木箱附近组成盾阵,不叫潜行在阴影之中的黑猫有机可乘。   “啧,这下麻烦了。”   躲在另一座巨炮的残骇处往外探看情况,墨乐乐不禁咋舌一声。她掀起自己的道袍裙摆,右大腿处绑有一个灵符皮匣,她稍微确认一下紫玄子给她的灵符数量和种类,然后又往袖子里翻找了一下。   火药包只剩下一个了。   倒是袖弩还有余箭,但也称不上足量,只够解决一个两人了。   接着,她往向天空,羲和已经远去了战场,在彼端和那名“大巫”激斗着,不时冲天而起的火柱以及各种元素光与影证明他们的战斗足够白热化。   眼看着对方越发收缩的阵容,黑猫就知道时不可待,而且她迟迟没有动静,对方已经谨慎地试着装弹,准备再次对不远处的大本营进行轰炸。   “那边应该已经稳住了吧。”   黑猫心想己方的支援应该就快要抵达才是,因为原本饱和的火力覆盖已经变得单薄──要知道炮的数量由五座锐减至一座。   这时,她发现敌阵之中已经派出不少兵力在搜索着她了。   几乎是同时地,彼方小丘突然窜出一长排奔驰的人马。   是婆罗多的士兵。   他们在崎岖的道路上跑得飞快,乍一看黑猫还以为是骑兵冲至。他们如履平地,很快就支援过来,似乎是要掩护己方的同伴撒退。   似是约好一般,另一个方向镇西府的士兵带着道一教的弟子从林中杀出,其中前者在穿出林间来到这片平地后,便立即组成方阵,拿着弯刀和盾,宛如绞肉机一般缓步前行,收割着撞上兵阵的敌军性命。   数百人收缩而成的阵容瞬间荒野起来,镇西府的阵中洒出一箭雨,阻止对方后退。 64、纠缠如麻(13)   不过,婆罗多士兵亦非善类。   前来支援的婆罗多援军里,为首的一名将领双手各执一把刀,左右开弓际大开杀界,武力惊人。而跟随在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也相当厉害,他们一马当先冲进镇西府的盾形之中,竟然轻易就撞了进去,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他们很快就被道一教的高手们缠上。   紫云子也在其中,一把道剑或阴柔或刚阳地和那名双刀客激烈交锋起来。她的体形不失柔弱,气势也相当收敛沉静,却没有被对方的狂暴强势给压下去。紫云子已经很少动手了,也因身为掌教而疏于练习,但这也不代她很弱。   只是,这三人也是了得。   他们互相配合之间竟然拖住了五名道一教高手,互相配合之间比道一教高手还要默契。当然,道一教也擅长阵法,弟子们此刻形成的阵式,协助着镇西府的进攻。   婆罗多似乎已经在组织反攻之势,慌乱到现在稳住阵脚只用了短短的时间。真不愧是婆罗多的精锐,而且前来救援的那一支仅百人的队伍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而且相当有胆色,处于人数劣势,失去了五座利器的其中四座,却仍在靠近敌方大本营之处,想要组织反攻──哪怕他们是想且战且退。   终于稳住阵脚,剩下一座巨炮的操炮手见敌阵坚挺,开始转动炮口对准镇西府的阵形。镇西府并没有带上火炮,在地势复杂的地方里,火炮或是各式机关兵器的运输并不简单,它们仍未运送到这最前线之中。   也就是说,华朝一方在最开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是吃了时间差的亏。谁方早有准备,这些火炮估计早就躲在了武妖之境里了。   越想越生气,黑猫从怀里摸出匕首。   “真是痴心妄想。”   狠狠地骂了一句,她压着身形从废墟里冲出,匕指最后一座火炮,那黑色的诡秘身影扭曲不定,就像一道剥离了主人得到了自由的影子,在婆罗多的的军队之间左右穿梭,借着他们的影子以作掩护,片叶不沾身。   敌人里有人发现那奇怪的黑色魅影,大声作出警告。   婆罗多的士兵们反应迅速,立即捕捉到那诡异的魅影,瞬间一阵刀枪胡乱地招呼过去,由于黑猫附近尽是自己的同伴,他们也不敢动用弓箭之类的东西。   面对密密麻麻的刀枪剑网,黑猫纵有诡异的身法,也无法完全躲过那些如痛打过街老鼠的攻击,她只好挥匕抵挡,每一次和对方交击之间,为了不致自己的速度缓减下来,泥足深陷,她都会巧妙地以不同角度倾侧匕首,在卸去对方的力道同时,借力进一步加速。   婆罗多的人们也发现这诡秘的黑影越来越快了。   可是他们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就算是动用手中的兵器也要相当小心,生怕伤及自己的同伴。   突然,一把刀急掠而来,上面暴烈的刀光不讲理地塞满了黑猫的眸子。   刀势又疾又急月!,费."群'857?!6!?63.4:"4,2,却无声无息,从极度刁钻的角色斩来,几近叫人察觉不了。黑猫如果不是熟知这种隐蔽技法,她可能也注意不到这暗角而来的凶狠。   她扭动身体,匕首刀锋翻转倾斜,硬是接下了这一击。   “唔──!”   刀锋磨擦,火花迸发,对面的弯刀擦着匕首滑至护手处,对方突然的变招,叫黑猫无法成功卸去所有力道,反而因为护手勾住了对方的刀,而受力甚重。   “啊!”   她惨叫一声,像是被人重打了一拳般倒飞出去。   黑猫从黑暗中婷离出来,抛向半空的她成为众矢之敌,无数长枪向她猛然刺去,彷佛想要在她身体上刺出无数空洞一样,凶狠的劲道和他们被鲜红所染的眼睛相似。   快要被万枪穿心的少女勉力扭转身体,提气凭空拔起。这是道一教的轻功功法,得益于此她算是没有丧命于此,但身体仍然有多处受伤。   这时,敌阵中也有一道身影冲天跃起,刹那就来到黑猫面前。   “你……”黑猫瞪目,知道对方就是刚才攻击自己的武者。   对方是位女性,手中蛇型般的刀,无声无息地斩出,其刀势之快速,一如在洞中静待良久,抓准猎物一个破绽便猛然扑出的凶蛇。刘   黑猫凝气于脚底,凭空做出支力点。O   她使劲一蹬,整个人诡异地横移出一段距离。⒉   “什么?”⑵   对方如影随形,彷佛挂在黑猫身上般紧紧跟随。黑猫惊觉对方身法之诡异,无奈地横匕格挡对方的刀。衫   “哇──!”丝   刀是挡住了,可是上面的竟异劲气却挡不住,黑猫胸脯顿时炸出一道血痕,血花飞溅之间,她轰然撞到地面上。⒏   附近的婆罗多士兵毫不怜香惜玉地刺出手中的枪或是斩出手中的弯刀,黑猫忍痛扭身,在绊倒一名婆罗多士兵的同时,滚进敌方的空隙之间,那些士兵下意识举脚去踩她,她捱了不少踢击,浑身都发出闷响和悲鸣。⒏   她又中了一脚,整个人擦着地面横移出去。?   那名无声刀者从天而降,借着下落的劲道挥出手中的刀。黑猫三度举匕抵挡,在刀锋和匕刃撞上的瞬间,她的匕首断成两截。(   她侧身滚去,躲过了对方的刀,同时举起左手,扣动藏在里面的袖箭机关。四   几个短促的锐响穿透空气,一连五箭咬向刀者的面门。对方处变不惊,身体往旁一倾就躲过了箭矢的突袭。)   黑猫单手撑地弹起,掷出手中剩下半截的利刃。   刀客随手挥刀,就将之弹开。   “啧!”   黑猫自知不敌,又掷出两把匕首,然后扭曲从旁斩来的两把弯刀,立即往后撒去。刀客一把弯刀先后掉落两把匕首,提气往前追去,脚旁却突然惊见烈火光芒。   轰──!   爆炸。   刀客被脚旁突然发生的爆炸所吞噬,她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火光缠身。   刚才黑猫掷出的匕首第二把上绑住了点燃好的火药包,这一阵爆炸正是由那个火药包所引发的。   刀客不知生死,黑猫也没有必要管。   她矮着身形,极速滑行急驰,务求尽快撤离战场,撒到镇西府和道一教弟子所在之地。   没有人留得住身影诡异的她。   她就此穿过很长的一段距,已经看得见结成圆阵在抗敌的道一教弟子们。阵中几名弟子也注意到她了,但是──他们装作没有看见。   他们假装没有看见,于是也就没有开声提醒他们的同伴。   没有人迎接她。   不过,没所谓了,黑猫已经习惯这一切。她这个突然成为师祖徒弟的人,对于那些人而言她就是一步登天之辈,尤其是当他们知道她是影门出身后,更是将她疏远,甚至有些激进、偏激的人以各种手段害过她。   固然,紫玄子在上,他们也敢太过露骨。   但在战场上假装看不见她,不去迎接她,在心中恶劣地期盼着她意外丧生,用来弥补他们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黑猫也不需要他们的迎接,只是微微有些心寒。   然后,地面突然告诉她“不”!   “咦?”   黑猫身形一歪,道一教的同伴自眼底下消失。待她被一阵抛离感所包裹着,看见自己刚才踏足的地面高高隆起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落向地面。   作为迎接,地面又刺出无数尖锥,眼看她就要落在那密集的尖刺之中,身体被贯穿无数空洞了。   “可儿,抱头!”   因为愤怒和焦急而扭曲的温润声音落了下来。   黑猫二话不说地顺从那道声音──那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好好的地面胡闹什么?该平就给小道平下去!”   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接着了黑猫抱住。   紫玄子宛如白色的暴风,撞在那些石锥之上,爆发出来的灵气摧枯拉朽地将锐物全部绞碎。   道一教师祖单手环着黑猫的腰,傲然而立,仅是挥动左袖,就卷成一阵柔和的风,吹得附近想要攻来的婆罗多士兵一阵左摇右摆。   “见到同门受困,却视而不见,不伸出援手,道一教这种小小的门派可是容不下你们三人啊……”   紫玄子的目光移到背后的弟子们身上,精准地捕捉了刚才假装没有看见黑猫的三人。那三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也会败露,忙乱之间就乱了阵形。   这在往常绝对是致命的。   可是,现在有紫玄子在。   几名婆罗多的武将找住这个机会试着冲击道一教的阵形,紫玄子仅是松开抱着黑猫的手,右手往那隆起的地面一拍,上面的那一半部分顿时拦腰折断,横飞了出去,撞在那名武者身上。   接着,他左手翻掌一压,掀起一阵柔和的风,吹向了那三名道一教弟子。那三名弟子完全反应不过来,就被掀飞出去。当然,紫玄子也没有打算要他们性命,只是小小惩罚一下,所以他们三人还是落在了道一教的阵中。   不过,这一摔并不轻。   他们想必是摔断了手脚,在地上滚来滚去,悲鸣痛呼着。   其他弟子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阵形有缺,附近的弟子立即就补上了位置,维持着阵形的完整。   “你没事吧?”   不顾敌人在前,紫玄子低头关心着黑猫的安危。黑猫心中感激自家师父的维护,只是不知为何的,看见他不看场合的言行,下意识就翻起白眼来。   她胸前确实有一道刀伤,不过刀伤不深,只能算是皮肉伤罢了。   不过,紫玄子注意到那伤口,慌慌张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就算想要察看对方的伤势,也不能当众把对方的衣服打开。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黑猫生怕他干出什么惊人之举,连忙说明了一句。   紫玄子半信半疑的,右手袖子突然一震,又震开了几名婆罗多的士兵。他接着收回关切的目光,无奈地眺望前方。   刚才黑猫算计所伤的刀客踏步而来,沉默地盯视着她和紫玄子不放。   看来黑猫的炸药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她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罢了。本来包住她一头长发的头巾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在那一场爆炸之中毁了吧。   然而,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竟然敢和紫玄子对峙呢?黑猫不是很明白,但是紫玄子却是皱起了眉头,半侧头低声吩咐她说:“回去你同门那里。”   他让她后退。   “为什么?我还能战斗!”   黑猫只受了皮外伤,虽然刚才无法毁掉那座火炮,但是她游走牵制其他敌人还是可行的。   “那个人不是人类。”   紫玄子目光没从那名刀客的身上离开。   “不是人类?”黑猫圆睁眸子,惊诧万分。   难怪刚才捕捉不到对方的气息了!她心想。但那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   “看来婆罗多的‘神巫’神通广大,连尸体都能操纵。”   黑猫往前望去,却见到又出现数位手持刀的婆罗多武者,他们有男有女,似乎和先前被自己击伤的那一位是同伴。   这些人都是黑袍缠身,持刀的手异常地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病态的白。只要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们的胸脯没有一丝起伏,证明他们并没有呼吸。   “……是尸体?”黑猫忍不住伸手遮嘴。   她身为刺客杀手时,杀人的手段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但操纵尸体这一件事,却让她更为难以接受和厌恶。   人死了却依然要被、操纵,这样子的事情无疑是一种亵渎。   她握紧了拳头,却也无能为力。想要解放这些尸体,她却连其中一人都打不过。   “师父,就交给你了。”她乖乖退上。   尸体刀客足足有十个之多,黑猫不想成为累赘。   “好的,交给为师吧。”紫玄子点了点头,挺身走了上去。   看着男人的背影,黑猫缓缓后退,退回了阵式之中,而彼方的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   羲和追踪到远离战场的森林昏暗处。   清晨尚且不强烈的阳光透不进来,她警惕着四周,九条尾巴耸耸欲动。她知道那太阳的主人是谁,却没有见着对方的身影,对方似乎隐身在林中暗处,只顾从远方朝她发起攻击。 65、纠缠如麻(14)   背后紫玄子似乎来到了战场,此刻和人交手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如烈风般荡来。   羲和不敢太深追,害怕前方有埋伏,她可不想成为自寻死路的蠢蛋,只是这样也未免过于被动了一些。   敌在暗,己在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羲和因而有了退意。   结果,对方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脚下突然时出冒火光,地面微微隆起的一瞬间,羲和便踢地后跃,一道狂暴的火光便在她面前喷涌而出。   羲和不太能捕捉到对方的气息,婆罗多“巫”们动用他们特有的术时,不会像是使用法术一样声势浩大。她挥动尾巴,甩出大量冰锥朝某个方向射去,试图攻击对方。   没有任何命中的动静。   羲和再次陷入被动之中,对方只要不攻击,她真的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   一道火焰狂流如鞭子般从旁抽至,断了一棵又一棵的树木,引燃起所过之处可燃的一切。羲和用力跺地,跟前的地面瞬间升起,化为一堵厚实的土墙。   火流巨鞭抽在土墙之上,同归于尽。   大量沙石焰屑飞散之间,羲和跨步冲出,曳着九条尾巴,如离弦的劲箭,冲向最后气息展露之处。   那里空无一人。   中计了?羲和脑海才冒出这个想法,就要急速通过这一地方,却还是慢了一拍。周遭数道火焰螺旋成起,从不同方位卷向羲和所在之处。   羲和处变不惊,九条尾巴紧紧地缠扭成一束,一个旋身甩出巨大的剑气刀光,倾斜着划过包夹过来的火焰螺旋。   周遭的树木被疯狂的火舌所吞噬。   羲和飘在半空中之,锐利的目光再次环视四周,一对裸足交叠之间闪烁着雷光。数次尝试都不成功,她心中的退意更坚定。   她隐隐觉得对方在这里牵制着自己,是另有意图的。I   对此,她毫无头绪──本来毫无头绪。I   远方炮声再次轰鸣,最初羲和并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战场上那唯一一座巨炮仍未被摧毁,正尽全力向着镇西府和道一教弟子组成的反攻倾卸最后的余烬。鸠   等到羲和察觉到不对──炮响的声音几乎同时连续响起了十声──时,流火自天空抖落,羲和九条尾巴的末端凝出水珠,水珠在转眼之间膨胀成人头大小的水团,被主人甩了出去。〇   水团在空中爆开形成一片水幕挡住了天降的火焰暴雨。⒌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意图!”⒊   羲和怒而大喝,九条尾巴之间闪烁着雷光电弧。V   下一瞬间,雷鸣震动大气,一圈雷电冲击波四散而去,羲和像是被弹射一样直冲云宵,洞穿空气之间炸出一声巨响。I   九命猫在空中转身,直直往大本营方向的赶去。I   “清璃姐姐!”她心中如被火烧般焦灼。I   是的,被火炮轰击之地正正是大本营。妻   为了组织反攻,那里的兵力几乎去了一半,战力空虚,而且紫玄子也到了最前线,大本营那边此时完全是不设防的。依   中计了。⒊   都中计了。   最先的五座巨炮只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把大本营里面的兵力引开,而埋伏在另一端的十座火炮和不知多少的兵力才是杀着。   先调虎离山,然后对敌方据点施以轰然一击。   大本营处已经陷进火海之中,刚扑灭的火焰以更疯狂之势吞噬着四周的一切可燃之物。   ***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战场之中,紫玄子如一朵清莲般立在其中。   他白袍一尘不染,全然不像是经过一场苦战,彷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沾污这个如玉的青年。   附近的婆罗多士兵全部都不敢靠近,竟然为他空出很大的一片空间,又不敢放任不管,硬着头皮守在他的四周,情况颇为滑稽。   只是,谁真的敢上去──上去领死呢?   那十具由神巫操纵着的尸体刀客已经被对方轻描淡写之间给击败,此刻尽数倒在了他的脚旁,获得了他们的第二次死亡。   就算断了手脚,甚至掉了头颅都能够攻击敌人的尸体刀客全部没有了动静。它们身体仍然保持很大程度的完整,那些伤口甚至都至都不是紫玄子造成的。   也正这种超出他们常识的情况,使到他们更心生畏惧。   他们不知道的是,紫玄子在触碰到这些尸体时,将灵气转化为至柔的力道,贯进了对方的体内,将里面全部绞成了浆糊般的东西。   没有了骨头和肌肉,这些尸体凭什么站起来?   紫玄子自然不会向婆罗多的人们多作解释,他不是那种说了一堆话最终战死的蠢蛋儿。另一方面,那十声落在大本营处的炮响更值得他在意。   眺望过去,那边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埋伏在另一端静待时机已久的婆罗多伏兵恐怕已经涌向了大本营那边,而那些火炮也没有打算有一刻的停竭,婆罗多的是铁了心拔掉华朝一方的大本营。   在场的镇西府和道一教人马都是察觉到那惊天的声势,看见己方大本营已经陷入火海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不免慌张了起来,阵型也出现了些许缺口。   婆罗多抓住这个机会,加强攻势,似是将这一支兵力歼灭在这里。   “师父,大本营那边──!”   黑猫自包围圈之后跃起,在婆罗多士兵的肩膀上轻点,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紫玄子身旁。   “你赶紧回去救援呀!”   黑猫变成熟了,也对紫玄子多了一些信任,否则她此时就不会过来找他,而是亲自过了。   “可儿,不能恋战!去,告诉师妹,让她说服镇西府的长官撤退,我们中计了,被人先下手为强,硬是拖下去没有好处,得马上往后撤退……至于大本营那边,羲和姑娘已经赶了过去,为师亲也会自走一趟,你让师妹和镇西府主官组织一支援军,掩护大本营那边的人马撤退。”   “那么多伤员,怎么退?”黑猫焦躁,她可没有忘记那些伤者们。   紫玄子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也变得会关心同伴了。”   “……”   黑猫呆住,一脸写着:“事到如今,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曾经身为刺客的少女,能够为着上级的命令,或是钱财肆意夺去他人性命,而现在却会担心同伴的安危,这种变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但紫玄子没有多说什么,只要心中知道明白即可。   “快去吧。”紫玄子敛去了笑容。   黑猫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但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转身就回去传达紫玄子的意思。   “这恐怕是一场苦战啊!”   紫玄子叹气一声,忽然想起远在天璇宫的雪麒麟。   不知道雪姑娘在做什么呢?他想着想着,差点就此走神过来。   深知道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重新聚焦视线落到那些不要命往己方冲来步婆罗多军队之上。   他得争取时间给己方撤退,赶向大本营支援则在这之后。   “也好,我赵极北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紫玄子负起手来,面无表情地、不疾不徐地往面前的婆罗多士兵们走去。   婆罗多的士兵们下意识退后,退出一段距离后却是退无可退,他们狠下心转退为冲,举起手中兵器冲向紫玄子,如海啸般淹没了他的身体。   然而,紫玄子绝对不会溺毙其中。   ***   这场撤退战持续到第二天的黄昏。   在紫玄子的进攻下,婆罗多一方无法形成有效进攻,所以镇西府和道一教的人马很快就组织起来往后撤去。   但是,驰援大本营掩护留守的工作却不太顺利。   那持续轰鸣的十具火炮太烦人了,就算紫玄子有弹开炮弹之能,也是应接不暇。幸好,羲和带着前来会合的武妖们成功毁掉了其中一些火炮,争取到了空间和时间让大本营的伤患以及留守的人们退了出来。   可就算是已经抛弃了大本营,往后退去了,婆罗多一方却不愿意轻易放弃,竟然追对道一教弟子和镇西府府军展开追击,一追就是数里路了。   婆罗多穷追不放,不顾损失,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紧咬在撤退队伍的后方,也确实是烦人,而且也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婆罗多的“神巫”在他那些尸体刀客被击败后,并没有就此罢手,好几道远距离的攻击都对紫玄子他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丢弃了数百尸体,他们才终于追至友军的另一处据点,婆罗多的士兵这才放弃退去。   这一战下来,死去的人们数量恐怕已经有千多之数了。   几乎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镇西府和道一教损失极其惨重,大部分都死于那些炮火之中,而婆罗多在追击之中,在道一教的高手们联手抗击下,也是丢下了不少尸体。   只是,这一仗任谁都知道是华朝一方败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前线大本营又被拔掉,被迫收缩了防线,叫婆罗多的士兵们有了更大的战略空间。   婆罗多这一战里可是处处占了先机。   他们想必早就潜进了武妖之境里,作出准备,所以在发难时才会动若雷霆──恐怕在羲和被人追截,武妖遭到婆罗多士兵追猎时,婆罗多的人们早已经在武妖之境里准备良久了吧。   而且,这种准备绝对不是短时间里可以达成的。   婆罗多在事前肯定做足了各种调查和准备,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之快就把火炮运进武妖之境里。   问题是,竟然没有任何武妖发现异样。   在武妖之境里有不少被称为禁地的地方,紫玄子猜测敌方可以正是运用了这些禁地。很多时候,有些禁地并非真的生人勿近,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列为禁地罢了。   比方说,天璇宫的剑冢。   这个以剑为墓,插满了剑的地方真的危险吗?显然不是。它之所以成为禁地,只是它具有不可侵犯的意义罢了。   另一方面,紫玄子记得上次有位可以干涉自己接收到情报的“大巫”。   婆罗多能够办到这种事,恐怕是得益于那些“巫”的神奇能力,如果没有那些“巫”,纯以实力而言,婆罗多绝对敌不过华朝的军队。   “真是麻烦了……”   看着眼前奔走的人们,紫玄子不禁叹声。此刻的他就地盘坐在路旁边,他眼前临时开辟出来的道路人们争相奔走,搬运着各种物资和伤员,显得格外忙碌。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受伤的人不少,一些人也不愿意放弃同伴的尸体,只能尽可能搬运过来,等着时机将之搬运出去处理。   就算已然死去,但也至少带他回家。紫玄子能够明白这种想法。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已经算得上节节败退了吧?”   背后传来黑猫无奈地的声音。   紫玄子侧头过去,只见火光对面,已经处理好伤势,换上了新道袍的黑猫正在料理着河鱼。这些河鱼本来是供予最前线──也就是紫玄子他们食用的,可是才运到这里来,最前线就失陷了,也叫这些补给品没有了目的地。   也是嘲讽啊。   结果,还是给撤退回来的我们给享用了这些鱼,紫玄子长吁短叹的。黑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盯着自己在烤的那尾鱼叹气,她便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有你的份儿啦,别叹气了。”   黑猫没好气地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小道不是在感叹这个啊……”紫玄子又是苦笑叹息。   “那你是在干嘛?”   黑猫挑了挑眉毛。   “数年前的灭武之祸,华朝血流成河,朝廷和武家反目成仇,没想到此刻外敌到来,武家和朝廷又站到一起去……但无论是何者,伤或是死都不少,恐怕尸体又得要堆积如山了啊……”   语气里充满着悲伤,紫玄子视线像是被勾住了一样,逐渐往这处营地的边缘看去。   “……”黑猫沉默了。   那里,排列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一排又一排。   他们没有可以容身的棺木,人们能给他们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块白布,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了。有人说,他们身负荣耀死去,是为国捐躯,可是又有谁记得这些死去之人的名字呢?   紫玄子觉得那很可笑,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下了。⑺   不过,饶是如此,人们还是不得不挺身而出,而他们为着的绝非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荣耀──他们葬身在这种荒野里,真正的意义绝对是为了守护。e   为了守护他们最重要的人。r   对,如果背后不是家园,不是至亲之人,又有谁愿意挺身而出呢?有时候有些事情彷佛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一旦想深层,发现本质上其实就是有不得不捍卫的事物。⑶ 66、纠缠如麻(15)O   “你说这次,我们能撑过去吗?”⑷   被人夺了先手,又出师不利,黑猫为此感到不安也非不可理解。疚   “只能撑过去了。”紫玄子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再次喃喃地覆述,“只能撑过去了……人的一生太多灾难,也有很多不公平,但为了活着,我们也只能撑过去了。”V   “那样真的有意义吗?”黑猫的动作稍微一滞。I   “谁知道呢?”I   紫玄子苦笑着耸了耸肩,这个问题只能自己去寻找,他人却是解答不了的。黑猫失望地赏了他一个白眼。删   “你这个师父怎样当的?”师   “小道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称职的师父啊……总是让你受委屈了。”   紫玄子脸上不无愧疚,说的正正就是刚才弟子们对黑猫视而不见的事情。他都知道,知道一直存在这种情况,毕竟黑猫的出身不算得上是正面的。   “……”黑猫张了嘴巴,却没有说话。   影门虽然贵为五大门派,但是其余四派的弟子都看不见影门的人。   紫玄子经常都会感到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大庭广众承认黑猫曾是影门的人。他那时认为做人需要足够光明正大,如果不事先说明白,到后来暴露的话可能会更麻烦。   这可能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一次的坦白却把黑猫放进被杯葛的边缘。   幸好,道一教还是挺宽容的,可谁都无法保证没有人会介意黑猫的出身,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人们不去妒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她。   嗯,紫玄子有时天真了一些。   他是道一教师祖,自然没有人敢对他说三道四,可是黑猫不一样。这些年来,黑猫受了不少的白眼和委屈,这都是因为紫玄子当初没有考虑周全的坦白罢了。   “但我……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还是挺感激你的。”   好一阵子的沉默,好一阵子的思索,好一阵子的相顾无言后,黑猫忽然开口。心房猛地一跳,紫玄子愕然地看过去,却没能看见对方的表情。对方正低着脑袋,倾泄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你刚说什么?”   紫玄子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难以置信,呆呆地反问。   “你真是一点宗师的样子都没有呢。”黑猫有些气闷地骂了对方一句。   她拿出小刀俐落地在鱼身上划出几道口子,又用盐巴洒在鱼上。鱼好了,她把鱼递给了紫玄子。   “给小道的?”   “不然呢?”黑猫晃了晃用断枝刺着的鱼。   “那小道就不客气了。”   紫玄子高兴地笑了起来,接下了那尾刚烤好的鱼。黑猫又拿出一尾新的来烤她自己的,那篮子里还有好几条呢,据说这一批鱼都是武妖们特地捕来的。   “说起来,武妖们更惨一些吧。”黑猫忽地开口。   “嗯?”   刚咬了一口鱼的紫玄子愕然抬头,发出疑惑的单音。   “他们本来就不待见,此刻却又和我们站到同一阵线去,还主动去帮我们找一些粮食加餐……据说镇西府那边的供给品只有干粮什么的。”   专心地在营火上烤着鱼,黑猫说话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一对漂亮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   “军队原本就是这样子啊……”   紫玄子说,“不过,我们确实对不起武妖……说算在这之前也一样。所以,当雪麒麟和齐绮琪提出要终止武妖之境的试炼时,没有人不感到惊讶。师妹,当初告诉小道的时候,小道就觉得不一样──雪麒麟她不一样。”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听见那个名字。”   “还在记恨啊……”   紫玄子尴尬地叹了一口气。   无奈的是,他能够理解黑猫无法释然的原因。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谁又能轻易忘记──放下杀父之仇呢?倒不如说,黑猫能够承认紫玄子这位师父更像是奇迹了吧。   “你能够原谅小道,为什么就不能原谅雪姑娘呢?”   “别在我面前雪姑娘前雪姑娘后的!”   黑猫激动地将手中拿着的鱼摔在地上,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阴冷起来。紫玄子没有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大,也是呆住。   “你能够宽他过,我没有你那么大量!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才能原谅你的?仅仅是因为你对我好?我只是自欺欺人把所有憎恨的情感推给了雪麒麟才能够如此坦然面对你!我天天告诉自己,父亲的死不怪你,都是雪麒麟那贱人干的!”   “可是,你应该也明白,如果不是你父亲纠结不休,你父亲也不会落得那种下场啊!”   紫玄子喜欢雪麒麟,也珍惜自己这一位徒弟,所以他不想两人对立不休,他更想黑猫能够放下这一段仇恨,跟雪麒麟化干戈为玉帛。他很清楚,只要黑猫不再纠缠于此,雪麒麟也是无心和她计较。   但,这想必是多余的一句话。   紫玄子意识到的时候,黑猫的眼眶已经泛起了泪光。她咬着牙的模样叫紫玄子不知所措和痛心,这个少女生而不幸吗?不,她受到厚重的父爱。   那么怪雪麒麟吗?紫玄子觉得也不行。   归根究柢,这就是立场的问题。   “那你要我怎么办?”   黑猫哭着说,但是圆睁眸子的瞪着紫玄子不放,证明着她的倔强。只有这一步是不能让的,否则她将会无地自容。   “……”紫玄子沉默了。   他叹了口气,并道歉说:   “是小道不好,太过自以为是。”   是的,他只是将把事情都按自己想法发展,想黑猫可以放下仇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夹在雪麒麟和她中间左右为难。这说到底还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   真自私啊,紫玄子暗自自嘲。   “……我们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呢?”   营火的角落多了两道修长高挑的影子。   那就像是插入这冻结的尴尬气氛中的两道尖刺,刺得黑猫和紫玄子同时僵住身体。他们不约而同地缓缓抬起视线,却见羲和还有紫云子站在了一旁。   她们不知道来了多久,但应该是听见了一些两人都不想听见的东西。   紫云子面色相当尴尬,笑容之间带着一些不好意思,不过羲和倒是一脸如常,那张清清冷冷的脸上也看不见任何感情。   “哎呀,原来是你们啊……”   紫玄子硬着头皮向两人打招呼,而黑猫则把脑袋垂得更低,似是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般。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见状,紫玄子想要进快把这尴尬的气氛带过,便主动提出这个问题。结果,紫云子一下子就挑起了眉头,不满地说:   “处理完?怎么可能处理完嘛?”她又苦又气地在紫玄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清点损伤、弟子们的生后事、还有和镇西府长官的对接──各种事情真是堆积如山,真的有一座山那么高了,可是也不见你帮帮忙,倒是难为你师妹我了。”   她狠狠地瞪向紫玄子,连珠炮发尽是牢骚。羲和则像个无事人一样,静静地在黑猫旁边落了座。   “你让我冲锋陷阵还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最不擅长就是处理这些了。”   “是是是,当初你推辞掌教之位,也是用的这个理由。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要是我有一天比你早去了,掌教之位还是得落到你头上暂待啊!”   紫云子倒是看得开,也不忌讳提及自己的性命之事。当然,她已是天境,寿命并不会短,但是她和紫玄子的年纪其实相差不大,而紫玄子已经是宗师了,她的寿命一般而言是会比他短。   “哎,我师妹自然长命百岁,岂有先于我去之理呢?”   “就你嘴甜。”紫云子赏了紫玄子一记白眼。   紫玄子苦笑着,也不再哄对方,反而扭转视线看向羲和。   “羲和姑娘,清璃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炮弹落歪了。”   如此回答时,羲和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变化,渗出些许庆幸之色。   “多亏了紫玄子前辈您及时来援,也谢谢黑猫姑娘救下了清璃姐姐。”   羲和先后向紫玄子师徒两道谢,而对于黑猫她则是第二次道谢了。紫玄子心中慨叹,诚恳地应道:   “举手之劳,你们能不计前嫌来帮助我们,我们才是应该谢谢你们。”   羲和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羲和姑娘真是帮了我们许多呢。”紫云子笑着插了嘴,又向羲和道谢了一声。   “客气了。”   羲和淡淡地答,“我们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居所,你们能进来武妖之境抗敌,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要求真低啊……”紫玄子敛目,“完全和我们这些尽是希望想得到更多,不知道的人不一样。”   “我倒是想师兄你也是这类人。”   紫云子却拨了紫玄子一句冷水。   “咳咳,小道在某些方面还是有所追求的。”紫玄子面色尴尬地答。   “哦,雪尊座如果也算上的话,你应该还是有些追求的。”   “哎!”   紫云子随口一句话,却惹得紫玄子稍微弹起了一下。后者立马朝紫云子打起眼色,不断呶嘴指向黑猫。   “啊……”紫云子明白过来,露出歉意的笑容。   黑猫还在低头,专心在烤着她的鱼,没有任何回应。不知怎的,羲和一直盯着那尾鱼瞧,好像很想吃一样。   嗯,羲和是九命猫,猫的一种。   “镇西府那边情况怎么样?”   紫玄子已经事先知道道一教的损失,总共损失了三十名弟子,而镇西府的损失应该会惨重得多,毕竟道一教只来了数百人,而镇西府则有足足数万人。   “不乐观,这几天下来已经损失了两千多人了,而且以这些牺牲为代价,却几乎都没有取得战术或是战略上的成果。”   紫云子蹙起了眉头,一脸苦闷,“婆罗多来势汹汹,镇西府那边似乎已经不考虑反击了。”   “要死守?”溜   “毕竟兵力不够,而且婆罗多的‘巫’又神通广大……说实在,如果来的宗师不是师兄你,而是雪尊座的话,我想情况应该会轻松不少才是。”零   “就算你这样说,小道一时半晌还是学不会法术啊。”貳   紫玄子可以说是相当无奈了。I   他自觉不比雪麒麟弱,就算是北冥有鱼也不能说稳胜他,因为境界越高,其实差距越小,但在功能性上他的确要弱于那两位。I   其中一位擅长千变幻化,具有各种功能作用的法术,而另一位则擅长远距离狙击和火力覆盖。在战场上,她们比起只擅长单体的紫玄子要强多了。叁   “你手上不是有些雪尊座给的灵符吗?能不能用那些东西做一些事情呢?我们已经吃了不少‘巫’的亏了,再这样下去此长彼消,我们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逝   “都是些很简单的灵符,而且数量有限,我觉得作用相当有限,或许可以达到一些小的战术目标,但是战略上应该无法左右太多。”疤   听了紫玄子的答覆,紫云子不免失望。坝   “我觉得,我们会吃如此多的亏,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对方的情况。”I   意外地,黑猫却在这时候插了嘴。她把烤好的鱼递向羲和,对方二话不说接过,看似刚才那一句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一样。V   但紫玄子和紫云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猫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尾鲜鱼,用断枝刺去,移到营火上烤。她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一尾一尾地把鱼烤着,也没有将所有鱼同时置于火上料理的打算。   “可儿,你说说看?”紫玄子自觉地问,也不用紫云子多用眼神示意。   他不知道黑猫有什么想法,但是三个臭皮匠铁过一个诸葛亮,或许黑猫能够提出一些改变局势的想法或是对策也不一定。   黑猫没有抬头。   “婆罗多的人早有准备,想必已经打探清楚很多事情,我们慢来一步,处处受制,我觉得大部分原因是在这里吧。另一方面,对方兵力不比我们少,而且又有‘巫’在作怪,我们正面冲突很有机会吃亏。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换个思路,不和他们正面冲击,而是藏到暗处去,找机会给予对方打击,一击不得便退,再寻机会。”   硬要说,这可能是刺客一贯的思路。   藏在暗处,寻找机会给予对方伤害甚至是致命一击。紫玄子思索着黑猫所说的方向,还没有得到结果黑猫又继续说下去:   “婆罗多的‘巫’不是无穷无尽的,如果我们分兵和他们多面开战,他们应该调动不过来才是,这样就可以最大可能削减‘巫’的作用。”   “你的意思说,我们不要太过集中?”   “不怕被分而歼之?”   紫玄子和紫云子相继地问,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黑猫所说有些道理。   “但我们现在是被聚而围之,我们加上镇西府在武妖之境里的兵力有一万多的数目,剩下四万则在武妖之境外组成防线,而进入森林里的一万人却全部分布在四个地方,这在一个密林里可以说相当大的目标了,不是吗?”   紫玄子和紫云子再次对视,彼此眼中都是恍然和诧异。   他们都无法反驳黑猫的话。 67、只如细流,动亦雷霆(1)   立于城楼上往外眺望,入眼只有毫无人烟的荒野。   北风猎猎地吹来,翻弄着少女的衣服袖子,苍凛在等着,等着东北方向传来的据报,等了一天又一天,只等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其实早就知道,当阿日斯兰失败后,要抓住秦时雨已经不是易事。   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怪就只怪她没有亲自出马了,阿日斯兰被秦时雨所算计──当然,雪麒麟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她的失算。   她究竟是怎么从天璇宫一瞬千里来到了北域的呢?   苍凛对此相当感到不解,她虽然知道雪麒麟的法术功能性很强,能够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能够办到一瞬千里这种事情。   失策了,苍凛不太甘心。   苍凛在想这会不会也是秦时雨算计之中,故意卖一个破绽给自己,料到自己会派出阿日斯兰追捕她,所以才会将计就计呢?   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急进,没有考虑周全吧,苍凛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   秦时雨没有除去,虽然叫她失望,但是整体来说,损失还在可控的范围里。北国大军能够穿过第一防线占据燕城,于她而言已经是一大优势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心,需要步步为营。   这场战争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苍凛要时刻警惕自己不能犯任何大错,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呜……”   不知道是不是烦恼都跃到脸上去了,被银魄看见了呢?原本蜷缩着身体靠在她脚边的白狼站了起身,用那颗大得惊人却依然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苍凛。   “谢谢你。”   苍凛浅笑着摸了摸银魄的脑袋,巨狼便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虽然身形巨大,威势十足,但它也会有如此小动物的一面呢!旁边三五成群靠在城墙上站岗聊天的北国士兵见状心想。   无论是苍凛的笑容,抑或是银魄的撒娇,都不是会对他们展现的。   不过,能够远远看见,也是不错的吧,人们想着,目光偶尔会从自己所警戒的区域移开,看向苍凛和银魄那边。   苍凛也注意到这些视线。   坦白说,她不是很喜欢他们在站岗时分神,因为一次分神就足以错过致命的情报。但有一点,北国的人们原本就松散惯了,战力之强和文化有关,却是无关纪律。   这在苍凛看来是一种不足。   只有令行禁止,才能发挥军队集团最强的力量,苍凛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整顿过来,算是有了些许面貌,不过要求他们做到尽善尽美,倒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   苍凛的视线忽然移到楼梯方向。   彷佛因果倒调了一般,慢了一拍地楼梯方向才传来了短促急切的脚步声,一名穿着华贵皮毛披风的高大男人跑了过来。   “国师大人。”   他沉着面色叫了苍凛一声。   这个男人名为阿卡,乃是驻扎在燕城之北国大军的长官,是一位武力和才能兼备的难得帅才。而他的兄弟阿洛才能比他更出众一些,此刻就在带领大军在围堵北安城。   他们曾在华朝学习过,对华朝的那一套相当了解,在众多对华朝的战事里也发挥了不少作用。   “何事?”苍凛淡淡地询问他。   “对不起,国师大人,又失败了。”   阿卡歉意地说,脸上塞满了无地自容之情。他口中所说之事,正是后继追捕秦时雨之事。   “无妨。”   早有心理准备的苍凛没有多少失望,不过暗暗地叹息一声还是难免的。阿卡不再说话了,似乎是自觉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你弟兄方便已经通知了吗?”   “已经派人知会了,他已经收到消息,会派兵去搜捕靠近北安城的定国姬了。我已经千叮万嘱他不能轻敌。”   “他自然不会轻敌,他没能在宁王上讨到好,北安城迟迟没能攻下来。”   无法取得优势,仍然轻敌的话,那就是连蠢蛋都不如了,苍凛自觉自己所选之人不会犯这种错误。   “求国师大人恕罪。”   阿卡连忙替他兄弟求饶,苍凛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宁王不是善予之辈,攻不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这也是他无能的表现!”   阿卡责备了不在的阿洛一句,他这样做无比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兄弟罢了。苍凛暗叹口气,知道自己治军甚严,有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这绝对不是一种好倾向。   只是事到如今,苍凛没有时间去到处理这些细节,这绝对不是可以一天做好的事情。   “宁兰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才是重中之重。   阿卡歉意大摇其头,郁闷不己地打了一下女墙。他相当用力的样子,女墙上面顿时凹陷了下去。   “依然固守,末将今天派了一万人叫阵,对方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就龟缩在城里──龟缩在那厚实的乌龟壳之中。”   也难怪会生气郁闷的吧。   自己重拳出击,对方却避而不战,那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叫人有种无从使劲的空落感。   “国师大人,我们要不要真的攻城?每天在外面叫阵也不是办法啊!对方就是不出来迎战,我们这不是白叫吗?”   “无妨。”   苍凛摇了摇头,走到女墙边缘向外面看去。   “待过些时日,你在叫阵的同时,把一些粮食也带上,想一些方法展示给他们看。”   “国师大人,你这是……?”阿卡不太明白,左边的眉头高高蹙起。   苍凛依然用那没有高低起伏的平淡声音说:   “宁兰城被孤立起来,里面就算常期备有战略补给,但也总有用尽的时候。算算日子,没有补给他们大概能支持三十天左右,我们要想办法加快这个时间的到来。”   说着,苍凛扭头过来,边抚着银魄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宁兰城里应该有我们的人。”   “国师大人,”阿卡一脸恍然,“是想要烧宁兰城的粮仓?”   苍凛点头:   “想办法把消息传过去吧,婆罗多那边的人应该有办法才是。”   “是。”阿卡应声。   他有些兴奋,觉得终于能够吐气扬眉一次了。他肚子里可是存积了不少闷气,如果不是知道急不得,他早就下令攻城了。   是的,他们为的不仅仅是一座宁兰城,而是剑指整个华朝。   所以损失的控制需要更加谨慎,否则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导致整个计划落空。   “嗯,阿卡,这里就交给你了,燕城不能有失,而且补给的道路也不能断,我交给你的事就只有这两件,你能好好办好吗?”   “除非我死了。”   “嗯。”苍凛简短地表达满意。   “国师大人,你有其他要事?”   阿卡这时才问出心中的疑惑。e   苍凛的视线再次落向东北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她最难缠的对手。r   “我打算去北安城前线,这座城就像我们心头上扎着的一根刺,我要把它拔下来。”澪   只要拔着这根刺──除去宁王、秦时雨以及雪麒麟,苍凛认为就是把道路给铺平,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北国的道路。?   “那宁兰城?”阿卡又问。爸   他还是有着想要强攻宁兰城的想法。五   “只要北安城一失,宁兰城早晚会自动毁灭。”苍凛察觉到阿卡的想法,特意提醒他,“你务必要忍耐,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也得忍,明白吗?”)   “是的。”玲   阿卡个人感情上是不喜欢这个决策的,但是为了大局,他也得接受下来。他不认为苍凛的想法是错的。久   “嗯。”苍凛再次简短应声。三   “明天鹰卫我会带走一半,另外还会带走两千精兵,剩下的鹰卫会听命于你,一定要死守燕城。”六   “是。”韭   阿卡再次应命过来。   苍凛点了点头,又再往远方投注视线,彷佛北国的未末就在那里等着她似的。   ***   帝都以北,延安城再北处附近有座小小的县城。   这座名为安定县的地方,四面环山,进出不易,没有什么有名的物产,除了官道在旁边经过之外,就再也没有值得提到的地方,几乎不会迎来游人。   硬要说的话,它大概处于帝都和北域边境之间相对中段之地吧。   没有任何旅行的景地,也没有任何物产的这个地方却在今天迎来了来自华朝各地,约莫八百人的人群。他们不是结伴而来的,而是两两分散抵达的,县民们也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吓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这些全副武装的人都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很友善地告诉县民他们是镇北府的旧部,由于北域已经燃起战火之故,各散东西的他们打算响应号召再上战场,特地选了在这悬里集合。   县民们得知消息后可是大吃了一惊,毕竟他们都不知道北域竟然又被战火所燃,不过他们对这八百镇北府旧部可是欢迎得很。   他们要上战场为华朝而战,县民们恨不得立即搬空自己家里的粮食去到欢迎他们,并用他们取好的事物送这些人上战场,并祝愿他们旗开得胜。   而当县长找上他们,说出想要欢迎他们的想法时,他们只是回答主帅仍未到,他们作不了任何决定,希望县长可以等到长官到了,再和他们的长官谈。   那县长听了也苦无办法,同时心中又相当兴奋,以为终于可以一睹镇北府大将军的风采。他却是没有注意到这八百人只是镇北府的旧部,宫靖不可能会是他们的长官。   不过,那数骑快马到来时,县民们还是感到了诧异。   在县门前时翘首以盼,等来的镇北部旧部长官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裙装,背后披风飘扬,座下之骑的一侧挂住了两把剑,而另一侧却是挂住一柄长枪。   可就算装备齐全,她依然是一位少女啊!倒是跟在她身旁的另一骑更像是将军呢!县长可是吓了一跳,以为这其实是另类的恶作剧。   他是错的。   “见过宫小姐!”   少女就快抵达,还未勒马时,等在这里的十多位镇北府旧部便已经严肃地单膝跪地,行起军礼来。   那时候,县长和出来想要一睹将军风采的悬民们便知道那名少女确实就是这八百名卫士的长官。   “几、几位大哥,不需如此!”   受礼的少女却是惊慌起来。   她勒马停住,落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有几分英气。只是,这少女面容可爱,长发环成两个发环之间还挂有铃当,实在难以将她和战场联想到一起。   少女落地后,立即做出虚扶的动作。   几名镇北府旧部面面相覤,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宫家大小姐,没想到那个一板一眼的宫大将军竟然会生出如此可人的孙女。   她的身后,那一名全身戎装,更像是将军的人物沉步走了过来。   “你们这群小崽子,没听见小姐在说什么吗?还不赶紧起来?你们得跪到何时?”   老者一连三问,说话中气十足的。   可是,镇北卫的旧部们却不以为然,其中为首名为关奇的一人更是没所谓地笑了起来。   “哎,连叔,没见一阵子,你还是如此精神,我还以为替将军守门的工作都弄得你发霉了嘛!”   “哦?关小子,我看你连皮痒了咯!”   连归眉头气得上下直抖,捏起了拳头来。见状,宫天晴连忙笑着说:   “连伯伯,关将军毕竟是退了役,他能够来帮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别太苛刻了。”   “哎呀,宫小姐,你这样一说,彷佛关某才是坏人啊!”关奇苦笑了起来。   宫天晴既然已经发声了,连归也不再说话,他狠狠地瞪了关奇一眼,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连归可是也把坚强的宫天晴视作孙女,不容得关奇放肆。   “知道了知道了。”   关奇连连应声,然后率先站起身来,招呼着同伴们说:   “你们还愣住干嘛?没听见小姐怎么说的吗?赶紧起身吧!”   “是!”   镇北府的旧部们也不再拘谨,纷纷站起身来。   “去,通传其他人,就说小姐已经到了,让他们不要犯什么事,也不要扰民,赶紧安顿好休息休息,吾等随时都会出发。”   关奇轻车就熟地发施号令,一名士兵便领命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镇北卫旧部虽然穿着戎装,但是都不算整齐,他们有些退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保管好当初的衣服也是正常的吧。   不过更重要的却是── 68、只如细流,动亦雷霆(2)   “小姐、连叔,总数八百一十一人,但是防具和兵器都有些缺失……这方面该怎么办?”   “关大哥,我已经向夏家商号求援,天璇宫那边也会给我们一批兵器,不过时间很急,无法确保每样兵器各位兄弟都能够使得得心应手……为难各位了。”   “没事,只要有一把剑──就算是断了的剑,我们都能够为小姐您杀敌。”   大家说是吧?关奇看向同伴们,十余名镇北卫同时应声说着:“是啊!”“就是!”“不用剑,我用拳头就行了!”“那我就用嘴巴!”吵闹了起来。   宫天晴笑着环视几人,顿时觉得心中充满温暖。   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的号令而聚起来的,而是他们都想为宫靖做一些事情。他们都是真心向着宫靖的,因为他们都曾受过宫靖的关照和恩惠,因为他们曾是和宫靖在战场上生死相伴。   “谢谢你们。”   不经意,就说出口来了。   宫天晴没有意识到自己当下的表情是多么的温柔。   关奇以及镇北卫们都呆住了,但他们渐渐便笑了起来。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当下的表情也是同样地温柔。   “这是……?”   倾目之间,不意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老县长,宫天晴的视线便转了过去,笑着询问说。她一看过去,其他人也跟着看去,县长身上一下子就被数十人的目光所扎住,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这关是安定县的县长。”关奇介绍。   “啊,原来是县长。”宫天晴不失礼仪地朝他盈盈一礼,“这次事发突然,也没有朝廷公文,难为县长了,我一定会好好约束他们,不让他们给你们造成困扰。”   她作出承诺。   “言重了言重了……呃,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呢?”   “我姓宫,县长不用客气,随便称呼即可。”宫天晴和善地说。   “呃,宫姑──咦?”县长似有所觉,突然瞪大了眼睛,“全網: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說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盜'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姑娘姓宫,而镇北府诸位又称您为小姐,宫姑娘你莫不是……?”   应答他的,却是连归。   “小姐正是宫家千金,宫靖大人的孙女儿。”他沉声介绍了一句。   出来迎接的县民闻言呆住。   “原、原来是宫将军的孙女!”   县长反应过来时,眼前一亮,并对自己刚才看轻对方的想法感到悔恨。   宫家数代尽忠,为华朝镇守北域已久,在百姓心中已经是大英雄,而眼前少女又身为宫靖的孙女,这个身份一摆出来,县民们的态度便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宫姑娘说笑了,镇北府历来为我们镇守北域,居高甚伟,今天能够为你们出一分力,这又岂是麻烦?倒不说是我等的荣幸才是!”   县长郑重地宣称,一呼百应,得到了县民们诚恳的附和声。   “请县长替我谢谢各位。”宫天晴心中感激不已。   县长心中高兴,笑得傻呼呼的。他不仅是真心想要招待这些镇北府的卫士,也有一些些私心。待日后,他们就可以昂首挺胸出去说,镇北府和宫家大小姐曾经在此地落过脚,仅是如此他们就觉得面目有光。   是的,百姓们的虚荣感就是如此地简单。   “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我们这里也有些粗茶淡饭,百姓们已经为各位备好了饭菜,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还请各位赏面享用。”   县长热情地邀请说,做出了请的手势。   “我们自无嫌弃之理。”宫天晴笑着应声。   两人一言一语间颇有些宾主尽欢的感觉。   这时,一名瘦弱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小声在宫天晴耳边说了些什么。宫天晴眼神恍然,说了句我倒是差点给忘了。   接着,她再次转向县长。   “县长老先生!”   宫天晴用上了尊称,吓得县长手足无措,但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待会我们有些物资会抵达这里,凡请县长老先生知悉,希望不会对你们做成很多麻烦。此外,天璇宫的齐宫主以及一众人等也会在随后赶至,希望县长老先生也替他们准备一些饭食,钱财方面,这位夏管事自会给你清算清楚,不会让各位有所亏损。”   “宫小姐,你实在太言重了!”   县长真是有些爱宠若惊,他虽然身为一县之长,多多少少也算是半个官职,可是安定县却是穷乡偏壤,百姓间又没有太多讲究,他何时受过如此尊重呢?而且,对方还是镇北大将军的孙女。   “不过,”他像是有所疑惑,“天璇宫的齐宫主……宫姑娘您所说的可是洛阳天璇宫?”   “是的。”宫天晴点了头。   县民们又是一阵哗然,对视之间满是兴奋和惊喜。饶是他们也听一些行商旅客提到过一些事和物,而武家的事情更是他们津津乐道的。   其中,洛阳天璇宫更是他们闲话家常的话题之一。   洛阳第一美人齐绮琪年仅十六岁即为宫主,又有雪麒麟横空出世,在帝都大展神威──这些一件一年数下来都堪称传奇,任何一件足够他们聊上很久了。(   “真是安定之福啊……”老县长不禁慨叹。一   他觉得安定县能有招呼镇北府、宫家大小姐以及天璇宫等人的一天,是三生修来的福份,他又岂得感到不高兴呢?县民们也同样如此。)   ***(   事实证明,县长还是低估了事态。二   在那个晚上陆逐有物资运抵他所掌管的县城,而且数量并不少,包括粮食、兵器、防具,甚至是火炮、机弩床攻城利器,以及一些他们没有见过,据称是机关兵器的各种大小的金属结构物。)   这些东西几乎堆满了县里那本来就小得可怜的广场。零   县民们对此可是啧啧称奇,不过还是坚持眼看手勿动的原则,没有随便触碰这些东西,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衫   而他们翘首以盼的齐绮琪则是在第二天临近清晨时到步。⒉   宫天晴、关奇、连归、夏管事以及县长五人早早就在一家客栈──县里唯一一间客栈、破旧的客栈──里等着。⊙   但客栈外围早就聚集了许多来凑热闹的县民,他们也想一赌齐绮琪的风采。⑺   “来了来了!”事   等了好一阵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之声,随即便骚动起来。外面的民众们在议论纷纷,那吵杂的声响之中,夹杂着急促密集的马蹄声。⒏   “天啊,好多美女!”   “这天璇宫是天堂吗?”   “看,那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家家主!”   诸如此类的议论、喧哗声中,刚沐浴更衣过的宫天晴高兴地起了身。以她为首,几人走到了门前,往街道一端──人们所眺望的一端──远远看去。   只见,红风袭来。   一抹红色领在前头,一行近百骑缓步往这边靠近。   这由天璇宫精锐弟子组成的援军,绝不比那八百卫士要逊色──不,应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   宫天晴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们了,她只觉怀念,差点没有忍住哭出来,尤其是领头一骑的那一抹鲜红,她思念甚深。   在人们热切、惊艳的注视下,齐绮琪领着天璇宫弟子来到了客栈前。   “晴儿!”   才到步,齐绮琪就急不可待地曳着一身红裙下了马,像是一袭红色倾卸了下来般夺目生辉。   “师父姐姐!”宫天晴也迎了上去。   两人就算没有任何言语,也默契地拥抱到一起。   她们抱得很紧很紧,彷佛都想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之内,又像是要尽可能从对方那边汲取温暖,以度过某个寒冬。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们都思念对方至深,两人之间岂止深厚的师徒之情──她们更是至亲的人。   在她们相拥期间,随齐绮琪而来的天璇宫精英相继下了马,其中夏雪打着呵欠走上前来,找上了夏管事到某个角落里去,似是有事要商谈。   与宫天晴一同出来迎接的人群里,有一人的表现颇为怪异。   不知怎的,连归死死地盯着彼端一位身穿水色裙装的少女瞧,嘴巴不断反刍呢喃着:“怎么可能?可……可是也未免太像了一些。”   大概是察觉到老者的视线,水云儿转目过来柔柔一笑。   “老先生,有事吗?”   “没事。”   连归迅速回神,立即敛去脸上所有异色,叫水云儿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他的心却是不平静,全因为他落目在少女身上时,想起了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恩人。   一个已然逝去,身份高贵的女人。   嗯,那个女人是含冤死去的。   就算朝廷的说法说她罪有应得,但是连归一直都不信,至今都有着想为她平反的意思,奈何他人微言轻。   另一边厢,齐绮琪和宫天晴已经分开。   她们说了些许客套话,就在夏雪的提醒下进入正题,两人联袂一马当先走进客栈之中,其余人等则跟在他身后──当然,天璇宫来人众多,很大一部分人都没有跟进客栈之中。能够入内的,都是地位相对较高的人,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这无名客栈虽然破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竟然还有一处供予聚会之用的小偏厅。其中的装潢有些简陋,不过勉强能用,所以此刻就成为了宫天晴和齐绮琪他们会议的地方。   他们谈及了北域的情况,理所当然地,尤其是宫靖被困一事。   “宫将军被困于宁兰城,而燕城又处于北国的控制之中,补给维持应该是相当困难的……”   齐绮琪叹着声音说。   自从雪麒麟被秦时雨召唤而去后,她就知道情况不妙,却依然预料不到往后收到的消息,会是如此赤裸裸地告诉她,事情比她想象之中更要严峻。   华朝已是烽烟四起。   齐绮琪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要刻意隐瞒,但在她从天璇宫出发没多久,相关的消息便已经传遍四方,百姓们也是躁动了起来。   “这件倒是其次。”夏雪爱理不理地插了嘴,但眼神却是显出一丝凝重之色,“我们这千人要能做些什么?”   她提出了重点问题。   对,宫天晴那边成功召集到不少镇北府旧部,这一支力量虽然不弱,但放在北国大军前绝对是不够看的。   就算加上夏家、天璇宫援助的物资和人力,依然不够看。   “不能正面冲突……”   宫天晴为难地指出。   无论是镇北府旧部,天璇宫还是夏家,很大一部分都是应召而来的,而身为召唤之人,宫天晴却无法拿出全盘的合理方案和计划,她自然为此感到愧疚。   夏雪扬了扬眉毛,似乎是要责备宫天晴,然而水云儿却在那之前开了口:   “宫妹妹,不用太焦急。”她安慰着说,“兵力差距悬殊,就算要里应外合也不是易事,而且情况又不足,没有很好的方案也非是无法原谅的事情”   转向了齐绮琪,水云儿继续说:   “我们会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出一份力吗?没有方案,我们就商量……宫妹妹如果只想自己就拿出最好的方案来,就未必太看不起我们了呐……”   水云儿暗暗地激了宫天晴一下。   后者立即慌张了起来,连忙说着不是不是。齐绮琪报以浅浅的笑容,然后环视了在座的人们一圈,温言细语:   “晴儿,我们都来是帮助你的。因为你告诉我们,你需要帮忙,我们才会聚到这里来,你明白吗?”   宫天晴尚未回答,一旁的李婉婷便双手抱胸,“嗯嗯”地连连点头:   “琪儿说得有道理,如果所有事情你都能够一手搞定,那就好像在说:‘你们都很没有用!瞧,我一个人都搞定了!’这样子,很让人不舒服。”   “只有李姐姐你会如此缺一根线。”夏雪眼中透露出一丝嘲意。   “夏雪,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婉婷皱眉望了过去。   夏雪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但以她的个性,她肯定也是同意了齐绮琪的说法,否则她肯定早就一番冷嘲热讽送过去了。   李婉婷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宫天晴和齐绮琪连忙打起圆场来,费了些许唇舌终于叫李婉婷冷静下来。 69、只如细流,动亦雷霆(3)   “我觉得啊……不正面冲突是对的。”夏雪突然提到,语气带着些许懒散“就算我们装备再精良,在绝对的战力差下,我们就这样冲进去无异于是送羊入虎口──嘿,我可不想当那只白痴的羊,还是先查明情况再作决策吧。当然,时间无多,我们或许可以借一些关系从镇国卫那边获得一些情报也说不定。”   “镇国卫?”   宫天晴一阵愕然,然后又冷静下来,沉思片刻。   “镇国卫那边肯定有足够的情报,只是……我们和镇国卫有关系吗?”   她接着这样子问。   夏雪一脸不以为然,甚至打了个呵欠。   “没有关系,可以搭。”她目露轻蔑,“镇国卫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会有人会开口……而且,我可不认为这些情报会是什么叫人绝口不提的事情。”   “除了一些机密情报除外呐。”水云儿悠悠地补充一句。   夏雪瞪了水云儿一眼。   但无法否定和反驳才是最让她恼火的地方。   “既然我们不能硬碰硬,不如先和小师祖他们会合。”李婉婷提出她的意见。   “小师祖她在哪呢?”   宫天晴知道雪麒麟已经抵达了北域──因为秦时雨的召唤,却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位置。   “好像在前往北安城的路上。”夏雪扳了扳手指,“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齐绮琪轻侧脑袋,一袭头发倾泄间,几缕发间垂在她脸前,剪碎了她的红眸。她语气带着几分英气和凛然:   “如果是去北安城的话,正好可以一道──我答应了九公主殿下要前去助她一臂之力,解放北安城。”   人们沉默,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此时,宫天晴忍不住开声问:   “殿下想必是遇到危险了?否则,她也不会动用小师祖交给她的灵符才对。”   “是的,”齐绮琪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殿下她好像遇到一些状况……幸好麒麟之前曾把传送的灵符交给了殿下,好让她所必须的时候得到麒麟的帮助,否则后果……”齐绮琪敛起眼睛,字字慎重,“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都松懈了。”夏雪语气里饱含嘲讽,“对方动如雷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而朝廷各种态度未明,又似在谋划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嘿,这场仗,我们的敌人未必就是外面。”   “夏姐姐,慎言!”水云儿出言提醒。   她语气里的激动紧接缓和下来,轻皱着眉头悄声说道:   “有些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轻易出口呐……隔墙有耳的道理,我相信你都懂的……很多人都懂,但很多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忘记,而这些‘忘记’有时会是致命的。”   夏雪有些不服,却意外地没有驳斥。   是的,她一直都不擅长应付水云儿。   另一方面,得益于水云儿的先开声,齐绮琪也省得当一次坏人。她轻咳一声,刻意地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如此,我们就先和麒麟她会合,再作打算。”   “有一个问题,”李婉婷意外地插嘴,“既然北安城现在是作为有可能颠覆战局的战略要地,北国再怎么样都不会置之不理吧?”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一个他们尚未讨论的未解决问题。   齐绮琪深信在座的人都应该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应该要讨论妥当,得出相应的对策。依   同时,这个问题也是最为困难的问题。弍   如果北国大军真的已经兵临北安城──就算处在附近──他们只要靠近过去,很容易就会遭到北国大军的攻击。单凭他们现有的兵力,或许可以应付多于己方数倍的兵力,但这也是有极限的。澪   要攻陷北安城,齐绮琪不认为北国会以卵击石,尤其北安城极其关键。?   围攻北安城的兵力肯定足够地多,甚至多于足够的数量,而这意味着是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的兵力。叁   “殿下应该有主意才是。”宫天晴坚定地说,“如果我们能够先和小师祖──九公主殿下会合的话,我们就听从殿下的指挥即可。”⑵   “如果没有办法和她会合呢?”夏雪的问题相当一针见血。林   她眼神灼灼地盯着宫天晴瞧,宫天晴才抬头就对上那锐利的视线,吓得缩起了身子。她坚定了许多,但再如何武装自己,心里的软弱之处也是无法完全保护起来。奇   ──夏雪的视线刺中了那武装之后的柔软。⒋   “晴儿,别忘记一件事,我们原本并没有打算来和你会合的,意思就是指我们一开始就是要尽可能赶紧和九公主殿下会合,而这么一绕路就耽误了一定时间──”捌   “夏姐姐!”   齐绮琪激动起身,焦急地打断夏雪,因为她已经预料到对方要说些什么了。   只是,她也知道夏雪将要说出的话很可能是正确的,她会急于打断对方纯粹是出于一种对宫天晴的保护。一种狭隘的保护。   夏雪没有理会齐绮琪,甚至连李婉婷、水云儿等人都没有开声帮腔,后者甚至对齐绮琪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臂硬是拉得她坐回位置上。   夏雪翘起脚来,语气里没有一丝可以蒙混过关的   “你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应召而来,就意味着你得负起责任,你明白吗?我们要的不是什么和殿下会合后,殿下自然会引领我们的回答,我们要的是,是你的指示和想法。你可能觉得那其实也是一种想法,但我觉得不是。在我看来,那就是一种推卸责任──你应该明白的吧?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你的对策和计划。”   宫天晴缩起了下巴,垂下了脑袋,微微咬起唇来。   夏雪要她负起责任,无疑是把所有人的性命和安危交到她的手中。这对于她而言肯定是一种重担吧,但是如果她没有这种觉悟,又该如何响应人们为了她的呼唤而来的信任呢?   宫天晴早有觉悟,但是下定了的决心不代表就不会动摇或是有任何逃避之举。   在某些重要的问题上,人们会下意识得过且过──这是很常见的一件事,而宫天晴也是如此,因为她也只是一个人罢了。   “宫妹妹,是时候负起责任了。”水云儿和夏雪站到同一阵线去。   “我……”   宫天晴抬起脑袋,张嘴却只吐出一个字。   她又再咬唇低头,好一阵子的沉默之间,数度对齐绮琪投以虚弱的视线。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视线,落在齐绮琪眼里无疑就是一种求救信号。   齐绮琪想必也很想帮她一把。   只是,左右的夏雪和水云儿都以各自的方式数次阻止想要开口的她。   “你们就是喜欢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一会儿,李婉婷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气氛,耗尽耐性了吧,她脸上洋溢着无奈和不满混杂而成的情感。   她风风火火地转向宫天晴,那直接的眼神像是横冲直撞的野牛,撞到宫天晴的脸上。   “我不是很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自己决定了的事情,是需要决心去维护的。就像铸剑一样,决定要铸一把剑,是要全心全意去解决一切遇到的问题。如果只要在面对任何一个问题时有所退避,铸出来的剑绝对不会是一把好剑。”   笨拙的李婉婷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虽然用铸剑来比喻,好像有些不太贴合,但是不妨碍其中的意思简洁明了。   “可是……可是……剑铸失败了还能再铸一把。如果我的决策有误,害了大家的性命──或是害了任何一位的性命,这都是无可挽回的。”   这正正就是宫天晴无法轻易作出决定的原因。   她一定是很苦恼吧,对于该如何运用这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优势的指挥者,大概是可以把人都成棋子来使,又考虑到各种唯有人才有的不安定要素。如此一看,宫天晴大概不是好的指挥者。   然而,夏雪却以──   “呵,看来我们在你眼里都成了贪心怕生之辈了呢。”   ──这种方式来回应宫天晴的苦恼。   “宫妹妹,你只要说出你的想法和决定即可,我们不是扯线木偶,也是有思考的人,只要觉得不对,我们就会说,如果我们没有任何更好的想法,决定听从你的指挥,那么是生是死,责任都该由我们自己来负。我们不是纯粹的军队,不是你让我们去死就会去死的人呐。”   本来严肃的话题,到了水云儿嘴里,却以一个调皮地眨眼作结。   她的态度确实有助于减轻话题的重量。   只是,宫天晴却无法仅是因为这样就尽然释怀。   她不作声。   好一会儿后,她才忐忑不安地抬头,用小动物首次遇见人的眼神盯视着眼前的几人瞧:   “真的可以吗?”她喃喃地问,目光流转间落到了齐绮琪身上。   她最信任的人就是齐绮琪了。   齐绮琪没有立即开声回答,温柔的笑容却渐渐在她脸上绽开。红色的微笑。叫人不容忽视,却依然轻柔温暖的笑容。那是一道春风,拂在宫天晴心房之上的春风。   “晴儿,现在你才是主帅哦。”   承认、信任以及愿意。   这是齐绮琪给宫天晴的唯一答案。   然后,又是沉默。   在那期间,宫天晴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没有在沉默之中渐渐沉沦或是犹豫不决。   有些人,虽然止步不前,却非没有往前的能力。   嗯,他们所缺少的,往往都只是别人从后的那轻轻一推。而齐绮琪、水云儿和李婉婷推了宫天晴一把,宫天晴大概也终于可以把抬起的腿往前放下了吧。   ***   眼前是一片原野。   原野上,摇曳着连成一片的星火,那全都是火把的火芒。   火芒曳出来的、多如星数的阴影,轮廓各有不同,有营帐的阴影、有马匹的阴影、有人的阴影、有武器的阴影,也有各式各样工具的阴影。   这些阴影都是凶意和杀戮,都是染血的阴影。   令人心寒的阴影。   就算只是置身于远方的石丘上,远远探看着那连绵不断的成片营地,也叫人份外压抑。   真是有够疯狂的。   如此想着,雪麒麟时而探看远方,慎防阴影朝己方蔓延将己方通通吞噬,时而侧目看向身旁那高贵典雅的那一张侧脸,心想这个乍看一脸无害,脑袋却会冒出疯狂想法的少女。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察觉到雪麒麟的视线,秦时雨的目光一下子就自远方转向雪麒麟。   她的身旁,手持一柄银剑的银屏眸子也映出了雪麒麟的容貌。   “看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雪麒麟的叹息在黑暗中乍现一瞬间。   “自知之明?”秦时雨笑了起来,“你短短的时间里,足足看了本宫三十七次。要是得体的话,你早就开口了。你只看不说,还摆着一副在看疯子的表情,本宫就算是傻子,也能够猜到你在想些无法轻易开口,怕被本宫治个不敬之罪戴帽子的事情了。”   “嘿,你真是有够狡猾。”雪麒麟哂笑一声,“既然早就注意到,你却一拖再拖,拖到现在才开口。”   “本宫这是在专心观察远方的情况。”   “不是我说,以你的境界和目力,你根本看不见那么远吧。”   “你如此明事理,真是省了本宫不小事呢。”   两人突然针锋相对起来,但这短暂的交锋之间,秦时雨占尽了上风,这次唇舌之争,显然是她得了胜利,因为雪麒麟已经一脸无奈地别开了目光。   “对方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她凝重地说,“我观察了一阵子,按照你给出的筛选条件,符合的足足有十二处……”   “不足为奇。”   靠在碎石堆上,秦时雨反应平淡,不再眺望远方一眼。   “有史以来,只要有武者介入的战争,阵地都要注意武者对于将领的刺杀,或是针对粮草的行动。粮草不会集中在一处,以免付之一炬,将领的营将肯定也是设了不伪装的点位……嘛,狡草三窟嘛!就是本宫布阵时,也会设至少十座拟似主帅营帐,在消息通传之间也会命人十座同传,只要如此才能让刺客认不清楚地方。”   她的长篇大论听得雪麒麟白眼连翻。   对于军队布阵设营的思路,她一点都不感兴趣。重要的是,她要毁掉哪一座营帐才能够完成任务。 70、只如细流,动亦雷霆(4)   “别说废话了。”雪麒麟严肃地问,“十二处,我们都要毁了?”   “自然。”秦时雨答得轻巧。   “说得简单,要连续在十三处贴上灵符,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我们就成了深陷虎穴的羊,那可是足足有近十万人。”   “没到十万,最多五万。”秦时雨言之有力,“北国不仅要提防宁兰城来的援军,也要警戒幽州方向的人,他们不可能把兵力都集中在一个方向。”   “好好好,你有道理。”   雪麒麟也不反驳,毕竟她口中的十万之数也只是一个猜测的数字,没有必要为此和秦时雨较真。   五万和十万,有时真的分别不大。   就算只要命中要害,一箭和两箭根本没有大分别。   只要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先不说无法确认敌将之所在,也无法确认粮仓的存在,秦时雨的计谋看在雪麒麟就是一个疯狂之举。   的确,雪麒麟是宗师。   就算身陷敌军,她逃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秦时雨──   “你也要跟着去?”雪麒麟忍不住再问。   秦时雨和银屏不一样,她们不是宗师,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一旦身陷重围,雪麒麟可没有把握保全这两个人。   “你难道认得对方将领的容貌?”   “我是认不得……”   秦时雨的反问很是尖锐,雪麒麟无法回答上来。   趁敌之不备,将之的粮仓烧毁。如果可以更进一步的话,甚至将对方的将领们给杀掉。断粮战术和斩首战术,这都非是罕见的战术,可是又有谁想到秦时雨竟然嚣张到想凭靠三人完成。   “这件事值得本宫冒险。”   看出了雪麒麟的犹豫,秦时雨主动地解释,意志坚决,口吻听起来有一种实感。   雪麒麟挑了挑眉毛。貳   “雪麒麟,北安城现在是最后的关键和战略要点,一旦失守,北域将会被一分为二,到时我们就会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而现在只要能解北安城之围,我们就可以取回些许主动权。”磷   “小师祖,殿下虽然有时候喜欢冒险,但她一直没有失败过。”罢   “一直,但不代表以后。”雪麒麟叹了一口气,“我说啊,要不我尽可能把里面的粮食给烧掉就算了吧。”武   “这样只算是完成战略目标的三分之一罢了。”]   秦时雨不同意雪麒麟的折衷方案。澪   “但你要是折在里面,就得不偿失了。”⒐   “时不待我,要打破现在的局面就必须奋力一搏。”秦时雨不退让。叄   雪麒麟有些恼火,又有些后悔。六   她当时就应该制止秦时雨的。韭   然而,那时候秦时雨扬言只是想以更靠近的距离侦察北国军队的情况──他们其实已经来到了外围好几天,也多次远远探视北国的军阵。   没想到,她却在前些时候突然说出了真正计划。   已经算得上先斩后奏了吧?雪麒麟不自觉地砸嘴一声,视线回望至倔强着目光的秦时雨上时,她真的有一记手刃想对方敲晕的冲动。   此刻已经箭在弦上。   假如雪麒麟不允许秦时雨跟上,她恐怕又得想出其他更惊人的方案,一时之间,雪麒麟已经进退两难。秦时雨肯定是料到雪麒麟会阻止她,所以她才会特地没有事先言明企图。   “真是服了你。”雪麒麟最终叹息。   知道对方是要松口了,秦时雨微微勾起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彷佛带着些许得意。   “不过话说在前头,”雪麒麟表情严肃,“如果有什么不好的预兆,我就会立即强制带着你离开,”她看了看银屏,“但是银屏你就不要跟来了。”   “等等小师祖,我──”   银屏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雪麒麟举起的手掌给捂住了嘴巴。   “没有等等,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根本没有影响,要是多了你,一旦事情败露,我就得再多保护多一个人!我到时不想听见什么‘小师祖,你带着殿下先走,由我来殿后!’这种话,最该死的是,说着的同时还要露出一副我即将英勇就义的释然笑容。那真是史上最狗屎的笑容了。”   说完,雪麒麟为了不让银屏再多说一句话,从绑在大腿上的灵符匣里掏出一张灵符“啪!”地贴到银屏的嘴上,将她的嘴巴封住了。   “唔!唔唔唔──!”   银屏瞪着一对秀目,惊恐地伸手撕扯着那张灵符,却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将之撕下来,只能说不出话来,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雪麒麟得寸进尺,又是两张灵符分别贴在银屏的背和后腰。   腰上的灵符先发挥作用,冒出大量藤蔓根茎。银屏被重重紧紧绑住,像支折断了的柱子般往前摔倒在地。   紧接其后,她背上的灵符也起了作用,卷起一阵狂风。   突如其来的风化为漩涡,缠住了银屏,托着她缓缓升起,然后在一个瞬间冲天而起。银屏连悲鸣都没有办法发出,人就飞到了半空,像是被一根绳子所牵引一样极速往远方横飞滑行过去,眨眼间就化为一个黑点消失。   “叫你不听我的话。”雪麒麟扫着手掌表示收工。   秦时雨望着银屏消失的方向,那是她们和镇北卫临时据点的方向。   “你偶然真的不太讲道理。”她喃喃地说道。   “你就讲道理了?”   雪麒麟瞪了秦时雨一眼,然后又掏出了一张灵符。秦时雨以为对方是要像对待银屏一样如法炮制自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嘿,你也会怕?”   “……我只是不想象只被抛上天的鸭子而已。”   “嗯──”   雪麒麟似笑非笑,上下扫视着秦时雨。秦时雨感到一阵不自在。   “嘿,瞧你这样子咩……”   雪麒麟摇头失笑,“要是我想送你走刚才就先送你走了,只要送你走了,也不怕银屏不跟上去不是?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   秦时雨不说话了,她想必也是有些生气。   “好了,走吧。”   雪麒麟也没有哄她的打算,直接弹了个响指,手中的灵符四边就延伸出半透明的苍蓝色片状物。刹那间,她手中的灵符就变成了一片如布般的半透明光芒实质,灵符嵌在了那中央处。   她没有多作解释,为秦时雨披上这灵气构成的苍蓝色披风。   那披风完全贴伏在她身上,如同为她镀上一层薄薄的膜。秦时雨仔细观察了片刻,却没有觉得自己身体出现任何变化。   “这是遮蔽气息的灵符。”   雪麒麟解释了一句,接着蹲下身体弯身去叫醒那只不知道何时蜷缩睡着的黑猫。黑猫悠悠转醒过来,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麒麟,已经要回去了吗?”天玑没有跟上状况。   “回你个头咩回,我们还要替公主殿下办点事。”   黑猫歪起脑袋,“办什么事啊?”   “杀人放火。”   雪麒麟随口答道,命令黑猫变回长剑之姿。她拿起长剑,也朝自己身上贴上一道灵符,遮蔽了己身的气息。   接下来,她便强硬地牵起秦时雨的手,二话不说便飞天而起,朝那军营飞掠而去。   在屏息灵符的加护下,几乎没有人察觉到她们的靠近。   尽管如此,雪麒麟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她们落在观察到符合条件之十二处地方的最靠近一处。   两人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观察四周,静待空档。   等了一阵子,终于找着一个空档,雪麒麟以气凝剑刺穿营帐,凑在那破洞之上往里头探看。帐营外有士兵守卫,四周又是成群或路过或待着的北国士兵,雪麒麟可不敢冒险掀开门帘。   “里面全是杂物啊……东西都用布盖着,要不就是装在箱子里……”   雪麒麟眯着眼睛探看着帐营里面,一边如此说道。秦时雨似乎对里面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没有要雪麒麟让位置给自己往里探看。   “不管是什么,烧掉就行了。”   秦时雨的回答相当简单粗暴。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真是像极上位者会说出的话呢!雪麒麟暗自感叹着,却也没有任何不情愿的地方。反正她也省得麻烦,听秦时雨的话直接烧掉就好了。   她掏出一张灵符贴在帐营的不显眼处。   待需要的时候,只要远距离激活这张灵符,灵符就会汲取周遭的灵气,引发足以摧毁这座营帐的爆炸。   然后,是第二处。   两人潜行于北国的军营之间,借着法术如履平地,一路如法炮制,逐个目标地点贴上爆破符。   果然是北国的精锐。   这支军队令行禁止,军营的布置也相当得当──这些都是秦时雨悄声告诉雪麒麟的。雪麒麟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也没有发表意见,但是在她的气息感知里,这座军营里满是武者。   别说是地境了,天境也有不少。   “北国的武者不少啊……”   “有很多都是华朝的流落过去的武者。”   原本只是随口感叹一句,没想到却换来秦时雨耐人寻味的回答。雪麒麟“咦?”了一声,自然是感到好奇。   “这是怎么说啊?”倒是天玑先问了出来。   “近年来朝廷对于武家的各种针对就是理由了。”   秦时雨的答案很简单,不是很详细,但是雪麒麟一下子就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既然华朝朝廷不待见武家,一些武家势力便出走至其他国家。他们被朝廷给迫走了,为了存续下去,他们也只能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良禽择木而栖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哼,真是讽刺。”   雪麒麟忍不住牢骚一句。   在朝廷刺对武家的态度上,她也是受害者,心里肯定存积了不少怨气。   “父皇一意孤行,本宫也是没有办法。”秦时雨心中无奈,也感无力。   “不怪你。”   雪麒麟安慰了秦时雨一句,后者没有说话应声。   她们已经靠近到第六座目标营帐了。   按照先前的惯例,雪麒麟又找准时机在帐营上穿出一个洞来,往内探看一眼。爆破符虽然可以将整个营帐摧毁,但是如果营帐里的不是物,而是人,爆破符就无法确保发挥效用了,因为人能够离开营帐。   是的,如果这座帐营里待着敌方的主帅,雪麒麟不介意冒着暴露的风险要了对方的性命。只要主将一死,群龙无首的军队肯定会陷入一定混乱,便能为北安城创造机会。   雪麒麟不认识宁王,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可是秦时雨却坚信宁王只要察觉到这边大乱,一定会派兵出击,击溃这一支北国军队。   雪麒麟不信宁王,但愿意相信秦时雨。   所以,她愿意尝试击杀对方主将,为宁王创造机会。   话虽如此,敌方主帅却非是如此轻易找到的人物,毕竟只要不是傻的,都会作出应对宗师的措施,以防自己被人斩首导致己方的败北。   第六座营帐里,没有敌方的主帅。   有的是──   “这──!”   看清营帐内容物的雪麒麟倒抽一口气。   里面摆放着数具黑色的金属结构物,有大型的机弩,也有火炮状的长管结构物,更有各式黑色的金属兵器。这些物件数量不多,但是也足够雪麒麟惊讶了。   “你发现什么了吗?”   秦时雨终于感到好奇,硬是挤开了雪麒麟的身体。   这一下的动静有些大了,一名北国士兵的视线转了过来,眯眼之间似是想要往这边探看。雪麒麟立即捂住秦时雨的嘴巴,将她往更阴影之处拉去。   尽管遮蔽了气息,一般人就算仔细凝视也不太可能会注意到两人的存在──他们都会因为法术的作用而下意识将两人忽略,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雪麒麟还是决定谨慎一些。   两人缩在阴影的角落里,贴得很紧很紧,雪麒麟甚至连对方背部的曲线和微微起伏的骨头都感受得相当清楚。   这家伙的身材倒是很不清啊,雪麒麟暗自窃笑。   那名探看这边的北国士兵没有发现异常,不一会儿工夫就远去,雪麒麟才松了一口气,秦时雨便悄声询问说:   “你发现了什么?”舞   “你自己看吧。”仪   雪麒麟表情不太好看。⒎   秦时雨挑了挑眉头,小心翼翼地走回那破洞处往内探看了几眼。疤   “我还道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些机关兵器吗?”@   “咦?”雪麒麟以为秦时雨的反应会更有起伏一些。⑻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好外就是走私罢了。”淋   秦时雨淡淡地应声说。(   雪麒麟审视了她两眼,默然地掏出三张爆破符贴到帐营之上。里面藏着的是机关兵器,她怕一张符的威力不够。七 71、只如细流,动亦雷霆(5))   “其实不炸也行。”秦时雨事后却说。瘤   “你怎么不早说?”医   “本宫看你灵符剩下不少,也就顺手的事情,便没有加以阻止。”   “那你最好事后也不要说。”   雪麒麟大翻白眼,但又忍不住好奇:   “为什么不用毁?”她皱眉,“这些东西不毁了早晚会用到我们身上。”   “你以为就只有这些?”   秦时雨没好气地说,视线撇向四周。   “这里那么多营帐,而北国的人又有意藏起这些机关兵器──他们想必是藏了一手,想打北安城一个措手不及吧。如此,机关兵器的数量肯定不少。”   “毁得一些是一些。”雪麒麟头痛得厉害。   机关兵器外流已经不是什么难以预见的事情,她也应该早就猜到才对,但一想到北国很可能拥有很多从华朝走私而来的大量机关兵器,而这些机关兵器最终会朝华朝一方赋以“凶意”,她就很头痛了。   怎么能不头痛呢?   同一时间,她也很生气和恼火。   “这些走私犯真可恨!”   自从机关兵器再现于舞台上,秦煜便动作迅速下令,明文规定机关兵器不准外流。虽然雪麒麟不喜欢秦煜,但一事归一事,他这条政令也是无可厚非,尤其是北国很可能会动用机关兵器攻击华朝军队的现在。   真是恨不得把这些走私犯给绑起来示众!   雪麒麟咬了咬唇,拳头不自觉握紧,啪啪作响的。   “杀不尽的。”秦时雨瞥了雪麒麟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   雪麒麟不作声。   两人悄然前行,去往下一个目的地,路上的北国士兵不少,却依然没有人发现两人的行踪。   “雪麒麟……”秦时雨突然一脸深思,“你这些灵符能大规模生产吗?”   雪麒麟莫名地心惊,额上也冒出了一些冷汗。她知道秦时雨问这个的原因,霎时便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呃,说可以是可以,说不可以也不可以……”眼珠还左转右转的。   “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咯。”   秦时雨岂会看不穿雪麒麟的把戏。   “……”雪麒麟继续沉默。   “要多少时间?”   “……你要多少张?”   “五千。”   一开口就是五千,不愧是秦时雨!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头也更痛了。   “我尽力吧。”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完全遮蔽气息说简单是简单,说难也难。   说起来好像相当简单,但是每个人本身的屏息能力都各有不同,影门的人擅长屏息,几乎可以将气息压到接近于无,但有些人却不行。一些人可以把气息压到一,有些人能只能压到二和三,甚至有些只能是十。   而用灵符完全将气息压到零确实是可行的,否则雪麒麟和秦时雨早就被发现了。   固然,这并非毫无破绽的,存在感再低,再没有任何动静,任何人只要加以注视,总会发现一个人的存在。   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消失不见。   用灵符遮蔽气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要“因人而定”。视乎各人气息的屏蔽能力,使用灵符去到将剩余的部分也给消除掉。   比方说,有人能够把气息压到只剩下“一”,那么灵符的作用就是把那个“一”也给屏蔽掉。   如此问题就来了,各人的能力不一样,于是灵符也要加以适配。不是每个人都有操纵法术的能力,调整灵符效果对于对法术一窍不通的人而言,绝非是一件易事。   如果效果过于强大,那么存在感变成了一个虚负之数,就会出现某种诡异的扭曲。   那种扭曲现象很难准确形容。   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地方静得落针可闻,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能够听见一样,人们总会觉得奇怪便警戒起来。   所以,难点在于如何因人而异地去到消除剩下的那一部分气息。   只能回去研究研究了,雪麒麟心想,就算心里觉得麻烦,也无法推脱秦时雨的请求。时有轻重,她知道秦时雨这一要求算是重的一方。   终于,两人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这个目的地储存的和之前的都不一样,里面堆满了粮草──马用的食物。   “……好歹是粮草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按照先前的程序拿出灵符贴在帐营上。这些粮草倒是好烧,所以她也不像刚才一样掏出多张灵符。   然后,她们继续行动。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行动迅速,很快就将目标营帐都贴满了灵符。   “大功告成了咩……”   雪麒麟松了口气,转身牵起秦时雨的手准备撤离。   “等等。”秦时雨却打断了她。   “干嘛?”   雪麒麟愣了一下,挑起了眉毛,“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吗?不是说好只炸掉这十二座营帐吗?”   “这些营帐里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时雨有些不甘心,她显然是想进一步扩大战果。   “就算把这些都炸掉,最好就是制造些许混乱,根本没办法达到战略,甚至是战术的效果。”   “喂喂喂,太贪心小心适得其反!”雪麒麟太皱其眉,“我们说好了,炸掉就走!”   “我没说不走,不过现在就炸掉吧。”   “这……”   秦时雨又语出惊人了。   “现在炸我们也会被卷进去的呀!”雪麒麟出言提醒,但她觉得这一句提醒有够白痴的,因为秦时雨肯定也清楚明白。   “有你在又怎么会被卷进去呢?”   秦时雨勾着嘴角说。   “你……”雪麒麟气得嘴都歪了。   “雪麒麟,是成是败在此一举,都抬起脚了,只是多踏一步又如何呢?”   秦时雨忽然认真起来,紧紧盯视着雪麒麟不放。后者依然眉头深锁,犹豫不决。   “好吧……”   考虑到情况已经足够严重,急需一个反击的号角,雪麒麟还是答应下来。这也是她当初愿意带秦时雨前来冒险的原因。   “待会可能有些颠簸!”   雪麒麟左看右看,寻找合适的避风之处。她看上一处板车带着秦时雨躲到那下面去。就自然不是为了抵挡爆炸的冲击,而是想要免于待会混乱时他们受困于混乱的人群之中。   “来看场烟火吧!”   雪麒麟拿出一张灵符,将之竖夹在直立起的食中两指之间。伴随着灵气的注入,那张灵符绽放出淡淡的苍蓝色星辉。   “去吧!”   灵符疾射而出。   曳着苍蓝色的轨迹,那一张符咒拉出几乎垂立路线飞升到乌云密布的夜空,然后化为清澄的花光绽放。   灵符在一瞬间炸开,恰恰化为十二道灵光落向北国的军营。   那些都是导火线,都是点燃炸药的火星。   下一瞬间,连续十二处爆响撼动天地。   冲天而起的焰光彷佛能够贯穿天际厚厚的黑云,刹那间的刺目驱散了黑暗。爆响之中,北国士兵一度呆滞。   突然受到袭击,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他们肯定是需要时间反应过来吧。   作为对比,附近的马儿却是立即躁动起来。   远远看去的几处爆炸中心,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悲鸣隐隐传来。同僚们的惨叫终于将北国人们从迷惘、震惊之中猛地抽回现实。   那种冲击叫他们又是一阵失神。   “──!”   有人大声喊了些什么。   北国的士兵们很多人都出声应和,那摆明就是一种警示。   不过,群龙无首如何成事?   一些将领挺身而出指挥,北国的士兵们渐渐镇定下来,相对有序地行动起来。他们似乎分为两批,一批搜索袭击者,一批则负责救灾。   “是时候了……”亦   自板车的底部往外探看情况的秦时雨,眼光倏地亮了起来,亮得可怕。雪麒麟一下子便有了她肯定又有其他鬼主意的想法。零   她突然跑了出去,雪麒麟甚至来不及叫住她。艺   “这家伙!”⑺   雪麒麟啐了一声,也跟了出去。幸好,秦时雨身上的灵符仍然在发挥作用,否则她这么一跑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四   秦时雨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雪麒麟。呜   “你先等等!”久   没有几步路,雪麒麟就拉住了秦时雨的袖子。她的声音有点大,一下子就引起附近北国士兵的注意。⒋   尽管有遮蔽气息的灵符在发挥作用,但是军营此刻受袭,北国士兵都全部紧绷起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他们的反应。久   嗯,就算是听起来和风声没有两样的模糊声响。芭   “──!”   几名北国士兵的视线转了过来,锐利的视线之间尽是警戒。他们喊了一声雪麒麟听不懂的话,但是再不懂,看他们凶狠的表情也大致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了。   “被发现了!”   雪麒麟凝声说道,压低了声量,拉着秦时雨退到一旁的角落里去,准备随时离开。这时候,秦时雨却对她摇了摇头。   “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先别动。”   秦时雨格外冷静。   “嗯?”雪麒麟抖了抖灵秀的眉。   “他们只是喊着问了一声是谁。”   雪麒麟没有缓解眉头,肩上的天玑也受惊醒了过来,正在警惕着那几名左顾右盼的北国士兵。   就如同秦时雨所言,他们只是处于怀疑罢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雪麒麟有些火大了。   她也气自己,气自己纵容秦时雨任意妄为至此。   “此时一乱,主帅岂会不出来镇定军心?”   秦时雨的眼睛亮得可怕,亮得纯粹,也亮得叫人疯狂。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她转头反握雪麒麟的手腕,用上很大的劲道,“雪麒麟,把人找出来杀了──只要杀了他,北域就有破局之机。”   “你……”   秦时雨的眼神逼人,雪麒麟竟然有几分退缩之感。   这位九公主殿下的眼里,带着一种狂意。她曾经听说过秦时雨下达过屠杀二万北国兵士的命令,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但她毫不怀疑此刻自己眼前的秦时雨真的可以下达这种命令。   正暗自愕然间,秦时雨又已经挣脱了雪麒麟的手往前跑去。   “麒麟!”天玑提醒一声。   “这家伙……!”   雪麒麟连忙甩去自己杂乱的思绪,追向秦时雨的背影。那名身穿裙装的少女已经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短匕。   她心意已决。   就算雪麒麟不动手,她肯定也会找到敌方主将,想方设法给对方一刀。   这样的她岂有传言中,智谋出众的定国姬的影子?雪麒麟心想,她疯了,全世界都疯了,自己也疯了。   不过,这样有时候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雪麒麟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畏缩,就算真的被发现,她心想对方又能奈自己如何。   “哎!”   雪麒麟再次抓住秦时雨的手腕,却没有拉停对方。她蹬地,带着秦时雨飞掠而出,卷起了一阵狂风,惊动了四周的北国士兵。   然而,她们太快了,又有灵符的加护,北国的士兵根本捕捉不到极速前行的两人。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   换成是旁人肯定会怀疑雪麒麟是要带自己离开,秦时雨却沉默不语,专注于两旁掠过的人影,寻找着敌军的将领。   “阿巴图索!”   秦时雨忽然指向一旁的其中一人,雪麒麟瞄了一眼,立即急停甩出一张灵符。灵符在空中燃烧,化为一道火枪疾射,轻易就贯穿了秦时雨所指之人的躯体。   名为阿巴图索的男人纵横战场多年,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轻易死于己方的军营之中吧,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空洞,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焰枪,才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那焰枪就倏地膨胀将之吞噬。   附近的北国士兵又是惊愕不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们拔出随身的刀,或是捡起附近的兵器,往这边冲来,却突然惊觉并没有见着两人的身影。他们仍需要一些时间加以注视才能发现两人的存在。   雪麒麟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所发现。   她再次牵着秦时雨展开步伐,在北国的营帐之间穿梭。   秦时雨视线迅速地左右两边搜索,默默地指出一些她认得出来的将领。她每说出一个名字,就如同死神宣布那人的死亡一样,那人随即就会死于雪麒麟法术之下。   或冰或火,或雷或风,也许是纯粹的灵气。   无论如何雪麒麟都没有手下留情,都是一击毙命。既然要闹就大闹一场了,她也是不惜灵符的损耗,也是放开来大打大闹。 72、只如细流,动亦雷霆(6)   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的北国士兵们因为将领倒被精准点杀而再次陷入某种程度的混乱之中。   雪麒麟渐渐也有了些许自信。   她也是第一次冲进数以万计的敌人之中,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奈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她成为宗师之后的战斗里,从来都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根本就没有这种游走在敌阵之间的经验。   所以,她最初很是慎重。   没有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万”这个字本来就有足够的份量。   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阵“数量”的能力。   嗯,秦时雨一开始就是相信宗师这种高机动性和精准打击能力,才会有此决策,甚至不惜置身于险境。她一定清楚雪麒麟缺乏某种自信,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要求雪麒麟做到更多。   温水煮蛙,这可能是最合适的形容。   而北国方面,将领们一一被击杀,很多北国士兵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一乱,上头就会有指令下来,指挥他们该怎么办。   可是这次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收到指令,指挥系列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搜捕敌人,抑或是先去灭火。这恐怕都要归咎于雪麒麟和秦时雨已经不满足于只击杀她们认得的将领。只要任何有指挥行为的人纳入她们眼中,下一刻迎接他们的就是死亡。   北国指挥系统混乿,雪麒麟和秦时雨两人自然如鱼得水。   但这终究是有个极限──   “──!”   流光从天而降。   极速飞掠之间,雪麒麟眼角突地闪光乍现。   暴烈的白色光芒划着不规模的曲线,洒落过来,寒光锐芒一下子就充填满了她的眼角,有如烈阳从旁升起刺目而不容忽视。   “是那个婆罗多的‘神巫’!”雪麒麟重重敲响嘴巴,不耐烦极了,“这家伙的攻击距离到底有多远?”   正兴起间被人打断,那种郁闷可想而知。   雪麒麟带着秦时雨左闪挪移,在那一阵箭雨里穿梭。箭雨每一根箭都精准得可怕,彷佛不是由一个人射出,而是由无数名神箭手精准点射而出。   准得可怕。   ‘这是现像。’苍的声音自脑海响起,提醒雪麒麟不要轻敌,‘真的杀着还在隐藏,‘弓之神’相当狡诈。’   “巫”的力量源自于其所信奉的神明。   为了神明和巫之间的相性联系,两人之间性格或是一些特徵应该是类似的。   “小雨,抓稳了!”   雪麒麟让秦时雨直接侧抱着自己的腰身,她左右闪躲间轻拍趴在肩上紧紧抓住自己衣服的黑猫。   “好的,麒麟。”   天玑领会到主人的意思。   在一阵苍蓝色的光芒,黑猫的体形急速收窄剧变,延伸成剑的形状,落在雪麒麟的手中。   “烦人!”   雪麒麟放弃完全躲避,一把墨黑的长剑划出凌乱的线段,击飞、击碎持续不断洒落的光矢。每一根箭都劲道十足,连挡都十枝箭后,她手臂就有些发麻了。   “雪麒麟,能把──嗯……把人找出来吗?”   用尽全力抱紧雪麒麟的秦时雨,闷声问道。在这种高速行动中,她承受不少压力,好几次都差点要松手痛摔下去。   “‘苍’,能感受到吗?”雪麒麟当即问道。   神明和神明之间的感应比神明和常人之间要强,所以雪麒麟感知不到,不代表苍感知不到。   ‘……’   苍没有回应,意味着没有办法感受到。   “雪麒麟,想办法找出来,这名‘大巫’几乎封锁了北域的所有通信,只要能够将之击杀,暗鸦应该就能够起飞了。”   雪麒麟抖了抖眉毛,又问苍:   “‘苍’,攻击距离有多远?”   ‘可能不是一个人。’苍的回答来得很快。   “不是一个人?”   雪麒麟眨眨眼,挥剑之间斩出剑气击碎了大量光矢,那场箭雨仍未停竭。   “是覆盖范围太大的原因吗?”   ‘诚然如此。’苍加以肯定,沉稳的回答中带着“如果是‘神巫’的话,可能是真的能够覆盖如此之大的范围,但是仅是‘大巫’的话……”   “绝对不行,是吗?”雪麒麟沉重地凝眉。   ‘是。’   苍沉默了一下,却又接着开声说:   ‘或许有一个祭坛也说不定……多位“巫”合力增强目标人物的力量,或是组合几名“巫”的力量以达其效──妾身更倾向这个可能性。’②   “呵,还真实用咩……”澪   雪麒麟讥笑之间带着一丝苦闷。V   法术的组合,她本应该是最清楚了,也因而不奇怪‘巫’之间也能办到同样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构建术式,再赋予足够的灵气供给,雪麒麟也能攻击极远的距离。I   ‘小心!’I   突然,苍大声提醒。I   雪麒麟立即前倾右脚,撑地急刹,掀起大量的灰尘。她前方,地面突然隆起炸烈,无数的碎片重击在她护身的界域之中。⒌   “──!”玲   北国的士兵们咆哮出声,终于捕捉到雪麒麟和秦时雨的身影。究   灵符仍在作用。③   但是尘雾已经勾勒出她们的身影和所在位置。V   刹那之间,北国的士兵就是一波箭雨招呼过去,而且那名不知从何种距离攻击的‘大巫’攻击也没有停止。嗯,几乎在一瞬间雪麒麟和秦时雨所在之处就遭到极为密集的攻击。I   光箭和铁箭如水帘般吞噬了两人的身影。究   然后,被暴力驱散。   ──尘雾、箭矢以及已经展开冲锋的北国士兵。   “你们有没完没?”   伴随着一声愠怒的咆哮,雷光如风暴旋卷而出,狂暴地波及四周。大量北国士兵遭到雷电击中,悲鸣北起彼伏间,大量士兵被弹飞出去。   有肉烧焦的味道。   也有金属消融的味道。   毁灭和死亡的味道缠绕下,在那个被驱辟出来的空间中央处,雪麒麟和秦时雨再次现身。   两人毫发无损。   北国的士兵们竟然退却了一步,他们刚才的射击全部都是基于本能。在场能够指挥的将领们都几乎被击杀,幸存的则在远方也不知道赶来没有,他们可谓是真正的群龙无首。   当然,或许也有幸存者在附近,但他们都不想成为出头鸟,成为下一个被击杀的人,只好当月费群8.:5".76,!634?.4'"2起了缩头乌龟。   “你也是!”   雪麒麟甩洒出几张灵符。   灵符曳着孤线,升到半空扩散开来,拉出一片半透明的苍蓝色光幕。几乎是同一时间,大量光矢又再洞穿云层落下,来势汹汹。   光矢落在幕上,只能点出一圈又一圈密集的涟漪,却没能将光幕贯穿。   “──!”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指挥北国的士兵。   他似乎是下令人们围剿这两名眼看人畜无害,却已经对己方做成重大损害的少女。他以为两人再怎么样,既然现身了,就只能束手就擒。   结果,下属们才起身冲向那两人,一柄尖矛就极速往他飞去。   “嗯──?”   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柄北国的制式长枪往自己逼近,轻易地穿胸而过,连带着将他身后十名北国士兵的身体给贯穿。   长枪的速度很快。   快得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待他低下脑袋,望向自己的胸膛看见那边缘整齐,里面却血肉淋漓的空洞时,他才“啊……”了一声,心想自己不该当那只出头鸟。   一命鸣呼。   这名将领也倒了下去。   他死得的之突然和迅速,冲上去的北国士兵们都没有注意到。夺命的攻击实在是太快了。   而面对如黑色狂流冲向自己的士兵们,雪麒麟单手护着秦时雨,右手的剑连续迅速剑光汇聚,耀出亮眼的苍蓝色光芒。   “天飞流!”   剑横斩而出,猛然挥砍之间急速膨胀成巨大的剑光,扫荡围攻过来的北国士兵。如此狂暴磅礴的一击,就算手持兵器、身穿护甲也无法抵挡,大量北国士兵遭到斩杀,以两人为中心原本已被填充了不少的空间再次空出,只剩下一堆残骸。   血气像是被炸开般弥漫。   “嘿,雪麒麟真可怕呢。”   不知道于什么意思,秦时雨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雪麒麟侧目瞪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身于战场之中,又岂有手下留情之理呢?她不会手下留情的。   秦时雨还欲再说,却见雪麒麟的眸子突然急缩收速,变化成金黄之色。   她识趣地闭上嘴巴。   下一瞬间,雪麒麟抓住她的手,拉住她转了一圈,里乾坤回斩之间,火花迸发。不知何时,一名北国武者潜行到了雪麒麟的背后,趁机挥出手中的长枪。   雪麒麟挡下了那一剑。   “区区天境在我面前撒什么野?”   雪麒麟娇哼了一声,手持之剑突然卷起火焰。那名天境武者见状立即收枪后撤,试图拉开距离。   “让你走了?”   雪麒麟伸出空着的左手,凭空虚抓。附近一把长枪便像有所感应般迸发出雷电,凭空飞起,飞到了女孩的手中。   然后,女孩猛力地投出长枪。   长枪缠着大量弹跳不定的电光,在雷霆界域的作用下电射而出,仅是一个眨眼就杀至那名天境武者的面前。   他旋枪直刺,精准地点向袭来的长枪。   旁边又有一刀一剑来援,三个人三把兵器合力之下,长枪偏离了射线,斜向往天空飞去,震散了天空被其所贯穿的那一云层。三名天境武者也被震开。   天上的光幕也终于被击碎。   数道光矢再次落向雪麒麟,却依然无法找到雷霆界域的漏洞,触及受到守护的两名女性。   “三个天境。”   雪麒麟敛目,背后延伸出复数的线段,往天空擧升,描绘着复杂的图腾,就像以天幕为布在作画一样。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北国兵士。   更靠近的地方则是及时来援的三名北国天境武者。   “又能奈我何?”女孩却没有一丝畏惧。   雪麒麟的体内急速运转,她每一口吐息都带着电光以及灵气的碎屑,保证她在每一次吐纳间都可以运用全力。   三名天境武者──两男一女──互相对望一眼。   他们眼中满是凝重,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名宗师。但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军中的将领一一被击杀,不能看着己方乱成团麻,所以他们必须站出来。   就算只是牵制对方一下也好。   怀着这个想法,他们无言地、不约而同地往前踏出一步。   “不能被他们拖住。”   秦时雨半隐身在雪麒麟的背后,目不斜视地低声提醒了一句。   如果两人被拖在这里,待北国军队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麻烦的只会是她们两人。她们能够在北国军营来去自如,全懒于法术的作用和极高的机动性。   雪麒麟也是明白这一点。   “放心,我有分寸。”她回答说。   秦时雨不再说什么。   既然选择了借用雪麒麟的力量,她就选择信任对方。本来雪麒麟如此放得开,就是她的意愿和诱导。   率先攻来的是持枪那一名天境武者。   他枪法凌厉,而且手持之枪足够沉重,往前刺出的一击有如重槌敲来。雪麒麟踏出一步,一剑从左下斩至右上,击出了长枪的柄。   长枪一抖之间,雪麒麟松开长剑,往剑把的旁边一弹。   剑沿着长枪的把柄旋动往前绞去,斩向武者的手臂。那名武者变招很快,快速抖动手中的长枪,抖震开了那把长剑。   里乾坤没有弹飞出去,而是依着雷霆界域的牵引回到雪麒麟的手中。   她持剑连续疾刺,刺出一片剑花,罩向刚才趁机绕到自己身后的那名持刀女性。刀剑对撞间,震出一阵清响,以及一阵暴烈的冲击。   “飞焰!”   雪麒麟身旁凭空凝聚出猩红的火箭,全部都招呼在持刀武者的身上。然而,一把剑及时从旁插来,上撩下挑间帮同伴瓦解了那一波焰矢射击。   “又有你的事了?吃我萝莉腿!”   雪麒麟猛地踹出一脚。   持剑武者迅速地收剑抵挡,横着的那一把剑被雪麒麟一脚踢中,弯成相曲危险的孤度。更要命的是,雪麒麟的脚底渗出一量电光,沿着剑身渗透蔓延,缠上了其主人的手臂。   那人手臂一阵发麻松开了剑。   于是,他只能迎接恶果,雪麒麟左手印出的一击,重击在他的肚腹之上。冲击渗进了他的体内,他“唔──!”地闷声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往后抛飞出去,撞到了好几名北国的士兵。 73、只如细流,动亦雷霆(7)   像是要为同伴解围一样,持枪和持刀的武者从左右夹击而来。   雪麒麟正准备迎击,却发现他们突然改变进攻角度,一枪一刀分别刺向、斩向雪麒麟身旁的秦时雨。   北国的士兵也终于反应过来,需要支援己方的武者。   他们显然训练有素,就算眼前局面混乱,仍能精准点找到空间,用弓箭射击雪麒麟和秦时雨。   面对围攻,雪麒麟迅速在地上划出基圆。   “护界!立!”   响应着她的声音,半透明的圆罩瞬间成形,将两人护在其中。雪麒麟紧接又重重抛出一声“扩!”,那圆形的结界便迅速膨胀。   有如劲风呼啸。   全方位膨胀的结界吹飞袭来的箭矢,迟缓了两位武者来袭的速度。   雪麒麟撩剑格挡开正面斩来的一刀,同时长枪从侧腰刺至。她抬起右腿,以左腿为轴旋身,左手带起秦时雨,叫这位公主殿下双脚离地。   右脚扫荡间,脚底下突然暴长出一根粗壮水色冰柱。⒉   枪和冰柱对撞,后者化为冰色的粉尘破碎,大量冰屑碎片弥漫,暴力地塞满了持枪者的视野。霖   然后,他看见一点墨芒。扒   眼珠为之发疼。污   他只意识到一阵苍蓝和玄墨之色混在一起的奇异闪光,却没有发现那是一把极速刺来,快到极点的剑。磷   喉间稍微一凉。⒐   依然往前冲去,撞在女孩的身上,可手中的枪却已是无力垂下。他发出疑问的声音,想要提起力量攻击就在近前的女孩。叁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的长枪,却见一朵血花刹那绽放。陆   他不知道是谁的血,只知道喷涌而出的血幕遮住了他的视野。那喷出的血没有持续很久,待视野恢复时,他惊觉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外面一阵温热,里面则是有渐强的冰凉在缓缓渗透全身。疚   “阿图!”   持刀的女武者悲愤地呼叫同伴的名字。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喉间不断涌出血液,嘴巴亦然,她就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没救了。不能让他的死白白浪费,女武者握紧自己手中的大刀,狠狠瞪向雪麒麟。   然后,她的意识也猛地弹了开来。   不,她整个人都往后弹飞出去。   她只看见一道苍蓝色的闪光。太快了,快得根本无法捕捉,只能眼睁睁看见那名半张脸颊染上了同伴血污的女孩在远离。好不容易才停住飞势时,她脚无法触地,垂头间才看见自己肚腹不知道何时遭到长枪贯穿。   是她同伴的枪。   枪斜刺在地上,而她则挂在枪上。   “唔……”   女武者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自己也中招了吗?她苦笑,视线渐暗模糊。   “我要你赔命!”   剩下的那名持剑武者才在倒下的人群里撑起身体,就见自己两名同伴都已然丧命,怒不可竭。他张嘴就是流利的华朝语,想必也是秦时雨口中从华朝流落过去的武者吧。   “我问你,你是被迫得走投无路,抑或只是为利所诱?”   雪麒麟面无表情看过去,那金黄色的视线比天上星辰更为明亮慑人,收缩成竖线的瞳孔边缘围着一层淡淡的苍蓝色浮光。   不料对方会询问自己问题,持剑武者顿时呆住。   “你眼前的人是华朝九公主定国姬秦时雨,如果你是为势所迫,只求一处容身的话,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她敌对──你知道,和她为敌意味着什么。”   正说话间,几十名北国士兵又想围堵过来。雪麒麟看也不看他们,仅是甩袖射出大量飞焰火矢,就叫他们狼狈地应对。不少北国士兵被火焰所伤,倒在地上悲鸣痛呼。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难处,但是──”   “不必再说,你刚才杀死的两人,曾经有恩于我,也是我的朋友,我岂能在此退缩?”   雪麒麟叹了口气,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也看见了对方眼中浅浅的感激和纠结。   “也罢也罢,所谓战争再怎么样美化,也不过是一场规模的杀戮罢了。”   “谢谢前辈谅解。”   持剑武者抬起手中的剑,准备在此成就他的仁义。   雪麒麟摇了摇脑袋,左手却暗自抓紧了秦时雨的手掌。她捏了对方一下,对方就意会到她的意思。   “你有时真的挺天真的啊。”秦时雨悄声说,“不过,他们开始恢复过来了。嗯,是时候了。”   她默许了雪麒麟无声的提议。   雪麒麟半侧头过来,颔了颔首。秦时雨肯定是理解到了雪麒麟不想和那位华朝武者为敌的意思。   北国的士兵再次展开进攻。   而那名武者则一马当先,手中的青锋剑如箭般刺向雪麒麟。   雪麒麟再次叹息,重跺右脚。她的力道吓人──那真是人力可为吗?只见以她为中心的好大一片区域因为那一脚而如纸般柔软下陷,波浪状般起伏不定。   然后,一堵又一堵高墙升起,遮挡住了她们两人的身形。   北国士兵无路可行,冲在再前面的一列直接撞到墙上去,后面的同伴收掣不及,撞到了前面的同伴上去。占于前面者有的不幸遭后面同伴抬起的兵器所伤,冲锋的北国士兵就此挤成一团。   而那名持剑的武者也被挡在了墙上。   不过,他终于是天境,自然不会被后面冲来的北国士兵压倒,他直接在墙上连踢两下,拔高身形,扶摇直上,然后一剑插到石壁之中挂在了墙上。   墙里一道苍蓝色的光芒曳电冲宵而起。   “前辈,你……”   持剑武者一眼就认出在空中极速转折,往外间急掠而去的光影真身。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又低头看了看北国士兵的苦况。   “一人则足以成军,这就是宗师吗?”他苦着一张脸,没有追上去。   ***   那一连十二下的爆响震动大地前,阿洛?图索正在一处营帐之中和自己的左右下们商量着破城之策。   这是他第一次和华朝的宁王交手。   带着足足十多万的大军,围困只有区区三万守军的北安城,他本以为会轻易将之攻下。   可经过数次尝试后,他就知道世界上或许有名声虚传之人,而宁王绝对不会是那一类人。   时间日渐过去。   宁王借着北安城足量的补给和城高墙厚采取了守势,硬是不出来应战──不论阿洛如何派人挑衅。   “真是缩头乌龟。”阿洛的评论里有着几分恨意,却也有着无奈。   宁王的军队是不下于镇北府的精锐。   数次攻城,虽然互有损伤,但也是他这一方吃了亏,哪怕他手下的兵士也训练有素,堪称精兵。   而且,北安城头上架着那些机关兵器也相当难缠。   阿洛军阵中也有机关兵器,这是大国师苍凛多年来筹备而来的,阿洛最初没有打算在进攻北安城时抬出来,但眼见北安城迟迟不破,他知道这些杀着是藏不下去了。   他打算明天再次攻城,把机关兵器和火炮都给抬出来,势要轰破北安城的城墙。   “哼,我看你能支撑多久!”   在和左右手议定好明天全力攻城的策略后,阿洛眼里精光一闪,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的下属们也是跃跃欲试。来到了北安城这几天,他们可是吃了不少闷气,尤其是任他们如何叫嚣,宁王就是不为所动,这叫他们顿觉自己像一只乱吠的狗。   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尽早攻陷北安城,以报苍凛的信任和恩德。   “阿洛大人,我记得北安城上游有一条河川,不如我们水淹北安城如何?”   其中一名下属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你傻了吗?我们可是也处于下游的位置!要是真的用水攻,我们也得遭殃。”   另一名下属提出反对意见,第三名下属也是点头附和。   “那条河道的水流不太足够。”   最先提出建议的下属哑口无言,搔了搔脑袋,尴尬地说:   “我还是不多提主意了,我还是冲锋行动比较擅长,这些谋略之类的东西,还是得交给你们啊……”   看着这个形粗体状的男人露出一副像是坏子犯事的表情,在场所有人笑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一位同伴虽然脑袋不好使,但是冲锋陷阵却是凶悍得很,左右一对战斧不知道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如果他没有能力,阿洛?图索也不会允许他参与这一次会议了。   可是,他们没能笑很久。   他们的笑声很快就被那接连响起的十二下撼动天地的爆响所打断遮盖。   “──什么会事?”   地面一阵摇动,阿洛扶住桌子,最先冷静下来询问情况。   他的下属们面面相覤,也不知道发生何事。一名反应灵光的下属先揭开营帐冲了出去,察看外面的情况。   他很快就返回,一脸严肃。   “阿洛大人,军营里好像爆炸了!好几处都有冲天的火光。”   “会是火炮吗?”一名下属凝眉问道。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阿洛也懒得在这里静待消息,也知道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个鸟来,便主动走出营帐,四处眺望。   军营一共有十二处着火。   位置不定,而且互相之间的距离也有不一,阿洛确认这些军营里,虽然有一些存放着一些重要的物资,损失却并不重。他松了口气,立即派出下属去询问情况,同时数道命令下达,其余下属都一一领命而去,只剩下那名壮实的汉子寸步不离。   他可是军中唯一的天境将领。   “阿洛大人,小心,远处有动静!”   大汉胡拉主动出声警告,眼里燃起了狂热的战意,眺望向南边的方向。阿洛默言以对,也跟着看去,只见远方隐隐有苍蓝色的雷光闪烁。   “是华朝的人马吗?”他喃喃自问,“宁王的人?抑或是秦时雨的人?”   阿洛已经得悉阿日斯兰失败的事情,知道秦时雨很可能在往这边靠近,也知道她身边有一位宗师的存在。   也只有宗师才能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了吧。   “阿洛大人,是宗师。”胡拉压下心中的兴奋,不忘使命,“阿洛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不能暴露,否则那名宗师很可能要对你不利。”   “我看你是狠不得他对我不利,你才好有出手的机会不是?”   阿洛调侃着说,脸上凝重之色却没有任何减少。   “饶是宗师,在那种距离之下,应该也不会发现我才对,不必过于担心。”   他倒是不担心自身的安危。   真正让他脸色难看的是,那名宗师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军营里肯定牺牲不少。他不能允许对方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于是,他唤来一名下属。   “去,组织一些人手──”   话到一半,一道冲天而起的苍蓝色闪光便将之打断。阿洛吞下仍未说完的半句话,仰望着夜空,发现那道亮光正急速往这边掠来。   “阿洛大人,先躲起来。”⒉   胡拉万分警戒,意外地慎重。阿洛点了点头,应从此事。他身边现在的力量并不足以在面对宗师时守护好他。磷   在胡拉的保护下,阿洛转身想要返回营帐之中。⑻   结果──巫   “阿洛大人!”龄   胡拉忽然惊呼一声。九   阿洛下意识止步,准备扭头看向自己的手下,却不料一层猛力的冲击撞在自己的眼后,他整个人往前飞了出去,撞上了营帐的布帘。⒊   在地上滚动了数圈,他才终于止住劲道,转身面朝上方。榴   他完全处于状况外,只见帐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他呆呆地往后方一看去,才见营帐不知何时已被掀翻吹飞出去,像一堆破烂一样落在不远处,压住了几名士兵。玖   究竟发生什么事?   他搞不清楚,视线又缓缓回转,转落在刚才自己所站之地。   那里有胡拉趴倒在地上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刚好交会,胡拉只是苦苦地对阿洛一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鲜血。   他身旁,一名染血的女孩屹立,手上的墨色长剑仍在滴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来得好快!   不愧是一军之将,阿洛魂魄迅速归位,转瞬之间就明白到事情的状况。刚才升天而起的苍蓝色电光──一位宗师极速往这边靠来,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所在,并对自己作出攻击。   胡拉正是捕捉到那从天而降的凶意,才会大声警告自己并将自己推开。可是,忠心护主的他却没能免于灾难,被那名宗师夺去了性命。 74、只如细流,动亦雷霆(8)   可恶!难道是天要亡我?阿洛心里愤恨不已。   哪怕她往其他方向离去,自己也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而此刻胡拉的死,自己被对方盯上,纯粹是因为巧合,她离去的方向上刚好就有处身于营帐之外的自己。   阿洛如何甘心?他不甘心,也不想坐以待毙。   面对眼前浴血而来的女孩,阿洛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就算是死,他身为一军之主也得站着,否则其他下属们看见他有任何退缩求饶之举,他们输的就是一军之魂。   女孩歪起脑袋,一对眸子闪烁。   “嗯,倒是有些骨气。”她淡淡地评价着。   不过,那又如何呢?女孩接着露出的表情如此诉说。   阿洛听懂了女孩的华朝语,也读懂了她的表情,心中憋闷又愤恨。   “还在杵着干嘛?”   阿洛沉声猛喝,唤醒附近的北国士兵。北国的士兵应声回神,慌张地互相对视起来。   “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敌人来取我的首级?”   又是一声大喝。   几名北国士兵率先反应过来,握紧手中兵器冲向从天袭来的女孩,而女孩只是轻轻挥荡手中的剑,就掀起狂风将围攻而来的士兵都给吹飞出去。   就连近身都近不了吗?阿洛心中更显沉重,拔出自己别在腰间的弯刀。   北国士兵一波进攻失利,也没有就此放弃。他们岂容他人在自己军阵之人,取自己主帅的首级呢?他们不想受到此等侮辱。   只是,不待他们发起第二次进攻,女孩手中却现出狂暴的焰光。   光焰自那小小的掌心涌出,无数细小焰流互相纠缠,勾勒出尖长的枪轮廓。这把焰枪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亲密地吻上他们的主将,夺去他的性命吧。   “用箭!”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手旁有弓的北国士兵想也不想,就抽箭搭弓,准备射击那小小的女孩。   他们的动作太慢了。   北国的士兵还没有拉开弓弦,女孩手中的焰枪已经成形。她把焰枪抬起,对准了阿洛。   下一瞬间,火焰飞闪。   女孩猛地扔出焰枪,眼看在一个眨眼之后就要贯穿那个男人的胸膛。那焰枪飞掠速度之快,甚至叫在场所有人都发不出一点声响,时间彷佛停止,就只剩下那飞掠的焰枪存在。   然后是双方都未能掌握之情况的发生──   那情况足够突然。   一声像是洞穿气泡放大了千万倍的沉闷声响,甚至伴随着些许地震。这一声源自天空的巨响,震动所有人的耳膜。   “……!”   阿洛愕然地看着自己眼前碎开的火焰。   火屑飞散间,一柄长枪陷进地面之中,震裂了地面,枪柄末端倏自颤抖。   是谁的枪?   阿洛不自觉往天上看去,露出从未见过的震惊表情。   ***   雪麒麟也听见那一声巨响了。   震得耳朵一阵发痛,她身后的秦时雨更是皱眉捂上了耳朵。   是谁的枪?   她追寻着破坏自己好事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像阿洛一样看向天上,而是移目望向自己的左方,军营门外的方向。   然后,一点寒芒袭至。   太快了,来者的速度很快,而且几乎悄默无声。她只能下意识举剑,斜在身前挡住那一点星辉。由墨色重金打造的剑在那锐利的枪尖撞击下,大幅度弯了起来,似是快要折断似的。   剑没有折断。   在她折断之前,雪麒麟就已经弹飞出去。   不过,雪麒麟的动作也很快,在双脚离地的瞬间,用左脚勾住了秦时雨的腰身,带着她跟着自己飞离。   两人没有摔在地上。   雪麒麟背上绽放出一圈苍蓝色光辉,飞势就得以缓减。她在空中调转身体,左手抓住秦时雨带着她轻盈地落地。   背后,几名北国士兵立即持枪刺来。   “你们烦不烦人!”   雪麒麟回剑斩去,曳出一道漂亮的血色涟漪。几名率先攻来的北国士兵喉咙不约而同地浮现血痕,一一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小心!”秦时雨突然扬声提醒。   一只巨大的白影从天而降,扑向雪麒麟。雪麒麟回头看也不看,就拉住秦时雨再旁边跃去。那一抹白色紧咬不放,重重落地后转向追咬两人。   这下子,雪麒麟终于看清白色的真身了。   是那只雪白的巨狼。   “是苍凛的狼。”   雪麒麟凝重细语,在警戒巨狼随时向自己扑来的同时,转目望向自己刚才被击飞的方向。   冷冽沉静的少女傲然而立。   皮肤在焰光之中呈现着亮面古铜般的光泽,银白的短发有如星河散落,穿着有如舞娘们的服饰,身上可以窥见一些古朴的纹路。   虽然久未相见,但是雪麒麟还是轻易认出来人:   “苍凛……”   旁边的秦时雨也眯起了眼睛,和苍凛对望着。北国的士兵们也意识到救命已经抵达,而且还是他们所信奉,赖以为大英雄的大国师苍凛,顿时振奋起来,一阵磨拳擦掌。他们都想在苍凛面前好好表现。   另一方面,阿洛也是松了口气。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上天刻意作弄自己,没想到国师大人却能及时抵达,还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他也觉得有些丢脸。   明明有数以万计的大军所守护,自己还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还损失了一名军中的天境武者──他还未知道除了这位天境武者,还有不属于军队的另外两名天境武者已经丧命一事。   “九公主秦时雨……”苍凛喃喃发声。   她手中一柄长枪扑实无华,想必是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但这不妨碍它落在她的手中成为致命的杀器。   雪麒麟周身闪烁着雷光。   她知道苍凛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场死斗。她不敢大意,体内的灵气运行到极限,张嘴吐纳间便已经充满了闪烁的电弧。   只是,雷电扭曲,体内的真气运行也出现间断的凝滞感。   “偏偏来了个最难缠的。”雪麒麟暗啐一声,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异常全得归咎于苍凛的界域。   寂静的界域。   这对于雪麒麟而言,是最为麻烦以及最难应付的界域。法术的术式大多在外构建,而苍凛的界域却可以驱散、凝滞灵气的流动,极大的妨碍了术式构成的速度和效率。   如果换成是其他宗师,面对苍凛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可,雪麒麟偏偏就是一位法术宗师。   “我们时间还是拖太久了。”秦时雨有些后悔的样子,“雪麒麟,时不待我,情况不利,找机会溜吧。”   难得从她嘴巴里听见一个“溜”字,雪麒麟哂笑出声。   看见苍凛的出现,她也是冷静了下来,觉得这次也是太冒险了一些。也怪她刚才脑袋冲血,一股脑被秦时雨牵制鼻子走。   “苍凛,这一次你看起来是铁了心要侵吞我朝啊。”   秦时雨向苍凛搭话,她留下了一个眼色给雪麒麟,暗示让她准备开溜的事情。雪麒麟心神领会,但没有马上动作。   直至──   “……没有任何大义凛然的借口,本座是次前来,就是要实现我们千年以来的愿望。”   “抢夺不属于你们的地方?”   “北国也好,西域也罢,就算是华朝这片丰土,也没有刻上谁的名字。有能者则居之,抢夺一字也就无从提起……我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说着一些没有益处的话,雪麒麟趁着苍凛分神和秦时雨打口水仗的瞬间,抽出几张灵符,想要构建术式准备撤退。   如果就这样带着秦时雨离开现场,苍凛会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先不说一个北域关键秦时雨,还有一名宗师战力雪麒麟。雪麒麟毫不怀疑苍凛会动用这一支军队,不惜一切留下她们,甚至是就地格杀。   不过,苍凛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I   她身旁的白狼一下子就盯上雪麒麟,发出狰狞热炽的低啸声。它的视线落在了雪麒麟正在抽符的手中,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并发出威吓的声音威胁她不要胡来。I   “真是烦人的狼。”〇   雪麒麟又是烦闷地敲了敲嘴。巴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便索性光明正大地掏出灵符,当着苍凛的脸构建术式。苍凛的目光也一下子转了过来,终止和秦时雨之间的口水仗。屋   “……公主殿下不打算留下来作客?”O   苍凛依然是那一副平淡的口吻,叫人听不出她的喜怒哀乐。韭   只是,任谁都看见她的身体已经紧绷,勾勒出相当具有力量的曲线,就如同在原野外发现了猎物,准备随时出击的猎豹。三   她随时都会对雪麒麟和秦时雨发出攻击。遛   有一点叫人难以判断,就是苍凛会将目标定在何人身上。是雪麒麟抑或是秦时雨呢?无论如何,雪麒麟该考虑的就是保护好秦时雨,因为她在苍凛──北国大军前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一员。⑼   “雪麒麟,她的目标是你,只要你一败,本宫就是那位手无搏鸡之力的一员,她要取我性命就易如翻掌──不要和她有任何纠缠,尽速撤离才是正道。”   秦时雨加以提醒。   雪麒麟无言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秦时雨给了他一个眼色,又再次挺身出去,半遮住了女孩的身影,向苍凛搭话:   “难得大国师盛情邀请,不过本宫还有要事……既然逛也逛过,看也看过贵军的‘威势’,那本宫也不好意思打扰下去,还是早早离开方是为客之道。”   “嗯……”苍凛默然了一下,“不速之客确实也算是客。”她以一个点头作结。   “本宫和雪麒麟确实算是不请自来呢。”秦时雨掩嘴轻笑,带着些许嘲讽,“不过说到这一点,苍凛国师大人你可是带着数十万人不请自来,这也算是一种礼尚往来吧。”   秦时雨才说完就径自笑出声来,彷佛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周围的北国士兵听不懂华朝语,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一时之间有些迷惘,但他们不是瞎的,看着秦时雨的表情变化,大抵也猜得出她是在嘲讽己方。   刹那间,群情汹涌起来。   北国的士兵们狠不得都冲上去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人物,就算她们一个是威震八方的定国姬,一位则是近来声名鹤起的大宗师──“阴阳鲤”雪麒麟。   正正是这一种大无畏精神,所以北国很强,强得令人发指。   可是,如此强大的国家,却无法拿下只是因为有丰土而变得强大的华朝,他们真的很不甘心,又不服气。   苍凛却没有让他们帮忙,因为一旦他们围攻向雪麒麟,她就能够轻易混水摸鱼,借着混乱之中办到一些事情。   “……”   苍凛不应声。   她似乎已经无法放任雪麒麟继续进行她的准备工作了,一对盯视着雪麒麟手掌的眼珠亮得可怕,也锐利得可怕。   雪麒麟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交锋一触即发。   苍凛没有让雪麒麟的警戒白费,也没有让她久等。   ──她突然从原先的位置消失无踪。   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不到,雪麒麟刚举起的剑就和一阵巨力相撞。剑和枪交锋间,迸发出大量火花。   雪麒麟周遭的雷光全部都扭曲起来。   剑与枪的交锋之间,撞出一圈巨大的冲击,震起地上的灰尘,也吹飞了落在地上的事物,无论是刀枪,抑或是尸体。   然而,秦时雨却在一阵苍蓝色的结界保护下,没有任何牵连。   ‘是个高手。’   脑海里响起了苍难得有了起伏的声音。   她多多少少有些兴奋,那是遇见一位旗鼓相当之对手的惊喜。   ‘苍,你别开心了,想个办法甩开她。’雪麒麟在意识里回声。苍沉默了一下,接着才用失望的语气答是:   ‘……好。’   长剑往旁边一卸,卸去了苍凛刺来的长枪。失去了着力点,长枪猛地刺进了地面,雪麒麟一脚踩在枪杆上,防止苍凛轻易拔起长枪,荡剑斩向对方的咽喉。   法术的效率大降,她只能依靠手中的一把剑了。   苍凛不为所动,抽出挂在腰间那把华丽的弯刀,轻而易举就挡下雪麒麟角度刁钻的斩击。同时,她踏步后腿,抖动了手中的长枪。   也不知道是何种原理,雪麒麟所踏着的枪杆一阵起伏,她有失重心,脚就没有踩住枪杆,重重地踏在了地上。 75、只如细流,动亦雷霆(9)   一瞬间,她身形不稳。   抓准这个空档,一道锋芒便至,直斩向雪麒麟的咽喉。雪麒麟借着不稳之势,整个人往后弯身,锋利的弯刀锋刃便自她鼻尖前以分毫之距掠过,斩去她几缕发丝。发丝随风飘散。   苍凛一击不得,手中的长枪便如龙般探钻而出,点向雪麒麟的下盘。   雪麒麟索性撒去双脚的力道,整个人倒在地上,那一枪也因此失了目标,像刚才一样从雪麒麟身上掠过,其中的气劲甚至洞穿大气。   “……”   雪麒麟一踹地板,人就几乎贴着地方滑飞出去,还不忘带上秦时雨。两人这一滑,苍凛却没有放过她们的打算。   她先是掷出手中的长枪,然后再猛蹬地板急追上去。   “烦人!”   雪麒麟调动界域。   长枪在雷电的作用下遭到弹开,沿着射来的轨迹折返回去。苍凛轻易扭身躲过反戈之枪,然后用左脚勾住。   一勾一踢间,那长枪又不可思议落回她的手中。   尽管如此,她的速度仍然没有任何减慢,快得惊人,转瞬之间就逼近雪麒麟的眼前,一枪一刀从不同的方向同时攻向雪麒麟。   “啧……”   眼中倒映着苍凛没有感情起伏,冷若冰霜的眸子,雪麒麟顿感压力。她一边要保护好秦时雨,一边也要兼顾苍凛的凌厉的攻势,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雪麒麟一推一拉,以柔劲将秦时雨送了出去一些距离,腾出空间给自己应付苍凛的侵攻,右手的剑则迅速回斩,挡住了弯刀的斩击。她迅速撩起左脚,横扫,踢开了刺来的长枪。   同时,靠着一只右脚,她撑地停住飞势。   苍凛迅速收枪,松开握枪的手,让枪沿着掌心往后滑,叫枪尖和手的距离变短。长枪一下子就灵活起来,苍凛再次刺出长枪,直取雪麒麟的咽喉。   雪麒麟左脚落地,踏踩出一圈基圆。   瞬间,她身前的地板急速隆起,挡住了长枪的刺击。枪尖刺撞在狭长的石墙之上,其中的力道轻易将之轰碎。裹着冲击,大量碎石飞射出去,苍凛身上的护体真气保护着她不受侵害,而雪麒麟则有结界护身。   雪麒麟趁着苍凛一击不得的机会,再次拉开距离。   “飞焰!”   看见苍凛踏出一步,似是再想进攻,雪麒麟一抖袖子,绑在右腿上的灵符匣里顿时飞出四张灵符,在空中燃烧化为数以十计的火焰流矢覆向苍凛。   苍凛手中一把长枪疾刺,在空中连续洞穿大气,震出一圈又一圈如雾般的冲击劲气,抖出大量枪花,竟然精准地点碎填满视野的飞焰流矢。   大量火焰碎屑飘散,一把墨剑刁钻地扭旋绞刺,如钻头般穿过火屑之幕,反攻向苍凛。苍凛眉头轻抖,一把弯刀前后倒转,勾上长剑,借着剑本身的转势,以其为轴转了过去。   长枪弹起,以不自然的幅度弯曲,撩向雪麒麟的咽喉。   雪麒麟用力轻抖长剑,震开弯刀,面对剩下刺来的长枪,她张开嘴巴,吐出狂暴的雷光,缠上长枪叫它动弹不得。   苍凛接下弯刀,接着就是有如骚雨般的密集斩击,速度之快叫她的手臂化为一阵残影,却每一下依然带着十足的劲道。   雪麒麟被迫以剑迎击。   仅仅在一瞬间,剑和刀就交击了数十下以上,撞出无数火花,也震出一圈又一圈的冲击。两位宗师交手的力量惊人,仅是冲击就叫人难以靠近,吹得周遭的人衣衫猎猎作响,有如被暴风吹袭。也不知道苍凛的弯刀是以何种材质制成,和墨色重金铸成的里乾坤对撞了如此多次却没有任何缺口出现。   苍电闪烁,冰雪突现。   苍凛的界域日益强盛,甚至冻结了大气里的水气,叫两人附近凝出冰晶雪花,并严重扭曲雷霆界域。雪麒麟感觉到自己吸纳灵气越来越艰难,体内的灵气运行也随着时间推移而出现更多次的凝顿。   不能再这样下去!雪麒麟稳住一口气。   和苍凛在这种距离交锋下去,吃亏的肯定是雪麒麟。苍凛的界域和能力赋予她极强的近战能力,能够和她一决长短的大概也只有擅长远攻和身法灵活的北冥有鱼了。   就算是珈蓝,大概也只能靠着金刚域的坚固和她硬碰硬──但更多应该也只会处于挨打一方。当然,几位宗师之间各有长短,无法一概而论谁最强谁最弱,有的只是一种相克的优劣势。   很不幸的是,雪麒麟就是被苍凛克制的一人。   两人交锋是数十次,以雪麒麟手臂遭到长枪划伤而告终。她后退了一步,宣告苍凛棋胜一着,然后就被迫受到苍凛趁机追击──更猛烈和密集的攻击随即落到雪麒麟的身上。   雪麒麟在“苍”的加持下,剑法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但是苍凛擅用各种兵器,每种兵器都能够用到极致,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在两人几乎持平的当下,苍凛的界域为她挣取到的优势就成为了致胜的关键。   雪麒麟不能坐以待毙,急需破解困局。   她再次动用灵符,不惜损耗让数十张灵符从匣里飞出,刹那之间就叫匣里空了大半。数以十计的灵符像是被狂风扫起的落叶,撩乱了两人之间。   “融!”   雪麒麟轻喝一声,一脚落地又是一圈基圆刻成。   灵符回应着主人的号令,尽数疯狂地贴上苍凛手中那柄长枪,很快就完全覆住了它的表面。   “嗯?”   苍凛惊觉不妥,当机立断抛弃手中长枪。   贴覆在长枪上的灵符符文绽放出强烈的光芒,符纸下透出强烈的红光。在灵符作用下,那把长枪竟然熔成了铁水。   苍凛眸子微微睁大,后退一步同时侧身,躲过雪麒麟反击的一剑。   然后,她紧握剩余的弯刀,再次挺身上前──   她突然发现地上现出苍蓝色的光芒。   大概是混杂在刚才熔化长枪的灵符之中,数十张灵符乱而有序地落在地面,此刻正闪烁着光芒,构成了偌大的法阵。   而苍凛刚巧就位在法术的中央。   她挑眉恍神之间,雪麒麟一退再退,退出了法阵的范围,不忘带上秦时雨。   “冻结!”   雪麒麟连拍双手三下,然后蹲下身体一掌印在法阵的边缘上。术式瞬间激活,喷涌出银白色光流冲天而起。   光线所到之处万物皆冻结,巨大的冰柱顿时现于北国的士兵面前。   其中,苍凛也被冻在里面。   雪麒麟没有趁机追击,她知道这道法术无法拖延很久的时间,二话不说就环起秦时雨的腰,蹬地飞掠而起,踩出一圈雷光。   两人在空中转折往军营外急速飞去,速度快得惊人。e   没有理会被困的主人,银魄转身就追向两人离开的方向,在地上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刹那间也没有了踪影。r   而就在它的身影消失后,冰柱表面浮现无数裂痕,在一声脆闷的声响之中陡然粉碎。O   冰尘弥漫。⑧   一道银白身影穿出冰尘,尘团里穿出一个大洞,一飞冲天。唯独她最后的命令,从天空飘然下落。五   “追!”澪   那是苍凛留下来的命令。⑨   北国的士兵们本能地遵守,立即组织人员上马,往苍凛离去的方向追去。衫   ***熘   雪麒麟的速度很快。⑼   但是,苍凛的速度也不慢,更别说她斩出的一道又一道刀气。在空中追逐期间,苍凛斩出大量刀气,叫雪麒麟分神躲避,无法沿着直线前进,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常言道,脚程靠近的两人,总是追赶者比逃走者要快。   这句话大概就是用来形容雪麒麟此刻的情况。   察觉到背后的气息始终甩不开,而且还越来越靠近,雪麒麟的脑子里开始蕴酿对策。她本来想询问秦时雨有没有好方法,但一扭头过去就看见她一脸苍白的样子,就知道刚才自己和苍凛的交手间,她并非没有承受任何压力。   而且在此刻全速逃离的飞快速度下,秦时雨身体肯定也承受着不少的压力。   她们在躲过一次苍凛从后斩来的刀气被迫急降后,在一处荒野乱石间被追到。雪麒麟发出不耐烦的啧声,松开环着秦时雨的手。秦时雨已经站都不站不稳了,不过她好歹是自己站着,就算脚步有些不稳。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雪麒麟望着落在自己前方大石上的苍凛,大发牢骚。刚才她差一点就可以击杀敌军主帅,没想到苍凛突然来援,叫她功亏一篑之余,还被苍凛给缠上。   “好啦,你打算怎么样?是要打个你死我亡?”   雪麒麟单手捏住腰,身体还是挡在了秦时雨的面前,刻意用上不屑的态度和苍凛搭话。   “……只有你死,没有我亡。”苍凛用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回答。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懒得回应,然后转头望后看,看见那只白色巨狼也从后赶至。在它的更后方,应该还有数以千计的军队在赶来,苍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势要把雪麒麟和秦时雨困死在这里。   “一对一,虽然我赢不了你,但是你赢我也不容易吧?”   雪麒麟目光闪烁地寻找着退路。   这四面八方都是去可逃之处,苍凛和她的狼总不可能封锁全部出路,雪麒麟肯定并非无路可退的,只是刚才苍凛能够追上自己,再逃一次肯定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能够摆脱苍凛。   雪麒麟视线转下,确认着剩下的灵符数量,原本足足百张的灵符已经十不余一二,能够构建的术式威力有限,而且也再经不起胡乱损耗了。   而,灵墨印则受制于苍凛的界域,效率大大降低了不少。   苦无良好对策的雪麒麟又暗暗地敲敲了嘴巴。   “并非一对一。”苍凛视线缓缓移动,最终投在了秦时雨身上,“我和银魄,而你和定国姬──谁有优势,一眼明了。”   她这是在暗示秦时雨是个包袱。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雪麒麟也无法否定,而当事人秦时雨也是沉默不定。当然,银魄也是没有办法介入到雪麒麟和苍凛的战斗之中,但是在这个原野里,苍凛只要把雪麒麟压制,加以推开,银魄就可以对秦时雨为所欲为。   秦时雨没有能力抵抗银魄。   而刚才的交战之中,雪麒麟硬是把秦时雨留在自己附近分神保护,叫北国士兵和银魄因为无法轻易介入到宗师之间的战斗,从而使它们无法伤害到秦时雨,所以才勉强让她没有成为众矢之敌。   雪麒麟自然可以继续使用这个方法,但只要拖下去,吃亏的铁定是她们的一方。   但如果将秦时雨置之不理,她肯定会成为巨狼的腹中餐。   更重要的一点是,大军会追上来。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方法吗?雪麒麟心中沉重。   无奈,苍凛没有打算给她更多时间思考──   “……”   苍凛一言不发地从所立之处消失。   下一瞬间,刀和剑敲出金戈之声,迸出刺目的火花。女孩面前,苍凛那对青色的眸子有如两朵青花,渴求着死敌鲜血的滋润。   ***   几乎是摸黑前行的。   一支近千人的小队在荒野中小心前行,就着月色艰难地在夜里赶路了足足三天之久。   为了不致走失,这一支队伍每位成员都靠得比较近。   在全速赶路之下,他们没有走失,也是相当训练有素。而且,已是日夜兼程的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倦色。   单是这两点,就可以证明他们堪称精锐。   领头的一骑年轻少女,身上的披风如军旗般飘荡。她的身侧,红眸少女一袭红裙在夜里就有如一抹烈火。   “晴儿,已经很靠近北安城了。”   红眸少女策马靠近到最前头的宫天晴旁边,抵抗着迎面吹来的干枯逆风,大声喊叫提醒对方。   “……”   宫天晴无言地看了看齐绮琪,然后又严肃地往前方眺望过去。   没有看见任何城池的光辉。   但,她擅长计算任何数字,依她的计算,确实距离北安城不远了。她然后对齐绮琪点了点头。   齐绮琪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挂在马屁股上的旗子。   这旗子上贴着一张灵符,只要注入灵气并加以摇动,就能够发出不甚明亮,却意外地能够穿透黑暗的光辉。   千人的队伍都看见她发出的信号。   每位骑者都解下横挂在马旁的长枪,单手持在手中,方便随时应战。 76、只如细流,动亦雷霆(10)   一路行来,并非全然顺风顺水,他们一行人也好几次遇到北国的斥侯一类的小支队伍,他们都是把敌方全灭而后才抵达此地。   没有遇上大队伍恐怕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吧。   只是,他们必须行动迅速,否则那些斥候遇袭的消息一旦回传到北国的大部队──或是大部队发现他们没有如常回去覆命,起了疑心,他们就会落入被人追捕的景况。   届时就不是可以轻易过关了。   所以,他们才会不分昼夜赶至此处。到了北安城的附近,他们就需要多加警戒,慎防随时和围攻北安城的大军产生冲突。   “晴儿,”夏雪策马前行,来到宫天晴的旁边,严肃地说,“前方情况未明,我们如果草率靠近北安城,就成了那自进虎口的傻羊。”   “小姐,找个地方先停留,再派人前去侦察应该比较好。”   跟在宫天晴旁边的关奇也提议着说。   “我知道了。”   宫天晴回答,表情有些绷紧。见了,齐绮琪不禁有些担心,担心她会不会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毕竟自从夏雪直言她的责任后,她就一直表现得相当慎重、紧绷了。   现在的场合里,齐绮琪不好开声。   “关大哥,能拜托你吗?”宫天晴询问关奇。   “找地方吗?”   “是的。”宫天晴点头,又说,“召回前面的斥候,问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可供驻扎的隐蔽地方……然后再找几个比较……嗯……聪明的,而且又手脚灵活的前去侦查。侦查一事要格外小心,不能让对方给发现了。”   “我知道了。”   关奇慎重地应答一声,便策马调头,似乎是去安排人选了。宫天晴目送了他半晌,又再转头面向齐绮琪。   “师父姐姐,我想向你借点人手。我怕前去侦查会遇险,希望可以借几位师兄弟姐妹护航。”   “自然可以。”   齐绮琪没有任何推搪,回答得相当爽快。   “我去吧。”夏雪意外地自告奋勇。   附近闻言,又熟悉她的几人──齐绮琪、水云儿以及宫天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不,她们甚至有些惊吓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怪叫人烦的。”   夏雪爱理不理地应道,眼珠没有落向对她投以视线的任何一人。   “我轻功好,脚程快,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她说。   宫天晴有些为难,但思索片刻后仍然说好,并露出感激的表情。   “那就麻烦夏师伯你了。”   “别,叫夏师伯显老。”她转向齐绮琪,“安排人手的事就交给我吧,没有问题吧?”   “自然可以。”齐绮琪眨着眼回应,似乎还没能回神。   “真是劳苦命,嘿!”   留下自嘲,夏雪便轻勒繮绳,踢了踢马屁股叫它调头往关奇方向奔去。宫天晴扭头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加入天璇宫,有了一群“家人”。   “连叔。”   宫天晴没忘正事,再次呼唤同伴。   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跟着一行人赶路如此多天的连归反应迅速,应声策马靠近过来,动作干净俐落,脸上也不见一丝倦色。   “小姐,老朽在。”   “连叔,剩下的干粮还够几天用?”   “应该还够五、六天。”   为了提升行军速度,宫天晴没有让己方带上很多粮食,毕竟他们带着数量不少的机关兵器和其他物资,已经没有更多空间可以携带更多的粮食了。   如此一来,他们带的粮食竟然不够十天之用。   “连叔,待会我们驻扎后,你可以带人去确保之后的补给吗?我们没有带很多粮食,如果无法轻易突破北国的重围抵达北安城,粮食很可能是极大的一个问题。北域虽然荒芜,但是村落、城镇不少,也有一些零散的聚居地,你们可以以商队的身份向他们购置一些。”   “是,小姐。”连归答应一声。   “钱财方面没有问题吧?”貳   “夏小姐给我们准备了不少资金,这些资金都在夏管事身上,只要待会老朽转达一声,问题就不大了。”玲   “那就好。”扒   宫天晴脸上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呜   大概是一路前来问题都能好好解决之故,让她有了几分余地吧。@   连归询问宫天晴有没有其他吩咐,宫天晴回答说没有,并让他前去张罗,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才策马离开。宫天晴又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能回头。O   她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愧疚。久   “连叔真是老当益壮呢。”齐绮琪忽然以惊喜的口吻赞叹说。叄   宫天晴始料未及,“咦?”了一声转脸过去,刚好对上那透着温柔笑意的红色眸子。⑹   她呆住。I   “齐姐姐,连叔也是地境呐,而且之前由从军,这三天的旅程累是累了一些,但对于连叔来说应该还是游刃有才对……反倒是我,长期待在天璇宫没有出行,倒是有些吃不消了呐。”X   水云儿苦笑着应声。   “你明明天天都有在练武啦!”齐绮琪吐槽了一句,又嘟起了嘴唇来,“你法术的进展都比我快多了,麒麟还天天拿这个来说事气我……哎!一想起她那得意又嘲讽的嘴脸,我就──!”   说着,齐绮琪彷佛真的有些恼火,紧咬牙关之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宫天晴毫不怀疑如果雪麒麟就在这里,齐绮琪真的会找她晦气。   “齐姐姐宫务繁忙,这也是人之常情哦。”水云儿遮嘴窃笑。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安慰齐绮琪,那笑声听在齐绮琪耳里,怎么样都应该叫她感觉到几分嘲讽吧,如此想着的宫天晴担心地看向齐绮琪,真的看见对方给了水云儿一个白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闹起来。   不知道怎的,宫天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天璇宫之中,过着那种每天练武帮着齐绮琪处理宫务的日子。   平时并不觉得,但她现在真的认为那段平凡的日子才是最难得可贵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一辈子就这样度过。   又走了一段距离,预料之外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苍蓝色的光辉突然地点亮了天边的一角。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勾了过去。无他,夜沉沉的荒野里闪现苍蓝色的光芒,就如同掉在清水里的一点墨色般耀眼。   “是麒麟……”   齐绮琪喃喃地指出,眼神微呆。   “……什么?”宫天晴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确实是小师父的光辉。”   水云儿语气肯定,已经肯定了那道光芒的主人。她的肯定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有说服力,因为她师随雪麒麟,而且又和她形影不离,理应是最为熟悉雪麒麟的人。   “停!”   回神时,宫天晴猛地睁大眼睛,举手示意队伍停步。齐绮琪反应慢了一拍,才摇了摇她的小旗子,整支队伍立即“悬崖勒马”,不约而同地停在原地,反应迅速。   “李师伯!”   宫天晴呼唤了一声。   靠在队伍较后方的方向,没有策马走在最前列,只因要照顾着运送的机关兵器,李婉婷在数次接力传话后,才策马来到前方。   “怎么了?”她还在状况外。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目赌那闪烁而过的苍蓝色光辉,或许她全神贯注在照顾她的机关兵器,压根就没有着眼于前方。   “那个……镜……我想借一下。”   宫天晴没能想起那东西的名字。   “镜?”李婉婷的脑筋是直线条,一时也没有把弯给拐过来。   看见两人连不上线,齐绮琪焦急地介入其中,说:   “就是那个可以望远方的镜!”   “哦哦!”   李婉婷这才明白过来,转身翻找挂在座下之骑两旁的箱子。那箱子里的东西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是她工房那副东西胡乱摆放的样子,所以她很快就把那筒状物给拿了出来,递到齐绮琪手中。   “这个距离能看见吗?”   保守估计有五里左右,水云儿不免有些忧心。她原本打算提议宫天晴不如派人过去,但用李婉婷和雪麒麟新掏弄出来的镜子先眺望观察,这个方法还是比较迅速的。   在李婉婷的指引下,齐绮琪拉长那管筒状的玩意,然后抵在稍细的一端,对准苍电闪烁的方向。   那小小的镜头里,映出远方的事物。   画面不太清晰。   齐绮琪只能够看见那些苍蓝色的闪光,确确实实就是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同时,又有一些剑气和飞沙走石。不过没能看见雪麒麟的人影,那边激战所掀起的尘幕遮住了光线的穿透。   “雷霆界域……”   极其标志性的光辉,齐绮琪几乎能够断定在那里的人就是雪麒麟。那种苍蓝色的光辉和雷电也是独一家了。   “师父姐姐,让我看看!”   宫天晴提出她的请求,齐绮琪这才回神过来,转头看她。   其实刚才李婉婷拿出望远镜时,齐绮琪就该转交给宫天晴了,毕竟后者现在才是名义上的领导人,齐绮琪的行为属于僭越。   固然,他们不是真正的军队,这算不上犯了军法,而且事涉雪麒麟,齐绮琪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镜子还是没有立即递到宫天晴的手上。   齐绮琪才缩起镜子,队伍前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该说是不愧是曾服役于镇北府的人马吗?八百人不待命令,同时摆出警戒之姿,甚至有人架起弓箭瞄准了声源的方向。   宫天晴以及一众天璇宫人物的视线也转了过去。   他们放置在不同地方的剑,单手握持着剑柄,自然也是在准备随时应战。   来者似乎并非敌人。   合共十骑骑兵往这边靠来,领头之人不是旁人,正正是关奇的得力左右臂──陈辉,而策马紧随其右的则是夏雪。他们是先行一步的侦查兵。   “报!”   喊了一声,陈辉勒马停在宫天晴的前方。他谨守军礼,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   “何事?”   察觉到这边情况的关奇已经策马赶至,替宫天晴询问道。   “前方有北国军队!”陈辉凝重地答道。   不待关奇或是其他人再问,一旁的夏雪接过了话头:   “嘿,还真是盛大的欢迎呢!至少有三、四千人马,全副装备。”   “嗯?”   宫天晴和齐绮琪对视了一眼。   “应该不是冲我们而来的。”水云儿歪头沉思,一头白发在夜里映着月辉耀出淡淡的光泽,“小师父既然在不远处陷于战斗之中,这一支部队很可能是剑指小师父。”   齐绮琪也是这样想的,她望向宫天晴的眼神透露着这个迅息。   “‘阴阳鲤’尊座就陪在殿下的身边,”关奇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如果那真是尊座,那么殿下也很可能陷入某种未知的状况之中……”   说到这里,他也翻身下马朝宫天晴行起军礼,拱起手来:   “小姐,时不待我!如果殿下真的陷入某种困境,我们不得不救,还请小姐当机立断,允许我们前往支援。”   “这……”   事发突然,宫天晴忽然有些哑了。她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无法立即作决,因为这个决定事关重大,可以牵涉整支队伍的生死存亡。   “……”   没有人催促宫天晴作出决定,他们只是用坚定的视线凝望着她。   宫天晴也没有说话。   不过,她也知道事态紧急,没有再拖延下去。   “师父姐姐,镜子先借我。”   宫天晴深吸一口气,以平伏内心的不安。在作出决定前,她决定先观察对方的军仗。   对方有数千之数,而己方只有寥寥千人。   正面对撞死战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宫天晴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方法。齐绮琪虽然焦急,但也知道事关千人的性命,不能草率行事。她二度递出手中的镜子。   宫天晴稍稍观察了一番,确实看见往刚才电光闪烁处靠近的北国大队。   接着,她转移观察电光闪烁处的四周。   依然无法确认雪麒麟的所在,那边还是烟雾弥漫,厚重的沙尘叫她无法确认彼端具体的情况。   她的镜头继续转移,直至镜里的画面映出一片密杂的乱石堆。   “──就是这里了!”   宫天晴发出惊喜的声音,心里已经有了决策。   齐绮琪和水云儿对望了一眼,也不知道心中有了何种腹案,而宫天晴没有解释,只有一句问题:   “师父姐姐,你还能联系上小师祖吗?” 77、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   眼中那一把弯刀斩来,寒芒刺目。   刀势之凌厉直压得斩轨两旁的空气扭曲至肉眼可见,气劲惊人。雪麒麟暂避其寒芒,矮下身子,叫刀锋从头上掠过,撩起手中长剑反攻对方,点出寒芒。   苍凛没有躲避,空着的左手握成剑指,如剑般斩出精准地敲在里乾坤的剑面上,竟然将其敲离刺击的路径。   长剑自苍凛微侧的头间刺过。   而那一柄弯刀再次变招,刀锋转了九十度,以想要将雪麒麟纵斩两段的悍猛之势斩落。   “啧。”   雪麒麟蹬地往旁边跃去,同时收剑斜在身前挡下那一击。身体被渗透过来的刀劲压得猛地一沉,她及时伸手撑地,才不致撞在地上。她撑直手臂,弹起身体,远离苍凛。   可是,苍凛紧咬不放,瞬间又再逼近到雪麒麟眼前。⑵   刀和剑再道交锋,连敲出数十道震耳的清脆声响。大量火花迸发之间,雪麒麟被压得往后退去。她发现自己正渐渐远离受自己灵符保护的秦时雨。O   而在她的身旁,巨大白狼银魄正对她虎视眈眈。!   想必只要雪麒麟进一步远离,它就会毫不犹豫张开那血盆大口对准秦时雨娇柔的身体,就是猛力咬去吧。吧   不能让她把我压制太远!武   雪麒麟现在是用己身的灵气去加以维持守护着秦时雨的强力结界──足以抵挡宗师两、三击,甚至更多的强力结界。雪麒麟不能过于远离秦时雨,如此大量的灵气供给,一旦距离拉远她的灵气供给就会无法拉上。磷   结界只要减弱,秦时雨将会面临死地。韭   可是,她无法压制苍凛,尤其是在法术被削弱了威力的现在。散   “……”(   似乎是作出了试探性的攻击,结界出现了些许波动。大概是银魄撞了上去吧。结界没有碎,不过也足以引起雪麒麟的注意。六   就在她的视线一度投过去时,苍凛找抓准了女孩分神的机会。)   她虚晃一刀,叫雪麒麟本能地挡下后,突然踏前一步长驱直入,手中弯刀擦过剑刃时擦出大量火花模糊了雪麒麟的视线。待她发现一头银发已至眼底时,苍凛的肋击已经抵达她的中门。九   碰──!   一声沉闷的声响,雪麒麟直接弓起身体,双脚拔离地面。冲击透体而入,挤压了她的胸腔,她一瞬间就张嘴吐出了肺内的所有空气。   然后,在一那圈冲击气劲的迎送下,她弹飞出去。   女孩有如炮弹般撞落到荒石堆之中,身体像破布般在地上连续滚了几圈。剑落在地上了。她好不容易稳住,撑起身体,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吐出。   体内的灵气循环进一步混乱。   雪麒麟没有来及得擦去嘴角的血迹,稳定内息,苍凛又再杀至,当头劈下手中弯刀。面对这凌厉的一击,手中无剑的雪麒麟凝出雷枪。   仓猝之间,雷枪不够坚固,在对方一刀之下轻易断成两截。雪麒麟肩膀再次中刀,她痛呼一声,左手往苍凛持刀的手腕一托,才将及肩的刀击开。   女孩趁机后退,右臂往己身之剑所落处伸去。   掉落的墨色长剑自动腾空而起,极速往回雪麒麟的手中。但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格外疼痛。   她觉得自己的右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苍凛对她展开猛攻,对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另一边厢,银魄也放弃了枯燥的试探,直接对秦时雨作出猛攻。   结界受攻击的次数变得密集起来。   雪麒麟已经觉得维持结界越来越辛苦了,毕竟她在刚才的空档里被苍凛击飞了相当的一段距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雪麒麟越战越急,剑法有些凌乱起来。   ‘麒麟,稳住。’苍出言提醒,可以听见她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担忧。苍凛的近战能力太强了,就算有苍的加持,底子不好的雪麒麟要应付这位北国大宗师依然吃力。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不能急。   她尽力克制着心中的烦躁,沉着应对,终于找着一个空档,左手凝出气剑划伤了苍凛的侧腰。苍凛眼睛微微一睁,却没有后腿,反手就是一掌打左雪麒麟的左肩上。   两人交换了一次有效的攻势,分开。   “轰雷焰龙之七!”   雪麒麟却没有甘心于此,张嘴吐出狂暴的焰流。焰流化为龙形,张嘴咬向苍凛。苍凛不为所动,稳住身形后斩出刀光,俐落地将焰龙斩成上下两部分。   “破军之三!”   雪麒麟速结手印,飞散的火焰凭空凝住,凝成无数长枪疾射而出。苍凛紧握弯刀,斩砍之间划出密集的刀光劲气,构成刀网挡下焰枪的围攻。   不过──   “雷霆之五!”   雪麒麟趁着空档,旋身挥剑,掀起狂暴的雷光电幕,如大网般向苍凛覆盖过去。苍凛深知雷电的威力,终于一退再退。   “唔──!”   雪麒麟莫名地呕出一口血,不顾伤势再次强行提气,猛跺地面。大量石锥沿着脚尖所指的方向破土刺出,介入到银魄和秦时雨之间。银魄走避不及,右前脚中招,被划出一片血花。   “……”   苍凛眼神一沉,蹬地冲出。她极速绕过电网,几个兔起鹘落,在乱石之中轻点借力,矮着身子,轻易就绕到雪麒麟的侧后身,手中弯刀曳过地面擦出火花,然后九十度转换刀锋方向撩向雪麒麟。   雪麒麟早有准备。   迎接苍凛的,是足以填满她视野的灵符。她虽然知道雪麒麟有备而来,但刀势仍然不停,俐落地割开数张灵符,斩到了雪麒麟的身影。   没有命中的手感。   苍凛愕然退去,背后却感觉到一股寒芒掠至,反身就是一刀斩去。只见,女孩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背影,刺出阴狠的一剑。   就在苍凛的刀快要触及雪麒麟的前一刻,女孩身前有一圈苍蓝色的光辉绽放。雪麒麟穿了进去,消失了身影。   “嗯?”   苍凛第一次发出震惊的声音。   她的刀划过空无一物的地方,但她顾不得收刀。她先是用视线环顾四周,寻找雪麒麟的纵影,却没有任何发现。   雪麒麟连气息都消失了。   人呢?苍凛皱眉,放弃寻找雪麒麟,转身攻其之必所救。她刀锋目标转换成秦时雨,一个蹬步飞掠就来到了秦时雨身前。   被结界所保护着的秦时雨面无表情,只是凝望苍凛的身影,没有一丝畏缩。刀斩在结界之上,掀起银魄多次进攻都没有办法制造出的巨大涟漪,整个结界扭曲起来,刀的落点更是往内弯去。   幸好,结界足够坚韧。   待苍凛弯刀劲道消去,反弹之力便将她的刀高高弹起。   就在此时──   一圈苍蓝色星辉在苍凛头上绽放,划出漆黑的圆幕。   有如天降流星,里乾坤从幕中刺出,然后女孩曳着黑色的阴影相继现身,一剑直刺向苍凛的头。   “……”   苍凛震惊于雪麒麟的无声靠近,手中已然斩出第二刀的弯刀无法及时收刀。她只能踢地后退,但仍然慢了一步,剑锋在她身前划过,划开了她的衣服,在她身前划出淡淡的血痕。   哪怕是慢上一步,她的伤势肯定就得加重不是一星半点。   眼见机不可失,雪麒麟着地后,弹起矮着的身形,如弯曲的枪杆弹直,一剑洞穿大气,直取苍凛的咽喉。   “──!”   苍凛瞪眼,来不及退避。   然而,剑没能触及她的身体。   女孩突然往旁边飞了出去,一道巨大的白影取代了她,现身于苍凛的眼前。原来是银魄及时来援,撞飞了娇小的女孩。   雪麒麟连续撞碎好几块石头,才终于停住身形。 78、北安北安,不再安宁(2)   碎石尘土弥漫,女孩拄剑起身,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猛地咳嗽起来。但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在身前排出四张灵符,迅速构建术式,因为苍凛已经又再对保护秦时雨的结界下手。   在结界被苍凛打碎的一瞬间,将秦时雨隔空拉向自己。   临急临忙之际,没有注意力道,秦时雨几乎是用“撞”的来到她怀里。雪麒麟一时没有站稳,两人又倒在地上。   “……”   刀又斩空的苍凛无言地再次投以视线。   她心中想必也是焦急万分,急于想要尽早取得优势──只要秦时雨和雪麒麟一死,于大体而言对北国是极为利好的。   她缓了一口气,准备再次进攻。   彼方雪麒麟和在秦时雨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这看在苍凛的眼里,她只要短短的一瞬间就可以逼近对方。   ──如无意外的话。   突然,雪麒麟背部又有一圈蓝色光辉绽放。   圈中是浓郁至极的黑色,有如墨水般涌动着的黑色。苍凛认得这一片黑色,正是刚才雪麒麟凭空消失,然后转移到自己上方的黑色。   “别想逃。”   苍凛难得开口,飞奔冲出,宛如银色劲箭,速度快得吓人。她的速度很快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雪麒麟跟前,斩出的一刀如猛流席卷。   雪麒麟伸出左手护着秦时雨,同时带着她后退,举起右手挥剑阻击刀锋侵来。火花四溅射去,金戈之声炸响。雪麒麟却借力往后退去,带着秦时雨消失在那一圈黑色之中。   苍凛没有放弃,一刀往里面刺去。   “嗯……”   一声闷处声从里面传来。   下一瞬间,圈急速收缩,轻易地拦腰截断了弯刀。   苍凛失去目标,看着自己剩下的半把弯刀。断面整齐的半截弯刀身上,沾着新鲜的血。无法确认是谁的血,但确实有命中的手感。   “呜……”   银魄来到苍凛的旁边,似是在感到抱歉的样子。它想必是觉得雪麒麟带着秦时雨离开了,而没能留住秦时雨的它肯定要负有责任吧。   “没事的银魄。”   苍凛摸了摸狼的脑袋,然后转目四处环视,并专注着气息的感知。雪麒麟虽然能够借着刚才奇异的术式作出转移,但那距离绝对不长,否则她早就用这种方法远离此地了。   彼端响起了复数密集的马蹄声。   苍凛知道是己方援军抵达,但她没有前去会合,继续放空自己感知四周,务求捕捉到任何风吹草动。   “果然……”   就如同苍凛的猜测,右前方约莫一丈处出现了雪麒麟的气息波动。苍凛二话不说就动身往那边冲去,一丈的距离于她而言并不长。   眨眼间,她便捕捉到从另一轮光圈中现身的雪麒麟和秦时雨。   “真是难缠!”   雪麒麟注意到从后追来的苍凛。   身前再有一圈光环绽放,她再次过穿,身影又再消失于其中。这次她没有隐藏很久,又远在一丈外再次现身。   ──她不熟练的空间术式。   如果不是为了摆脱苍凛,雪麒麟绝对不会以身涉险。这个术式她还不熟练,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其他空间之中,或是直接传送到一些物体之内。这两个后果都是她所承担不起的,遑论她此刻带着一个秦时雨。   可是,苍凛的压制让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雪麒麟只求摆脱苍凛。   北国的军队已经追来了,如果无法摆脱苍凛,她就能承受被困的局面,到时北国军队一旦围攻包夹过来,加上苍凛的力量,这非是雪麒麟能够承受的。   被拖住就是死路一条。   如此,也只能涉险一试了,幸好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失误。她一再尝试,屡试不爽,片刻就拉开了和苍凛之间的距离──三丈的距离。   就要摆脱苍凛了。   但有一句话叫,好事多磨。   雪麒麟在第四次转移后,突然迎来钢铁豪雨的覆盖。是北国援军在极限的距离利用马匹奔势抛射而来的弓箭,他们早已在雪麒麟进行第一次转移时已经射出的箭,时至现在才终于抵达。   火力的覆盖面足够大,就算雪麒麟比那时候的位置已经移动了好一段距离,仍然遭到箭雨的波及。   对此,雪麒麟心中烦躁,但也只能被迫停止第五次的转移,应付这密集的箭雨。   她不采取可以躲就躲,躲不过才调动界域将箭矢击落的行动模式,而是直接激发界域将所有近身的箭矢尽然击落,否则她就要面临被箭雨大幅缓减速度的困境,极容易将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距离优势全部丢失。   而在她的考虑中,苍凛应该也得面临箭雨的洗礼。   只要在覆盖面里,无论敌友都会遭到无差别的攻击,苍凛理应也不例外才是。   可当雪麒麟扭过头去,却见苍凛如履平地,在箭雨之中穿梭间速度没有受到任何大影响。她都是以最小的挪移幅度躲开那些袭来的箭矢,而更后方的那只银狼更过份,仗着皮毛足够厚实,硬是抗着箭雨前行。   无论如何,苍凛的速度并没有削减多少,但和雪麒麟之间的距离也没有缩减。两人之间勉强维持在一定距离上。   但是,这种僵持无论是雪麒麟和苍凛都不待见。   先发难的却是苍凛,她徒手接着落在自己前面的箭,一只手电闪急探之间数支箭就被她夹在了指间。她疾挥左手,五枝箭甩射而出,追向雪麒麟的后背。   “哎!”   雪麒麟猛拉秦时雨,单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抱在身前,然后持剑的右手凭空圈划出基圆。   “雷鸣!”   雪麒麟转身倒飞,手中之剑直轻点基圆,圆中喷涌出大量狂暴的电流,狰狞地缠上吞噬任何带有金属的物体。凡被电光所沾上的箭矢,全部偏移方向,箭头消融,只剩下木质的箭杆,无力地撞在地上。   “雷动!”   雪麒麟再次念咒,持续迸发的散乱雷光倏地收束成流,如极光狂龙般咬向苍凛,威势浩大,迅如疾风。   苍凛挥动剩下半截的弯刀,硬是挥刀斩出狂暴的刀光。   刀光和雷龙相撞四散,雷光乱射,又再掀起撩乱视野的光影。而深藏在其中,一根冰锥穿过光影的幕,重重地撞向苍凛。   “嗯……”   苍凛持刀的手被乱射雷光所击中而发麻,一时无法回刀防御。她只好用空着的左手,灌满真气一掌直拍而出。   掌劲击碎了冰锥,散落的冰尘替代了刚才乱射的雷光再次扰乱了   同时,苍凛发麻的手臂已经恢复过来。   她一甩右手,又是一道刀光斩出。雪麒麟烦不胜烦,“哎!”了一声,在转身再次往前的同时,鞭腿斩出弧形斩光。   两人的攻击再次撞上,同归于尽。   北国后面的追兵箭雨持续不停,但他们仅是追赶在前面飞驰的两名宗师就已经竭尽全力,好不容易射出的箭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道。   然而──   光矢袭来。   又是那一名“大巫”。   屏息至今,对方终于又再射来数百光矢,封住了雪麒麟的去路。这些光矢不同于北国追兵软绵无力的箭矢,全部都夹带着十足的威力,每一箭都几乎可以抵上天境的全力。   雪麒麟无法单靠界域硬抗,只有一个不慎出现漏网之鱼及身,在这个时候都是极其致命的。   一圈苍蓝色的光环绽放。   由雷光曳出的环,固定在雪麒麟的上方,比以往都要规模巨大,但女孩却没有潜进那黑色的阴影之中。苍凛正皱眉感到古怪间,就见那些光矢落下──落进那黑色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   苍凛思绪迅捷,就算没有任何预兆也从往旁边挪移。   而她是对的。   她原本的位置上方突然又同样的苍蓝色光环乍现,洒出大片白色流光,无数光矢在距离她原本位置极近的距离密集射击。如果苍凛不时早一步转移位置,她恐怕就能落下险境了。   饶是她也无法在如此近距离下,挡下密集的数百箭矢。   这一次躲避,终于叫苍凛和雪麒麟的距离一度拉开。   一度。   雪麒麟还来不及为此高兴,光矢从抛射变为平射,直接从她右边极速射来,一连七箭,箭箭惊鸿,而在上方持续落下的光矢仍未停竭。   雪麒麟骂了一句脏话。   她无法同时在两个方向打穿空间,不得不转身面对这从侧面射来的七箭。一把剑被她挥到了速度的极致,将七箭尽数弹开。   就在她瓦解大巫的攻击后一刻──   大气遭到贯穿。   雪麒麟没有捕捉到任何气息,导致反应慢了一拍,才转头扭向声源,就看见数根粗长的黑色巨弩撞向自己。   对,是撞。   那种大小已经很难称之为射击了。   就像有人搬起巨大的石头,用力掷向女孩一样,只不过这石头是箭的形状罢了。   “机关兵器!”   雪麒麟惊声大喝。   从哪里射来的?她恼火不已,在空中转直身体,凭空轻踩,踏出一圈苍蓝色涟漪,带着秦时雨一道拔光身形。   “是后头追兵,他们用八只马牵着两台机弩!”   秦时雨冷静得吓人,竟然还有心情观察后方追兵,说出机关兵器的所在。雪麒麟无暇发表意见,因为在落空之后,那些大箭外壳突然层层剥落,弹射出无数黑色的弹丸碎片。   有硝烟的味道。   每一发弹丸都是由火药所激发的,威力和迅速都相当惊人。雪麒麟左手一震,数十张灵符飞出爆散,掀起一团又一团爆焰抵挡弹丸。   但仍有几发弹丸穿过爆焰,雪麒麟以界域硬抗。   趁着这个机会,苍凛一口气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缠上了雪麒麟和秦时雨。虽然弯刀只剩下半截,但依然锋利,仍然足以砍死人。   剑和弯刀再次交锋。   雪麒麟越发焦躁,因为远方的北国骑兵也借着这个机会在拉近距离,并已经分成两股,呈现出包夹之势。   突然地,有声音穿透了距离直接传进脑海之中。   ‘小师祖,往后撤,撤到你右边那乱石堆哪里!’   谁?雪麒麟没有反应过来,瞬间恍了恍神。这一恍神又叫她大腿上多了一道不浅的刀伤,但是她惊喜多于苦涩。   因为,她认出来了。   是宫天晴的声音。   “爆!”   雪麒麟引爆了和苍凛之间的灵气,两人在爆炸的冲击下往相反方向被推开。雪麒麟借着空档,立即望向自己的右手面。   那里不远处确实有乱石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然而成的地方,那里无数大小不一、形状也不一的石头矗立,像极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遭到轰碎,碎片落了一地的景象。   雪麒麟想也不想,就拉着秦时雨往那边改道而去。   她这一次转向看在苍凛眼里颇为不合理,因为无论往两旁那一边改道,都会进丧失距离的优势,北国军队能够更容易追上她。   其中恐怕有诈。   苍凛慎重地想到,只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雪麒麟和秦时雨两人逃之夭夭,而且这也有可能只是在故弄玄虚,是秦时雨的计谋。   北国大国师斟酌片刻,便决定转向追上。   跟在后头的北国大军远远见了,也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扭转前行方向,斜切向那堆乱石。   雪麒麟一马当先消失在那乱石堆之中,掉了踪影。   不过,气息没有远离,她似乎只是藏在了那里面。苍凛思绪飞逝,最终还是没有停下追踪的步伐。   天上几道光矢再次如流星般落来,追向雪麒麟所消失之地。   然后,在下一瞬间──   “……”   苍凛突然着地急停,脚足撑地间荡起大量灰尘。   她身前,落下了大量的劲弩箭雨。这些箭矢都是从乱石里抛射而出的,瞄准着苍凛前行的方向。   只见,乱石所在之处,焰光耀眼。   像是缺堤了的坝,火焰从乱石堆里倾泄而出,化为一股狂流冲刷着地面,涌向苍凛。那火焰比雪麒麟的更要纯粹、鲜红、霸道。   “苍凛大人!”   北国援军已至,一名将领借着马势掷出挂在马侧的长枪。   苍凛无言地接下这一杆枪。   大量灵气被她灌注其中,挥枪之间如龙探出。劲气如螺旋般缠转在长枪之上,直点在流焰的最前头。   螺旋的劲气如幕般炸开,形成半圆型的气劲圆罩抵抗着焰流的侵袭,如同分水岭般将焰流一刀为二。   火焰本身的威力并不大,但温度高得吓人。   热度穿透了灵气,苍凛手中的长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灼伤了她的手。幸好,在她掌心完全灼伤前,焰流就后劲不足,像凋零的鲜花般碎成无数花瓣般的火屑。   火屑飘散,苍凛缓缓挺直身体,手中的枪冒着烟丝。   她抬起没有任何涟漪的青蓝眸子,眺望着碎石阵的方向,却见一名没有见过的少女站在某块狭长大石的顶端,手持挂在枪上的军旗凛然而立。   那随风飘扬的军旗上,一个宫字是如此地刺目。 79、北安北安,不再安宁(3)   “啊……”   雪麒麟在碎石堆着地,便踉跄了几步,没有稳住身形。她刚才太急了,而且腿上又有伤。她只来得及发出轻声惊呼,就这样连人带着秦时雨往地上倒去。   不过,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她一稳住,就有余地去托着秦时雨,止住对方的跌势。   “小师父,你没事吧?”   一句深切的关心传来,扶住雪麒麟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她的徒弟水云儿。   “我没事……”   雪麒麟长吁了一口气,平伏体内因为苍凛界域影响而起伏不定的灵气运转,在吐出那一口满是灵气碎屑的气息后,才勉强笑着回应。   “殿下,能见到你没事就太好了。”   水云儿这才转头去关照秦时雨,这看在别人眼里倒是次序颠倒了。   “殿下呢……”秦时雨叹了口气,神色莫名。   水云儿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你啊……”   秦时雨皱起眉头,看了水云儿一眼。雪麒麟左看看右望望,她早知道这两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未明关系,所以也没有任何惊讶。   接着,雪麒麟和秦时雨先后移动视线环视四周。   高低不一的石头上,藏着大量华朝士兵。他们井然有序,听从号令不断张弓搭箭,分成三批持续不断朝外面射击,形成不间断的密集射击阵形。   还有一些机关兵器架在了碎石之间,在士兵的操纵下往外头倾吐怒火。   可惜的是,这里地势虽然不缺乏平坦之处,但是凌乱的石块几乎遮住了射线,无法架设太多机关兵器,否则应该可以形成更强的压制能力。   一颗相对较高的石块上,雪麒麟瞧见一个叫她意外的身影。   “小晴……?”   “宫家可算是一门三杰了。”旁边的秦时雨哂笑出声,“宫天晴也是叫人意外,竟然召集起镇北府的旧部前来支援。”   原本这些华朝士兵都是镇北府的旧部!雪麒麟一阵恍然,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愿意听从宫天晴的号令了。   “九殿下、雪尊座。”   旁边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雪麒麟转目一看,却见到一位老者拿着一个瓷瓶站在自己身后。   她认得那名老者。   “你是……连老爷子?”雪麒麟有些惊喜。   她第一次到访宫家时,正是这位守门的老爷子接待的她,没想到几年不见,今天竟然能够在战场上再见他。   “难得雪尊座还认得老朽啊……”   连归叹息一声,苦笑之间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有如复杂的山脉。望着他苍老的脸,雪麒麟不禁苦涩。   “明明是安享天年的时间,没想到我们还失败到要让你老人家上战场啊……”   “宫将军也是如此,而且老朽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华朝的边域一旦有失,受到伤害就是无数的家庭,老朽一条命,就算只能护着一家一户,也是极好的。”   连归早有觉悟。   他的一生除了在宫家担任守将的十多年外,几乎都在军旅之中度过。于他而言,或者军旅才是他真正渴望的容身之处。   雪麒麟不说话了。   然后,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转向宫天晴和她身旁的齐绮琪。   “小七、小晴,北国不远就有几万大军,我们不能呆在这里,赶紧招呼其他人撤退!”   才说完,雪麒麟又喃喃了一句:   “我得应付苍凛才行……”她接着走过去捡起刚才掉下的剑。长剑剑身寒光闪烁,似乎是天玑在响应主人。   “雪麒麟,不急。”   秦时雨却叫住了她。   “嗯?”雪麒麟皱眉回来,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阻止自己。   “苍凛慎重,不会草率冲过来这边,因为只要一旦和后面的队伍脱节,情势就会逆转,她就会成为刚才我们的角色。”   如此断言的秦时雨,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夏雪、齐绮琪以及其余的人们。这边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都是精锐战力,又有天璇宫武者在,苍凛只要鲁莽地冲过来,雪麒麟在有其他人的帮助下,确实可以压制苍凛。   而且,事实似乎也是如此。   时至现在,雪麒麟都没有感知到苍凛的靠近,对方甚至往后拉远了一段距离,全部都在间接证明秦时雨论调的正确性。   “有人说最熟悉自己的往往是敌人,这句话放你和苍凛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时候就是这么狗血。”   秦时雨感到好笑,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她眺望着苍凛所在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竟然有着几分惺惺相惜。   “她能猜到我的策略,亲自前来阻击。而且为了尽可能拿下我,她没有再次派出阿日斯兰。你说,她对我是有多执着呢?”   “我觉得,你对她应该也一样。”雪麒麟随口就是一句。   “我?”   秦时雨呆住了片刻,然后脸上换挂苦笑。   “或许是吧。”她的眼神再次飘远。   雪麒麟看着她,一阵欲言又止。这时,一抹红影落在她们之间,齐绮琪无论何时都依然亮丽的脸颊霎时映进雪麒麟明亮的眸子中。   “麒麟,我们准备撤退了。”   雪麒麟闻言往宫天晴的方向看去,见到她已经在指挥着镇北府旧部准备撒退。这个乱石阵中,约莫有两百名镇北府旧部,其中传达着宫天晴命令,正策马奔走于乱石阵间的那一名骑者是雪麒麟所熟悉的。   那正是当年带兵前来天璇宫的那名镇北卫。   “他怎么……”   “当年也是有军令在身,不得不为……”齐绮琪笑着解释。   “事关宫靖,镇北府还是足够上下一心。幸好,那人是宫靖而非他人,否则父皇的屠刀可不会留情。”   秦时雨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雪麒麟懒得理她,蹬地跃起来到手持军旗的宫天晴身旁观察情况。恰好地,一道寒芒刚才映入的眼角。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小心!”   雪麒麟进一步加速,挥剑斩去直射向宫天晴的那一道寒光。   金戈的响声震荡。   一把长枪弹飞出去,旋转划着弧线插到一旁的另一块石头上,枪尾倏颤,可见其中的力道之大。它所瞄准的是宫天晴。   “……”   雪麒麟移动视线,投向远方的苍凛。   她已经退出己方弓箭的覆盖范围,但刚才那一枪是她投出来的。她想必是打着多杀一个是一个的想法,才会瞄准宫天晴的吧。   如果不是雪麒麟刚才想要上来察看情况,宫天晴肯定就会被那一柄长枪穿胸而过,一命鸣呼。   彼端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沉实,越来越靠近了。   北国的军队即将和苍凛会合,然后就会对雪麒麟他们展开一场穷追不舍的追击战吧。   不过,宫天晴早有对策。   她下令那几床巨型机关连弩调转到自动连续发射的模式,不断朝外射击牵制敌方的速度。机关弩的劲力足以贯穿北国轻骑的皮甲,只要他们一进入火力覆盖范围,肯定就会遭受损失。   另一方面,镇北府旧部已经完成撤退准备,手脚俐落地往外退去。   雪麒麟带着宫天晴,齐绮琪和夏雪则在左右保护着秦时雨,加入撤退的行列。他们行动迅速,眨眼间就退出碎石阵。   马匹就停在碎石阵外。   镇北府旧部迅速翻身上马,挥鞭挥马前奔。数以百计的镇北府旧部骑兵迅速撤离,彷佛整个行动已经演练个数百计一般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延迟缓。   秦时雨上了齐绮琪的马,雪麒麟则落座于水云儿的后面。   苍凛洞悉了宫天晴的策略,骑坐在银狼身上,几个飞跃起落就穿过了乱石堆,追向镇北府和天璇宫的联合队伍。   “小云!”   往后转头看见苍凛的身影,雪麒麟拍了拍水云儿的腰。后者有所会意,勒马缓减马速,落后到队伍的最后段,准备殿后。   雪麒麟松开环抱着水云儿纤腰的手,轻盈地跃起,站立在马匹之上,转身面对在后面骑狼极速奔来的苍凛。   “小云,灵符!”   雪麒麟身上的灵符已经见底了,不过水云儿身上应该也身怀不少。   果不其然,一听见她的要求,水云儿就从掀起裙子,自挂在右腿的灵符匣里抽出一大叠灵符递给雪麒麟。   “来招大的!”   洒出灵符。   大量灵符逆风飘散,如被风刮起的狂风落叶。但伴随着雪麒麟快速结印,这些灵符有了响应,有序地排列起来,构成重重的圈环,一环接一环,延伸有如炮管。   灵符组成的环旋转起来。   雪麒麟松开手上的剑,让它飘浮在自己身侧。   随后一点猩红在她身前凭空浮现,她像是要抱着那一点猩红般伸出双手。   一团火焰自掌心旋出,缠住那一点红光迅速膨胀,刺目得如天上烈阳。那火焰团高速旋动起来,甩出一抹又一抹的火焰碎流。飞舞的火焰越聚越大,雪麒麟也渐渐越举越高,最终变成举着日轮般。   “轰雷焰龙之九──阳焰!”   字字铿锵地落下,雪麒麟圈着的手猛地一缩,那巨大的焰团就像是被拍实了一般,消失在合十的双掌之中,然后随着雪麒麟再次圈起双掌,它就膨胀成一个小小的焰色光球。   “震破!”   雪麒麟将火焰团平推而出。   那赤焰往前射去,速度本来并不迅速,但一穿过由灵符构成的圆环,它就猛地加速,而且还出现不规则的颤动,像是被人踢飞的球。   火焰破空而去,撞向后面追来的苍凛。   “嗯?”   苍凛直觉不妙,猛拉巨狼脖上的毛使它急停。   “停!”同时,她罕见以极大的声量,喝止后头全速奔来的北国士兵。   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听命勒马急停。同时,苍凛自狼背上跃起,旋身甩射出那只剩下半截的弯刀。   弯刀急旋,曳出长长的细长刀光,有如烈风暴旋。   然而,就在弯刀撞上火焰的前一刻,火焰倏地猛然收缩。刹那间,风止了,声音像是也停竭了,时间彷佛也遭到凝滞。   ──一口气的膨胀。   火焰之团一瞬间膨胀,卷起狂风和烈焰,远看之下宛如火焰的风暴,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中央处则有火柱升起,在震耳的响声中荡出一圈暴烈的冲击。   巨大的火焰和爆炸掀起北国战骑,部分较前头处的直接化为飞灰,较远处的或许也成了焦炭。仅仅是如此一击,北国铁骑的前列就尽数灰飞烟灭。   大地遭到焚烧。   烈焰之中,幸存者们落地悲鸣。有些在地上滚动着身体,务求扑灭沾身的火焰。马匹嘶吼不止,狂躁起来,甚至甩下自己的骑者。   有焦肉的味道弥漫,勾勒着大量逝去的轮廓。   ***   “……雪麒麟。”   苍凛察看着己方受到重创的追击队伍,喃喃地、恨恨地念着雪麒麟的名字。她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为着这次放走雪麒麟而感到悔恨无比。   她早知道法术的威力。   尤其是已然成为宗师的雪麒麟。点对点作战,雪麒麟或许并不强,但大规模的火力覆盖,她比任何一位宗师都要强。   有人说,任何一位宗师都是一人成军之辈。   但看在苍凛眼中,唯有雪麒麟可以担得上这四个字。嗯,因为没有人可以达到那种一对多的威慑力了。   “……”   视线穿透仍未落定的火屑,钉在前方那一支只有寥寥数百人的队伍最后头的那个女孩身上,苍凛犹豫着,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   这本来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待雪麒麟和宫天晴他们会合后,局势好像一口气就颠倒过来了。如果硬追上去,北国士兵迎来的将是雪麒麟的狂轰乱炸,想必没有多久就会遭到重大的损失。   “国师大人,约莫有三百多人死了。”   一位将领来到了苍凛旁边报告。苍凛还没回话,他又突然惊呼:“国师大人,你的衣服!”   苍凛凝眉一看,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烧了起来,想必是被那些散落的火屑沾上了衣袖所导致的吧。她轻甩衣袖,卷起一阵劲风驱除了火焰。 80、北安北安,不再安宁(4)   “救援?”她问。   “已经下令展开了。”   在得到答案的同时,苍凛视线再次回落在四周,看见仍能行动的北国士兵已经对同伴展开急紧救援的工作。   但是灼伤是意外的事情──   “国师大人,我们身上只有金创药,没有任何烧伤药……这恐怕……”   烧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其危险程度比一些刀剑伤更为严重。伤口一旦溃烂,几乎就是药石无灵,苍凛知道幸存下来的一部分人,很可能会死于往后的继发症之中,损失远非这名临危受命将领──原本的将领由于冲在最前列,早就在火焰的吞噬下灰飞烟灭,所以只能由现存职级最高的他担任将领了──所报上的数字可以描述准确。   “你是……?”   苍凛认得大部分军官,却对眼前略显瘦弱的男人没有印像。   “回国师,我是勒图?巴库,是……是灶头兵的兵长。”   他有些不好意思。   按职级,他确实是现在最高的军官,但他偏偏是个灶头兵,管的是膳食,实在很难有足够的说服力和威望,也难怪他坦露职级时会有所犹豫和尴尬了。   “你做得很好。”   苍凛却承认了他。   勒图呆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敢相信?而且这还是来自北国最受万民敬重之人的赞许,他根本就无法坦然地受宠若惊。   他当然还做得还不够好。   可是,他只是个灶头兵头领,仍能立即指挥剩下的部属们先进行救援,已经很不错了,苍凛绝非脚不踏实地,一昧要求别人做到最好,做到他们力所不逮事情的人。   她本质上算是个务实者。   没有理会仍然陷于呆滞的勒图,苍凛径自下令。   “把伤者带回据点,尸体也带上……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啊……”勒图有些慌张。   沉默了一下,苍凛又说:   “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救援和运输同伴,另一路则搜索华朝士兵们的行踪,但严令他们不要太靠近,否则刚才那一幕就会是他们的结果……一定要牢牢记住。”   “我、我知道了。”   勒图慌忙答应,他虽然不太有自信,但仍然应命而去,尽力执行苍凛的命令。苍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只因为诸多阻滞。   “呜……”   银狼来到苍凛身旁,用它大大的脑袋直蹭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苍凛,抑或是在卖弄可怜。   是的,它一身漂亮的银白色毛发着有几处地方已经被烧得焦黑了。   它刚才和苍凛几乎是首当其冲的,如果不是苍凛实力强大,硬是挺身在它身前硬抗火焰的侵袭,银魄这一身毛发十有八九会化为乌有。   “银魄,我知道的……”   苍凛喃喃地应声,伸手轻抚着银魄的脑袋。那里的毛发软软的,苍凛不自觉眯起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悔恨。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够实现的。”苍凛说,视线再次眺望远方。   她的视线彷佛要穿透了距离,直接落在华朝的国都之中。她只希望北国能够踏足那个不灭之都,握掌那片丰厚的土地,不用再在暴雪之中瑟瑟发抖,承受苦难。   本来能够将一生投于振兴北国,却毫不犹豫将之搁置,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女儿──苍凛只愿替他父亲实现愿景,好回报那厚重的父亲。   为此,她此了许多年月,终于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皆全的机会,她岂能轻易放弃。苍凛再次坚定决心,拍了拍银魄的后背。   “银魄,再陪我一阵子,好吗?”   苍凛这句话带着些许无奈,但却又咬得很好,像是力竭声嘶地在放声大哭一样。银魄蹭了蹭苍凛,发出轻柔的低鸣声。   那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   “终于甩掉了……”   几度扭头确认后方是否有追兵过来,雪麒麟在第五次扭头仍不见敌踪,也感知不到任何敌人气息后,总算是能够稍微松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不仅是她,还有策马在旁,稍微领先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雪麒麟脑海里顿时就有强烈的晕眩感油然而生。   她的消耗可不少。   雪麒麟伸出左手环住水云儿的腰,稳住自己因为头晕目眩而不稳的身体。飘浮在一旁的长剑,在一阵光芒之中恢复成袖珍女童的模样,落到雪麒麟的肩上。   “小师父,你没事吧?”   水云儿边控制着马匹往前面急驰,边抽空回头过来关照雪麒麟的情况。雪麒麟摇了摇头,张嘴想要说话,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一口黑血。   “小师父!”水云儿吓了一跳,想要勒马停下。   “没事的。”   雪麒麟却阻止了她。   她连续深口了几口气,脸色却出乎预料地转好起来。   “刚才那是瘀血,我被苍凛打了一掌,受了些内伤,把瘀血给吐出来就好受多了咩……”   说着,她还笑了起来。   这倒不是为了让水云儿不担心的说辞,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就算如此,水云儿还是一阵心痛。   天玑默默地举起自己小小的手,用那同样小小的袖子帮雪麒麟擦去嘴角的血迹。   “别担心,我没事的。”   雪麒麟反倒安慰起水云儿来。   后者眼神里尽管仍有担心留存,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温声回应。   雪麒麟嘿嘿一笑。   此时,旁边的齐绮琪突然带着秦时雨加速,靠向了宫天晴。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秦时雨倾身靠近宫天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齐绮琪显然是事先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见她睁大了眸子,而宫天晴也是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似的。   “这秦时雨肯定又有什么惊人的主意了……”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   已经不止陪她冒险了一次,女孩也终于算是摸清楚秦时雨某些本质──那名“定国姬”偶尔会有些剑走偏锋之举。   “她一直都是这样……”水云儿喃喃。   雪麒麟无言地探头窥视着前方少女的侧脸,只看见纠结不定的复杂神色。她在那乱成一团的情绪之中,看见淡淡的怀念。   水云儿和秦时雨早已相识,雪麒麟早就有所察觉。   前方宫天晴终于回神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地又和秦时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边策马急速奔驰,边交谈着,雪麒麟猜她们应该是在商量往后的行动方针才对。   借着这个机会,雪麒麟向水云儿寻求解惑:   “小云,你们怎么来北──不,你们怎么会和小晴在一起,还带着镇北府的旧部呢?”   战斗连场,奔波了几天,雪麒麟都差点忘了天璇宫是应秦时雨之邀前来支援的。她真正好奇的是待在宫家的宫天晴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镇北府的旧部。   不过才问完,她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蠢。   依照宫天晴的性格,得知北域受到北国的袭击,亲人所镇守的宁兰城陷入重围,她又怎么会能够远坐在帝都坐视不理呢?她肯定坐不着,就算在作出决定前有所犹豫。   或许是从雪麒麟露出的苦笑里,猜出她已经想通一事,水云儿笑了笑。   “小晴,她主动求到齐姐姐那里呐……你说齐姐姐这个心软鬼,怎么可能拒绝呢?”   水云儿忽然窃笑起来,那细碎的笑声宛如银铃随风荡响,混杂在逆行而来的风声之中。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夏姐姐也是心软鬼。”   “毕竟两傲娇。”   哂笑出声,雪麒麟轻摊右手。手臂上伤势经过法术的治疗,已经止住血了。   “是的呐……”水云儿又开心地轻笑起来。   前方的讨论似乎作结,宫天晴和齐绮琪同时策马缓速,分别来到了雪麒麟的左右。雪麒麟不意对上秦时雨的眼神,又见齐绮琪一对眉头皱得像是上了锁般紧,就知道又有麻烦事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师祖……”   开声的却是宫天晴。   她有些支吾,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雪麒麟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然后又狠狠地瞪了秦时雨一眼,彷佛在说:“有事要说就自己来说!”   秦时雨又不是齐绮琪,脸皮不薄,对雪麒麟的无声控诉视若无睹。   “小晴,是不是那个秦家九儿又有什么麻烦的要求啊?”她懒得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就问。   “嗯……”   宫天晴还在支吾。   “哎,小晴,我不是在怪你咩!”雪麒麟连忙解释一句。   宫天晴抬目看了看她,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但只是眨眼之间,她就摇头甩去脸上的软弱,露出了坚定的表情。雪麒麟心想,她确确实实长大了。   “小师祖,状态还可以吗?”宫天晴问。   “没什么问题。”   雪麒麟松开环住水云儿腰的手,平展开来。如果不是骑在马上,她还得转上一圈,向宫天明展示她身体无恙一事。   “这样啊……”宫天晴的表情一黯,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齐绮琪则是焦急地说:   “麒麟,要是你不舒服大可直说啦,不要逞强!”   “你们怎么盼着我快要不行的样子咩?”雪麒麟白眼直翻,却也明白她们有此反应的原因,“行了行了,别当我是蠢蛋,我知道了。”   她分别瞪了齐绮琪和宫天晴一眼,两人同时哑口无言,露出了担忧和惭愧各占一半的表情。   雪麒麟眼神落向宫天晴,视线变得深幽起来。   “你来说,小晴,秦家九儿究竟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这……”   宫天晴有些为难,分别看了齐绮琪和秦时雨一眼。齐绮琪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这件事我不管了!”的态度,而秦时雨则颇为事不关己地说:   “宫天晴,现在你才是主将,本宫最多就是客卿军师,这此事理应由你开口。”   “明明就是不想当坏人而已,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的……”   雪麒麟撇嘴细声埋怨了一句。   宫天晴更显为难,但她也深知道事有轻重,大局为重,还是在一个深呼吸口后,坚定了神色,并加重语气说: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突围进去北安城。”   雪麒麟傻眼了。   足足沉默了十秒之久,宫天晴的话语所表达的意思才在她脑海之中拼凑成型,然后她只觉得听见了雷声在耳边响起。   “现在?”雪麒麟失声惊叫。   她的声音足足提高了好几度,都到了快要走调的边缘。   “是的。”回答前,宫天晴也是犹豫了几秒。   “秦时雨,你是不是傻的呀?”   雪麒麟猛地跳起了身子,双手捏腰,稳稳地站在了马屁股上,居高临下瞪向秦时雨。   “我们这边只有几百──不,你看看,你瞪大你的眼睛瞧瞧,你眼睛长那么大有什么用?我们有多少人马?你要凭这样的人数去冲击北国的防守阵线?你脑子长草了吗?”   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秦煜也只有雪麒麟敢指着秦时雨的鼻头来骂了。其中不同的是,前者是秦时雨的父亲,骂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但是雪麒麟和秦时雨勉强算得上合作关系,最多就能再算上一个“朋友关系”,她就算是宗师,能如此恶狠狠痛骂秦时雨,大概要归咎于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齐绮琪的性格了吧。   秦时雨也是没有想到雪麒麟反应会如此之大,屏息睁眼,反应迟缓。   本宫难道听错了吗?在作梦吗?她的表情透露着内心的想法,那呆滞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一想到对方嘴里可能会蹦出一句:“竟连我父皇都没有这样骂过我!”雪麒麟的表情就没有任何预兆地变得奇怪起来。明明还在破口大骂,思绪却飞到天边远──也只有雪麒麟的思路如此清奇了。   见到雪麒麟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样子,秦时雨倒是回过了神。   “雪麒麟,你倒是有勇气得很……”秦时雨无奈地摇头,“我还以为敢直骂皇族的人,不是想要造反,就只有在那些胡写的小说里才有。”   “什么胡写的小说?”雪麒麟抖了抖眉毛,“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胡写的小说吗?”她这句话倒是有点不经大脑了。   “麒麟,什么叫胡写的小说!”   齐绮琪不满意了,因为她也是喜欢看秦时雨口中小说的一员。雪麒麟“呃……”了一声,尴尬地搔起脑袋来。   饶是如此,她仍然稳如泰山地站在马匹上。 81、北安北安,不再安宁(5月!?费群.857663442)   “小、小师祖!”宫天晴慌忙地介入到两人之间,“我们的兵力不止这些。”   “嗯?”   雪麒麟的视线瞬间转了过去。   另一方面,因为宫天晴的介入,齐绮琪也打消了追究的念头。   “还有其他人吗?”雪麒麟左看看右看看,彷佛那些其他人就在附近。   “是的,我们还有七百多的人马待在前方,我们这次前来接应只来了比较精锐的部分。”   彷佛是怕雪麒麟误会一般,宫天晴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   “毕竟干粮和一些物资也不方便运输,为了提高机动力,所以才──”   “行了行了。”   雪麒麟没所谓地摆了摆手,“我明白的啦,小晴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你能带人过来我就很开心了咩!”   她从来都不会在这方面小心眼。   接着,雪麒麟的视线扭向秦时雨,又是一声叹息。   “就算加上那几百人,然后又和宫家小子他们会合,我们人数也不过是千人。你要用这千人去冲击北国的防线?这无异是送羊入虎口!对,我们就是那只笑嘿嘿跑进虎口的羊!一群羊!”   雪麒麟觉得这个计划比秦时雨刚才的任性妄为更危险。   她能够带着秦时雨两人直闯北国的军营,但可不敢带着千人去突防,因为她根本无法兼顾千人的安全,就算是想要确保自己所珍视的人的安全,也不是易事,尤其是在苍凛已经抵达。   一旦雪麒麟遭到苍凛的牵制,这一千人很容易就会被北国大军给淹没。   这次,雪麒麟真的不想奉陪了,因为陪在她身边的还有天璇宫的人们──她所珍视的人们,她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但绝不能放弃齐绮琪他们的性命。   “苍凛对本宫志在必得,她很清楚只要本宫一死,北域的军心就会动摇。本宫怕苍凛,她大概也怕本宫,所以她必定会派人来追击,捕索我们的踪影。而,北国大本营此刻大概还在处理刚才我们袭击所造成的问题,应该来不及铺开防线。”   秦时雨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不是雪麒麟的对手,如果对方要将自己打晕带走,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她唯一可以对付雪麒麟的,就只剩下一张嘴。   “而且,我们一旦有所行动,宁王肯定会见机行事。”   “放弃!”雪麒麟有些不屑,“你刚才也这么说,结果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弄得北国大本营一团糟,你口中的宁王还是没有行动,龟缩在城里,我凭什么相信他等下会有所行动?”   “雪麒麟,北国营地肯定不只一处,北安城附近数座荒山围绕,有着两处要道,一处通北方,一处连接燕城……如果不是燕城被占领,北安城依着天险几乎是不可破的,他们肯定分兵封死了这两条要道,所以应该还有一处营地才是。六皇叔不得不提防,他出兵后北方那一处北国营地会否有所动作,而刚才的动静还不足以让他出兵。”   “那待会就有机会了咯?”   雪麒麟还是有所怀疑。   她不是不相信秦时雨,她不相信的是宁王。   ***   “刚才不会,但待会会。”   秦时雨只是覆述着她这个不具说服力的论调。   “殿下,你是不是心里早有数了?”水云儿突然介入。   雪麒麟听了顿时呆住。   “啥?”她望了望水云儿,又看了看秦时雨,终于坐了下来,“秦时雨,你丫该不会是早就有所预料?刚才说宁王会出兵,只是在诓我陪你莽吧?”   秦时雨只是笑,没有说话。   “你……”   真是令人发指!雪麒麟抬着颤抖的手指看着她,恼火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水云儿苦笑了一下,也没有为秦时雨开脱,宫天晴和齐绮琪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是在浪费我的信任!”   最后,雪麒麟只能硬生生掷出这一句话。   秦时雨叹了口气。   “如果我不是这样说,你能如此顺应吗?”   “这……”   不得不说,秦时雨确实有些道理,但是雪麒麟就是觉得不舒服,觉得自己被哄骗了一样。   她虽然没心没肺,不缺乏傻蠢脑残之举,可她是真傻吗?   如果有人向她身边的人问这个问题,十有八九会回答:“她不是真傻,只是喜欢犯傻而已。”   雪麒麟不算得上是聪明,却也不是真蠢。   她只是选择对亲近的人一言一行都不太思考了,她不喜欢在和朋友、亲密之人的相处间有太多怀疑。   可以说成是盲目的信任吧。   齐绮琪如果想骗她,她说不定被卖了还帮着齐绮琪数钱呢!但是齐绮琪不会,水云儿不会,宫天晴不会,夏雪也不会。   哪怕是喜欢恶作剧的夏雪,也绝对不会在大事上对她有任何不利。   可是,秦时雨却一时再再而三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坦露神色,想方设法甚至不惜谎言来哄骗自己,雪麒麟对此很不高兴。   她现在就想抓住秦时雨痛打对方的屁股。   “真不知道你的下属们,是怎么相信你的。”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牢骚,没想到秦时雨却垂下了眼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和其他表情。   “所以,我才会是‘定国姬’啊。”   她苦笑。   干枯的苦笑。   雪麒麟才发现秦时雨已经没有用“本宫”两个字自称,而是用“我”来自称。想必现在的秦时雨,并非是以公主的身份在说话,而是一个普通人。   雪麒麟不太清白她回答的话语中,有着何种意义,只是她见到秦时雨在说出这一番话后,无论是齐绮琪抑或是水云儿都露出了哀愁的表情。   “辛苦殿下您了。”宫天晴迟疑着开了口。   她的目光里带着体谅。   “你们究竟在讲什么?”   雪麒麟想了想,没想通,索性左看看齐绮琪,右看看宫天晴提出疑问。   “殿下她就是为了有那种说什么都让人相信的威望,才有那坑杀两万大军之举……为此,她在朝上还被一群言官抨击,说她过于残暴、无情,没有仁慈之心。”   如此说着的齐绮琪,几度望向秦时雨,似是在观察秦时雨的反应。见她没有任何不满,齐绮琪才敢说完整。   是的,在齐绮琪眼里,秦时雨仍然是一个的公主。   但奇怪的是,雪麒麟没有看见齐绮琪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她窥探着秦时雨的表情时,更多的是一种敬重。   “当时那群人可是把‘天子’也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不会教孩子呐。”   水云儿窃笑着补充,笑着笑着,笑声却有些苦涩起来。   “那群只会在朝上吱吱喳喳的人,不懂什么叫战争,但他们也确实有存在的道理。”   秦时雨淡淡地说了一句,似是在为那些言官开脱。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算是明白了。   坑杀二万的举动,看在某些人眼里确实属于残暴之举。人们都希望自己的统治者是有仁德之人,他们不仅要求统治者的本身,更要求统治者的下属甚至是亲族。   这往往是一种连坐。   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做得不好,百姓或是一些言官都会对统治者不满,秦时雨想必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如果当时殿下不曾坑杀那两万敌军,北域的官员和将领又岂会服从一个弱质女流的管治呢?”   齐绮琪语带同情地补充,秦时雨听了脸色不禁有些复杂。   “……”雪麒麟只是叹息,“就算是这样子,你也不用哄骗我……我又不是那些不通情达理,满口道德的卫道士,你要是说出──”   “不,你会犹豫。”秦时雨斩钉截铁。   雪麒麟愕然抬头,对上了定国姬一对眸子。那眸子莫名的亮得吓人,漂亮之余又叫人心惊,彷佛能够洞悉世间一切真相。   不乏人说,宗师的眼睛是整个花界上最漂亮的。   可雪麒麟觉得秦时雨此刻的眼睛,却绝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够读懂人心的眼睛。   雪麒麟无法反驳秦时雨刚才的断言,可能是对方说得太斩钉截铁,也可能是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肯定自己会不会犹豫。   “雪麒麟,你信任我没错,但没有到那种唯命是从的程度。你是宗师,你也不怕我的身份和权力,我无法用威望或是权力来让你听命,也没有时间去说服力,但我只能这样子办。”   秦时雨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一对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刻划着几分无奈和苦无办法。   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她隐隐觉得秦时雨所说的都有道理。   她想了想,又用眼神征询了齐绮琪她们的意见,最终在一声叹息后,无奈地询问:   “你有几成把握?”   “你是指宁王出兵的事,抑或是我们能够突围,成功和宁王会合的事情?”   秦时雨一声反问,叫雪麒麟又白眼直翻。   “当然是两者都有!”她有点恼火地吼了一句。   “宁王肯定会出兵,除非他已经不是宁王──不,说不定他已经出兵了。宁王深知道北安城的天险已经成为他的牢笼,他要是坐以待憋,等着他们的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死于没有任何补给。北国不会积极强攻,他们只要困住北安城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北安城了。宁王──六皇叔他不会如此之蠢。”   雪麒麟不太擅长这一方面的事,听算是听得懂,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那他会带兵突围出来才是呀?”   “北安城不能有失,宁王不会不管大局带兵突围……”   宫天晴接上了话。   “是的,正如宫天晴所言。”秦时雨点头认同了宫天晴的解释,“但是,六皇叔他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削弱北国的机会。当然,他不主动出击,不代表他不会趁人之危。”   “你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我都迷糊了咩……”   雪麒麟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结果趴在她肩上的天玑却笑出声来,取笑她说:“麒麟真笨!”   “你才笨呢!”雪麒麟气得赏了对方一记弹指。   天玑曾点被弹得从肩上摔落,她好不容易稳住又捂住额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控诉雪麒麟欺负自己。   雪麒麟没有理她。   “好,我姑且相信宁王会出兵,但我们突围的成功率有多少?”   她严肃地询问秦时雨这个问题,宁王就算会出兵,但如果己方无法突围,顺利和宁王会合,一切都只会是徒然。   “成不成功,全取决于你。”   这是秦时雨的答案。   雪麒麟恍然大悟,终于惊觉自己要是答应下来,将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齐绮琪、夏雪以及银屏是天境,高端的战力或许不比北国来得要差,而你则是宗师,是我们最强的战力,你的能力比三位天境加上整个镇北府旧部都来得要强。幸好,我们人数不多,只要你能够打开前路并维持,我想突围的机会至少有四成的成功率。”   “才四成!”   雪麒麟惊呼一声,这四成的成功率想必还得建基于雪麒麟毫无失误的情况下。秦时雨却对她投以稍安无躁的眼神。   “所以,我的目标不是完全突围,我们只要突围到一半或是更多就可以了,宁王会出兵接应。”   说完,秦时雨又扭头看向宫天晴。   “宫天晴,你们有星烟吗?镇北府专用的那一种。”   “有的。”宫天晴不假思索便答,想必早就有所统计。   “如此甚好。”   秦时雨满意地点头,视线回到雪麒麟身上。   “只要我们位置到了,发出星烟,宁王肯定会来接应。”   她的相信带着几分冒险的成份。   但,这也意味着秦时雨信任她的六皇叔,这种信任胜于她对秦煜的信任。   “你真的很信任他啊……”雪麒麟感叹。   秦时雨恍了恍神,最终罕见地露出温柔的表情。   “不是父亲胜似父亲,我能够不信他吗?”   秦时雨这句话声音很小,小得雪麒麟几乎听不见。雪麒麟心想,生于皇家的孩子,往往都缺乏关照,性格变得扭曲。秦时雨可能在宁王哪里获得缺失的某样事物,所以她才会如此信任宁王吧。 82、北安北安,不再安宁(6)   那么,雪麒麟该回应这份不属于她的信任吗?   她看了看齐绮琪,又看了看水云儿和宫天晴,都没有在她们眼里看见任何反对。雪麒麟不知道她们是信任秦时雨,还是信任宁王。或许两者都有也说不定,雪麒麟不知道。   “好吧……”如此,雪麒麟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可以看见秦时雨确实松了一口气。   于她而言,这可能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也说不定。   “只是,我也没有多少把握。”雪麒麟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就算刚才一切顺利,也得益于只有我和你,人少机动性高之故,一旦被围困起来,我没有把握保护整支队伍。”   雪麒麟很是苦恼,巨大的压力压于她的肩上,让她觉得自己背着了一座山。她无法承受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也不忍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突围的人们死去。   她,还是天真。   “如果那东西‘在’呢?”   水云儿露出思考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地突然提出。   “那东西?”雪麒麟眨眨眼睛。   “对啊,李姐姐把那东西给带来了!”   齐绮琪惊喜地拍拍手掌。她骑马的功夫也是了得,就算松开了手也稳如泰山。   雪麒麟疑惑地看过去。   “你们口中的那东西究竟……嗯?等等,该不会是──”   问到一半时,雪麒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物。那是她曾测试过的机关术结晶。   “你们把那东西带来了?”她诧异地问。   在她离开前,那东西还处于一个调试的阶段,这怎么转眼间就测试好,并拿出来使用了?   “是李姐姐和水妹妹的功劳啦。”齐绮琪嘟着嘴巴说。   也不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出力,在跟自己闹别扭吧,雪麒麟没有多作安慰,反正她能自我调解过来。她接着把目光抛向水云儿。   “真的带来了?”   “是的,还是李姐姐周到,我们都在准备各项工作,都差点忘记了有它的存在。如果不是我们在和李姐姐商量机关兵器的运输时,她突然提到,我们根本就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呐。”   水云儿尴尬地笑了起来,多多少少有些惭愧。   在她们之中,就数李婉婷最粗枝大叶了──她在某种程度上,比雪麒麟还要粗线条,而这样的她却率先想起那件大杀器,也确实叫齐绮琪和水云儿直觉自己的思量不周。   “如果有它在的话,把握就会大得多了。”雪麒麟猛拍手掌。   “等等,你们口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们一口一个“那东西”让秦时雨顿时成了局外人,她对天璇宫了解不浅,但实在没有想到她们口中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雪麒麟依序和齐绮琪、水云儿以及宫天晴对视一眼,她们都笑了出来。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最终,雪麒麟得意地回答了秦时雨。   秦时雨一阵无言。   因为这事关一些成功率的预测,她有追问下去的想法,但在那之前,负责带着小队伍侦查、警戒着四周的夏雪策马靠了过来。   “会不会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夏雪一开口就是一句调笑。   “夏姐姐,殿下在啦。”   齐绮琪皱眉提醒了一句,让夏雪多注意她的态度。   夏雪不以为然,耸了耸肩膀。   “我们快要到地方了。”她心不在焉地说。   “咦?”   宫天晴转目望向前方,“确实已经快到了呢。”   前方有一处城镇废墟里。   应该已经上了年代,那全石制的建筑群有着明显的风化痕迹,在这片荒野里格外的惨凉明显。   “那是百家争鸣年代的产物了。”   看出了雪麒麟的好奇,水云儿主动解释一句。也亏她知道这么多。不过,数遍整个天璇宫,水云儿的见识也是数一数二的,她肯定曾经过很良好的教育。   彼端废墟亮起了微弱的星点火光。   那火光左摇右摆的,似是在打着暗号。   而在宫天晴授意下,关奇也点燃起一柄火把以作回应。大概是对上了暗号吧,雪麒麟至今仍未恢复原状的眼睛──火眼金睛里,看见彼端有大量寒芒消逝。   不难猜想,那应该是对准这边的弓弩光芒。   随着己方的一路靠近,雪麒麟渐渐地看见了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那炉火红的马尾在黑暗中,有如一抹破晓晨光在晃动。   是李婉婷。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雪麒麟不意地注意到地平线的另一端,也有一小支队伍在往废墟靠近。为首的人也点起了火把,打着同样的暗号。   那应该就是宫天晴中途派人去通知过来会合的宫兰平了,雪麒麟捕捉到银屏的气息。但这位曾经的天璇宫弟子似乎相当生气的样子,气息波动特别地剧烈。   “哎呀哎呀,惹怒了小银屏了呢……”   雪麒麟边喃喃自语边苦笑。   没有忘记自己对银屏所做的一切。换着是她,她也会生气,更何况银屏比她更重视秦时雨。雪麒麟不怀疑要是秦时雨有什么三长两短,银屏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如此看来,秦时雨或许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   由于已经依靠过暗号确认了身份,所以雪麒麟一行人毫无阻碍就进入了废墟。   就如同宫天晴所言,确实有数百人待在这里,其中有镇北府的旧部,有一些夏家的人员,也有天璇宫的武者。有些雪麒麟认得,有些不认得。这些人此时此刻都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神经紧绷得很,但一见到宫天晴终于带人回来,他们还是稍微有些松一口气的样子。   “参见殿下!”   一行人才翻身下马,,他们便行起了军礼来。   那自然是因为认出了秦时雨之故,这些镇北府旧部对秦时雨可是熟悉得很。当然,也有一少部人退下来时,秦时雨仍未接掌北域,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秦时雨。   “请诸位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秦时雨亲近地招呼众人,“诸位已然退役,但仍在国家有难时挺身而立,这礼应该是本宫向你们施才对。”   说完,她就真的盈盈一礼,对守卫着这废墟的兵士们致意。   虽然那不是什么大礼,最多就是平时千金大小姐互相招呼的礼数,但她贵为皇族,这礼对于受礼的他们而言依然显得相当有份量。   他们都顿时慌了起来,还是宫天晴安抚了一下,他们才连说着不敢不敢,带过了此事。   “看来你们也是多灾多难啊……”   见雪麒麟有些狼狈,迎接了雪麒麟他们的李婉婷搔着那一头四处乱翘的头发,大大咧咧地说。不过,她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已经确认过天璇宫几人没有受伤之故。   “全赖李师伯的机关兵器可靠,我们才能够全身而退哦。”   宫天晴笑着拍了一句马屁──至少,雪麒麟听在耳里就觉得那是马屁,哪怕宫天晴说的是实话。   “少拍屁股了。”   李婉婷别开视线,但却有些得意的样子,站得都比刚才都直了。看见她这作态,雪麒麟偷笑了几声。李婉婷没有注意到。   这时,李婉婷的眼珠转到秦时雨身上。   “殿下,有阵子没见了。”她主动打招呼。   “李长老也是,一阵子没见,李长老依然醉心于机关术,这实在叫本宫佩服。”   秦时雨也相当平易近人地应了声。   她多有关注机关术,曾多次用书信和李婉婷有所交流,两人之间也算是认识。另一方面,李婉婷本来就是这种直性格,秦时雨又不计较,所以她才能拿出这种态度对待秦时雨。   看起来就像朋友一样,雪麒麟有时倒是挺喜欢秦时雨不拘小节的这一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雪麒麟!”   这时,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传来。   雪麒麟才扭头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礼貌,就见一位少女曳着风般冲了过来。对方停在雪麒麟面前,右手一度伸出,似乎是有想要揪住雪麒麟领口的冲动想法,但最终她还是克制下来,右手握成拳头垂下。   “呃,小银屏,看见你没事就再好不过了!”   雪麒麟尴尬地笑着,她眼前的银屏却是板着一张俏脸,完全没有和雪麒麟开玩笑的打算。她显然是气极了,刚才都直呼雪麒麟的全名了。   “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   银屏劈头就是一句质问抛向雪麒麟,目光数度扫向秦时雨,似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断手断脚,或是少了一根头发。   “哇,银屏姐姐好吓人啊……”   挂在雪麒麟肩膀上的天玑弱声,毫不讲究义气地飞到了宫天晴脖子之后躲了起来,只露出半张脸在窥探雪麒麟和银屏的情况。   “麒麟、银屏师叔?”   齐绮琪见银屏情绪激动,虽处于状况之外,但仍主动介入,挡到两人之间。她先对银屏劝戒了一句:“师叔先冷静一下,小师祖好歹是长辈,请慎言!”然后才侧了弯腰凑到雪麒麟耳边,有些不满地俏声问道:   “麒麟,你怎么就惹怒银屏师叔了啦?”   “我觉得她有些碍事,就把她打包好送走了……”   雪麒麟小声回应,视线极力地回避银屏那一对因为动怒而瞪大的眼眸。   “打包送走?”   齐绮琪愣住,眼珠微微转上,似是在想像当时的情景。   “这也难怪银屏姐姐会生气呐。”   先于齐绮琪想像到当时的光景,水云儿苦笑着说,宫天晴也则是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不该介入其中。   齐绮琪也是苦恼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银屏,本宫不是无事吗?”   最终,还是秦时雨开了口,才令银屏钉在雪麒麟身上的锐利视线移开。   “殿下,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本宫的意思。”秦时雨不容否定地说,语气有些加重。   银屏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摆明还是没有释怀。   但是,秦时雨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办法追究下去,毕竟对方才是主人,银屏总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叫对方丢脸。   她只能把这一口怨气吞到肚子里闷着。   而且,秦时雨也没事了,她计较下去反而有些不识趣。   “银屏师叔,你别气,待会殿下还需要你冲锋陷阵呢。”齐绮琪笑着安慰银屏说,进一步遮住了对方和雪麒麟的眼神接触。   “嗯?”银屏察觉到什么,“冲锋陷阵?”   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转落到秦时雨身上。   “殿下,你又要冒险了?”   果然是长期待在秦时雨身边的人,她几乎都不用思索,就想到秦时雨接下来的计划。   “银屏啊银屏,你这样本宫很难办啊……”   秦时雨叹了口气。   雪麒麟正抱着看戏的态度,看看她要怎么和银屏解释,没想到一个皮球就踢到了面前来。   “雪麒麟说她有十足的把握。”   秦时雨轻飘飘的一句,就让银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雪麒麟身上。   “小师祖,你真的有把握?”   “呃……”雪麒麟傻眼了。   银屏连问都不问秦时雨究竟有何打算,直接就问雪麒麟是不是有把握。她想必根本不关心秦时雨打算干些什么,只关心着她的安危吧。   不过,雪麒麟现阶段就算有“那东西”在,也算不上有多少把握。   她真的不该如何回答银屏这个问题。   要是在待会发生什么事,她该怎么担起这责任?雪麒麟越想越不忿,狠狠地瞪了秦时雨一眼,觉得她把解释的责任推卸了给自己。   秦时雨却没有理她,气得她咬牙切齿。   看见雪麒麟迟迟没有回应,银屏露出怀疑的眼神,视线开始往秦时雨那边偏移。   “啊,小宫将军来了呢……”   秦时雨转移话题的意图相当明显。   她抛下这里的几人,越过了银屏往不远处走去,那边宫兰平正带着几名镇北卫往这边走来。   在和秦时雨接触前,一旁正处理着各种事务的关奇先见到了宫兰平,惊喜地先走了过去,拦下了宫兰平。   “小宫,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长高了啊!”   关奇惊喜地打量着宫兰平。   能够见到关奇,这位宫靖养子似乎也是相当惊喜,要知道因为年龄相近,而且共事过,在关奇仍在镇北府服役时,两人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83、北安北安,不再安宁(7)   “关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宫兰平给了关奇一个拥抱,“我记得你是回老家娶亲去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嫂子啊。”   宫兰平眼神露出些许期待。   “你嫂子就是普通人,那有你身旁这位姑娘清秀?”   关奇注意到跟在宫兰平身旁的苏婉,见这位姑娘柔弱之中带了一些英气,不禁有些惊艳,但更多却是对宫兰平的调侃和放心。   “关大哥,你可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宫兰平还没有习惯被人调侃这方面的事情,有些慌了手脚。一旁的苏婉更是害羞得垂下了脑袋,脸红得娇艳欲滴。   关奇笑得更开心,更猥琐了。   “看来你们两人还是兄弟情深呢,如果落在那家先生的笔下,你们恐怕就得被描写成龙阳之好了。”   两人没有察觉到秦时雨的靠近,直至她开口取笑了两人。   “殿下!”   关奇和宫兰平都明显吓了一跳,纷纷转身想要跪下行礼。秦时雨却说别多礼,虚扶住两人,他们才没有真的跪下去。   “小宫将军,你日思夜想的姑娘可是来了哦,怎么还呆站在这里不动?”   明显是故意的。   秦时雨知道宫兰平和苏婉的情意,却刻意选择苏婉就在旁边的情况下说出如此容易叫人误解的话。   “日思夜想?”   苏婉瞪着一对动摇的眸子,举袖遮住因诧异而大张的嘴巴,后退了一步。她都露出快要哭的表情了。   “殿下!”   宫兰平投诉地喊了一句,左看看右看看却在慌忙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看起来滑稽极了。关奇无奈一笑,开口帮腔:   “殿下,你就别作弄兰平了,你看好端端一个小伙子都被您吓得失了措……他在战场上深陷重围,可都没有如此慌张过啊……”   “有些人逗起来会发脾气,不好玩。”秦时雨没有任何愧疚。   “那个……”   苏婉忍不住开口,她应该也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了。   “殿下,你口中的姑娘是……?”   秦时雨笑而不语,还是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时,宫兰平才终于找回了语言的能力,慌张地摆着手连忙说:   “婉儿,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根本没有解释任何重点。   关奇看不下去了,转移面向苏婉,苦笑对她说:   “妹子,兰平不是三心两意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啊……”苏婉有些愧疚,大概是在后悔自己一度怀疑了宫兰平吧。   “他想见的人啊……”   关奇转身过来,对宫天晴投以苦涩的视线。   “是我们家小姐啊!”   “是这位将军公主家的小姐?”   苏婉没有立即会意过来,下意识移动视线跟着关奇看过去。正和齐绮琪以及连归商量着事情的宫天晴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转目看了过来。   “……宫大师姐?”   苏婉曾师从于天璇宫,而宫天晴又经常帮着齐绮琪办事,出入内外门的次数都不少,苏婉记得她也不足为奇。   另一方面,宫天晴身为武者,老化得比其他人都要慢,虽然几年过去,已经脱去了那幼嫩的面貌,多了几分成熟,但总体还是带着一些影子,尤其是那极代表性的圆圆杏眼。   “原来这样啊……”   见到宫天晴,苏婉反应过来,露出安心的表情。她知道宫兰平对自己这位义妹──严格来说,应该是义侄女有着某种牵挂和期待。这是一种对素未谋面之亲人的情愫,无关于爱情。   宫兰平还想解释,苏婉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便又开了口:   “宫大哥,我明白的。”   苏婉的善解人意十分温柔。   宫兰平一时呆住,呆呆地盯着苏婉看。迎着他的目光,苏婉脸色不禁一红,但仍然坚持和他对视,眼神里充满柔情。   “宫大哥,你别只盯着我看,剩把宫大师姐晾着呢。”   苏婉说着就往宫天晴所在的方向看去,却见对方已经站着大方而优雅的步伐走向这边。   她因而“咦?”了一声。   苏婉的反应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关奇、秦时雨也注意到宫天晴的靠近。宫兰平的目光则复杂地落在了宫天晴身上,而宫天晴只是淡淡地笑着。   “那个……”   宫天晴停在面前时,宫兰平欲言又止。他想见宫天晴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但当真的见面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爷爷曾经在信上提到你……嗯,按照辈份而言,我应该唤你一声叔叔才是呢……”   宫天晴先开了口,看起来有些难以为情。   真不应该,宫兰平对自己说,觉得有愧自己的男儿之身。他深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和地说:   “辈份要是乱了确实不该,但是……我终究是外来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称呼我一声兰平大哥就好了。”   他尽力了,但还是无法避免说到后来口吻里多了几分苦涩。   宫兰平没有见过宫越和宫天晴,他自从被收养后就一直待在北域。宫靖曾邀请过他返回帝都,希望他能够和宫越、宫天晴等人见上一面,但宫兰平还是因为不安而拒绝了。他所不安的,是受到两人的排斥。   他只是一个孤儿而已。   宫兰平可是见多了,那些官员们的自视甚高。   而宫靖也没有强求,他其实不太擅长家事,如果他擅长,就不会有宫天晴遭到宫越漠视的情况出现了。   “爷爷在你尚年幼时便收养了你,算上这年月,我当时也不过几岁……你为爷爷鞍照马后,替我们照顾他如此多年,又岂会担不起我一声叔叔呢?”   宫天晴笑了起来,眼神里透露着鼓励和认同。   她笑得很温柔啊……宫兰平呆住,然后便是摇头失笑。他忽然觉得思前顾后的自己有些蠢了,却也是没有想到宫天晴会如此轻易接受自己的存在。   “晴儿……我能这样喊你吗?”   宫兰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抖的。   “没关系,可以的。”宫天晴笑着应答。   那一刻,宫兰平在想,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简单。他再次觉得自己先前的退缩、畏惧和胡思乱想都很蠢。   “啊……真好,我这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吧?”   宫兰平昂首向天,眼神湿润。他曾经害怕的已经不复存在,还获得那一份他本应失去的温柔和接受。他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就算他此刻真的有些许想哭。   “宫大哥……”   苏婉来到了宫兰平的身旁,轻声地唤他,似是在安慰他,也似是在替他高兴。宫兰平倾头看她,展露了高兴的笑容。   “婉儿,这段时间或许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就算往后死在战场上,我也死──”   “宫大哥,别胡说。”   苏婉倏地抬手轻按在宫兰平的嘴前,打断了他的话。她对他摇了摇头,告诉他:   “这才是开始。”   宫兰平只是瞪目。   好一阵子,他才会意地苦笑,惭愧地说:   “是我的错,确实这才是开始……很多事情很多事情都是,这才是开始啊……”   他以叹息为句号。   宫天晴眨着眼睛来回看着两人,心想陪在宫兰平旁边的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见两人的交流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她几度犹豫,忍不住问:   “这位姑娘是……?”   宫兰平有些没料到刚认上的义侄女会询问苏婉的身份。   “这……”   两人虽然互有情愫,但却确实还没有确认关系,宫兰平也没有向人家求婚,实在很难说得上是什么关系。要是回答很好的朋友,说不定又会伤害到对方,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见宫兰平一脸为难,又焦急,宫天晴又是几下眨眼,也不自觉跟着焦急起来,还以为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是嫂、嫂子吗?”   “啊……”宫兰平只顾搔着后脑勺,有些难以为情。   那副模样已是让答案呼之欲出。   “啊,原来是嫂子。”宫天晴有些高兴地拍掌,合十双手,“爷爷已经知道了吗?是、是哪家的姑娘?年芳几何?”   宫天晴有些兴奋,一连好几问,问得宫兰平和苏婉都怔在原地没有回答。   宫兰平和苏婉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前者终于打算开口回答宫天晴的问题时,秦时雨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来,调侃地笑着启唇:   “有时剧情就是那么狗血,我们除了一笑置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宫天晴,你小叔看上的这位姑娘啊,你都认识。”   “咦?”宫天晴脸上被茫然所染,“我都认识的?”   她指着自己的鼻头,左顾右盼之间似是在找人确认答案,配上那圆圆的眼睛,姿容可爱,确实讨喜。   “宫大师姐,我们虽然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很熟识就是了。”   苏婉有些尴尬地说,可能是觉得秦时雨的说法,让她有一种在和宫天晴套近乎的感觉吧。   “宫大师姐?”宫天晴理所当然对这个称咪起了反应。   不意地,宫天晴的视线落到苏婉手持着的长剑上,顿时恍然大悟。   “你也是天璇宫的人?”   “曾经在外门待在一阵子……”苏婉显得不太好意思,“只是家里让我来习过一段子时间武。”   “原来是这样啊……”宫天晴点头表示理解。   宫天晴淡淡地笑着,看了看宫兰平,又看了看苏婉,打从心底为两人能够互相看上一事感到高兴。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缘份。”   说完,她的目光又转到宫兰平身上。   “小叔,苏婉曾经在天璇宫练个武,那也算是半个天璇宫的人了,请你好好待她。”   “自、自然!”   宫兰平站得笔直,那站姿像是阵前遭到点将的将领。   “宫大师姐……”苏婉嗔怪了一句,有点害羞得无地自容的样子。   “啊……”   宫天晴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有些唐突,结果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她慌忙地摆着手,辩解着说: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事……我、我有些太兴奋了……对不起,小叔、嫂子,我不是刻意让你们为难的……”   “宫大师姐,我还不是嫂子……”   苏婉更不好意地解释了一句。   “我、我……”   宫天晴急了起来,一急起来她彷佛就回到了几年前的模样,慌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晴儿,你别急,没事的。”   倒是宫兰平终于摆脱尴尬,站出来替宫天晴解围了。宫天晴立即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有时候看着你们,真的比看小说更要有意思。”   秦时雨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余三人以及一直没有插嘴的关奇,也是面视而笑,一时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你们说完了咩?”   雪麒麟走过来问,先是环视众人一周,说:   “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她看向秦时雨,“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北国也就重振旗鼓了咯。”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   秦时雨看了眼天色,发现距离天亮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接着拍了拍手,招呼众人:   “温馨的时刻差不多该结束了,”她眯敛一对眼眸,在昏暗的夜里闪烁不定,“接下来就是杀戮的狂欢了。”   人们闻言沉默下来。   对于知情者而言,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宫兰平等人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计划,但从秦时雨的语气里仍然感觉得到苦战将至,因为跟在秦时雨身边就是意味着这种事情。   唯独雪麒麟例外──   “还说杀戮的狂欢,你脑子有毛病吧,我就一点都欢不起来了,要是一个不好被困住,我们就等着凉透吧。”   雪麒麟撇了撇嘴巴,径自转身往外走去。她走向李婉婷,大概是讨要那个东西吧。   “哎呀,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呢。”   秦时雨嘲弄地说着,说着说着就是一声叹息。   “殿下,小师祖她就是这样子,我想她肯定是没有恶意或者对你有任何不敬……”   宫天晴替已然离去的雪麒麟解释一句,宫兰平立即接过话头:   “雪尊座乃是真性情,赤子之心,殿下肯定不会介意。”   “要是本宫这样也介意,早就气死了。”秦时雨收起了端庄,摊了摊手,“毕竟本宫也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84、北安北安,不再安宁(8)   “哈哈哈,还是雪尊座有办法!”   关奇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何时见过秦时雨如此无奈?可他没有笑上多久,就突然冷抖猛颤,带着后怕地喃喃说: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那来的勇气和她作对,她那时没有把我撕成碎片真是谢天谢地了。”   “这个……”   宫天晴想说不会的,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有可能,便闭上了嘴巴。她这停顿相当突然,叫关奇瞬间僵住身体。   这或许就是越描越黑吧。   秦时雨高兴地笑了两声,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宫天晴该是时候了,整顿队伍准备出发吧。”她下令。   “是。”   宫天晴毫不迟疑接下命令,转身望向关奇。   “关大哥,命所有人整装待发,随殿下突围北安城!”   声音回荡不止,有如庄严的钟声,宣布人们接下来的一场死战。   ***   “小婷,有空吗?”   雪麒麟找到李婉婷时,后者正在指挥着随行而来的弟子,在整理、检查机关兵器装载,以确保运输的过程万无一失。这些机关兵器分别是由天璇宫和夏家旗下的工坊打造的,都是应宫天晴的要求紧急筹备而来,各方面都可能有些缺漏,所以李婉婷才会如此上心,尽可能抓紧一些空余时间作出检查。   她可不想待要用上时,才发现问题,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往往是致命的。   不过,她倒不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小师祖?”李婉婷刚吩咐交代好,回身看过来才发现来者是雪麒麟,“怎么了吗?”她不知道雪麒麟的来意。   “听说你把那东西带来了?”   雪麒麟才问完,趴在她肩头上的天玑就眼睛放光,兴奋地问出意思相同的问题:   “是呀是呀,李姐姐你是不是把那个很厉害的东西给带来了呀?”   “那东西?”   李婉婷呆住,不明白两人口中的暗号所指。   “就是‘机关袍’啦!机、关、袍!”   雪麒麟没好气地加以指出,李婉婷有时就是脑筋直,转都转不过来。   “机关袍!”   李婉婷一副梦中惊醒的模样,惊叫了一声。她一惊一乍的,倒是吓到了雪麒麟和天玑。   “哎,你鬼叫什么咩?”雪麒麟又是一个白眼投过去。   “什么鬼叫什么?我只是都把那东西给忘了。”   李婉婷抱起胸来,“这不是来得急,很多事情都乱成一锅粥的,我又不擅长处理这个……真是的,虽然我比较熟悉机关兵器,但总不可能全交给我吧?”   李婉婷烦躁地搔起脑袋来。   以往种种都证明她根本就不擅长管理,她主管的铸剑房问题频出,经常赤字,物资出现数量不对等问题,不过质量控制上,李婉婷却抓得很紧,铸剑房至今的出品都没有大的质量问题。   在铸剑房尤有大弟子帮忙,但这次出征那名大弟子没有跟上,她就被这些杂事搞得头昏眼花了。   “我待会让小云来帮你吧。”   雪麒麟叹了口气,语带同情地提出建议。   “真的?”   李婉婷眼神一亮,一把抓住了雪麒麟的肩膀。长期处于锻治铸造的第一线,李婉婷的力道大得惊人,身材又高挑,这一抓竟然把雪麒麟给抓抱了起来,女孩双腿都离地了。   “你、你先放开我呀!”   雪麒麟挣扎着,像条鱼般滑了下来。   “哈哈哈!”   李婉婷也注意到不妥之处,打着哈哈,尴尬地笑。   “我这是高兴,一时没有忍住。刚才突然觉得小师祖真是好可爱,没忍住就抱住了啦!”   “抱?”雪麒麟一额黑线,“那有人会像拔柱子一样抱人?”   “哈哈哈,小事小事。”   李婉婷继续爽朗地笑着,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点自觉都没有──不,可能是觉得没有所谓吧。   雪麒麟懒得计较,直接说:   “是不是把东西给带来了?我待会就要用上,小七应该把情况都告诉你了吧?”   齐绮琪此刻正在指挥着弟子们作出准备,她在刚才已经把秦时雨的打算坦然如实诉说,现在银屏还在一旁闹着闷气呢!   “确实是带来了。”   李婉婷搔了搔那头乱翘的马尾。   她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洗头了?雪麒麟深感怀疑,下意识退后一步。   “可以完成的检验我都完成了──时间太紧迫,我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有机会用上,我可是花了一天一夜赶工,可忙坏我了。”   大概是满腹怨气吧,李婉婷难得发起牢骚来。雪麒麟挠了挠脸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师祖,你待会记得让水妹妹来帮我的忙,我真的忙不过来了。”   李婉婷再三强调自己的忙。   “如果有水妹妹帮忙,我就乐得轻松了。”她说。   “行行行,但你也别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她啊……”   “能者多劳!”   李婉婷的回答叫雪麒麟很不放心。   她本意是想帮李婉婷减低负担,但如果李婉婷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水云儿,雪麒麟又觉得自己害了水云儿。   不过,她相信李婉婷会有分寸。   “东西呢?”   结束这个话题,雪麒麟重新专注于机关袍的事情上。   “在这边。”   李婉婷迈步往一旁走去,雪麒麟跟在她后头。   “小师祖,我能够调整的地方有限,有些地方只能交由你来,尤其是上面的可变术式,我基本上处理不了,剩下的调整工作只能交给你来。”   李婉婷减慢脚步,转头看过来,千叮万嘱。   “你使用时务必要多加小心,那东西威力太大了,稍有不慎可能会伤到你。”   “不管用的话,我们这就是去送死。既然不知道,那就尽管先轰一炮试试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小玑应该可以制御好。”   雪麒麟口吻无奈,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乐观。事到临头了,她不得不端出乐观的态度来应对。   “谁叫我们有个乱来的‘定国姬’?”   “殿下神威,我不太是懂军事上的问题,但殿下一路以来为华朝带来了不少胜利。”   “但也有失败。”雪麒麟抓住了漏洞,“还神威呢……我还天神下凡了。   李婉婷不为所动。   “谁都会有失败的时候,殿下也只是人罢了。”   “我怕就怕终有一天她的失败把我们都坑进去了。”   “可能吧,不过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李婉婷在这种事上,倒是很定位准确。雪麒麟本来想反驳什么,却被对方一句给堵死。   于是,她们换了个话题,一路上关注于机关袍的调整问题。   在废弃的建筑群里左绕右转,两人走了一阵子,终于来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那大概是一个广场吧,周遭都是倒塌了的石制建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   而原本理应空无一物的广场空地上,堆林林种种的机关兵器。   大量铸剑房弟子在这里奔波着,有一些雪麒麟还是认得的。他们似乎在执行着李婉婷刚才派人传令过来的命令,检查着机关兵器。   在李婉婷的带领下,雪麒麟来到了较中央的位置。   一个漆上了桐油的木箱就在眼前。   木质上乘,仅是这箱子大概就价值不菲了。   “就是这个吗?”   天玑比雪麒麟还要兴奋,雪麒麟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现,她就跳了下来,迈着那短短的腿跑到木箱前,一副跃跃欲试地左右端详着。   那木箱很大,天玑站在它面前就像是麻雀一样小巧。   “……”雪麒麟也有些激动。   里面装着的“机关袍”是她和李婉婷的心血,揉合了两个所有知识──法术和机关术高度融合的产物。   “终于要用上你了。”雪麒麟轻抚在木箱之上。   然后,木箱被点亮。   伴随着雪麒麟一瞬间的灵气注入,木箱上浮现复杂的苍蓝色纹路。木箱上的机关锁解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声音不大,却依然引起附近人的注意。   来回奔波着铸剑房弟子不约而同的迟缓了脚步,转头看了过来,彷佛雪麒麟所打开的并非是一个箱子,而是敲开了皇宫的门。   箱子的盖缓缓地打开。   里面的东西展露了出来,雪麒麟探头一看,由黑色和金色共同描绘出来的轮廓顿时印入眼底,暴力地夺去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和以前测试过的试作品不一样。   大比例采用墨色重金所铸造而成的合金组成了坚固而不失轻巧的骨架,架起了袍的形状。这袍具有一种奇特感,并非相当贴身的构造。大概在肩的位置上,扁圆型的骨架为顶端,往下延伸则是片状重叠的袍摆,沿着领口处往内窥探,可以看见各种金属结构物,而沿着背椎处往后看见,可以窥见由金属组成的尾巴状物。   “终于……”   雪麒麟喃喃自语,眼里只有眼前的机关袍。   那种心情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终于学会了写字和走路般激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投入了多少心血去,费了多少个晚上和李婉婷研制这个机关袍。   “麒麟麒麟,赶紧试试呀!”   还是天玑推着雪麒麟的脚足,才叫她在沉迷在起伏不定情绪中的回神过来。她以眼神征求了李婉婷的意见。   李婉婷点了点头,把手中端着的锦盒也递到了雪麒麟面前。   “这是……”   雪麒麟面露疑惑。   “是仪装。”李婉婷擦了擦鼻头。   雪麒麟脸上的疑惑被诧异所取替,视线来回于李婉婷和那锦盒之上,心中一阵惊喜。   仪装。   利用灵性材料制成,能够增幅法术效果的服装。   这类型的道具在雪麒麟以前的世界里相当常见,也不难入手,而到了这个世界后,雪麒麟多次考虑着手自己制作仪装,却苦于没有任何经验和知识,直至到不久之前,才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思。   然后,就是各种诸如此类的事,这个构思也只停留在草图的阶段。   她千想万想也不会料到,李婉婷竟然替她将那幅草图化为现实,制作出成品并端到了自己的眼前。   “但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小师祖不是早就画好了草图?”李婉婷反问得理所当然。   “是这样没错,但是总不可能是你帮我织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缝的,在说什么呢?”   李婉婷单手捏腰,一副我服了的样子,猛地垂头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针线是一窍不通。是这样的,早阵子北方拜访了天璇宫……我不太记得是那一方面的事了,大概是有人订了衣服来送货的。总之,我刚好碰见他,又想起你留下的草图,手头又有材料,就问他能不能给造出来。他说试一下,结果就真的成了。这东西水妹妹她测试过,应该有用。”   “敢情我以后随便画画草图,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冒出来呀!”   雪麒麟调侃了一句,知道李婉婷虽然说得轻巧,但背后肯定付出了不少,所以她诚恳地望向李婉婷:   “谢啦!”她道谢。   李婉婷反应迟钝,睁着一对眸子似是受到惊吓。   “说这些就见外了。”她最后没好气地应声。   然后,她拍了拍盒子,催促着说:   “来,赶紧打开看看吧。尺寸都依着你平时的衣服来制作,北方说应该是没有问题,保准合身,我看了一眼,也觉得差不多。”   “好。”   雪麒麟答应一声,打开了锦盒。   里面放着一套叠好的裙装衣服。   是绸锻制成的华贵衣服,以黑色为基调,锈有金丝,看起来相当庄重。雪麒麟将衣服拿了起来,柔软的布料瞬间展开,就算刚才处于折叠状态,布上也没有任何折痕。造工相当精巧,完全看不见任何勾线或是线头,雪麒麟试着拉扯一下,可以感受到坚韧的触感和回弹力。   仔细打量时,能够看见一丝金属丝线穿插其中。   这些金属都是灵性金属,能够传导灵气,产生法术效果,这也是衣服能够增幅法术的原因,而也因为这些金属丝线的存在,大大增添了衣服的坚固程度。   虽然没有尝试,但一般刀剑应该无法贯穿这套衣服才是。   另外,这套衣服的存在,有助于雪麒麟和机关袍的连结,她设计这套衣服的初心,很大程度上都是建基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这套衣服她只设计了上面有关于增幅术式的部分,衣服整体的款式应该是由北方完成的。 85、北安北安,不再安宁(9)   李婉婷静静地看着雪麒麟。   “小师祖,换上吧。”她说。   雪麒麟点头说好。   彷佛是巧合地,一道曳着焰尾的光点升到了半空之中,在乌云密布的无星夜空里极力地绽放,如凋零之花。   看见那一道光芒,周遭的人们立即紧张地行动起来。   “……是北国的追兵。”   星烟不属于雪麒麟这一方,而是在废墟之外星起的。   那想必是北国追兵发现了雪麒麟他们的行踪,为了通知同伴而发射的星烟。   “该出发了吗……”   雪麒麟望着那星烟在绽放过后化为无数花火掉落,不自觉地揪住了手中的衣服。   ──成败尽在此一举。   黑夜里,雪麒麟的眸子亮得可怕。   ***   脚下是干枯的沙石和泥土,耳畔只有零星的金属碰撞声。   男人屏息静立,深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生怕只要任何一个呼吸重了,都会惹得远处的火光照亮他的所在。   视线的尽头,是成片的营火。   是属于他敌人的光芒。   是困住了他和数万兵民的牢笼。   冬天已然逝去,但是初春的温暖仍不足以让寒风停止,冰雪消融掀起的徐徐冰气,偶尔会让人觉得刺骨,可男人那一身衣甲里,依然渗着薄薄的汗。   他有些不安,但不会表露出来,只会深藏心里。   准备了已久的破敌之策,是成是败就端看此着,如果这一次失败,他就只能再寻机会。不知道上天是否垂怜于他,早前北国的营地曾经受到某种袭击,至今仍然陷在某种骚动之中,这对于他而言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所以他命令下属们加紧速度,就算牺牲一些完成度,也务求要在北国营地自骚乱中恢复过来前行动。   眼看着远端燃烧的火焰渐渐被扑灭,男人难免焦躁。但他也只能沉着气等待,等待着下属们准备妥当。   “殿下。”   耳边突然传来轻声的呼唤,一身戎装的男人──宁王秦炬回头,面貌顿时映在自己得力副将的眼眸之中。   正值壮年,但头发里已经夹杂着几缕花白,这位排行第六,现任“天之子”的兄弟,秦炬看起来有着几分沧桑。   胡渣乱槽槽的,头发也只是随便束起。   如此的他看起来岂有皇族的作派呢?镇守北域良久,秦炬早就脱去了皇族应有的模样。他只是一名为国守门的人罢了。   “陈琦,何事?”   名为陈琦的将领大概三十出头,长得相当清秀,身材也有些显瘦弱,但整个北域都知道跟随在宁王左右的这个男人是有名的猛将,一身肌肉之精悍足够吓人。   “殿下,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   “差不多。”秦炬敛目,语气沉厚,“就是仍未完成。”   “我已经命人加急了,但是那些机关兵器送来没有多久,兄弟们还不熟识,组装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陈琦眼中浮现歉意,他也一样焦急。   秦炬闭眸,右手长枪不离。在山间的寒风中,他随手束起的长发随风飘荡,有如军旗。   “时不待我,这四个字足以定兴衰。”   “兵命神速,静寂无声。”   陈琦回答。   两人陷入沉默,过了大概十多秒,陈琦移动视线投向就在山脚之下,嵌在两座山脉开口间的北国营地。   “殿下,刚才的骚乱你怎么看?”   “有能力潜进北国守卫森严的营地者,数遍世间不到十之数……而刚才又有苍蓝色星辉乍现……唯有‘阴阳鲤’尊座了。”   秦炬睁眼,眼神却飘远,吐出一声赞叹。   “那真是漂亮的光辉啊……”   陈琦沉默了一下,才向自己的上司确认:   “天璇宫雪麒麟?”   “十有八九。”   秦炬点头回应,胸前战甲的僻邪刻像狰狞。   “难道是幽州来的援军?”陈琦猜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是尊座出现于此,证明北安城并非孤立无援。而如今,尊座已然出手,北国不可能不防,所以我们更应该把握这次机会,击退来犯之敌。”   有一则未必有二。   北国营地在雪麒麟的袭击下,陷入骚动之中,那狂暴的火焰犹映在目,北国至今没能完全扑灭。这一瞬间,他们想必把大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雪麒麟身上,秦炬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他知道敌方之将非是等闲之辈,肯定会提防他从后混水摸鱼,趁机出击。   然而,敌方的将领再如何提防,还是得分配人力去到救灾上,背后的防守阵形肯定会有所减弱。   “弥月准备得怎么样了?”秦炬询问。   陈琦严声回答说:   “夫人和僻邪重骑早就准备好,只待殿下一个命令,就会从南门冲锋而出。”   “……如此甚好。”秦炬眼神稍露温柔。   陈琦口中的夫人,乃是秦炬的妃子。   秦炬自今只聚妻一人,而他这名王妃来头不少,是一名天境武者。二十年前,灭武之祸尚未发生,而秦炬还是初掌军的将军王爷,那名风华绝代的女性就已是有名的武者──前空城派掌门之妹。   借着高强的武艺,在嫁结秦炬后,她就凭着一把长短双枪震慑北域。而如今,她将会带着秦炬手中最精锐的铁骑,冲锋北国的军营。   “霜儿,我实在欠你太多了……”   秦炬叹着声音,眺望着只有零星火光的北安城。   然后,他又把视线移到山下的北国营地上。   陈琦看着他的背影不再作声,看见男人的拳头不自觉握紧,握持长枪的手带着几分震颤,如紧绷的弦在静待放箭的时机。   他们都在等,等机关兵器全部架设好的一刻。   ***   ──他们没有等到那个时刻的来临。   屏息而立的两人,凝望着山脚下的军营,等啊等,却等来了那一刹的苍蓝色光华。   “那是什么?”   陈琦率先开口,而秦炬也显然早有察觉。   视野的彼端尽头,有光。   那是星点般的光芒。   那亦是划破黑暗,吞噬一切的狂流。   最初,那真的只是像星般的光芒,但相当强烈,然后那一点就像是堤防上的缺口般,涌出了大量的光芒。   直线膨胀型的苍蓝色光之狂流贯穿了北国的营地,有如狂龙冲来,刹那的光芒映亮了整片大地,将一切都染上苍蓝之色。   “……”   无论是秦炬还是陈琦,抑或是投入在组装机关兵器的僻邪军们,无一不被这夺目星辉给捕获了视线和心神。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那再度混乱起来的北国营地没有反应。   他们都不知道该作出怎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不过,那光芒的威力意外地小。   光芒贯穿了北国的营地,但没有造成很大的破坏。射线上和其附近,营帐掀翻,火炬倒下,人们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却没有任何毁灭的痕迹。   雷声大雨点小,或许是最合适的形容了吧。   只是,北国营地也确实陷入某种混乱之中,被刚才的光流给震慑了心神。   “殿下,这……”   陈琦回神过来,立即就瞪着眼睛朝秦炬抛出问句。征战多年,他自觉见识不少,但何曾见过如此场面。那一束光芒打来时,他还以为是世界的未日呢。   相较于自己的下属,秦炬则显得平淡一些,只有眼眸在徘徊着心有余悸。   “本王也不知道,但那光芒……”他有所怀疑。   “光芒?”陈琦微愣,很快就想到自己上司指的是那光的颜色,“难道是‘阴阳鲤’尊座?”   秦炬点头,附和了陈琦的猜测。   他声音闷闷地说:   “就本王所知,数遍整个华朝,也只有她能搞出如此动静了。”   “……如果真是尊座的话,她已经再次对北国营地动手了。”   “嗯。”   秦炬淡淡地应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地,细长的黑影朝北国的营地迅速靠近。以秦炬这个距离,无法很好地看清楚黑影的真身,但他就算是用屁股来想,也知道那是一支军队。   数量不多的军队。   他猜测或许只有一千之数,而他们正冲向的北国营地里,有着数以万计的北国军人。   “殿下!”   陈琦也注意到那击石的卵──那支冲锋在前的军队。   “嗯。”秦炬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那肯定是自己人!陈琦如此断定,眼看着那仅仅千人左右的友军即将冲进北国营地里自投罗网,他恨不得立即带兵下去驰援。   但是,没有命令。   身为军人他无法擅自行动,所以他望向迟迟没有反应的秦炬,希望他能够下达自己所期盼的命令。   秦炬没有作声。   “殿下?”陈琦焦急地又喊了他一声。   “陈琦,沉稳点。”   秦炬不动如山,“你传令下去,让大家加紧组装作业。”他没有动变现阶段计划的打算。   “殿下?”   这个决定让陈琦惊讶。   “雪尊座她……”   “稍安勿躁。”   秦炬举掌打断了陈琦的话,“除非是傻子,否则不可能以千人的兵力冲锋北国营地。虽说有骑兵的机动性和速度之势,但他们赖以为存的肯定是雪尊座。雪尊座是法剩第一人,本王曾听九儿分析过,她将是真正的一人成军──火力上能够匹敌一支军队。”   “既然如此──”陈琦显得激动。   “就更不应该在此时轻举妄动!”秦炬的语气倏地加重,转头看向陈琦的目光炯炯有神,“否则北国军队的注意力一旦转移过来,一切都会功亏一篑,我们得等,等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直到此时,陈琦才注意到秦炬的手早已牢牢握紧,力道大得指节都发白了。   “放心,本王不是那种只会看的人,也不是胆小鬼。”   秦炬微抬长枪,重重地往地上一敲,眼神渗出深幽的光。他挥动空着的手,劲道十足,一字一字如重拳般敲出:   “本王断要让这些北国贼子吃不着兜着走,以还我北域的臣民一个天下太平,安居乐业!”   “……”   陈琦目露愧疚。   他刚才竟然有一丝怀疑,怀疑秦炬胆小怕事,只求自己的安稳。也怪他太沉不着气了,一急起来就经常失去理智。   “对不起,殿下。”   陈琦道歉,而秦炬一言不发。   彼端那一支军队已经冲进北国的营地里。   其尖端闪烁着苍蓝色的光辉,无数火焰疯狂地轰击四周,沿着刚才光之狂流的射线,不断沿着北国的营地深入。   它就像是一根激射而出的箭矢,试图贯穿北国的营地。   秦炬深知道只要他们的速度一旦缓减下来,就会迎来死局。一支没有了速度和劲道的箭矢,就和废物没有任何分别。   所以,秦炬在等,等这支箭深入到其能所及的最深位置。   “陈琦,传令给夫人,告诉她准备随时出击。”披风翻飞,秦炬转身往回走去,步步有力,“传令众人,给本王搬出他们所有的能力。赌上僻邪军的荣耀和生死,我们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   “是!”   陈琦单膝跪下,沉声领命。   他身后数以百计的僻邪军无声地加紧作业,等着能够出鞘的一刻。他们都不喜欢等待,但他们现在不得不为了胜利而沉默等待。   ──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沐浴在胜利的辉芒之中。   ***   时间回到稍早以前。   北国营地里,为了扑灭那不断往四处蔓延的火焰,收拾遭到袭击后的乱像,士兵们忙乱地奔走。   大量指挥官遭到点杀,他们单是维持着有序的行动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最高的指挥官阿洛幸免于难,还可以维持指挥系统的运作,否则他们肯定会更为混乱。   但或许是由于苍凛已经领命去追击了吧,北国大营只加强了面向北安城一防的防备,另外一面的防御反而比之前还要单薄。   他们还不知道雪麒麟和秦时雨已经和宫天晴所领的数百镇北府旧部会合。   就算知道,他们大概也不会预计对方会再次冲击自己的阵地吧,毕竟双方有着巨大的数量差异,如果真的以千人的数量冲击数万人的营地,那无疑是自杀之举。   史上不缺乏以少胜多的事例,两千人战胜两万人的某个战役至今还传为佳话,但是那些事例里,几乎没有是在硬碰硬的情况下以小胜多──除了其中一方是乌合之众外,完全没有。 86、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0)   “哎,那是什么?”   北国营地其中一面营门前,两名站岗的北国士兵其中一人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说。   “干嘛大惊小怪的?怪吓人了。”   同伴皱眉以示不满,没有跟着看过去。   “不是,哪里有光!”士兵焦急地说着,“你赶紧看看是不是我的错觉,要是不是我们就赶紧去汇报才是。”   “有什么好汇报的?肯定就是你的眼……嗯?”   同伴边没好气地说着,终于扭头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也看见那一点若隐若现的星光了,顿时呆在了原地。   那光芒越来越强烈。   两人对视了一眼,直觉不妥,但还来不及有所交流和作出决定──   光点突然膨胀,化为光之狂流袭至。   如同冲堤而出的洪流,苍蓝色的光芒由远至近,转瞬便已经掠过两人身侧。他们只得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屏住呼吸。   头发和衣服胡乱翻飞,耳朵嗡嗡作响,两人差点没有稳住身形,被狂风吹飞出去。   扭头看过去时,光芒已经消逝,射线上只剩下苍蓝色的光芒碎屑在飘散,像是凛冬之中缓缓飘落的粉雪。   射线上的一切都被搅乱。   帐营被吹飞,马匹再次躁动,拒马也断成好几截粉碎,受到波及的人们有些昏晕了过去,有些被弹飞出去,倒在一片杂物之中,有的则在地面上翻滚悲鸣。   刚才那光芒几乎贯穿了他们的营地。   只是,受损程度好像没有他们想像般大。   他们移动着呆滞的视线,目光能及的范围里受伤的人不少,但真正死去的人并不多,除了少数倒楣鬼死于二次伤害。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还没能理解状况。   两人面面相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直至他们的同伴开始慌乱起来,他们才终于懂得把视线往光源之处投去观察情况。   其中一人率先有了主意,解下挂在腰旁的木棍,想要敲响铜锣以警示自己的同伴──事实上,刚才那光流早就是最好的警告了,但是一些程序还是得尽力履行。   可是,他敲空了。   他转睛一看才发现那铜锣早就倒下了,自然是因为刚才的袭击。但也用不着他敲锣警示了,四处都响起了清脆的铜锣声。   “在干什么?”   两人的上司跑向这边,手中拿着兵器。士兵俩人应声看过去,就见他们的上司一脸凝重地大声喝令说:   “还不拿好你们的武器?”   两人又是一次对视,然后才慌忙应是,拿起了他们的兵器。   彼端响起了马蹄声。   刚拿好武器准备应战的两人和他们的上司同时往外看去。可以看见视平线的尽头里,有一条黑色的长龙正在往这边极速靠近。   一瞬间,他们明白了。   旁边就是刚才光芒穿营而入之地,那里受到光流的冲击,此刻就成了营地最大的缺口。   敌人肯定是想借这个缺口冲营而入!   他们的上司也猜到这点去,立即大声呼喊混乱的同伴们组织防守阵型,守住那个缺口。   两人也被调到那里去。   他们被安排站在了最前列,却没有任何畏惧。就算来者甚多,他们也不怕,他们都是这样一路走来的。他们的国家里战争已经是常态了。   尤其是,伴随着那一队人马的靠近,他们发现来袭之敌数量根本就不多。   敌人最多一千。   两旁各有一支骑兵率先冲出。北国的人马反应相当迅速,转眼之间就组织出数百骑兵上前拦截,为己方可以尽快弥补缺口拖延时间。   “那些华朝人说不定还冲不过来呢……”   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地呢喃了一句。   附近的人顿时听了,哄堂大笑起来。北国一直看不起华朝的人,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认为华朝的士兵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华朝的士兵就是缩在那些高厚城墙的背后,借着城坚墙厚之优势守城的缩头乌龟。   然而,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   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他们都忘了刚才那道光芒。   只感受到热浪袭来──   有焰光刺目。   大量火焰流矢自袭来敌人的前端劲射而出,如洒泼的雨。大量火焰箭矢分成两拨,对北国出营迎战的两股骑兵展开迎头痛击。   尽管骑兵们经验老到,立即举起手中的盾牌组成盾阵抵挡袭来的焰矢,可他们都因为惯性思维而忘了一件事。   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们的盾是木造的。   猩红的利箭一撞上木造的盾牌便如鱼得水,瞬间将木材点燃。骑兵们的手臂顿时被火焰烧伤,身上的衣服又被火焰点燃。他们悲鸣着想要扑灭火焰,有部分人身上被火烧的范围较多,只能主动坠马在滚上来滚去。这些人明显没有考虑太多,忙中有错,大部分直接死在同伴的铁蹄下。   幸存者们由于骑在马上没有办法救援,只能放任落马的同伴自救。他们撑过了首一轮的飞焰攻击,立即举弓搭箭,对着来袭之敌展开反击。   借着马匹的跑势,抛射而出的箭矢力道十足。骑射是他们赖以为存的战利,也是成就他们凶名的技巧。   在他们的思维里,这一波箭雨要是能够洒下,对方肯定会有人数的折损。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第二次错了。   敌方的前头有东西飞了出来,他们最初并没有发现,待那八块金属板块上亮起了苍蓝色的光辉,勾勒出巨大的复杂图腾后,他们才意识到那些奇怪板块的存在。   图腾一闪即逝,取而代之是狂暴的暴风。   风吹飞了他们射出的箭,并正面吹袭了过来。首当其中的几名骑兵没能承受住风力的洗礼,被刮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仅是两轮攻击,骑兵就折损过半了。   骑兵的指挥官们深知不敌,萌生退意。下属们虽然依然战意旺盛,但白白牺牲并没宥意义。两名指挥官们的判断相当接近,先后下达了调头的指令。   骑兵们执行力很强,立即曳出最小幅度的弧线,调转了马头往自家的据点迅速返回。   但有句话,叫痛打落水狗。   敌人似乎不打算放骑兵们回去,八片金属板块对半平分,直追撤退的骑兵们。板块速度迅捷,没花多少气力就追上了他们。   彷佛是镜子的倒映,四片板块各为一组,分别勾勒出圆环。环里,瞬间有无数光线以板块为基点互相连结,复杂的图腾眨眼就成形。   大量冰晶雪花自图腾表面渗出落下。   每一片冰晶雪花触地,就会冻结很大的一片范围。没花多少工夫,骑兵前行的路径上就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薄冰坚固得可怕。   马匹踩在上头,不但没有踩碎冰层,反而因为冰层的光滑而无法稳住滑倒。剩下的骑兵大半都饮恨于此,纷纷滑倒在地上。   只剩下少数马匹质量较好,骑者技术高超之辈能够突围而出。   他们扭头看了一眼落下的同伴们,怀着咬牙切齿的心情,想要回头过去和敌人决一死战,就真的纷纷扭转马头。   “回来!”   两名指挥官竭力地叫喊,试图阻止这有如以卵击石的蠢蠢行为。   可是,血冲脑门的北国骑兵又怎么会听见他们的号令呢?他们压根看也不看自己的指挥官一眼。对,北国兵强马壮,人们骁勇善战,但也因为北国人不顺的性子,很多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屡禁不止。   “啧!”   两名指挥官隔空对视一眼,做出同样的决定。他们也跟着倒转马头,追上那些不听号令的骑兵。   有此一举,他们也是逼于无奈。   如果真的在此放弃这些同伴,他们将会无地置容,威望尽丧,以后根本不可能指挥得动其他人。   而在经过这一段小插曲,冲锋而来的敌军已经来到了跟前。   这时候,两名指挥官突然意识到一个诡异之处,这一支敌军是如何来到如此靠近的地方,并展开冲锋后,他们才惊觉到对方的存在呢?敌军几乎是在营地相当接近处展开冲锋的,可能不到两、三里,而在营地受袭,苍凛前往追击之后,己方虽然有所松懈,但仍不至于千人靠近到这种距离仍没有发现才对。   他们肯定运用了某种方法才是,两名指挥官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地步去。   但事已至此,后知后觉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也因为这一分神,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分别来到自己眼前的那两道身影。   她们是突然从敌军冲锋队伍中弹射而出的。   两人的速度飞快,一左一右剑指这两名指挥官。   “──!”   两人注意到时,对方已经冲到近处了,他们狼狈地举枪相迎。下一瞬间,没有火花迸发,也没有任何金属交击之声。   四人的兵器根本没有触碰在一起。   双方擦身而过,彷佛只是为了奔走的两对路人一样。可是,杀机往往都是暗藏。就在他们擦过之后,两名北国骑兵指挥官在马上又奔出一段距离,然后唐突地从马上坠下。   他们的脖子现出一道血痕,喷出大量鲜血,很快就在地上形成鲜明的血泊。   嗯,他们中招了。   对方的剑太快了,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在和极速飞来的敌人交错而过间,他们无法抵挡那致命的凶刃。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调头的下属被那两名凶手一个又一个击杀。这时,他们终于看见那两名凶手的真实面貌。   那是两名持剑的少女。   大概是武者吧?   两名天境武者,他们后悔莫及。   少女两人一左一右掩护了冲锋队伍的左右两翼,任何想要及身的骑兵都死在她们锋利的剑下。依着灵活、迅速的机动力,骑兵们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残存的北国骑兵溃不成军。   他们边后撤边想组织起来,惊见敌方已经冲锋而至。   敌方队伍前头有一名女孩。   她身上套着墨金两色怪袍,曳着有如尾巴的金属结构,如枪矛的尖端,带领着千多人的华朝精锐冲散了想要重组的他们。冲锋队伍掠过他们时,华朝的骑兵举起了弓弩,终于了他们的生命。   ──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   体内灵气运转至极限,袍上有苍蓝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雪麒麟不惜灵气击溃眼前所有敌人,引领着镇北府的旧部一头往北国大营扎去。她先以大规模的灵气收束术式击穿北国营地边缘的防御工事,打开缺口并开辟道路,然后再用数种法术击溃先行前来迎击的两股骑兵。   而此时,北国的营地已近在眼前了。   缺口已经被北国临时调兵弥补,但是时间太短了一些,还是无法补足缺口。只要能冲过去,那人墙绝对不堪一击。   北国对此也深有自知之明。   他们不坐视对方的冲锋,等到敌方冲进火力足够覆盖的范围后,便立即洒出一波箭雨“欢迎”对方。   面对他们的攻击,华朝一方并没有人举起盾牌。   他们埋头苦干,只顾着冲锋,因为他们知道有人会为自己抵挡箭矢的攻势。他们只是压低身形,本趴在马匹之上。   “小玑!”   前端,雪麒麟沉声重喝。   金属的咬合声响起,袍底下应声飞出八片板块。这些板块的表面刻满了基本的术式,而且这些每一个基本术式里的构成都可以伴随着板块表面的挪动重新组合,就像七巧板一样。   板块在越过主人,飞到了整支冲锋队伍的前头,再次曳出半透明的大面积光幕,挡住了敌方射来的箭矢。北国不放弃,持续射击,但并未能贯穿光幕。   北国的兵士们也注意到这一点,其中一部分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改为抛射,增加可以覆盖的角度。面对这一变招,雪麒麟如法炮制,袍摆下又再次飞出新的八片板块。这些板块在队伍斜上前方拉出第二面障壁。   北国根本奈何不了雪麒麟等人的冲锋。   终于,“尖矛”一头扎进了北国的营地之中,轻易贯穿了填补缺口的北国兵阵。两者相撞的瞬间,掀起了悲鸣,撞出了血花。   镇北府旧部们举起长枪,毫不留情地贯穿着北国的士兵。   他们又有人拔出佩刀借着马势收割敌方的性命。借着冲锋的速度,他们手中的兵器无论是枪或刀,威力都相当巨大,几乎在一次接触里就有死伤出现。   不愧曾是镇北府的精锐,他们虽然已经退役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功夫不减,两者乍一碰面,北国的守军们就伤亡惨重,而己方却没有多少伤亡数字。   刚才离队的齐绮琪和夏雪没有归队,借着武者高超的机动性护卫在队伍的两侧。她们穿梭在敌军之间,一人一剑,掠夺着敌军的性命。   一个掀起狂风烈焰,一个灵活诡秘,她们没有留情,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致命。   眨眼间,缺口便被区区千人的队伍给撕裂,陷入混战之中。 87、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1)   “不能慢下来!不能被拖住!”   宫天晴大声呼喝着,但声音很快就被周遭的喊杀声给淹没,也不知道有没有同伴能够听见她的声音。   但是,谁都知道此刻不能被拖住。   队伍竭力地向前,就算是同伴不幸被击中落马,也没有回头去救。他们只管向前,只会向前,因为死方就在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唯有突围成功他们才能夺得那一抹生机。   他们成了一叶在翻滚河面上的扁舟。   北国的士兵们不惜一切蜂拥过去,无论夺得哪个角度,他们都会想尽方法挥出手中的弓、刺出手中的枪去到尽可能损害冲锋的队伍。   尤其是在华朝军队面前的北国士兵。   他们不惧死亡,以肉身撞向敌方,务求缓减敌方的速度。就算没有了指挥,他们也不会临战逃脱,像疯了一样,一对眼眸里满是狂热好战的血丝。   才突入营地没有多久,雪麒麟袍上就已经满是血迹。   这些人都不要命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北国的兵士了,但直到现在她才惊觉北国人们的疯狂。是的,只要能够多杀一个人,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此疯狂,不难明白北国军队之强。   远处突然闪现火光。   “──!”   轰隆的一声,巨大的炮弹落在了近处,不讲理地撕裂周遭的一切。这炮弹没有命中冲锋的队伍,只命中了北国的兵士。   而,这炮弹是自营地里射出的。   “疯了,真疯了……”   雪麒麟难以置信地呢喃,没想到北国竟然敢在自己营地里动用火炮,还不带瞄准的,完全不怕伤害到同伴。   事实上,死于炮击里的人全部都是北国士兵。   想必北国一方根本不在乎是否自相残杀,他们满脑子此刻大概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这一支胆敢以千人之数突击己方数万人营帐的华朝队伍尽数歼灭。   ──叫人心生恶寒的凝聚力。   换在华朝,哪位将领胆敢不怕波及到友军而动用火炮?仅是魄力,华朝一方就输了。当然,敢以千人冲锋数万北国士兵之营地的秦时雨将会是一个例外。   而秦时雨此刻就待在队伍较末端的位置,处于李婉婷和连归的保护之下,跟随队伍往前冲锋。她不敢决策大胆,更是身先士卒,而这大概是她能够在北域拥有如此之大的名望的原因吧。   正胡思乱想间,眼角又是火芒炸现。   “还真是不讲义气啊喂!”   雪麒麟吐槽一声,右手急挥,袍底下便飞出大量灵符。这些灵符都是被弹射出来的,带着一定的速度,在灵气的驱动之下,划出弧线调转方向,像是被惊飞的鸟群,涌向了那落下的炮弹。   灵符大量贴在炮弹之上,耀出一阵光芒。   炮弹渐渐地慢了下来,最终竟然凝在了半空之中,还在倏自旋转。   “这份厚礼我就不收了!”   雪麒麟再次挥动手臂,下达某种指令。   伴随着一宁光圈绽放,弹丸便以射来的同样速度沿着原路折返回去。远端随即爆出冲天的火光,自然是炮台遭到命中,而附近的火药也被引爆了的关系。   “会是刚才击杀了不少将领的原因吗?”   解决了远处炮台之后,雪麒麟重新专注于当下,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北国士兵仍然如潮水般涌来,但是有些没有章法,没有很好地组织起来。   对此,她的猜测就如刚才那句呢喃。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哪怕没有很好的指挥,北国的力量依然强大,己方承受的压力依然不轻。   只是再难也只有前行了。   雪麒麟袍底之下再次射出大量灵符,化为无数飞焰、冰锥、雷矢再次击向四方。接着,她调动飞在外头的十六片板块,平均地围绕着整支冲锋的队伍。   每片板块的距离都相约。   它们就位后,内置的灵性回路便开始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气──当然,雪麒麟还有向它们提供灵气──表面的纹路顿时点亮。   下一瞬间,它们化为自动炮台,向着外面倾洒着各种法术射击。   而在队伍中段的位置,那些各被几匹马拖着,位在板车上的机关机弩,纷纷准备妥当,在铸剑房弟子的操纵下,一致对准冲来的北国士兵倾吐怒火。   能够维持这种速度,那些机关兵弩底下的板车功不可没。为了尽可能减轻马匹的负担,这些板车底下都装有机关装置,能够借着上面操纵机关兵器的铸剑房弟子的灵气运作,驱动与机关机构相连起来的车轮子。   饶是再如何身经百战,北国士兵们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攻势。华朝的骑兵们就像是一匹战车,在极速前行的同时,还能给予敌人几乎全方位的火力覆盖击。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军队?   北国一方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拖慢这支军队的速度。另一方面,将领们就算想尽可能组织有效的攻势,也会被那两名在外游走的武者给精准地击杀。   不到一会儿工夫,雪麒麟他们已经突入了不少的深度。   但同时地,这意味着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在受到突然袭击到现在的时间里,已经足够北国的将领们反应过来。终于,雪麒麟他们再突进了一段距离后,队伍前端的压力突然变小了许多。   前方有一片空白的地段。   再往前则是已经层层叠叠的盾阵。   北国的士兵隐藏在盾牌的后面,无数长枪从牌盾的夹缝里冒出,闪烁着寒光。他们彷佛是想成为人肉的拒马,坐视着敌人自己上前送死。   在惯有的思维里,冲锋而来的队伍虽然会对自己造成重创,但也肯定会因为架好的长枪而遭到不轻的损伤。仅靠马匹的速度,它一旦撞上长枪,长枪就足以贯穿马匹的本身甚至是它上面的骑者。   同一时间地,两侧也展开张月展开的射击。   他们的目标集中在队伍的中段,旨在尽可能压制那些机关机弩,减少冲锋在前的北国步兵们的压力。铸剑房弟子们瞬间承压,幸好机弩上架有用作盾牌之用的金属板块,替他们承受不了不少箭矢的射击。   察觉到己方中段受压,宫天晴立即   在盾阵的前方,也架设了许多拒马,甚至有一些板车堆在了那里,务求用尽一切可用之物来到减慢雪麒麟他们冲锋的速度。   先用来迎接冲锋的,是抛射而出的箭矢。   在华朝骑兵们抵达前,北国的士兵们就持续不断地张月搭箭。这已是惯有的战术了,可是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千名骑兵,还有天璇宫以及雪麒麟。   “小玑,我们也搭盾!”   雪麒麟命令一声,机关袍便有了回应。在外担任自动炮台的十六片板块随即停止射击,被召了回来。它们以八片为一组,在队伍的前端曳出八角型的光幕。两组光幕覆盖了镇北府旧部的前方。   箭撞在光幕上,只点出淡淡的涟漪,根本无法将之贯穿。   “师父姐姐、夏师伯,两边的弓手可以拜托你们吗?”   宫天晴放声喊着,左右开弓的一对双剑斩杀了两名冲了过来,想要将她曳下马的北国士兵。她的声音贯注了灵气,像是经过扩音一样,传出很远的地方。   在外游走的齐绮琪和夏雪明显听见了她的请求,立即提气冲向两侧的弓手群,而银屏也在秦时雨的再次要求下,守住了队伍的末端。   除了前方,受压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后面了。   镇北府旧部们一边要策马前冲,一边还要应付那些包围过来,自后方朝他们洒着一拨又一拨箭雨的北国士兵。幸好,宫天晴早有所料,让天璇宫的弟子们都集中在后半段,替镇北府旧部分抢了很大一部分的压力。   队伍前头的光幕相当坚固。   两层光幕突然变形,变得立体起来,化为水平尖锥的形状。如此一来,这立体光幕就成了铲子,将前方的一切铲到两边去,开辟了道路。   镇北府旧部们就这样冲进了盾阵之中。   无论是盾牌或是长枪都无法触及冲锋而来的他们,因为前方的光幕将一切都铲到了两边去。北国的士兵狼狈地被推到冲锋而过的队伍两头,像是垃圾般挤成一团。   而不待他们稳住身形,镇北府旧部和天璇宫的联军便手起刀落。   一瞬间,悲鸣四起,血花飞溅。   靠近镇北府旧部的北国士兵全部遭到利刃加身,纷纷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倒下正好妨碍了后面的同伴挺上。   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的盾阵又以失败告终,前来拦截的北国士兵再次溃散。   至此,雪麒麟一方已经深入至营地的四分之一了。   可是这不代表他们接下来会更轻松。   就如前言,北国一方的高层已经意识过来,所以接下来雪麒麟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更多更有组织的迎击。   弓阵盾阵,甚至长枪阵都一一拿了出来,北国一方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除此之外,北国营地里的武者也被派了过来。   齐绮琪一边先遭到狙击,被从旁打来的那一拳击落在地。如果她不是及时回剑挡下那一拳,她恐怕就不仅是摔在地面上如此简单,可能还得断上几根肋骨。   那一拳足够有力。   几名北国士兵举起弯刀朝落地的齐绮琪斩去。   少女立即左手撑地,翻身跃起,在着地前旋身斩出手中的天离剑。一圈血色的涟漪被拉了出来,围攻少女的北国士兵全部脖子被划破,倒在了地上。   在解决这些士兵后,齐绮琪再次蹬地跃起。   如果在此被包围起来,她恐怕会落下困境,所以她没有久留的打算。可是,刚才打了她一拳的武者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那名男人在人群里穿梭,左右挪移间竟然也维持着极高的跑速,后发而先至,追上离地飞跃的齐绮琪。他蹬地高高跃起,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地对准齐绮琪的后背打出一拳。   那一拳有如巨石敲下,拳风震撼。   “唔……”   齐绮琪旋身之间曳出火幕,意图击退对方。可是对方毫不畏惧,撞穿火幕,拳头的劲道不减。齐绮琪被迫往旁闪躲,几名北国士兵见机立即刺出手中的长枪。   轰的一声!   拳头打在地上,打炸了地面,震飞了无数飞沙走石。齐绮琪才举剑砍断数柄刺来的长枪的枪杆,背后就被袭来的冲击推得往前。   她一脚勾在其中一名北国士兵的脖子上,以对方为轴,借着冲击的推势急转弯,将自己往队伍所在的方向抛飞出去。   “厉害……”   用拳武者发出一声闷闷的惊叹,但不忘追出,紧咬着齐绮琪不放。他不求击杀齐绮琪,只求将她牵制着,不让她继续游走。   失去了齐绮琪的左翼,一瞬间就压力大增。   察觉到这个情况,宫天晴立即对这边投以目光。齐绮琪已经和那名武者交锋纠缠起来,剑和拳头眨眼间就是数十次的交锋。   那应该是名西域武僧。   他的一双铁拳坚固得可怕,竟然可以和掺有墨色重金的天离剑直接对抗。而且,他每一拳的劲道都相当十足,刚猛至极,可身法却格外又相当灵活,步法也很是精湛。   眼看着齐绮琪的速度被拖慢,就快要掉队,宫天晴心中焦急,连忙转向前方朝雪麒麟大喊说:   “小师祖,师父姐姐快要掉队了!”   雪麒麟闻言立即扭头看向齐绮琪的方向。   接着,只见她往里袍一摸,就摸出一把小刀。   小刀被她精准地射向那名纠缠着齐绮琪不放的武者。   武僧刚打出一拳,眼角余光就捕捉到那一把射来的匕首。他猛喝一声藏头露尾,打出另一只拳头。   拳头和匕首相撞的一瞬间,匕首上面有苍蓝色的纹路乍现。   匕首炸出叫人心生寒意的纯白色雷光,天雷轻易击碎了铺在武僧拳头上的厚实真气。   那名武僧痛呼一声,匕首直接贯穿了他的手掌。他捏住被贯穿了手掌的那一只手的手腕,竟然痛得冒出泪来。   齐绮琪见机不可失,展开抢攻。   她一把剑疾刺,抖出剑花,急速刺向武僧的几处要害。 88、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2)   那名武僧虽然还在因为痛楚而面容扭曲,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不接招,就会死在对方的剑下。   由于一只手受到重创,而那把匕首上面的术式有碍于灵气的凝聚,他只剩下一只手可以使用。他将这只唯一可用的手,斜置在身前,尽可能挡住对方的刺击,然后抓住一个机会,徒手抓住了天离剑。   “嗯?”   齐绮琪睁目,没想到对方竟然空手“抓”白刃。   “抓住你了!”   武僧以蹩脚的华朝语喊道,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放弃了刚才的打算,强烈地报复冲动几乎埋没了他的理智。   他在抓住对方的剑,同时侧身撞向齐绮琪纤柔的身躯。   可是,齐绮琪岂是如此不堪一击之辈?她一手推在对方撞在的肩上,在承受了少部份劲道后,整个身体往后弹起。同时,她将大量灵气贯注进天离剑之中,剑身顿时浮现赤红色的纹路。天离剑的术式被激活,迸发出大量赤红的火焰。   “唔──!”   火焰缠住了武僧的手,灼烧上铺在上面的护体灵气,并渗透了进去。武僧手臂遭到灼伤,吃痛地松开了抓剑的手。   “对不起了。”   齐绮琪猛喝一声,旋身鞭出曳着火焰的修长右腿,一脚踢在武僧的侧脖上。武僧被踢飞了出去,连续撞倒好几名北国士兵。   摆脱武僧后,齐绮琪不再纠缠于此,哪怕她想就地击杀这名武僧。   她快要掉队了。   齐绮琪返身追上前方的同伴,结果队伍前方的光幕突然炸出了恐怖的火焰光芒,光幕的表现也泛起巨大的涟漪。   是炮击。   齐绮琪举袖在前,遮住迎面而来的爆炸烟尘。她眯着眼睛往前眺望,却见前方又是一段空白地带,而大量火炮被架设了在彼端。   想必是对方已经猜测了他们冲锋的意图,判断出他们的前行路线了吧。其实根本不难猜,雪麒麟最先的蓄力射击就是为了开路。   如果不是他们冲锋及时,没有给予太多空间和时间让敌方指挥官多想,对方肯定能够更早定下对策才是。   但现在也还不晚。   至少,齐绮琪是如此认为的。   合计五座炮台同时瞄准了华朝一方,采用不间断的方法,连续朝他们展开射击。每一次火光吞吐之间,架在军队前方的光幕就是一次不稳。   这些火炮威力强大,饶是雪麒麟尽力维持前方的光幕,被击穿恐怕也是早晚的问题。   “赶紧把那些炮台拔掉!”她于是放声大喝。   才说完,第一层光幕就在一轮突然的齐射之中化为无数碎片粉碎。构成光幕的八片板子被冲击震飞出去。它们表面布满伤痕,纹路也失去了光芒,证明损伤已经超过了它们可以承受的范围,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齐绮琪和夏雪深知道情况已是刻不容缓。   分在左右的她们如出一辙地提气加速,越过了己方的队伍,扑向那五座才齐射了一轮,正在上弹的火炮。   “是‘伏虎炮’……”齐绮呢喃着,道出了火炮的名字。   那是大型的黑色火炮,伏地而座间像是蓄势待发的凶猛怪物。在机关术重现舞台前,它曾是战场里最强的杀器,那有近一个壮年男人身长的炮身,极其厚重的炮管足以将威力巨大的炮弹送去远处。   这种火炮本来只由华朝朝廷直属的工坊所铸造,按理来说无论是图纸抑或是火炮的本身都不应该外流至北国手中才是。   齐绮琪曾见识过这种火炮的威力。   在灭武之祸里,这些火炮曾经对武者们倾吐怒火,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武者的性命,而现在它们落在了北国的手中,再次对齐绮琪以及她的天璇宫造成危害。   必须除掉这些火炮!   齐绮琪咬牙之间,心中浮起强烈的摧毁欲望。   一波箭雨迎面而来。   北国绝不会任由齐绮琪和夏雪毁掉那五具座地的火炮,因为那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够阻止敌军冲锋的手段之一。   齐绮琪左手往前伸去,掌心旋出暴烈的火焰,旋动之间甩出焰流,吞噬着射来的箭矢,而旁边不远处的夏雪则以极其高超的身法在雨中穿梭。   轰──!   又是一连五声炮响。   “伏虎炮”的指挥官察觉到齐绮琪和夏雪的逼近,作出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知道这两人或许难以抵挡,很有机会突围过来,所以下令加急炮火的轰击,务求在这五具火炮完全失去作用前,击穿那第二层架在敌军前头,挡下了许多攻击,叫人头痛的光幕。   临急临忙之际,五发炮火中只有三发命中光幕,其余两发则落在了其他地方,波及了一些北国的兵士。   但爆炸的余波也是叫几名镇北府旧部落了马。   北国的士兵马上冲过去,想要收割这几名镇北府旧部的性命。后者不愿就此束手就擒,尽全力站起身子想要反击。   他们或许能杀上几名北国士兵,但失去了马匹,又是脱了队,等着他们的下场只有死亡。   齐绮琪和夏雪已经逼近至伏虎炮的近处。   北国士兵加急再次为伏虎炮装弹,务求尽可能多击发一次。就在装填完成,准备再作出一轮齐射的一刻,夏雪率先袭来。来到最右侧的那门伏虎炮旁边,一剑夺去了准备点燃火炮的北国士兵的性命。   几名北国士兵叫嚣着,举着武器围攻这名天境武者。   夏雪没有和他们缠斗,反而盯上那一名执起同伴死亡时掉落的火把,想要去点燃火炮引线的另一名北国士兵。   “别捡你们不该捡的东西!”   夏雪一把直剑左刺右斩,就叫数名北国士兵倒地。她踏着难以捕捉的步法,在围困自己的士兵里穿出,一剑贯穿了那名刚捡起火把的士兵性命。   同一时间,齐绮琪赶到。   她剑上火焰狂涌,双手握剑挥舞之间,曳出巨大的弧形焰流,斩向了最靠近处的伏虎炮。焰流撞在炮身之上炸了开来,附近的北国士兵全部被火焰所缠,悲鸣地左右奔跑,甚至是倒在地上左右翻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然后──   轰!   剩下的三座伏虎炮同时喷发火焰。   北国的士兵不顾一切,硬是在齐绮琪和夏雪攻来之前将发射了火炮,抛射而出的巨大弹丸精准地撞在了光幕之上。   涟漪泛起之间,光幕呈现剧烈的扭曲波动。   但至少没碎。   ***   ──庆幸似乎还为时尚早,   就在齐绮琪和夏雪联手也将其余三座炮台摧毁的后一刻,数道光矢自天际的那一头极速射来,直击在光幕之上。   这些光矢首尾相接,精准地打在同一位置上。   第一支箭没能贯穿光幕,第二支、第三支也没有,可是待第七箭命中同样的位置后,整片光幕就蓦地炸碎,化为无数碎片散去。   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次攻击,再坚固的结界也会粉碎,这片光幕也不例外。   构成光幕的八片板块全部报废,徒然地掉落在地,华朝的人们再次完全暴露在敌军之前。   “啧!”   雪麒麟重重咋舌一声。   对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转眼之间密集的箭矢就朝他们抛落,如磅礴的大雨。雪麒麟挺身上前,加速飞到半空,化为箭雨前的小小一点。   她平伸双手,像是捏着某物一样屈起手指圈住空无一物处。   双掌的空白处,凭空渗出一点苍蓝色的雷光。雪麒麟身上的机关袍表面,顿时浮现发光的纹路,有如刺青。袍摆无风自起,雪麒麟像是要拍碎掌心之间的光点似的猛地合十双手。   然后,雷光爆发。   狂暴的雷光缠上袭来的箭矢,偏移了它们的路线。箭矢被弹开后,波及了围堵了过来的北国士兵,他们纷纷中箭倒地,成为了后继而来的同伴的脚下亡魂。   第二波箭雨紧接袭来。   虽然第一波攻击成为了自相残杀的凶器,但是对方显然作出了“就算是宗师,也不可能持久作战”的判断,打算将射击持续到底。   第二波箭雨依然被尽数弹开,无法穿透雷霆的界域。   而第三波、第四波箭雨也一样。   但是,自第五波箭雨开始,北国就不再只从正面进攻,第五波箭雨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   雪麒麟强提灵气,雷霆界域所覆盖的范围一口气膨胀,直至将千人的己方队伍都包覆在内。只是,如此一来,就像是强硬地按扁的铁板一样,比起只防御一个方向的时候,界域要变得薄弱得多。   “举盾!”宫天晴当机立断。   不少箭矢穿透了界域,但幸亏宫天晴的命令及时,镇北府的旧部们及时举起盾牌,挡下了大部分漏网之鱼。   “小七、小雪,想办法把这些烦人的弓手都给我拔掉!”   雪麒麟大声猛喝,袍下飞出大量符纸。这些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为一道又一道火焰流矢洒向周遭。   北国士兵多人中箭,沾上火焰倒在地上。   但这还不够。   来袭的箭矢数量并没有减少多少,对方的冲锋力道虽然减弱了不少,但这都是因为北国的指挥官改变了作战策略之故。他们认为弓箭对于这样子的精锐更有压制力,而盲目冲锋根本不起作用。   一时之间,洒向雪麒麟他们的箭矢数量不减反增。   齐绮琪和夏雪也知道情势要不妙,连喘息之机都不留,便分向左右,专注对乎敌军之中的弓箭手。齐绮琪更是不惜灵气的损耗,各种火焰法术对着弓手们乱敲,倒是颇有一种一力敌千军的气势,而夏雪由于不擅法术,也不擅于大规模的“气”外放,所以效率慢上了许多,不过她手上倒是有些灵符,还是可以动用一些简单的法术。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北国的箭矢数量肯定不是无限的,但是要撑到他们把箭矢用尽而不死,比登天还要难上十倍百倍。问题在于,雪麒麟要尽力保存己方的兵力。   事实上,这八百镇北府旧部其实是可以抛弃的。   只要秦时雨成功和宁王会合,他们的目的就能达到。或许由雪麒麟独力带着秦时雨穿过敌阵会是更简单的方法,但是秦时雨想要的,就是“借由少数队伍冲击敌军,并且获得战略上的胜利以打击敌方士气”这一目的。   很冒险的做法。   但如果一百成功,北国正炽的士气就会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般受到重创,说不定还会就此一蹶不振。   这才是秦时雨想要的。   士气这种东西虽然是无形之物,但却是一军的战力挂勾,而且影响比任何人所想都要深厚。一支有士气的军队,甚至可以是绝对的劣势下发挥叫人震惊的战斗力。   所谓的士气,大概就是意志和信念的强度吧。   秦时雨认为北域急需了一场能够振奋士气的战役,而又有什么比起仅以千人冲击敌军阵地,比成功穿过更具冲击力呢?秦时雨这是孤注一掷了。   北国和华朝在抢时间。   关点在于北安城和宁兰城两城,要是两座城其中一座城失陷,北国都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取得主动,这种主动意味着的可能是长达数年之久的攻防或是僵持。   而这样的一段时间,华朝耗不起。   西域和婆罗多也有所行动,华朝现在处于三面开战,就算华朝地大物搏,要承受如此高的损耗,恐怕也无法坚持多久。   因此,北安城和宁兰城绝不能有失,为此秦时雨决定冒险一搏。   但是该到此为止了吗?   北国的箭矢压制终于产生效果,镇北卫的旧部们不小心中箭坠马,队伍的数量正在缓慢却确实的在减少,哪怕人们都在竭力奋战。   而且,伴随着时间的过去,已经开始有人体力不支,被冲锋过来的北国人马给砍中、刺中,然后倒地,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也有马匹支持不住或是受伤,连累主人倒地的。   队伍的冲锋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样下去要坚持不住了!”   雪麒麟烦闷地大喝一声,旋身自袍底下甩出数发光球。火球落到周遭的位置上,陡然爆炸,一口气膨胀的炎流吞噬了北国数百人。   但这些损失,北国很快就有人补上。   杀不尽,毁不尽,雪麒麟的灵气却在不断消耗,而补充的速度已经追不上消耗的速度,耗尽灵气也变成了早晚的事情。 89、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3)   “秦时雨,你的好宁王呢?他究竟出不出……”   眼见队伍的损伤越来越严重,而敌方的箭矢源源不绝地袭来,雪麒麟越发心急。幸好,她有坚固的机关袍保护,没有被箭矢所伤。箭矢撞在她的袍上,根本无法将袍摆给贯穿。   但不是谁都有机关袍。   齐绮琪和夏雪也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身上多出了好几处伤痕,险象环生,而在最后端殿后的银屏更是肩膀中箭,在天璇宫弟子的掩护下退了回来。   位在队伍中段,受到连归和李婉婷严密保护的秦时雨一言不发。   她也早就把自己的剑抽了出来,剑上还染有血迹,显然也是杀了不少敌军,身上的衣裙多处都有破损。在箭矢的密集袭击下,单仅连归和李婉婷根本无法好好保护她。   “要命要命要命要命!”   雪麒麟觉得长此下去绝不可行,不能再被迫防守了。她必须挺上前去,转守为攻,替队伍开路。她注入灵气,激活袍内的机关,一把短枪就自裙弹出,雪麒麟一手握住长枪,正要扑了出去,却被突如其来的火焰所吞噬。   是爆炸。   女孩被炮击所命中,产生的爆炸一度吞噬了她的身影。但下一瞬间,她便自爆尘之中飞出,手中长枪旋转之间曳出狂暴的劲气,吹飞了眼前的北国士兵。   然后,又是几发爆响。   雪麒麟再次中炮,但靠着坚固的机关袍硬抗了下来。她继续往前冲去,如炮击般落在北国的弓手群里。她仅靠一把长枪,在北国的人群里撕杀。   北国的士兵很快将她围住,雪麒麟理也不理他们手中的兵器,坚固的机关袍几乎挡下了他们的攻击。   “轰雷焰龙之七!”   雪麒麟只念出招式的名字,袍上的纹路便有了回应,顿时八道法阵在她身旁成形,狂龙自其中冲出,往四面八方翻滚冲去,将一切接触之物都烧成了焦炭。   一名北国将领被雪麒麟准上,她蹬地冲出,卷起旋风,一枪直刺而出,轻易贯穿了那名倒楣鬼的咽喉。几名北国士兵扑自,被疾刺的长枪夺去了性命,雪麒麟再次转换方向,但才向脚足灌注力气,又被火炮给命中。   “……啧!”   躲在机关袍之后,雪麒麟恨恨地咬起牙来。   她蹬地跃起,视线迅速在战场上搜索,终于发现那些拿着手炮不断朝自己轰击的北国士兵。   “你们要烦就去烦阎王,姑月'费群;857';663,.4:?4?'2奶奶没有心情和你们纠缠!”   雪麒麟右手自机关袍下掏出一具机弩,在灵气驱动之下,那一具手持式机弩不断连珠炮发,刻有术式的箭矢拉出不规则的前行路径,精准地命中了持有手炮的北国士兵。   一瞬间,北国又倒下了不少人。   雪麒麟收回手弩,袍里内置的机关结构会自动帮手弩填充弩箭。   “都给我滚!”   脚下聚集了不少北国士兵,持弓不断朝在天空飘浮的雪麒麟射击。雪麒麟咆哮一声,面目狰狞,机关袍内便射出数十张灵符。   那些灵符落在地上,炸出狂暴的雷光缠上了大量北国的士兵,借着电阻效应将他们通通烧成了焦炭。雪麒麟无视自己体内的灵气急速下降,不断以法术轰击四周。   “跟上!”   宫天晴看着雪麒麟在前方不远大打大闹,扫清了前方的北国士兵,立即明白到雪麒麟的用意下令队伍全力跟上。   本来慢了下来的队伍再次速度提升,已经快要深入到北国营地的一半了。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宫天晴呢喃着,手中双剑一停,左斩右砍间夺去北国士兵的性命。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宁王殿下的援军就会赶到。少女正如此想着,想着,自己的衣袖就翻飞起来,猎猎作响。   “咦?”   她身体往空中抛飞,视野天旋地转。   宫天晴被风卷飞了。   暴烈的狂风。   女孩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一阵剧痛。地上的尘土猛然冲天、奔散,覆及队伍的前头,被轰碎的地面弹射出无数碎片,击伤了人和马匹。   宫天晴下意识撑地而起,只见到满目的白烟。   有火焰焚烧的声音。   几名镇北府旧部尖声悲叫,身上沾着烈火,在地上滚动着想要将火扑灭。   宫天晴有些呆滞,摸了摸自己耳鸣的右耳,感受到温暖的湿润触感。她把手移到眼前一看,才发现上面全都是血。   痛楚。   像是被钝器打中的痛楚塞满了的她右脸。   待她看见不远处的深坑,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被炮弹击中的事实。如果那炮击落歪一些,直接命中她的话,她肯定早就被轰成碎片了,而绝不是受了些皮外伤便了事。   不过,耳朵痛得可怕,可能是被震伤了。   宫天晴无暇多作调查,因为几名北国士兵已经冲了过来,对她举起了锋利的刀。她侧身躲开斩击,一掌将一名北国士兵打飞。然后,她往旁边跃去,捡起自己落下的剑的其中一把,挡开斩来的第二刀。   她斜剑卸开对方的刀,急速收剑点在对方的咽喉上。   “宫天晴!”   仍在往前冲锋的己方队伍里,秦时雨策马而至,大幅往旁边倾斜身体,对宫天晴伸出了援手。宫天晴解决两名北国士兵后,握住了那只手,整个身体飘了起来。   她精湛地借力,翻身上了马,转身之间又是一剑斩出,要三名北国士兵一命鸣呼。两人再次归队,继续血前冲锋。   前方的雪麒麟也注意到那一声炮响了。   她找出那具火炮所在的位置,手中的长枪便被雷光所缠,猛地被她投了出去。雷枪精准地命中那一具火炮,将之贯穿,炸出了大量的雷光电弧将那一片区域──半径给十米的区域──给清空。   然后,她所在的空域连续炸出数十灰色的尘团。   “呜……”   雪麒麟终于被爆风吹飞出去,差点没有稳住落下敌阵之中。她一稳住体形,就是数以百计的飞焰招呼过去,将那些手持小型火炮的北国士兵送去黄泉里去。   她的手臂一度烧了起来,但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被她以灵气强行驱散。   雪麒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深呼吸一口气以稳住气息,打算继续投入在清空前路的工作之中。   但,从下方突然暴起的星点寒芒没有让她如愿。   “──苍凛!”   雪麒麟捕捉到那熟悉的气息,袍里的机关将里乾坤递送到她的手中。她持剑回斩,枪与剑便因而交锋。   铿──!   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气劲震荡四方,雪麒麟挡下了苍凛从下而上的锐利一击。   “……”苍凛依旧无言,但可以从她眸里窥见愤怒。   她没有想到秦时雨竟然会对己方营地发起冲击。   嗯,苍凛的愤怒不是针对旁人,而是针对大意了的自己。待她察觉到事态,迅速返回时,己方已经惨失损重。她大意了,低估了秦时雨的胆大妄为。   但现在应该为时未晚。   只要她在此牵制住雪麒麟,失去了女孩的开路,华朝一方只会泥足深陷,被围死在这里。这一次一定要将秦时雨和雪麒麟这两大绊脚石给踢开。   苍凛对雪麒麟展开猛攻。   偏偏这个时候!雪麒麟被迫应击,手中的剑快到了极致。苍凛一对双枪攻势凌厉,好几次都成功穿透了她单手的防守,戳在了机关袍上。   机关袍足够坚固,枪尖没能贯穿袍身,但枪上的气劲却是穿透了过来,渗进了雪麒麟的体内。每一次受到攻击,雪麒麟体内的气息就是一阵不稳。   她灵内保有的灵气已经不多了。   如果不速战速决,被苍凛拖在这里,落败的绝对是她。幸好,机关袍上有反禁制的存在,对苍凛的界域多多少少有些抗性,否则她恐怕已经落入下风。   失去了雪麒麟开路的火力,队伍瞬间陷入困境。   洒向队伍的箭矢越来越多,北国的士兵们再次蜂拥而上,不要命地冲锋过去。一瞬间,队伍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人伤亡了。   “稳住!”   宫天晴连声呼喝,骑着秦时雨让给她的马四处驰援。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她心中彷佛遭到火焰灼烧一样,心情急躁。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退回队伍的银屏咬牙想要再次顶向后方,替队伍分担压力。   “殿下,你赶紧想想办法。”她留下这一句话,便飞身而起,往队伍的后方夺去,留下秦时雨一人待在连归和李婉婷的庇护之中。   秦时雨叹了口气,目光倏地往北安城的方向看去。   她自然知道情势不妙了。   如果苍凛没有赶回来还有一丝机会,而现在苍凛已经回来了,雪麒麟被苍凛所牵制,失去了正面火力。此刻的他们寸步难行,北国如狼似虎想把他们通通吞尽肚子之中。   如此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六皇叔,你再不来就只能替你侄儿我收尸了……”她咬牙切齿。   ***   在的两道孤线,曳出大幅度的急转弯曲。   然后,迎头相撞。   剑和枪再次交击,又再炸出一圈气劲,互相对抗磨擦,擦出大量火花。   明黄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苍凛没有表情的那一张俏脸,雪麒麟咬起牙关,身后绽放出一圈苍蓝色光环,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加诸在她的背上,她借着这股劲道用力把手中长剑往苍凛方面压去。   “……”苍凛似乎有些压受不住雪麒麟的力道,交叉架着长剑的长枪一直往自己这一边移去。就算缓慢,却也是确实。   她只好踢出一脚,直踹在雪麒麟的机关袍上,中止这一僵持的状态。只是,雪麒麟在往后弹飞的同时,袍下飞出大量灵符。   “爆!”   灵符纹路闪耀,然后瞬间爆炸。   数十发爆发掀起的尘团将苍凛的身影一下子吞噬,雪麒麟却不满足于此,掏出机弩对着苍凛所在的位置一连十箭射去。   只听金戈交击之声持续不断,数朵火花绽放。   苍凛的身影从烟团上方穿出,如旋风般急转身体,将手中两把长枪急速甩出。雪麒麟飞身往左,躲开第一把长枪,却被第二把长枪直接命中。机关袍的右摆被长枪枪尖撞中,但没有被贯穿,长枪在袍摆身上擦过,曳出一串火花。   雪麒麟才稳住身体,阴影便瞬间临头。   苍凛拔出挂在腰后的两把弯刀,挥刀交错地斩下,雪麒麟举剑挡住左边的刀,同时从袍中拔出一把短枪挡住剩下的一刀。   “你烦不烦!”   才骂完,雪麒麟张嘴就吐出烈焰,如盛怒的凶兽。   苍凛屏息抽身,身体猛地拔高,扭身绕到了雪麒麟的身后又是两刀。雪麒麟往前倾身,让两把弯刀无功而返,然后踢出右脚的脚跟。苍凛把右刀往上空抛去,然后猛地按下一压,压在那踢在的脚上,借力拔高身形,接回了那刚才抛起的弯刀,猛地劈砍而下。   雪麒麟不管也不躲,利着机关袍硬抗对方攻击。   这一次,刀终于在机关袍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可苍凛来不及扩大战果,袍摆的缝间就有一把长剑阴狠的钻出。   剑擦过苍凛的右肩,划出浅浅的血痕。   苍凛看也不看伤势,便后仰脑袋,躲过雪麒麟转身刺出的短枪。然后,她倏地旋身,一对弯刀挥砍之间,连续砍在机关袍上,又为其刻上浅浅的疤痕。   砍击中的力道意外地将雪麒麟击飞出去。   刹那间,雪麒麟有如流星撞落在地,炸出冲天的尘土。苍凛挑起眉毛,明白雪麒麟刚才是一时没有提上气,去承受自己的攻击。这证明着雪麒麟已经快要强弩之末了。   “雪麒麟,是时候了……”   苍凛小声地喊了一句,甩掷出手中的两把弯刀。弯刀有如回力之镖,拉着漂亮的曲线,瞬息不停自左右两边绞向尘团里,雪麒麟的气息所在。   伴随着两声刀剑交击声,两把弯刀自尘团里弹了出来,一把插在了地上,一把则贯穿了两名北国士兵的胸脯。   苍凛沉气急坠落下,贯穿了尘团,着地的瞬间,挑起脚边的长枪。她双手握持长枪,猛喝一声往前直刺而去。   “嗯……”   一朵血花绽放,点缀着那闷声痛呼。   有命中的手感。 90、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4)   苍凛感受到有血肉脱离枪尖的触感,判断雪麒麟遭到击中并迅速后退,于是便挺身上前,抖着枪杆点出多如星数的枪花。   每一枪都在贯穿驱散尘团。   不一会儿工夫,枪劲就将尘团尽数击散,而雪麒麟则被迫得一退再退,身体多处被枪尖所划伤,显得格外狼狈。   雪麒麟显然有抽身后退,重整旗鼓的打算。   苍凛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中的长枪转为单持,然后又挑起脚边的另一杆长枪用空着的手握紧,左右开弓疾射。   罩向雪麒麟的寒芒瞬间翻倍。   雪麒麟一把剑越挥越急,短枪却在一次和长枪的对撞中没有拿稳掉落在地。本来就够吃力了,现在还只剩下一把剑,雪麒麟被压得快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机关袍已经救不了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果不是机关袍帮她挡下多次致命的攻击,她可能早就伤重而亡了。然而,机关袍也无法把她带向胜利,如果是全盛事期,借由机关袍的存在,雪麒麟有把握击败苍凛,可问题在于苍凛刚才抵达时,她体内剩下的灵气已经剩下不多了。   而现在更是快要见底。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雪麒麟无法抽身,而且也因为损耗,已经快要看不清对方刺来的长枪了。   她急转思绪苦思对策。   唯一的劣势,就是她灵气不足的问题,而且从天地之间吸纳、转化的速度追不上损耗。   有一种可以迅速补充灵气的方法,而且只有宗师可行。   ──那就是半满转化成盈满状态的灵气掠夺。   在转化的过程里,雪麒麟可以大规模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以补充体内的损耗之用。   但问题在于,雪麒麟已经是盈满的状态。   因为身体的特性──容性的关系,她体内的灵气保有量无法像其他宗师一样维持在一个较低的状态。在不战斗的时候,她只能保持满载的状态。   因此,她没有半满的状态。   已经盈满了,又再如盈满呢?这本来是不可解决的问题,但是雪麒麟体内寄宿着“苍”。借由和“苍”更深入的融合,雪麒麟可以进入一种“盈满”的状态,在补充灵气的同时,还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但有一点不得忽略的,就是两个人的灵性一旦融合,就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分开。比方说,将两种颜色的染料混在了一起后,要将两种颜色再次分开就会很难很难,难如登天。   有见及此,在之前遇见僵局时,雪麒麟都无法轻易下定决心。   然而,到了现在,看着己方的队伍受到的损伤越来越大,而自己所珍视的人们又尽数陷入苦战之中,她也不得不下定决心了。   雪麒麟暗叹口气,因为一时分神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麒麟,你真的打算这样子做?’   和雪麒麟紧密相连,却又独立的苍察觉到雪麒麟的想法,苦涩地询问了一句。不知为何,雪麒麟能够想像到她皱起眉头的模样。   “你愿意吗?”   雪麒麟不答反问,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两人一旦融合无法再次分离,这绝对不是苍成为了雪麒麟,或是雪麒麟成为了苍,而是两人合而为一,成为一个全身的人,既不是雪麒麟,又不再是苍。   嗯,会变成谁都不是。   嗯,会变成新的存在。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融合还是有分开的可能性,但是不试过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分开,一切都是未确定的。   ‘你死了,妾身也无法置身事外。’苍叹息一声,‘如果就此和你合而为一,成为全新的存在,或许也不错……你身上有妾身所羡慕的特质。’   “好,那就来拼一把吧!”   雪麒麟勾嘴笑了起来。   一旦下定决心,她就不再犹豫,她身上大量雷光爆发,狂暴的雷光硬是将苍凛逼退。   雷光没有持续很久,转瞬即逝。   苍凛眼见雷电不再,想要再次近身进攻,却见到雪麒麟的眸子染上深幽的苍蓝之色,背后延伸出无数苍蓝色的线段,刹那间就布满了很大一片的空间。   正犹豫着对方是否在故弄玄虚,苍凛就感觉到天地之间的灵气骚动了起来。   灵气扭成狂流,不断朝雪麒麟涌去,浓度之高甚至耀出了苍蓝色的光辉。仅是一个眨眼,灵气的乱流就卷成漩涡,形成肉眼可见的风暴,朝雪麒麟的后背涌去。   “盈满?”苍凛难得愕然。   她还不知道雪麒麟竟然处在盈满状态。   附近的灵气几乎被吸纳掠夺一空,雪麒麟的身体透出了淡淡的光辉。先是头发缓缓变长,然后身体也变得丰满起来,四肢也像是在生长的植物一样慢慢拉长。   原本娇小的女孩变得高挑了起来。   雪麒麟的气势节节上升,本来已经变得有些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苍凛直觉不妙,后悔于刚才的怔住,立即蹬地冲出,左右两把长枪猛然朝雪麒麟刺出。   她得阻止雪麒麟变成盈满的状态。   雪麒麟没有躲避。   枪尖停在了她身前。   “……界域。”   苍凛刺出的两把长枪其枪尖被狂暴的雷光所缠,动摇之间竟然无法将最后的距离迈过,触及雪麒麟仍然透着光芒的身体。   她加重力道。   但同一时间,苍凛惊觉雷电缠上了她手中的长枪。   只见,长枪透出了灼热的红光,苍凛当机立断地弃枪,两把长枪便熔成铁水落在地上,兀自冒着浓浓的白烟。   “妾身觉得你有点纠缠太久了。”   充满灵气的声音传来,空灵之余又带着几分典雅和凛然。   苍凛愕然抬首,对上一双苍蓝色的眸子。眼底下,一只雪白的手掌印了过来,苍凛也拍出一掌迎击。   掌和掌撞在一起,竟然炸出一阵雷光。   “嗯……”   苍凛掌心受到雷光所伤,吃痛撤手后退。   一退再退。   苍凛后跃,拉开了一段距离。   着地时,她才对雪麒麟所在的位置投以视线。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娇小的女孩,而是一名高挑的少女。   叫人诧异的是,对方身上的衣服也跟着变长了。   那自然是仪装上的术式效果。   ***   “……盈满?”苍凛呢喃着。   她又摇了摇脑袋,眯起眼睛来。   “不对……你是谁?”   气息不一样了。   眼前少女散发的气息和雪麒麟不再一样,但却又不是完全不一样,而是掺杂着某个他人的气息。哪怕是“盈满”,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气息的变化,苍凛不敢肯定眼前的少女是否由雪麒麟“盈满”而来。   “你是谁?”苍凛又问了一次。   “妾身是谁──重要吗?”   这次有回答了。   这句话中间有不寻常的短促停顿,而眼前的少女就在那一刹那的停顿里突然消失。苍凛只觉眼前一黑,定睛一看却见对方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好快……”   苍凛喃喃地惊叫,那一声像是从嘴里泄出来似的。   她本能地交叉弯刀,挡住凌厉斩来,缠满雷光的一剑。   ──一道苍蓝色的线划在了空中。   雷电剑光一闪而过,快到了极致,快到无法捕捉,快到剑与刀撞上的瞬间,手臂感受到袭来的力道时,苍凛才意识到那一剑的存在。   能够挡下纯粹是侥幸了。   她熟练使用各种兵器,如臂使指,在某些时候兵器会先于她作出最佳的决定,她刚才交叉弯刀的动作也是如此。   弯刀没能坚持多久,一触即碎。   刹那,大量刀刃碎片闪烁炸开,苍凛借着兵器争取而来的时间,抽身后退,同时挑起脚旁的一把横刀,挡住纵劈而下的第二剑。   雷光爆了开来,横刀刀身粉碎如雪花散落。   苍凛后仰身体躲过了横砍而来的第三剑,旋身踢出一脚却被少女的左手轻易抓住。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长枪,上撩过去,雪麒麟却只是微微侧头就躲过这一枪,反手就是一剑刺去。   长枪急振之间,苍凛及时弹起了枪杆,撞在刺来的长剑剑身上。长剑的路线因而偏移,擦过了苍凛的脸。同时,苍凛也把未被抓住的脚踢出,命中对方的手腕,她被抓住的那一只腿才重获自由。   苍凛再次拉开距离。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疑似盈满的雪麒麟强了许多,强得可怕,刚才三剑斩来,就已经将自己压抑得几乎无法反击,苍凛从未没有尝过如此压力。   ──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位宗师。   没有宗师可以强到几个地步,苍凛忍不住如此暗暗想道。   “哈……哈……哈……”   雪麒麟却只是喘息,每一口吐息之中都灵气洋溢,散出无数苍蓝色的碎屑。其中,掺杂着一点──很微弱的一点血迹。   她承受着难以言喻的身体压力。   借用“苍”加以盈满,说白了就是借助了“神”的力量,饶是宗师的躯体,要去到承受“神明”──或者说是飞仙之力,也是一种难以估量的负担,雪麒麟没想到负担会这么大,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痛,都在痛,痛得都想要哭了。   那种痛就像全身上下的骨头和内脏都被人紧紧挤压,随时都会陡然粉碎一样。   “最多能坚持多久?五分钟吗……?”   雪麒麟自言自语,意识模糊得可怕,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她知道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身的某些事却彷佛变得很遥远。   嗯,那种感觉就像是某人一去了一部分,而缺口又被人塞了别人的一部分进来一样。   头也痛得可怕。   雪麒麟捂住了额头,一对眸子透着苍蓝色的色彩明暗不定,只顾着在喘息,拿着剑的手都在抖。   对面的苍凛见了,便皱起了眉头。   雪麒麟的情况很奇怪,但是她无法判断对方处于何种状态之中。是走火入魔了吗?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却不敢肯定。   附近的北国士兵没有考虑太多。   他们见雪麒麟情况不对,好像在承受着某种痛苦一样,便以为有机可趁,纷纷举起兵器围攻过去。   “住手!”   苍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阻止这一次冲锋,明明这可以为自己试探清楚某些事情。   只是,她的话才出口,就被吹飞了出去。   “咦?”   苍凛被暴烈的剑气所弹飞,狂暴的剑光贯穿了她整个视野,悍然地横扫了过来。冲锋在前的士兵们在剑光里灰飞烟灭,苍凛只得蹬地拔高而起。   雪麒麟所在的位置堆满了难以说清是尸体抑或是碎块的东西。   她的附近空了一大片,直径超过三丈。那个范围刚刚明明堆满了数以千计冲锋在前的北国士兵,而现在却全都消失不见。   ──全都死了。   ──死无全尸。   “怪物……”苍凛心生恶寒,呢喃之间带着一丝畏惧。   而空地的中央处,少女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她手中的剑仍在颤动,上面飘落着有如雪花的苍蓝色碎块。   刚才那一道剑光看起来就是随手砍了一剑如此轻松。   另一端,齐绮琪她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她早就察觉到这边的气息不对劲,雪麒麟的气息在一瞬间变了,但碍于四处都是北国的士兵,她根本看不见这边的情况。   现在不一样。   因为,原本包围住雪麒麟的北国士兵已经消失一空了,所以她的视线能直接投射过来,投到已经化为少女之身的雪麒麟身上。   她一瞬间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最熟悉的人来。   “麒麟……?”她呆呆地呢喃。   因为,惊愕几名北国士兵趁机冲了过来,齐绮琪急忙收剑,却被人一箭命中肩膀。她一时之间接不上气,被一名北国士兵近了身。   然后,剑光一闪。   “师父姐姐,你怎么发呆了?”   策马而来的宫天晴一剑夺去了那名北国士兵的性命,在关切地喊问的同时,对齐绮琪伸出了手。齐绮琪下意识握住了自己徒弟的手,被拉了上马。   “晴儿,麒麟的情况有些古怪。”   齐绮琪不安地大声说,同时随手拔出箭矢丢到一旁,面容因为吃痛而扭曲。   “小师祖?”   宫天晴目光一抖,转向雪麒麟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了情况之诡异。   “那是谁?”她震惊地问。   “是麒麟。”   齐绮琪不太肯定地回答,换来了宫天晴震惊的视线。两人不忘挥剑,斩杀从旁边冲来的敌国士兵,一时之间竟然陷于无言。 91、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5)   “小师祖这形态……这是怎么一回事?”宫天晴理所当然地问。   而齐绮琪只是摇头。   “或许水妹妹知道……”她猜测,不过很快就摇头甩去,吩咐宫天晴说,“小晴,我得过去看看情况,这边你们可以顶住吗?”   “这……”   宫天晴有些为难,但是见于雪麒麟情况不对劲,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师父姐姐放心,小师祖替我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又瓦解了前方的威胁──”   宫天晴还没有说完,前方又是雷光暴起。对那边投以视线,师徒两人只看见狂暴的雷光不断轰向四方,北国的士兵们狼狈地躲闪走避,却依然倒下了一大片。   “那就交给你了。”   齐绮琪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留下这一句话,就从马匹中腾空飞起,朝着雪麒麟所在的方向飞去。   空地中,雪麒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可怕。   她只能靠着胡乱使用灵气来到攻击北国的士兵来分散一些注意力,而苍凛迟迟没有动作,似乎处在一旁在观察着她。她认不出苍凛来了。   眼前一切都显得有些轮廓扭曲,雪麒麟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击杀之人究竟是敌是友。一切都无法轻易如愿,强烈的恶心感叫她多次想要呕吐。   一种强烈的丧失自己的感觉正在侵蚀着她的意识、灵魂甚至是记忆。   手只是盲目地在挥剑,而持剑的触感却是她唯一可以确认自己存在的手段。不知道多少北国的士兵死于她的剑下,狂暴乱斩射出的剑气在肆虐、蹂躏整个战场。   就像是一具只会破坏的行尸走肉似的。   “麒麟!”   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喊,直接深入到雪麒麟的脑海之中。   “……?”   雪麒麟回头,却见那一抹红影落在自己的不远处,满怀不安地望向她。雪麒麟呆住,迎着她的视线,却没能说出话来。   “麒麟,你怎么了啦?”她问。   “我……”   “麒麟?”   齐绮琪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雪麒麟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仔细一瞧却见自己持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上面闪烁着暴烈的剑光。   这一剑只要斩落,肯定会掀起狂暴的剑气吧。   只是,这一剑对准的却是齐绮琪。   我在干什么?雪麒麟吃了一大惊,连忙按住自己抬起的左手,意识一下子清醒不少。   “杀了她……杀了这些骗造谎言的神明……”   “麒麟,你在说什么?”齐绮琪闻言又是怔住。   雪麒麟“咦?”了一声,才注意到原来刚才的话是出现自己嘴巴之中。持剑的手力量越来越大,左手快要压抑不住了。   “小七,你赶紧走,我控制不住我的麒麟臂了!”   “这……”   齐绮琪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雪麒麟究竟怎么了。   这时,北国士兵们又再次围攻过来,雪麒麟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右手,而是让它改转向其他地方。   一道剑光划过,剑气激荡。   北国的士兵们再次悲鸣哀嚎,倒下了一大片,血瞬间便已流成河。齐绮琪举起袖子抵挡住着涌来的冲击余波,看着眼前有如炼狱的地方,好一阵子无法定神。   “苍,你怎么了?”   雪麒麟连忙问道,她终于意识到陷入混乱的不是自己,而是苍的那一部分。她似乎无法在融合之中稳住自己的意识,陷入某种混乱之中。   她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仇恨,被其蒙蔽了眼睛。   雪麒麟察觉到自己眼前所见一切的轮廓之所以如此模糊扭曲,是因为苍的意识将她过往的仇敌影像覆盖在上面之故。   而如今覆盖在齐绮琪上面的,是雪麒麟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名青年。   那青年手持一把枪,估计应该是某位持枪的婆罗多神明。雪麒麟尽力甩去这种幻觉,可是她现在的身体不归她一人主管,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抹去这种幻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雪麒麟有了解除融合的打算。   苍凛暂缓了北国士兵对她的进攻,而她本人也站着没有动作。   雪麒麟现在六亲不认,状态未明,但不代表己方就有可趁之机,苍凛认为对方处于一个谁靠近都会攻击的状态。   “围住就可以,其他人过去把华朝军拦下来吧。”   苍凛吩咐下去,决定暂时不理会雪麒麟,而且她还想看看,看看华朝军队冲过来时,雪麒麟会不会连自己同伴都杀。   虽然艰难,但那支军队已经以意外的韧性慢慢冲到了不远处,眼看就要进入雪麒麟的攻击范围了。   不过,苍凛没有等着。   她不打算寄望于雪麒麟的失控,她必须亲手手刃秦时雨,才能够安心。她原本就是打算先处理完雪麒麟才对付秦时雨的,不过现在次序稍微倒调一下也是无伤大雅。   如意算盘才打好,但还来不及响。   天雷突然轰落。   数十发弹丸自山的顶端喷涌而出,轰然地炸落在营地的多处地方。大量尘土激起,火焰和沙尘应声冲天炸开散落,震耳的轰隆声伴随着一阵地鸣袭向人们。   “山上……”   苍凛视线一下子便移向了炮源之处,结果又见数十发炮弹冲天而起。它们都源自山腰处一片小小的平台,很难想像将数十具火炮塞在了那里。   “机关术?”   苍凛一下子就想到这里去。   她曾经听闻过华朝有可以连发的火炮,便在猜测现在攻击己方营地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火炮。只是,那些火炮是怎么运上去的?那山相当陡峭,面向北安城的一方几乎是绝壁。   苍凛不知道阿洛到底布下多少兵力镇守这几处高点,但是想必应该并非不设防的,但如此北安城仍然可以在上面架设不知道数量几何的火炮。   怎么运上去的?她不得其解。   山上的炮弹持续不断的地坠落,惊了北国的营地。北国的士兵们狼狈地奔走,不少人埋葬在炮火之中。   营帐、马匹也出了不少损失。   大地在焚烧。   受到如此巨大的火力轰袭,北国的士兵一下子就陷进狂乱的骚动之中。一发炮弹落在苍凛的旁边,爆炸的骇人冲击吹得她左摇右晃,但没能把她吹倒。   “……”   苍凛眯起眼睛,知道北安城已经出兵了。   而另一边厢,雪麒麟和齐绮琪也受到炮击的余波波及。也不知道是不是,炮击的声音过于震撼,雪麒麟混乱的那一半思绪徒然冷静了下来,如同被人痛打了一巴掌般。   雪麒麟冷静了下来,看向齐绮琪的视线不再像是从水底看出去一样扭扭曲曲,如浮光一样度上一层幻觉。   两颗炮弹落在她和齐绮琪的左近,数十名北国士兵被打成了碎片。雪麒麟举袖遮住那边涌来的冲击。   “苍,你还好吗?”   “对不起,妾身刚才好像……”   源自于两个意识,却出自同一张嘴巴,雪麒麟自言自语。这时,齐绮琪似乎也察觉到雪麒麟恢复了正常,在冲击的乱流中跳了过来,落到雪麒麟身旁。   “麒麟,你这是……”   齐绮琪从未见过雪麒麟变成这副模样,而最叫她在意的是,对方不仅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而且胸部还变得比她大的这一点。她知道场合不对,但是视线就是不受控制落到了雪麒麟的胸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和打击。   “妾身待会再解释。”雪麒麟的语气里夹带着苍的感情,“这是宁王那缩头乌龟终于出兵了吗?”   “我不知道啦。”   齐绮琪和雪麒麟肩并肩站着,视线扭向远方山腰边。   “火炮是从哪里来的……这是连珠机炮,这种东西应该不至于落到北国的手中……”   “是宁王就好。”   雪麒麟松了口气。   己方的军队终于冲至这边,雪麒麟和齐绮琪对视一眼,分别归了队。一名士兵掀来了齐绮琪刚才所骑之马,这马匹竟然能够在如此艰难的情况撑了下来,等到了主人的回归也实属不易。   雪麒麟坐上了齐绮琪的马,环抱着她的腰。   感受到抵在自己背后的丰满,齐绮琪露出了饮恨的表情,但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听见策马从旁奔过的关奇举着了自己手中染血的横刀,振肩高呼说:   “宁王终于出兵了!诸位兄弟撑住,朝前面冲锋啊!”   一名士兵将军旗送到了冲锋在最前头的宫天晴手上,那浑身沾满着北国士兵血迹,多处上下都是伤的女孩用力举起军旗摇了起来。   镇北府旧部们士气大振,不要命地往前冲去,手起刀落之间充满了力量,而北国一方在那些连珠机炮的轰击下,短时间无法组织有效的反攻,节节败退。   突然,前方的远端有曳着烟尾的星火冲宵而起,在乌厚密布的空中炸出绚丽的花光。是星烟。   那边似乎也有情况出现,传来了打斗之声。   “是僻邪重骑。”   策马来到雪麒麟旁边的秦时雨脸上有压抑不住的笑容。   可能是因为宁王终于出兵,她可以松一口气了吧,她竟然有闲余扭转视线,看向雪麒麟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高挑的少女来。   “没想到你身材倒是挺劲爆的,以前看你还不到本宫鼻头高呢!”她调笑地说。   “废话少讲。”   雪麒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身体倏地透出苍蓝色的淡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待光芒散落后,她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猛地,她吐出一口鲜血。   显然这种“盈满”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并不少,雪麒麟差点没有稳住身体摔下马去,还是齐绮琪及时扶住了她,否则她就要在高速奔驰的马匹上摔下,摔碎骨头了吧。   北国对于北安城的出兵可是有点措手不及。   僻邪重骑从另一端轻易突围营地外围的防御工事,突了进来,对着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组织防守的北国士兵就是冲锋。僻邪重骑这支仅有五千人的士兵,乃是宁王手下的精锐,全部都身披重甲。   虽然机动性比于轻骑兵来说稍差,但一旦冲锋起来就有如战车般强劲,极具破坏力。嗯,北国简陋的防御工事,本就难以抵挡他们的冲锋,尤其在北国士兵全部都专注于对付那一支千人骑兵的时候。   北国的营地很快就被贯穿了。   僻邪重骑无人可挡,冲锋之间几乎无视一切箭矢的攻击,刀就算砍在了身上,也会被战甲抵挡。要对付这种重骑兵的唯一方法,就是瞄准战甲之间的狭缝,或是重击他们的头盔,震晕里面的骑者。固然,等着他们耐久耗尽,或是攻击他们座下之马也是好方法。   但在受到炮火接连轰击的此刻,北国的士兵们难以办到这种事。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腹背受敌,就算一方只有可能数百人,而另一方则是僻邪重骑,但依然让他们备受压力。   北国数次尝试组织起来,却也被那无情的炮弹给打乱、打断。   苍凛深知道大势已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剩下数百人的华朝军队从自己面前奔过,继续冲锋而去。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和僻邪重骑会合了吧。   “苍凛大人!”   目送着那华朝军队,这片营地的主帅阿洛终于找上了苍凛。苍凛只是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阿洛心中有些不安,他也震惊于宁王能够在山腰上架设威力骇人的火炮。他有派人去守住山顶并加以巡视,却没想到对方依然找到了缺口。   本来就算对方架设了这些炮火,并展开反击,阿洛也有把握将冲锋而来的铁骑给挡下,但在先受袭的此刻,他们基本无法展开有效的阵形对抗重骑冲锋。   宁王这缩头乌龟真会找时间!他深恨。   “苍凛大人,北安城的僻邪重骑冲进了来了!兄弟们没有守住……还请苍凛大人恕罪,是我大意了。”   “大意了?”   苍凛轻声的反问里,带着些许明显的怒气。她看向阿洛的眼神里看似平静,但深处却透露着一种灼热的愤怒。   阿洛屏住了呼吸,有一种自己将会被就地斩杀的强烈预感。 92、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6)   “退。”   苍凛只抛下这一个字,然后这个字就被落在附近的炮弹炸响给掩盖过去。阿洛耳朵嗡嗡作响,不明白苍凛说了些什么。   “国师大人,你说什么?”他问。   “这一仗是我们输了,弃营后退十里吧。”   说完,苍凛转身就走。   剩下的阿洛看着苍凛的背影,呆呆地睁着一对眼睛,口里反刍着对方留下的话:   “我们……输了?”他难以置信。   可是,四处都是慌乱地各自为政的北国士兵。   在炮火轰击下,他们难以组织起来,而僻邪重骑又加入了战场,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在横扫北国的营地。   这样该如何反击?   最致命的是,最初大量指挥官被精准点杀,阿洛的命令传达下去效率极差,也是因此才会导致华朝有可乘之机。   他原本还以为那位公主处处冒险是在舍命一搏,垂死挣扎,却没有想到对方在以小搏大,搏的不仅是他预想中的战术成果。   她在寻求的是一次战略上的胜利。   北国大营受到重创,不得不后撒,而经此一役北国的士气肯定会受挫,而取而代之华朝的士气会大振。   “……定国姬秦时雨。”   阿洛喃喃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他的一生胜多败少,而这是他最屈辱的一次败北。嗯,最屈辱的一次。   ***   秦时雨第一个发现北国转守为退,弃营而逃的行动方针。   伴随着数发星烟在天上绽放后,北国的士兵茫然地止住了冲锋,不再压迫过来,就连箭矢都停止了落下,彷佛一瞬间陷入某种的凝滞之中。   华朝的人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刀已经再也够不着北国士兵,因为他们正转身往地方方向跑去,离开了战斗,他们所在之地一下子就空了。   “这是……”   宫天晴猛地喘着气,看着北国的士兵如潮水般褪去,只觉得一阵口干。她手在发麻,差点没能拿稳手中的军旗。   有同样疑问的,绝不仅是她一人。   这些人全部都怀着这个疑问,下意识对秦时雨投以视线,而这位身穿素裙,也满身是血和泥污的帝姬也在喘着气。   “是我们赌赢了。”   秦时雨深呼吸了一口气以稳住气息,然后才回答。人们得到答案,但仍面面相覤,似乎理解这句背后意义已然呼之欲出的话有某种困难似的。   “他们撤退了?”   齐绮琪策马来到秦时雨旁边,抛出这一个问题。   秦时雨开口就是一番长篇大论:   “山上有不知道性能的火炮在持续攻击,前方又有骑兵冲了进来。在缺乏指挥官,命令传递效率极之缺乏的现在,死战下去并非是明智的选择。苍凛肯定不会想把这一支封着山口的军队全部牺牲。北安城里面还有数万步兵和骑兵的联合军,如果这一支北国军队在此受到不可承受的重创,她就没有办法再封死北安城了。她可以让步于我,但不能让步于北安城。”   雪麒麟听得头痛,坐倒在地上。她刚才离马前去迎击敌人,所以并没有留在齐绮琪的后面。   “别那么多废话,究竟是他们是退没退?”   “是退了。”   秦时雨简短地答道,口气里有克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意。   一得到答案,雪麒麟立即往后倒去,倒在地上猛地喘着气。一旦松懈下来,她再也不觉得身体痛了,此刻填满她体内的唯有疲劳。厚重的疲劳。   其他人听见北国撤退了,无一不在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他们振臂欢呼,欢送着北国士兵的狼狈退去。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真的可以成功。   本着对秦时雨的信任,他们跟着冲锋,但其实心底里并不踏实,因为这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一次冲锋,没想到竟然被秦时雨赌赢了──不,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坚持下来了。   “太好了……”   看着自己欢呼的部下,宫天晴心情松弛了下来,身体就是一阵不稳。于她而言,这一次战斗太激烈了一些,她有些体力透支了。   “宫妹妹,小心。”   还是水云儿眼明手快,驱马过去扶住了她。   “真是要命了。”   夏雪也就地瘫软坐下,揉着一阵发麻的手,已经顾不得爱剑落在了手旁的地上,也没有伸手去捡。   从山腰射来的炮击已然停止。   稍微静了不少的空间里,相较于北国撤退远离的声音,北安城方向有沉重整齐的马蹄声传来。   雪麒麟艰难地转头看过去,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死神的兵马。那是一道黑色的洪流,数千骑兵的重甲,在夜里黯淡无光,如果不仔细看,恐怕还认不出那些黑影有着人的轮廓。   这些骑兵脸上无一不戴着面具,看起来就像镇国卫一样,但面具的款式不一样,这支骑兵脸上的面具比镇国卫更为凶神恶煞。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才是反派呢……”   雪麒麟吐槽了一句,视线慢慢往那一支骑兵的最前端移去。   “咦?”她发出意外的声音。   领头的一人没有完全战甲覆身,不过仍戴着面具,身上是黑红色的战袍,勾勒着纤柔的线条体态,完全不像雪麒麟想像中的样子。   纤柔过头了,没有男人应有的硬朗线条。   不过,对方手中一对染血的长短双枪,却在诉说着就算他身材如此,也是不输旁人。   “这是宁王?怎么看着那么娘咩?”   呢喃着,雪麒麟眼珠都快要突出来了,在诧异的情绪里,慢慢撑起了身体。于是,她注意到突然映入自己眼角底下的裙摆。   那是有多处破损的裙摆。   雪麒麟缓缓抬目想要看看来是谁,结果便对上秦时雨一双带着些许敬佩的眼眸。   “胡说什么?你以为是什么狗血小说吗?”   秦时雨没好气地踢了雪麒麟一脚,后者立即皱起了眉头,跳了起身,轻轻还了对方一脚。   “干嘛?找架打咩?”   雪麒麟可是辛苦极了,秦时雨刚才那一脚真是有些把她惹毛,把她一肚子怨气都给引爆出来。秦时雨的战略全都在拚命的样子,她都不知道几次以为要坚持不住了,现在一想真的是有些屈憋。   “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了,你吼什么吼?”   秦时雨白眼直翻,又好气又好笑。雪麒麟发泄了一脚,也是冷静了不少,抱着胸摔坐在地上。   她吊起一边眉头。   “所以呢?他不是你六皇叔,那究竟是谁?”   “她是本宫的六皇婶。”秦时雨似笑非笑地答。   “皇婶?”   雪麒麟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越来越震耳的关系,她好像没有听清楚秦时雨说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她也不用再问了。   因为那一支骑兵已经在缓减马速,不一会儿工夫便停在了雪麒麟他们面前了。马匹步的前蹄落地。或许是身上的重量太大的关系,扬起的尘土量也相对较多。   ***   领头的一人俐落地下了马,将手中一对长短双枪挂到马旁。   然后,卸下面具。   人一副露出亮丽的容颜坦露人前,一对眉梢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勾勒着英气的轮廓和线条,高挺的鼻梁乍看之下就如锋刃。虽然好像上了些年纪,可风韵尚没有舍她而去,犹存于脸上。   这是个英气十足的女人。   然而,面貌又有着江南水乡的轻柔,而缠在身上的气质又有几分高贵典雅,实在很难准确来形容她予人的感觉。   那个女人随手抛下手中的面具,直接将秦时雨的身体紧紧地抱入怀中。   “雨儿,你没事就再好不过了。”   “六皇婶,等等……要、要喘不过气来了。”   女人用上了很大的劲道,秦时雨那纤腰都被抱得出现大幅度的弯折,叫人担心她腰椎会不会就此折断。   秦时雨显然也十分不舒服,连忙拍着对方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出抗议。大概是呼吸有些困难吧,她的脸膨红得可怕,甚至透露出些许青紫之色。   “啊,皇婶一时没有注意到。”   经过秦时雨的提醒,女性才注意到自己用劲过猛,顿时放开了秦时雨,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不会不会……皇婶关心侄儿我,侄儿心里也是高兴。”秦时雨有些无奈地答。   那女人似乎也是缺了些心眼,没有看出秦时雨脸上的为难,就信了她的鬼话,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互动可看得雪麒麟津津有味。   毕竟,难得看见秦时雨吃瘪,心里莫名地一阵神清气爽,忍俊不禁发出细碎的笑声。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真的放声大笑。   “麒麟,那可是宁王的王妃咩……你注意一下仪态好吗?”   已经端出端庄表情准备迎接六王妃的齐绮琪,听见了雪麒麟的笑声,转眼就是一个瞪眼盯向那还坐在地上的女孩。   “我管她是天王老子,姑奶奶累得都吐舌头了,还注意什么仪态呀?”   雪麒麟白眼连翻,脸上郁闷非常。   齐绮琪叹了口气,盘算着要不要多说她几句。见到她身上到处都是伤,齐绮琪也不忍心要求太多。   结果──   “就如雪前辈所言,齐宫主你也不用如此拘谨。”   不知何时,宁王妃已经在秦时雨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还明显听见了雪麒麟刚才的牢骚。   “啊,草民齐绮琪见过──”   齐绮琪吓了一跳,弯身就要行礼。不知怎的,宁王妃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一扶。   “哎,别拜别拜,你可是天璇宫之主,此行又功高劳苦,我可是受之有愧啊!”   看见两人同样一惊一乍的,雪麒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倒在地,连忙伸手拍着地面,笑得厉害。   “哟哟哟,你们搞什么咩?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两兄妹呢!”   齐绮琪正诧异于宁王妃的言行,又见雪麒麟不顾仪态地笑出声来,还在地上笑得滚来滚去,一时间觉得丢脸,气得红了脸。   “麒麟!”   这时,宫天晴连忙走过来圆场。她先向宁皇妃微微行礼示意,接着才拦在齐绮琪和雪麒麟之间,弱弱地说:   “师父姐姐,小师祖赤子之心,我想宁皇妃也不会多作怪责才是。”   “可……”   齐绮琪一时语塞。   夏雪走了过来,不冷不热便是一句:   “她恭恭敬敬磕头见礼才是怪事,她如同以往这样子,你应该放心才是。”   说完,她便向宁王妃行了礼,动作非常标准端正。   “夏姐姐,你……”   夏雪应该也是留意到雪麒麟刚才的奇怪状况,所以才会有此一言。齐绮琪叹了口气,只好歉意地向宁王妃行礼说:   “唉,还望宁王妃娘娘体谅,本派师祖一向如此率性而为。”   “齐宫主见外了。”   宁王妃脸色如常,挂着淡淡的优雅笑容,没有任何要计较的意思,显得相当大方。她再次虚扶起齐绮琪,由衷地说:   “雪前辈的事迹,我也是多有耳闻,深知道雪前辈为人率直随性,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而且以着雪前辈的地位和名声,我也无法以上位者自居啊……而且,我曾师从于武家,算起来我还得喊一声贵派小师祖前辈才是。”   “这样……”   齐绮琪稍微窥探了对方的表情,真的没有自那里看见任何不好的情绪,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能是出于想要进一步弥消齐绮琪的紧张感,秦时雨以调侃的口吻再次开口:   “齐姐姐,本宫的六皇婶出身于武家,一向不服教化,也不讲这些礼数,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你的雨儿,什么叫不服教化,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宁王妃真一瞪凤眼,作势要对秦时雨的屁股来上一掌,秦时雨佯装害怕,连忙往旁边跃去。   刹那间,雪麒麟就明白秦时雨一句话的意思。   ──“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从她和秦时雨的互动看来,雪麒麟不难猜到两者关系的亲密。既然和王妃关系都如此之好,秦时雨和宁王的关系肯定不会差才是。   叹了口气,雪麒麟起身指指屁股,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里乾坤,走向了宁王妃。   “你好,我是雪麒麟。”她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大部分皇族我都挺讨厌的咩,不过你的话,我倒是不讨厌啦。”   宁王妃呆了呆,没有料到雪麒麟会以这种方式来和自己打招呼。   “那倒是晚辈的荣幸了。”   宁王妃应声,以晚辈自称,倒是相当尊敬雪麒麟。   然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雪麒麟伸出的手。她似乎并不知道握手礼的样子──至少,在秦时雨告诉她之前她不知道。 93、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7)   经过秦时雨的提点,她才握住雪麒麟伸出的手。   “幸会幸会。”   雪麒麟随手甩了几下手,带动着宁王妃的手。这对于宁王妃,是一次新鲜的体验,脸上笑容倒是越来越明显。   “雪前辈的传言倒是听过不少,今天难得一见,晚辈也是幸运。”   宁王妃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一旁的秦时雨却摆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王婶,除了雪麒麟,有一个人你见了肯定会更惊讶才是。”   “嗯?”才收回了手的宁王妃脸上涌现好奇,“雨儿,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今天你王婶我能见着雪前辈、齐宫主、夏家主以及宫家长女,已经十分意外了,还有什么人比她们更有份量呢?”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秦时雨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   “你又在故弄玄虚,想要作弄王婶是不是?”   宁王妃眼神怀疑,笑容之中带着在询问“我说中了吧?”的感觉。秦时雨笑而不语,没有任何回应。   “真是败给你了……”   宁王妃的挑起了眉毛,苦笑出声,“是谁要介绍给王婶知道啊?”   “不是他人,正是雪麒麟的徒弟。”秦时雨几乎速答。   “雪前辈的徒弟?”   “小云?”   宁王妃和雪麒麟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同样带着惊讶的表情。她们似乎旨因为同样的疑问而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不知道秦时雨所打着何种算盘。   倒是一旁齐绮琪、夏雪和宫天晴都似有所觉,眼神里尽是若有所思。   秦时雨没有解释,视线穿透人群,自夹缝之间看向那本应走过来,却不知为何躲在人群之中,只露出小半个身影的水云儿身上。   那个距离应该是听不见这边的对话,但水云儿转头过来依然迎上了秦时雨的视线,可能是擦觉到秦时雨的目光了吧。这也证明水云儿本身对于这边的某种注意和戒心。   宁王妃呆了一下,也跟着看了过去。她眯起了眼睛,天境赋予的强大目力精准地捕捉到水云儿的所在和她的身影。   短暂的沉默。   然后──   “皇嫂?!”她惊呼出声,声音因为诧异而走调。   宁王妃伸手遮住了嘴巴,眼睛无法相信地瞪大,瞪得斗大。   而雪麒麟等人也因为她那一声惊呼,而目瞪口呆,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因为对方那一声惊呼所呼叫的称号实在是太叫人震惊了。   皇嫂?她究竟是在叫谁?雪麒麟心中疑惑,看向水云儿试图寻求答案。水云儿想必也是听见宁王妃刚才那一声惊呼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在人们惊疑的眼光里缓步走来。   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走得万分艰难和挣扎,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很慢,没有以往的那一种轻柔感。   水云儿的脸上堪称一言难尽,复杂得难以形容。   “民女水云儿拜见宁王妃。”   但再长的路终究会走完,遑论水云儿和宁王妃间根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水云儿走到宁王妃之前,便是一个端正的礼。   宁王妃没有说话,睁圆的视线始终落在了水云儿的脸上。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雪麒麟确实看见水云儿对秦时雨投以憎恨的视线,目光里渗着的深深憎恶,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秦时雨,你什么意思?”雪麒麟彷佛还听见水云儿冷声如此问道。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结果,宁王妃却是摇了摇脑袋,苦笑着环视了众人一遍。   “水姑娘实在是和我一位故人太像了,以致于我刚才错认,所以才会有此激动反应……但那故人早已经死去了,想必也只是人有相像,而且姑娘也比我那位故人要年轻得多了。”   解释着,宁王妃不动声息地对秦时雨投以一个责怪的眼神,而这小小的举动还是被雪麒麟捕捉到了。想必不仅是她,在场齐绮琪和夏雪都是天境,岂会察觉不了这小小的动作呢?说不定连宫天晴也察觉到了。   所以,她们才会维持着沉默。   对于水云儿身上怀着某种秘密一事,雪麒麟和她们早已知晓,但碍于雪麒麟一直没有探究下去,所以其他人也对此保持一种只眼开只眼闭的态度。   但这种局面似乎快要到极限了。   因为,已经不只一次有证据表明水云儿身怀惊人之身份了。   “我早说了王婶你会惊讶了。”   秦时雨笑嬉嬉地说,全然没有注意到水云儿从隐秘角度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妙的气息。   “小云,冷静点。”雪麒麟拉住了水云儿的袖子,对她摇了摇脑袋。   水云儿惊讶地回望过来,敛去了眼里的憎恶之色,苦笑了起来。她脸上也浮现感激和欣慰,知道雪麒麟这个动作背后带着“无论你是谁,都没有所谓”的意思。   确实没有所谓。   雪麒麟从来都不在意一个人的身份,否则她刚才早就向宁王妃请安了。   但她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无论是齐绮琪还是夏雪,甚至是宫天晴都没有收去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疑惑和想要询问的欲望。   嗯,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雪麒麟察觉到了,暗暗地叹息一声。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时间往后拖一拖,给水云儿更多时间准备。除非水云儿要斩断和所有人的关系,否则她这个身份终有一天要据以实告。   因为雪麒麟知道事关重大。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好了,虽然北国士兵已经在退了,但是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气氛越来越尴尬僵硬,宁王妃却突然拍了拍手,招呼众人说。说完后,不待人们的回应,她便朝秦时雨吩咐说:   “雨儿,赶紧让诸位上马随我回城。”   “那善后的事情?”秦时雨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我自会交代下去。”宁王妃认真地回答,又说:“你六王叔想必已经在安排各项事儿,这里好不容易才攻下来,他肯定得派人守住。”   “别提六王叔了,他明明知道是我来了,还迟迟不排兵来援,他就是讨厌雨儿,想看着我死就是了。”   真是没想到。   那名震天下的定国姬居然会嘟起嘴巴,露出女孩儿的娇态撒起娇来。   “是你的六王叔的不是,回头王婶就去教训他。”   宁王妃也没有替自己夫君说脱,当即轻轻地挥舞着粉拳替秦时雨抱打不平。秦时雨好像还是不太满意,撇了撇嘴巴,又打个呵欠。   “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教训呢。”她这句话倒是引人遐想了。   宁王妃闻言脸颊便是一红,不快地啐了一声。   “胡说什么呢!”说完,就对着秦时雨的脑壳来了一记。   银屏只能在旁边干瞪眼,换着是别人如此教训秦时雨,她早就冲上去了,但她现在却习以为常,这也侧面证明了秦时雨和宁王妃的关系。   雪麒麟感叹了一声真是一物治一物后,又对水云儿投以关心的视线。多得宁王妃刚才的解围──尽管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于想要替水云儿解围才提出新的话题──水云儿此刻已经没有再承受来自齐绮琪她们的惊疑视线了。   “小师父,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又是那一句话。   尽管如此,雪麒麟仍然选择相信,她不信水云儿会欺骗自己。   ──她不信。   ***   宁王妃安排有度。   她分派了一半僻邪重骑在此收拾战场,并建立起暂时的据点。在宁王派人前来取代前,这里得有人防守,以防北国杀一个回马枪。   剩下的一半僻邪重骑则跟随宁王妃陪同秦时雨等人返回北安城。   经过激战,镇北府旧部们可是损失相当惨重,在宫兰平简单清点后,发现只剩余仅仅四百多人,几乎折损了一半,宫天晴为此更是流下了泪水。   这些人都是基于道义前来帮助自己的,自己却没能保下他们的性命。   怀着这种想法的宫天晴哭啊哭,最终在安慰她的齐绮琪懂里沉沉睡去,此刻正和齐绮琪坐骑一马。   “真是辛苦她了啊……”   驱马缓缓前行的宁王妃见到宫天晴一脸倦容睡在了齐绮琪的怀里,手中却依然握紧着军旗不放,不禁既同情又赞叹地说了一句。   “是啊,晴儿她明明还小……”   齐绮琪有些心痛地说。   跟宁王妃交谈了一段时间,她终于知道秦时雨所言不虚,于是现在和宁王妃之间也少了不必要的礼仪。   “我曾听闻宫家的事情,宫天晴身为宫家长女,却没有受到父亲所爱,经历了不少事情……也幸亏有齐宫主你在,否则这孩子可能就没有今天了。嗯,宫家有女初长成──依我说,不如说齐家有女初长成比较合适。”   “小女子可不敢当。”   齐绮琪有些慌张地应声,眼睛瞪得大大的。   “宫天晴是你教大的,她有今天你应记首功,难道我还要去赞许老顽固和他那个傻儿子吗?”   宁王妃口中的老顽固应该就是宫靖了。   “天璇宫损失怎么样了?”   大概是意识到齐绮琪还会拒不邀功,宁王妃率性换了个话题。齐绮琪和夏雪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有些伤感地说:   “死了不少弟子,恐怕有二十多人。”   “也难为你们了。”   宁王妃叹息一句,然后抱打不平地说:   “朝廷待你们如狗,这件事我再也清楚不过了,秦煜那个疯子也讨厌我讨厌得紧,害夫君每次都不敢带我回京,说怕秦煜会给我戴帽子。哼,他就仗着自己有权,我说他要是是个男人,就上擂台跟我单挑,看看谁能打得过谁。”   越说越气愤,宁王妃最后甚至不屑地呸了一声,岂有皇家的仪态。这倒是看得齐绮琪一阵羡慕,她也想当自己,但有些场合她贵为宫主,有些地方不得不注意。   身在其位,需有其样。   她是这样子想的,尽管雪麒麟觉得那是不对的,认为齐绮琪既然是宫主,大何以活得随性一点,因为她有权有势,谁敢不满就打谁的屁股。   “你也是活得太累了啊……”   宁王妃似乎看出了齐绮琪的难处,又是一句慨叹。齐绮琪不知道如何回应是好,唯有报以淡淡的笑容。有些苦涩的笑容。   “毕竟家里的师祖辈是那性子呢。”   宁王妃的视线转向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雪麒麟。好笑的是,就算她已经在打瞌睡了,还是稳如泰山,股下之马也没有走偏,颇有一种老子骑牛的气势。   “我已经习惯了。”齐绮琪闷声答道。   “有些事情不用习惯。”   宁王妃却笑着如此反对,齐绮琪眨了眨眼睛,不过前者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听雨儿说,她手中的机关兵器大部分都是由天璇宫所研发的……今天能够击败北国军队,也是因为那些机炮的存在。说起来,我也就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她有什么周不周到,她只是敢赌,敢冒险,敢干一些别人不敢的事情,所以才能往往出奇制胜。剑走偏锋,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些终究不是正道,我就怕她有朝一天会怕自己给坑进去。”   视线侧向了秦时雨,宁王妃的语气里浓浓都是关心。   “王妃娘娘和九殿下的关系很好。”齐绮琪评价。   “她自幼丧母,父亲又是那样子,看着怪可怜。”   宁王妃苦笑,简短的话中有着秦时雨的心酸。齐绮琪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两人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毕竟秦时雨就在附近,让她听见也不是好事。   “对了,齐宫主,可以向你打探一件事吗?”   宁王妃突然驱马靠近了一些,小声地凑过来问道。齐绮琪有些意外,但仍然反问说:   “王妃娘娘请说,要是小女子知道,定会坦言相告。”   当然,这只是客气话了,齐绮琪答与不答就端看宁王妃询问什么事情了,她并不完全信任宁王妃这个人,有些人事情很容易会引起怀疑和冲突,这些事情她就算是拒命也不会如实回答。   不过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宁王妃所打探的事情还是显得唐突。她问:   “是关于贵派小师祖的徒弟。” 94、北安北安,不再安宁(18)   “水妹妹?”齐绮琪意外非常。   “是的,关于她,你知道多少吗?”   宁王妃的视线一度探向落后两个马身位的水云儿,声音压得更低了。显然地,她并不想水云儿知道自己在打探她。   “王妃姑姑您……不是知道她的身份?”   听见齐绮琪不肯定的反问,宁王妃反而呆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两人都无法肯定答案。   “雨儿开玩笑,我想只是人有相似,但如果真的人有相似,雨儿大概不会提就是了……”   宁王妃叹了口气,才说完她就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般遮住了嘴巴。   “齐宫主,请你当我刚才没说吧。”她这一句提醒实在叫人在意。   齐绮琪挣扎了一会儿,决定探究下去。   “王妃娘娘,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宁王妃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才转目直勾勾地盯着齐绮琪瞧,在一声叹息后无奈地说:   “齐宫主,你确实有资格知道某些事情,但这件事我不肯定,就算肯定也未必可以对你据以实告。如果她的身份真是如我所料的话,事关实在太过重大,齐宫主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那么不知道就不会被卷进去吗?”齐绮琪尖锐地反问。   “机会会少一些。”宁王妃的回答没有一丝说服力。   只是,她接着又坦言承认:   “齐宫主,我不是在保护你,我是在保护她,你懂我的意思吗?虽然很对不起,但如果她真是我知道的人,我就必须保护她。”   宁王妃说得太直白了,以致齐绮琪完全没有可以发言的余地。   她只能沉默,将自己的疑惑和怨言全部都藏到了肚子里。要得知水云儿的身份,很可能只有她亲口来说了,否则其他知情者完全没有坦言的打算,齐绮琪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她的身份。   她真正的身份。   “水妹妹究竟是谁?”呢喃着,齐绮琪不禁又对水云儿投以复杂的视线。   这次水云儿好像察觉到了,一对清澄的眸子看了过来。   视线交会的瞬间,齐绮琪好像看见对方眼里的歉意,但是因为她很快就别开了视线,所以不敢确定有没有看错。   接下来,宁王妃有意避开了有关水云儿的所有话题,也没有给予齐绮琪任何打探的机会。知道无望的齐绮琪也是识趣地不再提醒,和宁王妃聊起了一些江湖上的趣闻。   宁王妃毕竟出身于武家,还是空城派前掌门之女,所以对武林上的事还是格外关注,但已为王妃,她能知道的事情有限,很多传闻也不知道是真假,现在遇到齐绮琪倒是可以一探究竟,所以她也是打开了话匣子。   而齐绮琪也一一回答,没有什么好隐瞒。   不过,待对方问至一个传闻时,齐绮琪终于遇上了难题。   “听说道一教的师祖对贵派小师祖有意思,这是真的吗?”   宁王妃眼里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恐怕就连堂堂一位王妃,也不失女人的本性,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总是格外感兴趣。或许是武林中的爱恋往往都是格外轰烈、刻骨铭心吧,很多女性对此都有某种难以言明的响往。   “这……”   齐绮琪看了看雪麒麟,雪麒麟似乎已经睡着,在点着头钓鱼,鼻子还吹着个小泡泡,显然是不可能替她解围了。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齐绮琪不太敢断言。   其实紫玄子喜欢雪麒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闲逸庄那专写武林八卦的刊物早就将此事广而告之,还添了不少盐醋。   齐绮琪之所以不愿意纠言,是基于一种无由来的占有欲。她不想雪麒麟回应紫玄子的心意,更不想她嫁出去,哪怕她知道那才是正常,那才是最好的。   她也不知道原因,就是不想,彷佛对方一嫁出去,就不再属于自己,就会离开自己似的,而在这华朝并不罕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可是适用于华朝上下,当然在武家里,女性更有自主权,但夫妻内俩总不可能分开吧?而紫玄子也不可能会住到天璇宫来。   “看来空穴来风不是无因啊,不过我看雪前辈的样子,似乎是没有那个打算就是了。”   宁王妃双手抱胸,点着头自言自语。   “咦?”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齐绮琪目瞪口呆。   “女人的直觉?”宁王妃看穿了齐绮琪的疑问,思索片刻后答,用的却是问句。齐绮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才好,结果对方又说:   “不过雪前辈看你的眼神,倒是有些奇怪。”   “奇怪?”齐绮琪的心猛地一跳。   “嗯……好像很在乎你的样子。”   宁王妃稍稍思索了一下用词,如此答道。   “有些像爱情,又有些不像,反正怪得很。”她最后放弃解释,摊了摊手。   不过,这已经足以齐绮琪陷入某种复杂的情感之中。   有些惊喜,又有些知道要不得,又有些羞耻,反正她脸也很难准确形容这种心情,只觉得一阵烦躁。   “原来如此。”   不料,宁王妃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勾起了嘴角。   “王妃娘娘?”齐绮琪又是一阵心惊。   “会很难哦。”   宁王妃却只是同情地如此说道,接着便策马往前奔去。齐绮琪呆在马上,脑海一片空白。那是什么意思?她想要问清楚,却发现宁王妃已经领先了许多。   远方,北安城的城门前,站着一队人马。   那似乎是前来迎接的队伍。   先行一步的宁王妃策马快速奔驰,一路疾行,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城门前。她翻身下马,然后众目睽睽地扑进一名身穿战甲的男人怀里。   齐绮琪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夏雪更是吹响了口哨。   相较于他们,无论是僻邪重骑还是秦时雨对此都是见怪不怪。   “王婶和王叔一向如是,齐姐姐不必太大惊小怪。”   “你见惯了当然见怪不怪了!”   面对秦时雨的解释,齐绮琪没有忍住吐槽了一句,结果对方却抛下了一句:“你这样就很好。”然后也跟着驱马加速。   “什么跟什么啦!”   望着她远离的背影,齐绮琪烦闷地乱搔头发。   无论是宁王妃抑或是秦时雨,都说着这种别有所指的话,偏偏齐绮琪还明白她们所指为何才是最烦人的。   “嘿,要是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耳旁传来了夏雪的调侃声音。   齐绮琪抬头看去,只见秦时雨也扑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那个看似严肃的男人,左一个王妃右一个秦时雨,可以说是左拥右抱,本来严肃的脸上却满是温柔。   “真是羡慕啊……”   齐绮琪怔怔地呢喃。   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本在呼呼大睡的雪麒麟睁开了一只眼睛,瞄了她一眼,然后又再次闭上。   在北安城雄伟的城门前,应该最有仪态的三人抱在了一起,竟然显得格外地温馨,像夜里的一颗淡淡的星。   破晓降临了。   初阳的第一缕光芒自天边另一端渗出,柔柔地透了过来刚才打在了那三个人的身上,映出耀眼却不刺目的温暖光辉。   “是啊,真叫人羡慕……”   意外的回应。   齐绮琪扭头一看,看见了水云儿的侧脸。   水云儿的侧发剪碎了破晓的光辉,如帘般碎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齐绮琪看着她,好一阵子无言。 95、散落的纯白(1)   贝小路领着丐帮弟子抵达青仑城时,西域已经展开猛攻。   虽然长途拔涉赶来,弟子们都已经相当疲倦,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投入到战斗之中了。在一片混乱的战斗里,岂有时间和空间供给他们休息呢?   战斗相当激烈,在铺了雪的城外无数生命丧生。   雪成了红的,高屹的城墙也多了无数被炮火轰击所留下的坑洞,喊杀的声音震天,几乎叫人怀疑会不会引起雪崩,无数刀剑交锋之间,迸发出无数闪烁的花火,点缀着四周单调的雪白。   镇西府兵强马壮,每人都是精锐之师,但却败在“量”上,无法对西域联军形成压制。另一方面,西域联盟长期处于战乱,以战养成的军队素质也不见得差,而且数量上有所压制,如果不是靠着城墙高厚,也不知道青仑城能不能坚持到丐帮的到来。   双方都是拼了命的,战斗之惨烈叫人不忍直视。   空中,两名宗师的激烈交战更是把这一战场衬托得更为激烈,北冥有鱼和珈蓝互相纠缠,掀起的灵气不断在激荡着雪和血。   这一次,丐帮在贝小路的号召下,集结了近万弟子到来,而这一股战力绝不可小瞧,一投入到战场后,短时间便稳住镇西府和青仑城驻军的败退之势,但同时丐帮也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折损了不少人马。   而这些折损只是一个开始。   由于丐帮的加入似乎出乎了西域一方的意料,所以优势很快就落到了华朝的头上。虽然丐帮不是职业军队,无论是配合还是执行力都远逊于军队,但胜在人人都懂武艺,都是以一敌多之辈。更重要的是,他们数量不少。   战事没能继续持续下去,西域很快就退兵了。   这大概是一种明智的决策,他们需要暂且整顿,以审视丐帮的加入和思考后继的攻城之策。   嗯,确实明智。   西域和北国的联盟间,存在纯粹的利益关系,自然也有竞争的要素存在。北国的进展神速,连续拿下了好几座北域的城镇,而西域联军却寸功未立,能够攻破灵月谷还是得益于北国借着小道绕后夹攻灵月谷之故。   一旦西域功绩过少,在往后划分战利品──领地、人口──的谈判里,他们想必会缺乏手牌,而这是西域不待见的,所以他们理应急于求成。   如此一来,西域的主帅能够在丐帮投入战斗后,稳住一颗急于求胜之心,选择撤退,也证明了他的冷静和理智。   这种人往往都很难缠。   不过,镇西府的主帅──同时也是现在青仑城的主将──姜润之倒是没有任何评价,彷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鸣金收兵,回城!”   骑在马上,冲锋在最前线的姜润之只是目送着西域的有序撤退,没有任何想要趁胜追击的想法,而副将询问他是否要追击的时候,他只回以:“穷寇莫追,小心埋伏。”这八个字。   在丐帮突然加入到战斗,胜利的天平往华朝倾卸后,西域的撤退可以说是有些迫于无奈的意思,而此时趁胜追击,借着丐帮的力量进一步扩大战果才是最好的选择才是。   至于,确实有机会有伏军存在。   但只要谨慎行事,不追击过深,就理应可以避免,而在遇到伏军之前,追击一举应该也能取得不少战果才是。   副将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主帅不下令追击,但军令如山,他也只好照办执行,连发三枚星烟,召回了所有军队。   北冥有鱼也看见那在空中绽放的三朵星烟了。   “退兵?”她心有不解,不过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看来狂欢也是到此为止了呀!”   一头金发在空中闪烁着辉芒,有如夜里的日轮般刺目。   珈蓝脸上笑容甜美,彷佛刚才和北冥有鱼的并非在生死相搏而是在玩耍。   此刻已然盈满的她,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在那丰满成熟的身材映衬下,显得格外地具有反差感,看在任何男人眼里想必都具有无容置疑的魅力吧。   然而,这落在北冥有鱼的眼里,她只觉得无比厌恶。   “……灵月谷的仇,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冷冷地说。   就算没有在现场,但是她对自己一手创立的门派之实力,具有相当的信任,她不认为灵月谷会如此容易陷落。   ──除非有宗师在场。   而合符条件的人选,北冥有鱼想不到别个。嗯,唯有珈蓝一人。   “我要是说我其实只是隔岸观火,臭狐狸你信吗?”珈蓝掩嘴窃笑两声。   北冥有鱼眸里透露着憎恶,左手不自觉地握紧。她重重地呼出口气,这才成功把现在就想冲上去痛揍对方一顿的心情给压下来。   结果,珈蓝却笑得更灿烂了,丝毫不觉底下的西域联军已经退得七七八八。   “臭狐狸,你是不是安稳太久了,以为你灵月谷天下无敌?我们西域确实不如华朝,但是密宗也不是很弱吧?你不知道,那些苦行僧是怎么修练的吗?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狂热的吗?你别说,他们冲进灵月谷,瞧那些武妖就彷佛有什么深仇狂恨一样,见一个扑一个,见一个手撕一个……那场景真是有趣极了,这么有趣的场景,我怎么会打扰呢?而且,你别忘了,我或许是你的敌人,但你的敌人从来不只我一个,而你却乐呵呵帮着你的敌人,也是有趣极了呢。”   北冥有鱼越听越怒,却就在快要爆发的一瞬间,听见珈蓝最后的一句话,一下子愣住。她觉得珈蓝话里有话,也明白珈蓝的意思,但她认为这只是一种挑衅罢了。   “我不像你,能够成为一教圣女,有着坚不可摧的容身之处。”   “放屁!”   珈蓝闻言,表情忽然蒙上阴霾。她咬着牙说,“瞧你的样子就觉得讨厌,你只知道自己的事情,却不知道别人的事情。你以为‘圣女’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吗?”   生在世上,就没有人可以一直如愿。   要有得到,就得有所付出和失去。人的一生永远都是由两部分组成,得到爱和失去爱,而珈蓝自然也是如此。   “……”北冥有鱼无言以对。   不过,珈蓝倒是恢复了笑容,优雅地笑了起来,轻提袍子的摆行了一个礼。   “对不起,我失言了呢。不过,臭狐狸,你得好自为之了,我不想你死在其他地方。”   说完,珈蓝缓缓往后飘去。   “……”   北冥有鱼看着她,却没有追击。她答应要帮助镇守青仑城,无法只顾着一己之私追击珈蓝。嗯,如果没有这一约定,她肯定追上去了。   “我们都是笼中之鸟啊……”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轻敛的紫眸里透露着悲伤。   接着,她也返身往青仑城的方向返去。   ***   广场里,到处都是伤员发出的悲鸣声。   西域已经数次对青仑城展开进攻了。在姜润之的指挥下,而且又有北冥有鱼坐镇,青仑城数次击退敌人,西域联军已经好几次无功而返了。   但是,青仑城的兵力有些不足──至少面对着西域来势汹汹的大军有些不足,在几次战斗下来,损失不少的兵力,而西域大概也是盯准了这个机会,在早前发动了比前几次都要凶猛的进攻,而且一直都没有现身的珈蓝也投入了战局,牵制住北冥有鱼的行动。   失去了北冥有鱼的支援,青仑城一方很快就陷入了劣势,直至丐帮加入才好不容易扭转了战局,可见战事多惨烈了。   现在伤兵都堆满了整个广场。   “大夫,快去那边!我兄弟受伤了!”   “快来人帮助啊,血快要止不住了!”   “去搬点伤药来,快!   大夫和后援部队奔走在广场之中,替伤员作应急处理。一些刀剑伤势如果不妥善处理好,伤口很容易会溃烂,然后导致死亡,人员流失。这种损害管理也是将领们的必修课,而镇西府在这方面是一等一。   除了伤员的救助,还要挖坑堆埋尸体以防瘟疫的发生。   另一方面,城内也有被失了准头火炮或是投石机投出石头所损毁的部分,这方面也得加以处理。也得维修城墙附近的防御工事,保养火炮等兵器。   一时间,就算战事结束,城里也依然忙碌非常。   姜润之在安排好一切后,就返回到官府。官府里官员们也是在来回奔走,处理着很多文件上的事务,姜润之也不管他们,随便找了个侧厅休息。   他横躺在放于厅堂深处的塌上,解下了头盔搁在塌旁的小几上,把头枕在了塌上护栏上。他略显疲惫揉了揉额头,连场的战事叫他有些吃不消了。   ──哪怕他知道这一场战事里,西域联盟并非上下一心,但是其中不缺乏真的想要攻进华朝之辈,他不能掉以轻心让这些身怀狼子野心之辈得手。   如果则之在就好了,他心想。   姜则之在早前被他派往武妖之境支援,算算时间应该也得抵达了。武妖之境的战线似乎更为吃紧,而那边是绝不可失的,所以姜润之无奈之下只能让自己儿子带着五千精兵前往支援。   “将军,林徐大人来了。”   打算小睡一会儿,但是事与愿违,一名近卫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厅里通传说。   “林徐?”   姜润之撑起身体,又是揉了揉太阳穴。   这位林大人虽然没有什么成绩,但是办起事来却是亲力亲为,叫人放心之余,又时又让人觉得厌烦。   “他来做什么?”姜润之皱眉问。   “属下不知道。”   侍卫摇了摇脑袋,“林大人他没有说。”   “你没有告诉他我在休息吗?”   姜润之不胜其烦,摆了摆手。他已经对守门的侍卫们交代过,他在休息,什么人都不见才对,可这位侍卫却没有把人给挡回去,这让他心生不满。   “属下已经告诉林大人,将军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可是林大人态度强硬,还相当不快的样子。林大人再次要求,属下无奈才不得已进来通传将军你。”   侍卫面露难色地解释着。   “林徐这家伙……”   姜润之额角直跳,也是一脸不快。   林徐这家伙真难缠!他心想,不过姜润之倒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小的侍卫,毕竟他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让他进来吧。”   考虑到要是不见对方,以对方那倔强性子,他可能会直接硬闯进来,把气氛给闹僵,所以姜润之为了省去更多麻烦,也只能先让一步了。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屏风之后。   取而代之,青仑城主官林徐快步走了过来,看他那急促的步伐,就知道他心情不见得轻松。   姜润之皱眉思考着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一边坐直了身子。   “见过镇西大将军。”林徐站定在塌前,拱手朝姜润之行礼。   他虽是一城之主官,但在镇西大将军的名号之前,还是得行下官之礼。   “嗯,林大人辛苦了。”姜润之强提精神,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各种事务还需林大人处理,林大人得闲为何不休息片刻呢?身体才是资本啊……”   姜润之信奉各司其职的原则,只要把事情交托下去,就任由下属完成,他只管把控全局即可,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休息。他很讨厌自己在关键时掉链子。   “我不如姜将军,所以只能凡事亲力亲为了。”林徐苦笑着应声。   “无妨,亲力亲为也是好事一桩,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姜润之这一番话倒是发自真心,他并没有看不起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之人的意思,尽管他觉得那样不具效率而且愚蠢。   “谢大人。”   林徐脸上的苦涩更甚,又对姜润之拱了拱手。   “好了,客套话就到此为止了吧。”姜润之转入正题,询问林徐来意,“林大人不辞劳苦,亲自前来找本府,应该身有要事,对吧?”   “要事倒也没有,只是下属有一事不解,想请将军解答。”   林徐的态度放得很正,字字之间没有予人任何质疑之感。但是姜润之一瞬间就明白他想要询问什么,又是一阵烦闷。 96、散落的纯白(2)   “莫非林大人也是想要询问本府,刚才为何不下令追击?”   姜润之单手托腮,不耐烦地主动问了出来。   林徐闻言一惊,微微瞪了一下眼睛。见状,姜润之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其他人肯定会质疑他这个决定,因为刚才一般而言应该是追击才对。   嗯,怕有埋伏只是个借口而已。   背后的理由极为复杂,也不是可以拿上台面的,姜润之固然不会和林徐坦白了。   “我已经说过,穷寇莫追。青仑城外一带地势险要,多处可以埋伏,要是草率追去,一旦遭到埋伏,岂非得不偿失?而且,这个时候气温刚回暖,正是易发雪崩的时间……”   姜润之随口搬出各种可能性当作理由,试图糊弄林徐。然而,林徐却意外地精明,露出了淡淡的怀疑,缩着下巴试探地问道:   “将军应该别有理由吧?”   姜润之挑了挑眉,曳长单音说:   “哦──?林大人这是何意?”   “虽然和将军认识不久,谈不上熟悉,但将军威名在外,就算长处于僻远的昆仑山下,不才在下也是多有耳闻,而且这段时间里,见将军调度有度,应该不至于连追击的自信都没有。”   林徐深信追击才是合理的决策,只要指挥官有一定自信,就应该不怕埋伏或是意外,而恰恰姜润之就是拥有这种能力的名将。刚才追击是最能直接扩大战果,增加士气的最好手段,林徐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姜润之会放弃追击,鸣金收兵。   真麻烦,姜润之心想,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如果林徐一直追究下去,这可是个大麻烦。姜润之虽然接管了青仑城的兵权,但是林徐经营如此之久,很难说他能不能动摇青仑城驻军。   因此,他不得不小心安抚眼前的林徐。   当然,要是把林徐除掉,那事情就好办了,但是对方好歹也是官至一城主官,除掉之后可能也会带来不少麻烦。非到万不已,姜润之不想出此下策。   “林大人,密宗圣女可是在的,她要引发一场雪崩很容易。”   姜润之又想出一个理由。   “可是我们也有北冥尊座呀!”林徐也马上反驳回去。   这人怎么如此不识趣?姜润之拧起了眉心,不耐烦地磕起手指来,敲出一下一下的咚声。   “林大人,文官干涉武事是大忌,这种事你难道还不懂吗?”   姜润之不至于直接翻面,但已经把心中的不快端到了台面来。林徐欲言又止,无法反驳对方的指控,因为那确实是大忌。   只是,林徐心中是真的不吐不快。   最近的几场战事,他主职后援,但不代表他不清楚前线的惨烈。青仑城一方都是将于守势,被压着打而无法反击,他实在是急于想要一场大胜以振奋士气了。   林徐叹了口气,姜润之已经收起了和颜悦色的表情,又搬出了他无法反驳的说辞,恐怕他这一口怨气也只能闷着了。   “是我多言了。”   林徐不想把关系闹僵,于是道了歉,有了就此退去的意思。   而就在此时──   “狗官,给老娘滚出来!”   外面传来了大声怒喝。   姜润之和林徐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外面,可是屏风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因而无法看见外面的情况。   “姑娘,请等等!”   两名守门的侍卫中的一名似乎上去劝说那名盛怒的女性。   然而──   “滚开。”   可以听见两声闷响,以及重物撞在墙上的闷响之声。   姜润之察觉到外面发生打斗,立即翻身站起,拿起放在手旁的剑。而林徐则退到姜润之身旁,两人对望一眼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会是刺客吗?   应该不是,只是又有谁会如此强硬擅闯官府呢?两人的眼里带着这个疑问,而林徐则开声大叫:   “来人,有人强闯官府!”   他呼叫支援。   下一瞬间,娇小的女孩冲了进来,来者身影的矮小出乎了两人的所料。   待对方停在两人面前,一对杏眼瞪得圆圆,在左右瞪视两人时,他们才看清来人的面貌。   穿着彷佛由无数布匹组拼而成的服装,腰间挂着标志性的酒葫芦,一头及肩的发则盘了起来,手臂上套着护手,脚下则是一对简单的草鞋。   是典型的丐帮打扮。   而丐帮之中符合的条件,又能披上“伏虎降龙大衣”的就只有一人──丐帮帮主贝小路。   姜润之和林徐可以认不出丐帮帮主本人,但她身上的纹有狂龙和猛虎暗纹的大衣,他们可不能认不出来,毕竟那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信物。   “你们谁是主帅?”   贝小路捏住腰,语带不善的猛声喝问。她这是来者不善呀!两人都察觉到这一点。   “本府就是镇西大将军──姜润之。”   姜润之不能丢了气势,挺上前去承认自己就是主帅。结果,贝小路瞪向他,不耐烦地说:   “老娘没问你是谁,我问谁是主帅,你是谁和你是不是主帅有必然的关系吗?”   姜润之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旁的林徐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却也是不敢直接笑出声来。   “本府就是主帅。”   “是主帅就直说嘛,婆婆妈妈的,跟个没蛋儿似的,还要自我介绍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威名?呸!”   贝小路表现得相当不屑,也是她堂堂一个丐帮帮主,又是那种性子,又怎么会把一个镇西大将军看在眼里呢?饶是秦煜在她面前,她肯定也敢吐着口水指着对方的鼻头骂吧。   伏虎降龙贝小路。   天不怕地不怕贝小路。   姜润之气得眉头直跳,可又不能发作。他知道贝小路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搞不好难堪的绝对会是自己,因为对方横不讲理。   如果讲理,她就不会直接冲进来了。   这时,被这边动静所惊动的侍卫们全部冲了进来,迅速围住了贝小路拔出了兵器,准备随时擒下眼前的女孩。尽管他们诧异于闹事者竟然会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而待他们认出女孩身上所披大衣后,他们更显震惊。   一时间,他们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嘿,还真是热烈欢呼呢!不给老娘上杯茶就算了,就把老娘当贼办?”   眼见姜润之面色不太好看,林徐主动上前打着圆场说:   “贝帮主切莫焦急,我们刚才不知道是你来了,所以才会急了,叫人过来。”   贝小路挑了挑眉头,半信半疑,于是林徐便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见此,贝小路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一些。   “不知道贝帮主前来有何贵干呢?”林徐客气地笑着问。   他先向姜润之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希望对方不要怪责自己僭越之举,同时又对贝小路做出请的手势,想要邀请对方入座,以进一步和缓气氛。   贝小路看了他一眼,没有领情。   “不用了,老娘自知是不速之客。”她用鼻子哼了一声,紧紧地盯住姜润之不放,“干嘛不追击?老娘带着弟子来,不是让你缩头乌龟的!”   又是这个问题!姜润之揉了揉额角,烦闷地坐回塌上。   “贝帮主,本府自有本府的考量……丐帮能够前来相助,本府感激不尽,但是贝帮主你应该不并擅长战术军阵吧?”   “是又怎样?”   “贝帮主不觉得很无稽吗?一个不懂行的来质问内行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姜润之的回答有些不客气了,明显是相当不高兴。他也不想和贝小路闹僵,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质疑,他也是烦闷。   贝小路岂会害怕姜润之的不快,毕竟她那暴躁性格放在那里。   “老娘是不懂,但不是傻的!刚才明明是可以追击,就算是给予对方一些压力,趁机揩点油也行!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西域罗嗦缓缓撤退?”   “西域罗嗦?”   姜润之本能地对这四个字感到好奇。   “那些密宗僧人满口神佛,不罗嗦吗?”贝小路解释了一句。   这个称呼倒是有些贴切,姜润之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林徐也一样。贝小路察觉到了,皱起眉头抛出一句:   “干嘛?不行吗?”   “贝帮主所言不无道理,但我们也是损失惨重,广场上的那一番光景,贝帮主想必也是有所闻见才是,这种情况追上去,或许能够扩大战果,但同时一些受伤的同僚也可能会因此没有办法获得及时救治。更何况,前方的情况没有探明,岂知是否有伏兵存在?而且我们一旦追击,西域定会派人殿后,到时又是一场苦战。丐帮及时赶来解了我们之围,替我们争取到时间,我们理应借着这些时间尽快休整才是。”   姜润之首次解释如此之多,用的说辞和刚才对林徐说的大同小异,还是那几项重点。   “你们都有道理,但我只知道哪怕用弓箭多射一轮,都可以削弱对方的力量才是!敌人少一个是一个,那么简单的道理连老娘这种笨蛋也懂,你身为镇西大将军却连这个命令都不下!”   贝小路有些激动。   也是,她生于市井,对于百姓等低下阶层有着深厚的执着,眼见着这里尸横遍野,她心痛极了,这也才使她此刻的情绪如此激动。   更何况,刚才的战斗之中,丐帮也非是没有损失。仅是刚才那一战,他们就已经有近千伤亡了,要知道由他们中途投入战斗,直至战事结束就是大半天过去了。   现在外面都已被夜幕给笼罩了。   “无用之功。”姜润之对贝小路的说法嗤之以鼻,“战事的局势岂会因为这种小小的损失而逆转?”   “或许不会,但可能在往后的战事里少死一个人!”   贝小路踏前一半,恼火地高声大喊。看着她的表情,彷佛随时都会动手一样,围住她的侍卫们无一不紧张起来。他们知道如果贝小路在此发难,眼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他们看向林徐寻求帮助,可是林徐却不作声。   这位青仑城主官也是抱着和贝小路相差无几的想法,所以才会过来询问姜润之不追击的理由。他也知道追击可能利小于弊,但他就是不忍城外尸横遍野。   “贝帮主,这不是让你畅抒悲天悯人情绪的地方!”   姜润之猛拍塌旁的茶几,也是相当激动。   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质疑自己,姜润之岂有受过这种气?在镇西府里,从来都是他的一言堂,没有人对他不服。   “你以为战争能够容下你那些小小怜悯吗?”他吼声。   “老娘是不懂没错,但老娘觉得那不是错的。”   深知道姜润之所言没错,贝小路气势有些减弱,但依然立场坚定。姜润之懒得和贝小路说下去,猛地别开了目光。   “哼,妇孺之见!”顿了顿,他又说,“如果贝帮主没有其他要事,还请速速回去休息。贝帮主,再怎么样本府也是一军主帅,更是朝廷命官,而贝帮主虽然威名甚重,但也只是平民罢了,妄加干涉战事决断,可是不轻的罪,也于理不合。”   姜润之端起了放在茶几上的茶盏,自然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贝小路似还是没有罢休的念头,但是对方说到这个地步,再继续计较下去,就肯定会闹僵,甚至是引起冲突。   有见及此,林徐不能再维持沉默。   “姜将军、贝帮主,”他走上前,介入两人之间,挡住了贝小路瞪向姜润之的视线,“两位都为青仑城出力,都是想守护我们城里的百姓以及华朝的安危,都深怀大义,岂能因为意见不合就产生内讧,给人可乘之机呢?”   林徐的话可谓滴水不漏,无论是姜润之或是贝小路都应该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语才是,可是贝小路不讲道理,视线一下子就挂在林徐身上。   “你闭嘴,老娘没有跟你说话!”   本来已经就此了事的姜润之听见贝小路依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冷冷又是一句:   “贝帮主如果事事都要质疑本府的决断,本府虽然急需兵力支援,但是丐帮弟子──哼,本府是高攀不起了。”   确是如此。   如果丐帮帮主不服号令,还事事质疑,这些人留在这里可能起不了任何积极作用,所以姜润之有此一说也不足为奇。   而且,姜润之根本奈何不了贝小路,更谈何服丐帮的弟子呢? 97、散落的纯白(3)   “你什么意思?”贝小路气得直跳脚,“你是说咱们白来一趟,根本就是多余的?”   “多不多余就端看贝帮主的态度了,不服号令、事事质疑的兵姜某就算是军神也不敢用。”   姜润之态度强硬,反倒是叫贝小路有些进退两难了。   不过,贝小路也是倔性子,岂会欺善怕恶!   “好,既然如此,看来咱们丐帮是不来好过来了,咱们待会就那里来那里去,也不劳烦你们送了!”   她也是豁了出去。   眼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林徐心想这两个人怎么如此意气用事,同时连忙苦思对策,但霎时之间也没有任何好的想法。   就在林徐思索对策间,不知道姜润之说了些什么,情况陡然改变。   贝小路突然推开了包围着她的侍卫,冲到了姜润之的近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襟领,竟然把他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次?”贝小路大声怒吼。   姜润之似乎对此也感到愕然,没有任何反应。而林徐也没有听见刚才姜润之究竟说了些什么刺激到贝小路,一时三刻也无法针对性说些什么。   “贝小路,你这是在袭击朝廷命官?”   即使双脚已然离地,姜润之也没有任何退让的打算,只是林徐却是看见了,看见对方额角确实流下了冷汗。   贝小路杀过不小官员,这一点人尽皆知。   也正是因为她曾为民请命多次,而击杀的官员都有犯罪事实以及相关的证据,所以朝廷才会容许她的存在。   于是,谁都不敢保证,贝小路会不会在此冲动击伤姜润之,因为朝廷命官四个字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什么护身符。   “贝帮主,请等等!”   林徐也不管对策不对策了,走上前去想要分开两人,只是贝小路也没见什么动作,就轻易用灵气把他给震开了。   “不关你的事,你少管!”贝小路狠狠地喊声。   这姜润之究竟说了些什么,把贝帮主气成这个样子,就不懂得让步吗?林徐皱起眼眉,这下子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就算下令侍卫们上前,他们也不是一个贝小路的对手。   正苦无对策,救星却不请而至──   “贝小路,你在这里撒野于事何用?”   一声清冷的问句掺杂在晚风中吹来。   林徐还没扭头察看是何人到来,却已见贝小路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僵住,身体还出现不自然的颤抖。   她一顿一顿地回头,脸上竟已经渗着一层冷汗,如同见了天敌般。   林徐这时也是疑惑地回头,却见那一抹白色俏影正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来。无论何时见了,见过多少次,都不得不为这一身姿所拜倒,林徐暗叹对方华朝第一美人的名头当之无愧。   冷清而飘渺,缺乏烟火气。   可从那对看似平静的紫眸里,却能看见淡淡的浮沉光影,意味着她的内心不像外表般没有起伏。   “北冥有鱼……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贝小路支支吾吾地问。林徐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明白过来,以拳击掌。   “哦,原来如此,贝帮主害怕北冥尊座!”   他不小心把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已经即时捂住了嘴巴,但贝小路仍然凶狠地瞪了过来。但不知道怎的,或许是因为北冥有鱼在吧,她似乎的恶狠狠模样看起来竟有点像小动物。   “你提着姜将军,是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北冥有鱼淡淡地问,贝小路听了又是僵硬地转脖看过去。   “这……还不至于吧?”   北冥有鱼轻嗤一声,好笑地问她:   “既然你不想把他千刀万剐,你还提住他干嘛?”   “这……”   贝小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姜润之放了下来,还随手帮他理了理衣服,不过没有任何道歉。   姜润之无言地看着一切,没有作声,只是向北冥有鱼点头示意,感激她的帮忙。北冥有鱼也点头回应,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又落到贝小路身上。   “如果没有什么事,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她不等贝小路有任何回应,便转身离开。   贝小路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姜润之,然后不服气地抛下一句威胁:   “姓姜的,这事儿老娘记下了!你走夜路给老娘小心点,小心金汁夜香从天而降浇你一个狗血淋──”   “还不走,要蹭人家的饭吗?”   还没说完,北冥有鱼便站定身体,侧身过来催促了贝小路一句。贝小路闻言又是浑身一抖,像只缩头鸡一样一阵小跑追了上去。   她跟着北冥有鱼绕过屏风,离开了偏厅。   两人一走,林徐和侍卫们无一不松了一口气。虽然情况差点失控,但幸好北冥有鱼来得及时,总算了阻止了情况的恶化。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这种情况往后不少。   “真是叫人头痛啊……”   林徐小声嘀咕着,目光藏藏掖掖地窥探着姜润之的表情。   这位镇西府主帅脸色并不好看,沉默之中带着微微的恼怒。也是,他堂堂一等武官,何曾受过如此侮辱──被人众目睽睽提起,双脚还离了地。   多灾多难啊……林徐想着,朝姜润之告辞。   姜润之自然没有留他的道理,摆了摆手就示意允许,林徐也不待他多说什么,以眼神示意侍卫们,连忙退了出去。   在把厅门关上的一瞬间,里头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炸碎声。   想必是姜润之拿了那些无辜的茶具发泄之故吧,看来他刚才也是耗用了不少忍耐力才忍住没有把情况闹翻。   林徐叹了口气,想着待会回去跟自己夫人商量一下该如何居中调停比较好。   ***   走出偏厅,北冥有鱼走在前头,往她在官府里,林徐替她安排好的房间走去。   贝小路像只小狗般跟在北冥有鱼身后,好几次想要开口都提不起勇气,默默地走着她的路,彷佛北冥有鱼一天不开口,她就一天跟到天荒地老。   是的,她从未忘怀北冥有鱼曾差教训过她的惨重经历,至今那心理阴影都没有丝毫减小,每每见到北冥有鱼,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她告诉自己要争气一些,但偏偏就是提不起勇气,她也很绝望很无奈啊!   于是,贝小路还是跟着北冥有鱼来到对方的房间。   “进来吧。”   北冥有鱼推开了房门,留下这句话,便瞬息不停地走了进去。贝小路又是半晌的犹豫,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这房间应该是官府其中一处客房。   不过,应该算是官府客房里比较高级的一间。装潢不失大气,却又不显奢华,装饰着昆仑山一带的小数民族的小摆设。窗前放着不知品种的园林盆景,为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房间平添几分江南的韵味。   北冥有鱼从怀里一摸,竟然摸出一张灵符。她将灵气注入灵符,符的一端瞬间自燃起来,她以灵符的火焰点燃起房内的灯。   刹那间,房间明亮了起来。   茶水还是温的,应该是官府的侍女定时换过了吧,林徐还是相当重视北冥有鱼的存在,予以一定的尊重和礼待。   北冥有鱼提起茶壶,摆好两个茶盏,给自己和贝小路分别倒上了一杯,同时冷冷淡淡地说:   “雪麒麟发明的灵符还是挺方便……我以前见她傻呼呼的,没想到她也能捣弄出如此多的东西。她早阵子还问我要不要她新捣弄出来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嗯,叫马桶的样子……那东西用起来听说挺方便,也卫生,我倒是挺心动的,不过配套工程大了些,我说要考虑一下,回头却发现灵月谷没了。”   说到最后,她有些呆了,直至茶水溢出了茶盏,湿了她自己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贝小路看着她脸上淡淡的悲伤,暗自叹了一口气:   “灵月谷的事情,老娘也是很遗憾……”   “遗憾?”北冥有鱼摇了摇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是我心存侥幸。”   “嗯?”   顺从地落了座的贝小路发出疑惑的单音。   北冥有鱼也跟着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脸上尽是悔恨。   “灵月谷扼守昆仑山里的狭谷要道,那本应是唯一西域通往青仑城,可供多人通行的要道。”   “不是这样吗?”   贝小路倒是聪明了一次,察觉到了对方的话外之音。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解释说:   “灵月谷附近灵脉错纵复杂,而灵脉周而复始之间有盈和衰,而一些灵脉一旦处于衰落败,本来的通道就会空了起来,成为了类似洞穴的结构,而灵月谷附近就有一处这样子的通道……这通道一直不为人知,直至数年前……北国可能发现了这条通道。当时我也在场,但想着对方虽在近处,却不一定发现了通道的存在。就算我日后有意加紧防范,我谷几名高层也知道此事,最终还是招致这一场灾难。”   北冥有鱼敛去眼眸,眼角处竟然有晶莹闪烁,语气里尽是自责和哀伤。   “是我心存侥幸招致的的一场灭顶之灾。”她说,断言。   贝小路心中震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子的一段插曲和意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北冥有鱼如此模样,又觉得一阵悲凉,心想宗师也有许多无力之时并感到唏嘘。   她知道自己该安慰对方,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嘴笨极了,只知道有那句说那句。   “那个……凡事都有意外嘛,老娘赌钱时,时时想着下一把一定会赢,结果一把又一把,从来都心存侥幸,结果回头一看钱袋子就空了,还被迫写下欠条之类的……老娘觉得这很正常的──哎,妈呀,老娘我在说屁呀?”   想了又想,最终开了口却发现自己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贝小路于是给了自己两把掌,呸了呸两声。   “你的侥幸最多就是败光了钱,而我的侥幸却害了那千千万万信任我的同胞──贝小路,灵月谷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来气,贝小路激动地起身,猛拍桌面的同时冲动地脱口而出。   “可你还没有死呀!”她语带责备。   桌上的茶盏因为刚才的倒打而倒了,茶水流了出来,映出北冥有鱼呆呆地瞪大的眼眸。她大概也是没有想过贝小路会如此激动地责备自己吧。   茶水在沿着桌子边缘滴落。   贝小路自己意外于自己的行径。她太冲动了一些,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不妨就顺着自己莫名的情绪继续下去:   “北冥有鱼,你曾经是华朝唯一的大宗师,唯武妖之身创立灵月谷,各派皆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朝廷都因为你镇守国门之举而默许了一个武妖门派的存在,你是多么意气风发?就算是宗师多了,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谁敢说稳胜你?灵月谷确实是毁了,那你在当年如此艰难的时期,各派对武妖敌意如此之深的岁月里,你仍然可以创立灵月谷,现在再建又有何难呢?奶奶个熊,你只要吱一声,老娘就不信雪麒麟不帮你,老娘就不信紫玄子能够说个不字!你要伸出了手,一定会有人回握你的!难道不是吗?”   贝小路越说越气,说得都口沫横飞了,而北冥有鱼只是瞪着一对动摇的眸子在盯着她瞧,说不出话来。   “而你现在算是什么一回事?”贝小路已经指着北冥有鱼的鼻头了,“在这里自怨自艾,抓着老娘大吐苦水?老娘才不想听你的苦水呢!老娘就是见不得你那副软弱样子,你不配!你不配这种软弱表情,老娘还没有哭呢!你可是华朝的大宗师呀!”   北冥有鱼沉默着,好一阵子才用伤感的口吻说:   “……就算是大宗师也无法一切如愿。”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贝小路没有否定这话,她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北冥有鱼本来已然垂下的眸子再次惊愕地抬起,总是平静的眸里透出诧异。   “你又不是神──不,就算是神也不能胡作非为吧,你虽然强是强,但宗师还是无法凌驾于天地吧,所以你也别太自大了!你能做到很多事,但肯定有些事是办不到的,也正是如此,‘其他人’才会存在。” 98、散落的纯白(4)   她大概是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一个限度,所以人们才会需要联合起来,互相帮助的意思吧。   “贝小路啊贝小路,你有时候也会说些道理,我也算是别眼相看一次了。”   北冥有鱼挂上淡淡的笑容,死都不会料到有朝一天,自己竟然会被贝小路安慰──更嘲讽的是,自己隐隐觉得对方有道理。   “你什么意思──呃,谢谢赞赏。”   贝小路下意识恼火,但待她意识到挖苦自己的人是北冥有鱼后,又像是被扎破的气球漏了气似的萎缩起来。   北冥有鱼摇头哂笑。   她以为自己总是孤身一人,但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孤身一人过。   对啊,从来都没有。   齐归元也好,夜鸦也罢,无论是幸福抑或痛苦,她的身旁总是有一个人在。当然,她也有真正孤身的时候,但却也并非真正的无处可去,更别说是灵月谷成立以后了。   她有一个家。   虽然这个家面临毁灭,但是只要她愿意,伸手向人求援,她的朋友肯定会回握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是的,就像眼前的贝小路──   “贝小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并非是以前辈的身份,也非是以灵月谷谷主的身份,我想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   “朋友?”   贝小路的头发一刹那蓬松了起来,彷佛能够发出“噗”的一声。她像是没有想到北冥有鱼会自称为她的朋友一样,也确实,她自从那次被北冥有鱼教训过后,她就一直害怕对方,如此怎么可能有和对方成为朋友的想法呢。   “是的,朋友。”北冥有鱼点了点头。   她并非真的高冷傲气,只是长久以来遭到排斥的经历叫她不敢轻易向人趟开心扉罢了,所以以往她都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贝小路忽地得意起来,连胸脯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嗯嗯嗯,朋友……对对对,我们就是朋友,嘿!”贝小路擦擦鼻头,“既然是朋友嘛……嗯……老娘也不是不可以听听你的请求。”   她拍了拍胸脯,“如果是老娘可以办到的,老娘绝对义不容辞。”   北冥有鱼端起茶水,神色复杂,但很快又再放下。   “这件事,我希望你要慎重又慎重,思考再三、考虑至深,然后才决定答应还是不答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郑重?”贝小路皱眉。   “贝小路,记得,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请求你,而非是一名宗师,或是灵月谷谷主。”   什么意思?贝小路歪起脑袋,不明白里面有什么差别。   “我的意思是,我在请求的人并非是丐帮帮主,而是贝小路本人。”   “呃……”   贝小路隐约有些明白,北冥有鱼这件事算是一种私人的请求,所以无关灵月谷。   “好好好,老娘知道了,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不然老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定性啊?”   贝小路算是有些被绕晕了,她喜欢北冥有鱼更直接一些,如果对方能换上命令的口吻更是再好不过了。   “我去请你派人到武妖之境。”   “武妖之境?”这个请求倒是有些超出贝小路的意料了。   “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不出来确实的奇怪在哪里,不好在哪里,但是……”   北冥有鱼支支吾吾的,敛着眼睛思索,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措辞。   “我需要你把灵月谷的情况转告羲和。”她犹豫再三,说了这么一句话。   贝小路摸着光洁的下巴,眉头深皱。灵月谷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对此也感到相当愤恨和同情。那个替华朝扼守要道如此之久的门派竟然会毁于一旦,身为受益者的她又岂得不感到婉惜呢?   “武妖之境应该在婆罗多大军的侵攻之中,她那边能够顾得过来吗?你是想让羲和帮忙寻找灵月谷的残部,老娘没有说错吧?”   北冥月費群8,5766?;3442有鱼颔首,又说:   “是的,这件事也得拜托你,虽然姜将军已经派人去了,但是……我有些信不过他。”   “姜将军?”贝小路对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印象。   北冥有鱼嗤笑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眼神,淡淡地说:   “贝小路,你也是有能耐,还横得很……姜将军就是你刚无礼对待的那位,他是镇西府的府帅。”   “什么?”   贝小路来气了,忍不住猛拍桌面一下。桌上的茶具都一度弹了起来,不过倒没有真的翻倒。   “你是说那个包子?”   “包子?”   “怂包。”   原来如此,北冥有鱼明白过来,好笑地应了一声:   “就是你口中的包子。”她翘起修长的腿,从裙摆之中裸露大片雪白。   “那家伙怎么了吗?”   贝小路不太了解,她虽然一度因为对方退兵一事感到气愤,但和对方终究只有一面之缘。   诚然,姜润之身为镇西府府帅,其名声威震四方,坊间也是多有关于他的传言,但这些传言里一般都是中性和正面的,倒是没有什么负面的地方,最多就是曾有传言说过他好色。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丑闻了。   贝小路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姜润之这个人,心中对他的印象就是他胆小怕事,没有在应该追击的时候追击,浪费了丐帮的牺牲。   “我无法信任他,但是我给不出任何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值得信任,你懂我的意思吗?贝小路。”   贝小路似懂非懂,但她也经常有这种感觉,所以勉强还是可以理解。   “那怂包确实不是很能叫人相叹……”贝小路靠在椅背上,将重量全部都交在了那上面,“行,老娘明白了。”   她抱起胸来。   “老娘会通传附近的分舵,让他们派人进武妖之境通知羲和姑娘。”   “就拜托你了。”北冥有鱼面露感激。   “行行行,这小事啦!”   贝小路不自觉端起架子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过北冥有鱼好像没有太在意的样子。   “老娘也会通知其他分舵,主要集中在西北和西边吧,老娘让他们多留意是否有落难的武妖,尽可能将会他们收留庇护起来,也会通知行走在外的弟子多作留意……哎,你们武妖啊,在华朝的处境虽然好转了不少,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怕就怕有些有心人会对他们下手就是了。”   饶是在雪麒麟推动下,五大门派里的四派定下了盟约,约束弟子不再伤害武妖和取消了武妖之境的试炼,但这不代表其他门派的弟子或是其他势力不对武妖们有意思,毕竟那些半人半兽的存在具有很多方面的高价值。饶是五大门派内,也有弟子对武妖无法保有善念。   而且武妖们大多都是帅哥美女。   很多青楼或是高门子弟,都会备有一两位武妖的妾侍和妓、女,这种情况灵月谷和五大门派都无法介入太多,要知道就连人也有这种情况,更何况是立场微妙武妖们。   “那就拜托你了。”   依然是一句感谢,但可以看出北冥有鱼确实放下了不少包袱。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势力遍布华朝南北,帮众众多,有他们出手,寻找灵月谷残存下来的武妖成功率和效率应该是最高的。   如果可以的话,北冥有鱼还想拜托夏家商号。   不过,虽然带有她亲笔信的官驿已经出发,但在这种几面开战的情况下,她无法肯定夏雪是否还逗留在天璇宫。   ──不,十有八九都已经不在了。   “你有雪麒麟她的消息吗?”   想着想着,问题已经离嘴。   听见北冥有鱼如此询问,贝小路倒是没有任何诧异,因为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北冥有鱼对雪麒麟有所关心也是可以理解。   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嗯……道一教似乎已经出发去了西域,而丐帮则是来到了西北这里,老娘猜天璇宫如果也到了前线,他们应该去了北面才对。”   “北域吗?”北冥有鱼斟酌着这个地域名字,忽然皱起眉头,似有担忧,“北国侵攻北域,带兵者显然会是苍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讨到好。”   “听说北国还有一位宗师?”   贝小路早年听闻过这个消息。   “估计也在北域了,据说我徒弟说,灵月谷是被三位宗师联手覆灭的……除了苍凛和珈蓝,估计还有阿日斯兰。”   北冥有鱼狠狠得咬紧了下关,脸上满布寒霜。她不是什么伟人,肯定是要找这三人报仇。她能够留在这里支援镇西府,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珈蓝在此。   不杀她,岂能一扫心中的恨意?   或许是源自北冥有鱼的杀意太浓了吧,贝小路本能地缩起了肩膀,屏住了呼吸。察觉到了,北冥有鱼才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早已握紧。她默默地松开了拳头,敛去了杀意。   “那刚才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北冥有鱼语气平静地说道。   “人什么情啊!”贝小路突然拍了拍胸脯,“既然你当老娘是朋友,咱们就不说谁欠谁的人情了。放心,你的事情包在老娘身上吧!”   “一切都麻烦你了。”   说出这句感谢时,北冥有鱼竟然站起身,双手叠在肚腹上,郑重地朝贝小路微微一躬。   她会以前辈之身向晚辈行如此大礼,就证明她对于灵月谷究竟有多么在乎了。   而有此直觉的贝小路呆住当场,始料未及,但她在反应过来时,便是一阵慌张,也跟着起身胡乱地摆着自己的手。她的激动甚至让她撞倒了座下的椅子。   一时之间,贝小路竟然不知道该去扶椅子好,还是去扶北冥有鱼好。   “哎,你可别给老娘我鞠躬啊!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老娘啊,你要是想谢老娘,就待下次老娘再犯你的时候,不要再用尾巴拍老娘的屁股就行了!”   贝小路胡乱之间,透露了对以往被北冥有鱼“惩罚”的过去。北冥有鱼先是一怔,然后好笑地问:   “你真的那么怕我?”   顿时,贝小路点头如小鸡啄米。   “堂堂的丐帮帮主,天不怕地不怕的贝小路,偏偏就怕北冥有鱼一人,说起来也是好笑。”   北冥有鱼似笑非笑地挖苦了一句,贝小路虽然心中有些怨言,但却也只能沮丧地默默接受。   看见她这样子,北冥有鱼的嘴角勾得更高了。   “还没有吃饭吧?”   北冥有鱼转身往房门外走去,看似不经意地留下这句话。贝小路又是呆住,足足用了十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却不经思索地追了上去。   此时,北冥有鱼的身影刚巧消失在月门之后。   贝小路快紧脚步,好不容易才追上北冥有鱼,紧张兮兮地回答说:   “没有,还没……”   “那就行,我们去蹭饭吧,估计有你爱吃的鸡腿。”   北冥有鱼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叫贝小路一时有点难以相信。   她也会蹭饭?贝小路心中有此疑问。   “在天璇宫蹭得比较多,尤其是雪麒麟的小灶。齐宫主煮的菜很不错,我特别喜欢看我抢了雪麒麟爱吃的菜,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着,彷佛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一旁的贝小路听了,身体又是一阵发冷,再次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得罪北冥有鱼。   ***   自城楼往两边走去,能够看见颇为“梅花间竹”的光景。   城墙上、女墙后,士兵们一秒戎装地站岗,警戒着随时可能攻来的北国大军,而每一名站岗士兵旁边,都有一名同袍在靠着女墙竭息。   就算已经沉沉睡去,他们也穿着戎装,握住兵器。唯有如此,敌军一旦攻来,他们才能够第一时间准备好战斗。   在成功击退守在南边出口处的北国大军后,由于警戒等级的下降,一部分楼墙上的士兵被允许就地休息,并准备在不久的将来接替仍在站岗的同伴。其中,由于想要方便交替,所以这些士兵都是两人一组,一人休息一人站岗。   如此,从城楼上看去,他们就像一对“凹凸”组合,梅花间竹地排在了两边。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景象。 99、散落的纯白(5)   在宁王带领下,以秦时雨为首,只剩下数百人的队伍在数千僻邪重骑的护送下送入了北安城。北安城的主官带着几名核心官员迎接了凯旋而归的宁王以及冒险突围进来的秦时雨。   这名主官是一位知府,名为──程辽。   他乃是北域第一防线和第二防线的主官,这两条防线在行政区域上的划分是同属一区的,按照行政范围而言,这名主官正是这两条防线的最高行政长官。   但,北域包括了一个半府,而且又长期战乱情况,所以官僚体制还是有点混乱,这还是在秦时雨的和宁王的治理下,这才形成比较有效的联动行政体制。   程辽安排周到。   他妥善地安排了伤兵们的事宜,也准备好足够的医疗物资,所以镇北府旧部的伤兵以及受伤的天璇宫弟子,可以第一时间受到应有的治疗。   另外,他还为其余人物安排了落脚之处。   在秦时雨的默许下,宫天晴和齐绮琪分别安排镇北府旧部和天璇宫弟子们先去休息,但身为指挥层,齐绮琪以及宫天晴却不能立即就寝,而是随着秦时雨和宁王来到城楼上,联同程辽等官员立即展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对的,虽然击退了盘踮在北安城连同第二防线通道上的北国大军,但这不意味着当下的情况就已经好转了不少,可以掉以轻心的。正正因为好不容易才撬动僵局的此时,才更应该准备争取扩大胜机,进一步打开这一缺口才对。   就是因为都明白这一点,无论是宁王、宁王夫人抑或是秦时雨、齐绮琪以及宫天晴,都没有任何交流,凭着对着当前情况的认知,便默契地来到城楼这里。   参与会议的,还有关奇以及几名将领。   至于,雪麒麟、水云儿、夏雪和李婉婷等人,则有不同的选择。李婉婷是工作狂,自然立即投入到机关兵器的安顿工作之中,而且北安城本来也有一些新式的机关兵器没来得及调整好,李婉婷自然也就不能闲着了。   而夏雪倒是没有多少负担,她直接就去到程辽安排的院子沐浴更衣了,想必她在之后肯定倒头就睡吧。   水云儿和天玑的想法倒是简单得多,她只要跟着雪麒麟就好了。   而雪麒麟虽然有些疲倦,但是她觉得有些闲不下来,所以便跟着齐绮琪一行人,也来到了城楼处,趴在窗边左看看右看看。她不是很懂军事的知识,也没有参与到军事的会议之中,只好待在城楼里窗旁的塌子上,百无聊懒地频频打着呵欠。   天玑早就睡着了。   “哎,真羡慕你没有什么烦恼……”   雪麒麟把脑袋从窗外缩了回来,转趴为坐。一旁的水云儿笑了笑,替雪麒麟斟了一杯茶,还把茶盏端到她的面前。   “谢了。”   雪麒麟接过茶水,呷了一茶,然后禁不住一口喝光。暖暖的茶水入肚,有着凉水无法比拟的满足感,足以让雪麒麟的疲劳缓解不少。   她身上的还有些伤势,但身为宗师之身,又用法术处理过,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体力和灵气并非是一时半晌可以恢复过来的。   最值得注意的,还得说她身上的衣服。   明明战斗时有多处被苍凛所划破,但此刻却已经恢复完整,这全都得益于以丝线织在进衣服的术式之故。   “再来一杯。”   雪麒麟又让水云儿给自己斟茶,想用茶水的温暖塞满自己的吐子。   又是一杯下去,她张嘴吐出一口热气。就算已经春天了,但是冰雪尚未消融干净,气温还谈不上有多么宜人。   屏风的另一头,隐隐传来齐绮琪她们的议论声,似乎还处于提出方案,然后争论排除的过程,达成共识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北安城没有我想像中受损严重啊……”   雪麒麟瞥了一眼靠在一旁柱子上,抱着一把银剑屏,正在闭目养神的银屏,同时打开了话匣子。   “北安城城墙高厚,而且又有宁王和僻邪重骑坐镇,想必北国也讨不到多少好。”   水云儿淡淡地分析着,她似乎也相当信任宁王的能力,也不知道其中的根据是源自于坊间传言抑或是其他途径。   “而且,估计李姐姐的机关兵器也是作为防御工事出了不少力吧。”   水云儿又补上一句。   “小婷研究的机关兵器确实威力巨大咩。”   雪麒麟得意地点头,李婉婷能取得如此成就,她身为“长辈”也是相当高兴的。   “李姐姐确实能干。”水云儿也是有些佩服。   雪麒麟没有继续接话,因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沉默中,她逗了逗天玑,叫后者露出厌嫌的表情皱起鼻子。   “他们这个会议呀,可能得开到早上呢。”   “是的呐……”水云儿叹了口气,从突然进来送菜的士兵手中接过托盆,放到她和雪麒麟之间的茶几上,“毕竟事情堆积如山,怎么对付北国的大军也是一个难解的题,想必要费上一定时间才是呐……”   “万事有商量,但希望秦时雨不要又出什么吓人的主意了咩。”   雪麒麟是真有的些怕了。   她跟着秦时雨一路杀来,都不知道多少次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了。她真的害怕因为秦时雨激进的策略,自己和至亲的人们会有人战死沙场。   届时,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时雨才好了。   “公主殿下也不是神,有些事情她总不可以顾及全面。”水云儿替秦时雨说话了。   “哎,小云,你咋胳膊就往外拐了呢?”   雪麒麟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水云儿便以袖遮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有也些损坏,又无法像是雪麒麟那一身衣服可以自动修复过来,便只有借来宁王夫人的披风暂时遮住外泄的春光。   “小师父,你也吃点吧。”   已经拿起筷子,夹了小菜送到口中的水云儿招呼着雪麒麟说。这些小菜应该是宁王安排的,那名送菜的士兵也有把一些小菜送到会议桌上,表示里面的人已经有打长期战的打算。   “如果不是怕他们有什么要问我,我真的早就去睡了。”   雪麒麟边抱怨,边拿起筷子夹菜。   “小师父,你如果真的累的话,就在这里小休片刻吧,如果里面几位有什么需要你的话,我再叫你起床也为时不晚。”   “别了,睡到一半被人打断会很不爽。”雪麒麟拒绝了水云儿的好意。   水云儿也没有强迫,不再重提此事。   彷佛是想要替雪麒麟解困一样,屏风另一端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万万不可!”   “你疯了吗?雨儿!”   “还请殿下三思!”   这三声惊呼之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雪麒麟能够分辨出里面混杂着齐绮琪和宁王妃两人的声音。其中还有一些官员的呼声,但雪麒麟认不出是谁跟谁了。   “该不会又是秦时雨提出什么惊人的策略了吧?”   雪麒麟无奈地呢喃着,和水云儿对视了一眼,皆看见彼此眼中的疑惑,而天玑却依然故我在呼呼大睡。   但是,除了那一声惊呼外,就没有更多声音了。   雪麒麟决定过去看看情况,于是套上鞋子下了塌,而水云儿则没有跟上,在那里娴静地自顾自地夹着菜,有些一反常态。   ──雪麒麟不奇怪。   水云儿似乎想和宁王妃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宁王见着她的时候,表情也有些古怪,其中显然大有文章,不过双方好像都有一种默契,并没有加以揭穿,而雪麒麟也没有加以询问。   绕过屏风,看见围桌而坐的几人,才发现他们处于对峙状态。   已经卸下战甲,但依然一身戎装的宁王秦炬高坐在主位上,睑目抱胸,一脸稳重,看不见他有任何想法。   而齐绮琪、宁王妃和程辽则是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瞪着秦时雨瞧。   嗯,果然是秦时雨又有什么高见了!雪麒麟暗叹口气,也没有真的走过去,只找一个角落待着旁听。   桌面的位国有限,很多将领无名可座,只能站在桌子的附近参与会议。几名将领见了她,也是纷纷让出了空间,对她自然是尊重得很。   毕竟除了宗师的身份外,雪麒麟还是带着千人队伍突围的主要战力,他们又怎么会因为对方身材娇小,又是女性而不给予应有的尊重呢?强者为尊的道理在军队里绝对可行,尤其是北域的军队。   “雪尊座,这里有张小矮椅,您要坐一下吗?”   一名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将领招呼着说,他底下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木制小矮椅,他竟然是坐着的。   “啊,谢了啦,我坐着就好了。”   见到对方年过五、六十,还穿着一身战甲,雪麒麟再累也不好意思承他的好意。她好歹也是宗师之身,站一下又不会有什么负担。   不过,那名老将领热情得可怕,她最终还是败在对方的软硬兼施下,被迫坐了下来。而雪麒麟前方的将领则自动自觉移开,为她空出视野。   “哎,那真是谢谢了。”雪麒麟向那名老将军表示感激。   彼端的局势似乎在沉默中自我缓和了下来,站起的三人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无利于讨论的继续进行,自己就坐了下来。   然后,情况又有变化。   城楼门外突然传来了沉闷却又清亮的脚步声,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了过去。那脚步声的主人一阵小跑,速度飞快的,很快就踏进城楼,绕过屏风现身。   “报!前方北国军折返!在营外叫阵!”   单膝跪了下来,那骑僻邪重骑立即拱手报告前方的敌情。闭着眸子的宁王顿时猛地睁目,眼里似有暴烈的光芒乍现。   虽然这名骑兵没有说明准确受袭位置,但那一句折返就足以叫宁王他们明白受袭的是,正正是刚才击退北国大军之地。那里僻邪重骑为免北国去而复返,再次占据战略要地,封锁北安城的进出,正在建立一处防御据点。   受袭之处大概是那个正在建立的据点。   “敌人规模有多少?”宁王沉声问道。   彷佛是约好似的,秦时雨立即追加问道:   “兵种?有带什么兵器吗?”   “回两位殿下,”僻邪重骑急而不乱,“来者约莫千人,都是轻骑,没有带什么攻城兵器!”   “轻骑?”秦时雨挑眉,“是否已经展开进攻。”   “尚未。”   那名僻邪重骑也似乎保有疑惑,“北国的人马只是在叫阵,迟迟没有进攻。短时间已经叫了好几次了,他们还慢条斯里作出想要建营的举动,也不知道意图何为。”   “疲兵之策。”   “骚扰吧。”   宁王和秦时雨几乎同时间下了结论。   “北国此举大抵就是为了拖延我们建立据点的进度,同时想要行疲兵之策,以图制造更多的破绽,以图后事。”   宁王皱着眉头给众人分析北国的意思。   秦时雨、宫天晴以及齐绮琪也是这个意思,其余的将领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他们迅速就为北国这次派兵折返定性。   要进攻尚有数千僻邪重骑所在的地方,仅仅是千人是绝对不够的。   但是,却又不得完全不作出任何警戒,只要对方有任何动静,己方也是需要加以提防的,所以对方的主要目的应该是想要增加僻邪重骑们的负担,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神,同时进一步骚扰他们建立据点的进度。   那该如何应对呢?   “派兵去把他们拔掉。”宁王妃二话不说就提出,魄力却是相当十足。   “不。”   宁王摇头否认了自己妻子的提案,人们的视线又再集中在这位实际上的最高主官身上。   “我们的马匹速度逊于北国轻骑,而马好的重骑又因为装备的沉重,速度无法和北国轻骑相比,只要我们无法无声无息地靠近过去,对方肯定会拉开距离再寻机会。本王不想被北国的轻骑牵着鼻子跑。”   “六皇叔所言不差。”   秦时雨也认同了宁王的思路,她一开声,人们的视线又移到她的身上,不过她却是没有解释说下去。   “公主殿下,依你所言我们该如何行事才好?”   一名将领比较焦急,挺身上前拱手询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时雨胸中已有定数,“派人到北面,对另一处北国大营也骚扰一番。嗯,找几个嗓门够大的,去他们营前唱几首歌,拖点木头去,制造一下我们大军压境的情况,吓吓他们,逗逗他们玩,如果他们真敢出营,就往回撤。”   秦时雨这策略可以说有够无赖了。   不过,这也算以牙还牙吧!雪麒麟觉得这样子反而解气,也不在意这个对策是否上得台面了。 100、散落的纯白(6)   在得到宁王的首肯后,那名僻邪重骑见怪不怪地应命而去。   想必守住北安城通往北方出口的北国大军气都要气死了,因为秦时雨没有针对他们的同伴,反而派人来骚扰他们。从某个方面来看,他们算是无辜的一方。   不过,谁管呢?反正都是敌人。   “秦时雨也不怕折寿……”雪麒麟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哈哈哈,雪尊座你恐怕是不太清楚,殿下她总喜欢提一些叫人目瞪口呆的战术,我们都是见怪不怪了。”那名上了年纪的将领说到这里,忽然一拍膝盖,“哎!镇北府那些家伙经常向我们炫耀殿下又给他们下了什么奇怪的命令,还让我们猜!只怪我们不是殿下摩下!”   这也值得炫耀?雪麒麟傻眼了。   “宁王殿下不好吗?”她顺口就问了。   “宁王殿下仁厚,岂有不好之理?”   老将领口吻坚定,而且带着感激。单从这里,雪麒麟就可以知道宁王对于他属下的士兵而言,究竟是何种存在了。嗯,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言语。   “不过,宁王殿下严肃,偶尔就是少了那么一丁点……嗯……该怎么说呢?”   老将领做出比划的手势,食中两指虚捏着,似是在表示一丁点的意思。   “趣味?”雪麒麟试着续话。   彼端仍在为怎么应对北国的骚扰战术在作其他探讨。就算能够已经作出首要的应对之术,秦时雨等人似乎仍想争取扩大战果,刚才秦时雨所提出某个叫人诧异的方案暂时没有提起。   “是是是,就是缺少了一些趣味。”   老将领开心地捋着长长的山羊胡子。他郑重地声明,“不过,老朽还是喜欢待在殿下的摩下。”   顿了顿,他又用感叹着说:   “他是个仁厚的领导者,不仅对于我们这些兵蛋子,对待百姓们也相当有仁慈之心,赏罚分明之间又不失人情考量,处处都为了咱们考虑。别人那个王爷、皇子的宫殿不是雄伟万分、奢华至极?可宁王殿下甚至变万家产,只为求济百姓,而且宁王妃也是善人……哎!能为这两位出力,老朽真是死而无憾了。”   还真是赤裸裸的仁君模版呀!雪麒麟沉默地想,也搭不上话,她并不熟悉宁王的为人,甚至连有关他的消息和传言都很少听见。   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照理来说,宁王仁德如此,坊间肯定多有传言才是,可偏偏雪麒麟却很少听说过。其中,应该有是某种避嫌的原因吧。   雪麒麟边想着,边应声说:   “那宁王还真是不错啊……”她看着那个沉稳地坐在主位上,不动如山的男人。   然后,她侧目看向老将领:   “不过,你不听讲没有关系吗?”她是指彼端的讨论。   “老朽一个管粮仓的,听这些干嘛?”老将领吹吹胡子,不以为然,“要是宁王殿下有事要交托于老朽,肯定会有正式的指令,所以老朽不用管太多,只要做好自己的部分即可。老朽相信宁王殿下会考虑、安排得相当周到。”   “哎,但愿不是你偷懒的借口咩。”   雪麒麟调侃了对方一句,老将领却只是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在捋着自己的胡子。   “对了,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雪麒麟不忘正事,“就是我来的时候,他们不都是站了起来吗?是不是秦时雨又提出了什么惊为天人的提案?”   “嗯,似乎是如此。”老将领抖了抖眉毛,“不过,老朽刚才没有听见。”   这家伙行不行啊?雪麒麟额上都流下一滴无奈的汗了。   不过,在场的将领也不全是和老将领一样──不如说老将领这种才是特例吧,他有着一种饱经沧桑才有的悠然。   “雪尊座,刚才殿下确实提出了很惊人的提案。”   回答雪麒麟的,是站在她后面的一名年轻将领,他约莫三十多岁,看那深邃的轮廓似乎不是华朝的人,也不像是北国的人。   会是少数民族的人吗?雪麒麟想。   北域是个奇特的地方,有着北国的民族,也有着华朝的人民,彷佛是介乎于华朝和北国之间的缓冲地带,文化交融上也相当明显,对两国人民而说,都是个充满异国风情,但又不致完全陌生之地。   “她又提出什么吓人的方案了?”   “这……”年轻将领犹豫片刻,最终迟疑着说,“末将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认真的,但她似乎想要轻兵上阵,直扎北国的王庭。”   “直扎北国王庭?”   雪麒麟吓了一跳,又有些不理解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揉了揉太阳穴,又甩动脑袋,难以置信地再问:   “等等,你再说一次?要直扎哪里?”   “北国的王庭。”年轻将领咬字清楚。   雪麒麟这才确认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天啊!秦时雨你疯了?!”她忍不住大叫出声。   叫声回响不己,所有视线一瞬间集中在这个置身于将领群里,这名格外娇小,像是凹下去那一部分的女孩身上。   “雪麒麟,你这算是侮辱皇族,是得治罪的哦。”   秦时雨本人不是很介意,还有闲情逸致地开起玩笑来。雪麒麟才不怕这些罪名,对方难不成还会派兵来抓她吗?她更在意的是秦时雨是不是真的提出了那样的方案。   “秦时雨,我来问你!”雪麒麟索性起身走上前去,和秦时雨大眼瞪小眼,“你刚才是不是提出要直冲北国的王庭?”   雪麒麟就算平时很少管这些事,但是北国王庭究竟是什么地方,她还是相当清楚的。北国王庭就等同于华朝国都的皇宫,也是北国王的所在之处。   “擒贼先擒王,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秦时雨一本正经地回答。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淡,以致于雪麒麟也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才好。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齐绮琪走了过来,“麒麟,你先别激动。”她如此说着,明明刚才她也是激动的一员。   雪麒麟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结果秦时雨却不屑地来上一句:   “干嘛,你觉得我这是想去送死?”   秦时雨对雪麒麟投以轻蔑的眼神,似乎觉得她没胆子。   “你……!”雪麒麟一阵恼火,之前和秦时雨几经生死的场景又一一浮现,“你这样不会太冒险了吗?幸运不是一次又一次眷顾你的!”   “瞧你说得,”秦时雨笑语嫣然,“本宫要是那么不幸,出门可能就被马车给撞死了。”   这家伙难道是“五十五十主义者”吗?雪麒麟一阵语塞。   “北国倾全国之力来攻,后方一定防御空虚。北国此时在一阵突袭后暂缓过来,显然是知道太急功近利是无法轻易取下华朝……我朝的战略纵深足够深,他们肯定无法一口气全部吞下华朝,他们的目的是慢慢侵占华朝的地方,这一场战役可能不是一时半晌能够完结的,如果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场战争,唯有一次大胜──足以撼动北国的大胜才能快速结束战斗。三国来攻,我们华朝耗不起。”   秦时雨对华朝三线开战并不抱以很大的希望。她解释说:   “这几年,本宫的父皇啊……你也知道了,华朝内耗甚重,很多方面都有些不如之前的情况,在这种情况面对三个国家的倾国之力,你觉得能承受多久呢?就算能支撑下来,空间也一定会被压缩,失去大量国土。”   真的是这样吗?雪麒麟不太肯定。   “确如雨儿所说。”可能是察觉到雪麒麟的想法,秦炬主动沉稳地开了声。   “宁王,你也同意秦时雨的方案?”   雪麒麟好奇于宁王的态度。   另外,她有一种预感,秦时雨大概是会听宁王的意见,毕竟她视之如亲父。如果宁王不允许,秦时雨大概也无法轻易执行这冒险的战略才是。   “本王同意雨儿的思路,但她这个方案太冒险了一些。”   幸好,宁王似乎是站在了雪麒麟这一边。   “六皇叔!”   大概是没有想到宁王会反对吧,秦时雨眼睛微瞪。   “雨儿,冷静一些。”   宁王望向秦时雨,目光冷静,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威势。秦时雨却说些什么,但被对方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六皇叔难道认为我们可以坚持下去?”   秦时雨不服气,甚至有些赌气。   “我没有否定你的想法,但是……有一个问题。你要少数人马冲击北国的王庭──”宁王的眼神一度转向雪麒麟,“你肯定需要雪尊座的帮忙。而你能不能说服雪尊座再次跟你一起睹一手还是两可之事,而且北域失去了宗师,一旦被对方得悉这个消息,本王和宫大将军要如何面对两名宗师?”   秦时雨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面对宁王的质问,她几乎是速答的:   “派兵解宁兰城之围,放弃前两道防线,收缩兵力。”   “你这是在赌!大赌!”   看似轻巧的回答,却叫宁王恼火地瞪大了眼睛。   “你的战术不是不能采纳,但是这次事关的可不仅是一个北域,或是你的性命!这种睹注你敢下吗?而且,你要如何解宁兰城之围?”   “我们有雪麒麟在。”秦时雨如此回答。   雪麒麟闻言又是一阵郁闷,怎么又落到自己头上去?她不该会是让自己一个去解宁兰城之围吧?齐绮琪和宫天晴似乎也想到一样的地方,纷纷想要发言,却被秦时雨抬起的手掌给拦住。   “我们南北两面确实已经被北国大军封锁,但是……两边的山脉都没有。”   “你要翻山过去?”宁王深皱眉头。   所谓天险,正是环着北安城两面的山脉相当陡峭之故。小股部队翻过这座山不成问题,但要让能够解宁兰城之围的兵力翻过这两道险峻的山脉是极其不合常理的。必然会有所损失。   另一方面,马匹该怎么运过去也是个问题。   要用少数兵力来解宁兰城之围,机关兵器是必然要动用的,而北安城的精锐又是重骑,重骑兵该如何翻越山峰呢?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而且,这件事恐怕还需要无声无息地进行。   “太危险了。”   秦时雨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中的难道,所以她似乎另有对策。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地说道:   “本宫要打穿山脉!”   一言既出,瞬间沉默。   人们平静得可怕,想必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理解秦时雨的话中之意。她要把山脉打穿,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到?要打穿山脉,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以将之挖通?这件事的本身根本只有“匪夷所思”来形容。   “你要让我帮你挖隧道?”她呆呆地问。   “怎么?想要客串一次工头吗?”   秦时雨依然是端着那轻巧的语气,雪麒麟捂住自己的额头,差点就要一头撞在桌子上晕倒。   “……你知道挖山有多困难吗?”   “你用法术的话,效率应该比用人挖快很多吧?而且,也会坚固多了,不是?”   秦时雨也不知道那来的自信。   “你是要累死我!”雪麒麟翻了个白眼。   秦时雨所说的事情,她不是办不到,只是负担却是不少,毕竟在说的并非是挖穿一堵城墙,而是一座不知多厚的山。   “这不是问题所在。”宁王却如此说。   “那六皇叔觉得是哪里不可行?”   “依然是宗师的战力问题,北域如果有雪尊座坐镇,或许仍然可守,但如果雪尊座一走,而苍凛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就得面对两名宗师的任意肆为了,你懂吗?北域可能会全面失守。本王知道你想说保密一事,但你又如何保证消息不泄漏呢?事关重大,本王不能执行一个只有四成、三成,甚至是两力把握的战略方案,我们赌不起。”   “风险越大,获得也越大。”   “也可能是一无所有。”   和秦时雨的冒进不同,宁王偏向稳重。或许正是两人相辅相乘,北域才能稳定如此之久。   “如果多一个宗师,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秦时雨胸有成竹的。   “嗯?”   宁王发出疑惑的单音。   哪里来的宗师?他脸上深刻地描述着这个疑问,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样的疑问。   然而,不待秦时雨的回应──   “……”   雪麒麟的眸子突然透出幽幽的苍蓝色光芒,转脸看向窗外的方向。她察觉到那一阵正在靠近的气息。   ──而这股气息于她而言绝对不陌生。   嗯,绝不陌生。 101、散落的纯白(7)   僻邪重骑正在建立的据点约莫两、三里外,一千名北国轻骑正在原地筑营。   他们卸下马匹上的柴枝,和简易的布匹,借着周遭的乱石建立一个临时的营地,生起火取暖来。   “还真是像个铁桶啊!”   其中一个营火旁,这支轻骑队伍副将遥望着彼端由僻邪重骑所镇守之处,发出如此的感叹。他深知僻邪重骑的厉害,因为他正是刚才被击退的北国大军之一员。   而他们亦是不甘于僻邪重骑能够轻松收回失地一事而自告奋勇前来骚扰的。   骚扰是他们的首要任务,他们无须真的对僻邪重骑展开攻击,只需要不断骚扰,拖延对方建营的进度以图后事,以及尽可能消耗他们的体能便可。   但,如果对方一旦失去了防范,或是对他们的骚扰麻木的话,他们绝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深刻惨痛的教训。   那事实呢?   他们没有找着机会,在数次的骚扰叫阵中,对方还是严加提防,相当谨慎。当然,这也是好事,因为如此精神紧绷,对方的体力和精神肯定会备受折磨,而他们只需要到点返回大军所在,换另外的人过来继续便可。   副将想想,他们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啊!也相当佩服苍凛的计策,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很基础的战术,而且对方不见得没有任何破策之法。   没办法,高度决定眼光,副将的眼光也仅是如此而已。   “阿图瓦,他们本身就是铁桶一个啊。”   搭话的是这支队伍的主将,他正坐在营火旁,慢条斯里地烤着火,手中还拿着串有羊肉的树枝,一脸悠然自得。   “埃洛德大人,确实说得有道理。”   副将不由得点头,想起那群僻邪重骑浑身上下都被重甲所覆的模样,他们本身确实就是铁桶一块。   他摇头甩去了对方成群结队冲锋而来的可怕记忆,回到营火旁盘腿而坐,望着火光另一头,胡子浓密的壮硕男人,露出了疑惑、焦灼的眼神,却没有说话。   “嗯?”埃洛德摸了摸胡子,“干嘛一直盯着我瞧?嗯,难道想要吃这个?来,给你,我还有。”   说着,他便将手中刚刚烤好的羊肉递到阿图瓦的面前。   “哎,埃洛德大人!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阿图瓦否定了埃洛德的猜测,但还是接过了对方遥来的羊肉。对方是自己上司,如果不接受好像也不太好。   “那你在焦急什么?”   埃洛德边问边到靠自己旁边的牛皮袋里掏出了另一块鲜肉,串到另一根树枝上,然后又拿到火上烤。   阿图瓦有点看不习惯自己上召的悠闲。   “埃洛德大人,我们这样骚扰对方就好了?不找个机会──”   “有得吃你就吃吧。”   埃洛德白了阿图瓦一眼,借此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既为主将,又岂会不懂自己下属想说什么呢。他都明白。   “大人!”   副将急于立功。   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提拔机会,他自然想要立下更多功劳,夺得更多的荣耀了,否则就未免太对不起这一次提拔了。   “年轻人,慎重点。”   埃洛德知道对方求功心急,忽地苦口婆心:   “我们仅仅千人,就算找着机会,也不能贸然袭击……僻邪重骑可是北安城的精锐,刚才冲锋我们大营的情况你忘了?”   “我自然没有忘记,但是只要足够快,他们来不得上马的话……”   阿图瓦的想法基本上没有错误,华朝的重骑兵源于更西之地,利用重甲和重装备加上耐久度十足的骏马,能够发挥很强的战斗力,但如果失去马匹,那一身重甲倒是成为负担,因为那仅是穿上那一身铁甲,一般人都难以行动。那实在是太重了。   但问题在于,僻邪重骑不一样。   “阿图瓦,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还是缺乏经验。那一群僻邪重骑多多少少都有武术根底,也不乏武者之身,那一身对于普通人而言过于沉重的重甲,于他们,虽然说不上游刃有余,但还是可以灵活行动。你没见过,作为步兵的僻邪重骑,那战斗力依然足够强悍。”   埃洛德可是曾经见过,那一群僻邪重骑仅着双腿,利用重盾和长枪组成阵式往前推进的景象。那时候,他们就像是铲泥土一样平推过去,所到之处只剩下一片敌人的尸体。   “小子,我们是强,但切勿不能轻视敌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华朝真的是弱,我们就不会如此多年拿不下那片丰腴的土地了。他们能够屹立,并保有那片土地,必有其原因。举例来说,机关兵器──这东西我们是绝对搞不出来的。”   “这也只是靠着工具之利罢了!”副将有些不服气。   “但那也是人家的智慧,智慧也是一种力量,比纯粹的力量更要吓人,饶是宗师也可能会死在他人的智谋之中。”   埃洛德加重语气,深邃贱目光带着一阵威严。是的,阿图瓦几乎都要忘记了,忘记这位埃洛德也是一号人物,曾经多次获取大量战功,最终却因为得罪了王庭贵族部落主,才会沦落到带队来骚扰的下场。   而且,这次任务如果不是营中大量将领被对方宗师点杀,恐怕还沦不到他的身上去。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能耐。   “阿图瓦,这次任务别想着立多少功劳,贪功冒进往往是最危险的,你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记住这一点,你能省掉很多麻烦,也是让你多活一阵子的方法,懂吗?”   埃洛德还真是有些罗嗦,但阿图瓦觉得这都是难得的人生经验,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是听得沉迷了。他确实很年轻,想要立功获得荣耀,好替自己所在的部落争光。   “白白战死可不是好事啊……”   埃洛德叹息一声,手中的羊肉却已是烤好。他不顾左右,直接咬下一大口羊肉,那满溢而出的油脂沾了满嘴,看起来香极了。   阿图瓦看看自己手上的羊肉,没忍住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埃洛德的羊肉是怎么处理的,味道香极了,而且好像──   “咦?”   阿图瓦相当惊讶,那羊肉香气之中混杂着淡淡的一种奇异香气。那种香气本不应该出现在肉里面的。   “怎么了?”   “埃洛德大人,你这肉怎么有淡淡的花香?”   是的,羊肉之中掺杂着一种花香。   “花香?”埃洛德却是呆住。   他这个反应叫阿图瓦又“咦?”了一声。   只见埃洛德把羊肉凑到鼻子前使劲猛抽,却没有闻见什么花香。他能闻到的只有浓浓的羊肉,还有一些盐巴和调味料的香气,这些味道和花香都大相径庭──不,根本就已经是截然相反了。   阿图瓦挑了挑眉毛,有些不信。他的鼻子可灵了,应该不会闻错才是,于是也学着埃洛德把鼻子凑到肉前仔细地嗅着。   入鼻的,只有浓浓的肉香,确实没有了花香。   怎么回事?阿图瓦呆住了,不知道哪里出的问题。他试着把肉移开,又可以闻到那淡淡的花香气。   忽然地,他明白了。   花的香气并非源自羊肉,而是源于外界。但问题是,这里四面都是荒野,哪里来的花香?而且,那花香似乎越来越浓了。   “真的有花香……”埃洛德似乎也察觉到花香掺在了风中传来。   他有一种不妙的直觉。   “阿图瓦,命大家整备!”   “埃洛德大人?”   虽然花香来得诡异,但应该不至于有如此之大的反应才是,阿图瓦对于上司的命令感到愕然。   “不会有事情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只有慎之再慎才可以尽可能避过危难。”   埃洛德边这样说着,边叫来周遭的下属。   但是,似乎晚了一步。   他还来不及吩咐什么,地平线的彼端就像是潮水缓缓过来般,多了许多色彩。而仅是一个眨眼,他甚至无法看清那些色彩的真身,便置身于花海之中。   那些花是突然破土而出的。   阿图瓦对此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他一样惊愕万分的,还有千多人的队伍和马匹。他们无法理解当下发生了什么。   “在干什么!准备迎战!上马上马!”   唯有埃洛德保持了理智,连忙呼喝自己的下属们作出准备。   只是,北国的士兵们对于没见过的不可思议景色,似乎无法在一时半晌之中回神,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有哼歌的声音。   然后,地面冒出大量藤蔓,如灵蛇般迅速缠上了人们。而马匹却免于灾难,在藤蔓的抽打下,受惊地往四面八方奔去。   扬尘之间,马匹竟然转眼就跑光了,而且这千人也在短时间之中束手就擒,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更要命的是,那些缠住他们的藤蔓上还长出了林林种种的花。   ──一名少女踏花而来。   她赤裸着双足,穿着黑和白描绘而成的袍裙,一对深幽幽的墨色眸子里星光满布,在那一抹红色影眼的修饰下,多了几分虚幻神秘,也为她本来飘渺的气质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打打杀杀非是善举,妾身也唯有以鲜花点缀,希望可以弥消这里的血气。这或许也是命运的一种选择,还请诸位不要慌张,不要挣扎,因为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她载歌载舞,大大的袖子荡呀荡,荡起身一大片花瓣漫舞,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神圣、诡秘的气质,眸子之中倒映出一片平静。   “那是谁?”   “哪里来的神棍?”   北国的士兵们大声喊问,却无法挣脱那些缠在身上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或跳或旋在自己面前路过,一直往前走去。   “是张天师。”   埃洛德却是认出来人。   “她来得太突然了!”   “张天师?”   阿图瓦吃力地想要把右手伸往自己挂在腰侧的弯刀上,却久久无法如愿,但是他没有漏听上司的话,在理解的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   玉耀。   这名道家“张天师”他多多少少也听过传言,但那名“张天师”一直行事诡秘,实在很难捉摸她的所有意图,也曾经和雪麒麟敌对才是。   不过可以肯定,她肯定不是同伴。   “埃洛德大人,该如何是好?”   “你能挣脱吗?”埃洛德的回答很简单。   “……”   阿图瓦心里想说可以,但事实却是残酷的,他就连伸手握住弯刀都办不到,又谈何挣脱呢?   “什么都做不到,等死吧。”   埃洛德说得轻松,可是阿图瓦却能看见他眼中的不甘。刹那间,他好像明白眼前的男人其实也想在这次任务里立功,好重回以往的地位一事。   然而,事情总是和所愿相违,而且无法拒绝。   另一端,僻邪重骑显然也察觉到此端的情况,已经纷纷上马往这边奔来。   “完了……”   阿图瓦一脸颓然,他知道对方一旦到来,他们就全都得成为俘虏,生死都会掌握在他人的手里。   “……”   埃洛德也是无言以对,苦无办法。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僻邪重骑们一步一步地靠近。而就在僻邪重骑来到他们面前的,露出凶神恶煞表情的一刻,玉耀早已离去,而彼方又有一阵苍蓝色的光辉闪烁,如雷般划破了夜空。   ***   雪麒麟从天而降,落在了那一片花海之中,激起大量花瓣。   “你来干嘛?”   女孩眼前,一身黑白袍裙的玉耀止住了歌舞,露出笑意地看向她,而她却劈头说出一句不太友好的话。   “看来雪麒麟你并不是太欢迎妾身呢……”她语气里渗出了悲伤。   雪麒麟一点都不心软,甚至挑起了眉头,回应都有些懒。玉耀这个人难以捉摸,意思变幻之间,她实在是不太想猜对方的来意。   “你是来迎接妾身的吗?”玉耀笑着问。 前言后语乍听之下有点矛盾。   “别问,别就不是。”雪麒麟臭着一张脸。   玉耀笑了笑,又哼起歌来,迈出了脚步,脚底下那一片一度停滞的花海再度蔓延。雪麒麟看着自顾自地前行的少女,脸上郁闷不己。   她确实是来迎接玉耀的。   这自然是秦时雨的吩咐了,玉耀似乎是她唤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此一看,秦时雨恐怕很早就了某个打算,否则她不会叫来玉耀的。   有一个问题,秦时雨如此肯定玉耀会答应她的请求呢?   雪麒麟越想越烦,却又发现玉耀早已走远,踩着那片花海一阵小跑追上去。 102、散落的纯白(8)   “本宫实在感谢张天师能够应邀而至。”   这是秦时雨看见玉耀的第一句话。   秦时雨联同宁王在城楼的门前迎接了玉耀。相较于前者,宁王显然对玉耀的到来感到了诧异,迎接玉耀时表情皱得紧绷的。   他大概也是清楚玉耀曾经的所作所为,否则他不会摆出如此慎重的表情。   “殿下言重了,华朝正存于生死存亡之际,妾身也理所应当出一份力才是……而且星辰亦是如此指引,妾身曾不惜一切违抗天命,此刻也该是时候将一切拨回正轨了。”   她在说什么?雪麒麟和齐绮琪面面相视,总觉得玉耀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嗯,她一直如此。可是此刻她已经失去了那一双玉目了──失去了观看星辰的能力了。   那么,她又是如何得知某些流势的呢?她口中的天命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想着,玉耀的视线忽然移了过来,落在雪麒麟的身上。后者不知道发生什么,只好瞪着一对眸子反看回去。   “而且,妾身亦想要卖雪麒麟一个人情──毕竟,妾身还是有求于她。”   玉耀在说龙庭的事情,这次雪麒麟不假思索便想到了。   曾在天璇宫的城镇下和玉耀见过一面,当时她有求于雪麒麟,所求之事乃为毁掉龙庭,这件事雪麒麟从没忘怀。   不过,那件事在这里提起真的好吗?雪麒麟看了看秦时雨,又看了看宁王,不禁有些心虚。他们两人可都是皇族,而毁掉计划龙庭一事又不下于谋反,她又岂能不为此感到紧张呢。   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无论是秦时雨和宁王都把玉耀所说的一切归纳为一种神神兮兮的说辞,没有加以深究追问。雪麒麟见此才松了口气。   “喂,秦时雨。”   趁着玉耀和宁王客套的时候,雪麒麟迈着脚步绕到秦时雨身后,小声地喊了一声。秦时雨应声转过头来,那脸上的表情有着一丝不耐烦,彷佛在问她又怎么了。   “你是怎么把玉耀喊来的?你不会承诺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吧?话说啊,你是什么时候通知玉耀的?”   “你是问题宝宝吗?”   秦时雨没料到雪麒麟会一连几问,便是一声叹息。   “在幽州的时候,本宫刚得知北国来袭,便已经托人捎信给玉耀了。”   “你那个时候已经有那鬼主意了吗?”   雪麒麟将秦时雨冲击王庭的尖刀提案称为鬼主意。   “你有时挺气人的,你知道吗?”秦时雨白了雪麒麟一眼,“当时还没有,但是高端战力多一个是一个……北国有两名宗师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另外,本宫这叫思量周到,知道了吗?”   秦时雨收回视线,也压着声音说:   “玉耀尊座她没有要求什么,直接就来了……当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但是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看来秦时雨对玉耀还是有所保留,察觉到这一点,雪麒麟倒是如释重负。她还是不太相信玉耀,就算对方把灵匣交给了她。   顺带一提,玉耀的灵匣,雪麒麟将之藏到自己了床下,加了好几重的封印。   不过,也正是手中掌有对方的灵匣,雪麒麟才没有如以往般抗拒玉耀。若非有那一次会面,雪麒麟刚才应该就对玉耀动手了。   玉耀和秦时雨他们似乎已经客套完了,前者在后者的招呼后,往城楼里走去。在路过雪麒麟身边时,玉耀苦苦地笑了:   “看来妾身还是得花些时间和诚意来取得你的信任啊。”   失去了玉目的她,已经不再是长久地闭上眼帘,那本属于墨姬的眼珠莫名地适合她,看起来就像是黑曜石雕成一样幽远而诡秘。   雪麒麟听见她口中的失落和悲伤,愣住了。   “麒麟,没关系吗?”   不信任玉耀的,绝不仅是玉耀一人,齐绮琪此刻也是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生怕玉耀会闹出什么大麻烦来。   “谁知道?”雪麒麟撇嘴,“只有盯紧一点了。”   “小师祖,问题在于公主殿下想把玉耀留下在镇守北域……如果她有什么想法,这里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拦她。”   宫天晴小声地在雪麒麟耳边说。   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但秦时雨似乎信任玉耀不会背叛华朝。另一方面,雪麒麟也觉得玉耀再执意于一件事,也应该不至于牺牲北域吧。嗯,牺牲北域甚至整个华朝,借助他国之力拥毁龙庭。   只是,再如何忧心,雪麒麟也只能找个时间提醒秦时雨了。   在秦时雨的邀请下,玉耀也在会议的桌上落座。宁王则负责向在场的将领们介绍了玉耀的身份,众人听了,霎时露出古怪的表情。就算远在北域,玉耀的传言摆明还是传到了这边来。   “诸位请放心,玉耀这次乃是为了北域存亡而来。”   秦时雨察觉到人们对玉耀的不信任感,于是开口安抚了一句。她不求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信任玉耀,但至少不会把心中的怀疑表于言行之中,这无碍于以后的行动。   “玉耀尊座,虽然你周车劳顿,才抵达北安城,本宫就算深感愧疚,也无法让你先去休息。事态紧急,本宫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殿下不妨直言。”   玉耀笑着答,完全不在意周遭的古怪视线。   “本宫打算打穿山脉,让一支军队穿过,这件事你能完帮忙吗?”   秦时雨立即就刚才提出的战略寻求士玉耀的帮助。   雪麒麟莫名有些不爽,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但也不得不否认玉耀更擅长这方面的法术──她土行的法术比雪麒麟要强,而且不止一星半点,这也是一种专精和通识的分别。   “殿下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   玉耀敛目感叹了一句,不似是在嘲讽。   “如果是打穿山脉,并加固的话,妾身和雪麒麟联手,应该数需数天即可。如果无需加固,只供一次通行的话,还可以再快一些。”   稍作思索后,玉耀给了秦时雨一个相对仔细的答案。这所需时间比雪麒麟预估的要短上许多,但她就算有些不服气也只能接受,因为那都是事实。   “如此甚好。”秦时雨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   接着,她对宁王投以“这样如何”的视线,自是在询问对方既然已有新的宗师坐镇,她的计划是否可以实行。   宁王只是叹气。   “你这雨儿真是机关算尽了。”   察觉到丈夫复杂的情感,宁王妃无奈地看向秦时雨,叹声说出这句话。单看这样子的反应,雪麒麟就知道无论是宁王以及宁王妃都好像失去了反对的立场。   他们再如何担心秦时雨也好,也不能否定秦时雨的剑走偏锋,是最能以小搏大的方案。   怎么这群人都不在乎我的意见?雪麒麟有些恼火。 103、散落的纯白(9)   “喂,我的意见呢?”   越想越恼火,雪麒麟终于忍不住打断几人的讨论,提出了自己的不满。秦时雨、宁王,以及玉耀等人,相继扭头看向她,似乎都很惊讶她怎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你的问题,本宫待会再和你讨论。”秦时雨理所当然地将雪麒麟的意见推到角落里去。   “喂!”   反应过来时,雪麒麟已经敲响了桌面。她只觉一股火气沿着食道上涌,冲进了她的脑门之中。她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   “秦时雨,我是你的打工仔吗?我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吗?你脑袋没有毛病吧?这件事我答应你了吗?我没有答应!既然如此,你擅自在讨论个屁呀?”   越说越气,雪麒麟按在桌面上的手差点就要把整张桌小给震碎了。人们似乎都相当震惊于雪麒麟为何会如此生气,却忘了这本应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秦时雨都给忘了,雪麒麟确实不是她的“打工仔”。   长久以来,雪麒麟一直很好说话,确实也没有怎么动怒,随和得很──不,说得好听就是随和,说得难听或许就是随便。   然而,人们往往都会搞错一件事。   一个人再如何随和,也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圣人也会有动怒的时候,更何况雪麒麟又不是圣人。   “殿下,既然我派小师祖仍未答应此事,现在讨论过多是不是为时尚早呢?”   齐绮琪毫不犹豫地站到雪麒麟的一边去,也向秦时雨擅自进行更深入的讨论提出异议。她想必也是乐得雪麒麟的发作,因为她本来就不同意秦时雨的提案。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很简单,但是要直闯他人大本营无疑于一次九死一生。   “雨儿,你啊……”   宁王忽然叹声,站起身来。他没有再对秦时雨说更多的话,反而转移面向雪麒麟,双手绕到身前合起往前微微一推拱手。   “雪尊座,雨儿虽然不算娇蛮无理,但她一向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也没有人敢向她提出质疑,不如她所愿,如此一来,她渐渐地就有些自我中心,这件事本王先替她向雪尊座你道歉。”   “六皇叔?”   不仅是雪麒麟诧异于宁王竟然向自己行礼,秦时雨也是有些惊讶。   “雨儿,这次是你的不对。”宁王淡淡地说。   秦时雨想说些什么,却被宁王一眼瞪住。他再度面向雪麒麟,诚意十足。   “这次的事情,如果雪尊座有什么怨气,但说无妨,本王不想雪尊座和我们在此时产生嫌隙──自然,何时都不希望如此。雪尊座对我们有恩,挺身而出之间解了北安城之围,这一切本王都铭记于心。”   堂堂一国王爷说到这个程度,雪麒麟也无法记恨太深,那一口闷在肚子里的怨气也是弥消了不少。虽然对方的态度没有放得很低,但他终究是一国王爷,能够摆出这种态度也算是端正而且无可挑剔。   “行吧。”   雪麒麟算不上完全消气,但也知道在此打闹下去也于事无补。她十分清楚一点,就是这里不是天璇宫,终究是需要给对方一些面子。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完结,也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不过,雪麒麟没有在此久留,看着秦时雨她就来气了,便借口说自己饿了,起身往外面走去。   才绕过屏风,水云儿便一脸笑意等在那里。   “倒是有一阵子没有见着小师父你动怒了。”她说。   旁边,银屏也是一脸苦涩地站着,想必也是察觉到里头刚才的冲突了。   “小师祖,殿下她有时候就是喜欢自说自话,别人都不敢反抗她,久而久之她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嗯,自我中心的时候。就如同宁王所说。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动怒谈不上,就是有些憋屈,秦时雨还真把我当成她的头号打手了。”   雪麒麟翻着白眼先回应了水云儿,然后脚不停地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前时,她才扭头过来,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银屏。   “小银屏,秦时雨她呀,好歹是大人了吧?就算是小孩子,也无法一句她还不懂事就把所有情况给带过。你或许是她的护剑众罢了,但我瞧你也不是纯粹把她当成一个责任,你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感情,如此你更应该多帮衬她一下咩。不仅是生命的安危上……嗯……嘛,你是长辈吧?”   雪麒麟不太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从银屏闻言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看,她估计是稍微领悟到雪麒麟的意思才对。   “有时候不能太宠,尤其是当她不懂事的时候。”   丢下这句话,雪麒麟就留下一个“你就好自为之吧!”的背影,洒脱地往外走去。离开城楼后,她越想越解气,也为说教了银屏一事感到些许得意,不自觉就挺起了胸脯,勾着嘴角溢出神气之意。   “小师祖得意了呢。”   水云儿轻声笑着,伸出纤长的手指轻点了雪麒麟的鼻子一下。   有点冰凉,也有点痒,雪麒麟皱了皱鼻头,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别点了咩!鼻子脆!”   水云儿笑着收回了手,表情渐渐淡去。   “不过,小师父也会有这种时候呢。”   “……什么时候咩?”   “嗯,这种认真教导别人的时候。”   “干嘛?你也想试试?不过你又不是没有试过。”雪麒麟眼珠一转,“我倒是觉得你比秦时雨要好多了。”   “……半斤八两吧。”   水云儿苦笑着回应,倒是有些谦虚。   “确实也是半斤八两啦……一个自我中心,另一个有时会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水云儿眨眨眼睛,“这是在说我呐?”   “不然在说我吗?”雪麒麟抖眉,鼓起了一边腮帮子,抱怨说:“你们不是都在说我直肠子,藏不住秘密咩?”   “小心眼呐。”   水云儿伸手掩嘴笑着,一连串银铃的笑声不断撞在雪麒麟的耳朵上。   两人询问了几名城墙上的士兵,问到第五人时,对方总算知道她们安顿之地在何处。   那名士兵问准上司后,自告奋勇替两人带路。   他显得相当兴奋,但除了两人长得非常讨喜外,他更多应该是觉得能够跟活生生的传说走在一起相当有面子吧。   不论他的意图为何,雪麒麟乐得有人带路。   而玉耀是在天璇宫的院子前追上两人的。   玉耀仍未靠近前,雪麒麟便已感觉到她的气息,于是站在院门前等着对方。   “有事?”   玉耀来到面前,雪麒麟顿时就是不耐烦的一句。   “你不打算跟随殿下冲锋在前?”   没想到的是,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雪麒麟稍微呆住了片刻。   “怎么?你又关心起这些军国大事来。”   玉耀摇了摇脑袋,带着淡淡的笑容说:   “关心倒不至于,妾身现在的所思所想,唯独是完成念枝大人的遗愿,以及能有一片小小的安居之地。”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雪麒麟随口一说,然后又颇为恶意猜测地指出,“不过,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一次机会吗?”   “机会?”   玉耀不懂。   微风吹来,荡起几人的头发,雪麒麟又闻到源自玉耀身上的奇异花香。但和以前一样,没有了那种讨厌的感觉,想必这只是单纯的体香罢了。   雪麒麟先支开了那名带路的士兵,再让水云儿先行一步,待两人都远离后,才继续刚才一度中断的话题。   “北国要是能够成功攻进华朝帝都,你不就可以借他们之力毁掉龙庭了吗?你不是想毁掉龙庭的吗?”   “原来如此。”   玉耀难得苦笑,眸子里透着些许悲伤。   “你是在怀疑妾身会否为此不择手段……”   “你不是一贯如此?”   “如果有其他方法,妾身也不会多次执着于你了,雪麒麟。”   玉耀笑得更难看一些,“妾身虽能看穿命运的流势,但是要在长河之中,稍微改变流河川的流向又谈何容易……妾身花了千年时间,才终于找着了机会,却把一切都扭曲了。龙庭的毁灭早已注定,但这件事非是北国可为。”   顿了顿,玉耀字字明确地宣告说:   “龙庭姬是器灵,力量不下于飞仙,植根于龙脉之上,她所镇守的帝都皇宫牢不可破。只要在皇宫之中,她几乎是无敌的。”   “那你找我干嘛?找我去送死?”   “你手掌天雷,那是唯一可以毁掉龙庭的方法。龙庭姬不可匹敌,但只要龙庭的术式核心遭到天雷轰击,失去了龙庭的支撑,龙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器灵罢了。”   玉耀所说的不无道理。   按照一般理论而言,龙雀强大得过份,雪麒麟早就怀疑过她的力量源自于龙脉,而龙庭本身又是依据龙脉所运转的,所以龙雀能够驱使一部分龙庭的力量完全合乎理论。   如此一来,只要毁掉龙庭,龙雀就会失去无可匹敌的力量。   雪麒麟挑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你才找上我?就是你无所不用其极硬把灵匣塞给我的原因?”   雪麒麟曾拒绝玉耀的灵匣,可玉耀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灵匣送到了她的房间之中。雪麒麟虽然拿着灵匣去还了,但过一阵子灵匣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桌上。这一来二往,雪麒麟就懒得理会玉耀了。   “不是妾身找上你,而是一切早就有其定数。”   玉耀的回应似是在故弄玄虚,但雪麒麟知道那不是,这才是最恼人的。   “又是定数。”雪麒麟呸了一声,“你是不是除了命运、星辰、注定之类的词就再也没有其他词可以用了?”   玉耀没有理会雪麒麟的嘲讽,自顾自地说。   “雪麒麟,你试着想,想你为什么会能够掌有天雷。”   此刻的她眸子深幽幽的,彷佛又再耀起青色的焰,倒映着一整片璀璨的星空似的。雪麒麟心想,她的眸子真漂亮。   “有因亦有果,但同时也可以先有果再有因。因果是天地间最重要的概念,但就如同生不一定比死来得重要一样,因果的顺序也是没有意义。正是龙庭需要毁灭,天道轮回之间才会让你置身于此地,手掌天雷。妾身也正是顺着这个因果,用尽全力才勉强能够利用一切将念枝大人一度复活于此。”   “……你是说,因为注定了龙庭要毁灭,所以需要一个能够毁灭龙庭之人,我才会出现在这里?”雪麒麟略感愕然。   “否则,你本不该存在于此,不是吗?”   玉耀的问题一针见血。   雪麒麟不奇怪对方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是自己的秘密──观察天机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玉耀想必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雪麒麟会从另外的世界而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话,雪麒麟最终会毁掉龙庭才是。   “既然你都说是注定的,那你在担心什么?”   雪麒麟不明白这里,觉得玉耀有些焦急起来了,这在以前可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先深呼吸一口气,玉耀的视线倏地飘远,飘得很远很远。   “因为妾身利用了天机。虽然只是稍微改变了流向,但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因为妾身对你出手了,利用了你,你变得格外抗拒妾身。另外,如果不是妾身加以介入,其余三国不可能如此快速来袭,整个时间提前了许多,而这个时间本应是你和九公主殿下建立绝对信任的时间。你今天会拒绝九公主的提案,全都是因为这一段失去了的时间,而你其中又因为不信任我,不愿意轻易离开北域的原因,其中又是因为妾身之前的所作所为之故……如此,妾身以往若没有多次介入,左右于你,整件事情就会很顺理成章……但妾身介入了,改变了天机,整件事都变得扭曲起来了。”   玉耀的眸子之中没有任何悔恨,想必她其实并不后悔自己曾经的作为。雪麒麟暗叹口气,对方太理直气壮,理直气壮得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计较。   不过,对方所说的内容值得她深究下去,雪麒麟蹙起眉头问:   “也就是说,因为你的多番作怪,现在命运已经扭曲了,我并不会毁掉龙庭?”   “不,你我都会死在北域──不,是你所认识的人大部分都会死在北域。”   如此诉说时,玉耀的表情相当轻巧,轻巧得叫人难以置信。   可是,雪麒麟却直觉那是真的,那轻巧的语句敲在她心房上时,她整个人便是猛地一震。   是真的。   没有任何根据,纯粹是直觉的理解。   但,宗师的直觉往往准得可怕,准得叫人发抖。 104、散落的纯白(10)   北冥有鱼从沉睡中醒来。   一对眸子有如两珠玻璃,在昏暗中一如两盏淡淡的明灯,却无法驱散深缠在她身上的黑暗。冰雪消融的这个时段里,空气颇为冰寒,涌入眼眶之间叫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她掀起了被子,坦露出来的肌肤浮着淡淡的光。   习惯不穿衣服睡觉的她现在几乎是一丝不挂的,除了那被子外,她身上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她也不害怕别人目睹自己的春光。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靠近她。   ──不,有一个人可以,但她不在这里。   尽管如此,她这几天来总是备受压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总有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如影随形。   “……是我太神经质了吗?”   北冥有鱼自言自语,尾巴微微勾动间,挂在架上的衣服便无风自起,倏地飞了过来。她接过衣服,旋身穿上,没过一阵子就穿戴整齐了。   走到外间,可以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那是宁梦琪仍然活着的证明。在大夫的努力下,她这名小徒弟算是保住了性命,但仍然相当虚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来。   宁梦琪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阿元,你有在看着吗?如果有,你有心痛过我吗?”   来到了院子处,看着被薄薄乌云所覆,毫不璀璨的夜空,北冥有鱼情不自禁便是冲口而出。   她还是有些想他。   北冥有鱼多次自问,觉得这时候的思念已经无关爱情,仅仅是一种对亲人的依赖感。或许在长久的时间里,齐归元这个一已经成为了有如兄长的存在也说不定。她其实也不太肯定,但她肯定是曾经深爱对方。   不过,她在想自己也该为自己打算,不能再为着已然不在的人而拘泥于过去。   有一滴冰凉落在她的鼻头,她身体不由得微颤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竟然下起雨来了。   冰凉的雨。   “唉……”北冥有鱼叹了口气。   她不讨厌下雨,甚至有些喜欢。   嗯,她真的不讨厌下雨,觉得雨能把很多东西洗刷干净,但有时候却很讨厌雨落在身上的触感。   比方说,现在。   哀伤、悲念等的情绪会随同着雨的冰凉和气息渗进血管之中,这一类感情似乎特别喜欢雨,北冥有鱼此刻只想长长地、好好地长叹一声,以图将一切叫她难受的感情吐出体外。   她讨厌雨落在身上的触感,但却也没有返回房间。   讨厌,却也想多感受一阵子。   很矛盾。   但她现在就是如此在想的。   “咦,你在洗澡吗?”   墨黑的伞骨突然映入眼角,一把橘色的伞在北冥有鱼撑了开来,雨落在油伞上发出“督督”的声音。   提在一只用纸包住的鸡,贝小路带着疑惑出现在北冥有鱼的身畔。   北冥有鱼轻“咦?”了一声,扭头之间才发现来者是她。看她脸颊呈现出微微的酡红,她忽然就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之晚才回来。   “搞男人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北冥有鱼怔怔就是这么一句。   贝小路闻言便翻起白眼来,说:   “你才搞男人呢,老娘这是去喝酒了。”   幸好贝小路在市井混迹久了,要是换在是旁人,说不定会因为北冥有鱼这一句而恼羞成怒呢。   “也难得你有心情喝酒。”   北冥有鱼似笑非笑地说,也不知道有没有责怪贝小路的意思。贝小路以为对方有,缩起了肩膀,但很快就又逞强般咳了两声。   “老娘没有喝醉。”   贝小路先是小声声明了一句,接着才说:   “正是这种紧张的时候,才要吃吃喝喝,不然一直神经紧绷,谁能坚持得住啊?而且,老娘那些瓜娃子又不是军人,肯定无法做到令行禁止。只要上到战场,我们能够尽力而为不就好了吗?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死在战场上,及时行乐一下也没有错吧。”   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却换来贝小路如此深刻的感慨,北冥有鱼的视线不禁飘远了,飘向回忆之中。   “……及时行乐吗?”   颇有感触的四个字。   北冥有鱼苦笑起来,深想自己正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一度错过深爱之人。不过,她时到如今再想也是于事无补,只能任由遗憾徘徊在心中。   “说起来,你究竟在做什么?”   边问着,贝小路递到手中的雨伞,北冥有鱼下意识接了下来。然后,贝小路用空出来的手开始去拆那只鸡的油纸,顿时叫香气溢出。   “吃吗?”   贝小路舔了舔唇,掰下了一只鸡腿,随口问了一句,同时咬了一大口鲜嫩的鸡肉。青仑城正面迎敌,后面的补给未断,物资颇算充足。   而且,不少商人也想发一笔战争财,不惜冒险往前线运送各种物资,所以贝小路刚才去到闹市区,带着一众弟子也算是饱吃了一顿。   “我不……来只鸡腿吧。”   北冥有鱼本来想要拒绝的,但莫名地改了口。贝小路又是得意一笑,掰下另一只鸡腿递给了北冥有鱼,后者不介意鸡腿上面满是油,直接用手接下,也小咬了一口。   “我在看星。”北冥有鱼终于回应了贝小路的问题。   “嗯?”   贝小路抬头看向万里都是云的天空,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她把剩下的无腿之鸡包好,好绳子绑住挂到腰上。她好像什么都喜欢挂在腰上,不仅是酒葫芦,就连那个打满补丁的钱袋子也挂在了那里,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哪里有星?”   “……”北冥有鱼不答了。   贝小路也不理她,只是在咬着自己的鸡腿。足足过了几十秒,北冥有鱼才有些支吾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空落落的?”   贝小路愕然抬首,披在外间的大衣有些被雨打湿了。   北冥有鱼低低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灵月谷被毁了吧……好像缺了一些事和物,觉得自己有些游离于世界之外了──嗯,没有了依归。”   “你说什么难懂的话?”   贝小路眉毛都扭成了波浪型了,“老娘觉得你这是住在那种乌不生蛋的地方太久了吧?”   灵月谷被说成鸟不生蛋的地方,北冥有鱼多多少少有些不满,但对方也说得没错,她也只好维持沉默。   贝小路却是搔起脑袋来,明明手还是一阵油腻。   “有鱼前辈,不是老娘说,你好歹反驳一下……你不能逆来顺受吧?老娘刚才可是在说你的灵月谷鸟不生蛋啊。”   原本刚才是一次小挑衅吗?北冥有鱼皱眉。   “可你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又怎么样?不高兴就骂嘛!”贝小路单手捏着腰,狠狠地咬下一块鸡腿肉,“要是谁说丐帮不好,老娘就打他一顿!”   “贝小路啊贝小路,你真是太不讲理了。”北冥有鱼调侃说。   “不讲理又怎么样了?难道你讲道理,就可以随便侮辱老娘的门派吗?老娘有道理,然后就来问候你母亲行不行?”   或许是觉得贝小路这一番发言过于粗鄙了吧,北冥有鱼不禁有些嫌弃。但对方所说的话,叫她深思起来。   自己是不是顾及太多,太不会表达感情了呢?北冥有鱼觉得是,并且一直都有自知之明,可思路却是怎么样都扭不过来──不,她只是有时候过于理性罢了,却又做不到完全不对别人的言论不在意。   换成是白泽,或许会和她有一样的反应,但那个人心中肯定不会有所嫌弃、反感才是──不会心口不一才是。   说白了,自己就是心口不一啊……北冥有鱼暗自叹息,也没有表露在脸上。   “所以,我刚才应该教训你,是吧?”   北冥有鱼一这么说,贝小路浑身猛颤,恐怕还没有完全摆脱北冥有鱼曾为她带来的心理阴影。   “说是这么说……但老娘刚才就是为你好,你可不能这样就责斥老娘……”   见到贝小路如此胆小怕事的模样,北冥有鱼也是笑了出来。   “喂!”   贝小路提出抗议,却也不敢对北冥有鱼怎么样,结果只能让后者笑得更开心一些。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北冥有鱼才止住笑意。   “那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   “嗯?”贝小路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老娘会先大吃一餐,然后再睡一觉再说吧。”   北冥有鱼先是一呆,但紧接着又哂笑出声。   “我觉得问你也算是问错人了。”   “什么意思?”贝小路不服。   “我们取笑雪麒麟没心没肺,但你也是不遑多让。”   “什么?”贝小路瞪眼,“老娘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和那个游手好闲的人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北冥有鱼只是笑,不理会气闷不已的贝小路。   雨,越下越大了。   打在油伞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吵耳,北冥有鱼缩回早已被打湿的尾巴。她还是没有睡意,想着该寻个话题好让沉默不延续下去。   她没有想出来。   耳朵和尾巴突然僵直,某种本能在作出警示,北冥有鱼的表情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嗯?”   贝小路察觉到北冥有鱼的面色不对,因而发出疑惑的声音。结果,北冥有鱼却在下一瞬间瞪地冲天而起。   “贝小路,敌人来袭,快去准备。”   那纯白的背影在远去,唯有这句话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什么?”贝小路反应迟钝,想必是事发太突然了吧。   但是,她也不用费劲去理解北冥有鱼的话了,因为几乎是同时地,远处传来了巨大的轰鸣之声。   城外火光冲天。   “妈蛋,又攻来了?”   贝小路深想这几天西域肯定是急了,越攻越密。   她轻身跃起,几个起落之间借力一上再上,很快就跃到附近一座楼式建筑的顶端。她眯目往火光冲天之处眺望过去。估计是火炮打在城墙外和城内了,因为距离的原因,贝小路看不太清楚受损的情况。   外边传来了混乱的声音。   召集的铜锣也在敲响了,青仑城已经紧急进入了战斗状态。   而北冥有鱼似乎也已经抵达了战场,瞬间便是无数的白色光芒流矢照亮了天边的一角。   “……”   望着那端的光影,贝小路莫名地皱眉。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这种未知的情绪却驱动着她行动起来。   贝小路蹬地跃出,落向旁边的建筑顶端,然后再次跃起。几个起落间,她已经移动了一段距离,极速往城市的边缘轻身赶去。   ***   借着夜色的掩护才能靠至近处吧。   望着城外正在对城内展开猛攻的西域大军,立于城楼顶端的北冥有鱼皱起了眉头。青仑城未免警戒不足,竟然让人靠近到可以火炮的射击距离才反应过来。   城墙上可以看见几个深深的炮坑。   不过,青仑城一旦反应过来,行动倒是迅速。城楼之上的青仑城守军已经组织起来,动用火炮、机弩和弓箭等还以颜色,同时也对冲锋过来的西域步兵们展开压制射击。   “……”   一颗炮弹落在城楼上,顿时就掀起一阵沙尘和冲击。几名不幸的华朝士兵被炸成了碎片,北冥有鱼举袖挡住这一阵冲击,身前突然涌出一阵雾气。   雾气勾勒成弓的形状态,北冥有鱼伸出右手往前一抓,从雾出抓抽出一把纯白色的长弓。   伴随着撑弓的动作,北冥有鱼拉弦的手曳出纯白色的光矢。   “……”   北冥有鱼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呼气的瞬间,松开了拉弦的手。弓弦收缩,将箭矢送去远处。   那白色的光芒划破了夜空,耀人眼目,精准地落在敌方其中一具火炮上。   轰!   火炮被击毁,附近的火药也被引燃起来,只见那端的西域士兵争相走避。西域错就错在将这些火炮置于自己可以够到的范围里吧,北冥有鱼再次撑起弓箭。   又是一道白色划破黑夜。   只是,这一箭没能命中目标。   ──它被一阵金色光辉所粉碎。   “修罗儿……”   北冥有鱼呢喃着那个可憎的名字,面目在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一对尖长的犬齿自那细嫉的唇间露了出来,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她彷佛看见珈蓝挂着那种优雅的笑容在看着自己。   嗯,可憎又可恨的笑容。 105、散落的纯白(11)   “北冥尊座!”   城楼下传来了呼声。   北冥有鱼没有立即回应呼唤,先张弓搭箭对着敌方的阵地一阵连射,一个眨眼之间十多箭劲射而出,有如横行的流星,分别落向几具火炮所在之处。   这些火炮之间的距离不一。   如此一来,仅凭珈蓝一人应该是无法拦截干净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   只见彼端金色的光辉整速闪烁,几乎在同时耀于数处,但其中又有微细的时间差,宛如瞬移一样,挡下北冥有鱼射出的大部分光芒箭矢。   是的,大部分。   就如北冥有鱼所预料的一样,珈蓝并无法分身或是瞬间移动,因此她肯定没有办法将射向不同地方──纵使这几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得远──的箭矢尽数拦截下来。   不过,西域不是只有珈蓝一名武者,还有大量密宗的武僧,以及西域各门派或组织的武者,其中天境又不在少数,有些箭矢被这些武者给拦截了下来。   如此这般,竟然只有两具火炮毁于这次连射之中。   而这也得归功于西域没有把火炮全部都集中在一起之故。想必对方也是把华朝更先进的火炮会把他们的兵器给一锅端了的关系吧,却也是如此北冥有鱼才会有可乘之机。   “……”北冥有鱼不满意这次的战果。   但,她没有继续全力攻击,因为唤她之人已经等候了好一段时间。   刚才喊她的绝非是旁人,而是镇西府府主──姜润之姜大将军。北冥有鱼无法无视他的呼唤,因为严格来说她应该听从他的指挥才是。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指择无以为战。   北冥有鱼于是跃下了城楼。   不过,她刚才急于攻击,没有马上回应,所以姜润之先专心于发施号令,正在向下属交代一系列的布防事宜。北冥有鱼插不上嘴,只能无言地等在一旁。   有多久了呢?她忽然有感而发,在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被人搁在一旁过。以她的身份,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有胆子让她等在一旁。   ──哦,雪麒麟是个例外。   还记得有一次,自己拜访天璇宫和齐绮琪商谈完事情后,想要和雪麒麟见上一面叙叙旧之时,对方却在午睡并让自己等了足足半天才打着呵欠现身一事。   近年来,也只有雪麒麟敢把她晾来一边了。   想起来,北冥有鱼不自觉地笑了,谁知道这却让刚完成布置的姜润之看在了眼中。   “北冥尊座,你这是为何发笑?”   如此询问的男人眉头不满地皱起,话气听起来有露骨的不善。   在战乱之中如此发笑,未免有些太不合事宜了和太不尊重了,尤其是旁边士兵们在奋战,已有死伤的现在。   “莫非北冥尊座是觉得没能及时发现敌方攻势的姜某很可笑?”   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被挑动,姜润之才会有此误会,用上略重过头的这种语气对北冥有鱼加以质问。   北冥有鱼有些反感对方过激态度,不过见于自己刚才的笑意确实不妥,便没有加以发作,只是淡淡地回应说:   “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   “北冥尊座真是好有闲情逸致,竟然在炮火纷飞的战场里想起一些足以令笑容泛起的乐事。”   会是心情不好吗?就算北冥有鱼解释过了,对方依然阴阳怪气的。她的眉头因而皱得更深刻了一些,同时她察觉到自己最近好像特别多愁善感。   ──有人说过,人面临死亡时总会想起往事。   姜润之也是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再没有给北冥有鱼摆出臭脸色。   彷佛是应着他刚才所说的话一样,一发炮弹曳着火舌落在不远旁的城楼上,数十名华朝士兵瞬间葬身于火海之中,炸成了碎片。   “这次确实是姜某的失策……”姜润之叹了口气,脸上表露歉意,“没想到竟然会让对方趁着夜色,靠近至可以用火炮轰击的地步。”   悔恨不已,所以才没有忍住向一切可以之物发泄。   “无妨。”北冥有鱼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他日定向北冥尊座赔罪。”   姜润之拱了拱手,然后直入正题:   “本府唤北冥尊座无他事,乃是有一为难之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   见到姜润之露出严肃的表情,北冥有鱼就知道接下来的交托应该相当重要,于是也端出了相应的表情洗耳恭听。   姜润之走进女墙前,往外一指。北冥有鱼也跟着看去,却见到西域已经建立起一个阵地,大量火炮和机弩瞄准了这一方的城门。   对方想堵住我们,不让我们出去应战?北冥有鱼有此一想,但又觉得不合情理,因为青仑城的防御工事相当雄厚,借着城墙,她毫不怀疑青仑城能够抵御多于己方数倍的大军。   按照一般论,对方应该要想尽方法引诱守军出城才是。   在过往的战斗上,在野地战上西域一方其实占了不少优势,失去了城墙和城池的防御工事,华朝一方的战力并不比西域一方优城多少,而且华朝也是占到人数劣势的一方。   姜润之以前会出城接战,全是因为士气的考量,但连日来战事连场,华朝承受了不少的损失,姜润之则才换成了据城死守的战略。   难道对方想借着火炮轰塌青仑城的城墙?北冥有鱼忽然有此一念,却觉得这未免太愚蠢了一些。青仑城的城墙非是坚不可摧,但要将之轰塌又是谈何容易呢?   而且,西域的士兵正朝青仑城冲锋,搬着各种攻城利器想要登城。已经有好几把梯子搭在了城墙上。西域的士兵不要命地沿着梯子往上爬,而青仑城守军则拼命将一些石头或是金汁往下投去,阻止西域士兵登顶。   而为了支援自己的友军,不断有西域弓手以射击压制城墙上的华朝士兵,而守军们也是用弓箭还击。   已经有西域的士兵登顶,和青仑城守军进入白刃战了。   换着以往,西域士兵肯定无法如此轻易登城。要怪就怪青仑城反应得太慢了,支援完全没有来得及,构成防线的速度也显得慢了一些。   连日战斗的原因吧。   思索种种事情期间,北冥有鱼不忘询问说:   “姜府帅是想让我把那些阵地都拔掉?”   “正是如此。”   姜润之稍露难色,抚了抚那花白的山羊胡子。   “我们失了先机,只能被迫死守城市,但是城门必不可失。一旦西域士兵冲进来,以其人数优势,我们一方绝对会陷于极为困难的局面……姜某不能让情况恶化至此,想要主动派兵圈守城门。但现在这情况,我们的兵一出去,肯定就会受到对方火炮和机弩的洗礼,死伤惨重。因此,姜某也只能拜托与北冥前辈你了。”   “我自己一个去?”北冥有鱼皱眉。   拔掉那处营地并不难,但是珈蓝见自己一人独往,肯定会前来纠缠。自己一旦就此深陷敌军,就算是她也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只要北冥前辈成功拔掉那处营地,姜某自会派人接应!但是在那之前,姜某务必保证城门处能够不受敌方之火力覆盖才行。”   顿了顿,姜润之露出愧疚的表情。   “姜某在此拜托北冥尊座了。”他郑重地躬身拱手,“我们兵力有限,再如此下去,我们将会力有不继!是姜某过于轻敌了。”   确实是轻敌。   屡次抛弃城墙之厚,出兵主动迎战,导致士兵们损失不少。   “另外,姜某会和贝帮主商量,希望她也能带着丐帮的弟子前去帮助尊住你。”   贝小路已经抵达了城楼,正在分配丐帮弟子帮助守住城墙,姜润之于是吩咐下属去寻她过来。   “……”   眼见西域的士兵攻势越来越烈,又有大量炮弹打过来,轰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北冥有鱼在叹息的同时,长长的耳朵屈曲掩上。   “好吧。”她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北冥有鱼觉得西域肯定是有备而来,这一次夜袭肯定不是小打小闹。   如果城门真的被对方所掌控,缺口就会被打开,城墙说不定也会因此失守,这样子的情况,绝对会危害整座青仑城的。   失去了城墙和上面的防御工事,青仑城绝对要落入劣势的一方。   看来,西域也是志在于此。   不过,太奇怪了,为什么对方都摆出了所有阵势,甚至已经开炮轰击己方,青仑城才会反应过来,在城墙上站岗的人难道都没有发现情况吗?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她的疑惑,姜润之重重地叹息一声。   “今个晚上起了大雾,估计对方是借着这一阵雾过来的。”   “雾?”   北冥有鱼抬眼往外面望去。   虽然这个晚上有薄云遮掩了天空,格外地昏暗,但是能见度和大雾相比还是有所逊色──嗯,根没没有雾的纵影。   “可能是婆罗多的‘巫’在搞鬼,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姜润之进一步解释。   北冥有鱼算是明白过来了,如果真的有婆罗多‘大巫’的介入,姜润之所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出现。   “阵地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姜大人看准机会就派兵前来吧。”   “自然。”   姜润之郑重地答应。   一切都已经下了决定,北冥有鱼转身面向城外,站到了女墙之上。然后,大袖急振之间,她往前倾身像是大鹫般落下。   一抹纯白在触地时,转折了方向,往远方掠去,直冲敌方的阵地。   那就如同她以往射出的箭。   ──她此刻就是箭。   ***   “府帅,已经准备就绪了。”   眺望着北冥有鱼往远处离去,全副武装的姜润之目光闪烁不定。他身旁,一名下属前来汇报所有防守布阵都已经准备妥当。   姜润之没有任何回应,任由箭矢和炮火落在城墙之上无动于衷。   有几名好不容易才爬上城墙的西域士兵发现青仑城最高统帅的存在,叫喊着往这边冲来,一副要将之除去高举胜利之势。   “府帅,此处危侧!”   彼方北冥有鱼已经遭到了西域士兵的箭雨攻击,可是凭着极度灵巧的身法,她穿梭于箭雨之间,竟然没有遭到任何损伤。   姜润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反而是他身边的下属们紧张起来,幸好华朝的人数占领,在丢掉三名士兵的性命后,他们终于全歼意在姜润之的七名西域士兵,除了自家府帅的危险。   而远方北冥有鱼已经靠近到那一处隔空堵住了青仑城城门的西域阵地,展开一阵猛攻。她的身法真的非常出众,而且箭术高强。凭着这些,她也没有真的闯进那个阵地之中,只借着极近的距离对阵地展开攻击。   一如所料地,珈蓝察觉到北冥有鱼的动向,立即前去迎击,很快就和北冥有鱼缠斗起来,而阵地至此还没有完全毁灭。   “……一切都如同所料,就只差那一抹东风了。”姜润之轻声呢喃。   守在一旁的下属焦急于自己的府帅在这里发呆,却是不理解他口中所呢喃之事。嗯,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次全部都是为了北冥有鱼才上演的闹剧。   一场闹剧。   姜润之不明白为何帝都那边会传来这种命令和密信,就算他对信上的内容再如何震惊,再如何觉得不合情理,也必须履行。   只是,难为了北冥尊座了,姜润之心想。   可就算他再如何同情对方,也无法挺身而出维护对方,因为他无法违抗这一个命令。嗯,他也只是身不由己。   姜润之招手唤来一名下属,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也是他的左右臂。那名中年军人一阵小跑冲过来,身上染着血,想必也是杀了不少西域的士兵。   “大人。”   “他们准备好了吗?”姜润之严肃地问。   “已经准备好了,就待大人一声令──”   姜润之举手打断对方的话,纠正地说:   “没有什么令不令,他们可是身负皇命而来。”   “是。”那名下属没有任何迟疑便是一声答应。   “去,通知他们,让他们自己找准时机,成与不成已经和姜某没有关系了。”   看着远方交缠的纯白和金黄,姜润之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下属再次答应一声,就转身往城内小跑过去。   东风自然不是等来的。   姜润之口中的东风,是随时可以刮起的,所以他此时只需要让那一阵东风刮起,完成被交付的任务即可。   一个叫人厌恶,不合大义的任务。 106、散落的纯白(12)   那名下属没离去多久,丐帮帮主便在另一名下属的传召下一阵小跑跑了过来。   “干嘛?”   显然还是在为早阵子的事情耿耿于怀,贝小路一来到姜润之面前就臭着脸色,极其不耐烦地掷出这句询问。就算她来抵达城楼没有多久,丐帮却已经投入到战斗之中,负责在扫清城楼上成功登顶的西域士兵,而贝小路也是经过了战斗,那一身披在肩上的大衣染有些许血迹。   “贝帮主,”姜润之手持长枪不放,转身过来,沉声说,“北冥尊座已经应本府帅的要求前去打开局面,本府帅此时想请贝帮主能否准备一件事?”   “打开局面?”   贝小路抖了抖眉毛,“什么事情?有话就赶紧说,文皱皱的。”她语气很冲。   不过,姜润之此刻的心情似乎好上了许多,并没有和贝小路计较。   “本府帅想请贝帮主整顿一些精英弟子,待北冥尊座打开局面后,立即出城控制城门附近,为本府帅反击提供根基。”   “你干嘛不让自己人去?”贝小路堵了对方一句。   虽不至于不听号令,但这从质疑还是叫姜润之有些气闷。他好不容易才叫一切如愿进行,没想到贝小路依然是那个让他难受的刺头。   “人手不够,而且丐帮弟子更灵活一些。”   姜润之给出认为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抬手指向北冥有鱼和珈蓝的缠斗之处。   “你瞧那边。”   贝小路跟着看去,然后深深地皱起眉头。她刚才忙于给丐帮弟子交代任务,竟然没有注意到彼端的激战。   “那座阵地针对着城门,如果我们贸然派人出去肯定会遭到强力的打击,所以北冥尊座已经前往处理……但珈蓝尚在,西域不可能让北冥尊座如愿以偿,所以阵地也不知道何时能取下……就算能取人,西域的士兵肯定已经控制了城门。正是如此,本府才希望丐帮能够尽快确保城门的控制权,否则这场战事不好打!”   为了加强说服力和威严,姜润之每字每词都咬得特别重,闷声之中带着一种沉重感,彷如布槌般一下一下敲在贝小路的耳膜上。   “你怎么只让北冥前辈一个人去?”   可以说是白费唇舌了,贝小路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反而提出这个问题。她遥遥看向彼端那一抹纯白在被珈蓝和西域军队联手压制,显然没能讨到好。   而且,大量西域武者正往那边集中,就算青仑城上士兵们正以火炮和机弩稍作支援,但由于距离太远,准度并不算高,几乎没有起到支援的作用。   “你为什么只让她一个人去?”   贝小路又问了一次,就算北冥有鱼再强,在珈蓝的牵制下,肯定也是寸步难行。她已经被赶至的西域武者给包围起来,根本就如陷泥泞之中。   要是这样下去,她说不定会在此饮恨。   贝小路深知道北冥有鱼一旦答应了,就会尽力完成的性格,她肯定会想尽方法完成任务才是──这或许和她曾为刺客的经历有关,贝小路也不太清楚,她也是从雪麒麟口中听说过一二罢了。   无论如何,她有不好的预感。   ──很不好的预感。   “本府认为北冥尊座一人即可。”   姜润之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关键时候贝小路精明得过份。不,她其实不见得上有多精明,只是执着罢了。   不应该唤她来的,姜润之心想。   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贝小路会拿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会执着于北冥有鱼单独前去处理敌方阵地的事情。他应该才该想到才是。   自己也是犯神经了,他把这一处失误归纳到此,但是补救措施还是必质的。   不待贝小路开口,他便立即再说:   “城门被堵,要是本府派兵出去,肯定会受到严重重创……难道贝帮主愿意带着丐帮弟子替我们打开局面?北冥尊座一人前往是最安全的,再不挤她也能全身而退才是。”   “怂蛋!”   贝小路不听姜润之的解释,恶狠狠地踏出一步,猛声大喝。   “北冥前辈以前受过多少迫害?她能够为我们出力已经是万幸了,你竟然还要她以身涉险,而让我们华朝的男儿全都当缩头乌龟?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早就死在无名的荒野里了!你们这些伪君子!”   贝小路丢下这句话,不待姜润之反应,便猛地转身。大衣飘扬间,她放声大喊:   “丐帮弟子听令,与老娘一同前往支援北冥前辈,这座城不守也罢!”   她想必是气极了。   姜润之觉得对方肯定是失了智才会作出这种决定,就算丐帮人强马壮,这样贸然出城,对着西域的大军也是没有胜机。他们不像是北冥有鱼能够有进有退,有着超然绝伦身法,他这此举无疑送死。   贝小路应该深知道这一点才是。   就算他们真的可以成功帮助北冥有鱼摧毁那一处阵地,肯定也是伤亡惨重。外面几乎全都是西域士兵,没有了城墙,没有青仑守军和镇西府的支援,丐帮弟子岂能力敌?   “贝帮主,这样值得吗?”   姜润之有些好奇,忍不住便沉声如此开口询问。   “老娘不知道值不值得,老娘只是看不过眼而已。老娘不是朝廷的狗腿子,老娘不会看着北冥前辈受到任何伤害。把一切责任推给她的你们,真是丢了我们华朝男儿的脸皮,连个女人都不如!”   回答时,贝小路头也没有回过来,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懦弱。是的,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并为此不惜死亡。   而且,不仅是她,丐帮的弟子也是义无反顾全部都往城门集中过去。   “……华朝男儿的脸确实是被丢光了。”   看着贝小路从城楼上跃下,消失了身影,姜润之不愧是握紧了拳头。   是的,太窝囊废了!   姜润之曾经撕杀在沙场,就算面对几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一往无前,但现在呢?他在干些什么?他也想杀出去。   但问题在于,他自从担任了镇西府府帅后,就丢了某种东西。   或许是血性。   他也不清楚,他无法违抗那一封密信,如果他不照办,他的人头想必会在菜市场落地。嗯,还有他的家人。   有些事情是不对的,但他身不由己。   最初对于这些事情,他还会有所抵抗……但渐渐地、渐渐地,他就麻木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了什么,现实残酷得可怕。   对的,在秦煜掌控之下,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就算强如北冥有鱼,还不是一杖棋子?他苦笑,然后嗤笑出声,自嘲之间差点把牙齿咬破。   “府帅,丐帮弟子要求打开城门!”   一名下属来报,看起来很是为难。姜润之迎向他的视线,却从中看见他也是一阵郁闷,想必也是被贝小路那一番话所触动,想要出城接战吧。   华朝有孬种,但是他的兵从来都不是。只要一声令下,就算前面是死地,镇西府的士兵都会勇往直前。说到最后,只要他自己是孬种。   他要如何提起勇气抗命呢?   他没有办法,但是仅仅是只眼开只眼闭的话……   “开门吧。”姜润之几乎费上了自己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一番话。   那名下属似乎并不满意,还想说些什么,姜润之用脚趾想,都知道他是想要请求出战了。   “快去!”   姜润之是万万不能出战的,否则这一次好不容易才造成的局面就会白白浪费。他无法抗命,无法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一个人头落地。   如果只有他自己,或许就可以站出来了。   但他不是一人,还有偌大的家族,为了家族的存续,他只能放弃所谓的大义了。   “姜润之,你真是废物。”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一拳狠狠锤在女墙之上,竟把女墙敲掉了一块。那名下属见此也被震住,没有多说什么,便下去传令。   城门,打开了。   丐帮的弟子冲了出去。   而在他们前方,是黑压压的一大批西域士兵。   这个昏暗的夜里绝对有一场苦战,而距离破晓却还有一段时间。 107、散落的纯白(13)   青仑城里高楼,顶端一身墨色衣服的少女坐在屋沿边上,套着红色袜子的腿垂在空中,任由呼啸而来的北风吹得脚微晃起来。   楼里不断传来碰撞的吵杂声。   那是机关师们在下方持续进行准备工作,搬运、调试着各种机关的声音。除了这座楼外,城里好几个机会也有机关师们在此进行着差不多的工作。   青仑城里足足集中了数千人的机关师和数以万计的机关兵器,这几乎都是墨家近年来所经营而来的家底了。当然,其中还包括墨未央留下的遗产。   远远看去,隐约可以看见城外激战的部分痕迹。   那纯白和金色的光芒对撞、交错、纠缠之间,荡来的气息总是叫少女皮肤刺痛,心脏灼热不己。   ──两名宗师。   “再如何强大,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北冥有鱼,你和未央大人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也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罢了。”   少女敛目,开声叹息之间。   时不时,她会想起自己的师匠,而此刻她又再想起。在闲下来的时候,她经常会想起他,但此时明明已经是蓄势待发的时候了,她还是想起了墨未央。   “师匠……”   她不忍不住再呼唤那已经死去的男人,渐渐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此里虽寒,但是却不足以叫她如此。嗯,真正冰冷的不是天气,而是世界也说不定。   他们即将要起行,攻入西域,实现秦煜的宏愿。   没有办法,谁叫她落于龙雀的手中,被带到秦煜的面前了。在华朝里,谁都是一颗棋子,分别在于这颗棋子有多大,容不容易控制罢了,而少女就是那颗既大又陷于别人掌控里的棋子。   “神匠大人,”一名青年爬上了楼顶,来到了少女的身旁,“姜大人命令下来了,让我们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少女冷笑一声,“这和没有任何吩咐有什么分别?”   说着,她扭头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青年。   来者不是他人,正正就是墨家二把手墨南。很多时候,少女都会在想,他其实才是更适合担任墨家神匠之位的那一位,而不是无能的自己。自己除了打打杀杀外,就没有任何能耐,而墨家此刻基本上都是由墨南来运营的。   她根本就是一件摆设。   但是,她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感激于墨南能够忍受他的位置。有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墨南一直以弟弟自居,他也是被墨未央收养的孤儿一员,对于墨乐乐来说确实是情同手足。   忽然地,少女才发现墨南下巴已经蓄起胡子来了,比起几年前依然清秀俊朗的模样,他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他成长了。   而少女的样貌和几年前却依旧一样。   她已经不会再老了,就算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她还不算是一个人。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异类。思及此处,她不免苦笑。   师匠,你让我成了这副模样,就是想我活下去吗?可我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人啊……她暗自叹息。   墨南想必是没有察觉到少女的忧愁思绪,反而回答了少女刚才的冷笑:   “姜大人不想太过于涉足于此的样子。”   “不太想涉及于此?”少女耸着眉头,哼声说,“明明一切都只是他所策划的,现在却又不想涉及过深,这岂不矛盾?”   “都是身不由己啊。”墨南苦笑。   听见这句感叹,墨乐乐倒是深有同感。她岂非身不由己?如果不是落在龙雀的手中,受到秦煜的威迫,他们也绝对不会出现在前线之中,去替秦煜实现他的阴谋诡计。   “而且,姜大人那一句话也绝非没有任何作用。他的意思是我们从此刻开始可以随时展开行动,他那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的意思。”   墨南更深入地解读了姜润之的意思。   少女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里,还带着此等含义。这也是她不具备一个领袖特质的原因,因为她很多时候都无法明白那些看似简单,实质饱含言外之音的话。   她不聪明,唯有认真努力可取。   “还是墨南你明白。”她叹息,缓缓站起。   “神匠大人,有些事情是我所没有的,而仅仅是那一点,就足以决定你我之间的差异……在失去墨未央神匠大人后,唯有你能够高座在那个位置上,因为被墨未央大人所收养的我们,都经受过你的爱护。在我们无法无法饱腹的时候,把食物让出来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所以,我们都服你,你懂吗?一些决策可以交给别人,唯有这种人格魅力和威望是无法依靠别人的。”   墨南似乎能够体会墨乐乐一直以来的烦恼,也知道她一直认为自己无法胜任那个位置,但从来都没有如此深入解释过。   也只有这一次了。   “这样吗……”墨乐乐呢喃。   然后,她望向墨南,笑了起来。   “今天恐怕不是只有我如此之多愁善感啊……”她在想,墨南或许也跟自己一样吧,所以今天才会说那么多。他平时都不会太解释这种事情的。   “神匠大人,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墨南终于忍不住问。   他并不赞同于这一次墨家倾全家之力帮助秦煜的,因为这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纯粹是一次为国出力罢了。   “我们能拒绝吗?”墨乐乐无奈地叹息。   不仅是她身上被龙雀加予了某种术式的原因,如果仅是那样子,她就算拒绝,也只是牺牲自己的性命罢了。问题在于墨家不同于其他门派,它的存在依赖于各种要素,其中朝廷的禁令则是他们最大的命门。   只要朝廷一旨禁令下来,禁止机关兵器的流通,墨家就会成为名存实亡之流,朝廷甚至不用派兵来攻,就足以将墨家打压得面目全非。墨家自然还能龟缩在一角研究机关术,但是机关兵器一旦无法流通,他们的产品就卖不出去,换不来资金周转。失去了资金的支持,要如何继续研究机关兵器,甚至是维持墨家本身的存续呢?   而其他门派就算受到打压,仍然可以自给自足,缩在各自的山门之中。他们并不需要大量资金来维系运营,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之类即可。   当然,其他门派就算受到打压,也不会落得墨家如此麻烦的情况,因为墨家制造、研究、贩卖的东西全部都是敏感物品。机关兵器说白了完全可以归纳到军需品一项。   墨家现在之所以能存续,全因为朝廷──秦煜的只眼开只眼闭。   嗯,所有有关机关兵器的产业,都是非常脆弱和敏感的。换在某些朝代,这甚至保有机关兵器都可能是死罪,岂容现在这种各种工坊百花齐放的局面出现。   墨南也是深知道这个道理。   他只是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只是我们墨家如此一来,就更会成为那过街老鼠了。”   顿了顿,他又才露出相对乐观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只要朝廷尚在,只要我们还有抗衡武家的利用价值,秦煜应该不会任由武家对我们不利……也是,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依附于朝廷之上了。”   “和千年前不同,当时百家分立,每个朝代朝政不稳,又有数国鼎立,那个时候才是最合适墨家存在的时候,而现在却已经不是了。”   墨乐乐曾经多次从墨未央口中听说过一千年以前的情况,而现在和千年前相比,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华朝是一个大统一王朝,而千年以前还是所谓的诸候封建制。   “让大家准备吧。”   墨乐乐的裙摆翻飞,回头过来闷声吩咐。   “好,”墨南答应一声,又问,“我已经准备好破界剑了。”   “谢谢。”   墨乐乐苦笑。   “没有它,我是没有把握了。”   她深知道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是多么困难,也明白那将会是深重的罪孽。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阿南,如果接下来我有什么不测,你就带着大家逃吧。无论如何,都要逃,活下来,我们不能让师匠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   像是遗言的一句话。   墨南难过地张开了嘴巴,想必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吧,可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紧握了拳头,沉重的点了点头。   墨乐乐笑了笑。   那是个难以用“自嘲”或是“无奈”来加以形容的笑颜。   然后,这个笑容消失了。   墨乐乐跃下了高楼。   而待她再次现于墨南的视野里时,她如振翅高飞的黑鸟,带着沉重的墨箱往城外掠去。她就像是不再归巢的鸟一样。   “乐乐姐,务必要保重。”   墨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远去。   墨乐乐时常在他面前赞许他,说他有能力,实际上他在这个时候还是无能为力,只能让他的姐姐单独承担最沉重的事情。   如果有朝一天,他死去了,他一定无颜再见墨未央──他的义父吧。   “墨南大人。”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声。   墨南回头看见一抹在空中飞扬的红色头发,名为红霞的少女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了他的背后。   “神匠大人已经出发了?”她问。   那秀丽的姿容叫墨南忍不住上前轻抚。   “墨南大人?”红霞不明白地歪头,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   “红霞,我们绝对不能辜负两位神匠大人的交托啊。”   话毕,墨南再次转身眺望城外的方向。   红霞看着他随风翻飞的袍摆,轻声而沉闷地“嗯……”了一声,将一抹红色的侧发绕到了耳后。   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男人只需要沉默的支持。   ***   一切都如同预料,珈蓝果然缠上了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甚至来不及发动第二次攻击,进一步扩大战果,那璀璨光辉的大手印就从旁凶捍掠至,迫得北冥有鱼不得不后退。   但是,她仍然趁着倒飞的机会,一连七箭射出,连续击中了数具机弩。但这些看似结构简单,并不坚固的机弩里,只有三具被直接击毁。这非是北冥有鱼的问题,而是那些机弩似乎是机关兵器之故。   自从大量商人和墨家达成合作,机关兵器的工坊遍地开花后,任何人都无法确保机关兵器的外流。不仅是北国甚至是西域和婆罗多应该也靠着不同的途径,获得了不少华朝制造的机关兵器才是。   走私,是一个永远都断绝不了的问题。   同一时间,为了确保华朝机关兵器的先进性,除去墨家工坊和天璇宫铸剑房外,外面的机关兵器都会是比较落后的,但这也依然为以往如入无人之境的武者们增添了不少压力。   因为,机关兵器谁都可以操纵。   这下麻烦了,北冥有鱼深知自己暂时是没有作出第三次攻击的机会,而她前两次的攻击,只摧毁了那个阵地不到三分之一。   这个战果显然是不足够的。   “……”北冥有月'!费,群;85'?766?:34!4;2鱼再次抽身后退。   因为又是一个巨大的手印从天而降,想要将她压倒在地。   “臭狐狸,有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不叫上我呢?”   甜美的笑声从后传来,北冥有鱼顿即侧身,躲过从后打来力道足以开山碎石的一掌。在回避的同时,她尾巴缩起,然后猛地抽出。   咚的一声!   就像是响在大钟之上一样,传来了极为坚硬的触感,北冥有鱼抽出的尾巴随即被紧抱着,但在对方以此为着力点,将她整个人抡动起来之前,她的弓却是已经撑满。   “这样招待你如何?”   北冥有鱼扭转上半身,手中的弓箭对准了背后的金色光辉。   箭离弦。   箭直接射在了珈蓝的面门上,她丰满的上半身因为被直接命中而大幅往旁边一歪,并且松开了北冥有鱼的尾巴。   但是,北冥有鱼还不来得及退开,珈蓝便已经调整好身形。   “臭狐狸,力道差了一点哦。”   盈满的珈蓝毫发无损。   她身上铺有的金刚域,比起半满时更显坚固,绝非是北冥有鱼的攻击能够轻易突破的。   更不利的是,西域的士兵和武者已经察觉到北冥有鱼是单人闯来的,已经开始集结准备以人数取下北冥有鱼的性命。   嗯,从这一刻开始北冥有鱼就已经陷入了劣势。 108、散落的纯白(14)   贝小路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决定不太妥当。   她的决定经常都太意气用事了一些。   但,她不后悔。她很少后悔,只要是自己决定的,任何结果她都愿意承担,就算她这样的举动会牵连自己的弟子们。   ──哪怕此刻她和丐帮正面对着冲锋而来的西域士兵的猛攻。   “给老娘压过去!这几天大吃大喝的劲儿都哪去了?你们瞧不见北冥尊座一个人深陷敌阵吗?你们身为华朝男儿,就这点能耐?要是这样你们不如把那话儿给割掉,找个人嫁了给相夫教子得了!”   贝小路冲在最前列,拳风掌劲烈烈,刚猛非常,如入无人之境,如冲进人群里的猛虎!不断有西域士兵在她沉重的劲道下被击飞出去,她那一番叫喊掺杂着拳掌触体的沉闷声,还有西域敌军的悲鸣声。   “就是,你们今天没有吃饭吗?”   贝小路的声音可谓是一呼百应。   丐帮的弟子团结一致,互相喝骂之间,鼓舞着同僚。他们几乎都是硬着一口气,试图抵抗来自西域的狂流。   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支援在不远处试图为他们打开局面的北冥有鱼。嗯,贝小路认为所有责任都不应该只落于北冥有鱼,叫她陷于险境之中,而丐帮的人们也是如此认为的。   这也是他们能够如此义无反顾的瞬间。   他们不否定华朝的军队守护疆土有功,也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也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但是他们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北冥有鱼替华朝承受一切。   那大义不应该只压在她的身上。   ──绝不应该!   贝小路带着一千丐帮弟子越战越猛,没花多少时间真的净空了城门附近的范围,把冲锋而来的一度往回压去。   但是,人数始终是劣势,体力也有限。   丐帮弟子们可以举步为艰,如陷泥泞之中,几乎无法前进。离开城门处越远,不仅是来自城墙上的火力压制变小,也会因为四面环敌的关系,而遭到西域士兵更加猛烈的围攻。   而且,负责开路的贝小路更是开始承压。   西域那边自然得针对这位大天境武者,不会任由她随意胡闹,开始派遣武者缠上贝小路,让她无法再发挥先锋的作用。   “帮主小心!”   一名武僧找准了贝小路刚拍飞几名西域士兵的机会从旁拍出一掌,角度相当刁钻,阴险至极。   幸好,一名丐帮弟子及时提醒了贝小路。   察觉到背后掌劲及身,贝小路应声旋身拍出一掌。瞬间龙气乍现,和金光璀璨的手掌撞在一起。   碰!   闷响带着冲击四散,化为一圈肉眼可见的劲风。   贝小路和武僧分别往反方向弹飞出去,像飞射而出的炮弹般落在两边,连续撞倒了好几十名西域士兵。   好硬的掌啊!   贝小路拍地弹起身体,同时旋腿踢飞几名围堵过来的西域士兵。她刚才和武僧对掌的手臂一阵发抖。对方的力道并没有多强,但是那手掌却是坚固得可怕。   那应该是密宗的金刚不坏身。   自然,武僧应该还没有修至大成,否则贝小路刚才一掌下去,说不定所有劲道都会反弹过来,她就不仅是被弹开如此步简单了。   “真硬!”   贝小路呸一声,吐出渗进口里的泥土,又擦了擦嘴巴。彼端的武僧也是站了起来,他手上和脚上都铐着极为沉重的金属铁环,连那对木履样的鞋子都是由金属制成的,加起来恐怕都有百斤以上的重量,而他握持着的锡杖也看起来有一定的份量。   单看这一身装扮,贝小路就猜对方是密宗里修行最为艰苦的苦行僧了。   “没想到密宗常说普度众人,就是侵略别人的国家。”   “确实有罪,但我无能力拯救世人,只能为着自己的国家和民众多谋一些福祉了。”   苦行僧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平静得在说一件相当平常的事情,彷佛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光荣,也没有感到羞愧。   就是如此堂堂正正的。   贝小路没有多说什么,摆出了架势,而那名武僧也是做出相应的姿势,两人的战斗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围在周遭的西域士兵彷佛领会到什么,纷纷只是维持着自己的站位,没有加以行动。   “那好,老娘就先把你打倒在地叫妈妈再说!”   只是,贝小路却没有和他多作纠缠的意思。   对方的意思就是把丐帮给拖在这里,让他们无法及时支援北冥有鱼,贝小路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了。   她猛喝一声,伪装出想要往前冲之势,结果脚没踏出几步,就猛地震飞了地上的沙尘,刹那模糊了人们的视野。   沙尘弥漫间,贝小路撑地跃起,继续往北冥有鱼所在之地冲去。   “快跟上!”她不忘招呼弟子们。   无论是苦行僧抑或是包围在四周的西域士兵都被此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无法立即反应过来,竟然让贝小路就此冲出重围。   虽说兵不厌诈,但太多人在决战时都不会临阵逃脱,可是贝小路偏偏就做了,还用耍诈震得地上沙尘扬起,刺痛着周围人们的目。   “卑鄙!”   苦行僧悔恨不已,擦去进入了自己的眼睛,被贝小路震飞之沙石。   待视野恢复后,他却没有马上追上去,反而转身对付想要跟着贝小路前行去支援北冥有鱼的丐帮弟子。在他的想法里,只要转身对付丐帮的弟子,贝小路身为丐帮帮主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是。   结果,他发现除了那些和他拼命的丐帮弟子外,贝小路真的头也不回,只顾着自己往前冲去。   他又是一阵悔恨,可是贝小路却已经冲出很远的一段距离。   更重要的是,丐帮的弟子们还分出了一部分来特地对付他,为其他丐帮弟子和他们的帮主争取出可以前行的空间。   现在苦行僧反而深陷重围。   在摆脱苦行僧后,贝小路横冲直撞般一直往北冥有鱼那边冲去。她抽空抬头看向彼方,却见北冥有鱼已经被几名西域的武僧给缠上,还得面对珈蓝的猛攻,渐渐落于下风。   一定要赶上,贝小路不知道为何心里焦急万分。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109、散落的纯白(15)   北冥有鱼渐渐承压。   虽然她已经注意到丐帮正在往这边靠近,一如姜润之所说,但是西域也深知道阵地的重要性,竟然有一部分人放弃了攻城直接去围堵丐帮的精锐弟子,双方陷入鏖战之中,绝非一时半晌可以分出胜负的。   所以,她根本无法期待短时间内得到来自丐帮的帮忙。   “喂喂,分神可是很失礼的吧!”   恍神间,看见偌大的金色掌印从天压下,北冥有鱼猛然从思绪里抽神,举弓准备迎击。   四名武僧没有打算让她如愿。   他们组成奇异的阵式,彼此之间有金色的灵气将之相连,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卍”字一样,带着狂风般、雷霆般的万钧气势攻来。   “啧!”   北冥有鱼砸了砸嘴巴,旋身,尾巴的末端甩出数发灵气团,然后手中光芒汇聚,一箭射向从天而降的大手印。   箭在触及手印前突然炸开,化为一张大网,网住了那手印。   白色的网,白色的丝线。   无论何者都坚韧得可怕,竟然那大手印切割粉碎。同时,那组成“卍”字型攻来的武僧们也被灵气弹所击中,纷纷闷哼悲鸣地弹飞出去。   北冥有鱼趁机转移位置,化为白色的雾,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手中之弓的弦再次收紧,北冥有鱼曳出巨大的箭,对准了下方的阵地。   “破!”她猛喝一声,箭离弦的反冲之力,将她送得更高更高。   那箭就像天降的怒雷,势要将阵地摧毁。   “我不是说了这样子很失礼了吗?”   金色的光芒在箭着地的前一刻闪烁在其之前。   珈蓝脸上甜美的笑容狰狞起来,伸出纤白的双手,叫人震惊地接着了那来势极凶的巨大箭矢。她像是抱住了那一根粗壮的箭一样,双臂猛地收缩之间,整支箭就龟烈开来,炸成大量的白色光屑。   嗯,她比世间上任何东西都要坚固。   北冥有鱼见一击不得,立即又再抽身转移位置。洒泼而来的箭雨瞬间覆及了她刚才的位置,还有无数西域士兵掷出的兵矛。就算他们够不着北冥有鱼,也没有放任她任意施为的打算。   “臭狐狸,你真蠢。”   数道冲击散荡,珈蓝突然从所在之处消失,转眼之间便欺身压近至北冥有鱼的面前。   北冥有鱼微瞪眼眸。   她和珈蓝多有交战,但和对方的盈满形态交战次数却不多,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珈蓝如此恐怖的速度。   只能见招拆招了。   下了如此判断的北冥有鱼,轻身往后飘去,四周瞬间凭空涌出雾气。她像是融进了雾气之中消失不见。珈蓝打出的那一掌也只能落在浓浓的雾中。   “月华万像……我都快要忘了呢。”   珈蓝呆滞地喃喃。   然后,她发现雾气竟然缠上了自己。   珈蓝像是感到厌恶般,轻轻皱起金色的眉毛,身体顿时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将雾气重重驱散。   几乎是同时地,她感受到身后有东西压至。   她旋身,北冥有鱼却是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后,珈蓝啧了一声,想要抬掌打击对方,没想到对方也是轻轻印出一掌。   北冥有鱼打出的手掌看似轻盈,实质快如疾风,后发而先至地印在珈蓝的胸膛上。   空气和时间彷佛有有刹那的滞凝。   而在转眼之间后,北冥有鱼掌心之中就涌出狂雾,竟将珈蓝整个卷了起来。珈蓝见状,没有收起自己打出的手掌,但在手掌极力伸尽后却没有任何命中的手感。   “耍花样!”   珈蓝不满地哼声,身上再次涌现光芒,将那重重的雾气都给驱掉干净。视野恢复后,她立即扭头寻找北冥有鱼的踪影,却见北冥有鱼竟然已经撤退,往城内急速飞去。   “嗯?”   珈蓝难以置信地瞪目,千想万想都没有料到北冥有鱼竟然会抽身撤退。不容细想,她飞身追了过去。   北冥有鱼的速度不快,而且只走直线。   “有点奇怪……”   珈蓝还没有追上,试探性打出一掌。   偌大的手印搅着大气,如山般往前推进。这真的只是试探性的攻击罢了,却未料引起意外的结果。   “──?”   竟然打中了。   金色的手印命中了飞行在前方不远的少女,瞬间覆灭了对方的身影。珈蓝震惊万分,没有立即注意到自己是中计了。   那只是由雾气构成的幻像。   “贱人。”   珈蓝回神过来前,狠狠地骂了一声,想要转身返回阵地,却见那四名武僧已经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伤,而北冥有鱼则已经将弓撑成漂亮的满月状,对准了阵地,手中旋着白色光流的箭已经蓄势待发。   “别妄想了!”   珈蓝气得猛喝出声,面容扭曲得可怕。   她后背渗出强烈的金光,这些金光彷佛是具有实体般,在她背后扭曲、重组、塑型起来,描绘出巨大的明皇法身。   明皇愤怒地掷出手中的戒刀。   由金光组成的戒刀又快又急,去势汹汹,赶来北冥有鱼射出手中箭矢的瞬间,拦在了射线之上。两者在空中相撞、爆炸,一瞬间巨大的光与尘组成的团膨胀,竟把整个阵地波及进去,可见两人的动用了多少力量。   珈蓝再次闪身,因为被欺骗的愤怒让她背后的明皇法身更显璀璨。   法皇挥动手臂,作势按向北冥有鱼的天灵盖,远看之下就像是泰山倾覆压顶,要将北冥有鱼纤幼的身体辗成粉末似的。   北冥有鱼见状,旋身甩出数箭。箭全部扎在法皇按出的手掌之上,然后爆炸,巨大的爆炸威力将手掌弹快,北冥有鱼随即鞭出修长的右腿,划出狂暴而巨大的剑气斩断了明皇法身的手。   终究是由灵气构成的虚无之身,明皇法身远没有修罗儿的本体坚硬。   只是,也正是如此,在珈蓝的灵气补充下,那明皇法身的断臂很快就恢复如初,还多了一柄戒刀。   “难缠!”   北冥有鱼不耐烦地猛喝出声。   她几经尝试还是没能在珈蓝的保护下重创下方的阵地,以致于青仑城的士兵们迟迟无法反击。她越来越急,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如此急过了。   “看见你如此焦急,我就高兴了。”   珈蓝开心地笑了出来,又再欺身至北冥有鱼的近前。两人陷入白刃战之中,珈蓝力道骇人的拳脚像是豪雨般袭向北冥有鱼,转眼之间两人便已交锋数百次有多,掀起的交锋余波往四面八方吹去。   北冥有鱼作势伸手抓向珈蓝,后者见状顿时提足踢去。北冥有鱼侧头躲开,旋身踢出右脚,重重鞭向珈蓝的面门。珈蓝却是不闪不躲,硬抗了下来,左臂伸出攫住了北冥有鱼的右脚,反身一抽。   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北冥有鱼被珈蓝巨大的力道拉得重心一阵不稳,眼看就要跌入珈蓝的怀中,撞上她用以相迎而拍出的一掌,她却及时猛地伸出自己的尾巴,打在珈蓝的右掌上,在承受着那涌入身体的力道的同时,往反方向飞去,反而带得珈蓝身形一阵不稳。   同时,珈蓝不自觉松手,北冥有鱼右脚顿时恢复了自由,勾住了珈蓝的脖子,并以对方为轴心,轻登地旋转半圈,落到了珈蓝的后头。   “你──!”   “下去,没有自由的孤儿。”   珈蓝不甘心被对方所玩弄,想要回身之际却被北冥有鱼两脚踢在后背上,往地面急堕而去。但,她身后的明皇法身却是旋身斩出手中的戒刀,划破了北冥有鱼的裙摆了。   裹住北冥有鱼的长裙,右边顿时少了半截。   不过,北冥有鱼却是顾不及自己春光是否外露,借着珈蓝还没有稳定身形的时刻,拉动弓弦,准备再对敌方的阵地展开攻击。这次她不再贯彻以往的思路,而是选择饱和式的大范围攻击。不及全数命中,只求可以进一步削弱对方的阵地。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珈蓝稳住落势,口中不断阴狠地毒骂着,眼中透出深深的怒火,狠不得想要将北冥有鱼碎尸万段。她提气往上,想要阻止北冥有鱼的攻击发动。   ──但,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北冥有鱼在吐息之后,右手疾动,不断拉动弓弦,然后松开。仅是一个眨眼,她便已朝西域的阵地射出十多箭。   而且,她的动作还没有结束。   “臭狐狸,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待北冥有鱼射出第三十箭的时候,珈蓝却终于赶至,对准北冥有鱼的左肩一掌打出。   北冥有鱼没有理会,直接把第三十一箭射出。   在箭离弦的同一时间,她左肩被珈蓝一掌击中,恐怖的掌劲直接粉碎了她左肩的骨头,并沿着骨头渗进体内,北冥有鱼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横飞出去。   然而,珈蓝却是没能拦下她射出的箭矢。   “……”   珈蓝面色阴沉得可怕,看着那三十一箭一变二,二变四,变成了覆天盖地的箭矢落在阵地之中。   西域的士兵们走避不及,无法在如此密集的箭雨里找到生存空间,纷纷中箭倒地。阵地里那些兵器也在箭雨中苦苦支撑,兵器的本身或许足够坚硬,但是承托着、固定着兵器的设备却大多是木制,在箭雨之中被击得千疮百孔,最终倒塌了下来。   而且,一些兵器更是被数箭命中同样的地方,穿出了破洞。   “可恶──!”   珈蓝把唇咬出血来,她知道自己刚才不应该将北冥有鱼视为第一目标,而是转而前去拦截攻击才是。   可是,北冥有鱼算计了她。   那一声“没有自由的孤儿”叫修罗儿失去了理性──无他,被戳中了痛处。她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无法理性思考,导致北冥有鱼的奸计得逞。   嗯,就是因为她的过失,阵地遭到了重创。   ──就算那根本就算不上一件严重的事情,珈蓝却难以吞下这一口恶气。   她转身想要找北冥有鱼算帐,却见硬抗了自己一掌的北冥有鱼已经落于地上,遭到西域士兵的疯狂围攻,而且──   修罗儿眼角看见了那一道黑色的电影。   ***   北冥有鱼就像是落在虎群中的羊。   西域士兵见她落地,便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冲来。纵使他们深知道人数再多,也未不是只剩下一臂可用的北冥有鱼的对手,依然足够义无反顾。   左臂骨折,甚至是粉碎,北冥有鱼只剩下一手可用,根本使不了弓箭。她索性收起自己的弓,只以右手迎战。她右手掌心灵气洋溢,各种灵气攻击压向四方,叫西域的士兵们无法及身。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她没有在此久留的道理。   在将西域北兵加以压制后,她忍着左手的痛楚抽身跃起,想要趁着珈蓝还未再次及身的此刻飞离此地。   此时,贝小路竟然已经冲到了左近。   “贝小路,退!”北冥有鱼大声招呼。   她的声音在吵杂的战场里传了出去,贝小路在收拾了十多名北国士兵后抬头看过来。   贝小路见到北冥有鱼没有多少伤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然而──   那表情在下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北冥有鱼愣了一下,没有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八片板块。她察觉到不妥的时候,已经是禁制加诸在她身上的瞬间。   “禁制?!”   北冥有鱼大惊失色,脑海却是混乱无比。   谁的禁制?   禁制这种技术只有墨家和雪麒麟所掌有,而后者是断然不会把禁制用在自己的身上──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   “墨乐乐!”   北冥有鱼左顾右盼之间,终于看见那从下方靠近的黑色阴影。   穿着黑袍的少女,手持着大剑,不知何时绕到自己的身后,正举着大剑朝自己刺来,速度快得惊人。   左臂受损的北冥有鱼根本无法以弓还击。   她只想雾化挪移,却因为禁制存在的缘故无法如愿。来不及了,对方的大剑已经刺至北冥有鱼的眼前,上面闪烁着的白色雷光几乎是刺破她的眸子。   只见,一阵苍蓝色的闪光,那是护界符的光芒。   护界符的发动证明北冥有鱼本应受到致命的攻击,所以它才会自主发动以保护持有者,北冥有鱼只意识到这一点,便看见漫天的苍蓝色光屑满目。   ──那是护界符破碎后所展露的景色。   黑袍少女手中的大剑轻易突破护界符,就像是戳破一个气泡如此简单。失去了护界符,北冥有鱼没有了最后的屏障,眼看大剑就要贯穿她的身体。   那闪烁雷光的大剑几乎覆没了她的视野。   “你欠老娘一个人情!”   下一瞬间,一道喊声伴冲入耳中。   北冥有鱼眼前一黑,接着便是血花绽放。她左腰一阵凉意,大剑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衣服、她的皮肉,上面的雷光冲进体内,将她体内的灵气运行打断、打乱。   她瞪大了眸子。   这却不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她那瞪大的眸子里倒映着贝小路的背景。   在千钧一发之发,贝小路竟然直接用双掌按住对方的大剑,硬是将之偏移了些许角度,才导致大剑没有直接贯穿北冥有鱼的身体。   作为代价,贝小路的右腰却是被大剑刺出长而深的口子,那口子之深几乎要把贝小路一分为二。   “记住老娘的人情……”   贝小路回头过来,强颜欢笑地说了一句话,然后便猛地吐出一口血,染污了北冥有鱼雪白的脸颊。   “……”   北冥有鱼一阵无言,脑海一片空白。   “──碍事!”   没有得手的黑袍少女猛喝一声,竟然再次驱使大剑继续往北冥有鱼斩去,贝小路却是死也不放手,也不知道那来的力量和对方一争高下。   “小路!──给我滚开!”   北冥有鱼感受到那把大剑正在往自己腰间继续深入,顿时回神过来,怒喝一声。她的身体爆发出浓烈的雾气,把衣服给撑破,猛暴的灵气掺杂着冲击将黑袍少女给推开,也将正在赶来的珈蓝给冲停。贝小路的身体也是往下掉去,像一块破布似的。   巨大的白狐从雾气中现身,吐着灼热的气息。   ──九条尾巴的白狐。   白狐及时张嘴咬住贝小路往下面掉落的身体,免去对方的身体撞击地面的悲剧发生。白狐着地时震出一圈冲击,借力再度跃起。   冲天而起的纯白之妖曳着九条尾巴,无人可挡地往远方飞去。   “别想逃!”   白狐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少女和珈蓝同时往它追去,却被那九条尾巴胡乱甩出的灵气光弹所击中。每一发光弹之中都饱含了磅礴的灵气,而且数量密集。   珈蓝和墨乐乐都被那狂暴的光弹压得无法追击,甚至连说话都办不到。那些光弹就像是要塞满她们的嘴巴似疯狂袭来,一如沙漠中的风沙。   两人都知道北冥有鱼这是在拼命了。   光弹甚至命中西域的军阵,炸出一团又一团爆尘,刹那间掀起巨大的灰尘。而待灰尘散去,白色的狐狸早已远在天边,在空中曳出漂亮的红色涟漪。   ──血的涟漪。 110、何曾为人(1)   如柳般的烟丝缓缓上升,缠在那陈旧破落的横梁之上。   雪麒麟自她那惹人怜爱的细唇间吁出一口沉闷的吐息。那白白的吐息转眼便融进了烟丝之中,合而为一,恐怕也缠上了那横梁之上。   升腾的蒸气在横梁上再次凝成水珠,时不时滴落,落在那浮有泥污的水中。   女孩正置身于澡盆之中。   为了执行秦时雨看似天马行空的提案,她和玉耀已经投身于掘挖隧道的工作之中,忙碌了整整一天。进度尚可,但付出的代价是体力和整洁。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她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这和她近期的连场战斗和奔波也有一些关系。   那满是泥污的衣服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   雪麒麟呆呆地望向天花板,想着自己最后还是答应了秦时雨的提案。她本来并没有答应的想法,可是她终究是无法把玉耀所说的话当成了谎言。   ──本来的命运已经扭曲,必须要把一切导回正轨,否则自己和自己所珍爱之人都会死于北域的荒野之中。   坦白说,雪麒麟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玉耀是怎么说的了,只记得约莫的意思,但是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她相信了──不,与其说是她相信了,不如说她无法把玉耀的话置之不理吧。   如此这般,也算是半推半就吧。   “说到最后,还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所左右……还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想怎么办……压根就轮不到自己想怎么办嘛。”   雪麒麟再次叹息,那一口吐息依然融进那升腾的烟气之中,就像是投入一块石头,却无法在湖面掀起一丝涟漪似的。   ──无力的感觉。   在大义、大局、天下苍生这几个字面前,她总是显得无法完全以自己的想法所主导,受缚于其中。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对此无能为力。   可悲的是,她渐渐却从为此感到愤怒、郁闷,而变得只会叹息。   或者,在长久的时间和压抑之下,她渐渐忘记该如何反抗才是最好的吧。她的强大源于她所背负的一切,却也同样地受束于此,无法轻易调和。   但只有想法,没有力量却只是一种天真。   没有力量,她甚至无法活到现在,甚至无法守护她所珍爱的人们。   “真是够了……难道世界就喜欢不让人心想事成吗?”   雪麒麟三度叹息。   那叹息依然融进了那升腾的热气之中,就算她抬手试着将之分开,也无法避免这个结果。随风逐流,最终只会失去自己,眼前的一切似是在如此诉说。   烦恼深缠不散。   雪麒麟把半张脸浸进水里,用鼻子吐着气,在水面吹出气泡。咕噜咕噜的,那声音让她感到自己还未完全融进所谓的大流之中。   在世界里,最困难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保持自我罢了。   泡得足够久了,雪麒麟撑起身体,伸手摸向放在旁边小几上的毛刷和肥皂,打算拭擦身体。她已经好多天没有洗澡了,就算宗师赋予她不会因为长时间不清洁,而渗出油脂的嫩白肌肤,但外间的污染物沾在上面却是无可避免。   饶是平时不注意仪态的她多多少少也有些受不下去。   她握着皂子在身上左刷刷右刷刷,刷出泡泡覆住身体,然后她拿起毛刷子,准备对付比较顽固的其他污迹。   刷子贴在肌肤上,刺刺的。   只是,这刷子或许注定无法抚摸她的肌肤。   ──一阵刺痛的感觉突然袭向脑袋。   “呜……”   雪麒麟皱起了眉头,手中的刷子因而掉落。她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按住那彷佛遭到针刺的位置,却是没有揉动。   “这是……”   雪麒麟思索着思由,脑海里瞬间闪现一个答案。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确答案,但身体却已经先动了起来,在澡盆里猛然站起。溢出的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在烟气中若隐若现。   “小师父,你洗好了吗?我准备好了饭菜。”   待在外间的徒弟忽然发声,想必是听见这里产生的动静了吧。   雪麒麟听见了对方的问题,脑海里却拒绝理解。她陷于某种惊震之中,视线猛地往西方看去。在那遥远的彼端,有着让她头痛欲裂的元凶。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和墙壁,她无法看见那边的情况。   她只知道──   “小鱼身上的护界符破了……”雪麒麟难以置信地嘀咕着。   在得知道灵月谷遭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她也相信着北冥有鱼不会如此容易丧命,却没想到到了此刻,却感受到她身上护界符破碎的气息。   护界符碎了。   这不意味着北冥有鱼就已然丧命,但却证明着她遭到可能致命的攻击并无力反击,导致护界符自主发动,以图保护着她的安危。   而这最后的一堵保命符却是碎了。   “小鱼!”   雪麒麟焦急起来,也不管身上是否还沾有大量泡沫,直接跃出澡盆。她弹响手指,一阵水气凭空卷现,卷走了她身上所有不洁之物。接着,她又勾勾手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像是被勾住了一样,极速往她滑来。   她边往外走去,边穿上衣服。同时,衣服上的术纹耀出光芒,驱掉了沾在衣服上的污迹,转眼之间再次洁白如新。   “小师父,你怎么穿上外套了呐?”   雪麒麟刚穿上外套,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后,正在桌边布置着饭菜的水云儿诧异地询问她。   衣服没有换,而且还穿上外套,就水云儿对雪麒麟的熟悉,她就知道雪麒麟要出门了。否则以雪麒麟的性格,肯定早就换上清凉的睡衣才是。   “小鱼的护界符破了。”   雪麒麟喃喃地说着,脚步不停往外面走去。她无法知道远在他方的情况,但她想秦时雨或是玉耀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她打算找她们。   “小鱼的护界符破了!”   水云儿还没有来及得为这突如其来的情报惊讶,雪麒麟又用更加沉闷,却响亮的语气覆述了一次。   “北冥前辈?”   水云儿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抛弃刚热好的饭菜,连忙追了上去。她也是来不及惊讶和详问了。   “麒麟?”   走到院子时,雪麒麟师徒两人遇见了迎面走来的宫天晴和齐绮琪。她们想必是刚刚才和秦时雨他们商议完事情,这才回来休息吧。   不过,雪麒麟没有向两人嘘寒问暖的心情。   “小七!”   雪麒麟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齐绮琪的手臂。   灼灼的眼神逼人,齐绮琪莫名地慌张起来,脸颊也是泛起了不知名的红晕。   “有什么事吗?别动不动就抓住人家的手啦──哎,痛痛痛!”   齐绮琪本来还在眼神闪烁地说着话,说到一半时却顿觉手臂一阵压痛,便改口抱急起来,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雪麒麟的力量很大,齐绮琪没能把手抽回。   “麒麟!”齐绮琪提高声量。   她的手都被捏红了。   这时,雪麒麟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松开了手。但她很快又严肃起来,询问说:   “小七,你刚才是和秦时雨她开完会吧?”   “是这样没错啦……”齐绮琪嘟着嘴巴,揉着手臂上红肿了的地方,“所以呢,你找她有事?她是不是又强人所难了?”   齐绮琪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她对于秦时雨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意见,其中更多是对于对方擅自驱使雪麒麟的不满。因为秦时雨,雪麒麟已经不知道几次陷入到险境之中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把气撒在我身上吧?”   齐绮琪的眉头动了一下,似乎更在意雪麒麟把她的手臂给捏红了的事。   “玉耀呢?”雪麒麟没有理会齐绮琪的抱怨,反而询问另一位宗师的去向。   “玉耀前辈?”   齐绮琪眨了眨眼睛,和宫天晴对望了一眼。似乎是都没有想到雪麒麟会问起玉耀的去向,不过从两人茫然的眼神就可以得知,两人十有八九都不知道玉耀的去向。   “小师父,你为什么要找玉耀前辈呢?”水云儿问。   “我想她或许会知道些什──”   雪麒麟敲着额头,彷佛是想要缓和刚才的刺痛感一般。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句话真是诚不欺我啊!”   雪麒麟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刚才脑袋的刺痛并非感觉残留或是痛楚尚未退去的原因,而是她感知到玉耀气息的靠近。   她就站在院子的月门处。   玉耀依然是那一身黑白相配的袍子,赤着雪白的腿,如屹立的鹤亭亭玉立,又和周遭带着一种不协调之感。   那抹在眼角的红色眼影显得格外妖艳、刺目,像是会发光似的。   ──宛如玉目之瞳仍然存在。   “……”   雪麒麟无言地转身,踏着越来越快的步伐,几乎是用冲的,走到了玉耀的面前。借着前行之势,一把抓住了玉耀的衣襟。   玉耀整个人的身影猛地一摇,像是纤弱无力的人。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雪麒麟知道自己该冷静一些,但反应过来时已经顺着心中的焦灼和怒气直接脱口而出。   “你说,命运已经扭曲了,你要将之扳回正轨──那就意味着你事前已经知道很多事情是吧?那你应该也该知道小鱼可能会出事一事,是吗?”   注视着那漂亮得过份,却给人一种无机感,有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雪麒麟一连数问,气息之中明显混杂着愤怒。   “……”   玉耀没有作声,眼眸里流露着悲哀。   不知为何,雪麒麟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猛地一震。玉耀的眸子里彷佛已经将答案告知雪麒麟一样。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雪麒麟难以置信地询问。   “……”   玉耀依旧无言。   “你倒是说些什么,”雪麒麟一阵火大,抓住玉耀将她的脸颊拉到自己面前,“玉耀,别逼我……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雪麒麟覆述了三次同样的句子,宛如宝石的明黄色眸子倒映着玉耀美丽、飘渺的身影。理所当然地,玉耀的眸子也在倒映着雪麒麟扭曲的表情。   女孩的面貌略显狰狞,玉耀却只是一脸悲伤。   雪麒麟从对方的表情、眼眸里感受到无可奈何的气息。   “麒麟,你冷静点。”   齐绮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抓住了雪麒麟揪住玉耀的手臂,严肃地劝说着近乎失控的雪麒麟。   雪麒麟怔怔地转头转向红眸少女。   “可是,小鱼她……”   一想到北冥有鱼可能已经遇害,雪麒麟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怎么都无法抹消北冥有鱼躺在血泊中的想像。   “大势所趋,妾身无法只专注于一人。”   玉耀却是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叫齐绮琪的努力白费。   “啊!”   齐绮琪忍不住叫出声来,因为雪麒麟将她推开了。   重获自己的女孩再次把抓住了玉耀:   “你这家伙!你为什么──”   “如果妾身说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雪麒麟速答,“自然是去救──”   “救她,然后不理会北域了?抛弃这里的一切?”   玉耀打断了雪麒麟的话,眸子里泛着一圈又一圈涟漪,加深了那悲伤之情。雪麒麟语塞了半晌,一度因为不知如何回答而垂下眼眸。   但她想起了,想起刚才的自己在置身于澡盆里的纠葛,才终于找回了言语。   “你这家伙别给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   “任由天璇宫──你所珍爱的人死去?”   玉耀再度打断雪麒麟的话,眸子更显深邃。这次,雪麒麟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你或许想要活得更像你自己,更想要率性而为,但是你却忘了,你所背负之物永远都无法游离于大势之外──对的,你永远都无法摆脱世界。你和妾身都一样。”   如此说着的玉耀,眼角浮现了泪光。   雪麒麟忽然明白了,她的脸上、眼里的悲伤是在针对什么。嗯,是在针对这一件事本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话语虽然粗鄙,但却经得起推敲。   “而真正活得最像自己的人,往往都会被世界所抛弃。世界是残酷而且不容他人侵犯自己的意志。嗯,贝小路……你能活下来吗?”   那楚楚可怜的唇含着伤感和唏嘘。 111、何曾为人(2)   “你说什么?”   雪麒麟听着听着,却听见了“贝小路”的名字,心里涌出更为强烈的寒意,猛地瞪大了眼眸。她迫切地想,想自己那不妙的预感会不会并非源自北冥有鱼,而是贝小路。   “你在说什么?”   雪麒麟见玉耀迟迟不答,已经顾不得眼前是何许人。她咬牙之间,掌心之中火焰涌现。   “别逼我动手,赶紧回答我!”   如果玉耀再不直面回答自己,雪麒麟恐怕就真的会对她动手吧。   事关北冥有鱼,又似乎牵连了贝小路在内,两名重要的朋友也深陷险境之中,她又岂得维持理智。   “麒麟,你等等!”   齐绮琪再次抓住雪麒麟的手臂,却只换来对方凶狠的瞪视。她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却及时稳住,没有真的松手。   “你要先闹内讧吗?”   深吸一口气,齐绮琪直直地注视着雪麒麟。   “但是,小鱼和小路可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她用力地转头再次瞪视着玉耀,“这家伙可能早就知道他们会遇险,却没有告诉我!如果她告诉我的话,我或许就可以……就可以去救她们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齐绮琪放声大喊,“但你现在就算和玉耀前辈打起来,就可以补救了吗?”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震耳了吧,雪麒麟算是冷静了下来,手中的火焰也凭空消失。   然后,她就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瘫坐了在地上。   “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雪麒麟锤着地面,无力地锤着地面。她越锤越用力,没锤几下手掌就破了,流出了血来。   齐绮琪想要说些什么,张嘴之后却是一阵无言。   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的,她也不知道。   而玉耀却没有理会雪麒麟,只是遥遥地看向西方的天边,一如期盼着破晓初临的观察者。   “存活,抑或毁灭──就在此一举了,念枝大人。”   玉耀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好像可以随着风而起。   ***   西域的攻势没有持续多久。   大概是阵地被捣破了的原因吧,西域大概是不想和主动出城迎战的青仑城守军和镇西府纠缠过深,抢在破晓来临前一刻便退去了。   晚上来,早上去,就像是潮水一样。   不过,西域真正退去的原因,整个青仑城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对的,姜润之知道,他的亲信知道,偷袭北冥有鱼的罪魁祸首和她的亲信也知道。   嗯,那个原因想必连大部分的西域将领都不知道吧。   那本来就是一个串通好的局。   ──一个为北冥有鱼而设的局。   秦煜想要借着外界的手除掉北冥有鱼,那么还有比西域、修罗儿以及墨家更好的刀吗?想必没有。   北冥有鱼只要死于西域之手,就可以凝聚人们对西域的仇恨,这于朝廷而言是非常有利的,而墨乐乐也涉及其中,也可以再次分化墨家和武家,这也是秦煜相当乐见的。   这本来就是秦煜的一次阴谋。   到了最后,北冥有鱼这位曾经替华朝镇守了多年边关,德高望重的人物,依然只是秦煜的一只棋子而已。而且,当秦煜不需要这一颗棋子后,她也无法善终,只能借由牺牲来让秦煜的利益最佳化。   朝廷的利益?   不,该说成纯粹是秦煜的个人利益吧。   北冥有鱼是不安定的因素。   秦煜是如此界定这位宗师的,却没有任何根据。那指控或是猜测纯粹是一种“怀璧其罪”罢了。   但对于多疑、嫌恶武者的男人而言,这就足以将北冥有鱼除去了。   只是,当他知道北冥有鱼自己命令手下多方设计,甚至联通了西域想要将北冥有鱼置之死地,却没有成事,他会作如何反应呢?   姜润之忍不住去想,顺理成章地笑了出来。   他不仅是在笑秦煜。   ──不仅是。   他也在笑自己,那个嘲讽的笑容是为了那些一起算计北冥有鱼而展露的。最后,北冥有鱼还是没有死。   尽管受了重伤,但确实没有死在任何人的眼里,谁都没有办法确认她是否已经身故,这对于姜润之而言,对于秦煜而言都不是可以接受的答案。   “……真是够了。”   置身在那太师椅上,姜润之瘫软无力。   他脑袋痛得可怕,一直在映着北冥有鱼最后那拼命逃离此地的光景。那怕是其中一发灵气光弹打在自己身上,自己恐怕也会光荣战死吧。   北冥有鱼没死成。   姜润之按拣那纷飞的思绪,要是对方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把自己碎尸万段呢?换着是他受到这种待遇,他肯定会如此行事。   “府帅。”   一名下属站在厅堂的屏风旁,向着这边恭敬地叫唤。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甚至有些不解风情了,姜润之可是正累着,也正烦着呢。但对方想必也是有事要汇报,尽忠职守罢了,姜润之倒不至于迁怒于不知情的对方。   “何事?”   姜润之压挤着剩下不多的力气,撑直了身体。他边给自己倒茶,边问。茶水已经凉了,他不满意地皱起眉头。   “伤亡已经大致清点好了。”   镇西府将领回答,拿出了一份类似报告的东西,身上战甲铿锵作响。   茶果然是凉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姜润之呷了一口就将茶盏推到茶几的角落里去,不想再碰。也难怪,刚才还处于战争之中,那位下人会如此尽职保持茶水的温暖呢?只要城一破,他们肯定就会狼狈逃走吧。   “说吧。”姜润之闷声说。   那名下属回答了一声是,分别报出了伤亡的数字。那数字不算得上瞩目惊心,这都是全赖于青仑城守军没有外出接战的战策。   不过,谁都不认为这是光荣的。   因为那名下属念到了北冥有鱼身死不知时,那表情难看得有如天上阴云密布似的,他肯定感到了憋屈。姜润之多多少少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他也曾年轻气盛过。   “那个,府帅。”   犹豫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那名下属脸上的表情正在如此诉说。姜润之闭目在脑海中计算着损失,以好写战报递回帝都,随口便询问说。   “还有何事?”   “北冥尊座的事情……我们该派人搜救吗?”   姜润之眉头一抖,像是睁开很沉重的眼皮似的,缓缓张开了眼睛。他正颜厉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下属瞧。   下属被他看得有些畏缩,但却是没有收回自己的问题。   刚才让北冥尊座承担了所有的一切,而自己却窝在城里没有作为,这次我也一定要站出来!姜润之彷佛能够听见对方的心声。一切都写在脸上了,这些人也未免太好懂了一些。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也是如此,一定可以省去不少力气才是,姜润之思绪有些飘远。   “如何搜救?”   姜润之叹了口气,强制着心中的不悦反问。   “北冥尊座,可是没有逃回城内,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信不过我们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姜润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他想想,可能是太过于苦闷,所以才会想要向人倾诉吧。虽然这个倾诉对像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一些。   “信不过我们?”下属明显地因为诧异而瞪大目光。   他想必没有深思至此吧。   “刺她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难道不是西域的人吗?”如此回答的下属眼神闪烁,看来并非毫不知情。   “你听见了传言了,是吗?”   姜润之目光流转。   下属又是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回答一个是字。   “丐帮的人,说那是墨家的神匠。”他接着说。   “就算北冥尊座身陷险境,又岂能是泛泛之辈可伤?”姜润之再次靠到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确实,伤她的人必须拥有很强的实力,而且那把巨大的剑──除了墨家神匠外,还有何人?”   “墨家神匠为什么要伤害北冥尊座?”   “私人恩怨吧。”姜润之用上早就编好的说辞。   嗯,这件事情必须全都推到墨乐乐的头上去,否则军心肯定会不稳,而且无论是姜润之和秦煜都想华朝官方摆脱和这件事的一切关系。他们都不想承担算计北冥有鱼所造成的动荡,否则秦煜也不需要多番算计,借刀杀人吧。   今时不同往日。   这些年来,灵月谷威望越来越重,武妖的关系又在四大门派的努力下得到一些改善,北冥有鱼早就不如以往般可欺了。   真是闹剧一场,姜润之心想。   “如此,应立即上报朝廷才是。”下属提议的声音不可抵挡地窜入耳中。   “上报?”   姜润之哂笑一声,明白下属的重点不在于“上报”,而是在于上报以后朝廷会站出来主持公道一事。北冥有鱼威望甚重,而墨乐乐却相之甚远,下属会站在谁的一方不想而知。   “上报自然是得上报,不过上报了又如何呢?”   “这……”下属有些意外,“这不应该替北冥尊座讨回公道吗?”   “本府瞧你是脑袋里装了屎,你何不想想朝廷对待武者是何种态度?”   姜润之撇了下属一眼。   “……我不明白。”下属呆了一下,给出这四个字的回答。   “不明白,是因为你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高度不同的人,能够看见的东西不一样。固然,越高的人会看得越远越广,但同时也可能会缺略某些细节──这本来就是一种职能分配,没有高低,也正因为如此,你只管好你自己便可。”   “可……北冥尊座现在仍然生死未卜。”   “派人搜救自然得派人搜救了,但是……在失去北冥尊座的现在,青仑城几乎是不设防的,所以你要清楚一点,朝廷很可能会要求墨家支援我们。”   “这怎么可以?”下属惊声大叫。   但是,姜润之轻描淡写的一句回应就足以──   “那你要自告奋勇,去单挑修罗儿吗?”   让他哑口无言。   姜润之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一些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否则可能会激发某些反抗或是冲突。   “这样吧,既然你提出这建议,就由你来完成。你待会拿本府亲笔所书的信,去找林徐大人,让他给你安排百人的士兵,秘密出城去搜索北冥尊座的行踪。嗯,但也不能去太远,就方圆百里左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怎么样?”   下属似乎没有想过这个任务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一下子只顾瞪大眼睛没有回应。姜润之没有和他多作纠缠的打算,咚咚地敲响桌子,促使下属回神。   “是的,末将领命。”下属终于严肃地应下此事。   “如此甚好,”姜润之摆了摆手,终于两人的交谈,“退下吧。”   “府帅……”   可是下属没有转身离开的打算,反而露出相当为难的神色。   “怎么,还有何事?”   姜润之不耐烦地动了动眉毛,他的耐性几乎已经耗尽,快要忍不住把心中的郁闷之情全部倾泄在眼前的下属身上。   “丐帮的长老要见府帅你,现在就在官府外头。”下属说。   这句话引出一个烦恼,如同某种恶劣的嘲笑声打在了姜润之的脸上。他一度想要大声咆哮,让眼前不懂察言观色的下属滚出去。   不过,丐帮的事情确实也该处理。   贝小路一意孤行,要支援北冥有鱼,而她也确实做到了,牺牲了自己,救了北冥有鱼一命。姜润之可是看见了,如果不是贝小路及时赶至,拚命替北冥有鱼偏移了墨乐乐的那一剑,北冥有鱼可就不再是生死未卜的状态了。   ──嗯,那一剑要是没有歪掉,北冥有鱼肯定就要丧命于此了。   尽管那一剑依旧将贝小路和北冥有鱼重创,但是一天无法确认两人的生死,姜润之都无法安心。不仅是他无法安心,秦煜肯定也不会满意于这个答案才是。   而且,贝小路贵为丐帮帮主,竟然遭遇如此不幸,丐帮弟子岂得善甘罢休?他们肯定会制造各种麻烦。另一方面,最要命的一点在于,接下来姜润之需要和墨乐乐合作,串通修罗儿以及密宗攻占西域诸国,以实现月轮王的野心和宏愿。   是的,秦煜和不甘心只当一个之主的月轮王,想要借此机会平分西域的土地。   为此,必须稳住丐帮──如果稳不住,就想办法将他们都给赶出城去。边想着这肯定又是一连串麻烦,姜润之点了点头,对下属说:   “嗯,唤他进来吧。”   他想着,这肯定是漫长的拉扯。 112、何曾为人(3)   从翠绿转为苍白。   闯进昆仑的城界,像是疯了一样不知道深入了多少里。像疯了一样,一直往前奔去,像疯了一样想要带着嘴巴之中的女孩脱离危险,在那苍白一片的地界里,头晕目眩。   直至伤口渐渐加重,体力不支,纯白的大狐才无法稳持飞行,要撞上了地面。雪掀了起来,弥漫之间埋葬了那一人一狐的身影。   然后,是好一阵子无声无息。   巨大的狐狸身影消失在那如雾的白尘之中,待飞雪渐渐却确实地散去,有的只是纵横倒在地上的两道身影。   已经恢复人身的北冥有鱼想要撑起身体,可是腰间的伤势却让她无法如愿,数次试着起身,数次跌倒。她试着伸手够着落在不远处的贝小路,却也是够不着对方。那名娇小的女孩半埋在雪中,腰间那恐怖伤口流出的鲜血很快就将雪给染白了。   啊,想必并没有过去多久吧……北冥有鱼心想,也庆幸如此。   看着贝小路伤口仍在往外冒血,至少证明她体内还存有新鲜的血液──当然,那失血量想必已经相当担心,不作应急处理不行了。   饶是已是大天境之身,贝小路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但在那几乎要将她腰斩成两截的巨大伤口面前,她的生命力能不能让她活下去仍是非常不乐观的事情。如果无法作出良好的救治,那个女孩肯定就要一命鸣呼了。   北冥有鱼却也是没有好上多少。   她再次尝试起身,但腰上的伤口痛得惊人,而且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入侵了自己的身体,她竟然无法好好地运用以往如臂使指的灵气。她就像是被抽空了的人似的,只剩下意识尚存。   那把剑上面闪烁的雷光,想必是天雷吧。   北冥有鱼心想,哂笑出声。也唯有天雷能够在入侵体内将她的灵气循环打碎至如此地步,也不知道心脉武根有没有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但是,在此时,她根本无法太过在意自己的伤,她此刻只想救回眼前的女孩。   北冥有鱼这个名字往往伴随着失去,身为武妖的她已经失去得够多了。她失去了她的大半人生,她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也失去了自己一手一脚建立的归属,而现在她似乎也要失去了眼前使尽全力,不顾一切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孩。   失去。   或许,北冥有鱼这个名字原本就意味着失去吧,她感到了嘲讽。   但这不是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时候。   就算是爬,也一定要爬到对方身边,北冥有鱼咬着牙关,使尽全力地鞭策着四肢,不顾伤口的痛楚不断地往前爬──她那狼狈的模样,不如说成是在地上拖行着身体更为合适。要是有人看见她这般模样,肯定会诧异得大张嘴巴吧。   在地上曳出长长的血痕,尾巴也染上了血的颜色,北冥有鱼终于是爬到了贝小路身边。她用尽全力想要撑起身体,心中却以为自己依然无法如愿,没想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真的撑起了身体来。   “贝小路……”   北冥有鱼稳住坐姿,一手捂住自己因为爬行要裂得更厉害的腰部伤口,伸出自己另一只手去按住贝小路那致命的大伤口。伤口面积太大了,北冥有鱼根本就捂不住,就血迟缓那些血液流出的速度也不行。   “贝小路,坚持住……”   北冥有鱼又用那虚弱得可怕的声音再次叫唤。说实话,她实在很难想像自己的声音会虚弱到如此程度,沙哑得像是干裂的沙漠。   她只好扯下贝小路身上的外套,将之扭成一条,替她尽量包扎了。幸好,她身上带着天璇宫的金创药,也算是聊胜于无。不过,这样的措施显然是不足够的,贝小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呼吸都快要微弱得感觉不到了。   必须要救援才行,北冥有鱼深深明白这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返回青仑城。就算是往更远的一些城市奔去,于贝小路而言或许会更好一些。   可是,她偏偏就跑进昆仑的地界。   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建筑,放眼看去只有一片白茫,唯有冰雪作伴。在这里,贝小路根本无法接受妥善的治疗。   北冥有鱼在想,想自己可能只是本能地觉得昆仑山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地方了。也只怪当时自己没有好好维持着理智了。   “对不起,贝小路,是我太无用了……”   北冥有鱼轻轻呢喃,下定了决心。她准备带贝小路到就近的城里,希望可以找到大夫替她治疗,就算她知道贝小路身上的伤势一般大夫根本处理不了,但也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   可是,现实是无情的。   北冥有鱼试着扶起贝小路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她身上的伤不算太重,但是却诡异得很,她使不上任何力气,单是坐着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于是,她没有扶稳贝小路,两人再次双双倒在了地上。   浅进口中的雪,有血的味道,北冥有鱼不知道这些血是源自于自己,抑或是源自于贝小路,腥臭得可怕,也叫人厌恶。   这一次倒下,北冥有鱼就再也撑不起身体了。   “真没用……”她咬着牙关,手臂却软绵无力。   突然地,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可能不仅是贝小路,自己恐怕也会死在这片白茫茫的地方之中。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人可以对她伸出援手,这样子的情况下,受伤的两人说白了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在北冥有鱼无法动用灵气的现在,她身体竟然已经感觉到寒冷。   这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   绝望。   白色的绝望,在一片纯白之中陷入了绝望。   北冥有鱼不怕死,但却怕义无反顾地救了自己的贝小路死在自己身旁。墨乐乐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如果贝小路选择袖手旁观,肯定不致陷入死地。   “呵,大义……”   北冥有鱼已经开始反应过来了,这整件事的不同寻常。说白了,姜润之早就在谋划要置自己于死地了,否则当时就不会只让自己孤身一人去拔除西域的阵地。   那么西域呢?   难道是早已说好的了?想到这里,北冥有鱼不禁自嘲出声,又感到心里一阵冰凉。如果真是如此,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华朝了。   “……开什么玩笑。”   如果真是那样,北冥有鱼更可以让那些人如愿,死在这里。她竭尽全力再次撑起身体,咬着牙关,紧绷着身体。   悔恨、懊恼──这些感情支撑着她,赋予她的力量。   而且,这件事必须告诉所有人,必须告诉所有人,让他们察觉到朝廷的险恶用心。   好不容易,才终于再次撑坐起来,北冥有鱼的眼角忽然看见那一摇曳的微弱灯光。破晓的光辉落在远方的彼端,意外地将视野可及的一切划分到光明和黑暗的两面。   北冥有鱼置身光明的一方,沐浴在初阳的光辉之中,而昏暗的那一面,却有一盏黯淡却不容忽视的明灯在轻轻摇曳,在轻轻往这边靠近。   有人来了?北冥有鱼微微一愣,略微瞪大的眼眸里倒映着那摇曳不定的灯火。她眯起眼睛,借着优秀的目力,终于看清来者。   那是几乎要融进那白色背景里的人影。   数量惊人的白色逢松头发,稍微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肌肤,灰色的矩型瞳孔眸子,那名缓步走来的少女,在一片雪白当中,穿着少得可怜的衣服。   有如舞娘般的衣服,坦露出大片肌肤。   那肌肤的苍白彷佛是长期深藏在黑暗之中,没有见光之人才能够拥有,来者头上的那一对山羊角在她手持的长柄灯光照耀下,映着明暗不定的光辉。   北冥有鱼认得那来人。   “──白泽前辈?”   北冥有鱼喃喃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她没有想到书姬白泽会现身于此,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而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而就在此期间,看似步伐缓慢的白泽却已经走过了明暗的分界线,来到了北冥有鱼的面前。   “哼,”白泽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我原本还为着要长途拔涉来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寻人而郁闷来着,但一看见你这种落魄模样,顿时又觉得此行不处,你说这种算是病吗?”   高挑的少女不惧寒冷,站在了那寒风之中,映着破晓之辉芒的肌肤极其显眼,北冥有鱼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充满光辉的一个人。   可能是觉得贝小路有救了吧,她身体里的某根弦终于断掉,整个人无力地往前倾去。白泽蹲下了身体,单手接着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内。   “纯白之妖也终于不纯白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白泽意味深远地说着,身体暖得惊人,北冥有鱼下意识想要埋得更深一些、更深一些,试图从对方身上获取更多的温暖。   “要是让他人见着你这副模样,恐怕都得吓得呆若木鸡了啊……”   白泽叹了口气,那吐息之中难得地带着淡淡的怜悯和不忍,又有几分浅浅的唏嘘。   “白泽前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身体使不上力气,但意识尚算清醒,北冥有鱼直接询问她自认奇怪的地方。但才问完,她便想起贝小路濒地的事情,连忙弹起身体,抓住白泽的肩膀,瞪着那布满红丝的紫眸叫道:   “白泽前辈,救人。”   “你抓痛我了。”白泽淡淡地应声。   “……”   北冥有鱼这才反应到不妥之处,连忙松开抓住白泽的手,靠着自身的力气,勉强地坐好。   “真是的,活了几百年,以为终于也轮到我安享晚年了,没想到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想着得闲就去天璇宫里打扰一下雪麒麟,没想到这一次出门却跑来了昆仑山。”   烦躁的声调里,有着露骨的刺。   可能是那手上那柄奇异灯笼之故,她的表情半浮沉在明暗之间,摇曳着不定的光影。她一副嫌麻烦的样子站起身体,改在贝小路的身旁跪下。手沿着那长长的柄上移,移到了靠近灯笼处,她就像是提着一盏明灯般,将灯笼靠向贝小路腰上的伤口。   “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伤口源源不绝流出的血竟然止住了,彷佛是惧怕那灯火一样,被堵回了身体之中。那大概也是“黄泉路”的界域功用之一,不过白泽没有解释的打算。   “说出来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但我正是为了你们两人而来。”   白泽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听起来如远若近。   “为我们而来?”北冥有鱼心中微惊,知道这背后肯定有许多她所不知情的事。   白泽没有解释,自顾自地说:   “血,我能止住,但是她快不行了。”   她的声音过于平淡,以至于给人一种冷酷过头的感觉。北冥有鱼没有任何反应,似是无法立即反应过来。   要不行了?   北冥有鱼脑海又是一片空白,竟然连请求白泽再努力一些也办不到。   “你的伤也不轻,体内的经脉受到天雷的损伤……你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是一心求死吗?”   白泽将长柄灯笼的柄把半埋在雪中以作固定,然后这样说着,边站起身来,望向北冥有鱼的眼神没有一丝涟漪波动。   “至少,死在归处。”   北冥有鱼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难看得有些渺小。   “灵月谷都毁了,这里还是你的归处?”白泽不快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会在出现在这里就不详加述说了,因为那件事本身让我很是不悦──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悲剧发生。北冥有鱼,我是书姬白泽,是通晓世间所有知识之人,也是旁观者。你要记住,我这一次的介入,本就是有违我的原则,你和贝小路都要欠我一个人情。”   白泽自顾自地说,然后望向北冥有鱼的面前。   跟着看去,北冥有鱼忽地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在。她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泽身上,而且身体又受到重创,感知力大幅下降,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113、何曾为人(4)   那是北冥有鱼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外表大约二十岁出头,看起来和白泽以及北冥有鱼两人差不多,面貌清柔,甚至有几分楚楚可怜──那恐怕也有那横亘在对方脸上,遮住她两只眼睛的黑布的原因吧。   会是失明了吗?   女性身材不俗,身上穿着墨绿色的裙子,但制式却非是一般华朝常见的制式,有些像某些少数民族的衣服剪裁,身上多处有银饰点缀,露出了不少肌肤。   “你好,北冥有鱼,咱对你的事迹早有耳闻。”   女性的声音带著偏远的口音,似乎是南诏附近的口音。   曾生活过在武妖之境的北冥有鱼对这种口音也算是熟悉,南诏属于西南夷的一部分,在中原人的眼中是比较落后的地方,但同时也相当神秘。那里的山脉众多,林木也相当之多,彷佛可以把一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通通隐藏起来。   人们觉得武妖之境是个神秘的地方,但到头来在北冥有鱼这些武妖眼中,华朝也有很多神秘的地方,而南诏那些山脉之中也是同样神秘。   据说,南诏的人是不洗澡的,但是眼前的女性却格外清爽,仪容修养也不可思议地高雅。   “你是……?”北冥有鱼直觉眼前的人并不简单。   女性笑了笑,转脸面向白泽。   “咱和你们的书姬也算是一段孽缘了。”   “哼,”白泽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巴,“孽缘?如果在山沟里把你救出来也是孽缘的话,恐怕是其中一人不懂得感恩,才会有了这个说法。”   由此看来,白泽似乎曾救过这位女性。   女性咯咯地笑了两声,带着异域特有的风韵。伴随着她笑得稍微晃动的身体,她单肩挂着的大箱子里也传来一阵奇异的碰撞声。   “她是大夫?”北冥有鱼脱口而出。   “她可不是一般的大夫。”   白泽不悦的回应,饱含一种深远的意味。   北冥有鱼顿时明白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或者说,白泽带她来的原因。北冥有鱼不知道白泽是如何预知这种情况,可能整件事也只是巧合罢了,但是谁在乎?贝小路正命悬一线。   不过,不待北冥有鱼出声请求,那名女性便有了动作──   “这些陈年旧事,就应该把酒慢谈,而现在,就让咱先救下这位可以给咱们端茶递菜的小妹,再好好言欢也不晚。”   说着不知道是否在开玩笑的话,女性已经缓步走到贝小路身旁,蹲下了身体。在北冥有鱼和白泽无言的注视下,她轻巧地、仔细地检查了贝小路身上的伤势。   她的眼睛蒙在了黑布后面,她真的能看见吗?北冥有鱼有此疑惑。   但,女性那专心的样子,真的叫人无法轻易打扰,北冥有鱼决定将疑惑先藏于心中。这个世间能人异士可是多着的,而且白泽也不至于作弄自己才是。   万幸的是,血已经止住了。   只要不持续流血,至少就可以免去失血过多而亡的事情。但就算如此,贝小路的伤势依然是不乐观,那名女性已经皱起了眉头来。   北冥有鱼不免有些心寒,脸上难得写着淡淡的不安。   “别摆出这种表情了,你好歹是一位宗师。”白泽来到北冥有鱼身旁,淡淡地掷出这句话,“宗师就该有宗师的样子,而且──如果连她也救不了贝小路,你可以趁现在就帮她掘坟了。”   白泽这句话可能原本是打算给北冥有鱼信心吧,但北冥有鱼却为着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而感到更为焦灼。如果眼前的女性真的不能救下贝小路,就意味着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   “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如此软弱过了。”   “你只是被雪麒麟从神坛上给曳下来罢了。”白泽的话很轻巧,但听在北冥有鱼的耳中,却格外地沉重,“你在外人面前依然是那个神秘、飘渺、强大的北冥有鱼,但在雪麒麟面前、在贝小路面前,却只是一个别扭、外冷心热的女人罢了。”   或许是白泽这句话富含感情──慨叹、唏嘘又带着少会心的笑意──了吧,北冥有鱼和白泽接下来沉默了许久。   “我依然如那浮萍,轻飘飘地摇摆不定。”北冥有鱼脸上有些茫然。   白泽看了看她,以一种“真是够了”的烦闷感搔了搔那一头毛量惊人的发。   “……我瞧你倒是挺开心的。”好一会儿,白泽没好气地低喃。   北冥有鱼怔了一怔,终于展露淡淡的笑意。   或许吧,她心想,脑海里不时浮现近几年来的一些记忆。她不再是只待在灵月谷的那一位孤高的宗师,自从那一次听从解语和宁梦琪的提议,远赴金陵,参与了天剑门的宴会,遇见了那个女孩开始,她彷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和齐归元相处过的那一段师徒日子里。   从那一刻开始,纯白的宗师渐渐就染上了色彩。   那样也不俗吧!想着想着,北冥有鱼带着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不过,她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彼端的检查似乎已经完成了。那名女性回头过来看着两人。一瞬间,北冥有鱼的心就像是被对方的眼神揪住了一样,生怕对方会摇头,示意贝小路没救了。   “很严重的伤,她体内的经脉受到天雷所伤,灵气停止了循环──她能活下来,纯粹是靠着意志和天境的体质。”女性看似垂目看了贝小路一眼,苦涩地叹出一口气,“哎,她也是倔强的人儿。能坚持到这个时候,也是倔得像石头一样了。”   贝小路直率、鲁葬,是典型的暴脾气,而且倔强得可怕,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这种人很容易犯错,但如果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时,却是那个最不容易走偏的人。   有些人看贝小路,觉得她成不了大器,但看在北冥有鱼的眼中,她却是最真实的人,充满了光辉。是的,北冥有鱼很羡慕她,因为她和雪麒麟一样,活得很真实,很自我,同时又更胜于后者。和雪麒麟相比,贝小路显得更自私一些,而且从不藏着掖着,不高兴就骂,高兴就笑。   想必雪麒麟如此喜欢贝小路,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还有救吗?”北冥有鱼如此询问时,语气稍稍颤抖不稳。   “我救不了她。”   女性的回答很轻巧,但听在北冥有鱼的耳中却有如惊雷。她觉得自己一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了一样,头晕目眩,头上那对狐耳也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无力地半折了下来。   脑海空白一片。   眼见北冥有鱼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白泽叹了口气,狠狠地瞪向那名女性。   “恶劣的行为就到此不止了吧?药谷的谷主──曲玲珑。”   “既然书姬白泽尊座如此说,我这小小的谷主自然没有不从之理了。”   女性──曲玲珑笑着答,还装模作样地朝白泽拱了拱手。白泽更不高兴了,整张脸都几乎要皱成一团。   北冥有鱼睁大眼睛,看了她们两人半天。彷佛是想为了看得更清楚一样,她更是缓缓撑起那虚弱的身体。腰间因为她的动作,又流出一股鲜血。   她不顾自己的血沿着自己的腿滑下,搭在那雪地之上。   “……你们的意思是?”   北冥有鱼甚至来不及为女性的身份而诧异,一心只想着贝小路的事情。   “我能尽尽人事,但的确是救不了──但她却是坚持了下来,接下来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曲玲珑叹声回了这一句话。   但,已经足够了。   北冥有鱼才撑起的身体又再摔坐回雪地之上,惊起一片雪花。她闭上眼眸,眼角亮起了一丝晶莹。   那滴泪珠最终落在了地上,如玻璃般粉碎。   “你的伤也不轻,我替你包扎吧。”   能够感受到白泽倾身在自己身旁的气息,北冥有鱼听着她的话,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眸。   彼端,曲玲珑已经打开了她的药箱。   “闭上眼睛也好,接下来的事情对一般人而言或许太过冲击一些……”   曲玲珑如此呢喃着,看来是看见北冥有鱼的表情了。   她大概只是眼睛有些毛病罢了,并不是真的失明也说不定。边想着,北冥有鱼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过去,却见那一药箱之中,竟然满是仍在爬行的毒物──虫,都是虫。还有一些瓷瓷罐罐的。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毒,也是药的一种。”   白泽如此诉说着时,那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似的。   北冥有鱼想要再多问一些,却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压抑,张开了嘴巴却吐不出哪怕是一个字。   接下来的场景,北冥有鱼肯定会一生难忘,她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贝小路真的醒来,询问自己是怎么活过来时,她一定会保持沉默。   北冥有鱼想再靠近一些,看着贝小路,却又怕惊扰到两人,但是如果不去看着,又怕贝小路会觉得孤单,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任由白泽从曲玲珑那边要来药和布替自己包袱。   她坐在原地,等着这世界上最为漫长的时间过去。   ──藏着自己的不安和寄望。   ***   丐帮乱成了一锅粥。   贝小路生死未卜,被北冥有鱼带走,断然没有了行踪。如此,又岂容丐帮不乱?而且,战死弟子的各种后事又堆积如山,这可是真忙坏了丐帮的领导人们。   “还没有帮主的消息吗?”   院子里,龙山岳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已经派出无数弟子去搜索贝小路和北冥有鱼的踪影,但却没有任何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受了重伤的贝小路越来越危险了。   “还没有。”坐在一旁石椅上的黄不醉叹声回答。   他喝个没停的,想必也是为了贝小路的安危感到忧心。龙山岳一抖眉毛,又气又急,差点没把脚旁的石子踢碎。   “镇西府那边什么情况?”他又问。   “姜府帅似乎已经派了人出去搜索了,但也是没有任何消息。”   黄不醉耸了耸肩,脸上浮现苦笑。龙山岳愤愤不平地直踏地,一下重于一下,地面都快要被他给踹碎了。   “混帐!可恨那些墨家没娘养的!”   “副帮主,你先冷静一些,你这样也是于事无补。”   黄不醉虽然一直在喝酒,但似乎仍能保持理智。龙山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是一连串的连珠炮发:   “就你冷静!帮主仍然生死不知,你这样叫我怎么冷静?奶奶个熊的,那些墨家的贱人,暗算北冥尊座就算了,竟然还对帮主下了狠手!天杀的家伙,要是让我碰见墨家的人,我见一个就杀一个!”   越说越气,龙山岳狠狠地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在上面打出深刻的拳印。   “哎,帮主讲义气,替北冥尊座挡了那一剑,否则也不致于此了。”   以为黄不醉是在抱怨,龙山岳语气不善的吼他说:   “我们丐帮没有孬种,帮主这是好样的,换着是我,我也会挡!”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帮主自然是好样的,但你这样子也是于事无补,在这里烦躁就能有帮主的消息了吗?”   黄不醉搔着脑袋,但半垂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正色。他加重声线,不待龙山岳有任何回应,便继续说下去:   “帮主不在,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头头,你要是也乱了,弟子们怎么办?谁都可以乱,但你不行,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向帮主交代?”   黄不醉的语气十分严厉。   虽然龙山岳贵为副帮主,但其中不免没有龙天宇的关系,而单从辈份上而嗨,黄不醉的辈份远比他要高,也更有经验。   龙山岳一阵无言,自然是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了。   “还是你这醉鬼有些道理。”他深深地吸了气,然后愧疚地回应。   “帮主的事情既然已经交代了下去,我们就等结果即可,弟子们肯定会尽全力寻找帮主的踪影,而且别看刘宇那婆娘整一个炸药桶似的,但办起事来还是相当可靠的,而副帮主你,在帮主回来之前,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照顾好丐帮,不是吗?”   “确实如此。”   龙山岳又是一声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黄不醉松了口气,能够说服对方就好了。龙山岳也不是什么蠢蛋,有着一定的能力,但是如果他只是一味担心于贝小路的下落,无心于帮务,那么他就算是什么能人异事都不好使了。 114、何曾为人(5)   “喂,醉鬼,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去办。”   过了一阵子,龙山岳似乎已经处理好情绪,突地开了口。   “嘿,这么快就摆起架子了?”   黄不醉先是调侃了龙山岳一句,但见对方神色严肃,他还是询问对方的意图。   “我认为这件事可能有诡异之处,我想你派弟子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写在信上,送到雪尊座的手中。”   “雪尊座?”   黄不醉微愣:   “你想请雪尊座帮忙寻人?”   黄不醉可是曾听说过雪麒麟可以借由占卜寻找人和物,但是龙山岳好像没有借助这种力量的念头──他摇头否定了。   “我看重的是,雪尊座的人脉。而且,雪尊座和北冥尊座身为朋友,北冥尊座遇袭一事,她也应该知道。另一方面,这镇西府可是奇怪得很,我想你把这些都写在信上──九殿下可是和雪尊座在一起啊。”   龙山岳眼中有精光在闪烁。   一旦思绪不在集中于担心贝小路的安危上,他的精明就彷佛尽数归位了一样。正是有着足够的能力,贝小路才会容许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帮主可以不精明,但底下的人绝对不行。   “你是觉得朝廷是刻意在──”   说到一半,黄不醉就猛然啐声,瞪大了眼眸。   他无法深思下去,因为一旦深究下去,只会得到寒心的答案。他可是不敢想,想都不敢想。   “真是狗养的,”龙山岳粗鄙地骂了一句,呸地吐出一口口水,“但愿不是吧。”   ***   黑猫不喜欢森林。   哪怕在森林之中,曾身为刺客的她活动起来更游刃有余。枝叶林木间的阴影,遮天蔽日的阴影,这些都能够成为她的藏身之处。   处在森林之中,很容易就会因为几乎相同的景色而感到头晕目眩。   偶尔会不知道从何处飞起的鸟群,或是突然从丛林间冲出的走兽,这些一切都会很容易让黑猫她感到神经紧绷。而且,这些生活在武妖之境里的飞禽走兽依然充满着野兽的本能,敏锐得可怕,很容易察觉到她的存在。   刺客的存在一旦被察觉,遭到注视的话,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就算已经搁下了刺客这个身份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黑猫却无法轻易摆脱长久以来培养而成的习性。   而且,人也太少了一些。   武妖之境占地甚广,相较之下“活物”──能够活动之物──倒是太稀疏了一些,有着大量的空白,这种感觉黑猫也不喜欢。   ──不。   藏身于树木的枝叶间,远看着彼端那头的奇异建筑,黑猫突然改变念头。她或许只是纯粹觉得视线尽头的那一座建筑过于诡异,连带生起不喜欢森林之感罢了。   那建筑看起来很是宏伟,由大小相当的石头堆砌而成,这些石头摆放的位置好像都是经过严密的计算,但看起来有着几分原始,带着诡异的浑然天成感,宛如是从山里挖出来的一样。建筑看起来并不陈旧,说不定还没有几年的历史,但是偏偏就是如此崭新的一座建筑,上面却爬满了各种植物,半浮沉在这个森林的背景之中。   就像是经过伪装一样。   偶尔会有奇异打扮的人在那里出入,那建筑上明显有几处黑色的缺口,那些想必都是建筑的出入口。   有一种异样的神圣、庄严感,和她近日从羲和手中听说过,婆罗多的神殿相当类似。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黑猫轻声呢喃,不敢过于大声。   任何过大的动静都可能会惊动里面的人。   她已经寻找好几天了,在这片看似没有尽头的广阔森林里。结果,这座建筑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会是灯下黑吗?这片区域明明已经有武妖搜索了好几次,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她曾听师父说过,那些不想让他们看见的物体,可能被结界保护了起来。   他的师父其实也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据说也是从雪麒麟那边听来的。最好的结界往往是自然形成的结界,黑猫眺望着眼前几乎要和森林融为一切的崭新建筑,心想这座建筑大概就是被这种结界给保护了起来。   既然如此,她又是如何发现这座建筑的呢?   她也不清楚,可能是和她身怀着影门的功法有关。有一些结界只会针对有着某种程度气息波动的人们生效,而影门的法门却能把这种气息压至最低,黑猫正正就是在一次潜行中,在足够接近的距离惊觉建筑的存在。   当时可是大吃了一惊呢。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那建筑的外头,伸手就可以触及建筑的墙的距离,缠在墙上好几层的“爬山虎”上的虫子也是以冲击的形式映入她的眼底。   近得吓人,出现得相当突然。   黑猫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尖叫出声的冲动,退到这个距离继续观察这座建筑。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好几次看见有冲天而起的光芒往远方射去。那光矢和封锁华朝暗鸦通讯的光矢一模一样,黑猫知道自己这次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发现相当重要。   如果眼前的建筑,是一座神殿的话,那么封锁通信的人物可能就躲在里头。只要把那个人杀掉,把这座建筑毁掉,华朝的通信或许就能够得以恢复。   恢复通信,这可是一大战略胜果。   “就是不知道那什么鬼神巫在不在里面就是了……”   黑猫皱起了眉头。   那神巫是婆罗多的宗师,却掌有神明的一部分力量,能够向极远距离投射攻击,这也是悬在华朝头上的一大麻烦,如果他也在里面的话,这可就真是一次足以颠覆战局的发现了。   想到这里,黑猫有点兴奋。   然后,她才发现自己派去通知紫玄子的那只小狗迟迟仍未带着紫玄子过来。嗯,那只小狗是武妖,还算得上通人性,不过尚未获得人身,自然也不会说话。   虽然她千叮万嘱对方真的要把紫玄子带到,但一想起它只会摇尾巴的模样,就又觉得有些不够踏实。   它真的能好好把人带到吗?黑猫有些忐忑。   一阵风吹过。   几片叶摇摇晃晃地落下,挂在了她袍裙的摆子上。她皱起了眉头,想要将叶片扫落,却在那之前──   “南德娜,你要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忽地响起。   黑猫心中一惊,连忙藏进枝叶间的阴影之中,往声源之处窥看而去。   一名皮肤呈古铜之色,却又闪烁着亮丽光辉的高挑女性正往这边走来,步速很快。她的肌肤上有着宛如刺青般的白色纹路,看起来就和雪麒麟那些古古怪怪的法阵一样。   女性约莫二十出头,一袭头发呈现着漂亮紫色,很是罕见。她身上的衣服布料很少,单看那剪裁有些像西域舞姬的服饰,但上面的纹理又略显庄重,没有给人任何轻佻之感。   叫唤的声音自然不是源于这位女性──实在很难想像那种慢条斯里的男声会是出自这位女性之口。   黑猫于是往女性身后看去,终于看见那名穿着粗衣麻布的男人。男人满脸是苦涩,踏着不慢的脚步紧追在女性的后头。   那名女性似乎是叫南德娜,刚才男性确实是如此呼唤她的。   两人虽然说着婆罗多语,但是黑猫还待在影门的时候,基于各种需要,曾经学习过数种语言,勉强可以听得懂两人的话。   “南德娜!”   男人叫了好几次,但走在前头的女性还是没有停步。他开始不耐烦地直搔脑袋,此时两人刚好走到了黑猫的下方。黑猫进一步屏住呼吸,以免被两人发现。   她忽然认出两人──尤其是那个女人,正是不久之前,操纵着宛如日轮之火焰的婆罗多“大巫”。黑猫还记得这个女人是会说华朝语的。   “南德娜!”   男人又再叫了一声,这次不仅于叫唤,他加快部度,直接箭步上前抓住女性的手臂。从南德娜身体几乎因此侧过来这一点,可以证明她走得究竟有多用力了。   “你给我等等!”男人有点恼火地瞪向女性。   “……”   女性无言地回头看他。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的脾气总该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暴躁!还胡乱朝我乱撒脾气,你这样未免也太委屈我了吧?”   “委屈?”南德娜对这两个字起了反应,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世间还有委屈卡皮尔你的事?你可以集市之神的‘巫’,能够借由操纵情报获得各种主动权,这样的你也会受委屈?”   觉得对方的话中有话,卡皮尔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   南德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烦躁地左摇右摆,然后又瞪向卡皮尔,严颜正色地质问说:   “你早就知道了吧?”   “如果你说婆罗多有出兵华朝的打算,这件事我确实早就知道。我暪着你不说,是不想你跳出去冲撞陛下,或是‘神巫’大人。”   卡皮尔无奈地说着,本来因为懊恼而上扬的气势一下子便萎了,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在烈火之中一样。   “南德娜,不过事到如今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暪着你。只是你也该知道我们的立场已经不准许我们当那出头鸟不是?要是陛下一个不悦,我们就得万劫不复了。”   “我南德娜像是会怕吗?”南德娜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如果这次战事是有大义,我就算浑身浴血也在所不惜,但这算什么?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侵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屠杀的事情屡见不鲜,这样子如何彰显神明们的光辉?”   “南德娜,你太天真了,这才是战争啊!”   卡皮尔吼了对方一声,反应激动。大概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同伴反应会如此剧烈,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吧,南德娜足足愣了有十秒之久。   “是,这才是战争,但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人,理应可以有让他们活下来的余地才是……”   南德娜闭上眼睛,微颤的唇饱含悔恨和悲伤。   “南德娜,你……唉!”   卡皮尔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将所有言语化为一声叹息吐出。和南德娜相处已久的他,早就该知道眼前的女性是个善良得有点烂好人的人了。   如果她不是如此,也不会收留那位流落至婆罗多的华朝宗师,也不会为她冒犯皇家贵族,自己也不会被卷进其中,两人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他们在婆罗多之中,现在几乎被挂上了骂名,很多人都认为孔雀亲王的死和他们有关。   南德娜心中有着自己的“正义”,她一直都依着这份正义来到行事。   可是到了现在,她被迫参与进这场战争之中,看见无数违反了她心中原则的人和事,她终于要忍耐不住了。   而且,她不怕死,她只是念及卡皮尔的安危才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卡皮尔本来就是因为她的任性才会落得如此困境,受到陛下的猜疑和厌恶,受到百姓的侧目,他已经没有立场陪她任性下去了。   她不能让卡皮尔的处境更为艰难,所以才会放下原则答应参加战争。   嗯,如果当时自己不答应加入战争,卡皮尔恐怕早就被处死了──是的,婆罗多新王正是以卡皮尔的性命来威胁她参战的。   然而,她这时终于发觉了。   只要自己一旦放下原则哪怕一次,后面她只会被迫放弃更多次自己的原则,最终沦为行尸走肉──趁着此时为时仍未晚,她不想再如此堕落下去。   另一方面,还有一件事──   “我气的不是这件事。”南德娜自嘲地笑着,“而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卡皮尔有些诧异。   南德娜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沉默了起来。好一阵子,只有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在轻轻回响。   “──孔雀亲王没有死的事情。”   似是被风吹散了一样的声音,南德娜的吐露如同干涸空洞里传出的声音。   卡皮尔闻言,眼睛缓慢而确实地瞪大,瞪大到一个几乎叫人觉得那对眼珠随时都会掉出来的程度。   他没有说话。   南德娜也没有说话,两人只是彼此对望。   “……你知道了啊?”   卡皮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肩膀垮了下来,就连抓住南德娜手臂的手也松开了。   然而,南德娜的手掌就痛击在卡皮尔的颊上。   ──啪!   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惊飞了几只飞鸟。   其中一只飞鸟掠过黑猫瞪圆的眼眸之前,倒映在其中。她那充满震惊的双眸里,带着一个疑问──   孔雀亲王没有死?黑猫感到难以置信。 115、何曾为人(6)   “哎呀,爱徒啊……你怎么摆着那么一张臭脸啊?”   懵然的询问叫黑猫感到怒火中烧,她狠狠地瞪向那名终于赶到的童子,气得胸脯一阵起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耐性,没有直接大吼出声。   “你来得太晚了!”   因为压抑着怒火和想要大喊出声的冲动,这一句话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压得很沉实,多了几分撕哑的感觉。   “小道可是尽全力赶来了……小道生怕你出什么事,可是连饭都没有吃呢!只是,那指路的小狗儿每走一段路,就会被路上的事物勾去注意力,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有够呛的啊!”   紫玄子愁眉苦脸的。   距离刚才南德娜和卡皮尔的交流,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紫玄子这才姗姗来迟,这可让急切地想要把自己所听见的情报告诉紫玄子的黑猫给急坏了。   “那狗儿呢?”   紫玄子的理由还算合理,黑猫边想着那小狗真的不可靠,一边转目寻找着它的踪影。   “啊,它啊……”   紫玄子的视线瞟向右手边的角落里去,那矮矮的丛林灌木密集得有如一团,枝叶却竟异地轻抖着,几片落叶因而落在地上。   那小狗大概就藏在了里面。   它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所以害怕得躲了起来吧,黑猫一度有想和对方计较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和一只狗计较很是愚蠢,这才在踏出第三步时止住了动作。   “紫玄子你就算了,怎么连这狗儿都……哎!”   黑猫气愤地跺了跺脚,震起几片落叶,斜在右肩上的麻花辫轻晃了一下,宛如狗的尾巴。紫玄子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紫玄子的反应很快,他才不会说出自己觉得黑猫很像一只好强的小狗的想法呢!为免黑猫深究下去,紫玄子刻意地眯起眼睛,环视四周以作观察。   “不过啊,如果没有那狗儿带路,小道怕是找不着这地方啊……这种里的环境……有点像是用风水布置过,这里被结界保护着呢!”   “你懂?”   黑猫记得紫玄子只懂得一些皮毛。   “小道确实是不懂啦,但是雪姑娘偶尔会谈起这些,小道也就记住了。现在摆弄一下还是可以的……而且风水、八卦等概念,咱们道一教的理论里也是有的,只要联想一下,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知道和立即联想到是两回事,就别说举一反三了!”黑猫有些不服气、不甘心地瞪了紫玄子一眼,“紫玄子,你是来气我的吗?”   “哎,小道可没有这种意思……”紫玄子又搔了搔脑袋。   望着他这副不像样的模样,黑猫真是狠不得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极力拉去以作惩罚。这家伙真的没有一丝自觉!黑猫暗暗气愤。   要成就宗师之身,天赋、机遇和努力缺一不可,而其中天赋最为重要。如果没有那种天赋,单凭努力,世间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触碰到宗师的边界。成为大天境的人,哪位不是拥有相应天赋的?单凭气运走到此处的,恐怕只有雪麒麟算得上是半个。   “不过,这个布阵之人也是大意了啊。”   紫玄子忽然说,视线仍然在四周巡梭。   “怎么说?”黑猫的眉头被好奇抬起。   “如果不是大意了,你怎么可能找着这地方呢?”   紫玄子的反问有些气人,但是黑猫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叫她无言以对。确实,如果对方不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这个地方决不可能暴露在黑猫面前。   “他啊,没有把气味隔绝好。”   紫玄子道出这个结界的唯一破绽,“虽然扰乱了方位,但这个干涉只是从视觉、听觉──这两种人最赖以为存的感官下手,却忽视了嗅觉,殊不知道这里是武妖之境,依靠嗅觉来行动的活物可是不在少数。”   能够断言,那和黑猫作伴之狗儿,是他们能够发现这个地方的最大功臣。它仍未获取人身,动物的本能保存完整,也正是如此,它才能依靠嗅觉,躲开结果的干涉寻到此处。   如此一来,反倒是黑猫功劳不大,她根本就没有立场去到责备那狗的不可靠。毕竟,它至少是把紫玄子给带到了。   “好了,让小道来看看西域的建筑吧。”   事不宜迟,紫玄子似有想要亲眼观察那建筑的想法。不过,在那之前,黑猫仍有事情要告诉对方。   “等等──!”   她叫住了已经悠闲迈步的紫玄子,紫玄子眨着眼睛扭过头来,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   “我有事要告诉你。”   黑猫可不曾忘记自己刚才偷听来的惊人情报。   ***   紫玄子非常伤脑筋。   他此刻露出的表情,就像是踩到了狗屎却无法将之抹去一样愁眉不展。   “你是说,孔雀亲王并没有死去,现在就躲在那座建筑之中,在指挥着婆罗多的大军?”   “那两个人是这样说的。”   黑猫断言,她的婆罗多语虽然不咋的,但不至于会听错如此重要的情报。   “嗯……”   紫玄子摸起光洁的下巴来,以比黑猫还矮上不止一星半点的身材来回踱步,看起来有几分小孩装大人的老气横秋之感,不禁让画面多了几分滑稽。   “会不会是对方早就发现了你的存在,刻意编造这个情报……如果孔雀亲王真的待在那建筑里面,小道认为朝廷方面肯定会主张全力进攻,生擒孔雀亲王的。”   这倒是不难理解了。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岂不简单?孔雀亲王仍然活着,而王位却落在他人头上的原因仍然未明,但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活着,他想必有着举手投足的影响力,足以成为停战的契机和筹码。   “你打算怎么办?”   黑猫思索片刻,也没有多少主意,于是便有此一问。   “哎呀,这可是穴的难为小道了……”紫玄子忍着头痛,轻揉眉心,“如果孔雀亲王真的就在那建筑之中,小道觉得现在立即行动才是,但却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果贸然闯入,无疑于闯入虎穴,这可不是理智的行动。”   “重点在于,孔雀亲王会不会在我们召来援军期间离开,是吧?”   黑猫对这方面倒是敏锐,毕竟她是刺客,对于这种时机很是敏感。   “正是如此。”紫玄子颔首肯定。   “确实是为难……”   黑猫才是思索了起来。   机不可失,这四个字在战争之中更显沉重,黑猫也明白往往抓住一个机会就可以逆转战局的倒理,而在这里摧毁眼前的建筑,生擒孔雀亲王绝对是可以打破当前僵局,甚至转守为攻的大契机。   “当时小道就应该通知大部队前来的。”紫玄子不无悔恨。   “我倒是有个方案。”   结果,黑猫却有了主意。   “嗯?”紫玄子眼神一亮,满脸惊喜,“不愧是小道的爱徒,赶紧说说。”   他也太惊喜了吧?黑猫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才说:   “我无法监视这片区域,如果孔雀亲王真的要离开这里,我恐怕无法察觉──但是你不一样,你应该可以把这里都给监视好吧?”   “嗯……”紫玄子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小道估计是可以的。”   “如此事情就简单了。”黑猫弹响手指,“我去通知羲和和镇西府,让他们赶紧组织队伍前来,而师──咳咳,紫玄子你就负责监视这里。在武妖之境里面,孔雀亲王就算要转移,也不会大张旗鼓,护送他的肯定不会是大部队……如此一来,只要它离开了那里,你就直接从中拦截,不就行了吗?”   “这方案未尝不可,但是──”紫玄子忽现忧心之情,“怕就怕那名‘神巫’从中作怪……小道是有把握擒住孔雀亲王,但问题在于如果那名‘神巫’介入,小道就可能没有办法了。”   紫玄子眯起眼睛,眸里精光一闪,手下意识摸向斜挂在背后的剑。在早前,他用自己的剑挡下了“神巫”投射的光枪,长剑在冲撞之后陡然粉碎。那可是天璇宫铸造的神兵利器。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对方“神巫”的力量强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直接在这里坐着好了。”   黑猫白眼连翻,不满于自己的方案被反驳。紫玄子又是苦笑起来,说着小道不是这种意思,大叹口气。   “要不派那小狗去通知羲和他们吧。”   黑猫瞥了自家师父一眼,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一些,无奈地提出。   “怕就怕它不知道该如何传达信息而已。”   “嗯,确实。”紫玄子一脸苦恼,“如果身上有纸和笔墨,也不必至此──等等!”   紫玄子忽然灵光一闪。   黑猫疑惑地看向他。   “你有办法了?”她问。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紫玄子勾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却是卖起关子来。黑猫有些气不过,大翻白眼,便是一句:   “你好歹是道教中人,怎么也说起佛经来?”   “道理都是一样的。”   紫玄子无视了黑猫的挖苦,左右翻找起身体来。黑猫疑惑地看着他,想看他会掏出什么好东西来。   结果──   “小道有雪姑娘给的通信符!”   紫玄子神气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像是草纸一样的灵符。黑猫先是一呆,接着眸子燃起不知名的怒火。   “又是雪麒麟!”   黑猫咬牙切齿地沉吼一声,脱下鞋子掷向了紫玄子。   “哎啊!”   紫玄子脸部中招,竟然往后倒了下来。他望向被树木枝叶剪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一阵欲哭无泪。要调和黑猫与雪麒麟之间的矛盾恐怕仍是任重道远,紫玄子只觉得自己的爱情之路仍然艰辛。   ***   备受压抑的沉重感,神圣感也从中产生。   石制的穹顶挖开了面积巨大的天窗,阳光从中倾泄下来,泄在那由无数石板组合而成的地面上,也映在那些黄金制成的祭品和柱子之上。   金碧辉煌,这或许是最强形容眼前光景的四个字。   又有谁能够想到呢?那表面爬满了藤蔓的石制建筑里,居然有着如此奢华的大广场。只是,断不能被那些黄金的光辉所迷惑,从而忽视组拼出地面的石板。那石板上描绘着不同样式的图腾,上面刻有各种各样的文字,黄金神酒流淌在这些石板的缝隙之中,映出淡淡的金色辉芒。   这绝非是无意义之地,也非是炫耀之地。   ──这个广场是一个规模巨大的祭坛。   就算南德娜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也会因为被聚集在祭坛里面的力量而感到呼吸困难。这个祭坛由数百名信仰同一神明──弓之神──的“巫”所主持,可以行使覆及整个华朝西境以及北域的术式,能够精准地击落在其中飞行的暗鸦,甚至是对这些区域之中的目标进行超远距离攻击。   嗯,这个祭坛是婆罗多的重要战略设施。   它由孔雀亲王主持,经过数年的岁月,倾费了天文数字的财富所建成,并由“神巫”布下的结界所保护,规模不下于“神巫”的御殿。这已经可以说成是集婆罗多力量的大成之物了,也正是如此,婆罗多才能几乎完全封锁了华朝内的通信。   也借由这个祭坛的力量增幅,卡皮尔和另外几十位同样信奉“集市之神”的神巫,才能在扰乱华朝的情报,叫武妖之境的武妖们无法及时察觉婆罗多的入侵,赢得了先机。   “孔雀亲王殿下假死之后,将二皇子殿下抬上了王位,然后就躲到这里来,亲自主持武妖之境的布局了。”   卡皮尔解释说。   南德娜无言地看着这一切,终于算是恍然大悟。她最初也奇怪于婆罗多的同伴是如何封锁华朝的通信,是如何悄无声息进入武妖之境的。   但看见眼前的一切后,就算没有卡皮尔的解释,她也能够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眼前的祭坛之规模,是她见过最大的,甚至超过了御殿。而且,这个祭坛完全针对于唯一的功能进行优化,拥有难以言喻的威力。 116、何曾为人(7)   “你一早就参与其中了,是吧?”   南德娜之前还天真地以为卡皮尔是和自己一样,在最后时刻才被迫加入战争的。但从华朝的情报遭到扰乱,婆罗多才能夺得先机的情况看来,卡皮尔肯定早就参与到其中。   “是这样没错……”卡皮尔不敢直视南德娜,“孔雀亲王当时亲自找上了我,告诉我要是拒绝他的请求,你的性命就会相当危险……他说,只要我愿意帮忙,你就可以继续过你的生活,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出尔反尔了……也是,从他假死的一刻开始,他的诚信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   南德娜有些气愤。   她知道卡皮尔肯定也会顾及到自己的安危,所以最后才会答应孔雀亲王的。他是被威胁的,所以不能怪他,南德娜也没有那个立场。   她气的是,为什么卡皮尔不来找她,把事情的真相早早告诉她。   “以你那个暴脾气,告诉你反而坏事,不是吗?”   彷佛是看穿了南德娜的想法,卡皮尔苦笑着说。   南德娜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卡皮尔一旦把事情早早透露于她,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坏,这种事她也是可以预计到的。   几名以黑袍裹身的“巫”路过,对两人投以好奇的眼神。   想必也是,南德娜和卡皮尔本来就是比较有名的“巫”,又且最近又闹出疑似叛国之事,两人也是因而更显瞩目。   “……我想回去了。”   南德娜忽地开口,半藏在阴影的脸里有无数像是藤蔓一样的感情纠结在一起,如老树的盘根。   卡皮尔也是体会到她的矛盾,一时三刻也说不出任何开解的话。如果对方不是如此倔强、固执,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喂!”   意外的是,南德娜竟然靠在了卡皮尔的身上。   两人虽然是同门,相识已久,但如此亲密的行为却是屈指可数,而由南德娜主动的,在卡皮尔的记忆之中还没有过──不,有过一次,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自从那一次起,南德娜就学会坚强起来,再也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软弱过了。   坦白说,卡皮尔吓了一跳,心里又隐隐涌现着不安。他也是没有想到,南德娜竟然会为难至此,为难到不惜依靠他的胸膛。   卡皮尔无言地伸出了手,想要环住对方的肩,却好一阵子无法下定决心,迟疑了好几秒,才终于把对方的肩给环住。   南德娜肌肤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啊,是的。   卡皮尔忽然传起了一件事,在那个雨夜之中,南德娜也是如此紧紧靠到自己的身上。当时,卡皮尔曾立下一个誓言,绝对不想失去这份温度。嗯,他想起来了,自己一直为着南德娜曾付出的一切,最后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喜欢南德娜。   喜欢很久了,也早就习以为常,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因为那彷佛早就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是起床时自己总会喝上一口神酒般自然。   “我们找个机会就回去吧,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就我和你,如何?”   卡皮尔温柔地说着,心里却觉得自己这样子未免有些丢脸。他也意识到自己看似随口、轻巧的一句话,竟然有着些微的颤抖。他的内心此刻想必是相当激动吧。   而在那过后,就只有不安相随。   南德娜却没有体会到他的心情,迟迟没有作答,只是无言地紧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好像只是想进一步从他身上分享他的温暖一样。她或许对他就没有任何意思,而南德娜在这方面也迟钝得可怕,也许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卡皮尔的心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卡皮尔暗暗苦笑。   “……卡皮尔,你是想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做那些事,是吧?”   劲爆的发言。   饶是自以为在任何情况都可以处变不惊,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蒙混过去的卡皮尔,也不禁住大惊失色,吓得跳了起来,松开了环住南德娜的手。   “你──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高得有些走调,表情狼狈,引来了来往的人们的注意。南德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自觉地说: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哎,不是,你刚才说什么话呢?”   卡皮尔心情难以平伏。   他知道南德娜刚才问题的意思,但这种问法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那种事的本质不就是如此?”   南德娜不明白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对这方面的理解有些直接得可怕,也理性得过头。   “我不会要求你多点浪漫感、多点诗意,但就没有其他说法吗?”   卡皮尔苦着一张脸,“你好歹也是侍奉神明的人啊……”   南德娜皱了皱眉毛,不屑地说:   “并非所有神明都喜欢那种文皱皱的说话方式……还是有些神明喜欢直接一些,比如──”   “日轮之神,是吧?”卡皮尔夺过了话语权,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才说你不懂情趣啊……刚才的气氛明明很好的啊……你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麻烦。”   南德娜不耐烦地嘟哝着,然后再次回望在那里搔着脑袋的卡皮尔。   “我在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总比较有情趣了吧?”   “只能算中规中矩啊……”   卡皮尔小声说道,心想这一次是无法蒙混过关了。   接着,他才看见如此询问的南德娜,脸颊处多多少少有些泛红。咦?他于有所明白,刚才南德娜为什么要用那种问法──她可能也是在遮掩心中的尴尬。   “我确实是喜欢你吧,我想。”   女方都已经主动到这个地步了,卡皮尔也是鼓起勇气,摆出正颜,诚恳地回答说。不过,他没有找到很好的言语,这句话听起来缺乏一些力道和断然。   可以看见南德娜的脸颊一刹那变得更红了一些。   但是,她很快就转过脸去,只给卡皮尔留下一个被白布遮去了一半的后脑勺。那头紫色的头发,其光泽就算在金碧辉煌的祭坛附近,仍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和你在一起,可能也不赖吧。”   小小的声音从那发梢之间轻轻传出。   卡皮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南德娜那厚薄得宜的嘴唇浅浅地扬起,含着淡淡的温暖笑意。   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卡皮尔表情呆滞,但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某种想要直接傻笑出声的冲动在左右着他,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直接笑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   卡皮尔呆呆地问。   宛如受惊的猫儿,南德娜肩膀明显震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回望过来,依然用那后脑勺盯着卡皮尔瞧,似是在藏匿自己当下的感情。   “我什么都没有说。”   南德娜的声音带着些许羞涩之情,但也相当决绝的样子,叫卡皮尔无法分辨对方是处于何种态度。   不。   换在平时,卡皮尔肯定能分辨出来,但他此刻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忐忑的状态,如同惊弓之鸟。他失去了方寸。   南德娜却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如果可以,我想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有一块麦田,种种地,酿酿神酒,偶尔招待一些老朋友,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继续侍奉日轮他……嗯,我也养一些猫狗,放放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到四处走走,往更西的地方,也想去天璇宫看一看……”   说着自己所愿景的未来,南德娜笑得真的很温柔很温柔,像是酒一样,温柔得卡皮尔都要醉了。   他试着想像那种生活。   嗯,确实也不错。   只是,他们既为“大巫”有着强大的力量,而且南德娜又是下任神巫的有力竞选人……他们身怀如此多的光芒,真的可以隐姓埋名吗?卡皮尔在想,想只要努力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这种生活带给南德娜。   “如果你可以抛弃现有的生活,和我过上这种日子,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南德娜问在了他的思绪纷飞之时。   卡皮尔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南德娜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呆呆地望着南德娜,发出一声“咦”,没能立即有所反应,甚至来不及惊喜。   足足过了好几十秒,南德娜都已经相当不愉快地高高挑起眉毛,他才终于元神归位,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你……认真的?”他问。   卡皮尔觉得自己真是有够丢脸的。   “你难道不是认真的?”南德娜瞪大眸子,拳头不自觉握紧。   “不不不,你先冷静,我当然是认真的……”   卡皮尔的视线在南德娜的拳头和她的脸上来回不止,警戒着那个拳头随时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想想办法吧。”   卡皮尔刻意地转换了话题,但接下来的话题绝非是没有用处。   “想办法?”南德娜眨眨眼睛。   “想办法该如何脱身,又不得罪权贵们啊。”   卡皮尔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叹声说道,“你已经待不下去了吧?不是吗,如果我让你待到战争结束后再走,你肯定会难受死了。你就是这样子的暴脾气、急性子,不是吗?”   “……”   南德娜不高兴地皱起一张俏脸,却是没能反驳卡皮尔的话。卡皮尔也不理她了,自顾自地搔着脑袋,像是在思索办法。   “喂,你就没有什么更多的表示吗?”   南德娜闹起脾气来。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她的认知之中,自己刚才可算是答应了卡皮尔的告白,对方却没有表现得相当高兴,反而在那里径自烦恼,她自然感到不满,哪怕她其实知道卡皮尔是在为自己的任性在考虑。   卡皮尔突然抬头,南德娜以为对方终于开窍,摆出了不满的表情等待对方的道歉──   可是,对方的视线却越过了她,往建筑的外头看去。   “这东风不请自来啊……不过,他们是怎么绕过结界发现这里的呢?”   卡皮尔说着。   南德娜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想摆脱这场战争吗?现在机会来了。”   卡皮尔答非所问,不过南德娜在怔住之后,还是产生了兴趣。   “什么机会?”   卡皮尔叹了口气,对南德娜招了招手。南德娜蹙起了眉头,把脸颊凑过去。   “这里好像暴露了。”卡皮尔闷声地说。   南德娜惊愕地瞪目,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认真的。   “这是一次机会,我们可以趁机逃走。我待会会做点手脚,让他们都认为我和你战死了。”   “那其他人呢?”南德娜却问。   她还是老好人啊!卡皮尔边想着,边进一步压低声音回答:   “已经被包围了,这场战斗肯定是避免不了。”   话音刚落,人们便骚动了起来。   ──那是因为一声轰鸣。   建筑的外头传来爆炸声,显然是受到了袭击。   建筑里的“巫”和西域士兵们毫无防备,始料未及,一下子便陷入惊愕和骚动之中。   指挥官们反应过来,下令士兵们备战,并要求他们好好保护待在建筑的“巫”们。“巫”也不全是手无博鸡之力──不,该说大部分“巫”都有远超想像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开始各展神通,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真的还活着……”   不过,南德娜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个突然现身的俊朗青年上。   不是旁人,正是宣称已经死去的孔雀亲王──阿米尔.婆罗多。南德娜不会忘记他的样子,而且他身旁还跟着那名身材妖娆,名为丽娜的“大巫”。   “这里都是他的亲信,所以才能不走漏风声,而且似乎离开这里的人,都会被记忆之神的‘巫’抹掉有关他的记忆……如果不是本来派来这里支援的那五名‘大巫’被紫玄子所杀,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   摆明是看穿了南德娜的疑惑,卡皮尔主动解释说。   “他,骗了所有的人,用自己的死发动了这场战争。”   这句话伴随着巨大的冲击,直接撞在了南德娜的心房上。她曾为着孔雀亲王的死哭泪,流下了惭疚的泪水,而这也是她当初愿意参与到这场战争的原因之一。   可,这一切却只是谎言罢了。   ──几乎把她的人生毁掉的弥天大谎。 117、何曾为人(8)   目光可及之处,呈现一片乱象。   巫和婆罗多的士兵四处奔走,在那不断传来的轰鸣声之中,尽力稳定心神。外头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金戈交击之声也在殿里回响,彷佛野兽狰狞的咆哮声。   “殿下,是那些武妖和镇西府的士兵。”   丽娜蹙起眉头,脸上隐隐有不安之色在涌现。   这里的结界是由“神巫”亲自设计和构筑的,就算说成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结界也不为过。它月費群'857?.6.;6'344.;2的遮蔽能力理应是世界第一,就算有人好奇地把这里掘地三尺,也不可能会发现神殿的存在才是。   既然如此,对方又是如何发现这里的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百密也有一疏……”阿米尔眯起眼睛,拳头用力地握紧,关节也因为用力而发白,“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殿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丽娜听见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杂了,意味着己方正在节节败退。   “华朝有句老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话何不是用来形容当下本王之困境的最好形容吗?”   阿米尔哂笑一声。   因为神殿有结界的保护,所以并没有在此处布置太多兵力。在武妖之境里,原本就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布置太多人力物力。但由于结界的存在,所以阿米尔才敢在这里建起如此大规模的神殿。   “索图。”   阿米尔叫住一旁正在指挥着士兵防守的将领。   那名中年男人是由阿米尔一手提拔上来的,能力出众,可以说是阿米尔的左右手之一。   “是的,殿下。”   “对方有多少人?”阿米尔直接询问。   “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把神殿给包围起来了。”   索图显然已经从手下里听到了相关的情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阿米尔的问题。阿米尔用鼻子哼了一声,显得相当不愉快。   “那就意味着,这神殿的暴露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武妖之境里的武妖非是军队般令行禁止……”   阿米尔又是沉思片刻,脚步却已经迈开。神殿祭坛这里过于开阔,也是敌方的重要攻略要地,他不会蠢到留在这里和祭坛绑在一起,被他人一箭双雕。   见最尊贵的他已经有所行动,丽娜和索图自然二话不说跟上。   刚才索图已经下达了临急的指令,婆罗多的士兵已经不至于乱成一团,开始有序地组织防线,依着指令在各自的位置就位。他们似乎没有支援外头苦战的同伴的打算,大概是有死守祭坛的意思。   相较之下,一些“巫”却离开了祭坛,准备支援外面的婆罗多士兵和同伴。   嗯,外头并不缺少兵力,反而是缺少“巫”的力量,索图的安排倒是相当合理。阿米尔边观察着索图的安排并感到满意,边询问说:   “有多少镇西府的士兵?”   索图呆了一下。   “这倒是奇怪,约莫只有数百──不过,武者们倒是不少。”   “这恐怕是一次偶然……”阿米尔一度咬牙切齿,“镇西府的调动繁琐,没有武妖们的机动性……从来袭之敌里,武妖、武者和镇西府的比例来看,就不难分清楚其中的主从关系了。这次的进攻是由道一教以及武妖主导的。由此可见,距离他们发现神殿的存在,并没有过去太多时间。”   越说,阿米尔的表情就越阴沉,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咬重。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意味着,本王尚存的情况已经泄露了,所以对方才会不等待镇西府调兵,而是利用机动性更高的武妖和武者主导这一次进攻……他们旨在于本王。”   “怎么可能?”   丽娜大惊失色,未料孔雀亲王的存在竟然暴露。   祭坛毁了可以再建,最多就是把好不容易取得的某些优势退还回去罢了,但对方要是打算擒贼先擒王的念头,旨在孔雀亲王,那么事态就更为严重了。虽然婆罗多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孔雀亲王尚存,但是孔雀亲王依然借着在幕后操纵着婆罗多的傀儡王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此一来,孔雀亲王要是被敌方所擒,或是身死于此,婆罗多将会群龙无首。   这意味着婆罗多随时都可能兵败如山倒,无法再次组织有效的进攻。   ──孔雀亲王起到的作用太大了。   这难道也是一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吗?丽娜不禁如此想,却又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摇头将之甩去。那种事情才不会发生!她强迫自己如此深信,但这次心里却涌出难以压抑的不安。   “历经多年,终于可以一图宏愿,没想到却因为这一次偶然而变得摇摇欲垂!”   阿米尔面目狰狞,一拳打在了路过的墙壁上。他用上好大的劲,皮肉敲在墙面上竟然发出极其沉闷的声音。   他流血了,说不定骨头也受到了一上伤害。   “殿下!”   见到他的手掌血肉模糊,丽娜大吃一惊,连忙抓住对方的手掌,阻止他再有下一次。阿米尔瞥了她一眼,又再把视线移离。   “索图,这祭坛未必可以守得下,发星烟通知‘神巫’支援,替本王的撤离争取时间。”   “是!”   索图露出悲壮的表情,明白自己得殿后了。对方来势汹汹,恐怕又有宗师于其中,他知道这一次殿后自己是九死一生。   但,孔雀亲王太重要了。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婆罗多能够走到这一步,全赖孔雀亲王。只要他不死,丢掉一个祭坛那又如何呢?索图不忘孔雀亲王提拔自己的恩情,也认识他对婆罗多的重要性,愿意为他舍去性命。   “不用派兵来保护本王。”阿米尔又说,脑海里的思绪转得飞快,“待会你下令一些士兵四散而逃,本王就混在那些逃兵之中,而你则负责牵制对方的主力,懂吗?”   “是!”索图没有任何异议。   阿米尔不再说话,继续前行。索图以为他是再也没有命令,止步准备回头去指挥士兵们应战。   结果,阿米尔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住了前行。   “……如果所有地方都没有出错,那么本王在这里的情报又是如何泄露的呢?”   阿米尔眯起眼睛,他原本觉得或许只是一处不足所以导致情报泄露,但他越想越觉得不简单。他不能忽略这个问题出现的原因。   “殿下,最近我们有几位‘大巫’在前来这里的路上被截杀,后来又调了两位过来……其中一名正是侍奉‘集市之神’的‘大巫’卡皮尔──他是所有侍奉‘集市之神’的‘巫’里最为强大的,你说会不会……”   索图这可是诛心而言了。   阿米尔闻言眼里有复杂的神色闪过,他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固然,神殿运行已经一段时间,证明结果以及防止情报泄露的措施可行,但也不意代不会有意外发生。但相比于意外,他更倾向相信有某个环节出错。   “殿下,要不要把他……”   索图看出阿米尔已经对卡皮尔有所怀疑,于是主动提出。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弦外之音已经呼之欲出──他的眼里可是有杀意展现。   “现在不是时候。”   阿米尔瞥了自己忠心的将领一眼,“狗急会跳墙,如果卡皮尔现在站到了敌人的那方去,我们的形势就会更加恶劣。”   “还是殿下思索周到。”   索图不禁感到佩服。   几人此时已经走到祭坛的出口处,只要再多走几步就会走进那条通道之中。这条通道上,有通往外界的暗道,阿米尔打算经由那条暗道离开。   “索图,派人去把卡皮尔给本王找来。他应该有和南德娜在一起来着,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南德娜也得给本王找来。他们两个人能够互相牵制对方,都是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好把柄。”   索图答应一声,立即吩咐最近的下属去执行阿米尔的命令。丽娜一瞬间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阿米尔没有忘记丽娜讨厌南德娜一事,不过现在并非她可以闹任性的时候。   战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看来单靠这里的战力无法迟缓武妖和武者们的进攻。阿米尔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向丽娜招呼说:   “丽娜,我们──”   ──那个“走”字没能说出来。   阿米尔只能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丽娜往自己扑来。往后倒去的阿米尔急速逝去的视野里,能够看见几块大石从天而降,敲在了他原先所在之地。   碰──!   沉闷的碰撞声震动着人们的耳膜。   石块撞在地上,敲碎了那纹满了奇异图腾,组凑出来的地板。碎片飞溅而去,在弥漫的沙尘间胡乱飞射。   “嗯哼……”   扑倒阿米尔的丽娜闷哼一声,似乎是被飞沙走石所击中,刹那间绽出一朵血花。她身体一度软倒在阿米尔身上。阿米尔察觉到异常,眉头一皱。   “丽娜,你没事吧?”   丽娜摇了摇头,索图也是冲了过来。   “殿下,你没事吧?”他语气关切,却不忘警戒那尘土弥漫之处。   婆罗多的士兵察觉到此处有状况,连忙围了过来,警戒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机。   ──危机没从尘团之中袭来。   他是从天而降的。   “小道不请自来,不知道孔雀亲王殿下是否欢迎啊!”   清冷的声音如春雨般落下,温润如玉的俊郎青年轻盈地落在阿米尔的背后,一把护手上刻有太极印的青锋剑架在了阿米尔的脖子上。   “孔雀亲王玩弄乾坤,假死骗过了整个世界,真是叫小道感叹不已啊!”   紫玄子轻巧地说着,还真的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在意过四周因为阿米尔被胁持而神组紧绷起来的婆罗多人们。   “乱臣贼子,速速放开亲王殿下!”   索图大吼一声,拔出腰间弯刀朝紫玄子极速斩去。他的刀又快又急,曳着寒芒刀光,有如电闪!   然而──   紫玄子都甚至没有迎击。   从尘团之中突然响起尖锐的破风声,如灵蛇般的黑色链鞭从中钻出,精准地点在图索抽刀的手腕上。   先是星点的血,然后绽放成血花。   索图痛呼一声,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弯刀。刀飞了出去,他招住伤口后退一步。紫玄子接着了弯刀,又把这把弯刀架在了阿米尔脖子的另外一边。   “可别乱扣帽子哎,小道不是婆罗多的人,又怎么会成了你们的乱臣贼子呢?而且,孔雀亲王可是已经死了,小道最多算是冒犯一个死人罢了啊……”   紫玄子一脸苦相,看似无辜。   被一剑一刀架着的阿米尔无言地斜视着他,不自觉地咬紧牙关。来得太快了!孔雀亲王这算是棋差一着了。   “你说那么多干嘛?赶紧把人抓住呀!”   伤了索图的链鞭回到了尘团里,缩回少女的袖子之中消失不见。   彷佛是想取代链鞭的存在般,这一句话从尘团里飘了出来,黑猫挥了挥手,拂出的气劲驱散了尚未落定的飞尘。   “是是是,爱徒你所言极是,小道立即照办。”   “混帐,你敢碰殿下!”   手腕受伤的索图无法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朝紫玄子冲了过去,想要借着体形的巨大撞倒紫玄子,替阿米尔解围。   “快点!”   黑猫催促着说,蹬地跃出,旋身起脚踢在索图身上。她身材虽娇小,但力气却不小,索图整个人被踢得横飞出去。   紫玄子在黑猫的催促下,抛弃了弯刀,直接伸着空的手抓向阿米尔。   只要将孔雀亲王生擒,婆罗多就会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况,那么朝廷就有筹码说服婆罗多退兵,缓减三线开战的压力,把兵力调往西北和北域。   “嗯?”   但有不对劲的地方。   紫玄子突然看见地上有往远方断续延伸的血迹,顿时直觉不对。他眉头抖动之间,发现身前的阿米尔竟然没有任何气息。   “被摆了一道吗……?”   紫玄子瞥了一旁没有任何反应的丽娜一眼,手抓在阿米尔的肩上。   没有任何确实的手感。   他好像只抓住了一团雾气般,阿米尔和丽娜的身影,就像是被大风刮去的沙石雕像一样,化为雾气消失。   不仅是紫玄子和黑猫,就连索图看着那空无一人处,也是一阵目瞪口呆。 118、何曾为人(9)   血滴了一路。   走到半路时,阿米尔直觉如此不行,很容易会被人追踪上去,于是叫住了附近来往的士兵,把这些血迹都给抹消干净。   “丽娜,你还坚持得住吗?”阿米尔不忘关心又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   “我没事……”   丽娜强颜欢笑。   任由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遮蔽因为痛苦而出现的脸部扭曲。她的脸颊间断地在抽搐,这自然是因为背部的伤势。她的后背有三处受伤,全部都是因为护着阿米尔,而被飞沙走石给击伤。最严重的一处,莫过于靠近左肩的地方。一块尖锐的石头半陷了进去,血源源不绝地往外流,在石块的末端滴到地上。   她气喘呼呼的,看起来那些石子陷得比阿米尔想像中要深。他不敢直接把那些石块拔出,甚至要时刻关注它们会否掉下。没有了那些石块,伤口可能会血流不止。   阿米尔无法怪责丽娜牵连了自己,对方一次又一次救下自己,饶是阿米尔也无法冷酷至此。哼,自己原本还保有如此天真的一面,他自嘲地想。   “殿下,如果我拖了你的后脚,就请你抛弃我吧。”丽娜眼神黯淡。   这个女人好像只有付出这个概念,压根不求任何回报──不,她大概在渴望着从阿米尔身上得到一点点温存吧。   她深爱着名为“阿米尔?婆罗多”的男人。   “没事。”阿米尔摇了摇头。   他没有办法给丽娜更多。   ──等等……   阿米尔忽然惊觉一件事。   以往为了轁光养晦,他才刻意给自己塑造一个缺点──喜爱女色──也不娶妻。但他现在理应没有这个顾虑了才是,那为什么他给不了丽娜更多呢?   嗯,那种思维已经成为了惯性,在这种惯性思维之中,他把自己也困了进去。   “丽娜,本王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阿米尔脱口而出,这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顺着现在感情所说出的一句话。他必须要给丽娜一些东西──必须。   因为,他觉得任何东西在丽娜数次救下自己的事实前都过于微不足道了。   “殿下,你……”   丽娜没有任何喜色,只有诧异。   大概是太出乎意料了吧,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阿米尔没有再说更多,只是架着丽娜往前走去。丽娜好半晌没有作声,直至两人走出约莫十多步的时候,她才垂下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带着羞涩。   阿米尔莫名感到淡淡的暖意,同时又有些不安和烦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有时间再作细想。   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厅。   这神殿里面,除了那占去近半空间的祭坛外,还有许多房间,而这就是其中的一间。这房间原本是供给某几名“巫”休息之用,家具齐全,而且空间也不少。   但住在这里的人,势想不到这里会藏有通往外界的暗道吧。   那暗道就藏在其中一张床之下。   阿米尔和丽娜前脚刚抵达,卡皮尔和南德娜便联袂到来。两人还来不及给阿米尔行礼,几名被派来保护阿米尔撤退的士兵就到了。   领头是一名年轻的将领。   “末将是阿黎斯,奉命来保卫亲王的安全。”   跟在士兵之中,还有几名“巫”,他们好像认得南德娜和卡皮尔,换上了相当尊敬的表情朝两人点了点头。南德娜和卡皮尔一一回礼。   “人都齐了吧,那就走吧。”   阿米尔冷冷地说着,一度瞪向南德娜和卡皮尔。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那阴冷的眼神,更不会知道阿米尔在怀疑是他们泄露的情报。   毕竟,两人曾经有过前科。   在阿米尔的指示下,阿黎斯移开了床,敲了敲地板。直至声音有所不同,暗道所在的位置终于暴露了出来。   阿黎斯唤来下属,用佩刀把地板撬开。   底下狭窄、漆黑的通道展露了出来。   索图考虑得很周到,其中一名随队的“巫”站了出来,伸出的右手掌心展开,上面凭空燃起悬浮的焰团。他身先士卒,踏进了通道之中,掌心的焰光照亮了前路。   通道里,楼梯通往深处。   “殿下,你要撤退?”   南德娜虽然被叫来了,但不知道所为何事,此刻看见那通道她才终于明白过来,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里不可坚守。”   阿米尔简短地回应,接着便不管南德娜,在阿黎斯的护送下,也踏进了通道之中。南德娜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卡皮尔抓住了她的手臂,对她摇了头。   “南德娜,别这样。”他苦口婆心。   “别这样?”南德娜甩掉卡皮尔抓住自己的手,“那外面的人怎么办?他们知道吗?既然这里不能守,为什么不下令撤退?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南德娜相当不客气,暗示阿米尔只顾着自己逃生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她甚至瞪怒视阿米尔的背影。   卡皮尔想说些圆场话,但在那之前──   “南德娜,本王的命更重要,你懂吗?”   阿米尔率先回应了。   他的态度很有问题,甚至已经带着些许刺了,没有以往八面玲珑。南德娜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知羞耻和直接,一度呆住,反倒是卡皮尔从对方的态度里感觉到什么。   卡皮尔有不好的预感,眼神之中闪现警戒的神色。   “南德娜,别说了。”卡皮尔再次抓住南德娜的手臂。   南德娜还想挣扎,却发现这次卡皮尔格外地用力,她没能把对方的手给甩掉。卡皮尔,你松手,她喊了一声,换来了对方严厉的眼神。   “别说了。”他沉声覆述。   南德娜怔住,莫名感到压力。   卡皮尔是认真的,她心想,闭上了嘴巴。   “走吧。”   阿米尔一行人已经消失在那狭窄的空间走道里,卡皮尔催促着南德娜跟上。南德娜有些不服气,然而在看见卡皮尔那过于严肃的表情,她只能闭上嘴巴。   “再忍一忍,我不会忘记答应你的事情。”   也许是察觉南德娜有些害怕吧,卡皮尔忽然浮现笑容。   “别说了。”南德娜忽然心神一震,像是被寒风所吹袭一样。   卡皮尔诧异地张嘴。   只是,一见到南德娜脸上满是莫名的不安,他就似有所觉般闭上了嘴巴。   “好,我不说。”   卡皮尔鼓起勇气,拉住了南德娜的手。   南德娜瞪目,眸子泛起淡淡的涟漪,倒映出卡皮尔脸孔。她似是想像他刻在心底般,呆呆地盯着他瞧。   她任由他将自己拖进黑暗之中。   彷佛是送行的礼炮般,通道口突然响起轰鸣之声,碎掉的沙石自通道口落了下来,堵住了出口。   “还真是做得彻底啊!”   卡皮尔不免感叹。   孔雀亲王为了暴露暗道的存在,特地用火药把暗道所在的房间给炸掉了。不过,只炸掉一个房间恐怕会相当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应该还有几个房间都被炸掉了才对。   他回望前路,眼前是一片漆黑。   “只希望雪麒麟的名号足够可靠了……”   卡皮尔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呢喃的声音在黑暗中消融。   “咦?”南德娜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她信任卡皮尔。   ***   沿着血液的痕迹追踪过去,逆着那狂冲而出的婆罗多士兵──   通道虽然没有多少可以挪移的空间,但是黑猫却依然借着诡异、灵动的身法在里面穿梭。婆罗多的士兵想要将之拦截,却以太多数攻击落空而宣告失败。他们没能阻止黑猫的侵略,甚至交待了不少人命。   那少女出手凶狠,又如抹了油一样难以捕捉,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黑猫却没能追上她的目标,那血的痕迹在半路中就中断了。婆罗多那一方显然是发现她是追踪着血迹而来,所以主动抹消了那些痕迹,黑猫因而丢失了目标。   如果不是婆罗多的士兵死命拦截,牵制着她的速度,她肯定早就追上了那名为孔雀亲王的男人。她意外地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她虽然身为刺客,但看见如此大量的死亡次数并不多──这或许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帝都那一次针对武家的包围战。   而,和婆罗多的全面对抗则是第二次。不知怎的,和之前都不一样,这一次她竟然有了不忍之情。在面对镇西府、武妖和武者们的牺牲,她起了隐忍之心。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紫玄子的关系,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甚至有些迷茫,但想要早点结束这场战争的心情却是确实真切的。   所以,她没有多想就冲了过来。   “杀啊!”   失去目标的她,一下子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继续往前追去也未必可以得到战果,但是退路却已经被婆罗多士兵给堵住。   黑猫只是犹豫了数秒是进是退,就已经被婆罗多的人给重重围住。   “……真是糟透了。”   黑猫冷冷地哼声,袖子里再次钻出锋利的链鞭,曳着漂亮、复杂的弧线,冰冷地划过数名婆罗多士兵的脖子。   血从他们的伤口喷出。   黑猫决定往回退去,在血雨之中蹬地折返。   迎头痛击在下一瞬间盛大地接迎了她。   “唔──!”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黑猫身体弯成虾米状,如遭重击般往后弹飞出去。她落向婆罗多士兵如林般的弯刀海里,她勉强在空中旋转身体,手中链鞭随着转势卷成旋风,绞杀了数名婆罗多的士兵。   她以侧身之姿落地,幸运地从刀海之中擦过落地。   着地后,她马上弹起身体,就是几把匕首甩出。正中红心。几名婆罗多士兵的喉咙中刀,纷纷捂住伤口倒下。   但,后面的婆罗多士兵立即又补上空缺,叫黑猫几乎没有喘息之机。黑猫再次甩动链鞭,如暴风顿起,几颗头颅像瓜般抛起。   黑猫沐着血飞身跃出,在通道的墙壁借力,如弹珠般以通道的四面弹来弹去,拉出极为复杂的轨迹。她一度借此往回前进一段距离。   可惜,好景不常。   又是一次无形的劲道打来,这次黑猫察觉到不妥,利用直觉预先回响,但腰身仍然被那诡异的力量给擦中。   她的身形因而一晃。   可喜的是,她勉强稳住了姿势,没有因而落地。然而,对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是数次无型的劲力袭来,黑猫躲过了一次、两次、三次,却没能躲过第三次。   “……啊。”   她再次闷哼一声,失去了态势,往地上落去。而且,不仅是一次,那股力量彷佛想要一口气将她解决一样,黑猫在空中连续遭到打击,像是被玩弄一样,身体在空中忽左忽右被打来打去。   黑猫甚至没有办法调整姿势。   一朵血花绽放,她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终于撞上一边的墙面往下滑去。婆罗多的士兵顿时围了过来,纷纷使用手中的兵器攻击黑猫。   面对填满视野的寒光,黑猫忍不住闭上眼睛,缩起身子。   ──预料之中的痛楚没有袭来。   黑猫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疑惑不已,却见那一截的白色袍摆在自己前面飘扬。更前方,是大量倒下的婆罗多士兵。   走道接连祭坛的一端几乎被清空了。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都是形容那副光景的最好成语。   “哎呀,小道可不想杀生啊……不过,谁叫小道有个不成器、冲动又争强好胜的弟子呢?哎呀哎呀,你们也可别怪小道了啊……”   紫玄子的语气极尽苦涩,脸上悲天悯人的表情在那把仍在滴血的青锋剑相映下,显得相当嘲讽。   看着他摇头的模样,黑猫莫名地放松下来,如投进了可靠的怀抱之中。   “你这样真的很造作耶……”她忍不住吐槽,可见心情之轻松。   “就算是小道还是会受伤的啊……”紫玄子无奈地扭头过来,“小道可是特地过来救你,才会造下如此之多的杀孽……”   “别装了,你又不是和尚。”   黑猫白了她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话虽如此,她其实心里充满了暖意,嘴角也缓缓地勾了起来,含着幸福的笑意。   她受伤并不重,那股力量虽然诡异,但威力并不大。 119、何曾为人(10)   “人跟丢了。”   婆罗多的士兵面面相覤,没能立即再次组织攻势。有一些比较胆小的,更是看着同伴的尸体呕吐,吐了一地的黄色呕吐物,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不过,黑猫和紫玄子没有这个问题。   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一个是刺客出身,一个就算口上说着不喜欢杀生,但却活得足够久,又多次参与在这种大规模冲突之中。   “孔雀亲王名声在外,有人说他的存在才是婆罗多掘起的关键……如果不是他早年间假死,叫人怀疑婆罗多的前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幕后,他的传说恐怕不会中断……如此的一个人,肯定会发现你是追着那血迹而来的。”   紫玄子分析着,多多少少也有安慰黑猫的意思。黑猫更显不甘,她也不知道自己失败过多少次了。   “那怎么办?”她气恼地问。   那些婆罗多士兵似乎已经缓了过来,在长官的不断鞭策下,正缓慢往这边包围过来。他们显得相当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成为第一个死在紫玄子剑中的人。   “爱徒啊,我们可不是孤身一人的。”   紫玄子的回答乍听之下有些不对题,但是黑猫稍加仔细,就明白到他的深意。   “你是指交给武妖他们?”   “那些‘巫’的能力玄乎得紧,真是搞得小道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你忘记了武妖们的本能同样高强?他们的五官或是某些能力比我们都要强。可别忘了哦,忘了究竟是谁发现这座神殿的。”   紫玄子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笑可不得了,就像是掷进湖里的石头掀起了涟漪般,那些靠近过来婆罗多士兵全部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先下手为强。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们时常以自身的标准去丈量一切,可却忘记了有些事和物都并不适用于我们的标准……有时,我们太自大过头了,所以这座神殿才会暴露出来,也正是如此,孔雀亲王也并非百密无疏。”   紫玄子回头对黑猫笑了笑,“武妖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们有用得多了。”   真的是这样吗?黑猫皱眉。   与其说是疑惑,倒不说是不服气吧,她不觉得人类会输于武妖,就算事实摆在眼前,要承认这一点还是相当困难的。   她远没有紫玄子那样满不在乎。   说白了,就是她没有紫玄子那种豁达的心境。   “无论如何,也只有相信他们了,而且羲和姑娘也不是善桩,而孔雀亲王身旁的那名‘大巫’又受了重伤,想必机会还是不少的。”   “一成机会吗?”黑猫翻了翻白眼。   紫玄子也太乐观了一些吧,要抓住如此足智多谋的孔雀亲王谈何容易。   “一成倒也太少了,两成吧。”   紫玄子趣怪地答,竖起了两根手指,彷佛那是什么值得加以炫耀的事情似的。黑猫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真想给他一拳。不过,他的拳头打在紫玄子身上肯定是不痛不痒的吧。   “只能如此了……”   黑猫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好同意紫玄子的思路,先解决祭坛再说。她已经看见这里飞出去的光矢,几乎可以肯定这就封锁空中通信的设施。   ──嗯,至少是之一。   “那就让我们来打闹一场吧!”   黑猫大声喊道,袖里的链鞭再次探洞般钻出。紫玄子应答一声好,也是蹬而飞跃而出。饶是一个黑猫也足够难缠了,更何况有一名宗师的存在。   婆罗多士兵完全拦不住两人,更别说是围杀了,倒是那些“巫”可以稍稍牵制两人,但也不过是“稍微”的程度罢了。   其中,干涉感官的术式比较麻烦。   紫玄子索性闭上眼睛,让那些幻像不再影响到他。不过还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在扰乱他,他只好集中精神捕捉敌方的所在,手中长剑毫不止缓和留情,精准地夺去敌人们的性命。   他甚至还有注意黑猫情况的余地。   婆罗多的“神巫”如果不出手,就没有人可以阻挡紫玄子──一位宗师的攻势──他几乎就是在为所欲为。到了最后,他的袍子都几乎染成了血红之色。   不过,事情不会一直顺利。   意外发生在他和黑猫杀回祭坛的时候。祭坛里已经有不少武妖和武者攻了进来,正在和婆罗多士兵组成的守阵对抗。婆罗多的士兵也是硬气,死守不退,似乎已经挡下了数次猛攻。也是得益于“巫”们的存在吧,否则单凭他们──尽管他们之中也有武者──理应是挡不住华朝的攻势。   镇西府应该仍在神殿外扫清敌势。   紫玄子见势立即加入战斗,冲锋之间无人可阻,轻易就贯穿了婆罗多士兵的防线,踏入祭坛之上。   然后,事故就发生了。   “嗯?”   紫玄子后脖一寒,本能地旋身斩出手中的剑。   眸子被白色的光芒给照耀,那是高悬在天空,隐藏在层层云后的光之长枪。它突然堕下,比流星要更迅速,精准而悄无声息地痛击紫玄子的后背。   这想必是一次蓄势已久的一次偷袭,而且威力强大。   “师父!”   看见紫玄子的剑在那光芒之中粉碎,黑猫惊愕地大叫出声。她想要上前支援,但是就在下一瞬间,她的视野便被一阵白光给埋葬了。   神殿毁在了那白光之中。   ***   毁灭的光芒冲天而起,几乎染白整片天空,映亮了林木。   阿米尔他们从一个树洞里爬了出来,瞬间便因为神殿那过于耀眼的光芒而眼神一黑。足足过了数秒,几人才适应了那股强光。   “这是……”   南德娜惊愕地望向那贯穿云层的光柱。   那是“神巫”的术,南德娜不可能会认错那威力强大的神枪。那正是众位神明里的主神之一,“枪之神”的毁世之枪。   “怎么回事?”南德娜猛地转头瞪向阿米尔。   “这是‘神巫’大人的意旨,如果南德娜‘大巫’有任何问题,你大可以去询问‘神巫’。”   阿米尔冷声应着,伸手将丽娜从树洞之中拉出来。   几名婆罗多士兵分散只周,先去探查附近的情况,而剩下的“巫”们都满脸惊愕地眺望着远处渐渐消芒的光辉瞧。   如果他们没有跟随孔雀亲王离去,他们肯定会被卷进那里面去。虽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是单从那威力和荡来的阵阵冲击看来,那神殿肯定毁于一旦。   ──有很多人死去了。   作为“巫”,他们再也清楚不过“神巫”的能力了。   “这不可能是‘神巫’大人投射而来的攻击!”南德娜突然如此声称,“‘神巫’大人的枪虽然可以远距离投放,但是威力和距离是有关系,以现在‘神巫’所在的位置,不可能发动如此大规模的术式!”   南德娜语气肯定,那些“巫”为她的说话所影响,纷纷露出深思的表情。顿了顿,南德娜越说越气,甚至冲到了阿米尔的面前。   “术式是早已布下的!你从最初就有要要是祭坛不可死守,就发动该术式该由术式和‘神巫’远距离呼唤将神殿给毁掉!”   南德娜伸手想要揪住沉默的阿米尔的衣襟,但是丽娜强拖着伤体挡在了她的面前,厉声喝问:   “南德娜,你是要以下犯上,再次犯下那叛国之罪吗?可别忘记了,上次正是你,殿下才会身陷险境!”   “我以为他死了!我甚至活在了悔恨之中,但是他没有死,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只是他的棋子罢了!丽娜,你也是!”   “闭嘴!”像是被戳中痛楚了一样,丽娜大声狂吼。   “不是吗?”南德娜不甘退让,再次挺前一步,“难道不是吗?你几乎把一切都献给他了,但是你得到了些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不是吗?”   丽娜沉默了起来。   南德娜以为终于说服了丽娜,可以让她迷途知返,对方却忽地笑了出来。听见笑声的瞬间,南德娜以为那是嘲笑,心里怒火烧起,却在瞪视对方之际,惊觉那是一个柔和的笑容。   丽娜笑得很温柔。   “南德娜,你肯定没有深爱过一个人吧?”   但,她的问题却有别于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地尖锐,十分地一针见血。   南德娜哑了。   她和卡皮尔虽然勉强算是站到了一起去,但那真的算是深爱对方吗?卡皮尔也许深爱于她,但她对卡皮尔却说不上是深爱。她把一生都奉献于她的神明,奉献了给她的信念,却没有奉献过某个特定所深爱之人。   无私?   不,这也只是自私的一种,都不过是在自我满足罢了,甚至谈不上是自我牺牲。本来自我牺牲就是一个伪概念。人只有被牺牲的一说。   嗯,就像神殿里的人,就是被牺牲的人。   南德娜就算用屁股去思考,都知道待在神殿里死守的人完全不知情,不知道那里其实早已布下致命的陷阱。如果知道,那些“巫”就不会露出如此动摇的表情了。   “我明白了,你和阿米尔是一伙的,无论他做些什么,你都会站在他的那一边,是吧?”   “南德娜,你能够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丽娜颔首回应,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南德娜是可以互相理解的。不过,南德娜没有因为和丽娜的共识,而忘记了当下的重点。   “我还是无法同意你们的行径。”   南德娜的声音有些放缓,就如同远方的光芒已经消逝一样。沉默至今的阿米尔终于在此时开声,用上相当严肃的语气。   “南德娜,刚才来攻神殿的肯定是敌方主力,如此肯定能够重创华朝的人马,不是吗?那神殿将会成为那些华朝精锐的墓地。记住,我们是在战争,不是在过家家。”   “可他们完全不知情!”   如果他们都是知情并自愿的,南德娜确实会失去立场。   但,事实绝非如此,她是如此相信的。   “哼,如此简单的计算题都不懂吗?”阿米尔眯目,“虽然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之举,但是这神殿本来就不能守,所以尽可能损伤敌人本就是简单的战术思路。”   孔雀亲王说得太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到彷佛任何损失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南德娜听得一阵火大,再次挺身上前。   “啊,我能插句话吗?”卡皮尔却忽然开声。   他的介入可以说是有些突兀了,因为换在平时他肯定早就阻止南德娜,但他至今才终于打破沉默。   阿米尔眼里有光芒闪过,知道卡皮尔这次是站到南德娜的方向去了。   他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待见到卡皮尔走到南德娜旁边牵起了她的手后,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失策了,他不应该带上这两个人的。   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会起了此等变化,变得共同进退──嗯,横亘在他们之间,却不上隔阂的某种东西被打破了。   不过,他倒不认为两人想要在此处对自己不利。   “殿下别误会了,如果我们两人在此处对殿下不利,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虽然已经成为过街老鼠,但这和弑君还是有一些分别……”   卡皮尔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那几名婆罗多士兵直觉不妙,纷纷举起武器朝向这两位“大巫”,而其他“巫”则只是疑惑地互相对看,不知道如何是好。   卡皮尔左顾右盼了一圈,接着才笑着说:   “我只是想纠正殿下一件事,你付出的代价可能得再多一些了。”   “你什么意思?”   阿米尔直觉不妙,轻轻捏了一下丽娜的侧腰,以示丽娜作出警戒。同时,他的视线眯得如视线般锐利,直刺着南德娜和卡皮尔不放。   “我把这里的交谈声音,以某种方式放大了一百倍罢了。”   卡皮尔恶作剧般说道。   阿米尔和丽娜瞬间瞪大眼睛,他们不明白这具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们知道卡皮尔很可能没有在开玩笑。   就连南德娜也是一脸震惊地望向卡皮尔。   “我对你的承诺,都是真的。”卡皮尔只是摊了摊手,“我没有说谎。”   他的声音刚下,数道火焰便从天而降。   火球打在几人的四周,点燃起树木,化为一道火墙将几人重重围住。丽娜屏住呼吸,和阿米尔一同抬头看天,却见银白的身影往这边极速落来。   那冷清而虚幻的身姿,宛如由月轮雕刻而成,羲和无声地极速袭来。 120、何曾为人(11)   “殿下,你先走!”   丽娜大喊一声,不顾一切上前。她以能力控制在场所有男性往羲和迎去,但不包括卡皮尔。   却见羲和九根尾巴都卷缠着一把刃器,或刀或剑,在旋身之间化为剑刃风暴,瞬间绞杀在场所有的婆罗多士兵。他们压根不堪一击。   羲和着地,瞥了卡皮尔和南德娜一眼便再度撤开视线。她没有从两人身上感受到战意,刚刚也听见卡皮尔所说的一切,决定暂时放置两人不管。   而且,她更念及的是,两人似乎和雪麒麟认识。   但就是这么一个分神,丽娜和阿米尔的身影便在当前消失。   “幻术……”羲和皱眉轻喃。   她手往怀里一摸,射出一张灵符。灵符燃起了苍蓝色的光芒,刹那之间整片区域就被白色的雷光所覆盖。   ──一声脆响。   像是玻璃被敲碎一样,眼前所有的事物竟然浮现龟烈的纹路,化为大片碎片剥落。在半透明的碎块飘落间,羲和敏锐地再次捕捉到阿米尔和丽娜极力往外面跑去的身影。   “别想跑!”   羲和猛喝一声,旋身甩出尾巴的九把刃器,直追向丽娜和阿米尔。   丽娜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幻术被打破,只顾牵着阿米尔的手往前逃跑。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阿米尔身上。   眼看刃器就要击中毫无防备的两人──   阿米尔却注意到那来袭的凶意。   只见,丽娜的身影不自然一晃,突然带着愕然的表情主动往那些飞来的刃器撞去。她倾倒之间难以置信地看向阿米尔的背影。   噗哧噗哧噗哧……一连九声刀器入肉的闷响,丽娜呆呆地回头过来,才看见那些贯穿自己胸脯的刃器。   她自嘲地笑了出声来。   刚才正是阿米尔将她推倒,推到刃器的射线上。   “……”   羲和掠过丽娜的身旁时,一度无言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嘲笑,只有淡暖的怜悯。   借着丽娜,阿米尔又逃出一段距离,但还是快不过羲和的速度。   那道银白色的身影如电光般绕到他的前头,挡在了他的前面。阿米尔表情难看地停步,视线余光寻找着任何可以救命之物,思绪急转。   但是,羲和赤足踏在土地上的脚步声却打乱了他的思考。   “卡皮尔、南德娜,你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本王死于敌人之手?丢掉婆婆多的荣耀,背叛自己的国家和神明,你们何以为人?”   哪怕面对着羲和的步步靠近,阿米尔依然冷静沉稳,甚至负起双手转向卡皮尔和南德娜。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你们还不动手救本王?可就偏偏说得大义凛然。   “孔雀亲王殿下已经在早前逝世了,我们国家还曾为他哀悼。”卡皮尔难过地摇头叹息,“也只怪我们护驾不力。殿下已经死了,婆罗多的人们也是如此深信的。既然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再被杀一次呢?”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阿米尔眼角抽搐,卡皮尔做得如此彻底倒是让他意外的事情。他不惊讶南德娜会上前质疑自己,但却想不明白卡皮尔为何能够如此坚决。在以前,他都是最识时务为俊杰的一个,喜欢妥调。   他不明白。   但是,事态不会让他想明白才会继续下去,因为羲和的脚步没有停止过。她已经快要走到阿米尔的面前了。   “南德娜,你还要再犯──!”   阿米尔张开了嘴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便张嘴喷出一只鲜血。   怎么回事?阿米尔惊疑不定,想要垂头却无法办到。   他只能极力将眼珠往下看去,只见白色的细长尾巴贯穿了自己的咽喉。那尾巴源自于羲和,快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失策了,他心想。   他自大了,算漏了南德娜和卡皮尔的性格,只想着他们两人定能保护自己的安全,没想到两人真的会背叛自己。嗯,本来互相牵制、互相顾及的两人,真正站到了一起,这是他最大的失策。   “你太罗嗦了。”   羲和冷冷地说道,似乎觉得阿米尔死前还想求饶太烦人了一些。   阿米尔说不出话来,张嘴又是吐出一口鲜血。他试着举手握住羲和的尾巴,想要将之从自己喉咙处拔出,结果那尾巴却是纹风不动。   他哭了出来。   是痛哭的,还是因为害怕死亡,他自己也不清楚。   彼端羲和露出嫌恶的神色,身后剩余的八条尾巴全部弹起刺出,宛如无数尖锐的长枪贯穿了阿米尔的身体。   血奔溅而出,染了羲和一身,也染红了阿米尔的身体。   如花瓣般散落的血,那里面阿米尔的身影在羲和收回尾巴之后,颓然倒下──倒在那血泊之中。   “你死不足惜。”羲和冷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米尔。   阿米尔面朝地面,身体一阵颤抖。那最后的声息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无踪了,倒映在血泊上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地扩张,失去神采。   “啊,殿下……”   同样倒在地上的丽娜看着阿米尔倒在血泊之中,极力地伸出自己的手臂,却烼论如何都够不到了。她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贯穿她身体的刀剑,像是灌了铅似的,她觉得她的身体沉得可怕。   丽娜只能看着自己深爱之人,像是破烂般被羲和提起。他的身体仍在颤抖,伤口甩出的血沫溅在了羲和的身上。她的尾巴已经染得半红了。   “殿下!”   丽娜激动起来,不能容许对方如此侮辱孔雀亲王。羲和无言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   太激动了一些,丽娜张嘴又是一口血吐出。   但她终于撑起了身体,放声大吼,吼出混着血沬的愤怒:   “放开他!我决不──”   有人从后抱住了她,打断了她的话。   “丽娜,这不值得。”   是南德娜。   她和丽娜本来理应是不对头的两个人,可是在刚才看见丽娜被阿米尔推了出去,成为那盾牌之后,南德娜忽然明白了。   丽娜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诚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对方已经危在旦夕,只靠着“大巫”的神明眷顾而苟延残喘至今,南德娜无法记恨这样子的将死之人。   卡皮尔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   “你们,如果不想再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就尽快离开武妖之境吧。”   羲和终于开声朝南德娜和卡皮尔搭话。   由于南德娜在抱着丽娜,所以没有应话,全都交由卡皮尔负责。   “我们也许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是谢谢你了。”卡皮尔苦笑着应声。   羲和点了点头,提着阿米尔的尸体转身。她蹬地跃起,曳着九条染红的眉巴,宛如浴血的流星,很快就消失在空中。   她似乎正赶向神殿的方向。   卡皮尔一言不吭地目送着天妖的离去,然后才回转视线落在南德娜身上。她怀着的丽娜已经奄奄一息了,却仍在用那虚弱的声音不断呢喃着:   “还给我……不准你们侮辱殿下……”   如果尚有力气的话,她肯定又会大吼出声吧。   明明阿米尔在最后的关头,将她推了出去,让她当了那替死鬼,可是她却依然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任何愤怒。   她对他的爱是如此之深,至死不渝,也同样地盲目、愚蠢、可悲,以及不可理喻。   可,爱本来就是盲目的。   丽娜的气息渐渐转弱,眼眸里的神采渐渐转黯,如失去了光辉的宝石。   “南德娜,你一定………没有深爱过……一个人吧。”   意识可能也已经变得模糊,奄奄一息的南德娜有些语无论次。她大概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了吧。眼眸被泪水所模糊,她看起来凄凉极了。   “是的。”   南德娜承认了,声音柔和。   在最后的时候,她想给丽娜一个温暖的地方。这也算是某种的惺惺相惜吧,也可能是同情她最后的遭遇。   ──也可能是想稍微赎一些罪。   她确实对不起了这两个人,就算她不认为那是错的,但依然感到了愧疚。   “……但我会试着深爱一个人的。”   丽娜已经没有了声息了。   南德娜那轻声呢喃想必是没有传达才是,但是──   丽娜却扬起了浅浅的温柔笑容,会是见到了先走一步的阿米尔了吗?南德娜想了想,将丽娜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嗯,彷佛不是她想温暖丽娜,而是想从丽娜的身体里汲取余温一样。   “……这真的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南德娜呢喃着,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   卡皮尔默默地看着两人,也是一言不发。   ***   下雨了。   林里的雨总是来得突然,这一场雨也是如此。雨滴打在了半毁的神殿上,打在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瓦砾之中,冲刷着那些受伤或是已经死去之人们的鲜血。   上天似乎也不忍目赌如此惨状,想要用这场雨把一切都给冲去。   这大概是一场灾难了。   在灾难面前无分敌我,无论是婆罗多的人马,抑或是武妖之境和华朝的人们,伤的伤死的死,倒在了地上,发出悲鸣之声,希望可以活下来。   而幸存下来的人们,也颇有默契地没有幸灾落祸,而是先投入到救援同伴的工作之中。甚至有些善良的人,对于敌人伸出了援手。   塌了一半,只剩下一面墙的神殿在雨中摇摇欲垂。   本是祭坛的位置早已被瓦砾所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深埋其中。不过,在下面的人也不是没有生存之机,幸于免难的人们纷纷到了这里,搬开瓦砾石块,救出埋在那下面的人,也不管救出的人是死是活。   也有一些人可以靠着自力脱身。   瓦砾靠近中央处,堆在上面的瓦砾块突然一阵抖动,在附近的几名婆罗多士兵和武妖注意到动静,不约而同地靠过去。   却也不用着他们的帮忙。   一块巨大的砖瓦块被人从下顶后,往旁边落去。碰的一声落地,震起尘雾。   一颗脑袋冒了出来。   他长相俊朗而温润,就算现在灰头土脸的,也无碍他的风华。   “哎哟,真是要命……这可是意料之外啊。”   紫玄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其他人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牢牢地护着一名少女。那名少女甚至没有昏过去,还为着紫玄子的话而白眼连翻。   两人爬了出来后,少女就像触电一样离开了青年的怀袍,用劲之大甚至把青年给推倒。   “啊……就算是小道也会受伤啊。”   紫玄子捂住胸脯咳了出来,似乎很是痛苦。黑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关切对方,结果──   “看来爱徒还是关心为师啊!”   紫玄子像个无事人般跳了起来。   黑猫呆了一下,反应呆滞,花了些时间才明白紫玄子是在作弄自己。她有些气不过,伸手作势要打紫玄子。紫玄子吓得后退一步,黑猫又莫名地收回了手,哼一声转身离去。   紫玄子没有看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是个温柔的笑容,渗着小小的幸福。   她惊觉这一点后,感觉有些对不起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注定无法抗拒的,黑猫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离开那个男人的身边了。   嗯,他的存在也许在某个程度上填补了她的缺失──她所失去的父亲的位置。   紫玄子搔了搔脑袋,以为黑猫是生气了,犹豫了几秒想要追上去。   “紫玄子。”   有人叫住了他。   “嗯?”紫玄子喃喃地说,淡然而笑,“好像成了啊……”   羲和曳着孔雀亲王的尸体落在了紫玄子的背后。   一如紫玄子所料,羲和确实成功了。数遍整个华朝,除去玉耀外,羲和是最接近雪麒麟的人,她能够很好地应对婆罗多“巫”们的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所以,紫玄子才会让她留在外围侍机行动。   “成了?”紫玄子笑着迎接了她。   先走一步的黑猫转头过来见了,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心里也是感到惊喜。孔雀亲王一死,局势就会往华朝倾倒吧,她是如此相信的。   “算是。”   羲和没有任何好大喜功,回应之间冷冷淡淡的。她把提在手上,孔雀亲王的尸体像是垃圾般往旁边一丢。   “哎呀,羲和姑娘,他的尸体可是相当重要的啊!”   紫玄子惊声一说,惹来了所有婆罗多的士兵的注意。他们惊愕地发现软绵无力地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正是他们所费力守护的孔雀亲王。   这一下可是激起千石浪了。   那些婆罗多士兵像是疯了一样,纷纷往前冲去,想要抢下孔雀亲王的尸体。   “止步!”   紫玄子轻踏了一脚,脚上的瓦砾随即起伏震动起来。位在上面的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站立不稳,好几人直接倒在地上。   “孔雀亲王已死!我们无意再作争端!你们的‘神巫’以你们为棋子,想要争取胜机!我明白你们想要为国家争取更好的资源和土地,但是你们的性命要是无谓地丢在这里,你们的家人又该如何?这是一场没有胜机的战斗……”   紫玄子大声宣告,看似冷淡的脸颊上暗藏耀眼的光辉,宛如世间最亮眼的星。   “──你们岂能敌得过我?”   此话刚下,他看似随手地往旁边打出一掌,将旁边一块巨大的碎石给轻易打碎。受慑于此,婆罗多的人马畏缩地后退了起来。   想必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敌不过一名宗师的吧。   尤其在己方死伤惨重的现在,他们早就为了华朝一方没有对他们落井下石而感到庆幸了。   而且──   “都给老子退!”   一名将领猛喝一声。   他是索图的左右手,索图已经在刚才的爆炸中死去,所以他现在才是婆罗多一方的最高负责人。   “黎斯将军?!”   婆罗多的士兵惊讶于他的决定,但其实心中又有些庆幸。   “──你们都是瞎了吗?没见到自己都被当成弃子了?你们还在这里拚什么命!不撤的就待在这里白白送死吧!老子不奉陪了。”   黎斯丢下手中的弯刀,就这样转身离去,真的有够不拖泥带水的。那些婆罗多士兵面面对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直至有第一个人也丢下手中的弯刀之后。   有了开头,就再也止不住了。   不少婆罗多士兵抛弃了武器,继续专注于救援的工作之中,只有少数人没有固执己见,但他们转眼就被华朝的人马都给无力化了。为了再招惹争端,紫玄子特意让己方没有下死手。   如此一来,就呈现出颇为奇怪的光景。   华朝和婆罗多的人马分别在战场上救援同伴,却没有人对其他人出手,而这个秩序由紫玄子一力维持。   这是很脆弱的平衡。   不过,紫玄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力量,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你应该把这些人全歼灭的,你太天真了。”黑猫不满意当前的情况。   紫玄子苦笑了起来,问了一个问题:   “人,死得还不够多吗?”   “这……”   黑猫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光景,实在无法说出违心之话,只有沉默以对。   “接下来的反击,还会有更多人死去,所以现在已经死得足够多了。”   紫玄子眺望天空,轻轻地吐出这一句叹息。 121、无声的反攻(1)   北安城地处天险,几乎四面环山。   两座山脉呈双半月型,框住了一处平地,而北安城就在那平地之上建成,至今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了。但身为军事的重地,这座孤高的城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破败,反而因为其重要性而日益扩建和加强,几乎就是一座要塞,而其坚固的程度在宁王入驻后,到了一个颠峰时期。   其中并不缺乏秦时雨的功劳,她在加强这座城的防御工事一事上出力不少,新型的机关兵器入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北安城虽然地处天险,但相当容易被封锁南北两边的出入口变成一座孤城。有利有弊,凡事都是一体两面的,北国就是看中这一点,将北安城孤立起来,叫里面的军队重退不得。固然,要封住北安城往南面的通道,就必须先穿过最前头的防线,而北国这次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才成功封住北安城的。   所以,北安城几乎不可能被孤立。   但一旦被孤立,北安城就会失去所有作用,在突围出来援军解围之前都将被锁死在城内。   而在这种情况下,援军自然是不可能及时赶至的。正因如此,秦时雨主才张由主动打破僵局。先是借用雪麒麟的力量冲锋阵地,联同僻邪重骑联手击退南方的北国大军。固然,北国大军只是退守,封锁尚未完全解除,但是北安城有一定自给自足的能力,而且物资和补给品充足,一时半晌并不会弹尽粮绝。   唯一该担心的,仍然是真正被孤立的宁兰城。   所以,秦时雨又竟然想打通山脉,出兵北国的王庭,围魏救赵。当然,这一次周期会非常之强,远水不能救近火,所以在打通山脉的期间,秦时雨和宫天晴又商量了一次计划。由宁王妃和宫天晴带着一半北安城的军队,联同玉耀去解宁兰城之围,将北国的战略空间进一步压缩在燕城及其周边,借此渐渐形成包围之势。   为此,宁兰城得承受得住北域外头,北国的兵力冲击。   方案决定后,趁着玉耀和雪麒麟在打穿山脉的期间,整个北安城都动了起来。不仅是准备物资和分配兵力,也得争取时间休息整顿。   不过,被北国孤立已久,北安城里的将领和士兵们都憋了一口闷气,纷纷主动请缨要加入出城战斗的行列,倒是不怕士气低落的问题。   嗯,都倒是有血气的人。   在一阵紧密锣鼓的准备工作中,山脉终于耗时五天给打通了。   ***   环住北安城的山脉物产不俗。   算不上丰富,也算不上差,但在附近也算是一处好地方,所以山脉附近有很多村落,也有一些小的城镇。   这些村落也是属北安城所管豁的。   自从北国封锁了北安城后,这些村镇人心惶惶,生怕北国入驻来攻。以他们的力量根本就守不住自己的家园。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他们惊讶地发现北国最多就是来征收一些粮食,对他们所在的地方压根没有任何兴趣。   他们观察了好一段日子,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生活仍需继续,他们也没有因为北国的存在,继续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握着手中的“武器”──农具之类的东西瑟瑟发抖。   他们继续进山狩猎、伐木,采集果子,或是种田,继续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然后,变化突然降临在其中一条村子之中。   发现那异常的是一名在山涧里打着水的男人。拿着木桶在山脚下那泉子里打水,已经是他的日常任务了,他用这些水搬回村里酿着他们村独有的果子酒。那酒很是香甜,经常会有商人来村收购,卖到远方里去。   其中,这口山泉起了不少的作用。   山泉不大,泉源水来自山上,由一处小溪供给。后方是一处小悬崖,那小溪就在那上面,流淌下来形成小小的瀑布。那直下的飞流只有一人宽,和宏伟的气势完全沾不上边儿。   但由是这小小山泉为村子带来不菲的收入。   “嗯?”   岸边放有几桶已经七成满的水,男人在打着他的第八桶水,打算待会一口气用挑子将这些水运回村里,收取一些报酬。   然而,突然响起的沉闷隆轰响声却打断了他的行动。   男人发出疑惑的声音,吓得身体猛地一震。那声音像是大量马蹄踏地的声音,他还以为北国大军到来,忍不住屏住呼吸,抬头四处张望。   没有看见任何骑兵的身影。   他仔细一听,发现那声音有些微妙的差别,更像是将要山崩的声音,便转目看向山的方向,却没想到眼底率先捕捉到异像。   那小小的瀑布像是被狂风吹袭一样,左摇右摆的,甩出大量水珠滴子,打在四方。男人的脸上也遭殃了。   “地鸣?龙翻身了?”   男人呆呆地呢喃,刹那回神过来,意图收拾东西准备尽快离开山里。龙翻身就是所谓的地震,其造成的灾害远非人力可比,男人得尽快离开这里求生,并且他也得通知村里的居民。   ──纵使这次的规模好像不大。   但于他而言,他只有记忆之中,那一次几乎把这一带都毁掉的强烈地震,他深恐至极。   然后,抢在他扛起那些水之前,事态一变再变。   瀑布后面石头滚开,整堵悬崖炸了开来,刹那之间飞沙走石的,塌下的石头落在泉水之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炸得男人满身湿透。   几块石头落在他的旁边,撞碎了那些盛着泉水的桶子。   他在这一阵沙石渗着水的风暴之中,咬牙以手臂护着身体,想要撑过这一场风波。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应该不是龙翻身。   又是一声轰鸣。   前方整片悬崖完全崩塌下来,然后里面又是一阵沉闷的声响,将那些石头炸得往四方八面弹去。   男人惊愕地发现巨大的阴影在下一瞬间罩向他。   如果被那巨石击中,自己肯定会粉身碎骨吧,男人深知道这一点,却也无力回避。那石头来得太快了,他吓得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啊,对不起,没想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在游荡,你这是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吗?”   耳畔涌入充满灵气的声音。   男人茫然地睁目,却见那道娇小、灵气洋溢的身影曳着有如披风的黑色长发,自侧边迅速介入。   “喝呀!”她旋身踢出一脚,踢在石头之上,竟然把石头踢爆了。   石头的碎片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但是男人却毫发无损。突然在他身前耀出的半透明薄膜保护着他不受伤害,石头撞上去就像是击石的卵一样粉碎或是反弹。   “喂,吓到了咩?”   男人目瞪口呆看着一切,有人突然从后拍他的肩。他吓了一跳,立即五体伏在地面上。   “大仙饶命,俺不知道大仙在这里挖地玩儿,惊了大仙,惹大仙生气了,要怪就怪俺天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仙的雅兴,实在是该死该死!”   “那你到底想不想死?”   看着伏在地上,直颤着身体的男人,女孩没好气地问,捏起腰来,“要是想死就直说咩,也省得我刚才救你。”她皱起鼻头,用鼻音哼了一声。   “不想不想!”   男人又是大惊,连忙回答说,猛摇着脑袋。   “那你就起来咩。”女孩直翻白眼。   男人吞了吞口水,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抬目看去,却见眼前的“大仙”灰头土脸的,穿着的粗衣麻服上也满是泥污,哪有一丝仙气。   ──除了那对眸子例外。   那双明黄色的眸子没有因为女孩邋遢而失去光辉,那是男人见过最漂亮的眼珠,比他唯一见过一次的宝石还要漂亮得多。   这可能是她唯一和“仙女”挂得上勾的地方。   “喂,你干嘛傻傻的看着我?吓呆了?丢魂儿了?赶紧吸口气,把魂儿吸回去呀!”   雪麒麟像是念白般,平板地说道。那个男人目瞪口呆看着她,似乎终于是元神归位了,支支吾吾地问:   “你……你不是仙人?”   “怎么不是,我不像是‘仙女’吗?”雪麒麟哼了一声。   “……俺不知道会有仙女浑身泥巴的。”   雪麒麟瞪了男人一眼,男人随即缩起身体,莫名地害怕眼前的女孩。嗯,想必也是,普通人能随随便便搞出如此之大的动静吗?男人还以为对方是个落魄的山神之类。   “玉耀,你躲在里面干嘛?”   女孩忽地转头朝崩塌下来的悬崖那边喊道,那里已经露出一个空洞,深不见底的空洞。男人忽然若有所思,她难道是在挖隧道?   “我只是看你们聊得高兴,不想打断而已。”   应着声音,另一名女性从那沙尘弥漫之处走了出来。她穿着黑白相间的袍裙,赤着足,一对眸子没有一丝烟火气,显得飘渺虚幻。   “……仙……仙女大人?”   男人看呆了,因为女性一尘不染的,那带着些许神圣感的容貌完全展露了出来,像是一只遗世独立的鹤。   “你是仙女大人座下的童子之类的吗?”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转目看向雪麒麟问。   “滚!”雪麒麟愣了半晌,接着大吼出声,“谁是谁的童女!我只是懒得维持形像而已,才不像某人还要展开结界让自己不受沙尘所污。”   “啊……”   男人似懂非懂的,瞪着呆呆的眸子。   “你吓到别人了。”玉耀说。   “不用你说。”   雪麒麟也是有够郁闷的,这个男人真不会说话。   “喂,你是附近村子的人吗?这附近应该有村子吧?你在这里干什么?你那里有吃的吗?对了,你这里看见的一切都不准说不出去,不然你可是会七孔流血而忘。对,你口中那位‘仙女’已经对你下了诅咒,知道了吗?”   雪麒麟呲牙咧嘴地威胁男人说,男人闻言又是一阵惊吓,惊慌失措之间完全乱了阵脚。   “知道了吗?”   雪麒麟懒得多作解释,再次恶狠狠地追问。男人慌张地点了点头,用手捂住了嘴巴,只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示意自己不会多说。   “好了,带我们去你的村子,待会我会有很多朋友过来休整,我得去看看你们村子的情况──看什么看,你们村子被我征用了!如果你敢拒绝,我就把你的村子里的人通通变成猪!”   通通变成猪?男人试着想像了一下,倏地打了个冷颤。   他可不敢拒绝眼前的女孩,而且他向那位“仙女”投以求助的眼神时,对方只是淡淡地笑着,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他可没有忘记对方一脚把巨石踢碎的景像,完全没有拒绝对方的勇气,对方想必能够轻易把他的脑袋给踢爆吧。   “我、我我我……我马上带路,请。”   男人慌慌张张地跳起身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嗯嗯,算你识趣。”   雪麒麟满意地点头。   看着两人的互动,玉耀忍不住笑意。雪麒麟岂有一个宗师该有的模样,完全就是活得率直自我,这叫玉耀很是羡慕。   “难怪她身边总是围着如此多之人,这也是一种逆天改命的能力吧?”   玉耀轻声呢喃,没有人听见她的这一句话。   ***   马车摇摇晃晃的,宛如摇篮。   外面吹来的风,不时吹得车帘飘来,窜进来的风带着沙子特有干燥味,闻起来有点“干硬”,似极坚硬大饼的味道。   女孩的鼻子稍微耸动了一下,长在头上的一对耳朵失去活力般折了起来。   她似乎不喜欢这种味道。   女孩半梦半醒的,就是没有转醒,躺在宽敞马车的车厢里,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埋在那不知道价值几何的羊毛毯子之中。   滑稽的是,她那光泽更胜于毯子的尾巴却是露了出来,显得比那毯子更为舒适。   坐在车厢里,车窗边缘的另一位女性则是兴味盎然地不时看向女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手上拿着一本展开的书,她每读两眼,就便看了一眼那蜷缩着身体的女孩。 122、无声的反攻(2)   燃着的熏香徐徐上升。   白泽觉得有趣极了,毕竟数遍天下,想必没有几个人能够看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北冥有鱼的睡姿吧──尤其是如此可爱的睡姿。   那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而抖动,小小的嘴唇开口之间吐着浅浅的气息──着实说,白泽觉得北冥有鱼的半满状态比她的盈满状态可爱得多了。   或许是卸下了“盈满”之身,和卸下了一半重担相差无几。比方说,人只要脱下了衣服,就会有一种如释重负感一样,宗师的盈态转换和这种行为也许有着本质上的近似也说不定,至少白泽眼里的女孩就有着这样子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察觉到了白泽那带着调笑意味的视线了吧,女孩头上长长的狐耳顿时耸动了一下。她悠悠转醒,在那熏香的淡白烟丝中,从那温暖的毯上里缓缓撑起身体。   紫色的眼眸没有以往的知性,只有懵懂的茫然。   “哈哈哈,这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终于是忍不住了,白泽笑了出来。   她笑得相当克制,不想颠覆自己既往的印像,却也因此多了几分调侃的味道。   北冥有鱼不明白她在笑什么,用那双尚未完全醒来的眼睛看向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尚处于一丝不挂的状态,光泽迷人而细嫩的肌肤上,只有那重重包扎着她侧腰处伤口的白布。   不过,那白布几乎将她上半身完全裹住,倒是没有漏出什么春光。嗯,就算有,只要不是有着某种兴趣的人,应该对她此刻的平板而短小的身材起不了欲念吧。   “你在笑什么?”   北冥有鱼还搞不清楚情况,狐疑地歪起脑袋来。不过,她似乎相当不满的样子,眉毛都扭了起来。   “见到难得一见……的光景,不笑笑……怎么对得……对得起起天地良心?”   白泽还在笑,好勉强才把话给说全,整句话也因为笑意而变得断断续续,不费点心也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北冥有鱼一言不发,左顾右盼之间找到衣服穿上。她只是穿上罢了,并没有穿好,和只披在肩上没有什么分别。   “我睡了多久?”边理着衣服,她问。   白泽掀开窗帘,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外面的风沙趁机吹进来不少,白泽嫌弃地皱了皱眉毛。   “大半天吧。”   白泽把落在窗下的风沙扫到角落里去,顺手还把车厢的窗关好。没有了外面吹来的风,车帘顿时停止晃动。   “……比想像中要长。”北冥有鱼轻喃。   白泽吩咐在外面的车夫把南厢的门也给关上,然后才没好气地回头扭向北冥有鱼,纠正她说:   “比想像中要短──应该这样说才对吧。”   白泽语气不善的,“你身上有伤,而且我们因为赶时间不得不踏上旅程,你更应该争取时间休息养伤才对。”   “曲谷主的医术了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北冥有鱼轻抚过自己的伤口。   伤口还有些痛,她的皱眉反映了这一点。接着,她把衣服穿好,遮去了那包住身体的白布。   “我不仅是指你的肉体。”   白泽语气轻巧的话,落在北冥有鱼的耳中。后者怔住半晌,才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   不仅是身体上,也有心灵和精神上的伤。   “……”北冥有鱼不说话了。   她就算想逞强说一句自己没事,却因为自己已经在白泽面前丑态尽显,失去了立场。现在她就算说出自己没事的话,白泽也肯定不会相信吧。白泽已经看穿了北冥有鱼身上的伤绝不仅止于身体上。   “人们常说传说中的‘书姬’什么都知道,你其实是能够读懂他人的内心吧?”   北冥有鱼声音嘲讽,像是自嘲,又像是试着以此来稍微遮掩自己的丑态般。其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当下的心情,表情难看之间透着淡淡的悲伤。她活得足够久了,但她的这一生总是和失去伴随。   “我只知道该知道的事情,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也更不可能读懂别人的心思。”   白泽不高兴地哼一声,啪一声阖起手中的书本。她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视线完全失去了焦点。她的眼珠反映出北冥有鱼的样子,但却没有看她。   也因此,她的声音听起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不觉得读心术什么的太狡猾了吗?哼,也太悲伤了一些。人和人的相处,原本就并非建基于完全坦露内心想法之上,把自己完全坦露于人前可不是好事,就像我们需要穿着衣服一样。隐瞒,也是一种相处方式。不是完全坦露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坦露一部分,再隐瞒一部分,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自我,因为你活在的地方,不只有你一个人。如果能够读懂所有人的心情,那么你会发现你会是最孤单的一个,因为你看见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你对每个人的认知都和别人不一样。太悲伤了,我不想拥有那种能力。”   让人意外的论调。   北冥有鱼怔住了。   在她的观念里,人们总希望别人能够把所有一切坦露给自己,彷佛只有无所隐瞒和欺骗,对方才是真实的。   而白泽却说不是这样。   北冥有鱼试着思考,饶是她也有不想别人知晓的过去或是想法,更何况是别人呢。她在想,一定都是一样的。   于是,然后呢?   白泽究竟想表达什么呢?北冥有鱼想不明白。   “不懂我在说什么?”白泽有点愉悦,她似乎喜欢高深莫测的形像,“我说,你不用把一切都坦露出来。软弱也好,伤心也罢,你喜欢全部藏起来就全部藏起来,没必要为此纠结。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当众哭泣的,只是──”   白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温柔。   “我不会读心术,能够察觉你的心情,全因为你早已经把一切写在了脸上。你可知道了吗?你此刻的脸庞是多么憔悴,是多么悲伤的吗?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就没有必要深藏下去也说不定。多休息一会儿吧,你现在需要的唯有休息。我可不想我救你是白费的,你可不知道我究竟费了多少力气。”   明白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北冥有鱼不禁有些暖心。她总是以一副孤高的面孔示于人前,很多人觉得她很坚强、很完美,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也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她是一位宗师,在世俗的眼光里也理应如此。   饶是她的弟子也是如此认为,更别谈是外界的人了。   不擅长和别人相处,成就了她的孤独,如果不是雪麒麟,她可能会就此度过一辈子才是。自从有了雪麒麟这一位朋友,她才终于重获倾吐的对象。   所以,她特别感激白泽能够安慰她,她也彷佛因此有了些许力气,而且她不仅要感谢对方的安慰,也需要感谢对方的不惜万里,救下了自己和贝小路。   “白泽前辈,我在这里郑重谢过你的恩情。”   跪坐在地上,北冥有鱼直接往前趴下行礼。这可是大礼之中的大礼了,北冥有鱼可是一位宗师,但白泽受之无愧。   “你还得要多谢一个人。”白泽却说,“就算是我,也无法预知这一切,更别谈远赴万里前来救你了。”她显得不太高兴。   “……有什么内情吗?”北冥有鱼诧异地问。   白泽点头,“是玉耀。”   也只有玉耀能够预先预知到这种情况了,雪麒麟曾说过她能够借着“观星”洞悉运势,想必就是这种能力起了作用了吧,北冥有鱼心想。   可是,就算明白这一点,北冥有鱼还是感到震惊。   为什么是玉耀?   “玉耀,她为什么……?”她直接询问出口。   哪怕是北冥有鱼,也无法在这个事实前维持表情的沉静。而且,就如前言,半满盈态的她,表情丰富了许多。   “她亲自找上了我,说自己把一切的发展都改变了。她复活张念枝本就是大逆之罪,逆的是天。她偷了龙脉,也偷了运势,会改变整个格局也不奇怪。”   “她要把这一切纠正回来?”   按着前文,北冥有鱼聪敏地作出猜测。   “哼,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知错能改。”   白泽皱起一张脸来,好像并不太喜欢玉耀的样子。北冥有鱼想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喜欢玉耀吧,毕竟她的所作所为伤害过很多人。   不过,北冥有鱼并不讨厌她。   “我本来已经不想再插入世间的事情了,但她说得相当严重,并让我去药谷走一趟。我和曲玲珑本是旧识,但她隐世已久,我不觉得她会──”   “你为什么相信她?”   北冥有鱼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白泽因而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脸上的不高兴越来越深,越来越浓,彷佛本身是很不情愿似的。   “我不相信她,但她让我来救你,我不觉得这是一件错事。或许天道循环,环环相扣,救了你可能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但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我来救你,如果她是另有所图的话,就不应该放任你的存在才对。想不明白,就不想,所以我就来了。”   白泽脸上的厌恶和不快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咬字也进一步加重,眼眸更是眯起,闪烁着淡淡的怒火。   “有些事情我是看不下去了。”她说,没有解释更多。   “……”   是这样的吗?北冥有鱼不是很理解,但是对方救了自己是事实。然后,她才注意到白泽连拳头都握紧了,连节指都发白。   她很生气。   北冥有鱼理解到这一点,但不太明白。白泽虽然经常表现得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如此生气的样子,倒是罕见。她和白泽相识不深,但白泽曾借居过在天璇宫,那期间雪麒麟已经不止一次向北冥有鱼大吐苦水了。有当面吐的糟,也有书信上吐的糟。   “北冥有鱼,我来救你并非是白白来救你的。”   白泽又像是看穿了北冥有鱼的不解,又像是纯粹提到罢了,其中的差别难以分辨。   “我来救你或许是出于我的意志,但是曲玲珑不是。”   “药谷谷主?”北冥有鱼挑眉。   白泽整个身体靠到车厢的墙上,闭上了眼睛,似是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药谷被人屠杀了。”她说。   又是一声惊雷掷下。   “药谷……这是怎么一回事?”   北冥有鱼眯起大大的眼睛,视线变得相当锐利。难道是朝廷对药谷出手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是夜鸦下的手。”   这又是一道惊雷,北冥有鱼这次忍不住瞪大眼睛。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北冥有鱼和夜鸦之间就算有多少恩缘,也变淡了不少。   时间有时确实是冲淡一些旧恨的好调剂。   “曲谷主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北冥有鱼这个问题没有冒犯的意思,然而夜鸦很少失手,要是她愿意,这世界上能够逃过一劫的,或许只有宗师和深居于宫中的那位。   曲玲珑虽然是最神秘的组织药谷之一的领袖,但她境界并不高,最多就只有地境不到,而这不仅是北冥有鱼感知得来的结果,也是曲玲珑亲口承认的。   “她当时没有在谷内,而且就算对上夜鸦,要保命,她应该还是有能力的。”   白泽回答说。   北冥有鱼又想起曲玲珑治疗贝小路时,用上的那些“盅”物。那些蜈蚣居然有如针线地穿过皮肉,将贝小路那吓人的伤口给拉拼起来。   那副光照堪称奇迹,却也相当叫人恶心。   “所以你明白药谷为什么只能隐世埋名起来了吧?”   想必是心情又展露在脸上,白泽察觉到了北冥有鱼心里的嫌弃。   “世人未必能够接受这种事物。”   北冥有鱼颇为自嘲,没忍住就是一声冷笑。武妖又何尝不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一种事物。白泽看着她不说话,给了她一些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药谷很多药据说也是用了一些盅的尸体和毒。   “曲玲珑这是在卖你人情,这个人情你可是要还的。”白泽理所当然地提出。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北冥有鱼深明这个道理,而且为了救贝小路,曲玲珑好像用上了养了很久,名为“命盅”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贝小路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也就不会在跟在后面的那台马车上休养了。她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至少命是暂时保住了。   “曲谷主有事想我去办?”北冥有鱼也不绕弯或是推托搪塞,反而相当直接。   “无他,唯复仇而已。”   白泽摆弄了一下斜搁在车厢墙上的黄泉灯,那摇曳的灯火映得她脸孔忽明忽暗,她一对眸子在其中看了过来。   “她,要你杀了夜鸦,这就是你应该为了贝小路性命而付出的代价。 123、无声的反攻(3)   打从落脚了几天的小镇子出发,已经度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从初阳升起,到临近黄昏,由于接近沙漠地带,气候的变化颇大。即将入夜的现在,气温一子下就暴跌了下来。接下来的路途,马车将会十分难行。   带着仍未醒来的贝小路穿过沙漠并非好做法。   不过,就算绕过沙漠,其他路途也不算上舒适。华朝西部的地势太复杂了。   原本贝小路应该在落脚的镇子里继续养伤的才是,只是考虑到附近可能有身怀敌意者在游戈,而且那镇子又地处交战区域,所以北冥有鱼才会同意白泽的提案,让贝小路在前行的马车里养伤。当然,其中也有曲玲珑同意的因素在内。   而从这一天下来,贝小路的情况足够安稳而言,看来这个决定也不至于太差。   值得一提的是,这除了贝小路自身求生意志足够强外,曲玲珑功不可没。那些“盅”相当神奇,贝小路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仅是在镇子落脚的五天里,贝小路的伤口表面已经几乎恢复。虽然那如蜈蚣的疤痕狰狞、扭曲,可能需要费上不少时间才能消失,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从如此严重的伤势之中保住性命,已经就是一个活活的奇迹了。   这并非一种能够轻易重现的奇迹,那“命盅”价值连城。曲玲珑之所以拿出来以救贝小路,绝非是她善心大发,而是希望北冥有鱼能够替她复仇。   ──杀死夜鸦,北冥有鱼曾经的师父,这就是曲玲珑的唯一所求。   嗯,北冥有鱼答应了下来。   贝小路是为了救自己才身受重创,而且两人又是朋友的关系──尽管是刚建立的朋友关系──北冥有鱼仍然觉得贝小路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定份量。她不希望贝小路为自己而死,所以曲玲珑救下了贝小路,无疑于卖给北冥有鱼天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她不得不还。   不想和夜鸦为敌?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不过也轮不到她去选择了。   “不尽人愿,但也是不错了吗……?”   依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荒无景色,北冥有鱼叹出一口气。那一阵白色的吐息没有飘多远就消失不见,女孩觉得冷般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羊毛毯子。   入夜后,风沙就不如白昼时强,总算可以打开窗呼吸了新鲜空气。   车厢前挂着两盏小小的灯。   灯芯是普通的灯芯,但点燃它的,却是源自黄泉灯的灯火。据说能够持续一整个晚上不致熄灭,而且可以让前方的地势更为平坦。那自然是“黄泉灯”界域的功能,这也是为什么北冥有鱼会同意白泽提案的原因之一。   车厢里,白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想来连日的奔波,对她这位空有宗师之境的书姬而言并不轻松吧。   “……”   沉默之中,视线的角落不意地注意到盖在白泽身上的毯子滑落,北冥有鱼尽可能放轻手脚靠过去,帮白泽再度披上毯子。   然后,她又回到窗旁,往外看去。   除了天上的星辰外,她偶尔也会往后看去,看向那紧跟在后面的另一辆马车。仍未苏醒的贝小路就在那车厢里面休息,曲玲珑则守在了她身旁以防万一。   熏香烧完了。   这彷佛成为了一个信号,天际彼端的最后一抹阳光也藏匿在山后,天色终于完全入夜了。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又沉静了些许。   然后──   “‘书姬’大人,”前头传来驱马车夫恭敬的声音,“已经入夜了,该找个地方过夜了。”   前头负责驱车的青年,乃是闲逸庄书院的成员之一,身怀些许武艺,这次随同书姬出来,为的就是负责驱车。尽管这是微不足道的工作,但为“书姬”驱过车已经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更别说车内还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   后车那名同样出自书院,客串车夫工作的另一名少女可是狠得牙痒痒的。   “‘书姬’大人?”   没有得到回应,青年于是再唤了一次。   北冥有鱼想提醒他,白泽在打盹,但是考虑到确实该找地方过夜了,她犹豫了一阵子,结果白泽却已经悠悠转醒了。   “何事?”   白泽用一贯慵懒的语气反问。   “该找地方休息了。”青年恭敬地说。   “嗯……”   白泽揉了揉眼睛,那对矩型的瞳孔还没有对焦完成。过了三秒,她才起身,揭开车帘打开车门探身出去。   驾驶席上,青年吓了一跳,连忙给白泽让出空间。   白泽没有出去,坐到驾驶席上。   “附近有地儿吗?”   远远看去,只有风和沙,也见不着人烟,白泽可不想在一片风沙滚滚的荒野里,无瓦遮头地度过一个晚上。她的头发太密密麻麻,毛量又吓人,很容易渗入风沙。   “是的,我看那边就很不错。”   青年往不远处指去,那里有一块只有半个半圆似的石头。那看起来就像是塌掉了一半的拱桥,有一片有瓦遮头的空间。   “就那里吧。”   白泽不太满意的样子,不过也别无选择。   “好嘞!”   青年爽快地答应一声,往旁边探身对后车做了个手势,告诉她们改向那块石头处。在青年的驱使下,马匹用渐渐减速,用不疾不缓的速度靠向那块石头。   石头所遮挡的空间还算宽广,顶端不高,可以替几人遮去很多风沙,算是不错的地方。书院青年和少女把马车安顿,利用马车作为墙壁,和石头将几人活动空间的三面给围了起来,尽可能减少风沙的吹袭。   然后,两人又忙碌地解下绑在马车后方的柴枝,借用黄泉灯生起火来。   “倒是把那些便利东西给忘了。”   白泽突然啊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只见她从行李之中掏出了几张灵符──这些灵符大部分都被当成书签夹在了书籍之中,她翻开了好几本书才把灵符凑齐。   这些灵符自不用问,就是雪麒麟制作的简易灵符。   白泽看似很熟练地将灵布布置好。   灵符在注入灵气激活后,立即升起淡淡的结界,替几人将风沙都给遮去。如果她早点拿出来,那青年和少女就不必费劲驱赶马车以作墙壁之用了,但两人敢怨不敢言。   在先前的镇子,几人入手了一些熏肉,这些肉可以保存较长的时间。几人今天的晚饭,就是这些肉了。   白泽似乎对一切都相当不满似的,一直摆着张臭脸。   不过,她也有所准备。   她行李里带着小小的精致茶具,这些茶具都是金属制的,无论是样式还是上面的图案,也不像是华朝的制品,估计是西方传进来的茶具也说不定。   就连她放在小铁罐里面的茶叶,也是源自西方的茶叶,北冥有鱼曾经见过几次,那价格高昂的茶叶,好像是名为红茶的茶种。   先把水加热,然后缓缓加入茶叶,很快就传出了茶香气。   那一阵带着些许甜味,具有异国风情的香气,在啃着熏肉的几人之间,显得特别引人垂涎。白泽没有独食的打算,拿着茶壶给每个人逐一满上。像是算好了一样,茶刚好空了。   北冥有鱼棒着那金属制的杯子,感受着那灼手的温度。她呷了一口茶,长长地吁出舒适的叹息,然后转向同样呷着茶的白泽。   火光那头,白泽露出的肌肤被映得更白──病态地白。   “白泽前辈,我们究竟在去哪里?”   北冥有鱼原先以为众人的离开,是要返回华朝,就算一开始没有走上熟悉的道路,她也以为是为了避开追兵的策略。   但是,她们已经越来越接近沙漠了。   只要穿过那尽是黄沙的地方,就是西域诸国,北冥有鱼渐渐发现几人有往西域前行的迹象,而这一整天下来,她就越加肯定。   灰色的眸子回望过来,映出北冥有鱼的紫眸。   “哼,你就服气了?”   “……什么意思?”北冥有鱼察觉对方话中有话,忍不住皱眉,“我们这不是在华朝走,而是在往西域,是吧?”   “‘书姬’大人没有告诉北冥尊座真相吗?”   围着营火而坐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覤,最终还是由曲玲珑作为代表发问,因为三人之中她的辈份最高。   “白泽前辈,你又有事没有坦白?”   北冥有鱼皱起眉头,和白泽相处就是经想要猜测对方意思这一点有点麻烦和疲惫。不过,这次她有白泽有着惊人意图的预感。   “我早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些事情不是坦露才是最好的。”   白泽悠然自得,没有任何隐瞒事实,把人带到这里是不妥当的自觉。她打了个呵欠,翘起修长的腿,又呷了一口茶。   “……”   她一点想坦露实情的打算都没有。   北冥有鱼一时语塞,她还真的不擅长应付白泽这种老无赖。她的眉毛皱得更深一些,一旁的曲玲珑见了,也只能苦笑。   另外两人更是没有资格发声了。   直至整杯茶都下肚,白泽发出尚算满意的吐息后,她才终于打破沉默:   “我们确实赶往西域。”   “为什么……?”北冥有鱼诧异地问。   虽然早就察觉到端倪,但获得肯定还是禁不住感到奇怪,说的就是她当下的心情吧。   “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墨乐乐要偷袭你吗?”白泽抱起胸来,晃动翘起的雪白腿足,“我最初还不明白为什么玉耀要让我救下你之后,带着你前往西域大狭谷,直至你告诉我,是墨乐乐伤的你后,我才明白过来。”   “其中有什么关连吗?”北冥有鱼不明白。   “要除你的,不是墨乐乐,她只是一把刀罢了。”白泽眼里闪烁着智慧的知性光辉,轻描淡写之间包裹着惊人的叹息,“真正想除你的,是朝廷。”   一瞬间,北冥有鱼屏住了呼吸。   受伤之后,她没有带着贝小路折返青仑城,全因为是一种本能上的判断,她其实事后又不太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有此决定。   趋吉避凶是生物的本能。   当时,可能就是这种直觉和本能起了作用,所以北冥有鱼才会深入昆仑地界吧。她的潜意识或许已经察觉到姜润之和朝廷的不妥了。   只是──   北冥有鱼咬紧了牙关,心中不免郁闷。只要稍加细想,就能明白朝廷对她出手的原因了。宗师太多了。比起雪麒麟、紫玄子等人,她是唯一的武妖宗师,而人们对武妖有着天生的忌惮,所以朝廷要率先除去她一点都不奇怪。   不,倒不如说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没有危机感呢?是想不到对方选择在这种华朝蒙难的时候针对自己,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功也有劳,对方不至于如此过河拆桥吗?   北冥有鱼啊北冥有鱼,枉你还是华朝的大宗师,没想到在朝廷眼里,你也只是一只大棋子罢了!北冥有鱼自嘲地笑了出来,喉咙一阵灼热。她都想吐了,这件事未免太恶心了一些。   “朝廷早有计划。”   白泽无视北冥有鱼的纠结,“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三国能够联手封锁住各种消息,也不可能没有泄露一点风声,就让华朝陷入如此境地。苍凛也肯定很奇怪,为什么事情会如此顺利吧?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我们就是被、操纵的一杖棋子。”   “看来朝廷早就收到风声。”   北冥有鱼的声音变冷,脸颊蒙上一层阴影。白泽呵地笑出声来,前倾身体,单手撑在膝盖上,托起腮来。   “秦煜肯定是早有准备,否则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选择在这种时候对你出手。他偏执,但不蠢。他这次肯定早有谋划,旨在西域。”   “……玉耀是怎么说的?”   “她也不知道。”白泽勾起嘴角,又加水去煮热,似乎想泡上第二杯茶,“但是从珈蓝消极应战看来,密宗可能和华朝达成了某种协议。”   “协议?”北冥有鱼表情难看。   “在西域诸国都倾巢而出的现在,西域大部分国家都处于国防空虚的状态,如果这时珈蓝带着密宗,和墨乐乐联手,这些国家几乎都不堪一击。”   “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泽瞄了北冥有鱼一眼,继续随着水壶瞧,生怕错过水煮沸的那一瞬间。她的声音也因为营火的高温而变得有种扭曲的感觉。   “我不知道密宗和西域那个国家达成协议,可能是月轮王,也可能是西幽王……很多可能性,但无论是哪位,只要能够吞并一半土地,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而华朝就算分不分土地,他们也可以借道西域重创北国,北国的王庭可是相当接近西域呢。”   闻言,北冥有鱼有沉默了。   白泽的分析相当正确,正确得无可挑剔,这更叫北冥有鱼寒心。 124、无声的反攻(4)   “……”   北冥有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可以精准形容当下复杂的心情。   “虽然说三国联盟,但也不是铁板一块。毕竟西域诸国只是联盟,没有统一政权,而如此胡乱的势力分布里,只要说服其中一两名领导人即可。他们都想要更多的权力和土地,而这比起侵占华朝所得的肯定更多。西域诸盟大大小小有近二十个国家,就算在侵占华朝大量土地后,扣除婆罗多和北国分去的,这二十个国家能分到的胜利品肯定少之又少,还不如借华朝之力,吞并西域国家更有利益……很简单的算术题,不是吗?苍凛千算万算,就是太小瞧西域不是一个统一国家的不安定要素了。”   白泽的声音里不无嘲讽。   不过,这大概也是认同苍凛的能力,然后对她这次失策稍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吧。   ……苍凛──她真的没有猜到吗?北冥有鱼不禁有些犹豫,她镇守在灵月谷昆仑山天险由来已久,不乏和苍凛交手,斗智斗勇的经验。在她眼里,苍凛总是难以出错,如果不是华朝国力强盛,兵力精练,恐怕早就失陷下来了。   如此的一个人,真的会犯这样子的错?   没有人知道答案,就算是白泽应该也无法得知答案才是,而北冥有鱼就算怀疑这会不会也是苍凛的算计之中,也无法停止前行的脚步。   “在这个偌大的舞台上,但凡有些许价值的,谁又不是棋子呢?”   白泽看穿一切般说道,而北冥有鱼沉默。曲玲珑也是一脸哀伤,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好一阵子,只剩下营火在熊熊燃烧,在他们脸上描绘着那明暗不定的阴影。   ***   会是早上睡多了吗?   抑或是白泽的话久久不能挥去,思来想去呢?   无论如何,北冥有鱼是夜没能睡着。白泽和曲玲珑早已回到马车里休息,解放出来的马匹也已经吃完它们的耀草,伏地而睡。   柴枝也早已烧完,只剩下一些透着红光的炭。   几缕余烟徐徐上升,似是想要借那单薄的力量遮去天上的满天繁星,也一如世间的人们妄想逆天改命,操纵自己的人生。饶是宗师,在天地面前也只是身躯单薄之辈。   不,北冥有鱼就连高座于朝廷皇座上的那位也无法抵拒,又谈何和天地一战呢?   只是,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战。   这次朝廷谋害于她,她没有打算再忍下去。她的忍让已经叫自己一手一脚创立的灵月谷毁于一旦。如果真的事前就知情的话,灵月谷的毁灭和他们的知情不报有关系。她不管秦煜有什么意思,更不管那意图的背后是出于一己之私或是为了华朝的稳定。她没有造反的打算,也不想够害华朝的百姓,所以她无法再忍受秦煜以“不安定”等原因来到谋害自己。   她在想,或许在今次战争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忍受下去。   武家已经忍过了一灭武之祸,也把早前在帝都被人围困的闷气给吞了下去,但是一忍再忍,便忍无可忍,事情断然不能过三。   就算不和朝廷起冲突,也要捍卫自己的一方天地。   大义?   去他妈的大义,北冥有鱼冷笑一声,眼珠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辉。她不曾忘记,贝小路率性而为,快意恩仇的背影是多么耀眼的。她在想,或许就连雪麒麟都忘记了还有率性而为的自己,唯有贝小路一如既往。   她们背负了太多,所以都变得不是自己了。   在面对一些委屈时,她们第一时间是会告诉自己:“忍一忍吧,没必要斤斤计较,就算是为了自己所爱、所眷顾之人也好。”却忘记了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对方可能会以为自己可欺,一欺再欺,得寸进尺。   而,现今,北冥有鱼已经没有可以让那些人更进一步欺侮自己的余地了。她已经快要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她此刻只想把自己走失的灵月谷弟子通通找回来。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她们。   ──一定要。   嗯,无论如何,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你醒了?”   自我思索间,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动静,北冥有鱼的耳朵耸动了一下。由于过于沉溺,她没有意识到声音的来源,以为是那位偶尔在夜里醒来,看见了自己而投来的疑问。   但她抬目,四处寻找,却没见着任何人的身影。   “嗯?”   北冥有鱼发出疑惑的单音,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她却感知到曲玲珑所在的那辆马车里有动静的气息。那醒来之人似乎是曲玲珑。   不对,她附近还有一个在转醒的气息。   ──是小路吗?   北冥有鱼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但还来不及肯定,状况便径自进展下去。   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人从后掀开,曲玲珑的脑袋从帘间探了出来,在一阵左右张望后,视线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固定在北冥有鱼身上。   “正好,”曲玲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北冥尊座,赶快去拿水来。”   “水?”   北冥有鱼蹙眉,感到不解。   “快!”曲玲珑心急如焚,催促之间加重语气。北冥有鱼受此影响,也无暇多想,成为受人呼喝的苦力,连忙起身跑去拿水。   不得不说,曲玲珑的医术确实高超──不对,那也许已经超过医术的范围了,也许用奇迹来形容也不为过,北冥有鱼就算如此跑动起来,伤口也没有太痛了。只要再过一两天,她的伤势说不定就会好得七七八八了吧。   北冥有鱼钻进自己的马车车厢之中,熟睡的白泽就在其中。为了不吵醒她,北冥有鱼刻意放轻脚步,四处寻找却找发现水袋早已空了。   大概是白泽睡前把水给喝光了。   北冥有鱼于是又离开车厢,书院那青年和少女仍未入睡,她打算询问两人水收在哪里,却见其中的青年已经把一个水袋递给了曲玲珑。后者马上缩回车厢之中,也没有任何解释。   “月华万象”足足呆了三秒之久。   待她的感知捕捉到那渐强的气息──事实上,那气息仍然微弱,但不再是奄奄一息,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贝小路醒了。   不过,那么严重的伤势,区区几天就能醒来……?   北冥有鱼半信半疑,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她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但是脚步却已经不自觉地往前迈去,不受她的控制。   一步一步,然后又一步。   走得再慢,距离也终有走完之时,北冥有鱼终于来到车帘之前。里面有些许动静,但都很小心翼翼的样子,没有任何可以确定贝小路是否醒来的声音。   北冥有鱼没有任何犹豫,就爬下了驾驶席,想要进入车厢──   曲玲珑再次揭开车帘,探头出来。   她的动作又急又猛,差点将北冥有鱼摧了下去,幸好就算是带伤,北冥有鱼还是北冥有鱼,她及时稳住自己的倾倒之势,同时扶住了因为反冲之力而往车厢内倒去的曲玲珑。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闹出不少的动静。   “吵──咳咳咳!”   车厢里,传来剂烈的咳嗽声。   曲玲珑应声轻推开北冥有鱼,转身,往车厢里爬去。   “你才刚醒来,不要太激动,要是伤口再破开了,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曲玲珑语气严厉,然后有人用吵哑干枯,堪比枯裂荒地的声音回应:   “老……老娘还死……死不了……祸害活千、千年,老娘就是那祸……害……”   北冥有鱼怔住了。   就算不用思考,也可以理解这是谁的声音,那自称太熟悉了,北冥有鱼只觉胃袋一阵翻江倒海。压在肩上,某种沉甸甸的东西陡然消失,她差点要吐出来了。   眼角有些湿润。   北冥有鱼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珠,又摆出那冷淡的面孔,掀开车帘矮身进入车厢,同时冷淡地说道:   “真不愧是长期混迹在市井的丐帮帮主贝小路,也不怕言词粗鄙?”   在曲玲珑搀扶下,身上缠住重重白布的贝小路痛苦地喝着水,一听见北冥有鱼这句近乎责备和不满的话,她顿时又是一阵咳嗽。   “咳咳咳!”   她咳得鼻孔、嘴巴同时喷水。   北冥有鱼没想到对方如此神经质,心中暗暗心惊,因为贝小路竟然吐出了一口瘀血,喷了曲玲珑一身。那血又黑又臭,上面有很多块状物。那应该是血块。   “你没事吧?”   北冥有鱼感到抱歉,表情浮现些许愧悔。   “北冥尊座,她才刚醒来,伤势仍未痊愈,可吓不得啊!”   曲玲珑有些不满地说道,一对眉头皱得深刻深刻的,也不知道她是在不满于贝小路对她吐血,还是北冥有鱼吓得贝小路吐血。嗯,可能两者都有吧。   “不过,这也是好事。”   曲玲珑却在下一秒话锋急转。   她边拿出手帕擦血,边继续说道:   “‘命蛊’虽然可以起死人肉白骨,但是也是含有剧毒,就算我用药以毒攻毒,抵消了一部分药性,但是也并非没有害的。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本就是用毒养出来的“蛊”?”   “毒?”   贝小路才缓过劲来,躺下,听见这曲玲珑的话又吓得弹起身来,结果又是一阵咳嗽,咳出一些黑色的血沬。   “……”   北冥有鱼无言地走上前去,抚着贝小路的背。贝小路又吓了一跳,不过由于还未缓过劲来,说不出话,只能睁着黯淡的眸子直盯着北冥有鱼瞧,似乎很是惊吓。   “你救了我,我待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北冥有鱼扶着贝小路让她躺下来,理所当然地说。依然是用那种克制而平淡的语气。贝小路还在咳,不过单从她睁得更大的眼睛看来,她肯定更加吃惊了。   “而且,我不觉得曲谷主会害你。就算那是‘毒’,你确实是好起来了。那伤势就算谁来恐怕也是药石无灵的,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着,声音里藏着后怕。她总算是可以放松下来了。贝小路可能是察觉到她内心的复杂感情,也是沉默了起来。   “贝帮主,你切莫焦急,你还需要静心养病。”   曲玲珑微笑着开声,温柔地解释着说:   “救你的‘蛊’是我精心用药养的千节蜈蚣,它钻进你的身体把你的伤口给拉扯闭口,同时把你的肉都给连结起来,勉强止住了你的流血。然后,我又用毒蜘蛛等刺激你身体的恢复,勉强保住你的性命。这些毒物虽然有毒,不过你既然能活下来问题就不大了,而且你刚才把剩下的毒都给吐出来了,我本来还在想该怎么给你排毒,没想到北冥尊座本身于你而言就是不错的好药,也免得费事了。   刚才还好,贝小路听了这些解释,脸都青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身体虚弱,使不上劲,她肯怕早就跳起来,给对方一记飞踢了。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一些。   “……曲谷主,不要再刺激她了。”   北冥有鱼没好气地说。   她本来还在思考贝小路要是问及她是怎么被治好的,该如何回答,没想到曲玲珑间接解决了她的烦恼。固然,贝小路难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啊……不如杀了老娘吧……”   贝小路仰天长叹,庆幸着胃袋是空的。然后,她像是想起一件事般,用依然虚弱的声音问道:   “……对了,过了几天了?”   “不到十天。”   曲玲珑率先回答了。   “不到十天?那种伤势?”   看来贝小路还真是吓了一跳,明明就没有什么劫后余生之感。她对北冥有鱼投以征询的视线。比起曲玲珑,她更相信北冥有鱼。   “确实是如此。”   北冥有鱼先是回答了贝小路的问题,然后在贝小路一脸难以置信之际,不快地挑眉说:   “你不自量力想要替我挡剑,这份勇气和恩情,我是记下来了,但是你也是丐帮之主,总得多在意一下自己的死活。要是你死了,丐帮又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说教了。   北冥有鱼从来都不是喜欢说教的类型,只是她觉得特别沉重,对方舍命来救自己这个行为让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自觉难以归还恩情。   “救你不是应该的吗?”   贝小路翻了翻白眼,就算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她依然做得有些艰难的样子,想必这也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吧。不过,她倒是学乖了,尽可能放低声音,用自己可以负担的声量,不屑地说:   “老娘如果因为顾及丐帮和自己,而对你视而不见,老娘就枉称为人。老娘就是想救你,就算对不起丐帮,也是老娘的事。老娘自然会承担责任,但是人活着要是天天憋着一口气活,活得能舒坦吗?他人死是他人的事,最重要是老娘活得舒坦。”   一时间,北冥有鱼竟然无言以对。   贝小路的行为正确与否,难以有所定论,不过她的行为肯定是最随心所欲,最迎合自己本心的。   对的,北冥有鱼正是觉得如此敢爱敢恨的贝小路相当耀眼。   “……倒是你看得真彻。”   北冥有鱼情不自禁就是一口叹息,脸上尽是自嘲和无奈。   “这个道理,世间上很多人思前想后多少年都无法明白,没想到却让你先想明白了。”   “老娘从懂事开始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贝小路用鼻子哼哼两声,不无得意地回应。   结果,这一笑又牵动伤处,她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痛得直吸气。北冥有鱼看着这样子的她,也不禁扬起嘴角轻笑,从她身上看见了雪麒麟的影子。   这两个人能成为好朋友,也许是相近的性格使然吧,她心想,然后又想在远方的雪麒麟此刻是否安好。 125、无声的反攻(5)   雪麒麟并不安好。   在那名附近村落出来挑水的男人带领下,雪麒麟和玉耀先行一步到了村内落脚,然后惊讶地发现那村子规模并不大,根本承担不了中转的责任。   据说附近的村落都是这种规模。   也难怪,这附近地势复杂,又靠近山脉,想要建立大规模的聚居地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有失必有得,村子附近有一大片尚算开阔的地势,又有河川流经,勉强可以供北安城的士兵暂留。   剩下的,就是要查探附近有没有北国士兵的踪影了。   这次行动的关键在于隐密和速度,而这也是战争最为关键的两点──速度和情报。更快的速度可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而情报的管制可以叫对方无从发觉己方的行动。在这个时代,这两点尤其讲究。   雪麒麟先问及那名为──苏牧的男人附近的情报,在得知到个大概后,松了半口气。他说,由于这里并非什么战略要地,几乎没有北国的士兵在附近游戈。   固然,这也难保北国在附近会不会有暗哨的传来,所以玉耀自告奋勇的走了一趟,要巡视方圆五里内的情况。   那是一次初步的探查。   从北安城暗渡而来的军队,肯定要在这里稍作休整,因为雪麒麟和玉耀开辟的隧道并不足以一些物资放在车上通过,这些东西只能以拆件、分开的形式运出来,然后组装,或是放上板车。这期间恐怕得耗费约莫两天的时间。   所以,在这段期间雪麒麟等武者的责任就是净空这一片区域,而北安城那边也得引开北国那边的注意力,而玉耀也得返回北安城坐镇。   分头行事,配搭行动,务求让吹响一次悄无声息的反击号角。   玉耀探查四周恐怕需要一段时间,在初步确认四周没有北国的士兵前,雪麒麟无法通知大军通过隧道。不过,秦时雨等人倒是已经出发,往这边赶来。   他们比雪麒麟更清楚该做些什么。   而在等待他们的期间,雪麒麟掏出了宁王交给她的银票,让苏牧先去安排一些吃食和物资。苏牧看见那一叠银票,就知道是来了大生意,立即找上村长们商讨,张罗那些物资去了。   雪麒麟则安顿在苏牧的家。   苏牧已经成婚了,家里有一位妻子,看起来相当年轻,而且应该算是村花的级别吧,雪麒麟见她就算穿着粗衣麻布,久经日晒雨淋,还是清清秀秀的。   也不知道苏牧这种粗汉子是哪里拐来的妻子。   不过,这又不关雪麒麟的事。   她向苏牧妻子要来了热水的和澡盆,想要拭去身体的污迹。由于苏牧走前,千叮万嘱妻子要满足雪麒麟的要求,所以她也立即答应下来。   只是,好像要没柴了。   雪麒麟也懒得等她再去砍柴,直接掏出几张灵符丢进放有凉水的盆子里。在法术的加热下,水就已经热了起来。   “姑、姑娘,你……你可是仙人?”   苏牧的妻子吓得双眼直瞪。   “不是。”   雪麒麟见怪不怪,随口答应了一声。   她接着脱下衣服,拿苏牧妻子给她准备的毛巾开始把身上的泥污拭去。她边拭,还边骂骂咧咧的,骂秦时雨就爱胡乱使唤他人云云的。   苏牧妻子对于雪麒麟的否定半信半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待眼前的姑娘,以免得罪神仙之类。长期居于这种偏僻的地方,消息肯定比较闭塞,也难怪她不知道华朝有法术的存在了吧。   不过,雪麒麟倒是没有多作打扰和要求。   擦拭好身体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新衣服,她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而剩下那套污脏脏的粗衣麻布随手就丢了。   苏牧的妻子惊讶地发现刚才还灰头土脸的女孩,现在已经焕然一新,露出原本可爱的样貌。她身材意外地成熟,看来只是长得有些矮罢了。   “娘子,俺回来了──咦,你是谁?!”   苏牧似乎刚好商量完事情回来,手中提着一些食物,一进门看见已经全然不同的雪麒麟,惊愕得嘴目大张,连提在手上的食物摔在了地上也全然不觉。   可见,他是多么的惊讶了。   “干嘛?”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继续去困她的头发,心中却很是得意。她费了大力气才不让自己笑出来的:   “洗个澡就不认得姑奶奶我了咩?”   听见那一个“咩”字,男人这才幡然大悟,眼前的女孩就是刚刚那个灰头土脸的丫头。她岂是那种跟在仙女旁边的童女?她身上满溢而出的灵气,比那位仙女姐姐更要浓烈。   “咳咳,对不起,俺有些看呆了。俺刚才见你灰头土脸的,还以为……”   苏牧相当嘴笨,边支支吾吾地说着,边捡起那丢在地上的食材。他把食材交到妻子手上,让她去煮饭招待雪麒麟。   “小仙女,那个……我们要为那位仙女姐姐备饭吗?”   “别小仙女前小仙女后的,”雪麒麟虽然高兴,但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让她有些鸡皮疙瘩,“我姓雪。”   “雪……雪姑娘。”   苏牧倒是孺子可教,很快就改了口。   “然后呢,那位仙女姐姐姓……呃,姓玉。”   雪麒麟犹豫了好一阵子,实在不知道玉耀姓啥,所以随便就说她姓玉。苏牧和妻子对视了一眼,呆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   雪麒麟叹了口气,然后才说回正题:   “那个饭菜的话还是多煮一些,之后还有人要来。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吩咐一下让其他人不要靠近这里附近吗?煮完饭之后,你们两个也回避一下吧,毕竟接下来我们要聊一些事情。如果你们偷听了,那位姓玉的姑娘很可能会对你们不客气……你们好自为之了。当然,我们也会给你们一些酬劳。”   所谓丑话说在了前头。   由于事关重大,雪麒麟也无法放软态度。她对此多多少少有些感到抱歉,毕竟这算是扰民了,幸好宁王财大气粗,她只能尽可能多报偿村民们了。   苏牧连连答应下来,他看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恐怕是雪麒麟出手阔绰的原因吧。   “村长已经答应下来了,如果姑娘有什么请求,请尽管吩咐。别看俺们村子少,但是大家都很热情,肯定会尽力而为的。”   “嗯嗯。”   雪麒麟满意地连点几下头,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提醒他们说:   “那最近你们可别出村了,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咩。”   “俺已经告诉村长了,村长已经安排人巡视了。大伙肯定不会让一只乌蝇溜出去的!”苏牧拍胸口保证。   “嗯嗯。”雪麒麟又满意地点头。   她弹响手指,伴随着一阵苍蓝色的辉芒闪烁,她的头发一下就干透了。苏牧和他的妻子再次惊为天人,脸色呆滞。   接着,苏牧的妻子和雪麒麟道歉了一声,转身走出外面煮饭。   房屋瞬间只剩下雪麒麟和苏牧两人,后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尴尬的沉默顿时填满了屋内。   这没有维持了多久。   苏牧的夫人去而覆返,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苏牧见到她,莫名地压力大减,正想询问她怎么了,外面就传来了状况──   “苏老弟,你在不在?你在不在啊!在就赶紧应老哥我一下啊!”   “王老哥?”   苏牧眨眨眼睛。   外头呼唤之人听起来声音很是焦急,甚至有几分慌张。苏牧以为怎么了,望了雪麒麟一眼却见她脸色如常,便转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苏老弟,外面来了好几位仙女,说是要来找你捡到的那两位仙女的!还有几位男人!你赶紧出来呀,她们太漂亮了,老哥要顶不住了!”   这发言可以说是相当搞怪了。   苏牧和妻子不约而同地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雪麒麟却是开心地笑出声来。   “还仙女呢!小七听了肯定高兴……哈哈哈……”她笑得都直不起身子了。   虽然好奇她在笑什么,不过苏牧还是先走出门外。   围篱的门前,围住了很多人,苏牧一眼看去,整个视野都被染红。那一身红裙的少女太过光采夺目了,他甚至无法移开视线寻找同伴的身影。   又是一个被齐绮琪美貌所掳获的男人。   “咳,夫君,你在看什么?”   万幸的是,苏牧的夫人也跟了出来,在他身旁提醒,他才终于回神过来,看向那一脸苦相的男人。   “王、王老哥,辛苦你了。”   苏牧连忙招呼他说,却来不及询问他要不要留下吃一顿饭,对方便落荒而逃,转眼就消失了在转角处。   “呃月'费'.群857?,6.!63"44".2……”   苏牧呆住了,举起的手凝在了半空。   但,更惊讶的却在后头──   “该不会吧……”   苏牧的妻子遮嘴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一对眸子紧紧地盯在那名红裙少女身旁的另一名少女身上。   那少女也是美貌出众,而且散发着明显的贵气,想必是地位尊贵之人。她的头发很长,绝对有身高的两倍以上。   苏牧看了看那名少女,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震惊。难道是妻子的旧识?他并不意外自己妻子会认识如此高贵的人,因为他的妻子家世也不简单。   ──应该说曾不简单。   “夫君,那可能是……殿下。”   苏牧妻子喃喃地说,一顿一顿转过来的视线带着复杂的情感。苏牧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显然也知道一些情况。   虽然与世隔绝已久,过着一些与世无争的生活,但父辈流传下来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   “殿下?”   后头传来孤疑的声音,“你们认得秦时雨?”   是雪麒麟。   她刚好出来迎接,才和齐绮琪打完招呼,便听见苏牧妻子疑惑的单音,顿时起了疑心。   在这个情况,能够认得秦时雨确实有些古怪。   换在平时,雪麒麟肯定不会敏感至此,不过现在局势危急,秦时雨又要隐密行动,她可是大意不得。固然,对方也有可能是在北安城见过秦时雨也说不定。   不过,一切都要小心为重。   齐绮琪和宫天晴也意识到这边的情况,因为她们也听见那一声轻唤,顿时拔剑围堵过来。   “夫、夫人,你在干──”   苏牧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妻就要子跪下,没想到他的妻子纹风不动。其实她也是大吃一惊,不料秦时雨一方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的夫人将他的手甩开,缓步上前,竟拿出端端正正的姿态对秦时雨盈盈行礼。   “可是九公主殿下?妾身的父亲原为太子府长史师落风之女──师清歌,殿下可还记得?”   “师长史?”秦时雨露出微惊的眼神。   但她身旁的水云儿眼睛却睁得更大,彷佛比秦时雨更为吃惊。秦时雨瞥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到宁王妃身上。   “当初前太子蒙难,宁王殿下确实收留了不少前太子府的人,师长史就是其中一位……他对于朝廷心灰意冷后来却是归隐了山林,没想到却是隐在这里。当初还有许多前太子府的府兵随他而去……难道这村子……”   “并不是,只是父亲当初带着几人在这里落了脚。”   师长歌得体地回答,“苏哥也是其中一名府兵的遗孤……”   苏牧大概也是想起自己父亲,长吁短叹了起来,看向了雪麒麟,面色相当复杂。   “没想到俺也有见着殿下的一天,如此说来这两位仙女也是殿下的人了……”   秦时雨却没有立即相信两人的说法,反而慎重地询问:   “如何证明此事?”她顿了顿,“师长史人何在?”   “父亲早阵子听说北安城被围,带着几位旧部前去侦查,不慎遇上了北国的士兵,已经战死了……妾身还是得到父亲一位拼命逃回来的旧部通知才得知此事……父亲才下葬没有多久。父亲虽然隐居了,但仍然心系华朝……到了最后还是以身殉国了。”   “那你们不应该会把我和玉耀当成仙人才是啊。”   雪麒麟提出疑问。   如果两人的出身真如他们所言,眼界应该不会如此狭窄才是。   “我们夫妻与世隔绝已久,不知道世间的武者已经拥有打穿山脉的力量……而且,隐居前我们年纪尚小,实在谈不上眼界不眼界……”   师清歌尴尬地回答,雪麒麟挑不出任何毛病。在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后,师清歌从伸手摸向领口,最后解下一块玉佩,递给了一旁的宫天晴。   “殿下请看,这是父亲的玉佩。”   宫天晴收剑,转身将玉佩递到秦时雨面前。秦时雨端看了片刻,最后将玉佩转交给宁王妃。   “确实是师长史的佩玉,是前太子府的物件……这种玉佩,前太府幕僚一人一块,宁王手上也有一块。”   几乎可以确认两人所说不假。   但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一些了吧?雪麒麟觉得不能轻信,结果在下一瞬间却有人唱起反调来──   “这都是我的安排。”   玉耀缓步归来,应该是探查好附近的情况了。   “殿下不必疑心,她所说的一字不假。”   “原因?”   秦时雨面无表情地询问玉耀。   玉耀笑了笑,淡淡地开声:   “这都是为了胜利所必须的,为了把命运导回正轨所不缺少的。”   说了等于没说大概就是在说这么一回事吧。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秦时雨,等待她下达决定,而苏牧的生死存亡就握在她的手上。但是,秦时雨却是看向水云儿,水云儿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时雨不知为何感到高兴,扬起了嘴角。   “事关重大,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假的,雪麒麟不知道为何有此感想,所以没有立即出去维护苏牧夫妻。反倒是宫天晴有些话想说,而苏牧夫妻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结果──   “等等!”   水云儿挺身而出了。   ──让人意外地挺身而出了。 126、无声的反攻(6)   望着那盏灯,他总觉得宫灯都是永恒不灭的。   只要需要用到时,它必定在自己看见时先行亮着,从来没有一次例外。   偌大的皇宫,数之不尽的宫灯都是如此。唯有一些极为偏僻,自己几乎不前往的地方才会偶尔出现例外的情况。   然而,他如果临时起意去往那些地方,那里的宫灯还是会抢先亮起。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灭掉的宫灯。不,或许见过,但他也没有怎么注意到。时至现在,他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印像了。   至于那些可能没有燃起宫灯的地方,也不在他的思考范围里,因为他除了心血来潮,压根就不会到那些地方去。   眼不见为干净,这句话他深以为然。   但是,嘲讽的是,整个华朝上下,他几乎是耳听八方,眺望四海。他外面的众多耳目都会替他去看去听,所以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很多。   而他却不知道那一座宫殿里的宫灯没有亮着,这只能说是灯下黑了吧。   就算是他也并非全知全能,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他只能尽可能解决所有问题,让所有事情尽量一如自己的预期和谋划。   奈何,哪怕是手掌资源多如他,也无法把所有事情给理顺。   秦煜也是不万能的,他眼前书桌上,那封密报就是最好的证明。密报是姜润之亲笔所书的,加盖了重重密印,经过不知道多少驿站加急派送,从青仑城火速送回。   这薄薄的一封密报,承载着秦煜的沉重期望。   也不知道多久,他有如此期待一件事的结果了。近年来,他所谋划的大局一直不如预期,其中张念枝甚至闯进了皇宫,一度威胁了他的安全。   他对于那些手掌强大的力量,拥有一人成军之力的人们更为忌惮,同时又有些力不从心。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愿过了。他也知道自己所期望的事情,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但还是不免失望。   他已经失望过一次又一次了。   他已经不知道几次感到心力交瘁,躺在自己工作的椅子上,轻揉那胀痛的额角。   ──一如现在。   密报上带来了捷报,但是北冥有鱼行踪不明,贝小路受到重创这种结果并非是秦煜能够满意的结果。贝小路死不死没有所谓,因为她其实并不难预测行为,秦煜觉得她反而容易对付。唯有北冥有鱼,他甚至借了西域的刀却还是没能把她除掉。   至少,是除掉了灵月谷。   但北冥有鱼不死,灵月谷依然可以再重现世间。一个组织的存续、凝聚向心力,都不是看组织的势力大小、体制优劣,而是在于有没有可以把人凝聚起来的一位人物。   数年前,秦煜费尽心思分化各门各派,以求在后来发动灭武之祸时,能够一举功成,没想到想有一个人站出来,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号令各门各派抵抗住朝廷那一次的围剿。   那人的名字就叫齐归元。   而,现今,北冥有鱼虽然不如齐归元当年的名声和具权威力,但同样是名震天下之辈。她只要站出来号令一声,想必会有无数武者愿意回应她的号令吧。   她是武妖。   更叫人不安的是,她和雪麒麟关系甚好,两位宗师一旦联手起来,能够起到的力量难以想像。   自从他一而再,再而三失败后,他本想压制的武者各派却发展起来,其中以天璇宫声势最为浩大,壮大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也是受此所迫,他才会想到把灵月谷除去。   他可以暂时容许一个壮的天璇宫,却不能容忍在有一个更为强盛的天璇宫的情况下,还有一个灵月谷的存在。天璇宫好歹是人的门派,而灵月谷却是武妖的门派。   而现在有了天璇宫,也有了两位新的武者宗师,北冥有鱼和她的灵月谷就变得多余了。多余的东西没必要再留下,尤其是这东西难以掌控。他不怕双刃剑的存在,但如果这把双刃剑过于锋利的话,他就得考虑将之抛弃,以免在伤到敌人的同时,也伤害到自己。   可是──   又失败了。   他再一次地失望。   谋划已久,务求一击要将北冥有鱼从世间抹去的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北冥有鱼虽然受伤了,但是秦煜知道一位宗师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天不尽人愿。”   秦煜紧靠在椅背上,双眼呆呆地、直勾勾地盯着那横梁。他眼珠缺少应有的神采,他很少会在他人面前露出这副丢魂似的表情,除了像是现在一样的独处时候。   他那眼珠有些凸出,上面的血丝隐隐可见,彷佛随时都要从那眼珠表面弹出一样。几只小虫子在视线里飞来飞去,像是等着男人死亡后,享用他的尸体的苍蝇。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转动视线,眯起了眼睛。那双凸出的眼珠顿时缩了回去。   “哼。”他冷笑一声,不无自嘲之意。   同时,又有些憎恨。   他挺直身体,却看不顺眼那在书桌角落里燃着的灯。他伸手将灯捏灭,却仍不满意,起身把房内的灯一一捏灭。他是徒手去捏的,也不怕手指灼伤。   事实上,他的手指确实已经灼伤了。   “陛下?”   门外传来富贵惊疑不定的声音,他肯定是见到书房里灯火熄灭,所以深感不安了吧。   秦煜没有回应他的关切。   他拿起密报,凑到最后一盏灯的焰火上。只是角落沾上火焰,那封密报就瞬间化为灰烬了。   仍燃着的纸屑落地上那华贵的地毯上。   大部分纸屑都无力地熄灭了,唯独那一张纸屑都点燃起整张毯子。那极品羊毛一旦点燃起,火势便已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秦煜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经有很大的一片区域烧着了,甚至烧到了他的鞋边来。   “……”   星星之火也可以撩原,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秦煜心中莫名地烦躁,退后了一步,也没有灭火的打算。   烟从窗户飘了出去。   外面随即传来动静,侍卫们似乎发现火势。   “陛下!”   传来了拍门的声音,依然是富贵在叫喊。想必是发现门其实并没有锁吧,而且情况紧急,富贵也顾不及秦煜没有传召他,直接推门冲了进来。   他慌忙的脚步打破房内的沉默。   富贵绕过屏风,看见那燃着的地毯,惊得脸色发青。他大惊之色地喊道:“失火了失火了!赶紧护驾救火啊!”他扯开嗓子,声音尖得有些刺耳。   秦煜不快地瞥了他一眼,但没有多说。   两名侍卫紧随而来,看见失火了,立即投入灭火工作。外面的其他侍卫也全员动了起来,彷佛燃起的火势已经失去控制。   刹时那,又是倒沙又是洒水,甚至用其他布制品扑火。   ──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在全员齐心合力下,火很快就扑灭了。富贵和侍卫们这才松了半口气,而剩下的半口气则要等到──   “陛下,你没事吧?”   富贵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其他侍卫也是一样。   就算起火和他们没有关系,但如果秦煜少了一根汗毛,他们都是护驾不力,是大罪一条。   “……”   秦煜望着他们,沉默了很久。   “饭桶!”他突然开声骂道,“全都是饭桶!”   他声音凶狠,吓得跪在地上的人们全部浑身一颤,生怕秦煜下一刻就会下令斩去他们的脑袋。   不过,秦煜没有任何立即处决众人的打算,反而是烦躁地返回自己的坐位上,重重地落座。   他盯着他们一声不吭。   跪在地上的人们觉得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一样,变得非常难熬和漫长。秦煜只要一天不下决断,他们就无法起身,也无法如释重负。   死罪并不可怕。   有时,等待被宣判死罪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   “小小火种,看把你们慌成什么样子?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朕养的人,连这小小的火种也灭不掉?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秦煜连拍了几下桌子,沉声喝骂之间真的怒火中烧。   固然,他感到愤怒的,未必就是他们的表现,这只是个导火线罢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自己的郁闷和怒火罢了。   “求陛下恕罪!”   富贵和侍卫们异口同声地求饶。   看着他们发抖的样子,秦煜忽然觉得很无谓。他们忠尽忠职,自己就算对他们发脾气,又于事何补?不是感到愧疚而有此想法,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力和空虚吧。   他大叹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在那一瞬间,他彷佛苍老了许多。眼角看见茶盏,他下意识伸手拿起,却发现那里的水已经空了。   “还不来给朕倒茶?”他皱眉地唤道。   富贵大吃一惊,呆呆地抬头,才理解到秦煜这是不追究了的意思,连忙爬起身来,跑到秦煜身边去替他倒茶。   秦煜端起那重新注满的茶盏,呷了一口茶。那一口带着微热的茶水,彷佛最为冰凉的事物一样,一落到他的肚子里,便将他满腔的怒火给浇灭。   一口茶水自然没有那种神奇的能力,他不过是自我调节过来而已。   “──都退下吧。”   他放下茶盏,终于赶人。   那几名侍卫如蒙大赦,像几只小鸡一样连亡站起告退,在秦煜首肯后,便一溜烟般消失在房外。   “陛下,大家都是紧张您的安危,才会如此焦急而已。而且啊,这皇宫可是多年没有失火了,大家可能也有些怠慢就是了。   “富贵,你这是在替他们解释,还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秦煜忽觉好笑,“怠慢在朕的这里,也是一种大罪。整个华朝都在围着朕在转,朕切莫不能怠慢,而这群奴才也应亦然。”   “是,陛下教训得是。”   富贵连连应声,他唤来宫女把烧得焦黑的毛毯给换走,顺便打扫一番,并把灯都一一重新点燃。她们在秦煜眼中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们。   “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秦煜打开桌上的其他奏章读着,冷不防地如此询问。   “陛下是指?”富贵处变不惊的。   “自然是那群喜欢在天下脚下作妖的妖魔鬼怪了。”   秦煜哼声应声。   富贵意会过来,知道他是在询问帝都内值得一提的事情。常有人说灯下之黑,黑之又黑,帝都是整个华朝的核心,无论神鬼都喜欢这座城市,自然事情就会多。有见得光,也有见不得光的。   而见得光的,秦煜自然一清二楚,他问的是那些见不得光,而且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倒是有一些。”富贵慎重地说。   这里的事情可能有些看似简单,其实背后牵连甚重的。帝都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富贵不可敢说太多。   “你不说,就是欺君之罪。”   但每次秦煜都会如此威胁他。   富贵只能说服自己坦言相告,两人这一来一往已经成为了默契。富贵回想了片刻,说了一些近期在帝都发生的事情。有些是秦煜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秦煜默默无言地听着,呷着茶水。   一茶又一茶。   直至一壶茶都喝光了,秦煜的表情才有些变化。他突然挑起了眉毛,因为他听富贵说到了秦穆的事情。   “哼,他倒是低调了很久啊……明明早阵子经常跳出来秀秀存在感,闹一闹事情,现在却如此低调沉默,确实不像是他。”   “陛下,或许二皇子殿下已经想通了呢?”   富贵帮着二皇子说。   在他眼里,就算秦煜一直没有下旨,但是二皇子依然是那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他不怕卖人情给二皇子。   “想通?”秦煜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人的本性如何会如此轻易改变?对这个儿子,朕是再清楚不过了。”   “陛下的意思是?”   富贵只是提了一些秦穆皇子府最近有些太安静,说二皇子殿下可能生病了,秦煜却咬住不放,觉得有些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煜闭上眼睛如此作结,“药谷早阵子被屠杀了,下手的人至今未明──哼,能够如此轻易把一个隐世组织灭门的,数遍世间不过那寥寥几人罢了。”   “这……”   富贵思考起来,还是没有答案。   “是‘虐杀姬’下的手。”   “她?”富贵大惊失色,“她怎么就拿药谷下手了?药谷多年来,也向太医院提供了不少好药啊!这可是事关龙体啊!‘虐杀姬’是否有谋反之意?”   “哼,她现在就待在我那逆子的府中。”   “陛下已经知道?”富贵见怪不怪。   “夜行不是吃素的。”秦煜眼珠闪烁着寒光,“‘虐杀姬’虽是天下第一刺客,但是有些事情仍然有迹可循。只要存在,就不可能完全消除痕迹,而朕的‘夜行’最擅长就是抓住尾巴,将狐狸给扯出来的能手。”   “您是说,这是二皇子殿下对药谷下的手?”富贵难遮惊讶。   “未必。”   秦煜却加以否定。   顿了顿,他才用莫名的语气说:   “但是,药谷擅医,也擅毒……如果需要医,没有必要毁灭药谷,但如果是为了毒的话……”   秦煜没有把话说完,眼里的寒芒已经近乎刺目般锐利。富贵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陛、陛下,殿下他这是──!”他屏住呼吸,甚至倒抽一口气。   秦煜沉默着,没有多说什么。富贵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人就此陷入沉默之中。   “──富贵,该是时候去看看朕的好兄弟了。”   好半晌,这句话才从秦煜的口中,一字一字地挤出。 127、无声的反攻(7)   字字分明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房内绕梁回响,彷佛久缠于此,不能离去。   最初,富贵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只是怔住,似是听不懂秦煜所说的语言一样,瞪着大大的眼睛,小幅度张张合合的嘴巴在微颤。   “陛下,您……”富贵终于开声,声音也是颤的,“您要见谁?”   “朕的话,不会再说第二次。”秦煜没有体会富贵的震惊之情。   他起身,拂袖之间转身,便向外间迈出步伐。富贵看着他的举动,足足呆了数秒,才猛然惊醒,连忙追上。   富贵的动作太急了一些,以致着小跑起来有些跌撞。   “陛下!陛下!”富贵焦急地连喊了几声,“陛下,请等等!”   “是朕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秦煜脚步不停,回头瞥了富贵一眼。他们两人刚走出书房,两名侍躬不明白地对视一眼,但他们散落在书房外头院子的同学见秦煜有出行的意思,立即组织队伍过来,以保证秦煜的安全。这些御前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陛下,可是那是个疯子!”   “疯子?”秦煜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视线在一瞬间收缩,变得锐利,“你好大的狗胆,你这是在说朕的兄弟是疯子?还是说,你是在指朕没有好好善待他,所以才把他逼疯?”   富贵吓了一跳,算是后知后觉,但也知道自己已经踏雷。他立即跪在地上,一边喊着:“奴才多嘴!”边连连掌掴自己的嘴巴。   “朕的兄弟,不是你这种狗奴才可以妄议的,牢牢记住这一点。”   秦煜再次拂袖,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侍卫们目不斜视地跟上,几名宫女也紧随在身后。   富贵不敢抬头,纵使脚步已然远离。   他后背已经是冷汗满布,额头也是湿了,刚才秦煜看向他的眼神,就算他没有看见,却仍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杀意。富贵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秦煜用这种眼神盯住自己瞧了。   嗯,他深信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也怪自己怠慢了,不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可是秦煜的孖生兄弟,自己却敢说那人是位疯子。就算那是事实,也是不该妄议皇族的,尤其对方是秦煜的亲兄弟。   ──哪怕秦煜那位不为人知的皇弟,是秦煜所逼疯的。   他只能安慰自己,秦煜能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也是信任自己之举,他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他不断如此说服自己,可是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喃喃说:   “……明明就是陛下您的残忍叫一切如此扭曲的。”   才说完,面前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富贵吓得身体僵硬,以为是秦煜去而复返,并听见了自己刚才的脱口而出。   “富贵公公,陛下让您速速跟上。”   是一位刚才跟上去的小太监。   富贵见不是秦煜才敢抬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却又怀疑小太监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宫内的斗争可是相当厉害,一个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如果眼前的小太监事后向秦煜告状,他就要糟糕了,所以他心里已经起了处理掉这个小太监的念头。   而眼前的小太监还是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富贵打探了一下秦煜的心情,但是小太监也回答不出什么来,富贵也只能认命跟上。两人一阵小跑,终于追上先行一步的秦煜等人。   秦煜不喜欢坐在桥上移动,所以一般都是步行的。他虽然讨厌武者,也不习武,但还是乐意平时多走几步强健身体。   “……”   秦煜意识到富贵追上,对他撇了撇了下巴,示意他到自己身前来。富贵知道秦煜这是要拿自己撒气,却不敢反抗,只好苦巴巴地来到秦煜面前,抬起了屁股,然后秦煜便是一脚踢来,把他踢倒在地上。   “以后再敢妄议朕的兄弟,下次朕就是让人用刀来砍你的脖子。”   “是!是奴才的不该!”   富贵摔了个狗吃屎,但也不敢趴在地上多待一会儿,连忙爬起身来道歉。秦煜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富贵再次抬脚往前走去。   富贵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一行人在偌大的宫殿上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费了多少的时间,才从中心处走到了皇宫的冷清处。彷佛是一条楚河汉界般,打从穿过某道月门,来到了冷宫后,目力可及的范围里顿时就昏暗了不少。   空气中有一股霉气。   陈腐的味道,连宫墙上也因为缺乏打理而挂了一些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几只鸟鸦立在两边的宫墙上,用一对血红的眼珠盯着挑着灯笼进来的一行人,倒映着几人的身影。   这里的侍卫,和来往的宫女、太监、奴侍之类的人们都缺乏生气,死气沉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的阴森。这里是光明下的黑暗,也是皇宫里的一处死地。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得罪君皇被深陷于此,最终死在这里,化为一堆枯骨,再被下人们随便处理。   孤独、冷清、阴沉──单是这里的气围,就足以在短时间内把人给逼疯。   能够从这里出去的人,往往都像是经历个生死一样,而史上也不缺乏从这里走出去,再次翻身的人。这是一处死地,也是一处可以让人浴火重生之地。   就算如此,还是没有人愿意多待在这里一分钟,彷佛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死亡就会靠近自己多一些似的。彷佛随时都会有怨灵或是妖魔从两旁跃出,咬断进来之人的喉咙。   皇宫的这片区域,本来就像是一只伏地的凶手,择人而噬。   而随着一行人的继续深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们连呼吸都慢了下来,总觉得有什么难以抗拒的东西深缠在身上,挥之不去。   在阴沉的环境里前行,在那些路过的人们恭送下,一行人来到了这片区域的极深处。那里的有一处奇怪的建筑,是全封闭的,远看之下就像是个箱子一样,只是这箱子和地面接连处,竟然也有两堵宫墙紧贴。这里原本是一处宫殿,是后来才加建出那些更高的墙壁和顶,将这片区域牢牢封住的。   殿门前,有两棵不知道品种的枯木,旁边则站着两名侍卫。   他们全副武装,穿着沉重的黑色战甲,面色也被和头盔相连的面罩给遮住,只剩下一对眸子闪烁着亮光。他们彷佛是雕像一样,纹风不动,只是瞄了一眼来到的一行人,就算领头之人就是一国之主也不为所动,像极那些阴差鬼兵。   ──龙卫。   他们是全华朝最为精锐的一支卫军,只有寥寥数百人,只听命于秦煜一人,全部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就算是禁卫或是御前侍卫,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一合之敌。   而这支精锐的军队,大部分时间都是镇守在皇陵,只有少数被调入皇宫,用以保卫这种宫墙早爬满藤曼,而且日久失修的宫殿。宫殿没有名字,大部分人都叫这里无名宫,在内务府的编制上也不存在,很多宫女和太监甚至不知道这无名宫的存在。   它就如同其主人一样,是不存在于世的。   “把门打开。”   秦煜负手站在宫殿的门前,沉声令下。   那两名龙卫得到命令下,才终于动了起来,叫人惊觉他们原来真不是石像。他们同时拿出挂在腰上的钥匙。   门上那锁很大很重,堪比库房的大锁。   两名侍卫把钥匙组合在一起,然后一同把钥匙推进大锁之中。可以听见咔嚓的一声,钥匙成功咬合,然后伴随着转动后,大锁的表面打开了,露出底下复杂的机关结构。   又一个新的钥匙孔凸出来。   这次是秦煜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钥匙,插进那钥孔之中,转动起来。足足转了三圈有多,锁才真正解开。两名侍卫用力把门往里面推开。   一阵霉气从里面吹了出来。   秦煜皱了皱眉头,才迈步进去。富贵更是用手帕遮住了鼻孔。长期不通风的结果,就是空气极为阴冷潮湿。   意外的是,这片空间之中虽然昏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挂在墙壁上的夜明珠,闪烁着永恒不源的淡淡光芒,使到这片空间不致完全浸进黑暗之中。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人们才看见那宫殿的本身。   沉在黑暗中的宫殿。   无人问津的宫殿。   永远见不着光明的宫殿,这里藏着那必须永远深藏、埋葬于黑暗里的秘密。   侍卫和宫女都不被允许进入这座宫殿,只有秦煜和富贵两人穿过门槛,踏进这黑暗的宫殿之中。宫殿里的宫女和侍从们见到秦煜和富贵,都没有行礼之举。他们的眼神黯淡无光,而皮肤也因为长期不见光而变得病态地白,就像是徒具空躯的行尸走肉。   两人的脚步在这里彷佛被无限放大了一样,一直地回响。   他们越过走廊,绕过转角,终于来到了宫殿后面的院子。放眼看去,尽是半枯萎的花。无他,没有阳光,植物无法生存下来,只有定期更换才能勉强维持花园该有的模样。   一个男人坐在摇椅之上,昂首仰天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没有星空,只有一片黑暗,这究竟有什么好看呢?富贵不懂,但也不深究,他只是去把周遭的灯给点亮。   环境一下子便亮了不少。   秦煜走到了那个男人旁边,负着手,没有作声。那个男人也当他是不存在一样,只是继续看着那空无一物处。而其他下人则全守在一旁,化身为石像。   “你在看什么?”   最终,还是由秦煜打破了沉默。   “……我什么都没在在看,我的世界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   男人的声音很是沙哑,但莫名地和秦煜的嗓音有几分相像。他的脸孔被那头长得过份而且凌乱的黑发所遮,只剩下从夹缝之间一对半凸出来的眼珠。   “我,本来就不该生于世上。”   “你该整理头发了。”秦煜沉默了半晌后说,“你好歹也是朕的亲弟,姿容还是需要整齐一些才好。”   “我只是你的影子,连名字都没有的影子不需要你说的那些。”   “影子,那得像本人才行,那你像吗?”秦煜冷笑。   “……”   男人闻言后一阵沉默。   他像是过于老旧的风车一样,一顿一顿转过头来。仅是这个动作的本身,就有一种陈腐树木表面在剥落的破败感。   他那对眼珠彷佛又凸出更多了,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了。   然后,男人掀开自己那长得吓人,有如帘子的浏海,露出本来的面目。   “我不像你吗?”他一对眼珠炸出无数血丝。   那藏在底下的脸孔和秦煜一模一样。   就连眼角的皱纹也是一样。   孖生的兄弟也不会如此相像吧,两人几乎是同一模子刻出来的。   “……”秦煜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无言以对。   “我只是你的影子,不是你的皇弟。我打从娘胎出来时,就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存在的。那个把我生下来的男女,害怕你会死于迫害,刻意抹消了我的存在,让我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成为你的替死鬼。而你,身为兄长却没有任何反抗,因为你的本质和他们也是一样,你们……除了自己,其他人怎么样都没有所谓。你们除了自己外,就什么都不是了,其他事物也再不重要,是吧?秦煜。”   男人说得很轻巧。   事到如今了,他大概已经绝望了吧,已经没有那种愤恨。他已经没所谓了,否则他又如何能够在这黑暗之中活到此刻呢?   “……”秦煜敛上眼睛,“朕是一国之君,一个朝廷不需要两位一国之君。”   “……”   男人彷佛不想听秦煜的任何回答似的,把视线导回正轨。   “说吧,是要用到我的时候了吗?”他接着却问。   “哦,能够感觉出来?”   秦煜感兴趣般挑起一边眉毛。   “我只是不想再待在这里,我想死了。”男人面无表情,“所以,你是要我来替你死吗?”   “是的。”   秦煜点了点头,也把视线放向远方:   “朕要赐了你渴望已久的解放。”   “解放?”男人的脸上首次浮现感情。   那是嘲讽和不屑。   “我的时间停滞至今,唯有死亡才可以让我前行一步,如果死亡也算是一种解放的话,你就解放我吧。”   “好。”   秦煜闭目,沉声如此回答。 128、无声的反攻(8)   苏牧和师清歌发现,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被打通的山脉隧道,自从秦时雨等人到来后,便又有支百人的队伍随后抵达。他们似乎是斥侯之类,在村庄中稍作整顿后便四散出发,巡罗着周遭的区域。   而在他们确定四周没有敌踪后,那隧道便完全运转起来,物资和人力源源不绝自北安城人运出来,很快就填满整个村庄,以及附近的平地。   村民们都吓呆了。   他们所居之地虽然靠近北安城,但两者之间有一山之隔,他们其实不怎么能够目睹北安城的情况,其中更有不少人没有到过北安城。   似近却远,就是用来形容这条村子里的人们。   对于某些偏安一隅的人而言,外面的世界再璀璨,也是遥及不可。他们安居于某地,为了生活而过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其他了。这条村子大概也一样,于大部分村民而言,这条村子就是他们的世界。   有见及此,当他们看见那些人强马壮的队伍抵达自己的村子,还带着各种从未见过的机关和兵器,还有源源不绝的干草等物资时,他们心里有多惊讶其实可想而知。   就算住在大一些的镇子里,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光景,遑论当他们得知眼前这些士兵就是僻邪重骑,而身为主将的宁王妃也已抵达此地后了。他们都觉得三生有幸,整个人都变得有动力起来。   不得不提的是,他们更想一睹宁王妃的风采。   那在北域里可是活生生一样的传说,身为女儿之身,却巾帼不让须眉担任北安城精锐铁骑的主帅,冲锋在前,镇守国门──她的传说就算是村民们也听说过,而且这比中原之地那些名震天下的宗师们更有亲切感。   然而,他们发现女性众多,也认不出那一位是宁王妃。   当他们听说了那些女性的身份后,嘴巴都惊得张大到可以塞入一只鸡蛋。   ──造成一切的元凶们却无暇照顾村民们的感受。   秦时雨在下令僻邪重骑们警戒四周后,便征用了村长的家──那是村子里头最大的建筑物,有足够宽阔的空间──展开了事前会议。   有些事情,虽然早有对策和准备,但问题往往都会在实行后出现,他们的会议纠正了一些事前对策,以弥补现实和计划中的差距外,还有往后计划的纠正。   “重要的是,时间。”   落座于厅堂的主位上,秦时雨敲着扶手说道。她的声音在厅内回响又回响,想必能够传入所有的耳中。   “情报不可能一直保密下去,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北国发现我们离去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得在他们反应过来并作出拦截或是把情报回传到相应之地前,展开突袭。所以,兵贵神速。”   秦时雨端起银屏替她准备的热茶,呷了一口,修长的腿翘了起来。   她敛着眸子巡视眼前的所有僻邪重骑的主官,而坐在另一旁的副位上的宁王妃则一直沉默,不过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在缩在角落中,天璇宫的众人上──主要是落在水云儿身上。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宫也要让苍凛尝尝一把尖刀突然插进心脏里的感觉。”她舔了舔唇,眼眸里辉芒不定,“只要能够攻陷北国的王座──不,只要重创北国的王庭,转入游戈状态,苍凛就不得不撤兵。”   秦时雨差点泄露心声。   这次的冒险作战,本来就是以逼退北国为主,但是秦时雨似乎还保留着生擒北国大王的念头。   “喂喂,你可别得寸进尺咩!”   雪麒麟第一个抓住了秦时雨的漏嘴,跳出来说道。她可是成了那惊弓之鸟,因为这一路下来秦时雨都不知道冒了几次险,叫一行人身陷险境了,哪怕秦时雨的冒险都成功了。   ──但她觉得人的运气总有一天会耗尽。   “这终究是一个意外之喜罢了。”秦时雨面不改色,没有任何自觉,“如果可以更进一步自然是好,但本宫现在的策略还是围绕着如何逼退北国大军而谋,你尽可以放心。”   她用上了一板一眼的语气,显然是认真的。   见她这样说,雪麒麟就算仍不放心,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在擦着鼻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退了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雪麒麟和玉耀身份尊贵,本应该有上座的资格,但雪麒麟觉得大家都站着自己却坐着就太显眼了一些,于是便拒绝了秦时雨和宁王妃的好意。玉耀彷佛成为了她的跟班般,也对两人的相请表示了拒绝。   “雨儿,雪尊座不无道理。”宁王妃意外地站到了雪麒麟的一方,“平时冒险就罢了,这次本就是深入虎穴,去揪虎须。如果你太过于贪心,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宁王妃摆明更清楚秦时雨的个性和过去的劣迹,言语之间尽是担心。   秦时雨挑了挑眉毛,有点闹脾气似的。她拿出团扇摇了摇,猛地叹了口气。   “六皇嫂所言有理,雨儿会记住的了。”她显得没有诚意。   宁王妃一阵叹息,自知如果秦时雨要闹,她也拿对方没有办法,只好尽尽人事劝上一两句,也无法做太多。   这时,守住这座村房的僻邪重骑们走了进来。   “报!”他一走进来,便端正身体行军礼,沉声地说道,“村长在外,询问要不要先上饭菜。”   “上吧。”   宁王妃先行回答,她知道这次会议又会是一次长期战。   士兵领命而去。   没多久,饭菜就被村民们端了上来。村长见自家的厅堂被站满,院子外也站住不少人,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供这些身份尊贵之人用膳,不免尴尬,顿时作出要征用村民们家中桌子的念头,并鼓起勇气询问秦时雨等人要不要提供桌子。   “老丈,切莫在意我们,既为军旅之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吃饭。”   还是宁王妃作为代表回答。   失去了一个献殷勤的机会,老村长不免有些失望,但对方既然也说不要,他也不想太多管闲事。   送完饭菜后,村民便退了出去。   由于没有地方摆放饭菜,那些饭菜都几乎都是塞在一张桌子上的,但无论是谁都不太在意,一人端着一个饭碗,自动走到那桌子上夹了菜,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吃了起来。   其中玉耀倒是比较特别,她用法术驱使土地隆起,在自己身前构成一张桌子,她把饭菜放到桌子上,优雅地吃着饭。雪麒麟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是她这样舒服,便征用了另外一个位置,自己造了张石椅落座。   玉耀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会议仍然继续下去,秦时雨、宫天晴、齐绮琪、宁王妃等人不时发表意见,渐渐完善手中的计划,并多次下令士兵们张罗准备。整个村子都进入一种紧绷的忙碌状态,村民们见到外间人来人往总是士兵,也彷佛感受到压抑的感觉,缩回自己的家中,不想打扰士兵们的来来往往,同时也不想惹上什么是非。   会议中,就算是在划水的雪麒麟也多次得参与讨论。   在很多的问题上,雪麒麟的意见都是必要的。一行人讨论下来虽然有争论,但还是能得到共识。而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流逝得特别快,没多久便已经入夜了,第二顿饭来了。   不过,参与会议的人数也减少了不少。   有言道各司其职,分工合作,一些将领们已经明白自己的任务后,便被秦时雨勒令离开,前去准备各自的工作。嗯,全都在有序而且急切地进行。   “有一个问题。”   举起手来的,是玉耀。   她刚吃完第二饭晚饭,正在用手帕擦着嘴巴。   人们都有些意外玉耀会提意见,视线转了过去还是呆滞了几秒之久,倒是秦时雨比较平静稳重,做出了请的手势──   “玉耀尊座且说无妨。”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次战斗的关键一看星辰的意志,二是看情报会不会太早泄露出去,是这样吗?”   “……星辰的意志是什么鬼?”   雪麒麟喃喃地抱怨,玉耀虽然正常了不少,但偶尔说话还是会冒出一两个“中二”的字眼。   她的抱怨比较小声,就算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理会。   “确实是如此。”秦时雨点头回答,然后又问:“有何不妥之处吗?”   “这里至少有三千僻邪重骑,其中一千由宫大小姐和宁王妃带队,带着大量机关兵器直奔宁兰城,而我也要随行,是吧?”   “是的。”   这里刚才已经讨论过,并就此展开详细的计划商议,没有什么可以否定的余地,所以秦时雨几乎是速答的。   “然后,剩下的一千则由九公主殿下,和天璇宫众人带领,直奔北国的王庭,是吧?”   “是的。”秦时雨又是点头。   “僻邪重骑有多少人?”   玉耀简短地问道,秦时雨闻言便一阵明了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雪麒麟可不明白她明白了什么,不过秦时雨接着便如同想要解释给她听般反问玉耀:   “玉耀尊座是害怕我们抽调太多僻邪重骑,北国一方会发现北安城里的僻邪重骑数量不对,从而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殿下受到眷恋,确实聪明。”   玉耀也不知道在拍屁股,反正雪麒麟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齐绮琪注意到她的反应,给了她一个“你应该安份一点!”的眼神。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打了个呵欠。   也不知道这个会议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玉耀尊座请放心,僻邪重骑本来就有预备役成员,而且战甲和马匹数量也是有库存的,届时只要让其他士兵稍微伪装一下,北国一方应该不容易看出来,才是。”   “这方便我不是很懂,你们应该有经济。既然你们觉得可行,那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玉耀点了点头,视线却紧接地转到雪麒麟身上。   “问题在于……雪麒麟身上。”   “嗄?”   这又有自己什么事?雪麒麟不解地挑起单边眉头。   秦时雨和宁王妃似乎也不明白玉耀所指为何,在对视一眼后纷纷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玉耀前辈所说的,该不会是气息问题吧?”齐绮琪率先意会。   玉耀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虽然我和雪麒麟都是宗师,但形态和气息都不尽相同。换成是我来坐镇北安城的话,苍凛早晚会发觉不妥当。只要我一出面,事情就会败露。”   玉耀语气断然。   就算她不如此坚定语气,在座的人都知道那肯定是会暴露的。一旦到了玉耀必须出面的情况,肯定会有人察觉到她和雪麒麟的并非一人。   不仅是面貌,气息也不一样。   如此,难保他们不会去思考一个问题:雪麒麟去哪里了?   玉耀是作为取代雪麒麟镇守北域而存在的,如此一来雪麒麟的去向就成为了北国必须思考的问题。有什么是需要雪麒麟暗度陈仓的呢?   “玉耀尊座有何想法呢?”   秦时雨面色依然平稳,但从她这一句反问可以知道,她确实是算漏了这一点。就算是定国姬也非是算无遗策的。   幸好及时提出来了咩!雪麒麟心中郁闷。   如果待她们出发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谁都难以预料北国会在何时再次对北域展开全面进攻,届时玉耀为了应付阿日斯兰和苍凛,肯定是不能藏在幕后,她一旦现身,而雪麒麟却不见了,苍凛肯定会有所怀疑。   而这比起苍凛发现僻邪重骑造假更为容易。   “面貌上问题好解决,我可以用法术变成雪麒麟的样子,但是气息的话……”玉耀转目,视线固定在雪麒麟身上,“不过,这就得雪麒麟配合了。”   “配合?”   雪麒麟无法维持沉默,不能再当旁观者。   “你究竟有什么方法来模疑我的气息?”她万分不解。   容貌改变并不困难,但是气息却是灵者们的唯一标志物。每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同,再相似肯定也有微妙不一样的地方,就算是双生子也是如此,更何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让一滴墨染污整缸水就行了。”玉耀却轻巧地答。   她那对黑色的眸子深邃得彷佛可以把所有事物都吞噬进去,幽幽之中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而且,这也不难。”   回看秦时雨,玉耀“夸下海口”。   “本宫明白了。”秦时雨不经思考便答道,停下摇着团扇的手,“你要怎么办,就告诉雪麒麟便可,本宫会想办法让她配合你的。”   “等等,我的意见呢?”   雪麒麟提出严正抗议,她已经被秦时雨牵着鼻子走够了。   “殿下,我觉得麒麟的意见还是必须的。”齐绮琪也站到雪麒麟的旁边去。   秦时雨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不过,她的嘴唇动了一下,似在说:“真麻烦!”   “其实也不用如此麻烦。”   玉耀似是看出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晌可以解决的,径自站了起身。她似乎想要依靠自己打开局面,显得有些焦急。   “雪麒麟,你跟我来。”   玉耀走到雪麒麟旁边,不待后者反应便握住她的手,半拉半拽地把她往门外拉去。   “等──等等!”   雪麒麟有些狼狈,脚步不稳之间变得有些跌撞。   不过,她没有多作挣扎,还是被玉耀带着走,这可能是因为对方比较用力的关系吧。   被抛下在厅里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发生太突然了一些。   直至玉耀和雪麒麟消失在外头后,齐绮琪和水云儿才提出跟上去看看,离开了厅子。   “看来又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呢。”   秦时雨举起团扇遮住了半张嘴巴,一对眼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目送着齐绮琪和水云儿的身影离去。 129、无声的反攻(9)   玉耀走在前头,牵着雪麒麟一路如风。   她们于来往于村子里,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各种物资、执行着各种任务的僻邪重骑的人流间穿巡,像是那见缝而插的针,身影在那些男人之间若隐若现。   那些忙碌的士兵只是多看了两人一眼,便继续投入在自己的工作之中,纪律可谓是相当严明,担得起北安城精锐的称号。   但这却是难为了跟在后面的齐绮琪和水云儿了。   原本要是那些士兵因为好奇多看几眼,而停住脚步,她们就不必继续逆流而上了。   “哎,人太多了!”   齐绮琪见玉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雪麒麟如履平地,彷佛那些人流都不存在一样。   两人又跟了一段路,实在是步寸难行,又见两人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齐绮琪一时灼急地“哎!”了一声,便直接跃起身子,化为一道红风席卷。   落在附近的屋檐上,她曲线分明的修长双腿紧僵之间,轻快地跑了起来,迅间从人流之中解放,水云儿见状先是苦笑了一下,也轻身跳起跟上。问题在于,他们就算跑了起来,也不敢跟太近,怕冒犯到玉耀。   问题在于,玉耀肯定早就发现她们跟在后面了。   既然她没有任何反应──反感──其实两人大可更光明正大一点才是,不过她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是对玉耀还留有一定程度的戒心吧。   “玉耀前辈究竟有什么办法呐?”   水云儿忽然出声搭话,彷佛齐绮琪会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啦。”齐绮琪摇了摇头,两人脚步不停,也不怕春光泄露,“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法门。”   “确实呐,遮掩气息的法门五花八门,但是模拟他人的气息,以鱼目混珠的法门倒是没有听说过……”   “可能法术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真是的,水妹妹,你就没有听麒麟说过吗?”   “小师父也没有提到过呐。”水云儿苦笑,跃起身子跨过两座民房之间的间隙,“刚才看小师父的反应,她应该也是不知道才是。”   “好歹也是法术第一人……”齐绮琪嘟哝着,颇口不对心的,“真是不靠谱。”她有点烦躁。   水云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倒映在其中的身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   “齐姐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她问。   “这、这这这……”   齐绮琪不知为何慌张起来,脸颊“噗”地膨红了起来,一对红眸还闪缩地左看右看的。那反应实在是奇怪,水云儿眼睛又眨了几下,脸上透露着疑惑。   “哎!”齐绮琪有点自暴自弃地喊了一声,然后才逞强般摆出不耐烦的脸孔,“就是……就是那些小说都是……都是那样写的啦!”   支支吾吾的,甚至有些语无论次。   水云儿知道齐绮琪喜欢看小说,而且各式各样都有,其中还不缺乏一些有违风气的小说。她个人也喜欢看一些故事,但涉猎范围不及齐绮琪,也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有什么类似的剧情吗?水云儿想了想,没得出所以然来。   “你看的都太正经了啦!”   齐绮琪吐槽了一句,说话的声音没有多少底气。她这句话想必也是脱口而出的吧,才说完,脸颊又更红了一些。嗯,她也知道自己看的小说有些是很不正经。   虽然羲和也看那些小说,问题在于齐绮琪是自觉有些问题,也没有名正言顺宣示于人的自信,远没有羲和那样处之泰然。   也是,齐绮琪那半傲娇半别扭的性格就放在那里,又相当顾及自己一宫之主的身份。   水云儿掩嘴窃笑了几声。   这时,她们前方就近处再没有民房,两人被迫落地,却发现玉耀已经牵着雪麒麟走进苏牧的房子之中。院子里,师清歌看见急忙返回的两人,呆住了片刻。   而齐绮琪和水云儿也跟着进去时,她连忙向两人问道:   “怎么了吗?”   “啊,师姑娘,没有什么事的,请切莫担心。”   齐绮琪随口应了一句,又端出那副端庄的面具,还对少女、优雅地笑了笑。她的容貌出众精致,气质也相当耀眼,饶是师清歌也不禁一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瞪着一对眸子,就差没有说一句真漂亮了。   客套地笑了笑,齐绮琪继续迈开脚步。   师清歌的视线因为齐绮琪的离去,以及水云儿的上前,自然而然落到了后者身上。她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吗?”   水云儿停住脚步,礼貌地反问。   “啊……”师清歌有些尴尬。   她打从现在才真正注意到这位长相清柔的少女存在,可能是混杂在一群长相出众的女性里有些不显眼之故吧。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反而非常耐看,而且气质相当自然,完全不会因为那精致的长相给人压迫感。但是,她太容易混杂在其他人之中了,所以师清歌时至现在才真正注意到少女的存在。   然后,心底里便涌出了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我只是觉得姑娘很像一个人。”她说。   “像一个人?”   水云儿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是的,”师清歌难以为情地笑了笑,“你很像我爹爹形容中的一个人……他以前总是在说,那个人有多漂亮、有多温柔……我没有见过那个人本人,但是在爹爹的形容里,那个人就该是你的样子。”   水云儿沉默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而是她知道对方所说的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无言以对。   “我想,我应该没有你从令尊口中所听说的那个人般好呐。”   水云儿尽可能不让自己复杂的心情展露在脸上,勾勒着笑容轻声应答。师清歌没有看出不妥之处,只是说不好意思。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实在是抱歉,我们打扰你们了。”   水云儿客气地笑笑,便想再次迈开脚步。   但她才踏出一步,又踌躇地停下,带着迟疑之色再次转向师清歌。屋子里不知为何传来了齐绮琪的尖叫之声,水云儿往那边瞄了一眼。   她似在迟疑。   “有什么问题吗?”师清歌不至于看不出来。   “嗯……”水云儿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握了握勇气,似在鼓舞自己,“前太子府的遗臣……只剩下师长史一人了吗?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姑娘你的伤疤,只是有些……嗯,有些好奇罢了。”   水云儿难得无法从容应对,她费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问出这个问题的。   师清歌“咦?”了一声,脸上一阵狐疑,但很快就醒悟过来,连忙说着没关系的。   “不过,姑娘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到兴趣?”   “嗯,算是有些渊源吧……”水云儿显然有所隐瞒。   师清歌没有追究的立场和理由,当然也有不回答的权利。她显得犹豫,但在几秒后开了口:   “爹爹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爹爹经过会喝酒,看向帝都方向的长吁短叹,会间断地说起一些往事……我也是这样子才知道一些事情。”   顿了顿,师清歌苦笑起来:   “爹爹他还是心系过往,也经常为了前太子之死而痛哭……他经常说,现在的那位不厚道,残暴无仁……害死自己的师长,还给自己的兄长安上‘哀王’的名号……他肯定还是眷恋以往的生活才是,却又不愿再替其他人效力……当初,前太子被谋害时,爹爹带着部属在外面办事,这才逃过一劫。他们逃往北域,幸得宁王殿下收留,安居于此地……这里附近的村落,都有爹爹以前的旧部在,至于其他遗臣的话……好像也有一些,但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师清歌有些保留。   “令尊真是忠心万分啊……”   水云儿不免唏嘘。   同时,她能看得出对方有些顾虑,如果自己不是随宁王妃和秦时雨而来,对方肯定一句都不会说的。也是,师清歌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她把说太多会为那些人惹来祸端。   “其实家父和前太子殿下也有些关系。”   水云儿如此说道,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心底里大概异常想要得知道那些遗臣的下落吧,这种感情比她自己的估计要多得多。   “对了,姑娘,我听说你是天璇宫‘阴阳鲤’雪尊座的高徒,是吗?”   明显地,师清歌在扯开话题了。   水云儿轻声应答,然后对方又问:   “那位……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孩,真的是雪尊座吗?”她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   水云儿笑着点头。   “等等,小七!这不关我的──哦哦哦哦!哇呀!”   结果,里间顿时又传来了雪麒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师清歌听了额头冒出一滴汗,脸色古怪起来。   “宗师也真是林林种种呢……”   水云儿望向房间里面,勾起淡淡的笑意。   “是啊,真的是林林种种呢……”她显得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房屋里空无一人。   苏牧似乎去帮忙了,没在家,只有师清歌在院子里了,所以玉耀就着扯着雪麒麟进屋,也没有人投来惊疑的目光。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进屋,玉耀就松开了雪麒麟的手。然后,雪麒麟便捂住自己被捏红的手,气愤不平地质问对方。   “为了不让计划过早暴露,我得更好地伪装成你,不是吗?”   玉耀理直气壮。   “是这样没错咩……”雪麒麟眉头深锁,揉着自己的手腕,好像玉耀真的抓痛了她一样,“但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不能在外面脱光,不是吗?”   玉耀轻巧地反问,视线巡回在房间之中,似是在找一个不被打扰的隐密之地。她的视线很快便固定其中一个房间之中,抓起还因为她这句露骨过头的话而呆滞的雪麒麟的手,硬是把她拉向那个房间。   “哎,你等等!”   雪麒麟下意识用剩下的手护胸,变得支吾起来:   “这、这个……脱光……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咩,你不……不要随便乱来!”见玉耀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又越来越近那房间,雪麒麟扯开嗓子大喊说:   “救命啊!有人要非礼本座啊!”   彷佛是响应她的喊声般,齐绮琪慢一拍地走进房间之中。   “麒麟!”   她焦急地望向这边,而雪麒麟此时正抓住房门的门框死不松手。齐绮琪见状便走了过去,结果玉耀却先一步启唇:   “雪麒麟,你好歹也是命运之子,为什么要如此婆妈,无法坦然呢?”   玉耀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可是非常难得。   “你放屁!你一来就叫人脱光衣服,这不是在为难别人吗?”   “脱、脱光?”齐绮琪吓了一跳。   “肉体不过是人世间的躯壳,没必要如此纠结。”   玉耀不以为然地说,雪麒麟瞬间瞪大眼睛。   “你以为谁都像你,说抛弃人身就抛弃人身,我可是也有矜持的呀!”   “……”   玉耀沉默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一道放轻。雪麒麟以为自己终于说服对方,有些松懈下来,松开了抓住门框的手。   “这样才是嘛!”她皱着鼻子说,“你先好好说明待会的过程,我才好决定──哇呀,你耍赖!”   还没有说完,玉耀就抓住雪麒麟的肩,一拉一扯一推之间将她整个人抛了起来。雪麒麟惊愕地喊着,然后摔在地上。   在目瞪口呆的齐绮琪见证下,玉耀直接压了上去。   “喂喂喂,你……你想干嘛!”   见到对方猛然拉近的脸孔,雪麒麟缩起身体,两只手胡乱地摆了起来。只是,她没办法说出更多话,因为她的唇被堵住了。   轻柔的触感。   有点冰凉的感觉。   也有点泥土的芳香。   雪麒麟瞪着的眼睛,倒映着玉耀那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脸孔。   有什么东西探了进来,意识到这一点的雪麒麟眼珠瞪得更大了,想要挣扎却不知为何使不上力气,玉耀把她压得死死的。   然后,她察觉到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地被调动起来,并往玉耀体内流去。   作为取代,玉耀体内的灵气也源源不绝地往自己体内注入。两人的循环在此连结到一起,雪麒麟惊讶地发现眼前女性的气息变得和自己有些相近。   齐绮琪只是呆呆地站在旁边目睹一次的发生,心猛地揪紧。有种酸酸的难受感受油然而生,她莫名地烦躁,却因为震惊至无法立即发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别,但两人的唇间却仍有藕断丝连的银色妈线。被压在底下的雪麒麟呼吸急促,脸色莫名地红得可怕。   但是,两人的气息完全交换了。   “要怪就怪你不脱光,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玉耀却是面色如常,彷佛刚才的行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麒麟仍然处于半失神的状态,但视线的角落却不意地看见那一抹红影。   她扭头看过去,却眼对方眸子的眼角挂着一颗晶莹。   哭了?雪麒麟吓得弹起身体,连忙说道:   “等等,小七!这不关我的──哦哦哦哦!哇呀!”   齐绮琪猛然走近,一巴掌打在了雪麒麟的脸颊上,把她打得重新摔在地上,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玉耀,看你干的好事!”   雪麒麟躺在床上,欲哭无泪,只能仰天长叹。 130、于苍茫里一再前行(1)   自北安城东边出发,绕道过第一防线,再从北国东面国境进入。   这段能够用寥寥几句话概括的旅程,实际上走起来却花费了意外之多的时间,就算全部人员都骑马行进,还是足足花了七天时间,才终于可以寥寥看见北国的国境。   北国是游牧民族,他们国境上并没有固定的据点或是城池,远远看去只看见一些刚长出来的嫩草和夹杂在地中的雪地。如果说有草就不算不上过于荒无的话,北国或许尚算个丰饶之地。   但,除了草,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此之地,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片丰土吗?而且,草意外地有生命力,能够在石头的狭缝中生长,但一些谷物却不行,所以有草所生之处,却不一定能够丰润所有生命。   至少,一行人看不见任何人烟。   “……这北国也太荒无了吧。”   盘腿坐在马上,走在最前头一排的雪麒麟皱眉说道。她骑马的姿势,真是可谓出类拔萃了,不仅是盘着腿,还抱着胸,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却硬是不倾倒。   最初僻邪重骑们可是看得胆颤心惊,生怕这位宗师大人会闹出堕马而死的笑话。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宗师就是宗师,那平衡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就算在上面做起所谓的“体操”,也不会从马上倒下──甚至倒立也不会。   “就是就是!”   趴在女孩头上的那只黑猫附和着说。   不过,黑猫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地方,好奇地四处张望之间,眼眸里闪闪发光的。   “哎,麒麟麒麟,我可以下去跑吗?”她忽然从雪麒麟的脑壳上探出脑袋来。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就知道对方奈不住寂寞。   可惜,这件事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她转头望向秦时雨大声喊道:   “喂,秦时雨,我家的小调皮想要下地跑跑,行不行呀!”   策马在最前头,和宁王妃并肩前行的秦时雨应声扭头过来,却不置可否,反而扭头吩咐了随行的一名僻邪重骑的将领,派出了侦察小队,警戒四周。   那名将领名为陈晚。   在陈晚安排下,近百名轻骑领命而去,策马离队分向四周,自是执行那巡视警戒的任务。值得一提,现在僻邪重骑可是有些名不符实,他们脱去了一身墨色的恶鬼重甲,全都轻装上阵。   不过,就算失去了重甲转为轻骑,僻邪重骑的威力还是不容小瞧,依然担得上精锐的名号。事实上,他们本就可重可轻的骑兵兵种。   另一方面,队伍末端,各由数匹马拖住的物资里,依然携带了大量轻易的机关兵器。那里由李婉婷领队,确保这些高性能的机关兵器不致出问题。   “去吧。”秦时雨回答说。   “听见了吧?”   雪麒麟瞟了从上探头的天玑一眼。   天玑闻言欢呼一声,说了一句:“谢谢麒麟!谢谢时雨姐姐!”便跃起落地,欢快地奔跑了起来。它似乎是觉得很猫形态太过于细小,跑起来不够尽兴,便在一阵白光之中变成猛虎的形态。   “……唉,还是孩子啊。”   雪麒麟叹了口气,视线往旁瞄去,却见水云儿仍在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打从那村子出发后,就经常性陷入失神之中。雪麒麟虽然问过她怎么了,但对方都只是苦笑摇头,说自己没事。   那可能是只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吧,雪麒麟心想。   比起水云儿,还有一个更难处理的问题──   雪麒麟闪闪缩缩将视线投向另一边的那抹红影。   骑在马上的少女,就算经过多天奔波,依然容光焕发,那精致得彷佛是鬼斧神工的最美工艺品的容貌一尘不染,一身红裙飘飘,如同一抹烈火。   她的容貌没有什么问题,依旧惊艳,怎么看都不腻,还是觉得惊叹上天的不公,真正问题在于她的表情。   她板着一张脸。   细嫩而不失艳丽的唇牢牢紧闭,抿住之间含着露骨的不快之情。尽管如此,她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妩媚。   但这不妨碍雪麒麟认知到齐绮琪此刻很不高兴的事实。   她这脾气一闹就是好几天了,这期间完全没有和雪麒麟搭过话──嗯,自从雪麒麟被玉耀“那个这个”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了。   雪麒麟其实觉得她更像是在吃醋,但一旦如此认定就有些怪怪的。两人都是女性,就算齐绮琪知道雪麒麟的秘密,这种事情彷佛也无法太过张扬一样。幸好,水云儿似乎在困扰某些事情,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不妥,否则事情肯定会变得更麻烦。   雪麒麟叹了口气,搔了搔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哄齐绮琪。   ──要怪就怪玉耀嘛!   雪麒麟又开始暗自发起牢骚来,心中恨透了玉耀。她可真是完全不知情,完全就是玉耀的自作主张,她真是无辜的啊!小七要怪也得怪玉耀吧,来生自己的气又算是怎么一回事?雪麒麟真是一阵头大了。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   事情早晚得解决。   天玑此刻在那草原上撒野,滚来滚去,正是最好的机会。她不在,就不会说一些奇怪的话,雪麒麟想了想,下立决心策马上前。   “小七。”   雪麒麟喊了齐绮琪一眼。   齐绮琪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板着那一张脸,不过可以听见对方用鼻子发出“哼!”般的气音。   她肯定是听见雪麒毒的呼唤,只是不想理她罢了。   雪麒麟头更痛了,又搔了搔脑袋。   “……呃,也不知道小雪和小晴那边怎么样了。”雪麒麟随口找了个话题。   秦时雨的计划是兵分两路,分别突袭北国的王庭,以及派兵支援宁兰城,以解宁兰城之围。玉耀正是随队于支援宁兰城的队伍之中。   这确实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   在苍凛发现北安城中的不妥之前,玉耀那方一定要先解宁兰城之围,再带着宁兰城的士兵返回北安城,再以北安城为立足之地,反攻第二防线的北国兵力。只要第二防线恢复一半,就可以再次集结兵力再朝第一防线平推了。   宁兰城的战略位置虽然重要,但是在被孤立的现在,他们几乎动弹不得,就算北国不展开猛攻,当粮草耗尽的一天,宁兰城就会成为那兵不血刃之物。就算宫靖决定冲锋突围,很可能会陷入北国的围剿之中损失惨重。   更甚者,由于缺少宗师坐镇,镇北府可能会蒙受更胜预期的损失。   所以,必须派遣精锐的队伍前往支援,打开局面。如果能带着镇北府的十万士兵回归,放弃宁兰城,会是保留力量的最好选择。   而且,镇北府十万兵力的战斗力,远超北域所有兵力加起来。   固然如果苍凛发觉秦时雨的行动,肯定会立即派兵进攻宁兰城,以及拦截支援的队伍,所以这是一场和时间的搏斗。   也为了可以成功打开局面,随着宫天晴而去的机关兵器,几乎都是威力十足的重型兵器,而且天璇宫带来的新型机关兵器也在其中。   夏雪、银屏等高手通通调了进去。   另一方面,为了北安城不在那之前被苍凛攻陷,宁王亲自坐镇北安城,由其护剑众亲自守卫。这个作战非常冒险,一旦提早泄露,北安城十有八九会被苍凛全力攻陷,而且宁兰城和前往支援的队伍也会陷入极险之境地。   此刻,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彷佛是想为一行人增添紧张感般──   “报!”   一名斥候快马回来,来到宁王妃身旁,沉声说道:   “前方十里外有北国的部落!”   有如前言,北国乃是游牧民族,虽然这意味着他们的人口分布非常松散,会依着季节和环境在各个根据点聚集,而且人烟稀少,所以理论上非常适合秘密突袭和深入。   但同时,由于北国松散的结构,有很多游散的平民,所以一行人必须小心碰到这些平民。当然,不得已的时候,是可以直接将那些平民给击杀掉,以免情况泄露,但一旦发生战斗,就必定留下痕迹,增加不安定的要素。   秦时雨果然做出绕过对方的决定,但在那之前──   “加强侦查,不能让对方看见我们的踪影。”秦时雨眼神微冷,“如果有万一的话……”   她做出格杀勿论的决定。   雪麒麟一阵无言,虽然觉得有些太残忍,但是战争里往往容不下天真,所以她沉默──不,她没有沉默太久。   “如果有必要,我封住这边的气息。”   围绕着整支数千人队伍,遮掩气息的结界随时可以生效,届时一般人理应察觉不了这支军队的存在才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本宫说的是逼不得已的时候。”   秦时雨察觉到雪麒麟的不忍,咬重用字强调了一句。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些不安的样子,可能是银屏不在身边,也可能是她自身都对自己冒险的举动没有把握。   确实,这个作战说白了就是在依靠运气的一次作战。   运气是关键中的关键。   所以,秦时雨才会把“时间”挂在口上,因为只有足够快,才可以避免夜长梦多。   “……”   秦时雨沉默了一下,又转头吩咐所有人说。   “待会入夜找地方休整时,大家尽快换上北国的服饰。”   为了快速穿过西境,深入北国,秦时雨之前几乎是没有作出任何停留的,自然也没有时间让人们换上最先准备好的伪装。   人们应答了一声。   接着,队伍开始应着秦时雨的命令,开始调整路线。他们绕向北边,并且持续往北进发。再靠北之地,就是那冰雪封锁之地的领域,在这个才入春不久的时候,那里依然属于冻土的环境。   那里才是真正人烟皆无之地。   为了更进一步隐藏行踪,秦时雨才采取了这条路线。不过,也是因为有法术的帮助,否则一行人可是不敢随便深入那永久的冻土之中。   到现在一切仍然顺利。   但谁都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继续顺利下去。   越北方的地方,夜色越早降临,一行人没过多久,夜色便已经降临。如果一行人在夜里点火前行,肯定会显眼,所以在真正绕到更北处时,一行人依然无法选择夜行。   于是,秦时雨下令休息,算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而那只暗鸦,就是在这个时间飞至。   由于需要隐密行动,一行人就算停下休整,也不敢生起火光,只能靠着雪麒麟所准备的灵符所耀出的微淡光芒行动。而且,为了避免如此大的一支军队被发现,也进行了许多伪装。   不仅准备了北国那种类似“蒙古包”的营帐,还准备了不少北国的衣服,以装作北国的其中一个部落。如此就可以合理解释马匹的存在了。   固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北国人。   这些人都是归顺于华朝的北国人,他们可以是叛国者,也可以是受北国权贵所迫,而投靠华朝的人,当然也有祖上是北国人的后代或是混血儿。他们的存在可以更加增强伪装的说服力。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雪麒麟更是在营地附近布下了结界,大幅减少营地的存在感和人们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在要求速度的同时,慎之又慎的行动也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谁也料不到,最先闯进营地里的,并非是北国的人民或是兵士,而是那只不知道飞了多少里,才终于到来的暗鸦。   最先发现其闯进来的,正是雪麒麟。   她本来还是陷于如何哄齐绮琪的烦恼之中,没想到那只暗鸦躲过了重重伪装,直接飞了过来──不,直接往她飞去。   “麒麟!”   齐绮琪也察觉到暗鸦的到来,她这一声惊呼直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秦时雨一开始没有发现来袭的那一抹暗影是暗鸦,紧张得直接站起身来。   宁王妃下意识握住手旁的长枪,随手就是一枪往那暗影刺去。   “──等等!”   雪麒麟惊愕地察觉到那是只暗鸦,来不及犹豫便在翻手之间甩出一根冰枪。冰枪和长枪撞上,陡然粉碎。大量冰尘散落间,暗鸦超过了其中,落在雪麒麟伸出的手上。   它“吖吖”地喊了两声,似是在喝骂:“你在刺你丫呢!” 131、于苍茫里一再前行(2)   至此,其他人也终于看见黑影的真身,纷纷呆住了。毕竟,北域的封锁被封锁了一后时间,他们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暗鸦了。   况且这只暗鸦背上还背上一个小匣子。   匣子上有书姬的印记,这是白泽的来信,雪麒麟挑了挑眉,知道白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这封来信肯定相当重要。   “是白泽的信。”   雪麒麟先和几人对视一圈,才着手从匣子里抽出信件。上面用娟秀又不失大气,力笔字背的小楷写了数行字。   内容相当简要。   雪麒麟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信给读完了,然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但在下一秒,她的表情又转为凝重,甚至显得有些阴沉。   “秦时雨,你该看看这个。”   雪麒麟将信递给了秦时雨。   秦时雨先是抖了抖眉毛,才接下了信件。她阅读速度比雪麒麟更快,几乎是一个眨眼就把信件读完。   然后,她的表情变化就和雪麒麟一样,但是她脸上透露着更深刻的冷意。   “如果是真的话,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利用一番?”   雪麒麟瞪大眼睛,“难道在你眼中,谁都是棋子?”她气得握紧了拳头,身体直颤抖。   “小鱼和小路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们秦家了?”   她大声质问,激动地站起身来,那动作之猛有如弹簧。   这变化太过突然,其他人都感到有些突兀。秦时雨没有理会雪麒麟狠狠瞪来的眼神,把信交到了宁王妃的手中,示意她传阅过去。   另一方面,齐绮琪则起来搭上雪麒麟的肩。   “麒麟,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雪麒麟怒火中烧,但也没有甩开齐绮琪的手,看来她打从心底觉得要是现在甩开齐绮琪的手事后会很麻烦,“幸好小路和小鱼问题不大,否则我跟老秦家没完──不,我现在就和秦煜没完!”   她愤怒的眼神持续钉在秦时雨身上,彷佛现在就要冲上去和她拼命。   大概是秦时雨那一句:“可以好好利用一番!”激怒了雪麒麟,让她把这段时间所累积起来的怒气倾盆吐出了吧。   “北冥前辈和贝帮主怎么样了吗?”   齐绮琪见雪麒麟情绪如此激动,就知道很可能是这两个人出事了,心房也不禁猛地揪紧。   不过,也用不着雪麒麟解释了。   因为宁王妃也看完那封信,已经把信递到齐绮琪旁边。齐绮琪接过了信,却不忍放开按住雪麒麟肩膀的手,怕她会变成那脱繮野马。   一如前面读信的几人,她也很快把信给读完了。   “这……这是朝廷设的局?”   信上写着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在青仑城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北冥有鱼和贝小路受伤,而这很可能是朝廷设的局,还有西域和朝廷可能有某种约定,已经秘密开始向西域国防空虚诸国进军的推测。   另一方面,紫玄子所在的武妖之境获取了成果的事也在信上寥寥提到,但也足以证明通信的恢复,是武妖之境那边针对婆罗多大军所获取的战果之一。也只有婆罗多那些神棍们能够有如此力量了。雪麒麟更关心羲和的安危,所以羲和似乎无事叫她没有太在意武妖之境那端的事情。   “不意外。”   对于齐绮琪的惊疑,秦时雨淡定地回答,彷佛她就不是朝廷,也不是那皇家的人一样。   “本宫家的父皇早就着了魔,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本宫都不意外。”   “你就是这样置身事外,才能够说出‘好好利用一番’这种混帐话吧!”   雪麒麟突然发难,叫齐绮琪一下子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被她挣脱。齐绮琪连忙喊叫一声麒麟,可是雪麒麟没有理会,冲到了秦时雨面前,揪住了她的领口。   秦时雨差点没有站稳,倒在地上。   “雪麒麟,你沉不着气了吧。”秦时雨依旧淡定,“本宫指的,不是利用你的好朋友们。”   雪麒麟愣住,直觉自己是有些先入为主了。她倒是不为此觉得抱歉,毕竟秦时雨的反应叫她很不满,相当不满。   不过,她还是松开抓住秦时雨领口的手。   “三国联盟本来就不稳,如此闹出这一出,随时都会土崩瓦解,我们不妨给她助点力。”   秦时雨边理着领口的皱折,边说。   “助点力?”宁王妃捕捉到重点,“雨儿打算怎么办?要出兵吗?”   齐绮琪也把视线投向秦时雨,在等待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军事力量虽然是一个国家安稳、强盛的根基之一,但是在战争之上,军队能起到的作用有时不如三言两语。”   秦时雨眼眸着闪烁着深邃的光,猛地扭头转向宁王妃:   “六王婶,我们有没有暗鸦?”   “没有带上。”   由于通信被封锁,而且一行人又要静默行动,所以宁王妃没有带上暗鸦。秦时雨也没有多作责怪,又把视线移到雪麒麟身上。   “雪麒麟,通信符给本宫。”她朝雪麒麟伸手。   雪麒麟只是皱眉。   “小鱼和小路的事就这样算了?”她显然不想就这样算了。   “……”   秦时雨收回了手掌,叹了口气。   “本宫远在北域,又能干些什么呢?”   “你要是想做些什么,就肯定能做到,难道不是吗?”   雪麒麟却不好糊弄,秦时雨又是沉默了一会儿。   “那也得你把通信符先给本宫,本宫才能干些什么,不是吗?”   “……如果你这次再骗我的话,我就不再管你的生死了。”雪麒麟威胁着说。   秦时雨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抑或她根本就没有欺骗雪麒麟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有事善恶,本宫还是知道的。”   接下雪麒麟递出的通信符时,秦时雨突兀地开了口,口吻有些呆滞。那句话与其说是强调给雪麒麟听,不如说是给她自己听,提醒她自己一样。   说完,秦时雨没有沉溺太久,激活了通信符和宁王建立起通信。   “六皇叔,请你──”   一连串的事情交代下去。   其中包括秦时雨调动自己的势力,帮助北冥有鱼和贝小路制造一些风声和舆论的指使。听到这里,雪麒麟才勉强感到满意。   接下来的路途还很想很想。   其他人不免有了一个担心,就是雪麒麟和秦时雨能否相处得比较和气。   “对了,你可以联络到书姬大人吗?”秦时雨又在提出了问题。   “你还真是把我当苦力了咩!”   雪麒麟眉头高高挑起,愤愤不平地大吼了一声。   ***   索拉黎塔可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珈蓝的任性叫他真是烦不胜烦,更重要的是他却没有立场控诉对方什么。对方一个巴掌就能要了自己的命,而他不怀疑珈蓝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为了追击受了伤的北冥有鱼,她竟然带着密宗的武僧全部后撤,而那位名义上的主帅又怕珈蓝会踏进陷阱,又带着月轮国大部分士兵追了过去,这一走竟然活活走了一万多人。   纵使兵力依然足够,但是身为副指挥官──现在已经临危受命成为主帅的索拉黎塔还是觉得这活生生就是一场闹剧。   “剩下的士兵清点好了吗?”   西域的战线没有展得太开,几乎都集中在青仑城的周遭,不过都是分散了许多兵力,没有集中在一处营地。除了害怕被人一锅端外,也由于西域军是数个的联军,指挥系统比较混杂,所以尽可能分开会更有效方便指挥,也不容易发生冲突。要知道西域在早阵子仍处于互相都不服谁,内斗不止的局面。   “楼兰和月轮国的士兵都走了一半。”下属回答说。   得到答案的索拉黎塔顿时头痛起来,抬起一只手压在太阳穴上轻揉起来。他视线下垂,盯着那满桌的公文。   “……这究竟在搞什么?”   这一切或许都可以用珈蓝的任性来解释,月轮国和楼兰国本来就是和密宗关系比较密切的两个国家,他们会派人随珈蓝而去也是可以理解。   问题在于,这走了近万人,连主帅都走了。   ──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   很不合理。   然而,索拉黎塔一时之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无法轻易作出猜疑,因为西域诸国的联盟本就不牢固,如此随便怀疑两个国家,可能会惹来一系列的问题,最终导致联军闹翻,各自为战。嗯,这本来就是一个相当脆弱的联盟,他得小心翼翼地维护才是。   理所当然,索拉黎塔也不是没有任何警戒之心。   “派出去的人马怎么说?”   “是的,”下属说,“他们找了数十里,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自从五天前,圣女大人追向北冥有鱼离去的方向顿入昆仑地界后,他们就消失不见了。月轮和楼兰的人马也是。”   “一万军队,再加近一万的密宗人马……说消失就消失……”   索拉黎塔烦躁地起身,然后来回踱步。他沉吟轻喃,眉心深锁,扭起了螺旋型的皱纹。   太奇怪了。   索拉黎塔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看向放在营帐深处架子上,那一把由寒霜王御赐,由大马革钢锻造而成的弯刀。   “……吾王啊,我该如何是好?”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愧对了那一身戎装。他本来就不是将领出身,只是靠着一身高强武艺,在战场上厮杀,以战功才走到这一步的。他的兵法、谋略并不出色。   他这位置原来应该是由寒霜国大将军──“狡狐”图瓦卡所担任才是,却在最后的时刻遭到月轮国和楼兰国两国反对,因为图瓦卡不择手段的战略方针叫他们忌惮。   但如果图瓦卡在这里,肯定不会如他一样手足无措才是。   如此一想,他有一种自己早已掉入某个大局里的直觉。不妙的直觉。   “写封密信,一式两封,分别给大将军图瓦卡以及国王陛下,告诉他们月轮和楼兰两国的奇怪动向。另外,这件事不能叫联军军心不定,放出风声去,就说经查探,圣女大人已经和北冥有鱼交上了手,由于遇上了接应的华朝军队,两方已经陷入战斗之中。”   为了维持联军的凝团力,索拉黎塔不惜撒谎。下属有些诧异,但也明白到上官的苦心,没有多说什么便领命而去。   他帘开营帐的门帘,走了出去。   刹时间,就只剩下索拉黎塔一个人。他有些疲倦地回到座位上坐下,整个人瘫倒在座位上。他又揉了揉太阳穴。   结果,门帘突然飘了起来,连带着灯火一起曳出明暗不定的阴影。   那影子就有如择人而噬、张牙舞爪的凶兽。   索拉黎塔张眼看向营帐的门,以为下属折了回来,却什么都没有看见。门帘渐渐飘落回来,刚才的动静似乎是风惹起的。   ──不对!   索拉黎塔猛地坐直了身子,因为眼前突然雾气旋卷,有如肉眼可见的白色旋风在眼前。他直觉不对,立即起身把手伸向架子上的弯刀,斩向那奇怪的雾气。   没有命中的手感。   雾气被他轻而易举地一刀两段,然后在半晌的静默后,爆散开来。   “唔──!”   雾气塞满了男人的视野,窜进了耳朵和嘴巴之中。他横刀于身前,尽力捕捉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却没有想到那只手还是轻易地穿过了他的警戒和感官,捏住了他的脖子。   “……”   那只手捏得很用力。   男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的骨头处于随时会被捏碎的缘。   “别说话,别挣扎。”冷冷的声音从云雾里传来,一对紫眸从那后面透出了视线,“本座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也没有害你和你的下属的意思,但你想必很奇怪月轮和楼兰两国的动静才对。”   是华朝语。   而且,索拉黎塔认得这把嗓音,是北冥有鱼的嗓音。   “你怎么会……”   “这段路途可真不好受。”北冥有鱼哼声。   她随着白泽和贝小路等人穿过了沙漠,越过了月轮和楼兰的联军,去到一处大狭谷处将一切都布置好,白泽却收到来自秦时雨的命令。   为了让整件事能够更早动摇联军,就必须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见证月轮和楼兰两国的背叛,所以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北冥有鱼才会一人穿过沙漠折返回来,选择合适的人选。   而身为西域大军副将之一,而且又不属于那两国的索拉黎塔就是白泽所选择的人选。 132、于苍茫里一再前行(3)   尘雾渐渐散去。   背后所露出的那名高挑的女性,有着毛茸茸的狐耳,以及粗壮的尾巴。果然是北冥有鱼,男人眼神一沉,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不过,他手中依然握着弯刀。   如果可以趁其不备的话──男人想着,猛然发难,手中的弯刀如弹跳般荡起,斩向北冥有鱼的脖子。那细嫩的脖子可能恐怕是一斩即断的吧。   刀没有吻上她的脖子。   “……”   索拉黎塔惊愕地睁目,因为北冥有鱼只是举起空着的手,用那食中两指就捏住他疾速斩出的那一刀。   他试着抽刀,但刀只是震颤着,没能脱离北冥有鱼的钳制,更甚者,北冥有鱼的两只手指依然纹风不动,无论他如何用力抽刀或是扭转刀锋。   “本座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北冥有鱼再次覆述,不带任何感情。   “你想……怎么样?”   索拉黎塔终于放松抽刀的手的力气,艰难地试着询问北冥有鱼的来意。他心里还留有呼喊同伴的想法,但是他想当在意月轮和楼兰两国的动静,而北冥有鱼又是宣称为此而来,他无法真的置之不理。   “本座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让你们退兵罢了。”   退兵?这家伙在说什么?索拉黎塔觉得自己刚才放软的态度真是浪费了,没想到对方只是来作这无用之功。就算他死,也不可能下达退兵的命令,就算他下达了,西域其他国家的军队也不会听他的。   “本座只是在善意提醒你们,退与不退由你们决定。”   “……北冥有鱼,我敬重你是一位宗师,但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在此痴人说梦话。”   就算被捏住了脖子,索拉黎塔也忍不住表达怒火。难道她以为自己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他可以怕很多东西,但偏偏就不怕死。如果怕死的话,他就不会每次上战场都冲在最前了。   他决定还是喊人,就算珈蓝不在,和北冥有鱼死战只会损失惨重,他也不容对方如此侮辱他们的意志。   北冥有鱼察觉到他的意图,加重了手的力道。   索拉黎塔顿时觉得喉咙受到的挤压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下意识发出苦闷的悲鸣声。   “别乱来。”   北冥有鱼的眼眸里,透着星点般的猩红亮光。那是确实的杀意,如果杀意具有实体,索拉黎塔早就死在那个眼神之下了。   “本座说过没有伤害你和你的同伴的意思,如果你把他们喊来,迎来只会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索拉黎塔从北冥有鱼眼中看见除了杀意之外的东西。   他冷静了下来,暂缓刚才下定的决定。北冥有鱼似乎又察觉到他心里的这一番变化,捏住他脖子的手松懈了下来。索拉黎塔因此重获言语的能力,他马上便说:   “这不是来和人谈事情的态度吧,北冥尊座。”   北冥有鱼沉默了半晌,最后默默松开了捏住男人的手。   重获自己的男人也给予了对方相应的态度,垂下握住刀的手。   “要茶吗?”他问。   可以看出身为副帅,他有着应有的素质,临危而不乱,同时又不会冲动行事。北冥有鱼知道自己的话,有值得他问清楚的地方,否则对方肯定早就翻脸了。   “……书姬白泽料事如神,所言不虚。”   北冥有鱼苦笑着小声呢喃。   男人皱了皱眉,听见了北冥有鱼的话,但没能听见详细的内容。他不追究,等着北冥有鱼接下来的行动,他没有完全放松警戒之心。   “茶就不用了,毕竟本座是不速之客。”   北冥有鱼只是站着,也没有说落座之类的。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女性只是站着,就叫人惊艳无比,索拉答塔无法否定眼前的女性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清冷之中带着飘缈的气息,看似不吃人间烟火,却莫名有一种不知何来的妩媚。   当然,惊艳归惊艳,索拉黎塔可不会犯那种有如中美人计般的错误。他尽可能稳定心神,不去看对方修长的腿足。   “北冥有鱼,你应该知道西域……我们是不会轻易退兵才是。”   “不退也是一种选择。”北冥有鱼敛着眸子,嘴角却微微上扬,“不过,可能会因此掉了归处就是了。”   “掉了归处?”   索拉黎塔的神经被挑动了,眼睛瞬间瞪大。他很快稳住,却没能马上追问究竟。如果月轮国和楼兰国确实另有企图的话,那么事情就不妙了。   奈何,他也不能轻信北冥有鱼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继续用蹩脚的华朝语问。   “本座说你的,你想必是不会相信。”北冥有鱼明白对方的难处,没有强人所难,“所以眼见为实,就看你敢不敢和本座走一趟了。”   “你……”   索拉黎塔觉得有道气堵在了喉咙,吸不进来也呼不出去。   自己既为副帅,又如何能够随便跟随北冥有鱼离去,只为确定一件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些许端倪的事情呢?   “你在痴人说梦话!”索拉黎塔气得拂袖。   “就本座所知,你是一个多余的人。”   北冥有鱼很不容气地直指,依然是用那淡泊的语气。白泽早已教晓她该如何说服眼前的男人。   “原本这位置并不属于你的,不是吗?当初是谁的反对让你坐上这个位置?难道不是楼兰国和月轮国吗?你就没有想过,对方为什么要反对一个比你更有智谋的人担任副帅,是害怕他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抑或是害怕他在这个关键里有和你同样的怀疑,却不会左右为难,能够作出准确的判断呢?”   被问到痛处了,索拉黎塔又是一阵犹豫。   他感到悔恨,自己就不应该答应坐到这个位置上,哪怕是其他国家的任何一位将领,坐到这个位置上也肯定比他有想法吧。   “本座在想,”北冥有鱼走了几步,步伐轻巧,“你和其他将领开会的时候,你更多是听取他们的意见吧。你自己想必也有些想法,但自觉没有他们好,所以都是采取他们的意见,而你往往发现他们考虑得更周全。而且,他们都不服你,不是吗?”   北冥有鱼淡淡地看着索拉黎塔,“但如果你发现了一些他们发现不了的事情,这种局面或许会有所转变也说不定。”   攻其所想自我满足之处,这就是白泽所教晓北冥有鱼的说服技巧。   索拉黎塔确实被问得哑口无言,态度也有软化的迹象,这对于北冥有鱼而言是可以松一口气的事情。她最不擅长就是动嘴皮子说服他人了,如果不是白泽移动速度太慢,她肯定就不会答应这件事。   但还不是暴露自己缺乏底气的时候,北冥有鱼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其实也只是在本色演出罢了,只要不去在意自己现在正在做不擅长的事情便可以了。   “如果那一万人加上密宗的人,趁机入侵到你的国家,你觉得你的国家会能守得住吗?”   北冥有鱼加重语气,以致于这句话更加尖锐。   索拉黎塔就像是被刺了一样,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西域诸国每个国家都不强大,兵力大多数都只有数万之数,当然也有一些预备兵之类,但真正的精锐就只能凑到二十万左右,而其中以月轮国、楼兰国以及密宗的力量最为强大,如果那一万士兵联同珈蓝和密宗对现在兵力空虚的数国展开进攻的话,除了更西方那数个仍然保有比较多兵力的国家以防大食等国进攻的国家外,其他肯定全都不堪一击。   索拉黎塔显得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你应该直接把我绑走的。”他竟然这么说。   北冥有鱼闻言呆住,实在没想到堂堂的西域联军副帅竟然会说出此等话。她再次体认出白泽的决定是有如正确,真的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喊人过来,要和她决一死战了。   哪怕她刚才的话有一定说服力,他们肯定也会选择自己确认,而不是听信自己的鬼话吧。北冥有鱼心中哂笑,脸上却不动声息。   “本座能保证华朝不会对你们全力进攻。”她说。   “嗯?”索拉黎塔挑眉。   “因为和西域两万人马在一起的,还有华朝的两万人马,合计四万人马正在绕道往西域诸国进发,你懂本座的意思吗?你们肯定会以为华朝大军为什么龟缩不应战,而珈蓝又如此消极怠工才是。”   “这都是在为了拖延时间,牵制我们?!”   索拉黎塔也不愚蠢,北冥有鱼只是照着白泽所教般如此点拨,他就明白过来了。男人的脸上越来越焦急,越来越为难,开始在营帐到来回踱步起来。   “本座不屑于以这种方式来欺骗你们。”   北冥有鱼又换了个方向进攻,“本座乃是灵月谷谷主,北冥有鱼。如果你曾听说过我的事迹,就知道本座不屑这种事情。”   “本座也对华朝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朝廷和珈蓝勾结,重创于我,同时出兵于西域和月轮、楼兰两国瓜分西域的土地,这种事你能容忍吗?”   “自然是不能。”   索拉黎塔下意识应答。   这好像真的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他才说完就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浑身失去了力气般变得颓唐。他真的是瘫软在椅子之上,很是疲倦般揉了揉额头。   “吾王啊,你就不应该把这个重担放到我的肩上,我只是匹夫罢了,要如何带领大军?”   “如果你心系你的王,就应该相信本座才是。”   北冥有鱼继续敛目,摆出那副云淡风轻,彷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架势。   “……”索拉黎塔不说话了。   紧接而来的沉默塞满了整个营帐,让外面一切的动静变得都清晰可闻。嗯,连昆虫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北冥有鱼不再说话,无言地盯着男人瞧。   良久,男人才缓缓地、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北冥有鱼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我该怎么办?”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问出的问题,是有多么地沮丧和无力。   “无他,本座只是想让你把几位你的朋友叫来罢了。”   北冥有鱼终于说出了蕴酿良久的话。   正如前言,西域大军是联合军,各自之间并非团结一致,所以就算索拉黎塔目睹一切,都未必能够说服其他国家撤军。   所以,必须要再带走几位具有份量的人物。   索拉黎塔或许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同时又顾虑于对方是否想把西域的将领全部抹杀,又陷入持久的沉默里。   “──请你务必保证不会伤害他们。”   最终,索拉黎塔还是认输了。   ***   已经是一片雪白了。   前行不知道多少天,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那冰雪仍未消融之地,气温也霎然下降了不少。这才是真正人烟稀少之地。北国的土地虽然足够广阔,但大多土地不是冰雪铺天盖地,就是风沙滚滚,实在说不上是一片丰土。   如此也难怪北国如此窥视华朝的土地了。   再往北,就是被称为永久冻土的地方了,在哪里马匹甚至跑不起来──事实上,马儿在这里已经跑得很艰辛了。   所以,一行人也不能往更北靠去。   “真的有必要绕这么大一段路吗?”   雪麒麟叹息着说。   在这种鬼地方一旦停下来驻扎,人们都会缩在营帐里头靠着营火取暖,也只有已为宗师之境的雪麒麟能够只加披一件外套,坦露双足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前行了。   数千人的队伍已经全部换上了北国那种御寒的服饰,但对于不太适应这种气候的人而言,这种天气依然严寒不已。而且在这种土地上,运输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幸好,有机关术在。   那些马车一进入冰天雪地里,轮子就在人们的操作下变成了雪橇的形式,而马匹的蹄子上也加装了防滑,形似靴子的东西。   雪麒麟又哈了一口气,看着来来往往,把自己包裹成粽子般的人们。她走着走着,开始担心这些人能不能坚持得住。一旦感冒了,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走在雪地之中,腿足不时会深陷于那冰冻的包覆里,雪麒麟终于看见主营帐。她一边喊着:“我进来了咯!”一边揭开门帘走了进去。   然后── 133、于苍茫里一再前行(4)   雪麒麟瞪大了眼睛。   “呃……”   雪麒麟呆在了原地。   视线的彼端,有一个穿衣服穿到一半的少女。   头发很长很长的少女。   她露出的后背有如白玉般滑嫩,琵琶骨清晰可见。雪麒麟心想,这家伙怎么会在这种鬼天气里脱衣服,却发现她的旁边竟然放了一盆热水。   嗯,秦时雨刚才肯定是在洗澡了。   注意到这一点,雪麒麟才发现对方的头发依然湿漉漉的。   秦时雨似乎也注意到雪麒麟的到来,却只是不以为然地转头看过来。她刚想说话之际,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抢先响了起来。   雪麒麟的视线一瞬间被勾了过去。   帐营又屏风分割成两边,秦时雨在其中一边,而水声却是从另一边传来。只见,另外一边的空间,也放着一个澡盆,另一位身修纤细的少女站在了其中,呆呆地看着边一边。   仅是对上那对红眸,雪麒麟就知道不妙了。   “麒麟,你怎么──呀!”   齐绮琪呆呆地开口,说到一半时意识到状况,尖叫着抱胸缩回澡盆之中。虽然她反应及时,不过雪麒麟觉得自己也看得足够多了。   雪麒麟连忙撇开视线,以示清白。   她转身连忙想要逃走,但秦时雨却没有让她如愿──   “雪麒麟,你来得正好。”   已经穿上衣服,正在整理的秦时雨忽地开口,叫住了雪麒麟。雪麒麟没有回头,对方却已径自说了下去:   “本宫擦了好几遍头发,还是没有干,你来用法术帮本宫干一下头发吧。”   “哟哟哟,你就不会自己多擦几遍咩?”   雪麒麟硬着气反抗,语气之中却莫名没有什么底气。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齐绮琪正用要杀人的眼神瞪着她瞧。   “本宫能擦干,还要你何用?”秦时雨翻了翻白眼,双手捧着那光泽出众,而且长度惊人的墨发,有如黑色的河流,“快帮本宫,要是本宫冷感冒了,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种地步雪麒麟也真的不好拒绝了。要是秦时雨真的病倒,事情就又麻烦了。   在争分夺秒的现在,她是决不可以病倒的。   “你明知这样子会生病,你为什么还要洗澡咩?”   雪麒麟皱纹,教训了秦时雨一句。但她还是打响了手指,刮起一阵温暖柔和的春风,轻拂卷在秦时雨那一头长发上。   仅是一个眨眼,她的头发便干透了。   “嗯,实在是方便。”秦时雨甩了甩头发,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些沉重,因为那头发实在是太长了。不过,她的头发甩起来时,真的非常吸睛。   “怎么样?”秦时雨看向齐绮琪,“躲在哪里的天璇宫宫主,你的头发要不要也烘干一下呢?”   “不用!”   齐绮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只从浴盆露出半张脸。依旧是那种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倒映着雪麒麟的脸孔。   雪麒麟挠了挠脸孔,轻咳了两声,甚至望向帐营的角落,吹起口哨来,示意不关自己的事。   “你进来前难道不等我们先回应的吗?真是的,我们还没有允许,你怎么就进来了?”   齐绮琪看穿了雪麒麟想要逃避责任的想法,有些自暴自弃地尖声喊道。   雪麒麟捂住了耳朵,口中说着:“是是是,是我的错。”就想往帐营外走去。她假装镇定的脚步在直颤,狼狈万分。   秦时雨看了看齐绮琪,又看了看雪麒麟,有些不明甚解。   “你们就算互相爱慕,也不用像如此有男女之防吧?你们两人都是女的,不是吗?看起来真搞笑耶。”   “互、互相──!”   “哇呀!”   齐绮琪脸颊蓬一声地澎红,脑袋上彷佛有爆炸云直起,眼珠胡乱地转了起来,雪麒麟闻言也是狼狈地左脚绊右脚,差点就这样摔了个狗吃屎。   “秦时雨,你胡说什么?”   雪麒麟下意识大喊反驳,但脸颊不自然的酡红明显是在遮掩什么的样子。秦时雨没好气地叹气,没有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是有多么惊世骇俗。   “这种事虽然小,但是咱们华朝的风气也是开放,没有什么──”   “你给姑奶奶我闭嘴!”   雪麒麟知道秦时雨能够说出更惊人的话,连忙扯开嗓子阻下她再说下去。秦时雨被堵住了话也不生气,倒是三人之间闹出的动静引起外面的注意。   “殿下、雪尊座、齐宫主,发生什么了吗?”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其中一名问道,他没敢擅自进来。雪麒麟却是怪责起他们来:这两人明明在洗澡,怎么自己进来时,他们就不通知一声?   “没事,请不要担心。”   秦时雨倒是客气地回答了外面的侍卫。   既然公主殿下都亲自开口了,侍卫们理所当然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不再深究下去。   结果──   “见过宁王妃。”   外面却传来这样子的打招呼声音。   看来是宁王妃来了。   下一瞬间,身材高挑的宁王妃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见到两个大大的澡盆,秦时雨脸颊还因为刚沐浴过而显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雨儿,”她捏起腰来,“你果然是在洗澡啊……”   “六皇婶,你家的雨儿好歹是女生,洗个澡不是天经地义吗?我已经有十多天没洗澡了。”   确实是如此。   齐绮琪一天得洗好几次澡,要她十天不洗澡,肯定是相当难受吧,所以不难理解她会在这里了。秦时雨更是一位公主,她会有难以忍受长期没有洗澡一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可不是你慢悠悠洗澡的时候啊。”   宁王妃先是叹息一声,接着表情倏地严肃起来。   “嗯?”   秦时雨发出疑惑的声音,慎重地询问说:   “出什么事了吗?”   听见秦时雨如此询问,雪麒麟和齐绮琪互看彼此,表情也是紧张了起来。   “是的,北方有些情况。”   宁王妃表情有些古怪。   一旁的齐绮琪深知道时不可待,在勒令雪麒麟千万不要看她后,她立即从澡盆上起身,在宁王妃的眼里迅速穿上衣服。   “详细说说?”秦时雨把裙子的带子都绑好,穿上了外衣。   “巡罗着四周的斥侯发现不妥,近十里外有人影。”   “是北国的部落吗?有多少人?”   “……只有一个人。”宁王妃的眼神相当严峻。   明明只有一个人,应该很好解决才是,但是宁王妃会露出这种表情,就证明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是高手吗?”   “恐怕是天境以上──在这种天气里,倒骑着一匹马,而且只穿着单薄粗衣麻布的人,也只有天境的武者了。”   宁王妃口吻沉稳,却又有着不太肯定的气息。   “这都是前方斥侯的回报,实际上是不是天境还是不得而知。他们在发现那人正往这边靠近后,就立即派人过来汇报了。我已经下令叫他们多作警戒,但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他们一起上也会是那人的对手。”   宁王妃有些为难,“雨儿,这人可能不是善与之辈。”   有两点。   第一,那人是直奔这边而来的;第二,那人有着天境相应的境界──两点集中在一起,情况就不容乐观。当然,要击杀对方不会太过困难,毕竟有雪麒麟在。   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无法肯定对方是不是天境。   对方可能是地境,也可能是天境之上,毕竟这里是冰雪封天之地,在北国给此之大的疆土里,就算有着不为人知,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宗师也不出为奇。   ──怕就怕那人是一名宗师。   秦时雨思绪急转,思索着该如何处理那个人。不过,这个情况也不算得上太过棘手。   “先让图勒带人守着吧,如果对方真的在往这边靠近,就让他们去打发来人,如果对方要硬闯的话……”秦时雨转头看向雪麒麟,“雪麒麟,就交──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   帐营之中,雪麒麟无言地眺望着远方,一对眼眸明亮得可怕。   那明黄色的视线有如最尖锐的矛,穿透了帐营,直抵北边正往这里靠近的来人。她已经捕捉到来人的气息了。   “秦时雨,不用白费力气了。”   雪麒麟终于拉回了视线,用沉寂的眼神依次映出了在场人们的身影。   “──那是一名宗师。”   ***   夜里,无垠的铺雪大地。   万里无云的天幕里那月色皎洁,映在雪上就像是一层银光。眼前的那一片大地就像是掺了银砂一样如梦似幻。   那匹孤马的蹄就踏在那样子的雪上。   每一走一个步伐,都会带出一些雪花碎片,宛如踏着雪在走。   马上有一名倒着骑的老者。   老者看向马屁股的方向,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从那背影看起来已经相当苍老了,偶尔被寒风荡起的胡子和头发都是有如吊在柳树上的银霜,叫人怀疑他的胡子和头发是不是真的已经结了冰。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他竟然只穿着单薄、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但这都不是他们警戒的重点。   趴在山丘之后,半隐藏于雪中的那数名斥候们心中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因为那个老者,.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資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學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偶尔喷发出来的气息叫他们心生寒颤。   那绝对是一位武者。   而且,不是普通的武者,他的境界想必超乎想像。   “……那家伙带着很多剑。”   其中一名斥候忽然指出。   他们的同伴们闻言也眯起视线看去,果然在那匹马的两侧,看见挂着了大量的剑。剑合共有九把。在华朝的观念里,九为至尊之数,那么这九把剑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喻意呢?   答案不得而知。   那名老者越来越靠近了,只要越过他们,他肯定就能够看见十里外的营地吧,毕竟营地点燃起营火,在这黑暗的雪地里相当显眼。   不过,倒着骑马的那名老者真的可以看见前方吗?   “哦哦哦哦哦──!几名小伙子待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老者在他们眼中消失,掀起了一圈飞雪。   太快了。   在这个声音自背后落下的同时,斥候们的动态视力才捕捉到那一抹银色的残影。几人应声僵住身体,脑海里还残留着那匹马独自前行的画面,一顿一顿地回头过去。   老者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拿着那水袋子猛往嘴里灌,也不知道喝水还是在喝酒。他那狂灌的模样足够狂野,胡子都湿透了。   “……”   斥候们连对视都不敢,立即拔出横挂在腰后的横刀,猛然暴起身子,摆出架势。   “嗯?”   老者醉眼朦胧地看过来。   那里灰浊的眼珠看起来黯淡无光,但深处却点缀着极为耀眼的光芒。   “这倒是很久没见了啊……”他猛然吐出一口深厚的气,里面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华朝的军刀刀法──这说起来和老朽的祖宗还有一点渊源啊……”   他自顾自地说着,说完就打了个酒嗝。   又是浓烈的酒气传来。   斥候们面面相覤,也不知道该不该先下手为强──他们知道己方就算全部冲上去,也未必是眼前老者的对手。但是,老者现在的剑不在手边,又处于醉态,如果能够抢先下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只是,没有人真的敢对老者挥出第一刀。   人们都在等待这第一刀,偏偏就没有等着,于是他们就处于一种想动想不敢动的困窘境地。   “对了,”老者又是一口酒气吐出,“你们知道华朝帝都该怎么走吗?老朽可是迷了路……也不知道在这里迷路了几年。真是有够难受的……”   老者嫌麻烦地搔搔头,一张本就是皱纹满布的脸皱得更深刻了。   “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左看是雪,右看也是雪,往北走往南走都一个鸟样。”   “你究竟是谁?”   其中一名斥候率先问道,他是这支斥候队的队长。   “我是谁?”老者指着自己发红的鼻头,眨了眨眼睛,“哎,你要是不问起,我或许也不记得了……”   他的眼神一度飘远,但很快又拉了回来。   “老朽的名字叫张柏远。”他抚着那湿透的胡子说。   “张柏远?!”   一名斥候似乎知道月费群:85',76634:4!2这个名字,惊骇地上下打量起老者来。   “你认识他?”   “不……不是啊,你们都不知道?以前前太子身旁──啊!”   斥候回答同伴的疑惑。   他才说完,便自觉自己漏了嘴,于是又连忙捂住了嘴巴,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   “哦,小子你知道老朽啊!”   老者承认了这个身份,“老朽流落异地已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认识老朽的人,这也算是──嗝,缘份吧。” 134、于苍茫里一再前行(5)   忽然间,斥候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他们无法确认老者的身份,但他们都知道无论是谁都应该加以驱逐才是。于是问题来了,如果他们该怎么驱逐对方呢?还有一件事,就是对方似乎认得他们是华朝的军人。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来,那么可能会导致一连串的问题。   事情可大可小。   他们得慎重处理才是,而他们下不了这个决定,所以在等待后方的消息。嗯,后方的消息迟迟未到。   老者又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   “……十多年没回过华朝了,看来已经物是人非了啊。”他自顾自地感叹着,“也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   斥候们又是彼此对望一眼,最终小队长临危受命,挺上前去想要请问清这位老者的身份。不过,抢先开了口:   “你们一群僻邪重骑待在这里,看来是有什么不、不轨企图──嗝!”   老者直接指出斥候们的身份。   “这!”   斥候们更加紧张了,甚至有些骚动。他们已经换上了北国的装束,经过了伪装,就算老者因为横刀的缘故而认出他们是华朝的人,也不可能仅凭这一点就知道他们的所属吧。   可能是看见了几人惊愕的表情,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军用的简式横刀刀法,和老朽的祖辈们有些渊缘,而且……僻邪重骑的刀法却是老朽改良而来的。老朽那师兄虽然剑法一绝,武艺高强,但对于横刀的使法却是有些一窍不通……当时宁王还不是宁王的时候,他跟在老朽身边学过一阵子,僻邪重骑的刀法也正是如此改变过来的,你们的起手式比起普通的军用简式刀法,具有更合适、更具威力的持刀角度,这可是老朽研究很久,才发现的最利于劈破的角度啊!”   彷佛是说起什么自豪的事情一样,老者脸颊上的酡红更显深刻。他如此说着的期间,更是手舞足蹈的,可以看出他真的兴奋。   但这种感情都没有维持多久,就像是被浇了一般冷水,烈火熄灭一样。那表情由明转黯,所花的时间仅仅是一个眨眼。   这下子,倒是为难了那些斥候了。   不仅是被认出是华朝的军人,还被认出是僻邪重骑的成员──这已经不是驱不驱逐的问题了。固然,如果对方不是长着一副华朝的面孔,他们或许更好处理一些,这也是他们迟疑不决至今的原因,但现在他们必须要留下眼前的老者了。   斥候们互相打了个眼色,尽可能以不引起太大动静的脚步将老者给包围住。   “嗯?”老者醉眼朦胧,疑惑地盯着几人看,“怎么?是不可以说穿的事情吗?也是,老朽瞧你们鬼鬼祟祟盯着老者瞧那么久……看来你们是斥候之类吧?怎么了,前方的营地想必就是你们的大部队了吧!”   嘿,他哂笑一声,“你们也真的够大胆啊!要是老朽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北国的国境才是……看来你们在执行什么秘密小任务,恰好被老朽给撞上了啊!”   “……”   斥候们保持沉默,因为基本上对方都猜对了。   同时,他们开始有些不安,心想己方有如此明显吗?他们握紧手中的横刀,掌心渗出了冷汗。如果真打起上来,他们都明白自己很可能会交待在这里了。   “看来不打这是老朽不太识趣了啊……”   老者又是一口满含酒气的气息吐出,他的眼神陡然清醒了不少。   “说实话,老者没有和你们为敌的意思……按照辈份,你们其实也算是我的徒子徒孙,所以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吗?你们只要指明──喂喂喂!”   其中一名斥候率先沉不住气,挥刀朝老者破去。老者只惊呼几声,慌忙之间便往旁边跳开。那一刀就此落空。   斥候们深明白这次行动的重要性,所以会在焦急里失去理智也非是难以理解的事,而且当有了第一个人行动后,其他人的刀也纷纷动了。   他们默契地组成阵形,将老者围在几人之间,刀锋如林般密集朝老者斩去。这个阵形是宁王所创的小规模作战阵式,可以说是屡试不爽的阵形,每次都必有斩获。   可是,他们所围困之人很可能是一位宗师。   纵然动作像个醉汉一样狼狈不堪,但是他确确实避开了所有斩来的刀锋,毫发无损。他甚至有余地,苦口婆心地说教起来:   “你们的刀法学得不错,不过角度可以再刁钻一些……而且,力道也不太够。”   才说完,老者就用两指夹住一把横砍而来的横刀。   那名被夹住了刀的斥候尝试抽刀。刀纹风不动,他完全抽不动那刀。   “刀的劲道不够,也不够快,这下子遭致了吧?”老者呵呵一笑,游刃有余地躲过背后刺来的一刀,然后他夹住那刀往上一提,斜起来的横刀挡住了另一把斩来的横刀。   铿──!   火花迸溅。   斩来的横刀被弹开,持刀的那名斥候整个人被反冲之力震得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不是只靠蛮力,在不确认你的力量比他人大的时候,招式一旦被挡下,很可能就会遭遇这种情况。所以,每一招都只使七成力,剩下的三成留于后备!”   老者就这样夹住那横刀,拉扯之间竟然把五名斥候的刀都给弹快了。一名斥候见势不对,竟然立即收刀,连滚带爬地跑下山丘上马往帐营那边奔去,自是想要求援。   一般而言,应该是使用星烟的。   本来六人的队伍,一人前去汇报情况至今未回,现在又有一人前去求援,剩下四名斥候更不可能是老者的对手了。   不过,老者似乎真的没有加害几人的意思。   他该不会是当师长当上瘾了吧?边应付着四名斥候的攻击,应还有闲心指出他们的不妥之处。其中一名斥候依着他的方法尝试了一下,确实感到自己的招式更具威力。   当然,这依然不足以伤害老者。   双方的差距太大了,那名老者甚至没有动挂在马上那几把剑。   老者的那匹马其实已经来到了山丘上,就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其中一名斥候不意地注意到马的存在,定睛一看,发现那岂是一匹马!   那是一只驴!   驴似乎还很不高兴的样子,在旁边喷着炽热的吐息,不断踢着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斥候们攻击自家主人感到愤怒,那名斥候觉着它随时都会冲过来,对准自己的屁股就是扬蹄一脚。   “阿元,老朽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不能等等嘛?老朽这不是找不着地方讨要吃食吗?老朽都没有吃的,那剩下的肉干,你却急着要吃,也不为老朽想想的吗?”   看来斥候是误会是那驴的意思了。   斥候们虽然对此感到无语,但他们真的搞不定眼前的老者,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己方一旦停手退开,不再强求击退老者,老者还瞪大眼睛询问他们怎么不打了,显得相当意犹未尽。   实在难以判断他是想打架,还是想教这名斥候如何用刀。   “嗯?”   突然,老者抬头看天,似是有所发现。   “哎,打了小,要惹出大的来了吗?”   老者拿起他的酒袋,又灌了一口酒。然后,他猛地瞪大,额上竟然渗出了冷汗。   “不妙啊,这可是宗师啊!”   他用责怪的眼神依次扫过几名斥候,“你们身后有宗师怎么不说……哎!老朽这不是惹出大麻烦了吗?溜了!”   才说完,不等斥候们有任何反应,老者就对自己的驴子招了招手。那只驴大概也意识到不妙,一脸震惊,竟然没有理会主人的生死调头就跑了。   “哎,阿元你这只混驴!”   老者气闷地大吼一声。   紧接下来,他倏地跃起身体,精准地落在驴身上,一人一驴就这样往远处跑去。几名斥候对望了一眼,一时之间竟然没能理解这滑稽的情况。他们足足花了数秒,才定下神来,跑向自己的马匹,准备追上那名老者。   老者知道得太多了,不能让他就此逃去。   他们也明白自己不是老者的对手,只能尽力将他拖住。说起来也嘲讽,情势真是瞬息万变,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处理,结果现在又想着要留住对方。   “──是雪尊座!”   还没有上马,一名斥候突然指着天上大喊。   几名斥候通通抬起了脑袋,那一道划破黑夜的苍电便瞬间映入眼里。那苍蓝色的光辉真的很快,仅是一个眨眼便已经划过了他们的视野,只剩下一道残影流光在空中缓缓消散。   就算老者骑在驴上如何极力奔跑,也快不过从天而降的那一道雷影。   一人一驴才跑出数十丈,那一道雷光就轰然落在他们的面前,轰起大片大片雪花。   似尘的白雪瞬间奔散开来,如花般绽放。   ***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难道是你家咩?”   机关袍披身,雪麒麟落地后,随即举起手中雷光缠绕的枪,直指眼前骑在驴上的老者。   同时,她心里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阵诡异的不协调感。   明明远远感知到等同于宗师的气息,但现在却觉得对方的气势已经转弱,远不到宗师的程度──最多就是大天境的程度。   而且──   这是怎么一回事?雪麒麟皱眉,觉得自己体内循环的气息有些许躁动起来。不,不该说是躁动,那更像是一种看见故人的兴奋。   她的心法在和对方的心法互相呼应。   这一件事相当奇怪。   大概就只有两人的心法相当接近,或是在某些地方吻合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哎,老朽还道是北冥有鱼来了……你是新晋的宗师?”   老者边问着,却没有下驴,反而边左张西望,似是仍在寻找逃离的方向。雪麒麟暂且把疑惑藏到心底里去,着重于当前的诡异情况。   ‘雪麒麟,这人有些古怪。’   脑海里传来苍的提醒声音。   雪麒麟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也不敢轻易大意,因为要是轻敌的话,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如果对方突然爆发出宗师的力量,雪麒麟一个不慎还是会吃亏的。   “这位尊座的心法……”老者似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眯起了眼睛,“怎么跟那个人有些像?”他莫名地呢喃起来,“那家伙不会背着小师妹,出去搞三搞四,生出了什么私生女来了吧?不,他哪里来这种福份,明明已经有琪儿那么可爱的孙女,怎么可能就生出如此水灵的女儿?不,这可能是小师妹的福份啊!哎,烦人!”   老者自顾自地说着,突然烦躁地搔起那一头有如银霜的发。   “……”   这家伙长篇大论在说些什么混帐话?雪麒麟眼角直跳,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但她没有被这种感情冲昏头脑,没有漏过老者话中提到过“琪儿”两个字。   这两个字叫雪麒麟联想到齐绮琪。   她认识小七?雪麒麟皱眉,不知道该如何定性眼前的老者。   不过,有所谓吗?   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要把老者无力化带回去,自然会有人去定断该如何处理他了,这压根不用雪麒麟操心,她只需要活捉老者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再那里唠叨什么?”雪麒麟的眼睛渐渐变成金黄之色,“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对不起了!我们家的头子有命令,要请你去做客,请你喝马奶酒!”   “使不得使不得!”老者连连拒绝,摆着一对大手,“老朽只是偶然路过,你们头子不必如此客气!老朽马上就速速离去,肯定会对你们的存在守口如瓶!”   这时,斥候们也快要赶至。   “雪尊座,不能放他离去,他已经认出我们的身份了!”   其中一名斥候用饱含灵气的声音大喊。   雪麒麟闻言,眼睛进一步眯起来。如此一来,就更不能放对方离开。   “老朽真的没有要和诸位作对的意思……老朽真的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老者再次重申,但雪麒麟却没有漏看对方已经把手伸向她的剑了。他想必也知道雪麒麟已经立下决心,不让他轻易离开了吧。 135、于苍茫里一再前行(6)   战斗一触即发,就看双方谁先动的手了。   不过,相较于老者只是警戒,半拔出第一把剑──一把大剑──雪麒麟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她又等了几秒,见老者仍未有动作,便按捺不住行动起来。   “──赶紧完事儿吧!”   怒喝一声,雪麒麟猛踏地面。她的袍子里有几根箭矢的东西射进地面之中,然后在她蹬地满目雪尘之间,一道焰色的光流也彷佛潜在雪地之中,极速往老者身旁掠去。   “嗯?”老者显得狼狈,“什么玩意?”   他不知道该先应付女孩,还是那诡异的光才好。但他显然觉得少女手中的长枪才是更致命的。   结果,那道焰火突然加速,直接到了他的脚下。   碰──!   他脚下的雪被猛然炸起,雪如热泉般冲天射日,胡乱飞射的雪块瞬间吞噬了老者的身影。   雪麒麟持枪一头扎进那花朵之中。   只闻一声刺耳震撼的巨响荡起,遮住两人身影的雪花被冲击所驱散。老者竟然接下雪麒麟凶悍刺出的一击。   “好强的力道!”   手中那把又长又阔,活像西方双手剑的大剑和长枪磨擦间直颤,老者双眼放光。他反手抽出第二把剑,直撩雪麒麟的眼睛。   寒光及目。   雪麒麟后仰头躲开这凌厉的一刺,一脚踢在老者的手腕上,同时后退。老者闷哼一声,手中的刺剑差点掉落,但他见雪麒麟拉开距离,没有放过这机会。   “喝呀!”   右手青筋暴起,他猛喝一声倒转手中大剑的刀锋,猛然朝雪麒麟劈落。雪麒麟旋身躲过这刚猛暴烈的一斩,落空的剑轰落在地上!   就如斩在河川上一样,满地的雪往两边炸开,一度如片状呈一定角度往两边溅射,雪麒麟就像置身于喷泉之中一样,身体上所有衣装都逆流而上。   弥漫的雪花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但叫人没想到的是,在下一瞬间老者便骑着驴从旁奔出。那驴撒开四只腿,跑得飞快,速度相当惊人,甚至比那些斥候的骏马都要快上一些。   这一切都看得斥候们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老者竟然会落荒而逃。   “……那驴也跑得太快了吧。”   一名斥候小声嘀咕,完全傻眼了。   “别想逃!”   尚未散去的雪尘之中,传来了雪麒麟高声的怒喝。   紧接着,尘团中出现几个空洞,数根惊弦射出,如飞跃的蛇直咬向老者的后背。   “哎,堂堂武者,竟然用弓弩!”   老者愤愤不平地控诉,迅速将双手剑回鞘,抽出另外一把阔剑。那阔剑的剑面很是宽阔。老者往后一挥阔剑,扇出的风吹袭来的弩射吹飞。   箭矢胡乱地落在四周,但刻在上面的纹路却在下一瞬间耀出苍蓝色的光辉。   “嗯?”   老者也注意到箭矢的异常之处,但他没有多加理会,只顾着往前策马──不,策驴。   结果,他很快就为此吃上大亏。   那几根箭矢瞬间构成术式,卷起了狂风暴雪,将老者困在了里面。老者发现前方就是风雪之壁,立即勒绳叫座下之驴扬蹄急停。   “这是什么玩意?”   老者露出惊愕之色,“这可真是……”他似乎没有见过法术,好一阵子呆立不前。待雪麒麟慢条斯里地冲进暴风雪中,来到了老者的身后,他才猛然回神过来。   “看你哪里逃!”   雪麒麟单手捏住腰,身上那挂满机关的袍子意外地轻柔。她手持的枪则斜刺在雪地之中,埋没了枪尖。   “你使的是什么武术?”   老者竟然有心思问这一个,满脸都是好奇。   “什么武术!”雪麒麟连翻白眼,“你姑奶奶我使的是法术!”   “法术!”   老者呆了数秒,脸上露出了猛然惊醒的表情。   “是道家的术?这东西不是失落了千年之久,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管姑奶奶我是谁!”   雪麒麟懒得多说,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回去休息吃饭,懒得和老者多作纠结。接招!她接着大吼一声,长枪撩起大量飞雪。   借着雪幕的掩护,雪麒麟飞掠而出,长枪直刺有如激射的箭。点缀着寒芒的长枪,直取老者的肩膀。   “好枪法──不,好剑法!”   老者看出雪麒麟使长刃枪的技巧更多是一种剑法,发出了一声惊叹。他不忘应战,左手的刺剑预判了长枪刺击的轨道,精准地点在枪刃和枪杆之间。长枪的刺击轨迹就此偏移,擦过了老者的脸颊,带走几缕有如银丝的发。   然后,老者松开了右手所握的宽阔剑,换成一把只有一边剑刃,宛如横刀的奇异长剑,朝雪麒麟猛力挥砍。   “嗯?”   雪麒麟见对方变招之快,就知道对方的武艺高深。   “爆!”   单刃剑斩至雪麒麟身旁时,那空无一物的空间突然发生向性爆炸。爆风将斩来的单刃剑给推开,雪麒麟抽出藏在机关袍下的半截横刀,还以颜色。   那短短的横刀类式奇特,刀身只有一半横刀长,但在雪麒麟按动刀把上的机关后,半截刀身瞬间往前弹出,恢复成标准的横刀长度。   “什么?”   没想到会有此变化,老者对刀长计算错误,差点就此中计。不过,他借着超人的反应和经验,立即往后仰身,躲过这扫来的一刀。   雪麒麟一击不得,立即变招,扭转刀锋,往下劈去。   她没有用上全部的劲道,以免将老者连人带驴给斩成两截。老者用行动告诉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见老者左脚从驴上一踢一挑,一把短剑就被踢出,射向雪麒麟的面门。   同一时间,老者脑袋偏侧,竟然咬住另一把剑的剑握,挺起身体迅速将剑抽出。   剑光一闪!   雪麒麟面对老者同时发动的复数攻击,处变不惊。她抛开手中的短剑和长枪,双手缩回袍子之中。但却没有抽出新的武器。   “唔──!”   见到雪麒麟不躲也不避,老者以为她犯神经病了,想要撤去剑上的力道,但射出的那把短剑却是没有办法处理。   雪麒麟不是在坐以待毙。   她袍上的纹路全部亮了起来,本来柔软的袍摆像是变了个模样般,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每一片袍摆都变得笔直起来。   射出的短剑打在袍上,竟然敲出金戈之声然后弹开。   老者撤去了一半力道的剑斩在袍上,也没有把袍摆给划破。没有火花,但透过牙齿传来的触感足够坚硬,比很多金属都要坚硬。   “很坚吧。”   雪麒麟学着珈蓝的模样笑了起来。   老者只觉这笑容阴森,立即驱驴后撤。那驴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竟然带着老者往后滑开,彷佛也懂武艺一样。   这一退,老者就到了那风雪之壁前,差点被急刮的风雪给磨伤后背。   “……”   老者自知不妙。   眼前的女孩不仅是一名宗师,剑法一绝,而且又会使用神奇的法术,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于是,他生起把风雪之壁打破,逃离这里的念头。   “这位尊座,老朽真的无意与你们为敌。老朽也是华朝的人,只是在云游四海的路途之中,才会在这种鬼地方出现……没想到却遇上尊座和你的同伴。”   他边擦着冷汗,边说。   “我也不想和你为敌咩。”雪麒麟叹息一声,也感到无可奈何。   她也是察觉到刚才老者一度手下留情,才会觉得欠了对方的人情,展开这一场对话。   “我也是听令行事,事关重大,你如果愿意来做客几天什么的,我想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咩。”   雪麒麟耸肩摊手,“姑奶奶我正饿着,也困了……所以你懂吧?”   “就不能放老朽离去吗?”   老者竟然哭着丧脸的,很是苦恼的样子。雪麒麟知道他或许不是敌人,或许只是有难言之隐,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不能放任对方就此离去。   “所以,如果你能束手就擒,一切就好办了,不是吗?”她尽可能说服对方。   “这可真难办了啊……”   “有何难办?”   “我不是很喜欢朝廷的人。”老者气直气壮。   “我也不是很喜欢。”   雪麒麟皱起鼻头来,她最讨厌秦煜和她的狗腿子了,这句可是大实话,也不算是欺骗老者,就算她此刻正和秦时雨在一起。   “敢问雪姑娘,你所说的头子……是哪位呢?”老者试着询问,“可是宁王殿下?”   “宁王倒不在,不过宁王妃在。”   “哦?”   老者双眼一亮,“看来宁王殿下还在镇守北安城啊,如此老朽就可以去找他叙旧一躺了。”   “你认识宁王?”雪麒麟怀疑地看着他。   “呵呵,老朽算得上是他的半位师傅。”老者笑着抚起胡子来,有些自豪炫耀的样子,“既然尊座正在为宁王殿下办事,那就两全其美了,那么就请尊座权当没有看过老朽,老朽亲自去向宁王报到即可,你看如此如何?”   “不行。”雪麒麟叹了口气,“你就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了,刚才我的立场就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是瞧你不像是敌人,我真是懒得和你多说几句话。”   顿了顿,雪麒麟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如果你要解释,或者想和宁王那一板一眼的人叙旧,你就去和秦时雨说吧,别和我说,我作不了任何决定,好吗?”   雪麒麟真是耗尽了耐性,索性将皮球全部都踢给秦时雨。   “秦时雨?”   老者却因为这个名字而惊怒地瞪大眸子。   “可是秦煜的小女儿!好得很,没想到秦煜那天杀的家伙女儿就在这里,老朽现在就去杀了她,以仇吾主在天之灵!”   他激动地吼道,看得雪麒麟一头雾水,满头大汗。   这家伙好端端怎么了?跟秦煜有仇?雪麒麟暗自抹汗,却不奇怪老者会和秦煜有仇,因为全武家和秦煜都有仇。不过,这又关秦时雨什么事?这也算得上是迁怒了吧?   “喂喂喂,你就算和秦煜有仇,也不──咦?”   老者似乎起了杀心,眼早就被血丝给填满。他拔出最先使用的那把双手大剑,但这次不再是单手握持,而是用上了两只手。   他不断朝大剑里灌注灵气。   白色的灵气转眼之间就铺满了大剑剑身,然后勾勒出更为巨大的剑影,一如光之奔流,磅礴的气息暴烈无比。   “天飞流?!”   雪麒麟大惊失色,这一招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老者怎么会使这一招?雪麒麟满肚子疑问,脑海稍显混乱,突然回想起老者曾经提到过的“琪儿”两字。   他该不会真的是天璇宫的人吧?这个念头一下子浮现于脑海之中。   “喂,你等等,你不会认识小七吧──呸!”   雪麒麟情急之下说出了齐绮琪的绰号,却忘记别人并听不懂这个称呼,于是连忙改口说:   “我是说齐绮琪,你认识齐绮琪──等等!”   问完的一刹那,暴烈的光华埋葬了她的视野,也隐没了她的声音。   整个世间都只剩下白色的光芒。   风雪遭到吹遭,在剑光的斩击下一分为二,然后爆散开来。地上的积雪也被扫清荡起,激烈的风雪瞬间肆虐四周。   “嗯……”   雪麒麟以袖挡脸,没想到眼前对方一击的威力超乎想像。她袍子里刺出数根短枪,深入地面以固定她不被吹飞。   刹那间,耳畔只有狂暴的风雪声以及衣服猎猎作响的声音。   狂暴的剑气以及灵气扰乱了她的感知,她费了些许力道,才终于捕捉到老者的气息。他没有动,就呆呆站在了彼端。   “嗯?”   雪麒麟激发体内的灵气,叫之化为一阵冲击驱散在周遭扰攘的乱流。   所谓以暴制暴就是这么一回事。   风雪在短时间里被平息,恢复之视野的彼端,老者还是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   “你这老头子就不能好好地听人说话吗?”   雪麒麟一吐心中的郁闷,走上前去,跃上驴子,揪住了老者的衣襟。两人身下的驴似乎很不满重量增添,烦躁地乱动四蹄。   “尊座,你刚才问老朽,认不认识齐绮琪?”   “你都听见了,为什么还要用天飞流?”   雪麒麟下意识想要跺脚,但及时意识到自己身下是只驴,又尴尬地停住了刚抬起的脚。   “老朽这不是收不住吗?”老者一脸苦相。   雪麒麟瞪了他一眼,松开揪住他领子的手。 136、于苍茫里一再前行(7)   “你是天璇宫的人吧?那么你应该认识齐绮琪才对!你别说不是,你刚才用的是天飞流,如果不是的话,你就是偷学!”   天璇剑典里的招式都不外传的,所以对方理应是师从天璇宫才对。   “老朽自然认识琪儿了!琪儿还像球那么小的时候,老朽就抱过她了。”   “抱过她?”   雪麒麟眨眨眼睛,跃下了驴子。   “你究竟是谁?”   “老朽是天璇宫张柏远……我也忘记是第几代弟子了,但是齐归元那老不死你应该知道吧?老朽是他的小师弟。”   “齐归元的小师弟?”   雪麒麟覆述了一次,双目极力地瞪大。   她感到了难以置信。   但是,她脑海的思绪飞快跳到另一个地方去。   在天璇宫雪麒麟对外宣称,她是代师父收徒收下的徒弟,是那一辈排名最小的。而眼前的老者却是齐归元的小师弟,而他的入门时间显然比雪麒麟要早。   如此一来──   “你是我的师兄?”   雪麒麟惊呼出声,声音响彻天际。   张柏远闻言也是满脸震惊,上下地打量着雪麒麟。   “你是老朽的师妹?老朽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师妹──你可别胡乱认亲认戚啊,姑娘!”   “胡乱你个大头呀胡!”   雪麒麟气得直跳脚,胡乱地骚着一头漂亮的秀发。   “──姑奶奶我是你那个老不死师兄齐归元代你们师父收的徒弟!是你的小师妹!”   “啊?”   张柏远只是呆住,不知道如何应答。   雪麒麟放弃解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垮下了肩膀和脑袋。她知道这解释起来又是一场麻烦事了。   ……真是够了!   她狠狠地跺地,又踢起一些雪花。   ***   “──张柏远,确实是爷爷的师弟。”   齐绮琪无比诧异,又无比怀念地回答了雪麒麟的问题。   雪麒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了齐绮琪的肯定后,还是不禁在心中慨叹世事之巧合和命运的不羁,竟然闹出这样子的天大笑话。   在和张柏远初步确立了师兄妹的关系后,张柏远也不再抗拒到帐营作客,跟着雪麒麟在斥候警戒的目光下返回营地。张柏远理应先去面见秦时雨,但由于他对秦煜有着近乎偏执的敌意,连带秦时雨也恨之入骨,雪麒麟还是告诉斥候们,要带张柏远先见齐绮琪确认身份。   斥候们虽然对此有些意见,而且犹豫不决,不过雪麒麟只是捏腰说出一句:“难道你们还觉得这糟老头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咩?”就成功堵住了他们的嘴巴。他们不得不同意雪麒麟的主意,先让雪麒麟带着老者去找齐绮琪确认身份。   张柏远跟着雪麒麟来到供她、齐绮琪、水云儿以及李婉婷休息的营帐里时,整个帐营里只有齐绮琪在,她正在整理着行囊。她的行囊里除了几套替换的衣服和一些小饰物,就只有一些出行的必须品,很是简单。   尽管如此,齐绮琪惊见雪麒麟带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进来时,还是相当惊慌失措地包袱给藏好,那里面毕竟有着她的贴身衣物。   而当雪麒麟询问她认不认识张柏远后,她倒是整个人呆住,连追究雪麒麟怎么就带个陌生人进来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不过,张爷爷是个酒鬼糟老头,还特喜欢说教,所以夏姐姐很不喜欢他就是了。”   才回答完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又表情古怪地补上了一句。   “啊,小雪不喜欢张柏远啊……”   雪麒麟也是表情古怪地瞥了张柏远一眼,没想到对方早已憋红了脸,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夏雪那死丫头,这是想欺师灭祖吗?”   看来夏雪属于张柏远的直系徒孙了。   雪麒麟不太记得这些关系,她一向就是如此,毕竟整个门派内就数她地位最高,她就算不讲究这些,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不过,她现在的地位可能要从老一挪到老二了。   老二老二,这个排名实在叫她心情复杂,毕竟老二两字含义众多,而这些含义里,雪麒麟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   “张爷爷确实是个糟老头啦。”   齐绮琪完全没有意识到张柏远本人就在眼前,拨了拨柔顺的头发,再次强调了附和了夏雪的意见。   这可是气得张柏远吹胡子直瞪眼。   “琪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张爷爷我?”   张柏远冲上前去,一个眨眼就冲到齐绮琪的面前,吓得齐绮琪双目瞪大,后退一步。   “请问你是谁呢?”齐绮琪皱起眉头,很是不满的样子。   “老朽是谁?”   张柏远气得胡子直抖,“琪儿,你瞪大你的眼睛!瞧瞧老朽是谁!亏老朽小时候还抱过你,给你换个尿布,你连老朽都给忘了!哼,人家说长得漂亮就是没良心,看来我家琪儿现在长得像天仙一样,所以良心都全没了啦!”   “谁是你家琪儿!”   齐绮琪也有些生气,这糟老头莫名其妙在说些什么?   也难怪,张柏远虽然是天璇宫要员,但和银屏一样,也在中途加入了护剑众,成为了前太子身旁的剑和盾,已经很久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齐绮琪,而至前太子失势,张柏远也随之在华朝消声匿迹,至今已经十多年之久,齐绮琪不认得他也不是什么奇事。   毕竟,齐绮琪十多年前,她才几岁,她能记得多少?   “麒麟,这糟老头究竟是谁啦?真是有够讨厌的,你怎么带这么奇怪的人回来啊?”   齐绮琪在张柏远的瞪视下,离开了他的身边,绕到了雪麒麟的身旁,怨声载道地发起牢骚来。   雪麒麟心底里暗自发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齐绮琪得知真相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小七啊,我可不是随便带人回来的啊,你想想我刚才问你什么,再用心感受一下,你就明白这老头是谁了啊。”   “什么啊……”   齐绮琪狐疑地挑起秀眉,一脸不解的样子。   但她大概是真的遵循着雪麒麟所说的话,试着认真地思索起来。她很聪明,很快就有了答案。   “你是说这糟老头是张爷爷?!”   太过于惊愕,以致于齐绮琪瞪大了眸子,一时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中了定神术一样。她呆呆地打量着那老头子,口中呢喃着:“还真有点像……”然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涨红起来。   待她脸颊红得都可以滴血时,她头发“蓬!”地变得蓬松起来,像是有个小炸弹在她头发里爆炸一样,格外好笑。那其实是羞愧过头,导致体内灵气突然加速急转,经脉承压后,从天灵盖爆发出来以泄压的一种情况。   ***   “真的是张爷爷吗?”齐绮琪还是半信半疑。   “如假包换!”   张柏远哼了一声,抱起胸来颇不可一世的样子。   齐绮琪颤步向前,手举起又再放下,走到了老者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他起来。再一次的打量。自从雪麒麟提示了对方的身份后,她就越看对方越眼熟。   “你小时候还哭着找你张爷爷我换尿布呢!”   张柏远说出了齐绮琪小时候的糗事。   齐绮琪一听,脸又更红了。   看见她露出羞态,张柏远本来板着的脸瞬间柔和起来,变软了许多,眼眸里透出满溢而出的怀念和感慨。他露出的那副神色,真的像极是和蔼的老爷爷。   “哎呀,琪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脸红了啊!别人说女大十八变,但琪儿你除了长高,长好看了,性格还是那样子……也不知道你那爷爷是那里修来的福份,能有你这么漂亮的孙女儿……哎,琪儿,你胸怎么好像没有怎么长?明明你奶奶你娘亲的胸都挺大的啊!”   天璇宫的老人都是这样子的吗?雪麒麟忽然觉得眼前的老头,和那老不修齐归元也是不遑多让,没个正形。嗯,当然她也是差不多了,不过她其实也很年轻就是了。   如此一来,雪麒麟开始怀疑叶震再长一些岁数,会不会也会变成这副样子。她有些难以想像叶震没个正经的样子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期间,齐绮琪因为张柏远最后一句话而眼角直跳。这位天璇宫宫主才貌双绝,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胸比标准体形有些差距,显小,所以她一直都很介意这部分的大小,这一下张柏远可是戳中了她的至痛之处了。   “张爷爷果然就是糟老头!”   齐绮琪哼了一声,娇俏地白了老者一眼。老者闻言就是一呆,也不知道自己是那里说错了话。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人们的视线转移了过去,一头乱发的的李婉婷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她负责着机关兵器的运输,和一切有关事宜,可是相当忙碌。机关兵器在这种严峻的环境里,可能会受到各种未知的损害,她务必时常跟进、观察和注意才行,所以她比谁都要忙碌。   但,她却因为可以观察自己研制之物在这种恶劣气候的表现而乐在其中就是了。   而她会出现在这里,全因为雪麒麟请斥候们去喊她过来的。张柏远好歹都是齐归元那辈的,是天璇宫的大长辈,李婉婷于情于理也得过来见见才是。   这一次雪麒麟倒是意外地考虑周到。   “小师祖,你唤我有什么事呢?那些机关兵器有些结冰了,我得赶快处理才行……对了,小师祖,你那边有没有可以防止东西结冰的东西,例如符之类的……如果有的话,一切就容易了。”   李婉婷才走进来,边埋怨连连,她还真是有够投入工作的。   “哎,可以有,但你要给我点时间制作啊!”雪麒麟先回应了一句。   “行,那就全靠你了。”   李婉婷大大咧咧的,这时才移动视线观察帐内的情况。接着,她的视线固定在张柏远身上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看见那老者,李婉婷也是深感疑惑。   但紧接着──   “这不是张师祖吗?”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张柏远来。   “哦哦哦,这不是李家丫头吗!”张柏远发出惊喜的声音。   两人互相走近到近处,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瞧瞧瞧,老朽以前看你虎头虎脑,却尽是缩在房间里不知道搞什么研究,还跟着那危老哥在那火炉前搞这个搞那个,还怕你会太过受苦,长不得,没想到现在都长得如此之高了呢!”   张柏远的视线不知为何一度落在李婉婷丰满的胸上。   雪麒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也大概是学乖了吧,他并没有说出任何不妥当的话,再次刺激齐绮琪。   “张师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十多年来,你哪里去了?”   李婉婷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柏远一遍,看见他身体无恙才终于松一口气,接着便问到了重点。   雪麒麟和齐绮琪也对他投以好奇的眼神。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早早回到天璇宫才是,毕竟这十多年来天璇宫几经磨难,他应该伸出援手却没有,其中如果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雪麒麟就要和他算帐了。   “唉,这可是一言难尽了啊……”   老者面色转黯,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一样。   齐绮琪和李婉婷对望了一眼,都知道他这些年来肯定也不好受。李婉婷在齐绮琪的眼神示意下,移开了一张简易折椅,打开给老者落座。   雪麒麟倒是不用如此麻烦,她直接回到自己床铺上落座,站在她肩上的黑猫顿时美美的跳落床上,缩到那毛毯之中休息。   “这玩意还真方便巧妙啊!”   张柏远少见多怪,惊叹了一声,摸了摸椅子后才终于坐下。他还挪了挪屁股,彷佛是在确认椅子稳不稳。   “这肯定是李丫头设计的吧?”他乐呵呵地笑着,抚着那长长的胡子。   “椅子是我造的,不过设计却不是我……”李婉婷难以为情地搔着脑袋,受到长辈的赞许她还是相当高兴的,“这椅子是小师祖设计的。”   “小师祖?”   张柏远费了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哦哦两声,“你们口中的小师祖,是小师妹她吧!”   “是我没错。”   见到老者的视线投过来,雪麒麟先打了个呵欠,然后才回答说。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师妹这修为都胜过我这个老头子了。”他有所感叹。   但其中,也有不甘以及唏嘘。   被自己辈份低的人超过,无论何时在武家里都是一件尴尬的事。只要是同辈就难免被人比较,并且难以避免。   “那你这前浪要死在沙滩上吗?”   “麒麟,张爷爷好歹也是你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说话呢?”   雪麒麟本来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齐绮琪却跳出来责骂了她一番,叫前白惊觉自己的地位真的突然下降了一位。   “无妨无妨!”张柏远一点都不介意,“小师妹活泼开朗,灵气十足,这倒是一件好事。”   “……算你这个老头会说话。”   雪麒麟有些闹起别扭来了,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但只要花费一些时间,她还是可以适应过来的吧。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家庭,突然冒出另外一方的长辈似的。   “既然张爷爷都这么说了……”   齐绮琪嘟着嘴巴,但又狠狠地瞪了雪麒麟一眼。雪麒麟真想大喊自己没有地位,哭诉齐绮琪见异思迁了。   雪麒麟不至于在这里闹脾气,那样太不识趣了。   几人久未相见,会如此热情叙旧也是可以理解的。 137、于苍茫里一再前行(8)   “所以,张爷爷你这十多年来,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齐绮琪还是很在意张柏远这十几年来的经历。   不仅是她,李婉婷和雪麒麟也相当好奇。雪麒麟虽然和张柏远没有师兄妹之实,但好歹也有个名义上的关系,同时她对于张柏远这十多年来的经历本身感到好奇。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了,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比较好。”   张柏远又露出那种相当唏嘘的表情,一双满是皱纹、裂口,宛如陈腐枯木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大腿,将裤管都揪紧、揪皱了。   “十多年前,老朽没能好好保护前太子殿下……没能好好从那些阴谋诡计里保护好他……老朽有愧于‘酒剑仙’的名号啊……”   像是渗有沙石般的一句话,张柏远回想起这一件事时,脸上遗憾、失落、心灰意冷、愧疚、悔恨等混情糊成了一团,就糊张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孔上。   如此的他,真的像极一棵断成两截,树干之中早已腐败的参天巨树。   齐绮琪和李婉婷对望了一眼,一时之间竟然搭不上话。倒是雪麒麟有一点感到相当好奇,没有理会沉重的气候便举起了手来,表示自己有问题要提问。   “怎么了啦?”   齐绮琪没好气地问她。   她们最初无视了雪麒麟的动作,但是后者却连连喊着:“我有问题咩!”这一句话。   “为什么感觉我们天璇宫特别多人加入了护剑众咩?”她直接问道。   先是有银屏一人,然后张柏远似乎也是护剑众的一人。他效力的前太子殿下虽然已经身死,但是他也曾是护剑众的一人。   “先皇和先先皇仁德。”   齐绮琪先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场白,然后敛着眼神,本是嘲讽本是怀念地继续说下去:   “皇家本来就是武家出身,和武家关系千年来都很不错,前几任皇帝更是仁德,所以那时候的武家中人和朝廷的关系都相当不错。因为朝廷也需要武家的力量,在很多政策上,都优待武家,提供很多资源。既然如此,武家自然也得礼尚往来,向朝廷输出了很多有生力量。镇国卫、四镇军、御前侍卫、宫内的供奉,甚至是武术指导,很多都是源自于武家的力量。”   顿了顿,齐绮琪叹了口气。   “当时,武林各派承担了一部分向朝廷培养人才的功能,也因为如此,武家和朝廷相辅相乘之下,华朝的国力日渐强盛,军队的战斗力也大量提升。不过,朝廷也没有太轻视文人们的地位,所以朝廷也对武家有些限制……不过,武家的环境一直都很不错就是了啦!而武家也在这个供给的关系里受到朝廷的承认,而逐渐广大,到了遍地开花的局面。其中也出过一些乱子,因为学武的人,不一定是武德出众的人,人拥有了力量,就可能会浮现野心,所以也出过不少的情况,但靠着武家的自制力,以及朝廷的力量,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齐绮琪眼眸垂得更低了,手指纤长的双手也轻握了起来。   “──直至,秦煜登基。”   在那之后的事情,不用齐绮琪说,雪麒麟也相当清楚。秦煜讨厌武家,打压武家,一扫以往朝廷对武家的态度,将双方之间的关系摧毁得体无完肤。   而在这种冲突里,武家的势力被迫收缩。   但是,武家可是有着千年的根基,秦煜一直没有取得很好的成效,反而催生了几位宗师的诞生。雪麒麟心想,他一定很气。   “哼,气死他最好了……”雪麒麟嘀咕了一句。   “秦煜就是个孙子!”   张柏远气得直拍大腿,像是和秦煜有深仇大恨。   就算他不说,雪麒麟也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张柏远既为武家的人,又是前太子的护剑众,他深恨秦煜也是无可厚非的。   虽然没有人敢明面说出来,也没有确实证据,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前太子是死于秦煜的谋害。原本皇位的争端就是伴随着鲜血,是一场残酷的争斗。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养蛊一样。   众多候选在一个“容器”──皇宫里残酷的斗争,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一位,才能高座于那个座位之上,这和皇位的争端岂不是像极了吗?只是把那些虫子换成皇子们罢了。   “前太子乃仁德之人,如果是他登基的话,肯定会叫天下归心,华朝更加辉煌。可是秦煜那阴毒的小子,却设局谋害亲兄毒杀前太子,更派兵围剿前太子的亲信……老朽不才,虽有自信保护好前太子不受武力的侵害,却没想到秦煜会阴毒至此……亏这孙子还挂着一脸与世无争的面孔,却在暗地里搞了如此之多的动作。”   如果是前太子成为皇帝,可能武家就不用经受如此之多的磨难了。   “老爷爷,你知道那狗皇帝是怎么对付我们的吗?”   黑猫从被窝里冒出小脑袋,愤愤不平地问道。它还挥舞着两只小小的前爪,狠不得要和秦煜决一死战的样子。   “哎呀,我去!这猫怎么就说话了。”张柏远吓得瞪大眼睛,抬起手指颤着指向黑猫,“小师妹,你的猫是武妖吗?”   “啊……差不多吧。”   解释起来很麻烦,雪麒麟随口糊弄过去。   “老朽我自从前太子死后,就立誓要为他报仇,可是秦煜已是一国之君,要杀他谈何容易……所以老朽只能变得更强。为此,老朽游历四方精进剑术,想要一窥宗师的门径。奈何,老朽虽然已是大天境的之姿,但是才赋不佳,这十多年来都没能窥见天机。”   “就算是宗师,也杀不了秦煜啊。”   雪麒麟感叹一句,她可是知道龙雀的存在。守护龙庭、守护君王的唯一飞仙,由整个华朝的龙脉所孕育出来的异类。   “……老朽也知道,但是如果就此放弃,老朽不甘心。”   张柏远脸上尽是苦涩,但意志却相当坚定。   “哎哎哎,等一下!”雪麒麟抬掌,狐疑地抬起了眉毛,“你说你还没有窥见天机,还不是宗师,但我之前确实从你身上感受到宗师的气息……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差点都把这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张柏远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捋着他长长的胡子,散发着无奈的气息。   “老朽也不知道……老朽长期游历于外界,和不少高手交过手,想说以战养战。老朽曾经去到极西方,和那些刺客高手交过手,也到过最南端的蛮荒之地,和那些剑客生死相博,更到过远东的岛上,和那些使刀的侠客们切磋,几经生死……”   “还是没有窥见天机?”   这件事本来就很讲求机缘,窥不见就是窥不见,雪麒麟不觉得意外,但不免为眼前已经垂垂老矣的老者感到遗憾。   “……也不是没有。”   张柏远却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一脸困窘。   摆明有未说之事了。   “张爷爷,是有什么奇异之事吗?”齐绮琪温言询问。   雪麒麟、李婉婷和天玑都用好奇的眼光看待张柏远,等着他吐露那未言之事。   “……真是羞愧。”   张柏远难以为情地支吾起来,“早些年,老朽和西方的剑圣交手,陷于劣势……西方的决斗,都是生死对决,老朽以为自己死定了……当时老朽的胸部可是被刺了三剑之多──那位剑圣的剑太快了。老朽不是对手。就在老朽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对方却停了手,和老朽把酒言欢起来。大概是惺惺相惜吧……那天我们畅饮了一整夜,那名剑圣大概也是以为老朽能不到明天了吧。老朽饮醉了,迷糊之中好像窥见了天机……啊,那真是位美丽的姑娘……但是,待老朽第二天奇迹般活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酒醒了,所以老朽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酒醉后看见了幻觉……咳咳!”   张柏远也真有自知之明,竟然能够闹出这种滑稽的事情。   他还真的要为这件事羞愧才是。   反正无论是齐绮琪,还是雪麒麟,在场所有人听完他的述说后都是一脸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彷佛在说:“该不会吧!”   “嘿,师兄,你也太搞笑了吧?”   雪麒麟哂笑出声,也不知道好气才好笑是好。   张柏远一言不发,只是越加无地自容,虽然已经苍老,但依然雄伟的身体快要缩成一团,狠不得像天玑一样找个被窝钻进去。   齐绮琪也不帮张柏远说话了,反而在那里嘟哝着: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没个靠谱的啦!真是的,明明是窥天机如此重要的事情,却喝醉了……爷爷常说张爷爷总有一天会因为嗜酒如命而坏事,果然如此啊!”   “哎,琪儿……”张柏远又连咳几声,老脸一红,“张爷爷我没有什么喜好,就喜欢喝酒……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张爷爷吧!你现在都是天璇宫宫主了,应该有着宫主该有的肚量才是,对吧?”   看他搓着一对大手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做错事小孩在认错的感觉,雪麒麟忍俊不禁,发出有如笑声的气音。   不过,齐绮琪看过来时,她立即装作咳嗽,蒙混过去。   “麒麟,你怎么看?”齐绮琪依然向雪麒麟搭话,询问她的意见。   “嗯……”   雪麒麟沉吟起来,捏着自己小小的下巴,改为盘坐在简易的床上。她眉毛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相当可爱。   “张老头──咳,师兄的情况确实有些奇怪,不过宗师本就是最接近天的人,而天色变幻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也就是说宗师的形态有着各种可能性。你们瞧啊,墨未央那种以技术成为宗师,就是一例。而最具代表性的,大概就是白泽了吧。”   书姬──白泽。   一个靠着吃书,吸收里面知识而成为宗师的异类,她的确最具有非典型性。   “麒麟是说,张爷爷可能也是这种情况?”   齐绮琪惊疑不定,一对红眸眨呀眨的。   “这倒就把我给说混了。”李婉婷插嘴,“张师祖又不吃书,又不铸剑造机关,他还能用其他情况成为宗师?”   “喝酒喝成宗师呗。”   雪麒麟摊了摊手,半开玩笑地说,“不是叫‘酒剑仙’,又嗜酒如命咩?说不定就是喝酒喝成宗──咦?”   “麒麟,你认真点好不好啦?真是有够讨厌的。”   齐绮琪责备了雪麒麟一声,觉得这玩笑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一些。   不过,雪麒麟倒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呆在哪里,嘴里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麒麟?”齐绮琪试着叫她。   结果,雪麒麟却大喊一声“对了!”然后猛拍手掌,吓了齐绮琪一跳。   “小师祖是不是明白了什么?”李婉婷问。   “你在遇到我之前,喝酒了吧?”   “小师妹你怎么知道的?”张柏远有些惊讶,“在和那些斥候真正打起来前,老朽确实在喝酒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岔了话题:“对了,说起来小师妹是什么时候进的门,老朽怎么一点风声都没──”   “呀呀呀!”   齐绮琪尖叫着,慌忙地摆手打断了张柏远的疑问。   雪麒麟的来历可是大有文章,一时半晌解释不清楚,而且那一套说贼应该也很难说服张柏远才是。   幸好,在场只有李婉婷一人,以她的粗神经应该不会太过捕捉到端倪才是。   “齐归元那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修的法门和你们不同,就一直在剑冢里闭关咯……而师兄你又是护剑众的人,他可能忘记给你说也说不定。”   雪麒麟含糊地解释说。   有些事情拖下去反而不妙,不让对方思考太多便给出答案,或许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效果,她是如此认为的。齐绮琪对她这种行为感到不满,又狠狠地瞪了过来。   结果──   “嗯,这样吗?”   张柏远半信半疑,但没过多久,就摆出一副“算了!”的表情,没有多作计较,真是有够随便的。 138、于苍茫里一再前行(9)   “小师妹,你是明白了什么吗?”   张柏远言归正传,没有把话题岔开就回不来。   “你确实是喝了酒是吧?”   “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再确认了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那就很可能了!”雪麒麟弹响手指,脸上泛起得意之色。   “麒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绮琪疑惑万分,却若有所感,“你是指张爷爷的宗师……啊,这和酒有关?”   雪麒麟笑而不语,在卖关子。齐绮琪有些不满,但还来不及渲泄,雪麒麟便跳下了床,抬手指着李婉婷。   “小婷,快!去找秦时雨要些酒,马奶酒什么的不是很多吗?”   “好!”   李婉婷爽快地应声,便起身往帐营外走去。   一般而言,行军期间是禁止喝酒的,因为军人们要保持清醒。如果敌军来袭的时候,人们都喝得醉醺醺的,那么是如何抗敌呢?但是,一行人现在正于严寒中前行,适量的酒可以有助御寒,所以在早阵子即将进入雪覆地的地方前,秦时雨派出那些归顺的北国人马前去买了大量的马奶酒。   据说,当时那个部落都高兴哭了,毕竟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有可能吗?”齐绮琪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嘿,吃书都能成为宗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们往往会被惯性思维给束缚,觉得只要把武术、法术练到极致就可以窥见天机,这种固有的思维抹杀了许多可能性,不是吗?思维的固化,往往叫我们想法僵化。不敢想,又如何能获得不一样的成就呢?只有敢想,敢尝试才有机会获得与众不同的成功,不是吗?”   “这……”   雪麒麟的回答看似随便,但却包含着齐绮琪难以否定的道理。她试着想了想,觉得确实就是如此。其实最初百家争鸣的时期,能够成为宗师的不仅只有武术,也有法术,也有机关术,齐绮琪在查阅有关典藉时,也一度看见过有人靠写文章成圣──这个成圣,大概就是成为宗师的意思吧──无论如何,宗师或者等同境界的灵者都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如此一来,为什么不能喝酒成为宗师?   齐绮琪觉得这个答案很荒谬,荒谬得有些儿戏,却无法确确实实地加以否定,这叫她心情相当复杂。   未免太草率了一些吧?她真想大声吐槽。   “终究是个猜测咩,是不是这样还得待会测试一下嘛。”   雪麒麟让齐绮琪稍安勿躁,等待李婉婷的回来。   趁此机会,张柏远和齐绮琪又谈到一些事情,有关于最近的局势,也有关于天璇宫的趣事,其中聊到不少有关雪麒麟的事情,张柏远一时温和地笑了起来,一时忍俊不禁,一时则因为猛拍大腿痛斥朝廷不公不仁不义,又表现得相当怀念。   ──“秦煜这孙子……哼,老朽就猜到他这种人肯定是个暴君!真是难为前太子英年早逝,饮恨于兄弟的残害之中,哎!也只怪老朽无用。”   谈到最近的局势,和朝廷在秦煜领导下一再打压武家时,张柏远如此破口大骂,一连串的肮话相继冒出。   而当话题转到雪麒麟身上,和天璇宫近年来所发生的事情时,他又直叹天璇宫多灾多难,但都有惊无险。   “这些都可得感谢小师妹啊!”张柏远表示感谢。   天璇宫能够平安度过这无数的灾难,雪麒麟功不可无,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老朽无颜面对师父师祖们,可前太子对老朽有恩,而且对天下有恩……自古以来,不负如来不负卿,乃是难事之中的难事,谁又可得两全之法呢?老朽不想负了前太子的信任,也不想负了他的思情,只好负了天璇宫的培养之恩了啊……”   张柏远面容苍老,脸上的皮已经显得有些垮。他说这句话时,好几度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像是想要抓紧什么却无法办到一样,声音虚弱之间带着淡淡的惆怅。   他很愧疚很悔恨。   如果自己有多点力量就好了,他想也曾如此说过。在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无能为力,这往往都叫人最难以承受,雪麒麟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齐绮琪亦能。   “张爷爷,没关系的。”   不知不觉间,齐绮琪已经柔步走到张柏远面前,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她纤长而温暖的手覆在了张柏远那满是皱纹的手上,张柏远的手在颤,颤得很轻微,却也很确实。他此刻心中的心情肯定复杂至极吧,所以齐绮琪尽可能放柔和自己的笑容,试着多给他一点安慰。   “张爷爷,你只是作出选择,而这个选择本无对错之分,端看你自己想要什么而已……或许,如果有你的话,天璇宫会好过一些,但是我们终究是撑过来了。嗯,我们撑过了来,而且也因此获得了不少,而前太子殿下的冤魂仍然无法获得救赎,张爷爷能够为他奔走,也是无愧于天下啊!”   齐绮琪握住了张柏远的手,其中的温暖叫张柏远不自觉回握了她的手。   “老朽无颜啊……”张柏远叹了口气,“不过……”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   “你成为了出色的人了啊,琪儿。”   张柏远拍了拍齐绮琪的手,从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师兄齐归元那个性子虽然讨厌,但不失是个善良的人,而你父亲又是根老实木头,剑痴一个,也难怪生出如此生性善良的你……老朽没想到你能够维持着这份善良至今,成为了一宫之主还能保有自我,这真是难能可贵啊……不像老朽等人早就迷失了方向。”   张柏远苦笑不已。   “张爷爷这是哪里的话呢?”   齐绮琪被赞得有些脸红,难以为情地垂下脑袋。她想必也相当享受这种温存吧,因为张柏远已经是她唯一剩下的长辈了。   雪麒麟多多少少有些嫉妒,却也替齐绮琪感到高兴。   她相信就算多了张柏远一个人,有些事情还是不会改变的,如果如此轻易就改变,也只能说她们的关系过于诡弱。但她们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无数事情,这关系岂是如此轻易就会土崩瓦解?她坚信不会。   “我把酒要回来了。”   李婉婷回来了。   她带着一群士兵回来,揭开营帐后,士们就鱼拥而入,端来大量马奶酒。刹那间,酒气便塞满了帐营。   “这么多够吗?”李婉婷捏起腰来,“小师祖没说要多少,我就尽可能搬多点来了!”   不失有功,只求无过所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望着数量众多的马奶酒,雪麒麟都有些怀疑李婉婷是不是把刚买下来的库存都给搬空了。   “够了够了,这就连小七也得喝倒啊……”   雪麒麟揉着眼角说,虚弱地摆了摆手。   齐绮琪是天璇宫出了名的千杯不倒,而与之相对就是一杯倒的夏雪,雪麒麟还没有见过齐绮琪喝醉过。   “老朽可是不太喜欢马奶酒啊……”张柏远一脸苦相,“当然也不讨厌就是了……只要是酒老朽都喜欢。”   “你在说什么?”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她指着眼前的马奶酒,“来,赶紧喝吧!喝醉为止!”   “这……”张柏远痛不欲生,“小师妹可得饶了我啊!”   雪麒麟不理他,转头看向李婉婷。   “秦时雨那边有说什么吗?”   李婉婷抱胸靠在柱子上,认真转达秦时雨的回应:   “公主殿下说都交给你了,得你有了结论再去找她报告,不过宁王妃倒是有问起张师祖的身份,我见没有什么好隐瞒就回答了,结果宁王妃好像很想见张师祖的样子。”   “呵呵,还算宁王妃那丫头有心,还记得老朽曾经教她枪法。”   张柏远得意地抚着他那标志的胡子来。   “对了,张师祖,那些士名抱怨你的驴挑吃得很,不吃那些上等稻草,这该怎么办呢?”李婉婷又说。   “阿元它确实挑吃得很,你叫那些兵蛋子随便喂些肉干就行了。”   张柏远倒是说得轻巧。   “嘿,一只驴还那么挑吃?”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小师妹,老朽那阿元是不可多得的通灵物,和老朽一直相伴至今,老朽自然要喂它吃好的,否则老朽怎么对得起它呢?”   张柏远有些决不让步的意思。   齐绮琪点了点头,转头对李婉婷吩咐说:   “婷姐姐,就按张爷爷所说的去吧,我们也有些肉干,就把我们的拿去吧,就不要再向九殿下要了。”   “行吧。”   李婉婷没有任何所谓,用一贯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转身就离开了。说不定,她巴不得赶紧完成这些麻烦事,尽快再次埋身于她的机关之中吧。   “好了,肉干都给你的驴了,还不赶快喝!姑奶奶我还赶着睡呢!”   雪麒麟有些心理不平衡,因为她向齐绮琪讨要肉干,对方就没有如此顺应过。都快成了一只羊了,这小七!雪麒麟在心中暗暗腹诽。   她怀着不满的表情,侧躺起来,颇为不雅竖起一只脚去挠另一只脚。   “哎,小师妹这作风,老朽喜欢啊!”   张柏远忽然地说,也不知道是喜欢雪麒麟哪一点。接着,他也不待齐绮琪帮自己说话,就起身拿起那些马奶酒猛灌起来。   马奶酒可不是淡酒。   在齐绮琪担忧的眼神下,张柏远无视于她几次叫他悠着点的劝说之语,喝完一容器又一容器的马奶酒。转眼之间,他竟然就喝了一小半的马奶酒了,而脸颊也因此变得很是通红。   雪麒麟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直至那气息节节上升,变得浑厚磅礴起来,她才在齐绮琪诧异的眼神下,跳了起身来。   “嘿,我就说了!”   雪麒麟弹响手指,兴奋得手舞足蹈。   张柏远已经喝得满脸酡红,纷纷吐着饱含酒气的吐息,但是,他那对已经染上鹉醉之色,满有红丝就似个醉汉的眼眸里,却绽放着无比耀眼的精光。   “还真是……各式各样啊……”齐绮琪呆呆地呢喃,难以置信。   ──嗯,寄宿于张柏远眼眸里的,正是宗师的光辉。   ***   张柏远竟然舞起剑来。   嗯,他喝醉了,竟然说要当场指导齐绮琪剑法,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往帐营外走去,很快就拿回了一把八面汉剑,回来喊着齐绮琪拔剑和她切磋。   齐绮琪可是一额冷汗啊!   这张柏远醉就醉了,醉了之后竟然真的获得了匹敌宗师的力量,还叫叫嚷嚷着要切磋剑法。   “我先去和九殿下汇报情况,麒麟你要好好招顾张爷爷啊!”   齐绮琪思维敏捷,竟然把皮球踢给雪麒麟,下床跑出帐营,落慌而逃,任由那一抹红色的裙摆翻飞。   对于这不负责任的背影,雪麒麟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哟哟哟,堂堂天璇宫宫主呢!怎么就如此不负责任!”雪麒麟对着齐绮琪离去的方向大喊。   接着,她瞥向那径自舞起剑来的张柏远,顿时眼角就抽搐起来。怎么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正经的?雪麒麟想起齐归元,也想到了紫玄子,这些师祖辈就没有一个正经的。固然,她是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批评他们就是了。   “喂喂喂,别舞了啊!”   雪麒麟想要过去叫停张柏远,结果张柏远剑锋扭转间就是一剑斩在雪麒麟的眼前。幸亏雪麒麟退得及时,才避免那剑尖在自己脸上留下疤痕。   她都吓出一身冷汗了。   “喂,你耍什么酒疯!”   才定神,结果又是一剑刺来,雪麒麟吓得后跃几步。   “喂!!!死老头子,你喝醉了连人都认不清了?”   “麒麟麒麟,他好像个疯子哦!”天玑也自被子里冒出一颗头来,畏畏缩缩地说道。不用她开声,张柏远根本就是在耍酒疯。   “哈哈哈,小师妹这是在说什么话呢?老朽很久没有喝得如此尽兴了,老朽高兴啊!能见到琪儿和小师妹你,又见天璇宫这些年来都有惊无险,乐得直想舞剑庆祝,但这种事怎么可以……可以只有一个人独享呢?来来来,小师妹,来,陪老朽一起啊!切磋论剑,再配上美酒,岂不快哉?”   明明一番话说下来无比清晰,结果才说完就是一连串的酒嗝。   帐营之内瞬间酒气冲天。   尽管如此,张柏远的剑势依然不乱,朝雪麒麟展开猛攻。   雪麒麟左跳右跳,抱头乱窜,只因要躲开张柏远的剑。他又刺又斩的,看似毫无章法,但每一次出招都相当精妙,要不是有“苍”的加持,雪麒麟恐怕早就中剑倒在地上了。 139、于苍茫里一再前行(10)   “喂,我靠!”   一个不慎,张柏远的剑斩在了雪麒麟的床上。   那床又怎能承受宗师的力量,轻易就断成两截塌下来。剑几乎是在天玑旁边斩过的,吓得它弹起身子来,灵敏在倒下的床上左弹右跳间,远离了倒塌的现场。   看着自己的床废了,雪麒麟真是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看看自己的床,又看看还在那边耍酒疯的张柏远,雪麒麟抬着颤着的手指,指着张柏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床这可是独一张的,因为运输的东西众多,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来运输后备的床,所以张柏远这一剑下去,就宣示雪麒麟在往后的时间里,只能睡在那冰冷,而且和平整沾不上边的地板上。   她想哭的心都有了──对,想杀人的心也有。   “喂,姓张的,你赔我床!”   雪麒麟手中雷光迸闪,甩手就是一道雷矢射向张柏远。张柏远“嗯?”地喊出一声好,挥手之间就要挥剑斩向雪麒麟。   雷光爆闪。   剑精准地斩在雷光上,炸了开来。胡乱、狂暴地弹射的电孤沾在张柏远的身上,惊得他哇哇大叫。   “这是什么妖术?”   张柏远胡乱拍着衣服上的电孤,没想到那些电孤却沾上了他的手,叫他手臂一阵发麻。   他这下子可算是吃了法术的亏。   雪麒麟趁此机会挺身上前,绕到张柏远的死角处,一手伸出抓向张柏远的手。张柏远见状拍出空着的手,试图以此威逼雪麒麟后退。   女孩没有让他得逞,也拍出另一只手掌。不同的是,她手掌上雷光密布。张柏远深知不可以硬碰,立即撤手侧身躲开那一掌。   不过,他持剑的手却还是给雪麒麟给抓住了。   张柏远有些狼狈,一抽一扭间摆脱了雪麒麟的钳制,却无法逃过从她的手上窜来的雷光。他的手一阵发麻,差点连剑都无法握住。   “哦哦哦,小‘书’妹的法术……精……精湛。”   张柏远口齿都不清了,吐息之间满满都是口气。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刷过牙,那吐息闻在雪麒麟的脸上,差点让她忍不住吐出来。   “张柏远,你别在耍酒疯好不好?”   雪麒麟强忍着和对方拼命的打算,下了最后通牒。   “哈哈哈,很久没有……没喝得如此尽兴,小书妹……你、你可别扫老朽的……老朽的兴啊!”   这家伙没久了,雪麒麟白眼连翻。   她弹响手指,张柏远的身影顿时往下一沉。原来他脚下的地面已经被雪麒麟做了手脚,形成一个空洞,雪麒麟要只要对那层刚好能承受着他体重的地面稍加施压,他就伴随着崩塌的地面掉里坑里。   为免他继续闹事,雪麒麟直接把他埋了起来。坑洞两边挤压过去,张柏远顿时只剩下一颗脑袋外露。   “啊,小师妹──嗝!你怎么……怎么可以耍赖呢?”   张柏远很是不满,挣扎着身体却没能破土而出。他肯定是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以他现在的宗师之能肯定是可以挣脱的。   看来他也不是全醉了,知道一些分寸。   雪麒麟自然不会放他出来了,要是放他出来之后他又拿着那把剑乱砍乱挥该怎么办?   张柏远还在叫叫嚷嚷的。   雪麒麟索性再次弹响手指,叫那些破土而出的植物根茎,封住了他的嘴巴,将他的脸颊牢牢绑成只剩下两珠眼睛露出。   “奶奶个熊,这些麻烦事为什么总找上我?真是的,好歹都是长辈,就没有一个正经一点的吗?都这么为老不尊!”   雪麒麟边揉着疲倦的眼角,边骂道。   她转头扫了一眼那些原本装着马奶酒,现在却空掉的容器,叹着息摇头起来。   “看来是喝太多了呀,想必只要一点点就够了……这倒我的大意了。”   雪麒麟自觉自己也不是没有任何责任。   “麒麟,人绑住了?”   天玑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出营帐之外,此刻见里面没有了动静,才探头进来察看情况。   一点义气都没有,雪麒麟撤了撤嘴巴。   天玑见到只剩下一颗头──一对眼睛──外露的张柏远,有些好奇地走过来,待发现是他后,它一度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就忍俊不禁,甚至一度奋兴地拍着两双小小的爪子叫好:   “谁叫老爷子你吓我!活该活该!”   它手舞足蹈的。   雪麒麟大叹口气,望着自己断成两截的床,打算动手用法术修理一下,不然她今晚可能就真的要睡地上了。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可真是不想睡在地上。   这时──   “小师父,听说你找回你的师兄了?”   一颗脑袋从帐营的帘里探头进来。   如沾满露水的柳枝,水色近白的头发轻曳,少女的水色之眸点缀着小小的狡黠,容貌却清丽脱俗,就像刚从水出来的芙蓉。   她脸颊热乎乎的,呈现着淡淡的酡粉。   自不用说,雪麒麟一眼就看穿水云儿也是刚冲个澡来。不过,她不是去帮李婉婷保养机关兵器了吗?哪里来的闲时去洗澡了呢?雪麒麟表情古怪。   “我才不想认这槽老头做师兄呢!”   雪麒麟狠狠地瞪了张柏远一眼。   “嗯?”水云儿眨眨眼睛,这时才揭开门帘走了进来。果然是洗个澡了,衣服都换上新的。   不过,她还挺适合那些毛皮的。   此刻的她穿着淡色的裙装,而外面披有领上镶有毛发的披风,衬得格外有贵气。但那种贵气却不夺目,相比甚至有种低调。嗯,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样。   “我刚才听李姐姐说,我的那位师伯只有喝了酒才能发挥宗师之力,我还半信半疑的呐……”她扫视一眼那一地的马奶酒容器,眼神带着些许诧异地窃笑起来,“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这一回事啊……”   水云儿蹲下身体,扶起了几个倒在地上,本来装有马奶酒的大罐子。   “哎呀,这可是搞得一蹋糊涂了呐……”水云儿小声说了一句。   雪麒麟挑了挑眉,倒是知道她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随口一句,不过听起来还是有些莫名的不爽。   “正好让你有些事情干,否则你又得胡思乱想了。哼,故作高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不跟我说说。”   看来雪麒麟更在意的,是关于这几天水云儿尽失神想事情的情况。自从水云儿在北安城外面的村子出发后,就会经常性陷入失神。雪麒麟直觉这和师清歌以及师长史有关系。   水云儿的出身至今尚未清楚,但是似乎是和前太子的势力有些爪葛,这从好几次水云儿都为有关的事情而失神、迷惘就可以得知。齐绮琪曾猜测过水云儿可能和南宫家有关,不过一定都没有得到确认。   自然,这个南宫家和南宫冥冥的南宫家不是同一个,而是前宰相南宫文所在的家族,而南宫冥冥所在的南宫家家主则是南宫武,两者是兄弟的关系,也可以说是近亲,但仍然不太一样。   前宰相南宫文在数年前被判以欺君之罪,惨遭灭门,本来滔天的权势也毁于一旦。其中有不少闲言诽语都提及到,南宫文落罪,可能是和十多年前的皇位纷争有关。换言之,他的灭门可能是受到前太子的牵连。   哀王──秦显。   被寄予厚望的前太子。   尽管尚未登基,已经展示了身为一位仁君应有的所有素质,但同时又不会妇人之仁,手段高超,是理想中的君王,奈何却败于秦煜的阴谋诡计之下,生死于太子府中。   秦显的死甚至接导致先帝病逝。   痛失爱子,还痛失一个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且导致这一切的,还是他最痛爱的另一名皇子,他气得就此病倒在床,郁郁寡欢而死。   这种事一般都只能用家门不幸来形容吧,但放在皇家里面却是相当常见的。   或许,要怪就怪秦显没有警惕心,而先帝心理承受力太差了一点吧,雪麒麟很难去定性这件事的本身,但秦煜肯定是有错,而且残酷无仁。   就在雪麒麟的思绪飘远的期间,水云儿也因为雪麒麟的不满而停住了收拾的手,呆住了片刻。   “小师父?”   最终还是水云儿先回神过来。   她踏着轻巧的脚步来到了雪麒麟面前,在失神女孩的面前挥了挥手。雪麒麟应声回头,就见那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晃呀晃,她没好气地将之拨开。   “亏你还知道担心我。”   雪麒麟就像是个怨妇一样。   水云儿遮嘴窃笑两声,“呐,小师父你这是在吃醋吗?”   “谁在吃醋?”雪麒麟大翻白眼。   “自然是小师父你呐。如果不是在吃醋,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怨妇的模样呢?肯定是在吃醋咯。”   水云儿那爱作弄人家的性子又犯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盯上了猎物,却不想一击杀死对方,而是想先把玩一阵子的猎人。   雪麒麟白眼直翻。   “嗯?”   张柏远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他半梦半醒的,不知道何时睡去了,现在又醒了过来。   “老朽是作梦了吗?”由于嘴巴也被封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咕噜咕噜的,“老朽怎么好像听见了太子妃的声音了……”   “呀!”   水云儿吓得惊叫一声,,望向了那颗像是个绿果实的脑袋,才惊觉还有其他人在。   “小师父,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呐……”   水云儿有些怨言。   “你又没有问。”雪麒麟轻易就把责任给推开了。   “老朽是真的作梦了吗?小师妹。”   看来刚才一度睡着,张柏远的酒醒了一些。   “是是是,你肯定是作梦了啦!这里哪里来的太子妃,你痴人说什么梦话咩?”   “不对啊,老朽确实是听见了啊……咦,老朽怎么被埋住了?”   的确是醒了不少,连自己是怎么被埋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能醒酒如此之快,想必也是一种天赋吧。   张柏远似是想要一探究竟,吃力地转动着他的脑袋。   “你不用找了啦,刚才说话的,是我的徒弟──换言之,是你的师侄,你可别生起什么奇怪的念头哦,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雪麒麟把丑话说在了最前头,张柏远可是有着耍酒疯胡乱砍人的前科呢。   “老朽只是一时失态罢了。”   嗯,看来他其实也不是意识全无。   终于张柏远的视线和水云儿对上了,两人互相对视。水云儿露出淡淡的笑容,礼貌地喊了他一声师伯,可是张柏远却一点长辈应有的姿态都没有,中了邪般一直盯着水云儿瞧。   他的眼睛瞪得斗大,半凸了出来的眼珠表面上满布红丝。   “这……这……这怎么可能?”他呢喃着不知名的话语。   雪麒麟感到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张柏远的表情太恐怖了。   “张师伯,请问……”水云儿无法维持表情的沉稳和淡定。   张柏远没有任何回答。   但是地面却颤动了起来,这是张柏远在极力挣扎的表现。只见一阵剑光闪过,加诸在张柏远身上的束缚全部支离粉碎。   大量粉尘掀起。   一道黑影从中跃出,穿出尘雾,颤着脚步,极力地伸着手往水云儿伸去。他的步伐走得很慢,但却莫名地骇人,水云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情况可以说是相当诡异了。   雪麒麟连续喊了几声张柏远,都没有获得回应,她焦急之下直接挺身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张柏远,你吓到我徒弟了!”她放声大喊,试图叫醒这个可能又再陷于某种酒醉状态的老人。老人依然不作回应,只是“啊啊啊……”地叫着,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他多次有绕过雪麒麟的意思,但是雪麒麟死也不让,甚至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身,不让他继续前行。两人较劲之下,谁也敌不过谁,陷入僵持之中。   “小师妹,你别挡老朽!你别挡老朽啊!”   就像是眼中只有食物,饥饿良久的行尸走肉一样,张柏远眼中只有水云儿的样子。他眼里布满血丝,像野兽般持续发出低沉的闷吼声,粗重的呼吸灼热地一口又一口喷落在雪麒麟的小脸上。 140、于苍茫里一再前行(11)   这时,雪麒麟才闻到那一阵陈腐的恶臭。   张柏远虽然仪容尚算整齐,但流落异乡已久,衣服早已破破烂烂、老旧肮污,实在无法和“蓬头垢脸”完全摆脱关系,脚下只穿着破得吓人的草鞋,好几处鞋绳都处于藕断丝连的危险状态,从鞋子露出来的脚趾已经起满了疙瘩。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发现?那大概是张柏远现在才变得真正奇怪起来的原因吧。   天境乃至于宗师武者的气质替他遮去了很多不雅的地方,所以雪麒麟直到现在才会发现他竟然是如此……如此地落魄可怜。   他曾为一人付出自己的所有力量,却落得了一无所有的事情,只为心中执念走到现在,他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雪麒麟忽然明白眼前的人,心里早已缺少了一块。   然而,他此刻又为何双眼流泪不止,任由那些豆大的泪珠落在自己的肩上呢?雪麒麟不明白,不明白,却能从对方眼里,看见水云儿清晰无比的倒映。   “为什么……不,不可能……太子妃殿下,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得救了吗?”   那个形像已经不再是人类了,真的只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行尸走肉了。   自他身上传来的那几乎腐败的味道,叫雪麒麟快要拥不住他了。自己的力量彷佛在无形中被夺去,被对方那唯一的执念所压到。   “小云,快,这家伙发疯了,你快走!”   这个男人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要将水云儿称为太子妃呢?又是那一位太子的妃子呢?雪麒麟其实很清楚,唯一的人选就只有前太子秦显的妻子。   但,水云儿绝不可能是那一位太子妃。   就算身世成迷,出身不明,这一点雪麒麟却是能够肯定的。开什么玩笑?水云儿比齐绮琪还要年轻,不可能是已经死去十多年的前太子之妻。   否则一切都会乱了套。   那么,会是张柏远认错了人吗?雪麒麟思及此刻,体内就涌现颤慄的寒意。张柏远不是真的疯子,就算他喝了酒后闹出那么多可笑的事情,但是他的认知没有问题,能够认出齐绮琪,所以他不可能随便看见一个人就把她当成是太子妃。   尤其这位太子妃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低。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两者很像,水云儿和那位太子妃长得很像,所以张柏远才会错认两人。   “小师父,我……”   水云儿也是吓得无法从容,脸色透着淡淡的慌张之色。她想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吧,但不知为何,雪麒麟分神察看她的情况时,在她脸上看见一丝难以置信。   ──她未必是毫不知情的。   雪麒麟无暇深思这个问题,因为张柏远越挣扎越厉害了。   “喂,张柏远,够了!”雪麒麟放声大喊,试图唤醒张柏远,“那是我的徒弟,不是你嘴里的太子妃!你搞错人了!别闹了,行不行?”   难以置信地,这一句话起了效果。   张柏远突兀地平静下来,脑袋往前一垂,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但是雪麒麟来不及为此松懈,对方却又猛地抬起脑袋,凑在雪麒麟的面前。   那布满红丝的眼珠凸出得彷佛下一刻就要掉出来的样子。   “你骗人!”他放声大吼。   雪麒麟因为男人的形像和那凶悍的视线而一时没能立即反应。   待她看见那一阵斩光朝自己轰然落来时,她的反应已经是慢了一拍。她抽身极力后退,但是左边肩膀还是被剑光划过,瞬间曳出血色的涟漪。   “嗯……”   雪麒麟闷哼一声,脚步一阵狼狈,好不容易才站稳。   摆脱了束缚的张柏远如入无人之境,一步一步地走近水云儿。   “哎!张柏远,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眼见水云儿遇险,雪麒麟忍无可忍,忍痛挥手甩出几张灵符。灵符在空中燃烧,化为火焰的锁链,如灵蛇般咬向张柏远。   可是,张柏远却连眼神都不转,手中一把八面汉剑斩出剑网,将火焰之蛇全部斩成碎片。   雪麒麟已经绕到张柏远面前。   她右手平伸而出,天玑领悟了主人的意思,立即在一阵光芒之中,变回机关袍的形态,自动套在雪麒麟身上。袍摆里立即伸出一把长剑,弹到了雪麒麟的手中。   女孩对自己的师兄举起了手中的剑。   “小师妹,你让开!”   张柏远疯狂咆哮。   “雪尊座,发生什么事了吗?”   同时,外头传来了士兵们的叫唤声。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察觉到内里的动静,不过肯定是齐绮琪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才会按捺住没有立即行动起来。   不过到了此时,他们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里头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一点都不像是玩闹。   “不要进来!”   雪麒麟高声应答。   那些士兵一旦进来不仅起不了作用,更有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张柏远,而且也会成为雪麒麟的累赘。   “让人把这里给封锁起来,有人发疯了,别轻易靠近,由我来处理。”顿了顿,雪麒麟又想起一件事,“去,把齐宫主给找过来!”   说不定齐绮琪可是令他冷静下来也说不定,雪麒麟抱着这一个希望。   外头传来了士兵应好的声音,可以听见他们马上便行动起来所产生的躁音。真是麻烦极了,雪麒麟盯着眼前的老者,不敢掉以轻心。   “小云,你赶紧离开这里!”   雪麒麟不想水云儿在此久留,这里无利于情况的稳定下来。显然地,张柏远会有如此变动,全是因为水云儿之故,所以她留在这里不旦无法让张柏远冷静下来,她自身也会成为累赘。   但是,一向言听计从,懂得分寸的水云儿却是没有马上行动起来。   “张柏远……?”   水云儿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般,眨了眨眼睛,呆呆地反刍着这个名字。她有些迷惘,也有些怀疑的样子。   “小云?”   雪麒麟皱眉,心想张柏远很可能没有完全认错人。   是的,应该是没有。   雪麒麟至今不知道水云儿真正的身份,但从过去的种种而言,她大概也猜到一二。并非毫无端倪的,而太子妃这个身份和水云儿隐隐也有些连系。   一时的分神,造成致命的破绽。   当雪麒麟意识自己已经被老者的身影所笼罩时,已经是慢了一拍了。破空而来的利剑纵劈而下,笔直的斩轨不难预测,但剑上所缠的剑气极为磅礴而且厚重,雪麒麟临急不乱,荡剑接下迎面劈来的利刃。   碰──!   一声爆响。   两人剑上的灵气互相冲撞,化为冲击爆散开来,那像是戳破气泡放大了一万倍的震耳声音,竟然将剑交击的金戈之声完全抹去。   帐营里,不少东西被这一阵冲击所掀飞。   剑和剑僵持不下,磨擦之间“叽──!”的刺耳声响,张柏远的腕力超乎了雪麒麟的想像,剑一度被他压制向雪麒麟。   大意了!   雪麒麟刚才迎击太仓卒了,没能用上足够的力道,竟然就此被压制。不过,她的武器可不仅是手中的剑。几张灵符从袍摆里掉出,落地瞬间化为极耀眼的闪光。   张柏远一时不察,被闪了个眼瞎,手上的力气顿时一松。雪麒麟趁此机会,顿时用力把对方的剑给推开,抽身后撒之间又是几发火矢射出。   “唔──!”   张柏远逼出体内灵气,以冲击的形式将火焰震碎。   因而他不用后撤,甚至在这里挺前一步,重新欺近雪麒麟的近身。下一刹那,如狂风暴雨的剑光朝雪麒麟倾卸而去。   那已经不是斩击了,而是想要把对方敲成肉酱的轰击,充满了破坏的冲动。   “我靠,你来真的呀!”   雪麒麟手中的剑也快到极致,挡下张柏远角度刁钻诡异,但又威力十足的斩击。一瞬间,两把剑便已交锋了数十次,雪麒麟手臂一阵发麻,对方的腕力越来越大了。   啧!雪麒麟暗自啐声。   张柏远不满足于这种僵持之中,空着的左手往外一伸,一道黑影彷佛回应着他一样,如箭般飞了进来,雪麒麟直觉不对,侧过身形,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那把飞来刺剑的一击。   落空的刺剑钉进了地面,力道叫剑把倏自颤抖。   然后,张柏远又拉来第二把剑,那是一把形态复杂的蛇剑。雪麒麟也不自大只用一把剑应击,机关袍里弹出一把短枪。   短枪和刺剑也交上了锋,似是在争谁的刺击才更有力。   两人僵持不下,几乎都用尽了全力,但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子的一场战斗──可能只有张柏远自己知道。   同样地,大概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能够提早结束这场战斗。   ──不,或许有人知道。   “张爷爷,住手!”   张柏远的剑势戛然而止,全因为那力竭声嘶的喊叫。   可是,喊者却非是收到士兵的通知而赶来的齐绮琪,而是水云儿。雪麒麟不明白为什么水云儿称呼张柏远为张爷爷,更不明白为什么张柏远仅仅是因为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便冷静下来,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汗的烈焰。   “张柏远,你……”   雪麒麟还没能反应过来,脑海一片混乱。此时,齐绮琪也赶到了,她揭开了门帘走进营帐之中,却因为帐营里混乱的光景和诡异的氛围而止住了动作。   “你……叫我什么?”   张柏远颤着声音问。   “张爷爷,住手。”水云儿摇着头,很是凄凉。   “……”   张柏远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变化迅速,原先在酒醉、亢奋之下而显于脸颊上的血红和疯狂早已经消散不见,变得苍白如纸。   他眼里终于可以窥见一丝理性,雪麒麟也因而稍稍和对方拉开了一丝距离。虽然情况诡异,但好像已经变得平稳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张柏远又再问了一次,依然是那种颤着的声音。   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   雪麒麟虽然很好奇,齐绮琪想必也是如此,但是张柏远和水云儿之间莫名地没有她们介入的余地。她们成为了这帐营里的局外人。   “你不是太子妃殿下……你不是太子妃殿下……”   张柏远好像终于明白过来。   如此简单的事实,他竟然花了如此之多的时间,徒耗了如此之多的力气,却终于明白过来。   这么一来,刚才简直就是一场大闹剧。   “张爷爷,前太子妃……南宫华玉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啊……”   张柏远已经完全恢复理性,手中的两把剑全部掉在了地上。他像个孩子般颓然坐倒在地上,不断摇着自己的脑袋。   “是啊,南宫殿下已经香消玉殆……他就死在了老朽的眼前啊!”   他仰着头,彷佛能看见帐营之上的夜空一样,眼角点缀着哀伤的泪光。他的叹息没能飘出多远,便无力地消融在大气之中。   雪麒麟和齐绮琪彼此对望,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只能保持沉默,沉默地等着一直自顾自进展下去。   而且,雪麒麟冥冥中有一种预感,现在绝非打断两人的时候。   ──因为一个真实已经来到了水面,准备浮出了。   她们都在等待这个答案,都想知道那个答案。   “但是,真的是太像了……太像了……”   张柏远带着哭腔,嘴唇却勾勒起淡笑的孤度。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呢?或许两者都有。   “……”   水云儿神色哀伤,没有再说更多。   但是,张柏远对于那已经逝去的人之留恋,断然是不允许情况没有任何进展,也不能允许水云儿继续隐藏下去。水云儿想必也只是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用哀伤的眼神望向雪麒麟。   真实终究要大白,一些事情无法永远隐藏下去。   “姑娘,你是谁……?”   世间或许有两个长相很像的人,但必然比巧合更有说服力,张柏远不觉得这是一次巧合,他带着期盼问出这个问题时,像极一个渴求已久的孩子。   如果──如果水云儿能够成为他内心所缺失的一块的话……他带着无比深厚的盼望,只求能够寻回走失已久的信念。 141、于苍茫里一再前行(12)   “张爷爷,我是蓁儿啊……”   水云儿笑容很难看很难看。   这个被赋予了不凡意义,却已经久未使用的名字再次说出口时,意外地没有她想像般困难。彷佛一切都是浑然天成,轻易就流畅地说出口了。   “蓁儿……”   张柏远彷佛遭到冻结了一样,目瞪口呆。   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你是……小云瑶吗?”   点头前,水云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眼见少女承认了自己的猜测,张柏远这下子真的失去了全部力量,上半身直接垮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他眼角止不住流泪,全然没有一位宗师应有的风范。   “本以为南宫家遭到灭门后,你也跟着一并死去……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活了下来,还成为小师妹的徒弟……这或许也是一段因缘吧……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实在是太好了。”   老者已经泣不成声了。   水云儿静静走过去,递出了自己的右手,张柏远便抓住了那一只手,拉到自己的胸前,牢牢地、紧紧地缠握住。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殿下在天之灵肯定会感到欣慰的……”   张柏远只是不断覆述着这些话。   至此,雪麒麟和齐绮琪仍然无法得到她们所期待的答案。   ***   张柏远呜咽的声音久久无法止息。   水云儿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老者紧紧将之缠握藏在胸前,任由老者从自己身上获得力量。她没有回转视线,像是害怕面对雪麒麟和齐绮琪一样。   雪麒麟和齐绮琪也介入不进去。   她们依然是帐营里的局外人,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水云儿和张柏远在一样。雪麒毒和齐绮琪无言地对视了几眼,在眼神里互相推搪,还是没能选出代表人物打破两人的沉默。   僵局彷佛会就此延续下去。   然而──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下去的了吧?”   伴随着这句混杂着叹息的话,秦时雨用力地掀开营帐的帘,在宁王妃陪伴之下踏着急促却不失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人们的视线瞬间被她的身姿勾去。   那时候她荡起的头发尚未完全飘落,像泼起的墨一般浮在空中,如一幅散发着墨香的山水画。   画面彷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护剑众张柏远,前天璇宫大宗师,五百年来唯一飞仙齐归元的师弟,本宫久闻你的大名,今天终于得以一见……嗯,真不愧是世外高人,穿着打扮都如此不同凡响。”   秦时雨真是一点都不看现场的气氛,还拍马屁拍到马脚上去。她肯定是一上来就想赞许对方吧,但她定神一看又见对方穿着破烂,只好厚着脸皮继续说完。   “你是……谁?”   张柏远皱眉问道,似乎是觉得对方打扰了他和水云儿的叙旧。确实,刚才的气氛随着秦时雨的到来毁于一旦。   不过,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呢?   在思考这个问题前,雪麒麟惊觉一件事,就是张柏远和秦煜一家可是有仇的。她立即想要张嘴胡乱喊些什么,阻止秦时雨自我介绍。   “张柏远,本宫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子之九女儿──帝姬秦时雨。”   ──还是慢上了一丁点。   雪麒麟没能阻止秦时雨介绍自己,只能立即握紧自己的剑,慎防张柏远在此发难。她虽然讨厌秦煜,但是对于秦时雨却不一样,而且秦时雨要是死在了这里,事情就得麻烦了。   “……”   没想到张柏远却只是沉默。   他的目光很锐利,直盯着秦时雨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彷佛要用视线贯穿她的身体一样。   可是,秦时雨却不畏缩,哪怕那视线之中饱含着威压,她的脚足已经在震颤,却依然坚持住,没有别开视线。   “你既然知道老朽是谁,就应该知道老朽和你父亲──秦煜那孙子有着血海深仇……你不怕老朽杀了你?”   “冤有头债有主,本宫相信张柏远前辈不会胡乱迁怒于他人,否则你这作派又和父皇有何区别呢?”   秦时雨颇为自信地回答说,但只有雪麒麟看见对方正在从非常刁钻的角度打出的手势。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她一旦陷入险境,雪麒麟必须及时出手相助。   “这家伙……”   雪麒麟莫名地恼火,对方就是趁着自己在,才能摆出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这算是狐假虎威了吧。   “老朽不怕背负污名。”   张柏远却没有如秦时雨的意,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执起掉落的剑。   “喂,张柏远,你千万不要胡来!”   雪麒麟摔先大喊出声,横身挡在秦时雨的面前。张柏远倒是不惊讶于雪麒麟会有如此行动,因为他早知道这里是秦时雨的营地。   “张爷爷,九殿下仁德,还望你三思而后行!”   齐绮琪也持剑来到秦时雨身边,慎防张柏远的发难。   “张爷爷,时雨姐姐多番护我,如果你对他出手,就是不仁不义了。”   最终让张柏远止住动作的,还是水云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带任何责斥,仅是陈述,就足以叫张柏远眼中的敌意急减。   “哼,那是他们家欠你的。”张柏远嘴上却不服输。   “确实是本宫欠你的呢。”秦时雨笑着附和。   她漂亮的眼眸转向了水云儿,倒映出水色少女的清晰身影。那透出来的视线,清澄而深邃,像是能够洞悉世间所有真相。   “水云儿、南宫云遥,抑或是秦羽蓁,你该决定那个名字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了吧?”   秦时雨轻巧地连抛出三个名字,用以质问水云儿。   雪麒麟心里一紧,在心里反刍着这三个名字。南宫之名,以及皇家之姓──南宫云遥以及秦羽蓁这两个名字意味深厚。   “秦……?”   齐绮琪想到什么,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雪麒麟敢肯定她想到和自己同样的地方去了,所以她们彼此相对的视线里都是带着同样的震惊。   “你,应该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吧?本宫的好皇妹啊……”   皇妹。   ──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再清晰不过了。   雪麒麟只觉一阵晕眩,一时没有站稳,手中的长剑也掉在了地上,幸好齐绮琪及时扶住了她,她才没有真的狼狈地摔在地上。   女孩睁得大大的眼睛直视着水云儿,在向她寻求是真是假。   水云儿笑了,难看的笑容,被哭意在扭曲的笑容,然后她就用这种笑容缓缓却确实地颔了首。   就此,一切都成为了定论,尘埃落定。   “天啊……”雪麒麟一手捂住额头,嘴巴张得老大,“我的徒弟是皇族?那我岂不是就是太师之类的?天呀,薪水有多少呀?”   雪麒麟只能用这种态度来应对了。   就算早有准备,但这个身份也未免太骇人了一些,她那小心脏差点没能承受得住。   不过,从她的发言来看,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水云儿究竟是何许人。   她会如此震惊,纯粹是那个身份太超乎想像罢了,再也没有其他。   嗯,和齐绮琪不同。   齐绮琪还是一脸难以置信,如果不是她扶住了雪麒麟,可能晕倒的就是她了。   “麒麟,你别胡说啦……”她还是抱怨了一句。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彼端秦时雨却再次开了口:   “怎么样?本宫的好皇妹,你应该已经有答案才是。   “秦姐姐,你是想让我当谁呢?”   水云儿反问。   “这可不是本宫能够决定的啊……”秦时雨举起团扇遮住了形状姣好的唇,“能够决定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不,你已经帮我决定了。”水云儿摇了摇头,没有任由秦时雨自说自话,“如果不是这样子,你没必要现在才闯进来──你在外面等很久了,不是吗?”   秦时雨眉毛抖了抖,没有说话,但这她这样子已经等同于默认了。   “你们都想我当秦羽蓁,书姬白泽大人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所以你们才会一次又一次试探。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那村子里待着谁……毕竟路线当初是你选定的,不是吗?”   确实,打通北安城两边哪一边的山脉,是由秦时雨亲自选定的。   换言之,她可以操纵水云儿和师清歌的相遇。这一切可能全都是秦时雨设的局,为的或许就是唤醒某个被水云儿一藏再藏,深藏至深的身份。   “可是,张柏远的行踪,姐姐我却是不知道啊……”   秦时雨哂笑出声,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水云儿也是沉默下来。   就算白泽再次想要挑明水云儿的身份,秦时雨再如何布局,都不及偶尔遇上的张柏远。   “皇妹啊,天命难违这句话可能很难听,本宫也不喜欢,但是──”   秦时雨站着悠然的步伐,走回到帐营的门前,将那帘子高高掀开。寒气一瞬间涌了进来,带飞了她的头发。   从她人的轮廓和门口之间,可以窥见外面铺有薄云的夜空。星辰之光透过薄云黯黯地闪烁着,却无法真的落在地上。   “──本宫和白泽的所作所为可能都是多余的,真正想把你唤回来的,可能是天也说不定……”   “有意义吗?”   水云儿叹着声音问,“我就算重新摆出那个身份,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这或许会让你落向死地。”   秦时雨松开门帘,帘子因重力而渐渐垂下,再次荡起了阵风,吹抚着她的衣裙和头发,就像有无数东西从她身后漫出来一样。   “但是,有很多人曾以你的父亲为信念,现在他们流落于荒野,迷惘不知返,也不知道去往那里……嗯,皇伯虽然已经逝去,但是还有东西留了下来。他还有责任留了下来,还有遗物留了下来,而这一切也唯有你可以继承了。”   秦时雨的话落到肩上,叫水云儿觉得沉重。她像是觉得冷一样,轻轻地抱起自己的肩膀,身体微微缩成一团。   “……我明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她仰头,头发倾泄,“我都已经快要忘记,我是为何拜在小师父的门下呐……”   现场陷入沉默之中。   秦时雨不再言语,而水云儿只是微仰着脑袋看着帐营的顶。或许是觉得难以介入吧,雪麒麟、齐绮琪以及张柏远都没能作声。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备受压抑彷如身处寒冬之中。   “只是……只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原来还有人为着那些已经逝去之人,如此一意孤行……我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呐……”   水云儿垂下头来,眼睛泛着涟漪,视线落在张柏远身上。嗯,是张柏远,是张柏远刚才那副吓人的模样,触动了她,成为最后的压垮   “原来……真的还有人在为那些往事而执着,又有那么多人无法从过去中脱离。”   “──那,你要重新成为他们的信仰吗?”   秦时雨再次问,咬字分明,口吻却又轻描淡写。   “为什么?”   水云儿的回答是一句简短的反问。   “如果我在此承认了这个身份,你的父皇断然不会放过我的呐……我相信你,你不应该会让我真的陷入死地,我想知道,为什么?”   秦时雨笑了起来,很轻的笑容,像是不经意被逗笑了一样。她先落目于张柏远,然后又遥望于北安城的方向,意外地有些落寞。   “有些人,还在迷失;有些人,还在不知所措;有些人,还在拘泥过去──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太可怜了一些吗?”   秦时雨直视水云儿,眼神忽地锐利起来,像针一样扎进那一对水眸里。   “有些血脉生而有之,是摆脱不了的,既为皇族,就应有皇族之姿,我们生来就该如此。”   “尽管我从来没有像一位公主般活着?”水云儿苦笑着问。   “你会觉得我没有资格也说不定,但是……”秦时雨语气断然,“尽管你从来没有像一位公主般活着。”   顿了顿,秦时雨哀愁地说:   “在必要的时候,你还是得像一位公主般死去。”   水云儿唯有沉默。   良久,她才轻轻叹息:   “真是不公平了呐……我明明就没有作为一个公主活过。” 142、于苍茫里一再前行(13)   连树木都难以寻见。   每次踏步都会陷入雪里,每次拔出脚足都会带出一阵雪花,实在难以想像有人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生存下去。据说,在冬天的时候,这里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刮起风雪。   足以埋葬所有活物的风雪。   尽管如此,这里也是毫无生机,走上一段路就能看见从石头夹缝中长出的小草,偶尔也能够看见光秃秃的树木在顽强地抵抗严寒,长出星点般的嫩草。   水面被冰封的小湖下,偶尔也能窥见小小的鱼在来回游动。   ──所谓,一线生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雪麒麟和水云儿肩并肩走在雪地上,没有人率先出声,耳畔只有偶尔吹过的寒风风声伴随。那些风声有些刺耳。鞋子已经湿透,每走一步都会湿上一些。   脚掌有些被寒气刺痛了。   但是,两人依然没有止步的意思,彷佛在雪地上漫游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哪怕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前行也一样。   她们其实没有走出太远,稍微倾侧视线就能够看见远远的营火。   是水云儿邀请雪麒麟出来走走的。   最后,她还是没能回答秦时雨的问题──她不知道自己该成为谁,又该不该重提那个身份。   一只在附近走动的兔子惊动了两人。   她们以为是什么东西在那里,纷纷绷紧神经转头看去,发现只是一只小兔子后,两人呆呆地对望,然后笑了出声来。   轻巧地笑着笑着。   下一瞬间,笑容从她们的脸上褪去,水云儿就这样带着残留着笑容痕迹的表情,平平淡淡地开了口:   “小师父,你对前太子了解有多少?”   “呃,前太子吗?”   雪麒麟有些应付不来的样子,想必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她试着把话题延续下去,稍微思考了一下。   “嗯……听说过一点,别人都说他是明君。”   “没有坐上那个位置,谈何明君呐……”水云儿叹着声音,苦笑了起来,“其实我已经不是很记得他了……我的生父。”   “啊……”   雪麒麟也是可以理解的。   前太子死的时候,水云儿恐怕只有几岁。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又经过最容易忘记事情的时段,她没有多少印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只记得……他有一只很温暖的大手。”水云儿眼神有追忆一闪即逝。   “这样啊……那一定是很温暖的吧。”   雪麒麟其实也一样,也不太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了。不过,她出奇地和水云儿一样,还记得父亲那只手的触感。   或许,父爱往往都体现在那双手之上吧,她毫无理由地如此想着。   “冥冥和我其实算得上是亲戚,我们在很少时候见过面,不过她没有认出我来……明明我这头发就很明显了啊。”   水云儿捻起两撮自己的头发,呆呆地看了几秒后,就然捻住伸向雪麒麟,搔她的鼻头。雪麒麟始料未及,没有任何准备,立即鼻头发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哎呀,你咋那么调皮咩!”   雪麒麟抗议一句,将对方头发给推开。   话说回来,水云儿的头发发色确实很有特色,就算数遍华朝也是非常罕有的吧。明明如此有特色,为什么秦煜却没有一丝察觉呢?想必是他太自信了吧,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对,如果没有那种近乎傲慢的自信,他就不会屡屡对武家展开围剿了。   “对了,你和冥冥算得上是亲戚,是因为前太子妃──呃,就是你的母亲,是南宫家的人,对吧?”   “是啊,前宰相南宫文就是我的外祖父。”   事已至此,水云儿也不加遮掩,直接承认了。   “在父亲被谋害后,外祖父一招偷龙转凤把我给换了出来,藏在了南宫家里。为了我的安全,我几乎不能进出南宫家府第,只能躲在深处。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也不知道是秦煜发现了我的真正身份,抑或是他一开始就想对外祖父动的手。南宫家灭门之后,我再次逃过一劫,流落到外间。最后辗转了一段时间,才遇上小师父你。”   “当时,你是想要复仇,才执意要拜在我的门下,是吗?”   “是的。”水云儿苦笑摇头,“当时我在想,凭什么啊……我的一切都几乎被秦煜夺去了,我真的想杀了他。很想很想,但是……我现在变得不太想放弃现在的生活了,是我变软弱了吗?”   “有冲突吗?”雪麒麟眨眨眼睛。   “咦?”   水云儿一脸诧异。   “你要复仇,和放不放弃现在的生活,我感觉上没有冲突咩。”   雪麒麟摸着下巴说。   “如果我执意复仇,暴露身份的吧,会把小师祖你们给牵连进去,届时我是万万不能留在天璇宫的。”   水云儿有些难过地说。   “嘿,你留不留在天璇宫,不过就是秦煜有没有多一个借口罢了。”   雪麒麟却是停下了脚步,嗤笑出声:   “他已经向小鱼动手了,他想必也不会容得下天璇宫吧,毕竟现在的天璇宫远超从前,而且铸剑房的研发能力不可小视,秦煜会对天璇宫动手也是可以预期的。小七之所以尽可能壮大天璇宫,就是知道无论如何,和朝廷肯定会再起矛盾,也唯有有着相应的力量,才可以叫对方投鼠忌器。”   雪麒麟单手捏腰,哼了一声:   “有时候拥有力量,就是为了在战斗之前把对方的念头给捏灭。”   “这算是兵不血刃吗?”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雪军师。”   “哎,不是跟你开玩笑啦。”   雪麒麟皱了皱鼻头,严声郑重说:   “虽然天璇宫未必能够跟着你造反,但是我始终是你的师父,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肯定是会支持你的。要是有个万一,我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那样太自私了。”水云儿的表情更难看了。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   这确实是件为难的事情。   水云儿想要复仇,这无疑于造反,如果把天璇宫给牵扯进来,肯定会为天璇宫带来天大的麻烦。雪麒麟虽然不能坐视不理,但同时她也不能眼看着天璇宫遇险。   真是为难咩……她有点烦躁。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弟子。水云儿如果执意要复仇,雪麒麟就算不帮忙,也得守护好她的性命。   ──哪怕朝廷万军逼近。   雪麒麟暗暗地下定决心,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不过啊,小云。”她笑了笑,“无论是水云儿、南宫云遥抑或是秦羽蓁,都依然是我的徒弟。在我眼里,你只能是你,所以无论你想当谁,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你的本质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我只能是我吗?”   水云儿静静地反刍着,然后无奈地笑了。   “小师父,你这句话等于没说,太狡猾了。如果我选择了其中一个身份,我就能负上那个身份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打着打着!”雪麒麟听得有点头晕,“哪里来这么复杂的?就算你只当个水云儿,就不能做南宫云遥才能做的事情吗?什么歪道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难道还得先打个旗号吗?那里来这么麻烦的事情!”   雪麒麟倒是真的觉得水云儿太讲究了。   “简单一些不好吗?”   水云儿苦苦地笑着,或许是这个问题到了雪麒麟嘴里就变得简单过头,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纠结,把如此简单的问题搞得复杂至此,费耗大量心力去到作无意义的思考。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得很简单,有些人则活得很复杂,而雪麒麟大概就是前者了。   “反正无论你想怎么做,只要你仍然还是你,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的。”   雪麒麟走前几步,回头看过去对上水云儿的眸子时,抛出了这一句话。于水云儿而言,这句话充满了温存。她敛下眸子,以藏着那泛着波纹的水眸,嘴唇却微微勾勒成幸福的孤度。   “小师父总是如此。”   “不好吗?”雪麒麟得意地笑。   “不是不好,只是偶尔会让人觉得自己的烦恼是多么的多余,是有多么的愚蠢。”水云儿难得地露出娇态,不满地嘟起了嘴巴,“是呐,就像现在一样……我已经不知道试过想像多少次了,想像当你得知道真相时,会有何种反应。”   “我不是差点晕了过去吗?”   “但是,意思不一样,你只是有些吓到,根本就没有为我的身份而纠结呐……”   “嗯,也不全是。”雪麒麟撇起嘴巴来,“就算我再没心没肺,有些事情还是得花点时间接受的啦。”   “嗯?”水云儿意外地眨眼,“是这样吗?”   “是啊,”雪麒麟点头,“比方说,就以这次为例,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叫你做殿下咩。”   “哎呀!”   水云儿娇俏地跺了跺地,因为她知道雪麒麟是在作弄自己。   “小师父,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雪麒麟奸计得月."费?群'8,5'.7?663''442逞般笑颜逐开,轻盈地往旁一跳,躲开水云儿不满地打来的手掌。然后,她忽然严肃起来:   “小云,不必要想太多,也不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就算是小七──她或许无法以天璇宫宫主的身份站在你身旁,但是齐绮琪肯定是会站在你的身旁,一如我们以往共同所经历的一切。”   “……”   水云儿怔住。   她足足几秒没有任何反应,但脸上却渐渐扬起淡薄的笑容。   “是啊,所以我真的很幸福。”   “知道就好。”雪麒麟挺起胸来,很得意的样子,“这都是因为遇上我了咩!”   “是的呐……”   水云儿附和了,这是个不容否定的事实。   如果不是遇上了雪麒麟,她实在难以想像自己现在会是何种样子。   “不过,你竟然会是一位公主,还是有些远超想像呢。”   雪麒麟语气里不无感慨之意。   “我从来都没有像一位公主活着,也没有封号,只是个蒙难的公主而已,这可不是什么荣耀哦。”   水云儿窃笑着说,没有任何自嘲的意思,想必她自己对此早已看开。   “不管如何,还是一位公主,我下次遇见贝小路,一定要向她炫耀炫耀才行。”   雪麒麟弹响手指,又自说自话了。水云儿感到无奈,但同时也松一口气。她本来以为雪麒麟会接受不了的。   如此一看──   “真蠢呢,水云儿。”她喃喃自语。   “嗯?”雪麒麟没有太听清楚,“你说什么?”   “说你狡猾哦。”   水云儿又开了个玩笑,雪麒麟再次迈开脚步,决定不理她。   “话说回来,南宫云遥是你藏身在南宫家的假名吧?为什么会叫云遥啊?”   这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   “我也不知道,但据说……说外祖父说,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封号。就待父亲有朝一天登基,云遥这两个字就会成为我的封号。”   “哎呀,真是失敬。”雪麒麟搞怪地对水云儿盈盈一礼,“小的在此拜见云遥公主殿下了咯!”   水云儿呆了一下,笑了起来。   “嗯,免礼免礼。”她做了个快快平身的手势。   两人又笑了起来,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果在以前,我知道你竟然是一位公主,恐怕无法像现在一样轻易接受吧。”   雪麒麟忽然提到。   “为什么呢?”水云儿理所当然地感到好奇。   “那是因为我们经历了足够的多,无论是何事何物都无法轻易破坏我们之间的连系和关系……所以,我才能如此坦然接受。”   “是啊……”   回想起这些年来,真的是经历了许多许多。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的,水云儿永远都忘记不了这一切。   “小师父,我以前思考了很久很久,思考了很多次,都没有得到答案,但现在──”   水云儿止步,直勾勾地盯着雪麒麟瞧。彼此的眼眸倒映着彼此的外貌,两人的视线都不止于对方眼睛的表面,而是抵达了更深之处。   “──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雪麒麟笑了。   寒风荡来,吹着两人的头发轻轻飘起。以那乱舞的头发为背景,雪麒麟的笑容像是刻在了那里一样。   “是吗?”她轻言细语,“那就好了。”   水云儿没有作声。   已经足够了,她此刻只是定定地看着雪麒麟,很想很想把眼前的女孩藏在心里和记忆里一辈子,直至自己逝去。 143、北国王庭尽悲凉(1)   北国后撤,离开了北安城南边,被两座山脉所夹的狭口后,北安城在那里以着数千僻邪重骑建立起一个据点阵地。   只要不被封锁住这个狭道口,北安城就不致于被完全孤立起来。   离开了山脉和北安城,更南方向就是一片开阔的原野。   在这里,北国难以拦截所有来往于北安城的队伍,而且雪麒麟和秦时雨那一次冲锋,对这一支北国大军造成了不少损伤,所以也只能后撒一段距离以作整顿。   但,北国大军对于北安城的威胁尚存。   北国没有再次贸然再度封锁北安城,因为在那狭口处,苍凛认为雪麒麟有能力轰碎山脉,掩埋北国的大军。那肯定会令本来就受创的军队雪上加霜。   所以,北国军队在经历过先前的猛攻期后,进入了休整期,和北安城遥遥对望之间,各自积极备战,也可以说是有起也有伏。   话虽如此,主动权仍然掌握在北国的手中。   北安城兵力不算充足,而且依着天险更能发挥力量,在秦时雨或者宫天晴取得战果前,固守北安城才是最合适的战略,宁王对此深以为然,摆出一副固守之势。   另一方面,如果北安城主动出击,扼守着北方要道的北国大军很可能会有所动作,北安城很容易会陷入首尾难顾,腹背受敌的局面。   因此,苍凛和宁王都非常默契地驻军休整,成就了双方遥遥对望,却各自克制的局面。   而这个局面于何时打破,现阶段而言完全掌握在北国的手中。   对于一路下来屡战屡胜,却一时不意在北安城前遭遇挺败的北国大军而言,他们都异常焦急,想要尽快找到机会一雪前耻。   但苍凛迟迟没有下令。   阿洛好几次都询问苍凛是否要对北安城展开进攻,但都没有得到回应。阿洛身为败军之主,自然是难以按撩想要报复的心情,但是苍凛在军中坐镇,他也不能贸然作出决定。   然而,阿洛实在是吞不下那一口气。   是夜他再一次来到了苍凛的帐营之前,请守在门外的两名鹰卫进内通传。北安城的据点阵地已经初步建成,架设了大量机关兵器,宛如一座简易的要塞相当难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处据点肯定会更加要塞化吧,到时再攻就是难上加难。   阿洛认为应该抢先进攻,早点把越来越硬的骨头给啃掉,然后一鼓作气联同北面的同伴攻陷北安城才对。   “国师大人让将军进去。”   其中鹰卫进去通传完后给予阿洛允许的答复。   阿洛理了理衣襟,和披在身上的那件领子镶毛的披风,便大步流星地揭开门帘走了进去。   “失礼了,国师大人。”   阿洛不忘礼仪,快步走到帐营中间,右手斜置在胸前行了军礼。他半垂的脑袋眼角处,可以看见蜷缩在旁边的巨大白狼──银魄。它的体形在这个勉强算得上宽敞的帐营里,依然让人顿觉局促。   单是这只狼就足以咬死阿洛了。   “嗯,有事?”   冷淡简短的回答自前方传来,阿洛缓缓抬头,却在下一刹那呆住。   “是末将冒犯了!”他连忙道歉。   这是在搞什么啊?阿洛不禁在心里嘀咕,因为苍凛竟然衣服只穿到一半。   虽然是侧背向着他,他那一眼看去也没有看见什么,只看见对方半截细嫩的后背,但依然叫他感到冒犯了苍凛。   “本座以为你有急事。”   苍凛也明白过来,想披到一半的衣服穿好,遮住了本来外露的一半后背和香肩。她把衣服的带子绑好后,才招呼阿洛说:   “好了,抬头吧。”   阿洛试探地瞄了一眼,看见苍凛真的穿戴整齐后,才真正敢抬起脑袋。是的,苍凛在北国的人民心中,大概已经有如神明了。阿洛却知道苍凛并非真的全知全能,但他依然和那些无知的人民一样,不敢亵渎眼前的女人。   因为他知道是苍凛在北国最颓缓的时候站出来,将整个国家再次带向兴盛,并亲手扶持了一位有能力的新王,再次焕发北国的生机。她的功劳足以成为史书上隆重的一笔了。   “何事?”   苍凛完全不在意阿洛失神地盯着自己,直截了当便问。   “国师大人,北安城南侧的据点已经渐渐成形,时不可待啊……”   一瞬间,苍凛好像轻轻叹息了一声,彷佛在说:“果然如此。”   “本座知道了。”   苍凛语气平淡地简短应了一声,然后又问:“还有何事?”   阿洛一时语塞。   苍凛肯定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才对,却避而不谈,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她仍然没有下令出兵的意思。   “国师大人!”阿洛有些激动,实在是忍无可忍,“我们在这里按兵不动,不过是徒耗时间而已!北安城的方向已经有暗鸦飞起,想必婆罗多那端战线已经失利,我们不能再等下去!”   “孔雀亲王已经死了。”   阿洛本来只是想分晰利弊,希望苍凛可以下令出兵,没想到对方却用一种轻巧得近乎清水的口吻,给出了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国师大人,您是说婆罗多的孔雀亲王已经战死了?”   阿洛惊疑不定,“他不是早几年就死了吗?”   “他没死。”   这是连阿洛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整个北国也只有苍凛知道了。   “婆罗多新王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物,孔雀亲王几年前借假死隐居于幕后,婆罗多的一切才会进展得如此之快。”   “竟……竟有此事?”   阿洛短时间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孔雀亲王才是在幕后操纵婆罗多的主使,而现在他却死在战场之中,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婆罗多战线可能会全面崩溃。   “既然如此!”阿洛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就该尽快进兵才是!”   “本座知道。”   苍凛依然是那淡泊的口吻。   她是怎么能够如此处变不惊?阿洛莫名觉得自己有股冲动燃起,忍不住再次踏前一步。   “国师大人,这可是事关北国的国运!”   苍凛没有怪责阿洛的冒犯,但是银魄却似乎有些意见,撑起了那巨大的躯体,对着阿洛呲牙咧嘴,发出厚重的威吓声。   “银魄。”   苍凛只是轻唤一声,银狼便乖乖地重新趴下。它看起来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但是苍凛没有理会。   “将军所言,本座都知道。”   苍凛抓来手旁的毯子,盖到自己的腿上,似是觉得天气有些寒冷过头。阿洛越来越烦躁,但在他想再次开口前──   “北安城有何动静?”   “嗯?”阿洛微怔,“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只顾着稳固防御工事,摆出一副势要死守的态度。”   “不对劲。”   苍凛的评语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国师大人觉得有不妥之处?”   “秦时雨好不容易才带着雪麒麟和北安城会合,不应该如此平静。”   “这……”   阿洛觉得苍凛的话有些道理,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细想了一下,觉得这还是有可能的解释:   “国师大人,末将认为虽然秦时雨已经和宁王会合,但是这次我们来袭突击而且迅速,他们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搜集情报,整顿军队才是。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没有任何动静,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替别人解释是很愚蠢的行为。”   苍凛不同意阿洛的说法,回答的语气有些冰冷。那是不满意阿洛回答的表现,阿洛察知到这一点的瞬间,顿时觉得肩膀变得沉重起来。   “对不起,是末将有失计较了。”   “……”   苍凛沉默不语,眼神有些疲倦般敛下。   “对方是秦时雨,那个不甘于沉寂的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苍凛和秦时雨已经不只第一次交手了,有直接的也有间接的,彼此可以说是最能理解对方的人,也是因此苍凛不认为秦时雨会没有任何行动。   忽然地,苍凛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   “来。”   苍凛提高声量喊了一声,一名鹰卫立即进来静候命令。   “加大力度搜索北安城四周,任何不妥当都务必要回报。”   鹰卫领命而去。   苍凛望着他的背影,稍微咬了一下指甲。   “我也是有点反应过慢了……”   “国师大人?”阿洛不明就里。   “北安城太平静了,阿洛。”   苍凛还是覆述着这一个说辞,阿洛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妥到她连眉毛都紧蹙了起来。   “阿洛,阿日斯兰那面怎么样了?”她又问到另一个地方。   “阿日斯兰将军还没有任何消息,但是宁兰城依然处于死守之态。”   北国的通信相当紧密,阿洛才收到阿日斯兰那边传来的日常战报没有多久,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你是秦时雨,你手中现在有一支军队,你会派兵打哪里?”   “自然是支援宁兰城。”   阿洛想也不想地回答,然后才惊觉微妙之处。   “等等……国师大人,你认为秦时雨已经有所行动?她哪里来的多余兵力前去支援宁兰城?”   “一名宗师可以匹敌一支军队。”   苍凛的回答很简单。   阿洛微微怔住,随即回想起雪麒麟带着那仅千人华朝士兵,冲击自己所领数万大军时的光景。当时,她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堪称恐怖,各种火焰、雷电横飞之间,压得己方几乎没有环手之力,只能靠着弓箭作用远攻。   “明天,派兵进攻北安城。”   就在阿洛回忆间,苍凛却突然下达了这个命令。阿洛一度露出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的表情,花费了一些时间后才露出惊喜之色。   “国师大人要对北安城展开全面进攻?”   苍凛没有回应阿洛的期待。   “不,本座想让你试探北安城的虚实。”她慎重地说。   “试探?”   阿洛又是一阵疑惑。   “试探雪麒麟还在不在北安城中。”   苍凛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北安城平静得过头了。如果秦时雨真有暗度陈仓的方法,或者派出了雪麒麟单兵支援宁兰城的话,北安城肯定是外强中干,她不介意立即动兵将之拿下。   但同时──   “另外,传本座的命令,阿洛你亲自写信让阿日斯兰提防援兵,并对宁兰城展开全力进攻。无论秦时雨有何企图,只要先拿下宁兰城,她都得功亏一篑。”   只有在发布命令时,才能听见苍凛用她那冷脆的声音说出如此长的话。这想必也是一种享受,但是阿洛却不敢怠慢于倾听对方的嗓音而忽视里面的内容。   就算结果并不完全如他所愿,但至少停滞了的北国大军终于要再次启动。   “是,末将定必严令阿日斯兰将军进兵!”   阿洛沉声答应,单膝跪了下来。   他和阿日斯兰算是同级的人物,而且因为他是苍凛一手扶持的,有苍凛作为靠山,所以比阿日斯兰更有话语权,所以才能用上“严令”两个字。   “嗯……”   好像是不习惯一口气说如此多话,苍凛在一番命令下来后,缓缓缩起了背。她伸出手来,提起了放在旁边火炉上加热着的茶壶,往自己的金杯里倒出棕红色的茶。   甜甜的茶香刹那塞满了营帐。   她轻轻地呷了一口,眼睛眯得更少一些。   “──剩下的,就是珈蓝的问题了。”   “西域的圣女大人?”   又是一个意外的话题,阿洛狐疑地挑眉。   “她太消极了。”   北国不仅关注于己方的战况,也同样关注于婆罗多和西域另外两面战线的战况。既为三国联军,自然就得紧密合作,苍凛自然不会有失关心。   “来。”   苍凛再次呼唤帐外的鹰卫。   剩下在门外的唯一一名鹰卫应声走了进来。   “去,安排一支鹰卫小队前往昆仑山地域,本座要知道哪边的情况。珈蓝是否仍在前线,这一点至关重要。”   “是!”   接下苍凛递出的令牌,剩下的这一名鹰卫也领命而去了。   “国师大人是在担心西域会出内部问题?”   目送着鹰卫的离去后,阿洛转目过来,问出心中的疑问。   “──无论是本座,还是你,抑或是阿日斯兰,我们都太过于投身于此处战场之中,视野也因而变得狭窄……”   苍凛重重地叹息一声,神色幽幽:   “──这是致命的。” 144、北国王庭尽悲凉(2)   眼前只有风沙。   和一片深棕近赤的黄土。   索拉黎塔离开了西域军队已经好几天了。他在北冥有鱼的带领下,体验了一次特奇的速度──宗师的速度。   北冥有鱼完全没有把他当人看待。   不,确切来说,她完全没有把索拉黎塔和其他几位西域将领当成是人般看待。他们就如同货物般,被塞进一个和马车车厢差不多大小的箱子里,由展现真身的北冥有鱼背着,极速穿越了众多复杂的地形。   沙漠、荒野,甚至是山陵地带。   他们甚至遇上了沙尘暴。当人们以为北冥有鱼会为此绕路时,她竟然带着众人直接冲了进去。那时候,风沙让车厢左右摇晃,几人曾点以为自己会就此葬身于黄沙之中。被索拉黎塔骗来的那些人,可是把他痛骂了一遍,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没有放过。   除了索拉黎塔,其他人都是不知情。   他们都是被骗来,然后被北冥有鱼一网打尽拐走了,所以索拉黎塔可是承担起诸如“叛国贼!”“贱人!”“天杀的!”之类的骂名。   一路上,索拉黎塔听过的肮脏话,比他出生至今加起来都要多。   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耗费了几天之久的路程终于就要走完了。北冥有鱼着陆在一处狭谷的边缘,把他们卸了下来。   等他们晕头转向从车厢里走出来后,有几位西域将领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一脚踏空摔下悬崖。   他们发现这里正是西域的一处狭道。   西域的地势复杂,山陵众多,而这里亦是西域诸国里,最靠近华朝处昆仑地界的第三个国家。再往外,还有两个国家。   也就是说,他们穿过了西域和华朝的国界后,还一路穿过了两个国家,才深入到此处。这处狭道也是西域的天然屏障,在西域内斗不乱的期间,为西域诸国提供抵御华朝的天然屏障。   而在狭道和华朝之间,只有两个西域国家,这两个西域国家由于更靠近华朝,所以承受了最大来自华朝的压力。固然,昆仑山的存在也是为他们分去不少压力。   “阿尔斯狭道……”   其中一名西域将领颇为震惊地说出狭道的名字。   他揉了揉自己被绳子勒红的手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在此刻,这狭道可是相当重要的战略要地,它贯穿了西域的西南以及中部。在西域大军几乎都在昆仑地界展开战线和华朝对抗的现在,这条狭道就成为了最重要的补给通道。   如果北冥有鱼有意图把这条狭道两边的悬崖轰碎,封锁了狭道,在昆仑地界作战的西域联军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补给会跟不上。   但奇怪的是,这里本应有重兵镇守才是。   会是因为北冥有鱼单兵行动,目标太小,所以守军们没有任何察觉吗?可能是华朝难以派遣大军抵达此处──要抵达此处,就得突破西域战线,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动静,叫这边有所防范,所以他们在前方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前有所怠惰也说不定。   “索拉黎塔,你这不仁不义之辈!神明在上,是绝对不会饶恕你的罪孽!你这叛道者!”   一名西域将领激动地揪起索拉黎塔的领子,狠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摆明就是意识到眼前狭道的重要性,并且认为索拉黎塔这是出卖了己方以求荣耀,把北冥有鱼──一个足以摧毁这条狭道之人来到此地,是要斩断西域的补给。   “卡班,你冷静点!”   索拉黎塔没有叛国之心,再也难以承受同伴们的辱骂。   他直接把名为卡班的将领推开。   “你这邪魔外道!”   卡班也非常激动,虽然已经五十有多了,但火气仍然十足。他随手带着,用习惯的弯刀遗留在军营之中,没有带在身上,他只好直接抡起拳头,对着索拉黎塔的脸颊就是一拳下去。   碰──!   这一拳可是相当到肉了,索拉黎塔被打得整个人歪掉,脚踏在悬崖的边缘。如果他没能及时稳住,他就要掉下那万丈深渊了。   但是卡班恨不得马上将他推下去。   索拉黎塔就算心有悔意,也不会就这样白白死去。他接下卡班打来的第二拳,矮身欺进对方的中门,将对方撞开。   “卡班,你别冲动!我索拉黎塔虽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也断然不会轻易出卖国家,出卖吾王!”   “你放屁!”   卡班没有听索拉黎塔的解释,举起拳头又要冲来。他是个好将领,但是武力却不如索拉黎塔,所以后者非常轻易就瓦解了他的攻击,一个过肩摔就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见到卡班一再倒地,其他人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前。   默然至今的北冥有鱼见群情汹涌,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全部落空──她本来打算让索拉黎塔试着平伏这些人心中的怒火。她自知此刻必须要出手制止,但就在此同时──   咚──!   沉闷的声音顿起,莫名地清脆,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卡班艰难地爬起身来,诧异地看向那名以手中锡杖猛敲地面的那名老人。见他终于出面,北冥有鱼撤回刚迈出的脚步,敛目退到他们的视野死角。   “宗王大人……”   卡班和其他将领都纷纷退开,恭敬地颔首致敬。   那名老者头上光洁无发,一尘不染,但那张苍老的脸孔下,密密麻麻的胡子如松一样,快要长至及地,遮住了他半张面貌,一对眸子充满了知性的光辉。   如果要数谁才是最无辜被卷入的,他大概就是那位首选人物了。   密宗作为佛教的分支,在西域拥有绝对的地位,甚至以“密宗”这个分支为名,但他却不是唯一的“佛教密宗”派系,在西域还有另外一个派系,尽管其的规模和大小比密宗都要少上许多,但依然因为种种神奇的事迹而保有地位。   ──而眼前的老人,便是“极乐宗”的首领人物。   极乐宗王和他的极乐宗并没有参与到这一场战争之中,他们长久而来为了西域的和平而努力,而这次西域对华朝动兵,他就是来劝止战争的。   其实,西域的将领对他都很不待见。   他仅是使用言语就有能力左右很多西域士兵的意志,动摇他们的战意,但同时谁都无法对他做些什么,因为在以往的时间里,他拯救过很多很多西域的人民,在西域拥有很高的声望。   如果不是珈蓝在,他恐怕还真可以说服不少人退出战争。   对于他,西域将领们更多是抱着一种又敬不烦的态度。他们可以阳奉阴违一些事,或者索性不见这位宗王,但现在他已经开声了,自然也要给予一定的尊重。   “还请诸位听小僧一言。”   宗王用那苍老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温润而坚定。   “华朝的北冥尊座素有贤明,如果她真的意图对我们不利,无须大费周章,只要在索拉黎塔把我们召集起来时,痛下杀手即可。她完全没有必要把我们带到此处来,留下我们的性命──此举,并不合理。”   宗王能够成为宗王,自然有过人之处。   他就算遇到这种事情被绑走了,依然可以处变不惊,并对现况加以分晰,游说同伴们冷静,单是这一种沉稳,就叫在场的将领们自愧不如了。   “宗王大人说得极是。”   索拉黎塔乐得宗王能够为自己解围,连忙开声附和着说。   但是,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对这样子的他投以憎恨的眼光,看来要化解他们对他的误会和偏见,仅是宗王的一句话仍不足够。   “宗王大人,就算你说的都是有道理,但是现今两国交战,而索拉黎塔又联同他国宗师,绑走了我们,远离前线。如此,宗王大人请教我们如何冷静?”   开声的是另一位西域将领。   他名为加尔什,是西域诸国的将领里,比较有经验、声望以及资历的一位,在这里的话语权是最高的,比起宗王更能左右这些将领的想法。   “确是如此。”   宗王也不能否定当下的情况确实难以叫人冷静。   “但是……加尔什将军,事已至此,就算我们杀死索拉黎塔,于事情来说也是无用的。万一,索拉黎塔真的有我们所不知晓的发现呢?那么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同伴?”   “……”   加尔什目光闪烁了半晌,“宗王大人太过仁慈,人们的争端之中从来都不会如此简单。”   他瞥了索拉黎塔一眼,又看了看抱胸靠在树上,只是看着这边的北冥有鱼。   “无论如何,我们都绝不应该和敌人妥协和屈服。”他自然是暗示索拉黎塔没有骨气了。   “加尔什,你别欺人太甚!”   索拉黎塔一身荣耀,又如何能承受他们那些难以入耳的辱骂呢!他已经忍了一路,实在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真的很后悔自己会听从北冥有鱼所说的一切。   “加尔什,我受吾王的荣耀加身,岂是你可以随意侮辱的?”   “嗯?”加尔什闷闷地哼声,“一个通敌之人也配谈荣耀?”   “你──!”   索拉黎塔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想要和对方理论。“索拉黎塔!”卡班率先挡在两人之间,对着索拉黎塔又是一拳打去。   “诸位将军!”   宗王再次以锡仗敲地,但这次却不起作用。卡班和索拉黎塔两人扭打在一起,岂有一名大将的风范,而见卡班不敌,又有两名西域将领加入到战斗之中。   但是,索拉黎塔还真是硬气。   就算遭到围攻身上受到不少伤,但仍然死命还击,誓要自己争一口气。他以一对多没有完全落于下风,也可见他武力之高强。固然,这也有那些将领不太擅长拳脚功夫之故,而索拉黎塔的摔跤功夫却是了得。   宗王连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理他,一如他之前劝说各国停战时所遭到的冷漠对待。但年事已高的他却不放弃,不断地喊着他们停手。   直至,他喊得咳嗽起来,咳出血来。   “咳咳咳咳咳──!”   过于激动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大负担,他咳出好多血来,咳到满掌都是。加尔什等人见状,也不得不停下来,以免进一步刺激这位宗王大人。   “宗王大人,请保重身体。”   加尔什走到宗王身旁扶住了老者,还伸出手掌替他顺气。尽管气喘呼呼,但是宗王仍然抬起眸子环视众人,断断续续地让他们停手。   “住手!……你、你们如此……咳咳咳……是不是要先因内斗死在这里……徒添别人笑料?”   他的质问稍显虚弱无力,却依然显得严厉。   加尔什沉默不语,失去了刚才的咄咄逼人的态度。这更多是因为他见宗王都吐血,所以不好再刺激对方。   但,依然有不识趣的人。   “宗王大人,索拉黎塔这可是叛道者!背弃了明王们,宗王大人你身为侍道者,怎么可以为他开脱呢?”   卡班捂住被打肿了的脸颊,寸步不让,就连加尔什对他打眼色,间接他稍安勿躁,他都没有予以理会。   “吵人。”   一抹白影突然掠过几人的眼前。   北冥有鱼踏着冷冽的步伐,如烟般飘过,眨眼之间就逼近到卡班的面前。她看似轻巧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卡班的脖子,毫不费劲就把他提了起来。   就像是提着孩子一样,卡班很快就双脚离地,悬于空中。   “你……”   卡班抓住北冥有鱼的手,猛地使劲想要将之扳开,但是那纤细的手臂却是纹风不动。北冥有鱼的紫眸猛地收缩,直盯着卡班瞧。卡班心底顿时冒起一阵恶寒。   “本座要杀你,易如反掌。你现在能够在此废话连篇,就证明本座不想杀你。别太自视过高了,西域的人们。失去了军队护卫的你们,在我眼里就有如蚁蝼,本座踩了一只,都不会抬脚看看踩死的是谁,懂吗?”   北冥有鱼语气冷冰,字字句句都如寒风般刮在在场所有人的脸上,刮得他们生痛。他们竟然找不着任何反驳之词,因为他们在北冥有鱼面前就是如此无力。   似是觉得起了效果,北冥有鱼随手就将卡班扔出。被甩出的男人撞上一块石头,巨大的力道把石头撞得粉碎。   卡班狼狈倒地,辗转之间竟然爬不起身,只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悲鸣痛哼。   有他作为前车之鉴,其他西域将领一时没有动作。看来宗王费了如此之多唇舌,也抵不过北冥有鱼的威慑。 145、北国王庭尽悲凉(3)   “正如北冥尊座所说,诸位还是先冷静下来,且听听索拉黎塔将军怎么说再作定断也为时不晚。”   宗王趁此机会出来再度劝说。   “既然如此,”加尔什被迫点头,“索拉黎塔,这件事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群人终于愿意打开耳朵了,索拉黎塔心神俱疲,浑身都发痛起来。刚才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他也受了不少皮肉之伤。   索拉黎塔先是吸深了一口气,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接着,他把北冥有鱼和自己有关于密宗、月轮、楼兰等人去向的猜测说了出来。众将领闻言都是一阵愕然,直觉不可思议。   “索拉黎塔,你是疯了吗?这种说辞竟然都会相信,北冥有鱼这贱人只是借故使开我们,说不定华朝已经在此时对我们大本营展开突袭,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卡班第一个不信。   他是这些将领里最为冲动的一位,智谋比索拉黎塔还要差劲,根本就没有用脑筋去思索其中所透露着的各种端倪。   “卡班,那你能够解释为何圣女大人如此避战,而月轮和楼兰宣称追击北冥有鱼,并保护圣女大人安全带走的一万精锐又在哪里?哼,北冥有鱼可是就在我们面前!”   “这……”   面对索拉黎塔的反问,卡班哑口无言。   不同于卡班,在场其他的西域领域脸上都蒙上一层阴霾,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已经在事前察觉到不妥当之处,现在被索拉黎塔挑明,心中的不安就也不用继续遮藏了。   其中,宗王的眉头皱得最紧。   “如果真如索拉黎塔将军所言──不,假如这一切真的如同北冥尊座所言,华朝朝廷早和月轮、楼兰两国勾结,使尽方法吸引住诸位的军队,趁西域国家国防空虚之际反戈一击的话……这可是大事不妙了啊!”   宗王苦闷地叹息一声,“明明西域战事好不容易才终结,本就不应再生事端对华朝动兵,没想到里面还可能藏有如此天大的阴谋……难道佛陀们真的不再眷顾西域?”   “可有证据?”   加尔什不是僧人,也不是宗教门徒,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他更显理性,直接问到重点。   “这……”   索拉黎塔拿不出任何证据,因为北冥有鱼带他来,就是要让他看见证据。于是,他只好用眼神把这个问题丢给北冥有鱼了。   加尔什“嗯?”地皱眉,猜到索拉黎塔其实也没有任何把握。   “索拉黎塔,亏你还是联军副帅,为什么会如此草率就听从北冥有鱼所言?你难不成是被她的美色所惑?”   说到这里,加尔什望向北冥有鱼的视线里透着深深的惮忌。对他而言,北冥有鱼的美貌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正是如此,我才会被推举为副帅啊……这个位置原本怎么样都不应该落在我的头上,不是吗?你们应该也清楚究竟谁更适合这个位置,但是月轮和楼兰两个推波助澜,我才不得不应顺吾王的请求啊……”   索拉黎塔颇为悔恨,悔恨自己的能力不足。   未料他会如此坦然承认不足,加尔什一时语塞。他治着索拉黎塔的思路稍加思考,觉得这其中不无一些道理。当初确实是月轮和楼兰两个极力把索拉黎塔推上副帅的位置,加尔什还因此不高兴了很久。   “哼,寒霜王也不过是一位无实权之辈罢了!”   卡班不合时宜地说。   “卡班,你这家伙竟然敢──!”   索拉黎塔无法忍受有人侮辱他的王,一下子便激动起来,狠不得马上冲过去和卡班一决高下。   但是,加尔什阻止了他们。   “都闭嘴!”他环视人们,“如果北冥有鱼所言不虚,这件事情可是事关重大。”   “如何能够证实?”   其中一名西域将领询问。   现阶段没有任何证据,无论是索拉黎塔或是北冥有鱼都是口讲无凭,他们凭什么相信两个人的话,而且索拉黎塔本身对这个事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在场者,唯有北冥有鱼给予他们答案。   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钉在北冥有鱼身上,北冥有鱼不太喜欢他们的视线,一度皱起了眉头,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   真正会为他们证明的人是──   “嗯,比预期的时间要早上一些呢。”   调侃的声音从人们身后飘来。   他们诧异地回转视线。   长有羊角的少女款款而来,舞娘般的服饰下露出的肌肤映着阳光,有一种病态的白。白净无垢。   “是谁?”   加尔什眯起视线。   白泽长期隐居于书院的禁书库里,就算有着“书姬”之名号,西域的人也难以知晓她的存在。   “哼,”白泽不高兴地发声,“我是谁,有必要向你交代吗?你问人的身份,却连先自报家门的道理都不懂,真是失礼的家伙。”她甚至辱骂了加尔什,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你这婆娘!”   一名西域领域看不过去,想要替加尔什出头,可是后者却横手阻止了他。“加尔什将军?”他惊声止步。   白泽没有理会两人,反而转向北冥有鱼。   “来得太早也不是好事,不过你的身体看来恢复得很不错,能够这么快就来回。”   北冥有鱼默不作声。   “……”白泽眯了眯眼睛,大抵能看出北冥有鱼的不满。   但是现在也非是计较的时候。   “你究竟是谁?”卡班依然是最耐不住性子的那一位。   同时,索拉黎塔也狐疑地皱起眉头,他可不知道北冥有鱼的同伴会等在了这里。   “我是谁,重要吗?”白泽不屑地说,“你们只要知道,我是来给你们看你们想要的证据便可以了。”   “哦?”宗王态度和蔼,“不知道这位姑娘手上有何种能够说服诸位将军的证据呢?如果你手上的证据能够终止这场战乱,就是上苍护佑了。”   “小子,你没有话语权吧?”   白泽一点颜面都不给宗王,极直接的话叫这一位西域第二大派系的领导人无地自容。   “……是小僧多嘴了。”宗王尴尬地苦笑。   加尔什多少对此有些不满,不过白泽所言没有错,而且附近又有北冥有鱼守住,他暂时不好发难。固然,他也想知道白泽能够拿出什么样子的证据来。   “这位姑娘,如果你手中真有证据,还请快快展示。”   加尔什不想再多作纠缠,直入正题。白泽用鼻子哼了一声,走到悬崖边缘,往靠近华朝一方看去。   “算算时间,该是差不多了。”她说。   “嗯?”加尔什捕捉到其中的用意,“莫非姑娘手上也没有证据?姑娘该不会想说是在等东风吧?”他表示质疑。   “东风岂是等来的?”白泽瞟了加尔什一眼,“亏你还是有名的将领,竟然会等那虚无飘渺的东风。”   面对白泽的嘲讽,加尔什更显不悦。   “如此,姑娘是在故弄玄虚了?”加尔什挑衅地说。   白泽背向深谷。   谷中涌出的风吹得她衣摆飘荡,头发飞扬乱舞,她挂着自信、嘲讽的笑容回望过来,微微勾起的笑容描绘着不屑,逆着阳光如同剪影。   人们突然觉得她的身影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足以让所有人沉静下来。   她就像个即将宣告世界就要结终的布道者一样。   而预示着毁灭的烽火狼烟,就在下一瞬间缓缓升起──   “加尔什将军,你看!”   最先发现不妥的,是卡班。   他眼角看见峡谷狭道靠近于华朝一方的有淡淡的灰烟升起,视线一下子便被勾了过去。   “嗯?”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转睛看去。   峡谷狭道约莫有五、六里长,两处断崖夹成,像是一处山脉被人一剑斩开似的。由于附近是山陵地带,而且荒无,几乎没有任何植物,只有黄色的泥土。   所以,在这里不时会有风沙卷起。   但那一撮灰色的烟实在很难会和风沙搞混。   在场所有人都几乎身经百战,绝对不会认错狼烟的模样。是的,在峡谷口附近升起的烟肯定是狼烟。   “这是……”加尔什心脏猛地一沉。   在峡谷口处,是最靠近华朝的西域两国之一。那里却是已经燃起了狼烟,证明那里很可能遭到战火所燃烧。   如果不是华朝已经击退了西域大军,并展开反击,那就是其他兵力在对那里展开进攻,又或者是那个国家起了内乱。   但是,结合到索拉黎塔和北冥有鱼的所言,那里很可能是受到月轮和楼兰两个进攻。人们都不希望事实会是这样,可他们却不能加以逃避。   这是他们必须要确定的事情。   “怎么样?”   白泽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你们觉得这证据还合乎你们的要求吗?”她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加尔什他们面面相覤,谁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摆出不一的表情,但同样地沉重,只有索拉黎塔颇为不合时宜有一种吐气扬眉的感觉。   请诸位一同与我前往确认。”   加尔什率先有了决断,招呼着在场的西域将领。其他人没有任何想要反对的想法,全都忧心于为何会燃起烽火狼烟。   白泽和北冥有鱼没有阻止他们。   连带着宗王也跟着加尔什等人动起身来,往峡谷狭道口那端跑去,要一探真相究竟。   不过,加尔什他们也只顾着自己跑,没空理会那个年老气虚的宗王。   “瞧他们狼狈的样子,”白泽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来到了北冥有鱼的身边,“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荣耀、君主尽心尽力,真是有够滑稽的。”   “……”   北冥有鱼倒是有些意外白泽会突然嘲讽起来,没能立即接话,结果白泽就把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以前,也是这副样子吧。”   北冥有鱼听了便挑起了眉毛,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有人尽忠,也是一件好事。”她说。   “能够理解,”白泽没有否定,“不过要看效忠的是谁了。你为了朝廷付出很多,以此谋求一处容身之所,到头来却还是免不了成为棋子,你说这样滑稽不滑稽?”   北冥有鱼回答不出来,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滑稽。是的,为了确保自己的容身之处,她可是一再屈就,也为了华朝牺牲了许多,到头来却还是失去了一切。   “嗯,我们都在上演一场闹剧,都是一个丑角。”   丢下这一句,不理会北冥有鱼是否难堪,白泽也迈开了脚步。   “在这种世界里,偶然也要看看别人狼狈的模样,也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好过一些啊……”   她说着,追向先行一步的加尔什。   北冥有鱼无言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视线一再延伸延伸,彷佛回到了灵月谷的所在,看见那满目的疮痍。   “……确实是滑稽。”   伴随着这句话而微动的唇,略微有一些颤抖。   ***   五里的路途,对于加尔什等一众西域将领来说并不长。   但,就是那短短的时间里,远处的烽火却已经熄灭,化为那一缕已经奄奄一息的丝,摇摇欲垂。   想必不用花上多久,狼烟就会消失不见了吧。   他们没有为此感到松一口气,因为除了误发之外,更多可能就是被敌方给强行捏灭,以防他们使用狼烟通知其他人这里的情况。   嗯,很可能有人在刻意遮埋情报。   赶快!   这两个字恐怕是最能描绘此刻所有西域将领的心情的字眼了。   路很快就跑完了。   “……”   紧接着,呈现在人们眼前,是遥遥可见的一国都城。这个西域国家长期替西域联盟作为西南的屏障,国都就建在峡谷狭道口前方的平原上,颇有一种以自身来镇守的韵味。   西域大军早前穿过峡谷狭道,和这个国家的军队会师时,还早遭到国王的款待,加尔什等人仍然记得这个国家的风光。   但,这一切都成了过去。   仅仅是不长的时间过去,彼端的都城已经陷于战火之中。就算隔着几里,依稀可见由厚实城墙围绕起来的那个国家都城多处冒出了火焰的烟雾。   城墙也有多处的破损。   有火炮轰塌的坑洞,有机关弩床所射出,深陷进城墙之中的劲箭,城门更是已经被打破。由于距离遥远,加尔什他们无法看清楚城内的情况,只能看见一些痕迹。   不过,城墙上好像依然在进行着战斗。 146、北国王庭尽悲凉(4)   “……这是华朝的反攻?”加尔什喃喃自语。   他眸子瞪得很大,眼珠的表现满是红丝。如果都城遭到突破,峡谷狭道就会暴露出来,深入西域的道路就会在此打开。   “索拉黎塔!”卡班再次激动地找上索拉黎塔,睚眦欲裂,“你这个叛道者,你肯定是勾结了华朝那群狗东西,把我们调离前线!”   其实在场的人们都知道可能性绝对不只有卡班所认定的这一个。   但是他们都希望事实会是这样,会是索拉黎塔勾结华朝,把他们调离前线以卖给华朝破绽所导致。他们几乎是一厢情愿地,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就连加尔什也不例外,这从他刚才的喃喃自语就可以证明。   事实上,索拉黎塔何尝不想是自己错了呢?但他已经注意到了,在都城里作战的军队乃是月轮和楼兰的那两万精兵,他可是都看见密宗僧人作战时,所散发出来的金光。   标志性的金光。金刚的光芒。   索拉黎塔无法让自己忽视那些光芒,他本来正是因为寻求这个答案而来的。   “你们是瞎了吗?”索拉黎塔推开卡班,指着远处的都城大喊说,“那些光芒你们应该最熟悉不过才是!那是密宗的武僧在战斗,在侵攻我们的同伴!这是一场内乱,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你说什么!”卡班还是不愿面对。   加尔什和其他西域将领则维持沉默,气氛因而变得沉重起来,没有人再理会卡班和索拉黎塔的冲突。他们想必也知道自己其实更多是在自欺欺人了吧。   “身为一军之主,你们还是喜欢自欺欺人的吗?”   白泽踏着悠闲的步伐,姗姗来迟,开口便是嘲讽的话:“还是说,你们西域人喜欢助别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   “婆娘!”卡班怒火中烧,“你这是什么意思?”   “婆娘?”   白泽眉毛直跳,想必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被如此骂过了。但是,她也不屑和眼前的人计较太多。   “小子,你很大的勇气呢……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着你们西域诸国倾尽了全国之力建构起来的战线,在你们心目中竟然是能够如此轻易突破的。”   哼的一声,她止住脚步。   “你们团兵几十万,竟然会害怕区区数万华朝镇西府士兵能够突围而出,并且反攻,在短短几日间打到这里来……你们心目中,西域诸国的军队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西域诸将被问得哑口无言。   由于长期处于战乱,军队的新旧替换率很高,也就是老兵的数目很少,但也同样地,军队的实战经验都比较充足,联合起来绝非是弱旅。这样的一支军队就是镇西府全员皆在,也不更妄谈轻易取胜,更何况是只剩下一半镇西府在死守青仑城的现在。   在没有宗师的支援下,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任务,而姜润之虽然是个帅才,但绝非是那种可以创造奇迹的天才。   西域诸将沉默良久,只有卡班和索拉黎塔两人互相瞪视。看来卡班这个粗线条的人,依然还抱着那苍白的希望。   这时,追上来没有多久的宗王终于开声了:   “世间的当权者,为了名利、成就,能够放弃掉一切啊……月轮和楼兰两国的君王啊,你们真的对得起西域联盟……对得起在天上看着你们的佛陀吗?”   宗王这一句有感而发,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恶!”   一名西域将领猛吼一声,一拳打在地面上。他用劲颇大,地面出现些许龟裂。以他为代表,其他西域将领想必无法继续逃避下去。   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在不远那一座都城内,正在和那国士兵交战的,正是密宗的武僧。如果不是相隔太远,他们想必还能看见楼兰和月轮两国士兵的身影吧。   最坚固的城,往往都是从里面开始崩溃的。   而这个国家──这个为了西域联盟扼守峡谷要道的成员国,恐怕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有人在会应该团结一致对外开战的现在反戈一击,直接打进自己的国都吧。   “不难想象月轮和楼兰两国,还有密宗是何等轻易骗开了这个国家的国门,而待都城的人打开了城门,迎接他们入内就遭到本应为同伴的两万人背叛后,这个国家的人会露出多么绝望的表情。”   白泽淡淡地陈述着,悲天悯人般,像是已经在天上看见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你们要再自欺欺人下去,让相信你们的人白白死去,也让你们的国家蒙受背叛者阴险的刀吗?西域的人们。”   白泽的声音很轻巧,问题很尖锐,一针就可以见血。   “婆罗多助力于西域联盟,在新王的出面下,终于停止了西域诸国的内乱……原本我还以为西域终于可以团结一致……没想到,那只是徒有表面的脆弱团结……只是那种脆弱的玻璃杯,一敲即碎啊!”   加尔什也终于发声了。   事实放在眼前,他似乎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更叫他深觉嘲讽的是,这个消息还是源自于华朝的宗师。   不过──   “看来华朝也是一样啊……”   他看向最后才到步的北冥有鱼的目光里,透露着自己赢回了一些的成就感。   “就算是一个人,也有矛盾的时候。在逼不得已的时候,背叛自己的事情层出不穷,更何况是偌大的一个国家呢?”   白泽却幽幽地开了口。   加尔什和宗王都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会开口安慰他们──白泽自然不是在安慰他们,她更多是在安慰北冥有鱼。   只是,北冥有鱼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理会他们。   “卡班,你和梅利一起去。眼见还不能为实,你们想办法潜进城里,查探一下情况。我要知道月轮和楼兰究竟是不是全军来袭。如果可以,想办法把国王也给带出来,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加尔什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   本来他们都是分属不同国家的将领,加尔什是没有权力加以命令几人,但是联盟尚在,几国依然处于联军状态,加尔什在其中又有比较高的话语权和威望,所以在这个当下由他来下达命令也是无可厚非的。   卡班和梅利一脸悔恨地答应下来,但北冥有鱼却意外地站了出来,提出说:   “本座和你们一道去。”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不懂听见了什么。   因为北冥有鱼的提议确实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哼,同病相怜了吗?”白泽很不高兴的样子。   “……”   北冥有鱼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更多。她不等卡班和梅利的回应,径自走向两人,一手拎住一下的后领,二话不说就往峡谷狭道之下跃去,只留下其余西域将领在风中凌乱。   ***   宫天晴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这几天下来她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因为她现在正承担着数千人的生死,却仍找不到任何破敌之机。   一盏的小小的金属灯笼挂在了一把钉于树干的剑上。   它的光辉映亮了这个荒野里为数不多的林木地带。   一张连同宫兰城在内,附近的羊皮地图铺展在一块石头之上,宫天晴、银屏以及一众将领就聚在那小小的光照空间里,对着那张地图指手划脚。   意外的情况终究是发生了。   他们一路过来好不容易才躲开了所有北国的眼线,但是困围宁兰城的北国士兵却不知为何有所察觉,已经对外展开某种程度的警戒行动,也采取了一定措施。   谁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性也太多了一些。   可以明显察觉那些北国的斥候并非只在巡查,而是在查探着某种正在靠近北国包围圈的兵力──这还是宫兰平察觉到的情况,他在侦测队的经验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沿着这里进攻如何?”   银屏指着宁兰平东北方向的一处丘陵地带提议说。宫天晴和僻邪重骑的长官看过去,纷纷皱眉思索起来,脑海里想必有着各自的沙盘推演吧。   长期待在秦时雨身边,银屏的提议绝对是具有建设性的。   “银屏师叔祖的意思是,借着丘陵对宁兰城北边展开突袭吗?”   宫天晴猜出了银屏的意思。   银屏赞许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也有着肯定的意思。   “兵贵神速,但是我们极尽速度,还是遇到了意外,所以得尽快替宁兰城撕出缺口才是。据宫姑娘你的义兄所探得的情报,北边的兵力是最薄弱的。”   “啊,宫小叔可不是我的义兄呢。”   宫天晴纠正了一句,完全是出于潜意识的。   银屏闻言一愣,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能是觉得这关系有些复杂吧。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啊,抱歉!”宫天晴自觉说错话,有些慌张,“我没有抱怨的意思。”   “我知道的。”   银屏自然也没有不满,连忙叫宫天晴不用介意。夹在两人中间的僻邪重骑将领倒是尴尬起来,只好维持着沉默。   “师叔祖您的意思是,在我们撕出缺口,宁兰城借此突围后,走北边抵达北安城和宁王殿下会合,是这个意思吗?”   “不可。”   银屏才点头,僻邪重骑的将领便沉声反对。   “银屏姑娘的意思,末将也懂,但是这未免太剑走偏锋了。宁兰城北边的兵力之所以较薄弱,全因为再往北就是北国了。北国在附近驻扎了大大小小的军队,我们如果走北边,肯定会遭到他们的围攻。”   “陈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宫天晴沉吟起来,“但是无论往哪里走,路上肯定是会遭到追击的……”   她话到一半,又再沉默起来,似在思索什么一样。   “玉耀前辈,你能制造一些障碍或是陷阱,用于牵制敌方的追兵吗?”   宫天晴突然抛出这个问题,移动视线看向另一边的树上。   夏雪靠坐在那棵树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上,修长丰腴的腿足垂了下来。她正在打着盹,这几天以来她花了很多精神力气帮助队伍侦查四周,实在是累得不行了。   而在夏雪身下,一名女孩却盘坐在地闭目养神。   女孩的脸蛋小巧而又灵气十足,长长的黑发有着出众的光泽,就算身材矮小却依然匀称非常。   ──硬要形容她的话,就是“雪麒麟”了吧。   嗯,盘坐在树下打着坐的人和雪麒麟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知情者都知道雪麒麟现在正处于北边深处,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她不是雪麒麟,而是披上了伪装,以法术幻化成雪麒麟样子的玉耀。   “可以。”   玉耀听见宫天晴的问题后,睁开那双黑色的眸子,简短地回答说。   “如此,玉耀前辈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这几处地方制造一些陷阱。”   等着玉耀起身走过来后,宫天晴便在地面上指出几处地方。玉耀看了两眼,便说出已经记下了。接下来,宫天晴告诉了她一些细节。   “宫姑娘,你打算直接走东边?”   看着宫天晴要布下陷阱的几个地方,僻邪重骑将领意会到什么,露出诧异的表情如此询问。宫天晴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会遭到追击,那自然是越短越好。”   “……等等,这里不是河吗?”银屏忽然有所发现。   “是的,我打算挖开这些河。如果我们成功帮助宁兰城突围,我打算让大军快速通过这条河川的下游。在这里更靠北的位置,有修建好的堤防,我打算将它挖开,充填下游的水量,阻挡追兵的脚步。”   “这里有堤防?”   就连僻邪重骑的将领也相当吃惊的样子,在场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这里有堤防的存在。   “爷爷以前曾说过,这条河虽然规模不大,但偶尔会泛滥造成百姓损失,所以他在早两年就下令修建堤防,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完成了才是。”   还有这种事?银屏和僻邪重骑将领面面相覤。   “如果要从下游通过,我无法立即炸掉提坊。”   玉耀却如此指出,无视银屏和那名将领擅自将话题进行了下去。   “我打算用火药炸掉。”   宫天晴脑海里肯定早有蓝图成形,否则她不可能回答得如此之快。   “那附近应该会有北国士兵在镇守,所以我们得分兵过去,抓准时机。如果提前布置好了,肯定会惊动那里的守军,从而叫北国有所提防。”   说完,宫天晴再次把视线投向夏雪所在的树木。   “夏师伯,我可以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吗?请你带着天璇宫的师兄弟们潜进去,在收到我们的消息同时把堤防给炸掉。”   本来正在打盹的夏雪叹了一口气,用嘲讽的声音说:   “看来宫师侄爱使唤人的性子完完全全学似了我们的齐宫主啊……行吧,反正我也没有拒绝的立场,而我学就的这一身轻功,本来在你们眼中就最适合干这种事。”   再抱怨,还是答应了下来,夏雪就是夏雪,这性子放在什么时候也不会变化。   “如此,我们就从北边撕开缺口,在突围后绕过那丘陵地带,穿过河川再东去。”   顿了顿,宫天晴环视众人。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人们都沉默。   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147、北国王庭尽悲凉(5)   前方厚实的城墙成为了难以跨越的洪沟。   但是,将之填平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吧,骑在马上的阿日斯兰不屑地如此想着。作为一军主帅,他没有带头冲锋,只待在约莫五里外的山丘上,远远看着前方平原的激烈冲突。   宫靖采取了死守的策略,借着宁兰城建设已久的城墙和防御工事,抵抗着北国大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这几天已来,他已经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次北国的冲锋了。   “这老爷子确实有一手。”   阿日斯兰不得不承受这一点,因为包围着宁兰城的北国军人有近二十万之数,而龟缩在城内的镇北府最多五万人。   镇北府是华朝最大的军镇,但长年和北国的战斗,导致镇北府永远都无法凑够十万之数,最多不过七八万,而剩下的那批人也早就在之前的战斗中牺牲了。   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   是的,北国有着几倍于镇北府的人马,而且个个战力高昂,真的只以数量也足以把宁兰城给填平了吧。   宁兰城孤城一座,如果这样也攻不下来,阿日斯兰不如就地自杀算了。   前方北国大军不断往前冲锋,大队之中有着大量攻城的利器。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阿日斯兰自从收到苍凛的命令后,立即就组织进攻。他也是忍耐得久了,宫靖固城死守任由他如何挑衅、叫阵都不作回应,甚至还在城头上挂上“北国贼子,死不足惜!”之类的标语,气得阿日斯兰怒火中烧。   如果不是见于苍凛的命令,他早就调动全军把宫靖给拖出来杀了。   在这三天来连续猛攻之下,宁兰城南门和西门处前的防御工事几乎已经被北国扫空,也因为北国的步步进逼,华朝一方根本无法修补这些防御工事。在这两边,宁兰城就只剩下城墙和城墙上的机关兵器罢了。   而现在,阿日斯兰就集兵力主攻这两边。   在南方的进展尤为显着。   阿日斯兰可是都看见了己方的士兵已经将梯子搭在城墙上,承受着城墙上倾洒下来的箭雨,吃力地往上爬去。为此,北国可是在宁兰城南门前留下了足以叠成大山的尸首。   宁兰城似乎也明白南门也要失守,纷纷调动兵力前来参与防守。   不得不承认,华朝很强,镇北府也很强。他们心中保有一种其他军队没有的信念,如果是别人遭到如此猛攻,肯定早就陷入绝望之中,然后全军陷入混乱,分崩离析也会变得不远。   但,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去,让东边和北边的人也进起来,给老子压过去。”   阿日斯兰一声令下,传令兵便接连发出数发星烟。   没多久,另外两边的北国也进了起来,对宁兰城展开全面进攻。他们要成为压垮宁兰城的稻草,叫他们首顾失顾。   “宫靖,耍花招老子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没有补给,也没有支援,兵力又不足,你能干什么?”   已经有北国的士兵登上城墙了,阿日斯兰勾起了嘴角。   “报!”   突然,一匹快骑从后方过来,边策马急奔,边大喊着。阿日斯兰远远便听见他的喊声,回过头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快骑终于停在阿日斯兰旁边。   他迅速上马,行了个军礼,然后便直入正题:   “阿斯斯兰大人,幽州大军有动静。约莫二万人的步兵和五千骑兵正靠近燕城。”   快骑属于燕城方向的北国驻军,他递出由燕城主官递出的文书。阿日斯兰打开快速阅读一眼,确定信件真的由燕城那边传来后,猛地哼了一声。   “围矮救赵?”   留守在燕城的北国军力不过二万之数,但是阿日斯兰并不认为从幽州出发的二万大军可以攻下燕城。如果燕城军真有这个战斗力,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将军,该如何是好?”他询问阿日斯兰的意见。   “回去让你主官好好守住燕城,如果在老子攻下宁兰城前,燕城就失守了,老子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用来给老子的马盛尿!”   阿日斯兰下了死命令。   那名士兵答应一声,又上马往燕城方向奔去。燕城一旦失守,被孤立起来的就不仅是宁兰城,阿日斯兰所率领的几名士兵也会成为那“夹心”。   战场瞬息万变,往往一个契机就可以逆转战局。   阿日斯兰虽然瞧不起幽州军的战力,但也不容许出现任何可能的“破绽”。当然,他不至于派兵回防,毕竟宁兰城已经是垂手可得,他相信驻在燕城的北国大军有能力抵御来自幽州军的进攻。   而且,就算幽州军有夺天之能,要一天攻陷燕城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免夜长梦多,小打小闹还是要适可而止啊,将军。”   阿日斯兰身旁另一骑的年轻小将出言提醒。宁兰城已经是将倾的大厦,可是阿日斯兰和他身后的一万精锐依还不进军,小将就知道阿日斯兰心里在想什么。   嗯,他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草原上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打猎者也喜欢从猎物的挣扎之中获取一种兴奋的快感。这是很常见的,而阿日斯兰也不例外。   “多嘴。”   阿日斯兰狠狠地瞪了那小将一眼,小将随即垂下脑袋,但敛起的眸子里却没有多少惧怕。他和阿日斯兰是亲戚,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根本就不怕阿日斯兰真的对自己发难。   “不过你说得也是,”果不其然,阿日斯兰是听进去了,“如果太过乐于猎物的挣扎之中,也有可能会遭到对方的临死反扑,不过老子也不怕。”他狂妄地笑出声来,“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能起什么波澜?”   “阿日斯兰顶天立地,连上苍都要忌讳几分,你确实是不怕猎物的临死反扑。”   小将冷冷淡淡地接过话头,斜视着阿日斯兰,毫不给颜面地泼对方冷水:   “就是难以向苍凛国师交代而已。”   阿日斯兰闻言僵住了脸上狂妄的笑容,一下子陷入了困窘之中。他狂妄一生,可是偏偏就是遇上了苍凛。那个人是他一直都应付不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性,这叫他更觉失败。   苍凛是他唯一的痛,同时也是他唯一想要制服的人物。   就像是一个永远不服输的猎人,总想猎杀更强、更凶悍的猎物,以证明己身一样,阿日斯兰对苍凛的渴望实在是难分是一种偏执,抑或是纯粹的爱恋。   反正,他自觉自己想要征服苍凛。   有些问题从来都不用想得太复杂,他只要把苍凛征服,而之后的问题就放到之后再想吧。   “行了,就你这小子多嘴。”   阿日斯兰无奈地叹息一声,“潜进去的鹰卫还没有消息吗?”接着他抛出这个问题。副将摇了摇脑袋,意思很明显了。   但是,彼端想有了回应──   宁兰城的城头上,有一缕烟火曳着尾巴扶摇直上,在澄郎的空出炸出耀眼的花光。   “哼,时机已至!”   阿日斯兰不再错认那属于北国的星烟,举起了手中的大戟。在阳光下,那戟刃闪烁着极为耀眼的光芒,几乎要盲了周遭人们的双目。   “北国男儿,随我冲锋!突击!”   阿日斯兰猛踢座下骏马的屁股,马匹嘶吼一声,如箭般奔出。以他为首,北国最后的精锐踏响马蹄之声,掀起撼动大地的气势,有如破敌的尖矛般往前猛冲。   “──杀呀!”   一瞬间,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   宫靖就站在了城头之上。   他苍老的身体依然雄伟,有如一棵久经年月的松村屹立不倒。那陪他久经战场的战甲虽然多处破损,但依然坚固合身,老者不知道在这套先王御赐的战甲陪伴下,度过多少次的生死。   但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穿上这一套战甲了。   北国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宁兰城又处于被孤立的状态,没有补给,也没有兵源补充,每一次损失都无法补上,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就算在他、宁王以及秦时雨多年经营下,宁兰城已经建设得几乎牢不可破,但是里面的人却非坚不可摧。没有任何补给,人是会饿死的。   “幽州方面还是没有动静吗?”   宫靖看着那些不要命地冲锋过来的北国士兵,在他们眼里看见饿狼才会有的眼神。他想也不用想,城一旦被攻破,城内的百姓会遭遇何种的对待,更别说是华朝的士兵们。   或许,一场屠杀是少不了的。   “宁兰城绝不能有失……”   宫靖渐渐握紧放在女墙上的拳头,双眼看着下方的战场,看着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的土地,不敢有一分一秒移开视线。只要有一秒怠惰,可能就会错失战机,他狠不得自己不用眨眼。   “回将军,幽州已经出兵了……不过,我们认为他们无法替我们解围,北国应该也收到消息才是,但是他们一丁点想要撤军的迹象都没有。”   副将张烈回答说,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安之色。   以他从军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是镇北府最为艰难的一次。以往就着对上北国如此来势汹汹的大军,他也没有如此不安过,但这次他们孤立无援,又没有补给,情势近乎是绝望。   “将军,我们真的有胜机吗?”   “……”   宫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苍凛不知为何会展开全力进攻,宁兰城这几天来几乎没有停止对应战,就算是夜幕来临,北国也会以夜袭的形式来试图撬开宁兰城的城门。   士兵们都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过了。   如果北国不是全力进攻,还可以用轮换的方式争取休息时间,但对方几十万大军压境,根本就没有轮换的余力,单是把对方击退数次,就已经耗尽了镇北府的全力了。   而且,各式的军事物资库存也叫人担忧。   为了应付北国的进攻,宫靖几乎是不惜损耗的,否则宁兰城说不定早就被人给攻破了。作为代价,就是宁兰城的物资损耗过快的问题,可能不到十日所有物资就得耗光,到时所有火炮、机关兵器都得停摆。   不过,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宫靖所在的南门处,已经渐渐承受不住压力。已经有北国士兵把梯子搭在了城墙上,在往上爬登。士兵们虽然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把这些试图登顶的北国士兵击杀、击退,但是北国的士兵却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般拼命往上爬。   倒下一个,还有一个。   “宫将军,”一名士兵急忙忙从远处跑来,躲着自下方借马力抛射上来的零星箭矢,来到宫靖的身边,“库房长要我转告你,如果箭矢再以这样的速度耗用下去,今天晚上就得耗光了。他请将军你尽可能回收箭矢。”   库存果然出问题了,比宫靖预料的时间来得要快一些。   “我知道了。”宫靖简短地回答。   那名士兵有些犹豫,似乎这个答复没有办法让他回去复命一样。宫靖看见有人已经爬上城头,立即下令各人严防死守。 148、北国王庭尽悲凉(6)   “还有事?”   宫靖关注于战场,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理他。   几经战事和训练的镇北府都有各自为战的力量,倒是不会说失去了宫靖就会失去战斗力,但是统一调度方便终究会差了一点。当然,不至于一些时间都抽不出来,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那个……将军,库房已经剩下不多箭矢了,是否可以省着一些用呢?”   看来派遣士兵来的那位库房长,真正的目标是想要宫靖答应少用箭矢。   “库房长说,如果箭矢耗用太快的话,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很快就得停摆了。”   “混帐!”   宫靖以为对方还有什么要事,一听竟然是这样,顿时就怒目瞪大。   “鼠目寸光的家伙,你告诉库房长,有多少都给本将军给搬出来,否则有什么事都唯他是问。”   那名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应是就跑回去复命。   宫靖叹了一口气,又无奈又生气。   这库房长平时办事严格谨慎,宫靖倒是挺赏识他的,没想到在战乱当时竟然跑来派人给自己说这个,这岂非本末倒置?平时的节省难道不是为了当需要使用时,能够有足够的使用,而在宁兰城都快要失守的现在,还要节省着用?留着城破之后,全部被北国充公吗?真是有失轻重啊……   刚想到这里,宫靖忽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他喊着才离去的士兵。   那名士兵又是吓了一跳,以为宫靖要和他计较,一时竟然没有往回走。   “赶紧过来,我有命令予你传达!”   宫靖才理会对方是何种感觉,沉声唤他过来。那名士兵自知逃不过去,于是便乖乖走了回去。   “将军,有何吩咐?”   才问完,几根箭矢便直勾勾朝士兵飞去。旁人立马出声警告,那士兵却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箭矢及目。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枪如龙般洞出,一挑一拨间瓦解了箭矢的射击,救下了那士兵一名。那士名惊魂未停,却见那威风凛凛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   是宫靖和他手中那柄枪救下了他。   “谢将军救命之恩!”   明白到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士兵就要跪下道谢,可是宫靖却扶住了他。   “不是这种悠哉的时候!”   宫靖大声喝住他。   已经有越来越多北国的士兵登上城头和镇北卫们进入白刃战,扭打在一起。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加剧,失守也是早晚的问题。   北国的人数太多了。   “幽州那饭桶现在才出兵!”宫靖狠狠地骂了一句。   接着,宫靖才对那名士兵吩咐说:   “去,传令库房长──你的上司,让他通知库房的侍卫。一旦城门失守,就把剩下的库存八成都给本将军烧了。”   “烧、烧了?”   意外的命令叫士兵大惊失色、惊疑不定。   他倒抽了一口气,花了几秒才缓过神来,向宫靖确定道:   “宫将军,真的要烧了?”   “是,烧了。”宫靖冷哼一声,“就算我们通通都战死在这里,东西都不能留给北国的贼子,让他们用来对付咱们的同胞!”   这名镇北大将军语气坚定。   就算境况已经近乎绝望,他也不停止思考,更不怕战死。他害怕的是,自己战死后会为同伴们带来麻烦。这是一个保家卫国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士兵心里虽然不安,但仍为宫靖的决定肃然起敬。   他没有询问剩下的二成要来干嘛,因为想都不用想,就是留给己方用来绝地一博的。这无疑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是的,将军,我誓死会把命令给传达到。”   士兵郑重地应声,朝宫靖行了个军礼后,便转身离开。他的脚步比之前坚定了不少,因为他也下定了决心要和宁兰城共存亡。   “过来,郑锦!”   宫靖瞥了一眼士兵离开的背影,又和负责这个城头守备的城门将军高声大喊。那个正指挥着士兵们抗敌的勇武男人立即转身过来领命。   “郑锦,去派人到库房拿些火药。几面城墙的水闸都给老子安上,一旦城──城守不住了,就让人把水闸炸掉,断他丫的水。对了,如果有多,把南城墙也给老子炸掉,我们不能把宁兰城完整交到北国那些贼子的手中,听明白了吗?”   宫靖抓住郑锦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瞪住他如此说道。中途,一发炮弹就落在城楼上,将几名士兵给撕碎,可是两人纹风不动。   “将军,”郑锦的表情有些凄惨,“能跟您一起战斗,是我一生的荣幸。”他竟然交代遗言。   “……”   宫靖沉默地放开了男人,眼神里也不免有些凄凉。   但同时,能够战死在这里,也总比他往后老死在床上好得多。他从军至今八十载,杀敌无数,早已和这片他所守护的土地连为一体,看不见的根茎早已深种。他生为长安人,但死必为北域魂。   如果今天上天不怜悯他,他就战死在这里。   ──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属。   “只是苦了你们了啊……”他唯一心痛就是手下的士兵了。   郑锦能够体会到宫靖的厚爱,一时间哑了。   不过,现在自然非是感怀的时候,宫靖摇了摇头,随即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赶紧去吧,时间不等──”   然后,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将军小心!”   率先发觉到不妥的是郑锦。   在以士兵奔波来往为背景的视野里,一名形迹可疑的人突然带着染血的刀靠近这边,郑锦看见对方从头盔露出的唯一一对眼珠,是罕见的翡翠绿色。这种颜色的在华朝是相当罕见的,而且这对眼珠里透出了杀意。   他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行动。   郑锦在喊叫的同时,如虎般扑出,将宫靖推离了原本的位置,然后那突然刺来的横刀就贯进了这名护上心切的将军的身体!   血奔溅而出!   “郑锦!”   宫靖惊讶地瞪目,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出。郑锦痛得面容扭曲,却徒手抓住那把刺穿自己身体的刀,不让对方拔出。   “有……有刺客!”   郑锦死命大喊。   那名刺出横刀的士兵眼中有异光一闪,随即弃刀后退,以肘击打晕了附近一名仍未反应过来的士兵,夺下他手中的长枪对准了宫靖。   枪出便如龙。   士兵那一击又快又疾,角度精准,显然是一位好手。不过,他刚才能够得手全因为偷袭,此刻宫靖早就有所戒备,如何能叫这人轻易得手呢。   “哼,偷鸡摸狗之辈!”   宫靖冷哼一声,猛地挺身上前。   他手中的枪更具威力,轻易就将来袭的那道寒光给抖偏。那夺命的枪花随即罩向那名刺客,转目之间就在对方身体上点出朵朵血花。   刺客不是宫靖的对手,一命鸣呼,倒在了地上。   几名士兵立即上前抓住他,但是对方却已经断了气。在脱下对方的头盔后,一张北国的面孔坦露于人前。   “……”   宫靖眯起了眼睛来,眼角跳了好几下,“北国已经渗透了进来。”   虽然华朝镇北府有着不少归化的北国人,但是这应该不是这一部分人的所为。否则对方也太能潜藏了。宫靖更倾向相信是北国鹰卫的渗透,趁着战乱他们很容易便伪装成华朝的士兵靠近到宫靖的身边行使刺杀。在这种情况下,北国没有道理会动用一些埋藏很深的桩子,而且秦时雨和宫靖经营北域已久,宁兰城的士兵忠心程度依然可信。   “郑锦,你的伤无事吧?”   宫靖不再关心刺客的问题,那名刺客已经生死,自然问不出什么来了,接着只要交给下属去查就可以了。   他更关心刚才替自己挡了一刀的郑锦。   那名刺客训练周到,动刀时几乎没有任何气息,如果不是郑锦率先发现不妥,宫靖说不定真的会着了道。   “末将无事……”   明明已经痛得猛地倒抽一口气,但是郑锦依然苦笑着说自己无事。他恐怕不想成为这场战斗里的累赘包袱吧。   宫靖眼见郑锦的伤口仍然在源源不绝地冒血,自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了。他叫来两名士兵,让他们架起郑锦带到安全的地方让大夫诊治。郑锦虽然有所不愿,但是受伤的他也架不住两名士兵的力量。   他被两名士兵带离后──   北国的阵地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那是冲锋的信号。   宫靖心中一沉,急忙走到了边缘处,双手按在女墙上外面看去。本来剩下的北国精锐已经动了,数千人的铁骑声踏在大地之上,远在这边的宫靖亦能感受到震动。   嗯,北国已经撼动了大地。   “……终究要来了吗?”   宁兰城已经是岌岌可危了,阿日斯兰和他手下的精锐加入战斗,绝非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此简单。   那是一块大石。   ──足以击穿宁兰城城墙的大石。   “先皇陛下,老朽恐怕终于要来见你了啊……”   宫靖苦笑着说,但眼中燃起了无穷无尽的战意。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下令宁兰城所有士兵殊死一战。   无论对方能够攻破宁兰城,这一次都会是一个转捩点。北国若一战不得,应该就会后退暂时休整,而这也能够为宁兰城提供一些喘息之机。   这场战斗于双方而言,都消耗太大了。   而且,在前几次进攻之中,阿日斯兰精准地猎杀了镇北府这边的高手。嗯,他今天虽然至此才展开行动,但是在前几天他却早已为了北国埋下了胜机。失去了高端战力的宁兰城,面对着敌方武者的行动时陷入于极度的被动之中。镇国卫的高手几乎全灭,根本难以抵挡擅长单兵作战的武者进行的渗透、斩首行动。如果不是那者高手的损躯,在早几天拖住阿日斯兰,宁兰城说不定早就被攻陷了。   但,他们争取来的这几天时间,依然无法让宁兰城寻见胜机。   “众将听令,这是我们为国捐躯的时候了!”   宫靖猛敲地面,高声宣布,从士兵手中接过帅旗举起。染着鲜血的旗帜迎风起舞,在城头上飘扬。   炮弹落地的轰鸣声。   箭矢掠过的锐响。   北国士兵的喊杀声和马蹄声。   还有战斗的金戈交击之声。   这些声音吵杂地、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但宫靖举起手中长枪,呼唤着士兵死战的号召,依然传到人们的耳中。   因为,他们都在高声应和。   镇北府上下没有人怕死,他们决定在此死战!   ***   “宁兰城的情况不太好,估计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   夏雪难得一脸严肃。   一向精致可爱的面容此刻被黄沙所染,她奔波数天已经很是疲倦,但她虽然口中有所抱怨,但依然不辞劳苦,这才带着人们从宁兰城战场察看情况回来。   “幽州虽然有动静,但是恐怕要赶不上了,晴儿。时不待我,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概就再无机会了。”   宫兰平颇为焦急地说,他刚才也带队往前方查探情况。就算是他也看得出来宁兰城已是强奴之末。北国的人太多了,而且他们的装备比以往都要精良,不仅有机关兵器和火炮,就连箭矢都射得比之前要远。   华朝私底下和北国通商的商人不少,一些军火也由此流出,因此才造就今天的情况。固然,华朝的装备也精良了不少,但是城墙没有变高变厚,也没有变得更坚固,更具威力的火炮轰上去,是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华朝一向擅长守城战,北国拥有更精良的装备后,间接叫城池的城墙变得更薄弱,而这非是精良的装备可以填补的。   “……”   宫天晴有些犹豫,转向玉耀征求意见。   玉耀依然是以雪麒麟的模样示人。这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天璇宫小师祖实际上已经被人狸猫换太子,是由玉耀假扮的。   “术式只完成了七成,要发动的话至少再等上一、两个时辰。”   “不行……”宫天晴咬起指甲来,“一、两个时辰太晚了。”她就算没有亲眼看见彼端的情况,但从宫兰平以及夏雪所述的情况看来,宁兰城已在失守的边缘了。 149、北国王庭尽悲凉(7)   思索了片刻,宫天晴突然眼神一亮,再次向玉耀抛出问题:   “如果我们排除陷阱的部分,主要维持突入进去所需的护墙,以及接着加厚城墙的部分,术式可以加快完成吗?”   “或许可以在两刻钟内完成。”玉耀想了想便回答说,“如果主力于护墙和加厚城墙的部分,可以加快一些速度……但是宫天晴,你有一件事要知道,就是这本来就是极大规模的术式,我要小心编术才行。如果有一些差错,可能会导致整个术式失效,你愿意承担这样子的结果吗?”   “无妨。”宫天晴咬了咬唇,算是相当当机立断地说,“如果因为过于慎重有失时机,但就末未倒置了。”   “怕就怕干爹不愿意离开啊……”   宫兰平说出自己的担忧。   宁兰城内有平民在,如果镇北府真的撤军,宁兰城就会完全没有防备地暴露在北国的面前。镇北府假如真的能成功撤退,北国盛怒之下会对那些平民做出什么行为其实不难想象了。   “小叔,你说的我都懂了。请放心,我已早有准备。”   宫天晴慎重地应答,她也有把这一点考虑在内。   坦白说,在这种时候还照顾平民的生死,绝非是个合格的军人。宁兰城本来就是前线要城,里面的常住平民并不多,恐怕只有区区几万之数,遑论在战争后,大量平民出城逃难,现在留在宁兰城里的平民,大概只有数千之数了。这些平民的牺牲对整个战局而言左右不大,但是镇北府数万兵力如果为此毁于一旦,就是足以左右整个北域战局的情况。   让镇北府尽可能撤兵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是以往根本不用考虑平民的生死,也没有带着镇北府以及宁兰城内平民尽可能离开的办法。   但是,有玉耀在。   玉耀在某种程度上比起雪麒麟还要强,雪麒麟说过“只要玉耀站在地上,她不弱于任何人”这样子的话。她能够建立起一段和宁兰城相连的通道,并以高墙加以拥护。届时只要让平民和镇北府沿着这条通道撤退即可。   当然,这场撤退战也会是一场硬仗。   宫天晴认为他们的突袭方式,会由此所产生的画面冲击足以叫北国难以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速度的问题。   越快越好。   能够再多快的速度完成这件事,将会对整个撤退行动有着关键性的影响。所以,玉耀花了许多时间在预先编制术式上。   剩下的就是──   成功突围进去和宫靖会合了。   “这次,突破包围将是关键。”   借着城坚墙厚的城池能够起到很好的防御效果,但同时城墙和城市本身就是一座牢笼,在被包围之下宛如一具大的棺材,此刻镇北府所在宁兰城正是如此。   只有离开城市,突围出来,镇北府才能重获自由和解脱,也将会拥有更多战略的挪动、活动空间。所以,只要突破包围,一些问题将不成问题。   而宫天晴这次实施的战役,或许将会是华朝有史以来,第一次以法术为依根,实行的第一次战略行动。无论成功与否,这次战役也将会载入史册,留下墨色浓厚的一笔吧。   “请听我号令!”   林的边缘,宫天晴举起手中的剑,在日渐染上暮色的斜阳照耀下,闪烁着诡秘而坚毅的光。   她的身后,渐渐浮现黑色的影子。   他们身披重甲,手牵骏马,从林中如死亡的阴影般一一现身,只剩下从鬼神盔甲里露出的一只眼睛。   “僻邪之重骑,北域之精锐,请随我冲锋,置敌于死地,为我军同伴开辟生之道路!”   黑色的阴影已经全部脱离林木,在原野上现身。   伴随着宫天晴划下手中利刃,他们整齐俐落地上马,架起手中沉重的兵器,往前急奔起来。   而置身于黑色狂流之中的宫天晴,任由狂流带起的凌乱狂风吹起自己的单肩披风──本属于宫天阳的披风。   身材娇小的她,就像分开狂流那一颗小小却不服输的分水之岭。   今天宫天晴的名字也将载入史册。   ***   远在彼端的北安城也遇到和宁兰城相同的情况。   苍凛在多次试探后,确认了雪麒麟根本不在城内的情况,于是对北安城展开全力猛攻。   但相较于阿日斯兰用兵之迅猛,苍凛用兵则有一种变幻莫测,叫人无处使力的诡秘和多变。时间急缓,时间松弛,就像岸边冲刷的浪花,难以预测下一次它会以何种速度和力度冲击岸边。   北安城的北城头上,以及在南边两座山脉口的守军们都觉得自己置身于潮水之中,变成了那随波逐流和起伏之物,难以应对。   而作为最高长官的宁王,却只能如定海神针般沉稳在城中,尽可能应付来自苍凛的威胁。   “她这是志在必得啊……”   坐镇于府第之中,听着北安城各方面所汇报的军情,宁王坐立不安。他没有把这些不安展现于下属的面前,只能深藏于心中,以防军心不稳。   而以往能够替他分忧的人,正潜藏于黑暗之中,寻找着给予北国王座迎头痛击的机会。在失去了爱妻帮助的此刻,宁王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北安城竟然是如此沉重。   “殿下,这样下去北安城早晚要守不住……那苍凛太狡猾了,而且用兵奇怪至极,我们一旦想要全力反攻,那些北国士兵就像是抹了油一样,溜得飞快……我们一旦转为守势,对方就像猛虎般四处撕咬……殿下,这样该如何是好?”   一开始还是咬牙切齿的,但说到后来却苦无对策,愁眉苦脸。   有着和这名将领同样烦恼的绝非只有寥寥数人。   所有北安城的将领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这样子的感觉,觉得无处可以施力,就像在对付一块可硬可软的棉花一样,只要稍微使点劲,棉花就软绵,打下去连手感都没有,但一旦使轻了劲,对方就一下子硬了起来,反而叫自己的拳头生痛。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实在是叫难受了。   “……”宁王闭起目光。   他这几天也在思索对策。   虽然在苍凛的这种或刚或柔的攻势下,北安城好像没有任何要失陷的迹象,但其实北安城已经完全陷入苍凛的节奏之中,被牵着鼻子走了!如此,什么时候被苍凛牵入死地,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对此,宁王只能兵来水淹,将来土挡了。   就现阶段而言,最好的应付对策就是不管苍凛如何施为,北安城和守军都要将一只乌龟般危缩成来,借着得天独厚的库存和物资严加死守才是。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苍凛没有直接投与到战事之中。   否则以北安城的战力,很难能够抵抗、牵制她的行动。仅是牵制她,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了吧。宁王开始后悔同意了秦时雨的计划,让玉耀尊座加入到支援宁兰城的行动中。   在本来秦时雨的预测里,苍凛不至于如此对北安城展开行动才是。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宁王这几天一直有此怀疑,但是苍凛不会主动告诉他的答案,所以他也无法加以肯定。   不过,也非是没有任何好事。   暗鸦的通信恢复了,北安城和幽州以及华朝更深处都能取得联系,这是一件好事。至于秦时雨那边,仍然只能依靠通信符了。秦时雨此刻应该已经成进入北国至北处的冰雪之地,以那速度计算想必已经靠近到北国王庭的至近处了吧。   北国有几座为数不多的固定城池。   由于长期迁移不利于权力的集中,所以北国在草原的边缘上,找了一处平原建起了都城,称作北国王庭,乃是北国王族和各贵族所聚居之地。北国由于其民族特性,一直难以把其权力中枢给捣毁,而北国建城倒是给了这一个机会。   只是,至今北国强盛,国防力量足够,华朝一直没有真的攻击对方王庭机会。但现在不一样,北国几乎倾了全国之力来攻,所以王庭的守备一直相当空虚才是。   这是一件只要稍加细想就能够明白的事情。   但能够像秦时雨般鼓起勇气,只带几千兵力再三绕路,攻击对方王庭的人世界上可能只有她一人了。有时候敢想和敢做真的是两回事,有着天壤之别。   “报!”   一名士兵慌忙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厅堂的地上。大厅中持续地处理着情报,和发施号令的参谋们纷纷被其勾去了注意力。   “说!”宁王直截了当地要求说。   “回殿下,南方阵地处,有北国士兵出现在其后方!”   “嗯?”   听见士兵的汇报,宁王挑起了眉头。   “殿下,北国可能派遣小股部队绕路了,前方阵地要被分割开来了。”   一名参谋上前拱手提出说。   他口中的阵地自不用说,就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夺回,北安城南边山脉口的据点了。那里驻扎了不少北安城的精锐。   北安城的地势得殊,只要夺下山脉两道的出入口,就可以孤立北安城,所以苍凛再次对那处据点动心也不奇怪。   “让他们退回来。”宁王当机立断。   “殿下要把那处据点拱手相让?”   参谋们大惊失色,那处地方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夺回来的。宁王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切躁,解释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我们失去宗师支援的现在,那处阵地一旦暴露在苍凛的面前,就只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参谋们议论纷纷,很是不甘心的样子。   他们无法轻易割舍那处阵地,就算他们也明白苍凛有能力将那处阵地轻易拔掉。北安城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宗师级数的战斗力,无法牵制苍凛的行动。   嗯,他们都有能力,但缺乏那种可以“舍弃”的魄力。   所以宁王只有一个,秦时雨也只有一个。   “去!传我令,命前方阵式的僻邪重骑撤回阵地,将阵地的所有防御工事都烧了。”   宁王一声令下,不管参谋们是否抱有保留的态度。   那名士兵自然不会理会那些参谋是否同意,既然宁王的命令已经下来,他执行就是了。于是那名士兵在回应了一声是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北安城参谋中枢。   “殿下,苍凛是否已经得知雪尊座不在城内?”   一名参谋上前寻求宁王的意见,和他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好几个人。   “哼,如果苍凛不是已经探知雪尊座不在城内,她又岂会以这种方式动兵?她大概已经很有把握雪尊座不在城内,但无法完全确信,所以才会以这种缓急不定的方式进攻,一旦雪尊座仍在城内并对北国有所行动,也会因为对方这种方式难以抓着机会。”   参谋们,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如此说道。   他跟随宁王已久,是一名经验相当老到的军师,所以他的话相当有说服力。   “正如路军师所言。”   宁王也附和了这名军师的分析。   “苍凛慎重,所以才没有大举进攻。也幸亏如此,我北安城尚能守到现在。这一次原本就是一次赌搏,如果其他地方无法在北安城沦陷前有所胜果,北安城只能成为本王和你们的墓地了。”   宁王埋身于座位之中,很是疲倦地说。   他开始后悔同意秦时雨的计划。   以往秦时雨就喜欢剑走偏锋,用兵大胆,而且天马行空,但这一次她下的赌注几乎是整个北域。宁兰城和北安城都被她当成是赌注了,赌赢了,则北国退兵,输了则北域大半陷落于北国的手里。   也只有秦时雨敢下这样子的大赌注了。   所以,宁王只有一个,而秦时雨更只有一个。“定国姬”的名号在华朝有史以来,也只有开国君主的妹妹配得上拥有。秦时雨是千年以来的第二个人。   “但愿你这次能够赌赢吧,雨儿……”   宁王瞥了一眼搁在椅旁的长枪。   如果有必要,他也会拿着这柄长枪上战场和北国死战到底,而从现在的种种情况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不远了。 150、北国王庭尽悲凉(8)   “哼,也正好试试本王的武艺有没有退步!”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宁王眼中眯着的眼睛里,展现了决心的光芒。   “报!北军械库房起火!”   又是一名士兵奔来,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北安城里有几个军械库,北军械库是其中一个。   “……”宁王表情瞬间阴沉起来。   其中一名参谋怒声大吼说:   “饭桶!库房都是高防备的地方,怎么就会失火了!还不速速救火!”   “不会是北域的鹰卫吧?镇国卫的人呢?他们不是负责城内要地的守备吗?那统领人呢?”   参谋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很好的共识。他们吵吵嚷嚷的,压根没有任何让那名来报士兵说下去的空间,他明明还有话想说。   “都给本王闭嘴!”   宁王猛地拍打椅子的扶手,用劲之大竟然把扶手直接打掉。咚的一声,木制的扶手落在地上,冻结住纷纷发言的参谋将领们。   “你说。”   宁王对仍单膝跪在地上的士兵扬了扬下巴。   那名士兵再次拱手大声应答说是,然后才接着说下去:   “镇国卫及时来援,擒下几名疑似北国鹰卫的贼人……但是火势仍未被控制下来。镇国卫和库房长都认为鹰卫已经渗透进来,想请殿下下令全城加强戒备。”   “嗯。”   宁王点了点头,便是一道肃杀的命令下达:   “宁杀错不要放过,去,传令镇国卫,全城搜捕所有疑似鹰卫的人物,将他们抓捕起来。另外,已经抓住的务必要严加审问,看能不能问出他们同伴的所在……现在战况严峻,不容有失,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件,本王唯他们镇国卫是问!”   这或许会造成一定的冤情,但在此刻也只能如此。大局为重,得尽可能确保万无一失是关键,所以宁王也不怕冤情发生。   冤情可以平反和补偿,但是库房一旦出问题,整座北安城会因而陷入危机,反而得不偿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是各种不同的情况发生,宁王和参谋们都一一商量对策,在最短的时间研究出对策并下达相应的命令。   战事一时半晌结束不了,苍凛完全没有全力猛攻的意思,导致战事一再拉长。宁王知道苍凛是有消耗北安城库存的意思在。   不过,这种拉锯战不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这端看苍凛什么时候能够肯定雪麒麟不在城内,换言之是看她要试探多久。另一方面,宁王也不甘于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有在想方法一反对方的节奏的意思。   约莫过了两刻钟,传来了阵地上的僻邪重骑已经完全撤退的意思,至此北安城再次放弃南边的山脉道口。想都不用想,北国很快就会进驻该处,再次将北安城完全封锁起来吧。   不过,苍凛似乎没有打算让北安城的这次撤退太过顺利。   “殿下,僻邪重骑被对方的轻骑给咬上了,难以脱身,请殿下速速派兵支援。”   留守在阵地的僻邪重骑约莫有一千之数,剩下的另外两千人则是普通的北安城守军,剩下的一千五百则位在北安城内,而另外二千五百假装成僻邪重骑的预备役也在城中。   “让李坤带着四千步兵去迎接!”   宁王迅速作出安排。   那一千僻邪重骑和两士普通士兵都是重要的战力,不能让他们被北国士兵给吃下。幸好,在两边山脉的平原里,僻邪重骑的冲锋具有很强的力量,应该能支持到援兵抵达才是。   才下达完支援的命令,又是一名士兵奔进厅里。   “报!撤退的僻邪重骑被包围了!”   “什么?”   情况恶化得太快了,以至于宁王都有点懵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包围?宁王心中生疑,但也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是苍凛。”他断言。   只有宗师投入到战斗之中,才能如此轻易把他手下的精锐铁骑给拦下。宁王对于僻邪重骑的战力心知肚明,也坚信无论对上北国何种精锐,都不至于如此之快陷入困境。   ──但是,宗师不一样。   宗师在战场上的起到的作用太大了,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就是一支军队。就算宁王已经见识过行使法术,能够真正一人成军,进行火力打击的法术宗师之厉害,但他更清楚传统宗师的力量并不逊色于此多少。   传统的宗师──武家的宗师有着无与论比的单点打击能力,能够轻易拔掉一支军队单位上的指挥单位。就算他们要歼灭一支军队并不轻易,但是他们毁灭一支军队的能力绝对不差。嗯,只是方法的不同罢了。   “赶紧,王到也去!”   宁王也没有好办法应付一名宗师的介入,他们缺乏宗师的战力,根本无法牵制宗师的行动。这是很无奈的事情。自古以来,任何一方没有宗师,就会陷入被动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而且,苍凛会亲自出击,这肯定意味着是最后的试探了。   如果北安城不派出宗师应付,就可以证明北安城里面没有宗师,如此一来北安城将会承受北国更猛烈的攻击吧。   “雨儿啊雨儿,你叔父快挺不住了……你说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到?”   别说是宁兰城了,北安城都自身难保,宁王咬紧了牙关。   “来人,备马!”他不能再坐在这里了。   苍凛已经出击的现在,他得到城头上督战以振奋士气才行。嗯,也能只靠士气这种虚无飘渺,但确实有效的东西了。希望士兵们能够维持高昂的士气,能够坚定尽可能长的时间了吧。   “报,殿下!”   “又什么事?”   宁王烦躁地喝住了那名跑进来通传的士兵。士兵受到惊吓,不知道自己所犯何事,一时呆在了厅堂之中。   “……”   宁王已到那名下属的表情,也是回神过来。事情太多,太紧迫,他刚才也是一时没能忍住心中的焦躁之情,向着那名士兵倾泄。   “没事……”男人疲惫地揉着额角,“是本王的不是。”   “啊,是小的打扰了殿下……”   那名士兵自然不会附和,否则他就是以下犯上了。   宁王叹了口气:   “说吧,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   “小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士兵面色为难,“外面有个人想要求见宁王殿下……”   “见本王?”   宁王难遮脸上的诧异神色。   究竟是谁要来这种时期求见自己?宁王心中苦无头绪。   “是的……”士兵更显为难,“本来小的并不想替别老头子通传,可是那老头子喝得醉醺醺的,而且又是一位武者……骑在驴上胡乱挥剑,还对镇国卫们指手划脚──呃,就是他竟然教起剑来,古古怪怪的,但是镇国卫统说来人境界不简单,是位大高手,让小的赶紧来通报殿下,看看该如何处理?”   骑在驴上的老者?喜欢教剑的大高手?   宁王先是微微怔住,然后才反应过来,眼中顿地冒出刺目的光辉。他早阵子收到秦时雨的消息,说派了一位帮手过来,而其中所说的特征和士兵所说的那位老者高度重合。   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位帮手到了。   “快!”宁王站起身来,沉稳的表情里透露着期盼,“快快请老先生进来!”   参谋们面面相覤,连那名进来通传的士兵也时一傻一愣的。   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宁王会表现得如此激动,却不知道那是救兵到了。   “哎,你还愣住作甚?”   宁王见那名士兵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顿时皱起了眉头。但不待那名士兵请罪出去,他却拿起了自己的长枪,一扬披风,竟然直至往外走去。   宁王懒得等人通传,一来一回耗去时间了。   ──他要亲自迎接这位大高手。   ***   就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   借着精良的装备和厚重的战甲,化作了黑色的狂流,僻邪重骑的冲锋战力一直是北国士兵们的阴影。   有如战车般辗压过来,根本无法抵挡。   华朝的北域有几股精兵,其中以镇北府的镇北卫以及宁王手下的僻邪重骑为代表,他们在对北国的战斗里屡建奇功。   但现在,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近千名僻邪重骑和数千北安轻骑全部被困住在山脉南口处,他们原本放弃阵地的举动确实叫北国那方几乎无法反应过来。这个决断太果断了一些,北国的将领们都没有预想到宁王竟然会把如此重要的地方拱手相让。   不过,待他们看见僻邪重骑撤退的同时不忘点燃阵地里的时候,却又顿时心生愠怒。宁愿毁了也不会给你们拱手相让,宁王的意思很明显了。   而且,更叫人气闷的是,在这个时候叫那数千士兵撤退才是最合适的抉择。   这意味着北安城里根本没有宗师,否则宁王不会如此果断放弃这处阵地,因为在没有宗师的情况下,那处阵地根本就没有可守的地方。   既然如此,苍凛也不想轻易放过这数千精锐。   雪麒麟不再城内,很可能已经离城前往他处,苍凛就能够稍微摒弃一些慎重,采取更激进的方式。她决定要吞下这数千精锐,于是便从营帐之中出发,极速拦在了这些撤退之兵的前路。   所谓一人成军非是浪得虚名。   苍凛的手段很简单,一人闯进北安城数千精锐的阵中,找出那些指挥的将领一一击杀。失去了指挥官,指挥系统便会陷入混乱,再精锐的士兵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迎来山崩瓦解的局面。   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失去指挥官后,僻邪重骑陷入一阵混乱之中。从后追至的北国士兵们趁机插入到北安城数千精锐的军阵之中,将战局拖进混战之中。失去了冲锋的能力,僻邪重骑身上的重甲反而成为了累赘。   僻邪重骑顽强地抵抗。   只是,怎么看他们都像是强弩之末,体力耗尽的瞬间他们想必就会遭到北国的士兵们吞噬。   北安城似乎也不想失去这一支精兵。   南城门处,数千士兵从中出现组成阵型,往这边推进过来,好像是要把接迎这数千精锐的样子。   北国一方也注意到援兵的来临。   不用苍凛的指使,已经有一小股北国的轻骑饶过了眼前的战场,迎向那一支援兵。他们不会和那一支北安城援兵硬碰硬,大概会采取游击的战术对其加以牵制吧。   只要将之牵制住,争取时间让北国大军将僻邪重骑们吞下即可。   果不其然,北国的轻骑一旦靠近过去,以弓箭对着那援军一阵胡乱扫射,就叫对方陷于被动之中。   ***   来自北安城的援兵更多是步兵,推进缓慢,又受到了北国的轻骑干扰,难以起到迎接的作用,僻邪重骑和那数千精锐都没能缓减压力。   而且,只要一有人站出来想要指挥队伍,苍凛的利刃转瞬便至,将这只出头鸟从世间抹去。如此一来,他们甚至无法有效地组织起来,一如散沙般在混战之中被北国的人马缓缓蚕食干净。   北安城对此应该已是束手无策才是。   ──但是,城门却突然开了。   原本在援兵出来以后,便紧闭的城门再次打开,但在吵杂的环境里,基于距离颇远,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异动。   只有苍凛注意到了。   她停下在僻邪重骑里穿梭的身影,手中的长枪伴随着她旋身的动作甩出血色的涟漪,而后苍青色的眸子投出视线,穿过了人们的间隙,精准地落到北安城的南门处。   有一只驴。   不是马,就是那种不堪大用的驴。它在往战场靠来,跑得飞快,那步速根本就不像是一只驴。可偏偏它就是一只驴。   奇怪的驴。   渐渐有人注意到那只奇怪的驴,它极速地穿过了北安城的援军阵型,一路急奔之间像是千军万马般掀起尘土。   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一只驴怎么可能跑这么快?”的疑问上。   唯独苍凛不一样,她早就看见那个倒骑在驴上,背向这边的摇摇欲垂身影。是位老者。驴的两边还挂着数把兵器,应该都是刃器的样子。   虽然骑者背向着苍凛,但是她依稀能看见老者不时抬手喝东西的样子。 151、北国王庭尽悲凉(9)   “……故弄玄虚。”   口中有着如此的评价,可苍凛眯起的目光里却带着淡淡的警戒和惊疑。她早就捕捉到那老者的气息。对方气息足够地磅礴,绝非是天境可以比拟的。   可……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苍凛疑惑的是这一点,她不觉得华朝能把一位宗师藏至现在才放出来。   “……”   无论如何,事情都变得麻烦起来。多了一位宗师,不仅仅是字面上如此简单。每一位宗师都可以起到战略性的效果,而现在多出了一位宗师,无论是华朝抑或是北国都得有战略上的调整。是的,宗师有着足以左右任何战局的力量。   “尽快把僻邪重骑给吃掉。”   苍凛留下一道命令给予附近的一名将领后,便吹响口哨把在附近大闹的银魄唤回。巨大的银狼凶猛异常,借着巨大的身躯体,已经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华朝的士兵。它狰狞的嘴巴里,那些锐利的牙齿上还染着猩红的血。   就算它陷于某种猎杀的冲动里,还是第一时间回应了苍凛的呼唤。   银狼撞飞了附近的几名华朝骑兵,而后转身往苍凛这边奔来。那些骑兵在它的冲撞下,无可抵抗地连人带马飞了出去。   “银魄,要换换口味吗?”   苍凛纵身跃起,抓住银魄脖子上的毛发,轻易就调整姿势落座于银魄的身上。在那一白雪白的毛发衬托下,那古铜色的肌肤叫她身体的轮廓更显深刻,像是在白纸上的一道墨色剪影。   乘着银狼,苍凛往那骑驴的老者迎去。   在两者交会之前,一些北国轻骑已经盯上了骑驴老者。他们应该也意外于那驴的飞快速度,也奇怪于老者倒着骑驴的行为,但还是不忘过去拦截。   北国的士兵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他们张弓搭箭,对着老者就是一阵洒射,大量箭矢有如星空坠落,往老者罩去。老者还在喝着他的酒,似无所觉一样。   “嗯?”   就在箭矢快要及身时,挂在驴上的一把剑突然从剑鞘里自主弹出,落到了老者的手中。老者一手拿着酒袋,一手以长剑在空中一划,灵气的狂风便在周围卷起形成,如暴风吹袭,将所有落过来的箭矢通通翻动弹开。   袭来的箭矢无力掉落在地上,不过大部分都是射空的。   北国的轻骑直接包围过来,老者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把手中的长剑还鞘,然后单手拔出一把双手巨剑,直接把迎面冲来的两名面目狰狞的北国轻骑横劈成两截。   血洒出,如雨般落下。   老者倒骑着驴在那被斩成两段的骑兵们之间穿过,沐着血雨,手中大剑左劈右砍。   “呜──!”   “哇呀!”   北国轻骑们不论是举刀相迎,抑或想要勒马躲避,都无法逃过大剑的残杀。那一把剑重量惊人,轻易就把他们的弯刀砍断,上面呈螺旋型将剑身包裹起来的灵气更是叫它的杀伤范围远比目测的大小要大上许多。   有两把剑从左右往老者砍去。   也不见老者有任何指令或是动作,他座下之驴便巧妙地带着他避开了攻击。老者只是轻轻挥动长剑,攻向他的两人便如同扑火之飞蛾一样收掣不及撞上长剑。   如同流光的花白长发在空中飘荡。   老者一人一剑纵横在北国轻骑的包围之间,伴随着手中的剑变换、光芒闪耀,北国轻骑一个又一个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然后──   老者座下之驴忽然高高扬蹄,瞪大了眼睛。   这极其灵性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只往这边狂奔而来的银狼之影,驴像是本能地感到畏惧一样,掉转了头,撒开蹄子就往反方向逃去,长长的尾巴一摆一摆的,显得相当滑稽喜感。   老者也醒了过来。   “喂喂,阿元,你往哪里跑啊……方向……嗝!方向反了啊……”他抱怨着自己的座骑。   那只驴像是在说:“要去你自己去一样!”用鼻子喷出一个不满的鼻音。   老者像是苦无对策一样叹了口气,没有焦点的视线却在下一瞬间凝聚起来,固定在苍凛和她座下的银狼身上。   “我靠,好大的狼!”   他目瞪口呆。   然后,他用脚踢了踢座下的驴,似是催促:   “阿元赶紧跑啊,那狼好像要来和你拼命,你是不是惹到别人了!我靠我靠,快跑呀!它要追上来了。”   老者像是也怕了一样。   苍凛和银魄已经追至近处,自然也听见了一人一驴的动静和打闹。只是一人一狼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只驴确实跑得很快,速度要比北国的骏马还要快上一些,显然不是凡品。   尽管如此,它仍快不过苍凛座下的银狼。   在追至极近处时,银狼蹬地高高跃起。老者只觉眼前一黑,一道阴影便罩向自己。他连忙用脚踢在自己眼底晃来晃去的驴屁股,驴意会到他的意思,连忙急停。   阴影落在了驴的前方。   银魄发出低沉的威吓闷吼,咬牙切齿地直盯着阿元瞧,来回之间彷佛随时都会扑过来将它的脖子给咬断。   “哎呀哎呀,阿元,你怎么办事?平时都大鱼大肉了,怎么还会被追上?”   老者转过身来,终于不再倒骑驴了。   他边说着,边拿起酒袋子往嘴里灌酒,脸颊上一片酡红之色,可是眼神却不再迷蒙,反而点缀着清醒的光辉。   “……你是谁?”   苍凛掷下这个问题的同时,银狼带着她扑出。她借着狼的扑势,直接刺出手中的长枪,点着寒芒的枪尖瞄准了老者的咽喉要害。   “喂喂喂,这有失风范吧?”   老者吓了一跳,像是不料对方会直接来攻。他连忙挥舞手中的大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向苍凛的手腕。   苍凛眼中寒芒一闪。   她和身下的狼合作,狼自觉地挑起一杠落在地上的长枪。长枪精准地落在苍凛平伸的手中,然后被猛力掷出!   碰!   有如炮弹射出,长枪贯穿大气,直接狂龙似的咬向老者。老者又露出惊吓的表情,侧身想要躲开,想仍经受不住长枪上所带着的劲气,竟就此被弹飞出去。   而没有直接命中的长枪则继续往前,连续贯穿好几十名华朝士兵的身体才终于劲道尽失,往地上偏移斜扎进去。   “哎呀,老朽这老骨头可经不受摔啊……咦,老朽的酒呢?我靠,都要浪费了。”   老者揉了揉被摔着的屁股,左顾右盼间终于找着自己从不离手的酒袋。那酒袋就像垃圾一样落在了一边,里面的酒源源不绝地往外流,看得老者直喊心痛。   苍凛在下一瞬间降临,手中另一柄长枪就对着老者刺去。   老者哇哇大叫,在地上滚来滚去,竟叫苍凛连续刺出的几枪都落空。银魄则是盯上了驴,和它追逐了起来。驴借着比较小和灵活的体形左跑右躲,几乎叫银魄抓不着准。   不顾座下的驴之生死,抓准一个机会,老者直接跃起身子,指着苍凛大喊说:   “堂堂北国护国大国师,竟然如此欺负一个老头,连欺老敬幼的道理都不懂,这岂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你认识我。”   苍凛身上的界域渐渐展开,在她月费,群,8.!5:.76'634"'4!.2身体周遭已经出现了雪花飘雪,这个范围还在扩展,很快就将老者给覆了进去。   “好冷……”老者顿时挑眉,呼吸出来灵气有如冬日的吐息。   他也察觉到不妥当之处,自己的灵气环循好像受到了某种影响。他立即从背后摸出另一个新的酒袋,猛灌了一口。   在那烈酒入肚的瞬间,一股暖流升腾而上,很快就稳住了他体内灵气的流动。   “嗯,舒服!”老者脸上的酡红又再鲜艳了一些,“果然冷的时候就该喝酒……嗝──!酒可是万能药啊!”   老者连脚步都不稳了。   “你是谁?”苍凛还不知道老者的身份,“你不是偶尔介入的……你是被别人派来的。”她断言。   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老者好像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面对聪明人,不能给对方太多肯定的机会,只要一天不肯定,那些人就算口中再如何断言,也会喜欢胡思乱想。对付聪明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故弄玄虚,只要情报量足够多,聪明人的脑袋也是会超负荷的。   “哈哈哈,老朽是上天派来给你点颜色看看的,你信不信?”   老者借着醉意,索性胡言乱语起来。   苍凛眼睛不泛波澜,也没有情感,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老者,似是在审视他的来历和境界。对的,老者的境界也很奇怪,有着匹敌于宗师的威慑力,却起起伏伏的,好像很不稳定的样子。   “阿元,别跑了!把老朽的剑拿来,让老朽会会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国师!”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然后便对着那边在和银狼上演着你追我逃戏码的驴子扯开嗓子大喊。那驴子狼狈却不失凶狠地瞪过来,又是不满地踢了踢地,结果却把挂在身上的所有剑刃通通甩了过来。   一共一把剑插在了老者的身旁。   “……”   苍凛没有等他拔剑,蹬地飞掠而出,手中长枪旋动了起来,有如螺旋般直取老者的要害。老者眼中爆出精光,气势在一瞬间爆发性上升。   “来得好!”   老者抛弃了手中的大剑,拔出一把蛇型剑。   剑和枪对撞之间,蛇型剑以其弯曲的剑身卡住了长枪。苍凛试着抽动长枪,没能成功。苍凛拔出腰间的弯刀,放弃长枪,挥刀斩向老者。老者抽出长剑迎击,剑和刀对撞之间迸出大量火花。   转眼之间,两人就交手了数十招。   苍凛的攻势凌厉,但是看似处于守势的老者却也没有落于下风,甚至还抓住了数次反击的机会,叫苍凛攻势骤停。   另一方面,北安城的南门再度打开,奔出数千骑兵。   他们手持盾牌和长枪,组成阵式替先行一步的步兵们开路,轻易就贯穿了北国轻骑的包围网。   没有了苍凛的牵制,僻邪重骑里一直轁光养晦至今的次级指挥官终于有一站了出来指挥。有了命令,他们才能组织起来,不再各自为战。   而指挥的人也不用太过有才能,他只要能够把散乱的同伴组织起来即可。   原本散乱的僻邪重骑渐渐地组织起来,往北安城这边冲锋。他们借着厚重的战甲,本身就能发挥出很大的冲击力道。弓箭落在他们身上,根本就贯不穿他们的战甲,基本无法牵制他们的冲势。借着这些优势,他们能够辗压一切,能像推土机一样平推过去。   “……”   在一次对击中,苍凛抽身后退,回头看见僻邪重骑已经渐渐组织起来,脸色稍稍变得阴沉起来。   僻邪重骑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   北国轻骑自知箭矢难以贯穿他们身上的战甲,改以射马。华朝的骑士们纷纷落地,但仍然毫不畏惧。他们只留给自己的马匹一个留恋的眼神后,便再次以步行挺进。他们走得很慢,因为战甲很重,但却也因而给人更强大的压迫感。在进入肉博战时,他们抛弃了手中的长剑,拔出腰间的横刀,收割着北国士兵的性命。   “──啊!”   “哇呀!”   “别、别过来!”   饶是骁勇善战的北国士兵,对于那无情压迫过来的僻邪重骑也不禁心生畏惧。那些重骑的战甲刀枪不入,他们拿这些人几乎没有办法。   “用敲的!”   不知道那名北国将领高声喊道。   他显然有和僻邪重骑战斗过的经验,知道敲击对方的头盔可以起到巨大的效果。北国的轻骑纷纷转用敲击的战斗方式,想方设法去猛击重骑的头盔。   不少重骑被北国士兵用这种方法给击晕。   就算身披重甲,一旦倒地依然会成为任人鱼肉的目标。另外,北国的士兵们也发现眼珠露出的地方也是重骑们的弱点,那些关节处更是可以轻易用刀剑刺进。他们抓准骑士们身体不灵活的弱点,围着他们转了起来,找着可以攻击对方的破绽。   慢慢地,北国轻骑再度压制僻邪重骑们。   但同一时间,北安城城头上终于有火光耀起。那是炮火的毁灭光辉。弹丸在火药的推送下高高抛起,化为黑色的死亡落在大地之上。   轰隆轰隆──!   炮响持续不断,炸裂地面。那些被直击的人们自不用说,瞬间被轰成碎片,有一些没有被直接波及,但仍然沾上了炮弹的火焰,纷纷哀鸣着倒地滚动,以求扑灭火焰。但很多人都没能事成,就被冲来的华朝士兵一枪戳死。 152、北国王庭尽悲凉(10)   双方已经全面交锋起来。   借着老者的存在,宁王终于不再忍让,直接派兵出来和北国士兵在北安城南边的面原上大战。北安城的士兵不愧是精锐,就算面对数量几倍于自己的北国士兵,也毫不退让,血战于此地。   只有战死的华朝人,没有苟且偷生的华朝兵。   城头上,已经亲自上前督战的宁王眼见自家士兵如此动力,不禁握紧了拳头。   “瞧,咱们华朝没有一个孬种!将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弓弩,转动你们跟前的机关兵器,点燃你们手中的火炮,向同伴们宣示你们已然和他们同在!战鼓手,给本王使劲敲,如果把鼓棒给敲碎,就拔出你的刀来敲!给本王把北国的贼子通通给送去见阎王!”   宁王使劲呐喊着,以图振兴士气。响应着他的呼唤,将士们更卖力地驱使自己手中的兵器,剥夺着北国士兵的性命。   一时间,两边陷入胶着的状态。   能够把北国拖进僵持战里,宁王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任由苍凛用那种时急时缓的战略不断蚕食己方的体力和精神,到最后己方说不定还没有力战,就已经失去了不少战斗力。   幸好,那个老者出现了。   如果不是张柏远及时赶到,借着苍凛不想放过僻邪重骑的机会,宁王才能把这次困境逆转成“愿意上钓”之况。苍凛咬上了名为僻邪重骑的饵,以为宁王对她束手无策,所以才能让宁王借着赶到的老者将计就计。   宁王不断喝斥兵士们奋勇向前,务求绝地反击。   “来人,把机关车给本王推出去!让这样自以为得到了机关兵器,就妄想和本王叫板的北国贼子看看,什么叫天璇宫的最新出品!和他们那些不知道那个黑作坊造出来的垃圾兵器不一样!”   宁王一声令下,城门便再度打开。   数以十计,由金属制成的战车被推了出来。他们甚至不用马匹拉动,轮子就缓缓地自主滚动起来,推着车子往前压去。机关车上有着数具机关机弩,和大量箭矢,在车轮活动下,机关不断转动,拉动弓弦将箭矢射出。   不少北国士兵纷纷被箭矢击中,一命鸣呼。   过不了多久,平原上就有大量北国士兵丧身于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之中,身上插满了箭矢。   “……”   苍凛见状,就知道事情要不妙了。   华朝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奇异玩意,先是法术,然后是机关术,这几年来层出不穷的技术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她正是防范着这些力量发难,才会采取那些策略。   致命的是,她的失策。   如果不是秦时雨成功带着那些崭新的机关兵器进入北安城内,北安城断不可能拿出如此威力十足的机关兵器。她早就派鹰卫对北安城大部分防御工事进行过调查,那些不断往前推进并乱箭扫射的玩意绝对是北安城先前所没有的。   没错,秦时雨确实没有带上多少机关兵器进城。   但是天璇宫的李婉婷随队了,她脑海中有着无数机关兵器的蓝图,而北安城里显然有相关的作坊。只要有着蓝图和李婉婷的技术,在几天内教晓里面的工匠生产一、两样新式的机关兵器并不难,并就地取材进生一定的量产。   忽然地,她顿觉无力。   北国至今的战略都进行得很完美,但是近来却意外连连。她自觉北国现在有力量取下华朝的北域才是,但是婆罗多和西域状况频出,而且无法完全信任。   而华朝又有奇人异士多数。   北国现在忽然就如陷于泥泞之中,变得寸步难行起来。   “苍凛大国师,你这样子未免太不给老朽面子了吧?”   老者猛地灌了一口酒,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再次来到苍凛的视线前头。他打着酒嗝的样子,像是个随时都会醉倒的大汉,可他偏偏就是不倒,而且眼里的光辉却越发明显。   这绝非是一个随时都会醉倒的人应有的神采。   苍凛抬起长枪,举起弯刀抵挡来自老者的重剑侵袭,刃器在交锋之间再次迸发出光花,炸出劲气。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   “哈哈哈哈哈──!蚁蝼,通通都是蚁蝼!”   阿日斯兰杀红了眼。   他驱使着马匹纵横于战场之中,手起戟落间都有数十名镇北卫死去。   在城头前,他们持续虐杀着华朝的人们。城墙明明就在他的身旁,以他的宗师之能应该能够轻易翻跃才对,但他偏偏就在城头前疯狂地杀戮,没有尽快结束这场战斗的意思。   他已经兴奋得直喘着气,手中大戟也不知道染有多少人的鲜血。   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他就如同斩瓜切菜般轻易,就算对方手中是一柄长枪或是横刀,都会在他的戟下轻易一刀两段,更别说是人的本身。   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没有人敢靠近杀红了眼的他,就算是北国的士兵也一样,他们害怕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旦靠近过来就会成为那戟下的亡魂。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好一阵子,就在这期间阿日斯兰就已经杀死了好几百名华朝的士兵。他的身旁空出了好大的一片空间,里面只有残缺的尸体。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踏入这个范围,因为他们的鲜血随时都会成为那染红土地的染料。   “无趣……”   阿日斯兰也注意到没人敢向自己靠近。   他策马往某个方向前行,那边的华朝和北国士兵不约而同地退开,眼中浮现着深深的恐惧。   但是两者有一处不同,北国的士兵眼里更有一种狂热在闪烁。   “没有人敢来与老子一战吗?”   他举起大戟怒吼出声。   这饱含灵气的话伴随冲击撞在附近的人的耳膜上,但没有人更应声,因为这里没有人会是他的一合之敌。   “常言道,华朝人才百出,但也不过如是!”   阿日斯兰嘲讽地笑了起来,手中大戟旋舞一圈,戟的把柄重重地敲在地上,竟把地面敲给凹坑龟裂。他身上染着大量的血迹,有如深渊恶鬼,仅是这副模样也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没有人敢与他一战。   嗯,如果没有些遍地的尸体,或许还有人可以自欺欺人鼓起勇气吧,但是那些尸体都不是假的。他们全部都是死于阿日斯兰戟下的。   “哼,华朝。”   阿日斯兰重重地呸了一声,喷出不屑的口水落于地上。   就在此时──   轰隆隆隆隆──!   宁兰城方向传来了沉闷的响声,那是城门打开的声音。以城门为框,逆着斜阳为背影,一骑武将缓缓自城门处走出。   他身披战甲,手中银枪点缀着星光般的寒芒。   纵使在头盔里露出的面孔已经十分苍老,但依然雄壮健硕的身材却还是把战甲撑了起来。   廉颇虽老,亦敢当先!   出城的竟然是宫靖。   他没有带上镇北卫,单骑策马走出城门,手中紧紧地握住那一杠伴随他征战已久,由先帝御赐的长枪,就在斜阳西下的现在,孤身一人一马缓缓地朝阿日斯兰走去。   “哦?”   阿日斯兰扛起大戟,眼中不无敬佩之意。   “数遍此处唯有宫家老儿敢出城应战,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叹。”   他不无嘲讽地说。   “将军──!”   “将军,请三思!”   华朝一方见宫靖竟然单枪匹马出城,似有应战阿日斯兰之意,立即紧张起来,纷纷劝宫靖不要冲动。   “尔等闭嘴!”   宫靖勒马停在阿日斯兰的面前,目不斜视。他一声怒吼中气十足,竟然震得所有人纷纷闭嘴,就连那些嘲笑他不认老出来应战的北国士兵也不禁被他此刻的身影所慑服。   “宫老头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亦有一战之力。只要这对手保有握紧兵器的力量,宫老头就不会在别人面前不战而认输。生是华朝的男儿,守的是华朝国土,命虽然只有一条,但为了保家卫国,献上又有何妨?”   字字分明,字字有力的一句话。   华朝的士兵们听见宫靖满溢觉悟的一句话,不约而同地受到了震撼,呆立在原地瞪大了眸子。   是的,他们是为了守家卫国才站在了这里。   不为胜利,亦不为荣耀,他们之所以穿上战甲,手握兵器在此和敌人撕杀,仅仅是要捍卫他们的国土。   就连年事已高的宫靖也不愿意不战而认输,那么他们呢?   他们或许没有天境的力量,但是他们年轻。宫靖镇守北域数十年,已经付出够多了。他们也不能输于这位名将才行。   “与宫将军共战死于此!”   一名华朝士兵激动地大喊,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他作为燃点,瞬间引燃周遭的同伴。数以百计的华朝士兵同时喊着要和宫靖一起战死于此,并蔓延出去,转眼之间就有数千上万人在喊着同样的话。   单是那喊声,就如同重槌一样打在北国士兵的胸膛之上。   华朝的士兵在告诉他们,就算是死,我们也得死在这里!你们要也别想指望好过!   “好一个振奋士气之策!”   阿日斯兰狂野地大笑出声,算是看出宫靖为什么要出来迎战了。在士气被压制的现在,宫靖不能让士气低迷下去,哪怕知道出城迎战阿日斯兰只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出城要迎战阿日斯兰,不仅可以极大程度提升士气,就算他失败死在这里,华朝一方也会因为他的死而更加拼命。   替宫将军报仇!   他们想必会喊着这样子的台词,不要命地斩杀附近可见的北国士兵吧,阿日斯兰不得不赞叹一声宫靖棋高一着,同时又佩服对方宁死不屈的气度。   “宫家老儿,老子虽然没有和你正面交锋过多少次……不,带兵互相冲突或许也是第一次吧,老实说,老子不太记得了。不过以往北国就有不少人传言说你是北域之军魂,对你又爱又恨,老子一度表示不屑,但今天看来是老子错了。如果你年轻几十载,或许会是老子的好对手吧!不过,就算你现在不是老子的对手,但老子还是敬你是条汉子!”   阿日斯兰生平最看不起的,并非是那些能力不足的人,而是没有胆量的人。宫靖虽然只是个天境,可能还不是自己三合之敌,但他的魄力和胆量,阿日斯兰无法不予以认同。   “这倒是谢过阿日斯兰将军的赞许了。”   “或许老朽和将军打不过数个会合,但还是请将军陪陪老朽,老朽自当拿出数十年的修为和将军拚命!”   “拚命?”阿日斯兰狂笑着吼道,“好一个拚命!”   他接着摆出架势,这是对于宫靖的一种尊重。就算对手不如自己,也要全力应对。   “唔──!”   宫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长吁口气的期间重新握紧自己手中的长枪,也摆出了架势。   已经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了。   附近的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军对叠的最高主官,竟然忘记了眼前的战斗。他们甚至没有靠近过去,为两人空出一片空间,不敢踏足一步生怕亵渎了两人的战斗。   一时间,只有风和沙的声音在呼啸。   两人对峙的身影像是冻结了一般,成为了一幅永恒的画作。但是,活着的两人不可能永远站着不动。   一发炮弹像是再也耐不住两人的寂寞,落在了附近的地方。   火焰和声音随即冲击人们的耳膜,而后--   碰!   阿日斯兰踏步冲出。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倏然爆发的力量将他有如爆弹般推出,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宫靖的面前。   手起而博落,划出刻人眼目的弧光。   “唔──!”   宫靖不惧斩光地瞪目,脚步猛地往下一沉,一对脚足扎进了大地之中。然后,他旋身,长枪撩起之间,点起夺目的寒芒。   枪尖在和戟刃对撞的前一刻,借由枪杆的抖动错开。   枪刃擦过了戟杆,直取阿日斯兰的命门。比起戟,枪更重于其如蛇般的灵活!阿日斯兰眼中爆起亮光,侧头躲过刺目的枪,手中大戟一震,便将相触的长枪给震开。 153、北国王庭尽悲凉(11)   “喝!”   然后,便是一戟劈下。   宫靖被刚才那一击震得身形不稳,但幸好双脚早已扎根大地,因而没有失去重心。他及时稳住自己的架势,斜着长枪在身前,卸开了大戟。   碰──!   戟敲在了地上,如沉闷的炮火轰击,打碎了大地。飞溅而出的大地碎片将两人的身影一度吞噬,掀起了漫目的尘。   尘里,急速耀起无数金戈交击的光芒。   伴随着那些闷响,尘团在一瞬的凝滞后猛地炸开。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枪和戟有如狂风骤雨般交锋。   “哈哈哈哈,好!”   阿日斯兰单手握住大戟,像是在挥动轻若无物的布匹一样,没有章法地不断往宫靖敲去。嗯,那已经不是“斩击”了,而是纯粹的破坏,一如再挥动棒槌。   “能够接老子的戟的人这世界上不多了,没想到宫家你这老头子,竟然硬是靠着技术来卸开老子的攻击!有能耐!果然名不虚传!”   阿日斯兰眼里尽是狂热。   不过,宫靖却没有回答他的闲心。   果然境界的差距还是存在的啊……他专注于迎击,心里却无可止竭的浮出这个念头。   戟和枪每一次交击,都荡出一阵冲击和闪光。附近的士兵纷纷被余波震退,可见两人交手之间没有多少留狂余力的空间。   而宫靖的双手早已麻酥。   他要用上双手,全部力气才能抗下阿日斯兰随手攻来的一击。哪怕有一击无法接下,他身体肯定会出现残缺并就此败北。   如果他手上的长枪不定先皇所赐的“镇国枪”,枪恐怕早就在第一下交锋之间断成两截,宗师任何一击的威力都非比寻常。   阿日斯兰不仅力气强大沉重,而且那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章法的戟法,却没有任何破绽可言。不,宫靖还是能看见对方有些破绽,但他根本没有余地去攻。单是防守,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且,可以看出阿日斯兰并没有尽全力。   宫靖不会觉得屈辱,大喊什么:“你不看全力是不是小看老朽?!”之类的话,他乐得可以和阿日斯兰多纠缠一会儿。一旦阿日斯兰解放出来,宁兰城被攻破就只是在片刻之间了。   但是就算对方没有用尽全力,宫靖也无法坚持太久了。   他出现了失误。   在面临如同狂风骤雨的攻击,哪怕一个失误都会致命,宫靖无法做到密不透风。他的枪尖比对方的戟慢了一拍,那道猛暴的斩光落了下来。   “唔──!”   宫靖闷哼一声,整个身体往后仰去。他的左臂中戟,顿时松开了持枪的手。由于他的脚足扎在地中,所以他没有因此倒下。   血花溅出,挑动了华朝士兵的神经。   “将军大人!”   “别过来!”   几名镇北卫见宫靖受伤,意图援助他,对阿日斯兰展开突击。宫靖连忙吼声想要阻止,却见阿日斯兰已经高举手中的兵器。   大戟横扫之间,如割草般轻易地将来援的华朝士兵一刀两段。他们的血肉和骨头四溅而出,狼狈地倒在地上。他们手中所举着的兵器,连一把都没有够到阿日斯兰。   “这可不能怪老子了,本来就是一对一的决斗,他们也太不识趣了吧。”   阿日斯兰看见宫靖看过来的目光,随口解释了一句。他扛起大戟的模样,显得一脸不在乎。是的,就算敌人死去多少,有多少是他亲手所杀,他大概都不在意吧。   宫靖也是如此,更何况是阿日斯兰?   宫靖知道多说无益,也没有相应的立场,默默地调整好身体的姿势。左手血流如注,使不上力,他只能改以单手持枪了。   “你双只手才勉强能接下老子随手的攻击,现在却打算以单手上。”阿日斯的眸子里浮现着半是赞许,半是无奈的光芒,“宫老头子,你未免太无谋了吧?”   “本就是生死相搏之事,既然老朽还留有一口气在,自然就不算结束。就算只剩下一双脚,老朽也必奉陪到底。”   “有骨气!”阿日斯兰挥动大戟,以戟尖插地,“老子就喜欢这样子!既是生死相搏,就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根硬骨头,不过骨硬已经老了啊……”   他感叹了一句。   “……”宫靖默然不语,但眼里却燃起坚定的光。   阿日斯兰微微一愣,然后狂妄地大笑。   笑声回响之间,他双手紧握住了大戟。两人彷佛就此交换了一样,但这也证明着下一击,阿日斯兰要用上全力了。   下一击,就要分出胜负了吧。   宫靖深知这一点,也知道败的只能是自己,但他依然抬起那颤抖的左手,用染血的手掌再次握住了长枪。   然后,他的眼眸瞬间被阿日斯兰高大的身影给填满。   在他明白是对方的速度太快前,他只觉得阿日斯兰身形的形像倏地拔高了许多。   那是一种错觉,被对方所压制时所产生的错觉。   一瞬间,宫靖看见了一道黑色的阴影,唯有一对眼眸明亮不已,有如死亡的来临。同时,他也看到对方挥下了大戟,但速度莫名地慢。是的,不是阿日斯兰变慢了,而是在自己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慢了。这大概是面临生死时,身体在挤压自己的极限吧。   但他抬枪想要抵挡的动作却更慢。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赶不上的瞬间,长枪却莫名地挡在了大戟面前。然后就是那一声清脆得过份的锐响。   铿──!   刺痛了耳膜的声响,伴随着那一阵火花四散。   ──长枪断成了两截。   宫靖难以置信地瞪目,不敢相信先皇所御赐的枪会截断于此,甚至来不得专注躲避落下的戟。戟尖划破了他的战甲,就像削豆腐一样,在他胸前划出巨大的伤痕。   鲜血如幕般喷出。   笔直的伤口斜置在老者的胸前,由右肩延伸至左侧腹,鲜血源源不绝地流出。老者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起来,被逼单膝跪下。断成两截的长枪伴随着他松手的动作,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枪,断了?   宫靖本能地捂住胸前的伤口,但全部注意力却只在那断掉的长枪之上。   ──镇国枪。   由先皇所御赐,带着沉重荣耀和责任的长枪,伴随宫靖纵横沙场多年,杀敌无数,也多次替华朝守住了北域。   但,这把枪──他的荣耀和责任却断了。   真是嘲讽,竟然断在敌人的面前……宫靖哂笑出声,却因死牵动了伤口。事到如今,他才惊觉自己胸前的剧痛。像是被火烧一样,那血很热很热。   “老爷子,看来是你的枪比你的骨头要脆啊……”   阿日斯兰面无表情地走到宫靖面前,宫靖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不语。这名名震北域的镇北大将军,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有始必有终,只是老朽的终来了,不必太过介怀。”   沐于阿日斯兰闪烁不定的视线下,宫靖缓缓出声。他忽地抬眼看向阿日斯兰,皱起不知道是因痛楚还是其他原因而扭曲的眉头。   “你,刚才为什么手下留情了?”   “哦?”阿日斯兰勾起嘴角,“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你在千钧一发之间把戟尖收回,老朽早就被纵斩开来了。”   “无他。”阿日斯兰看似随口地说,“老子敬你是条好汉,想给你留个全尸罢了。”   “……”   宫靖多多少少感受到对方的敬重。   敌人之间不仅只有生死相搏,偶尔还会有些互相敬重的情绪掺杂在其中。所谓的惺惺相惜,就是如此。   “好了,送老朽上路吧。”宫靖面如死灰,“但是,你踏过老朽的尸体后,还有数万的镇北卫……阿日斯兰啊,你手中的戟可还承受得住吗?”   “承受得住?”   阿日斯兰嗤之以鼻,缓缓抬起手中的大戟,意图给予老者最后的一击。他全身的力道促使肌肉紧绷,甚至发出了“咯吱”的声响,那些高高隆起的肌肉恐怕有着开山碎石的力量。   “就算是整个华朝,老子也承受得住!”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戟也猛然斩落!   其斩轨如世间最为恐怖的光芒,想必轻易就能把斩向的老者毁灭吧。但是──   碰!   黯淡无光的光辉从旁急掠而至。   阿日兰斯睁大眼睛,任由那把由灵气凝成的半透明利剑痛楚自己的面孔。尽管面部遭到直击,但是他已经挥落的戟还是纹风不动,坚定地沿着预定轨道斩去。   “爷爷──!”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在那一刻传来。   宫靖闻言本能地动了起来,捡起了断成两截的长枪,交叉在身前想要挡住大戟的一击。几乎是同时地,两道身影从左右包夹而来,他们各自伸出一把剑,交叉挡在阿日斯兰的大戟面前。   又是一声震耳的轰然炸响!   两道身影叠加在一起,硬是承受住了阿日斯兰全力的一击,理所当然地弹快了出去,他们撞在宫靖的身上,推着这老人一同飞出去,撞落在华朝的士兵群里。   同时,那道娇小的身影从一旁的人群里跃出。   她轻抬皓腕之间,曳出金色的光辉。金色的光辉在虚空中流转,转眼凝出无数金色的小剑。这些小剑如骤雨般落向阿日斯兰。   “那个混帐!”   阿日斯兰左手轻拨开覆于自己脸上,因为刚才被气剑命中而产生的尘团,狂吼之间大戟横扫,将金色的小剑尽数扫落。   但──   “绞环刹!”   少女急结手印,剩下的小剑就如旋风般卷起,绞咬向阿日斯兰。但这些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哼,小孩玩泥巴的技巧!”   他仅是随手一挥手中大戟,就将剑刃旋风给轰碎。   大量金色的气剑碎片散落之间,手持双剑的少女落在了阿日斯兰的面前。   有铃声。   铃当吊在发环上,在风的吹送下轻轻作响。少女睁着一双橘红色的杏眼,咬唇地站在了阿日斯兰面前,于她而言仅是和阿日斯兰对峙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吧。   可以看见她的腿足在颤抖。   但是,她坚定不移,逃避的打算。因为她披着自己弟弟的披风,身处于战场之中,她不能转头就逃,给他弟弟和家族丢脸。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   阿日斯兰也很奇怪眼前这个境界和自己相差甚远的女孩怎么敢站在自己面前。嗯,一个连地境都不是的小姑娘,她哪里来的勇气和一位宗师对视?   “晴儿,快让开!”   落在士兵群里的宫靖惊骇地瞪目,想要爬起身来,却因为使不上力气而再次倒下。   他的孙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以为必死之局,却被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救下,而且自己的孙女挺身而出,站到了阿日斯兰的面前,这早已超乎他的理解范围。   “小女子宫家长孙,宫天晴!我不容许你伤害我爷爷!”   虽然用字遣句都透着一股天真和滑稽,但是宫天晴却咬得很重很重,坚定无比。阿日斯兰本来想笑出声来,但在察知对方不是开玩笑的同时,却又僵住了笑容。   “原来如此,是老爷子的儿孙,所以你这黄毛丫头要和老子敌对?”   阿日斯兰有些傻眼地问道。   宫天晴默然不语,似在默认。而在宫靖的旁边,两名女性也站起了身体,刚才正是她们同时用剑挡下了阿日斯兰的攻击。   自不用说,她们便是银屏和夏雪了。   若非两名天境合力,又怎么可能挡下阿日斯兰全力一击呢?话虽如此,银屏和夏雪也是相当狼狈,不单是身体上染满了灰尘,手臂也是一阵发麻。她们几乎都要拿不住手中的剑了。   面对阿日斯兰的质问,宫天晴深吸一口气,以稳住那发抖的腿足。   “小女子自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阿日斯兰将军的对手了……”   宫天晴全身都沉在紧张和颤栗之中。   “但是,我绝非是孤身一人!”   “哦?”   阿日斯兰的视线巡梭在夏雪、银屏以及宫天晴之间,身旁卷起无形的气流。那是从他体内溢出的磅礴灵气。灵气吹起了他的衣服和披风,甚至是头发。   面对磅礴地涌来的灵气,宫天晴被吹得往后退去。   单是站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这句话绝非是玩笑,眼前可是一位名正言顺的宗师。 154、北国王庭尽悲凉(12)   “将、将军!”   有人冲了进来。   一名北国士兵策马而至,狼狈地落马。他跌跌撞撞地介入战场之中,不顾身前灵气暴虐,吃力地来到了阿日斯兰的面前。   “哎!何事?”   阿日斯兰很不耐烦,收起自己的气势。他也是知道轻重的,看见来报的士兵眼中充满焦急,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而且,宫天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问题也值得深思。   “北边……北边,突然筑起了城墙!那城墙是转眼间就筑成的!”   “你说胡说什么?”   士兵有些语无论次,阿日斯兰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但隐隐又觉得不妥。   “就是……哎,将军你赶紧去看看!”   士兵觉得多说无用,因为那已经超越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报!幽州军绕过了燕城,正急速往这里赶来!”另一名士兵也焦急来报。   阿日斯兰面色一下子便变得阴沉。   “绕过燕城?”他冷哼一声,“看来为了支援宁兰城,幽州军也是不要命了!”   绕过燕城谈何容易。   大军一旦绕过燕城,就会遭到燕城北国大军的追击,但幽州军依然如此办,就是焦急于宁兰城的安危,不顾大军的安危了。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来救援的,是来拼命的。   然而,最先一名士兵所说的北面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和宫天晴他们有关吗?阿日斯思绪急转了起来,视线落在宫天晴身上。   这个女孩……他莫名有种预感,眼前的女孩并不简单。   “你做了什么手脚?”   宫天晴默然不语,但是抬起了自己的手。她松开手上的剑,任由剑掉落在地,剑尖深扎其中,然后伸出纤幼的食指。   她指向了宁兰城的方向。   阿日斯兰抖了抖尾毛,然后才转动视线看去──   轰隆隆隆隆──!   在那奇异震耳的响声响起前,他看见了那巨大拔地而起的土墙。像是土地下有东西爆发了一样,宁兰城南面城墙前的土地突然隆起,沿着城墙不断隆起。   就像是泥土的洪流撞在城墙上然后堆积起来一样。   一堵新的土墙紧贴在了宁兰城的城墙上,然后竟然继续往上拔高,像是要把整座宁兰城都给埋藏了一样。   那新的土墙足足有城墙的两倍高度。   “这……”   阿日斯兰没有任何看漏之处,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到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真的有可能办到吗?他想。   “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日斯兰情急之下,掀住了最先来报那名士兵衣领将之提起,把脸凑到他的脸前。   “赶紧给老子解释清楚!”   “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宁兰城北边城外突然升起两道土墙,接向宁兰城……那土墙之内好像有马蹄的声音……其他小的就不知道了,罗尔德兰将军派小的来通知你,问你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阿日斯兰狠狠地将那名士兵甩开,摔了他一个狗吃屎,“老子怎么知道该如何──”   还没有骂完,阿日斯兰的视线猛地抬起,钉向那土墙的顶端。   “这可真是……”他露出僵硬的笑容。   那土墙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开满了鲜花。   ──全都是鲜花。   宛如满溢而出的水从盆里溢出,那片花海往下蔓延,仅是一个眨眼就叫整面城墙开满了花,叫人产生一种那些花会开到自己身上的强烈错觉。   城头上、花海里,“雪麒麟”如盛开之花般屹立在那里。   “雪麒麟……”   阿日斯兰咬牙切齿。   同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   “雪麒麟”──玉耀伪装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盯着阿日斯兰,举手投足之间阿日斯兰足下的土地便有了反应。   数根石锥猛地刺出。   “又是法术!”   阿日斯兰仍未忘记之前曾经在雪麒麟手下吃过的亏,心中一阵不甘。他挥舞大戟击碎那些袭来的石锥,谁知那些石块碎片没有落在地上,反而往上飘去。   石块碎片像是被人捏在一起一般,形成巨大的石球。   “雪麒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切,一勾手指之间石球就往阿日斯兰沉重地敲去,有如流星。   阿日斯兰脚步一沉,像宫靖先前一样扎根于大地。他底下的地面因而龟裂开来,然后他转动大戟,斩向落向自己的石球。   戟和石球撞在一起。   “喝呀!”   阿日斯兰沉着气,猛地往大戟里注入巨大的力量。借此,大戟震碎了石球,大量碎石往四面方八猛烈射去。不仅是北国的士兵,就连华朝一方也遭到卷入。   只是,阿日斯兰无法嘲讽对方敌我不分,他没有那个时间。   巨大的石柱从地上升起,升起的一端竟形成有如人手掌的形状,五指大开之间按向阿日斯兰。阿日斯兰没有硬抗,蹬地极速退开。   巨大的石掌打在地上,掌出了深刻的掌印。   然而,一击不得的石掌再次抬起,追向阿日斯兰。   “啧!”   在地上急奔着,阿日斯兰跑了一段距离后,转身劈出手中大戟,掀起一道暴烈的斩光。光削铁如泥地从中划过石掌,将之斩成两段。   瓦解了这次法术的攻击后,阿日斯兰得意地勾起笑容,想要对“雪麒麟”动以言语挑衅,但目光落在“雪麒麟”理应所在之处时,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顿时转目寻找女孩。   同一时间,宫天晴已经走到了宫靖的面前,矮身扶起了自己的爷爷。   “爷爷,你没事吗?”   老者胸前的伤痕触目惊心,血流如注,显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伤。事实上,宫靖已经呼吸急喘起来,咳嗽连连了。恐怕内脏也受到一定的伤害了。   “爷爷没事。”但他依然强笑着如此回应。   “……”   宫天晴自知现在再说什么,对方也不会承认自己的伤势沉重。她强忍着想哭的心情,转头看向银屏。   “银屏师伯,可以麻烦你吗?”她问。   银屏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宫靖,但开口的仍是宫天晴。   “爷爷,请下令全军撤退。”   “晴儿,这是……”宫靖似乎还在状况之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非是解释的时候,我们不能再和北国纠缠下去,尽可能保存兵力,以图后事才是正道。爷爷,请赶快下令!”   “嗯。”   宫靖没有多问,因为他信任宫天晴。他从身上摸出了三枚星烟,宫天晴接过星烟拉动引线。三朵颜色不人的星火,在空中耀眼地绽放,其光辉一度不输于天上那一轮斜阳。   在这个时候,银屏也飞身离开。   她边大声喊着:“宫靖将军有令,全军撤退!返回宁兰城!”边巡梭于战场之间。   “……你们当老子不在吗?!”   一声怒吼声,伴随着冲击袭来,宫天晴身形一阵不稳,倾倒在自己爷爷的怀内。宫靖用手紧紧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彼端阿日斯兰正狠狠地盯着这边。   “就算雪麒麟到了,老子的胜利也不会就此丢掉!”   胜利已经在望了,阿日斯兰岂会任由它从自己手上溜走。他再次握紧大戟,往宫天晴爷孙两逼近。   “爷爷……”宫天晴看见宫靖挺身挡在了自己面前。   就算已经身受重伤,但是这个老者也不会就此退却。   “老头子,”阿日斯兰声音愤怒,“你其实就是在拖时间,戏耍老子!”   宫靖这倒是无辜了,他至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自然不会据以实告。   “哎呀,这里有个因为被耍了而发疯的男人呢。”   出声嘲讽阿日斯兰的是夏雪。   阿日斯兰闻言瞪了过去,“你说什么?臭婆娘。”   “说你咯。”   夏雪勾起嘴角,“怎么?你想对我哪个这个吗?坦白说,你没机会了,没看见那上头那个谁在对你虎视耽耽吗?”   阿日斯兰知道对方是在刺激自己,但视线还是不意地再次瞄向那本应空无一人之处。   “……什么?”   阿日斯兰诧异地瞪眸。   那里确实已经没有了雪麒麟的身影,但有取而代之的物件。大量机关兵器不知何时被架设了在上头,对准了这边的战场。那些机关兵器看起来相当复杂,比起之前宁兰城里的还要复杂,也很可能意味着它们有着更强的威力。   什么时候的事?阿日斯兰凝重了表情。   借着比起原先城墙还要高的高度,这些机关兵器想必也有了更远的射程和更强的威力。   ──其实根本不用猜测了。   因为在紧接下来,那些机关兵器就向北国的人们展现了极为恐怖的威力。它们在机关驱使下摇着那箱形般的脑袋,不断喷吐着黑色的劲箭。这些箭矢都是特制过的,在空中会突然炸开,洒下大量的黑色铁片。   铁片都带着极强的贯穿力,打在北国士兵的战甲上轻而易举就将之贯穿,扎入人体之中。刹那间,大量北国士兵倒地,身上多处贯穿伤,血流不止。   不过片刻,就已经倒下了数以百计的北国士兵了。   不仅是一面城墙,另外三面城墙似乎也有类似的机关兵器架起,对着城墙外,包围了宁兰城的北国大军扫射。   “将军!”   一名士兵焦急地来到阿日斯兰身旁。   “我们攻不上去城头,那城墙太高了!我们的梯子够不着。”   突然升高的城墙成为了关键。   他们准备的战备品压根就没有预计到地墙会突然拔高,他们所准备的一切都是为了应付宁兰城原本的城墙。   所以,在城墙加高了一倍的此刻,他们的攻城品大部分都失去效果。   ***   一座无法攻进去的城,阿日斯兰自知己方陷入了劣势之中,而原因仅仅是因为雪麒麟的介入。可能他们都太低估了法术能够达到的战术效果了。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大变化,没有相应对策只会徒增损失,阿日斯兰明白现在暂时后退加以整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他不甘心。   垂手可得的胜利就此溜走,他要如何说服自己不要多作计较呢?   至少,宫靖的命……阿日斯兰目露凶光,闪烁起红色的猩红杀意。他不顾自己陷入慌张的同伴,紧握着大戟,一步一步往宫天晴爷孙两靠近过去。   “喂,晴儿,这位阿日斯兰将军似乎恨极我们了。”   夏雪面色沉重,轻身来到了宫天晴身边。阿日斯兰是一位宗师,宫靖又受了伤,她得上前援助两人。   尽管三人加起来,也绝对不会是阿日斯兰的对手。   不过,他们不是孤身一人。   城头上操作机关兵器的士兵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立即转动其中一具大型机关连弩瞄准了阿日斯兰。刹那间,钢铁的豪雨便将男人笼罩了进去。   “滚开!”   阿日斯兰怒吼一声,手中大戟对着虚空连斩数下,曳出的灵气斩光将所有箭矢都尽数击落。   大量箭矢无力地插在地面上,有一些在反弹之间累及了附近的人和物。   “阿日斯兰将军,久战下去与你我都不利,何苦如此?”   宫天晴坚握着双剑,身边灵气凝聚出无数金色小剑,却意图以对话说服阿日斯兰就此退去。   “老子办事不用你这黄毛丫头多嘴!”   阿日斯兰怒不可竭,随手挥动大戟斩出一道斩光。那斩光起初像是小溪般缓慢,但在一个眨目后就化为了激流般暴烈,直斩向宫天晴。   对,都怪她!阿日斯兰的胜利因为女孩的出现而溜走,不怪她怪谁?   “啊……”   未料阿日斯兰会直接攻击自己,宫天晴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她绝不可能接下这一击。   下一瞬间,半截长枪和一把直剑和斩光激烈地碰撞冲突,一阵炫目的闪光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磨擦声在空中胡乱咆哮。宫天晴以袖遮脸,抵抗着冲突荡来的余波,单肩披风猎猎作响。   “唔──!”   “嗯……”   夏雪和宫靖合力挡下阿日斯兰盛怒的一击,使尽了全身的气力。那道斩光看似被两人勉力挡下,但在下一秒却把两人弹飞出去。   他们一左一右从宫天晴身边飞过,有如投石机抛射出的石头般,带着沉重的力道撞在她后方近一丈远的地上。足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155、北国王庭尽悲凉(13)   “夏师伯、爷爷!”   宫天晴急切地叫喊两人,但现在只剩下她一人独自面对阿日斯兰。而男人的影子已经将她的身体融了进去。   男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唔──!”   宫天晴旋身斩出右手的剑,却被男人轻易用两只手指接下。她试着抽剑却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眸子。   “黄毛丫头,看你干的好事……”   阿日斯兰诡异地瞪大的眼眸满是血丝,像铺了一层红色的蛛网一样,映出宫天晴的身影,并因为红丝的原因叫这倒映支离破碎。   嗯,就一如男人想要把女孩碎尸万段的心情。   有面对死亡的感觉,宫天晴身体紧绷起来,无意义地继续抽剑的动作,甚至把左剑也劈了出去。   理所当然地,她的左剑也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阿日斯兰却任由女孩挣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女孩和自己如此之近,城头上的华朝士兵也不敢使用机关兵器攻击。   他现在就像是在享受猎物最后挣扎的男人。   “挣扎吧挣扎吧,然后绝望,让你感受一下老子胜利溜走的感觉。那就和失去生命的感觉差不多吧!”   阿日斯兰笑了。   ──兴奋地笑了。   宫天晴如堕冰窟,停住了所有动作。   “喂,疯狗!”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如从黑暗剥离出来一般,绕到了阿日斯兰的身后。她拔出横挂在腰后的直剑,对着男人的后颈猛地刺去。   “滚开,臭婆娘!”   男人看也不看,直接逼迫出体内的灵气,如狂风般将夏雪震开。夏雪悲鸣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接着,有破风锐响。   一支箭从旁射至,阿日斯兰松开抓住宫天晴右剑的手,迅速抬起之间将之抓住。   那是一名华朝士兵所射出的箭。   借此机会,宫天晴再次挥动右剑,直取阿日斯兰的咽喉。双脚难敌四手,就算对方是宗师应该也有些破绽才是!怀着这个希望,宫天晴眼看着自己的剑越来越近。   她看见了自己的剑尖被两排牙齿给咬住。   “什……”她倒抽了一口气。   他竟然用口接着了!宫天晴心生恶寒。   阿日斯兰像是吐口水一样,把咬住的剑给甩开,同时截断了右手手上的弓箭,就用着其中半截往宫天晴的右腿猛地戳去!血瞬间奔溅而出。   “呀!”   宫天晴惨叫一声,身体顿时便往右边歪去。那半截箭矢绝乎要把她的腿给贯穿了,但应该没有伤及骨头。   “很痛是吧?”   阿日斯兰面目狰狞,心中的愠怒由此可见。   “不要怕,这只是开始,老子要让你心不如死。”   他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宫天晴咬牙忍耐,抽身后退的同时驱使早已凝聚的金色小剑往阿日斯兰射去。男人躲也不躲,身体周边灵气聚压,形成半透明的白色护罩。   金色的小剑撞在那上面,就有如扑火的飞蛾撞了个粉碎。   他一步一步往宫天晴追去,脚步缓慢,却也因此给予别人更强的压迫感,尤其是那大戟被他曳着,在地上划出火花。宫天晴一退再退,试图用气剑阻挡对方。   可这注定是一场徒劳。   不过,由于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士兵们终于可以动用机关兵器和弓箭给予宫天晴支援。固然,能否贯穿阿日斯兰霸道的护体灵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几方同时对阿日斯兰展开猛烈的攻击,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由此可知,刚才他和宫靖决斗时,确实没有用上全力。   “一堆蚁蝼……”   阿日斯兰笑得更厉害了,嘴角彷佛都要咧开到眼角。   “啊……”   宫天晴右脚伤口突然一阵剧痛,在着地的瞬间使不上力气,倒在了地上。阿日斯兰见了,便说:   “跑,继续跑,不要停下──”   说到一半,他整个人突然消失了。   宫天晴连眨好几下眼睛,脑海没有跟上状况。她眼前,有巨大的岩柱横亘。它是从旁突然滑来的,撞上了阿日斯兰,把他送出了很远的地方。   可以看见阿日斯兰被弹飞至空中的身影。   “大地也有喜怒哀乐,很不巧,它似乎是怒了。”   “雪麒麟”的声音从后传来,宫天晴扭头一看,才见那娇小的女孩不知道何时来到自己身旁。她已经置身于女孩的花海之中了。   彼端阿日斯兰撞落到北国的士兵群里,炸起了巨大的烟尘。   但他很快就再次现身,脸上的怒火燃得更为猛烈。他不知道在骂着什么,距离太远宫天晴完全听不见。   可以肯定的是,他似乎还想再战。   明明城头上的机关兵器已经将北国士兵压制,借着高度的优势,北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阿日斯兰却完全没有想要撤兵的意思。他不是个足够理智的将领,宫天晴得出这个结论,而放在这个时候并非是好事。   右脚还在痛,血也自伤口里不断流出,但是她还是忍痛站起身来,一拐一拐地走到“雪麒麟”的旁边,小声地开了口:   “玉耀前辈,阿日斯兰他失了理智,可能打算死战到底这……”   “无妨。”玉耀却打断了宫天晴倾说担忧,“一支军队里,不会尽是没有理智的人。”   “嗯?”   宫天晴怔了怔。   也用不着她问,因为答案很快就展现。   北国的本阵里接连升起了星烟,在天空中绽放,那是北国呜金收兵的信号。是谁下的命令?肯定不是阿日斯兰下的命令,也就是说,可能是北国军里其他将领下的命令。   是的,保有理智的其他将领。   阿日斯兰对此好像大为不满,不过北国大军也不知道详情,已经在有序地撤退。情势如此,阿日斯兰也不能再任意妄为下去。再不甘心,他也只有撤退一途了吧。   只见他胡乱挥动自己手中的大戟,斩出一道又一道孤光痛击空气和地面,似是在发泄。   虽然这场景有够滑稽,但是宫天晴完全没有嘲笑的意思。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整个人便瘫倒了在地上。   “成……成了。”   “如果成功了一半也算成了的话。”   夏雪调侃地开了口,来到了宫天晴身旁,对她伸出了手。宫天晴苦笑着,回握了那只手,在对方的拉动下站起身来。   “至少是成功了一半。”宫天晴并不贪心。   ***   “原来如此……”   半躺半坐在罗汉床上的宫靖感叹着说。   这是位于宁兰城南城门处的城楼。在刚才和北国的激烈交锋中,城楼无可避免受到了一些损害,屋顶处有被炮弹擦过的痕迹,多出一道很大的裂缝。边角处,也有被炮火所波及的痕迹,被挖空了一处。   也有大量箭矢深陷在墙上、柱子上,窗户也呈漏风的状态。   就在这屋子里,却齐聚了宁兰城的一众高官,也有宫天晴等人。宫靖受了重伤,此时正半裸着上半身,由大夫进行着治疗和包扎。他的伤口很长,但不算深,应该不至于致命。   大夫说了,要好好处理这个伤口,真正麻烦的是并发症。   不过,宫靖能听进去多少倒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接着还要上战场,他肯定不会管身体的伤势才是。对于这一点,宫天晴再也清楚不过了。   所以才讲述完自己所谋划的一切,以及秦时雨的命令等一切需要向宫靖交代的时宜后,宫天晴便忍不住关心地劝着说:   “爷爷,切勿小看这些剑伤刀创……小师祖说了,如果发……发炎的话,很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宫天晴不太记得那个用字了,所以花了些时间想了想。   “晴儿所说的,爷爷都知──嘶!”   得到孙女的关心,宫靖显然很高兴,都要笑出花来了。但可能是大夫下手有些重,牵动伤口了吧,他没能把话说完,便深深地倒抽了口气。   “爷爷,你没事吧?”   宫天晴吓得花容失色,猛地站起身来,却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她吃痛地悲鸣一声,再次倒回座位上。   “我瞧你,有闲关心别人,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吧。”   看着洒在了地上的金创药,夏雪哂笑出声。她刚才正帮着宫天晴上药,却未料对方会突然站起,撞倒了手中的药。   “对不起,夏师伯……”   宫天晴受到责骂,像只小宠物般猛地缩起了身体,垂下了脑袋。她偶尔还是会在齐绮琪等长辈面前露出以往那种没有自信,有如小动物一样的恣态。   “……只是难为我了。”   夏雪苦着一张脸,冷哼一声弯腰捡起药瓶。瓶里还有一些金创药剩下,她用这些药粉继续帮宫天晴上药。   “忍住。”   见伤口边处都上满了药粉,夏雪握住了几乎贯穿宫天晴右腿的断箭。宫天晴咬紧牙关,紧紧地抓住扶手,然后点了点头。   夏雪二话不说便把箭给拔出来。   宫天晴紧绷僵直了身体,牙关紧咬之间发出磨擦的声响,可想而知这一下是有多痛。而且,箭矢是断掉的,阿日斯兰还是用参差不齐的断口戳进宫天晴的腿里,一些叉出来的木刺勾住了些许皮肉,有一些直接遗留在伤口之中。   夏雪又说了一次忍忍,便眯起眼睛,仔细地用烧红了的针,把伤口里的木刺给挑出来。这个过程相当痛苦,宫天晴痛得眼角都直冒泪水了。   对面的宫靖见状相当心痛,但是却也自顾不暇。那些药粉洒在他伤口上,相当痛楚难耐。不过,他征战一生,受过更严重的伤,好歹是能忍耐得住。   约莫一刻钟过去,两人的伤口相继处理完毕。   宫天晴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般,额头覆满了冷汗,现在直喘着气。   “没有伤到骨头,算你幸运。”夏雪平平无奇地说道,“要是伤到骨头,没一段时间你都不用走路了。”   那名为宫靖包扎的大夫走了过来,接过了夏雪的话头。   “姑娘用上了天璇宫的金创药,伤口的恢复自是不用担心,不过姑娘要多注意休养,尽量不要让伤口沾水或是污物才好。”   “谢谢大夫。”宫天晴强笑着致谢,“不过大夫不用担心,我们家小师祖擅长伤口的恢复,待会只要用上‘灵符’即可。”   “这……”   大夫显然不太知道法术的妙用。   宫天晴没有解释太多,试着站起身来。   伤口还是会痛,活动也不太灵便,不过只要稍微忍耐一下,还是不会太过妨碍活动。如果真正的雪麒麟在这里,她这个伤口想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可惜世间没有太多如果,她只能将就用简便的灵符贴在伤口上加速恢复和防护了。   接下来的时间,大夫转向救治其他人,在这里忙碌了起来。   “晴儿,雪前辈呢?”   宫靖没在屋里看见“雪麒麟”的身影。   “啊……”   宫天晴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道是否该解释一下这个雪麒麟不是那个雪麒麟的问题,她决定先回答说:   “小师祖她应该在屋顶。”   她指了指上面,那里可以感受到来自“雪麒麟”的气息。   “原来如此。”宫靖点了点头,唤来副将扶起自己,“老朽得先向雪前辈致谢才行,若非雪前辈及时赶到,宁兰城就要不保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爷爷,先等等!”   宫天晴叫住了老人。   宫靖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吗?”   “小师祖刚才一役消耗甚大,爷爷还是先别去打扰比较好。”   “原来如此。”   宫靖认同了这个说法,于是又坐回原处。   宫天晴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玉耀伪装得天衣无逢,但是说话方式是唯一的破绽,宫靖曾见过雪麒麟,如果一旦交谈起来,可能会有所察觉才是。   固然,这非是需要绝对保密的事情,但是要解释起来也相当麻烦。   “爷爷,这是殿下的信。”   宫天晴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只好将从怀里掏出的文书交到夏雪手中,让她转交到宫靖的手上。   “殿下的意思是让老朽放弃宁兰城,带着镇北府大军和宁王会合?”   宫靖没费多少时间便读完了信件,提出了这样子的疑问。文书上应该已经写得一清二楚才是,但他还是有此一问,证明这个命令多多少少让他难以信服。 156、北国王庭尽悲凉(14)   “是的,殿下的意思是与其死守宁兰城一座孤城,不如收缩兵力。”   “确实是殿下会下的命令,这魄力老朽自愧不如啊……”   宫靖边感叹着,边把手中的文书搁到一旁。   “兰平呢?”下一刻,他却问到完全与此时所谈论事情无关的事情。   “小叔他的话,应该正在带人收拾战场。”   “哼,也算他有自觉。”宫靖忽地严肃哼声。   看来对于宫天晴,宫靖更多是宽容,而对宫兰平,他则严肃得多了。   “殿下她有说平民们怎么办吗?”   看似随口的一句问题。   宫天晴心房猛地一紧,就知道宫靖会问及此处。幸亏她早有准备,深吸一口气便回答说:   “殿下的命令里,没有包括任何有关平民的处置。”   宫靖失望地摇了摇头。   “殿下好是好,但就是会为着所谓的大局抛弃其他她看来不重要的事物。殿下她只想着宁兰城孤城一座,不能死守到底,却没有想过要是镇北府一旦撤兵,城内的平民该如何是好。”   宫天晴默然半晌,才说:   “爷爷,殿下没有交代任何有关该如何处置平民的事情。”   “你刚才──嗯?”   宫靖忽然想到宫天晴不至于会把话再说一次,因为那样没有意义。其中肯定有其他意思。沿着这个思路稍微一想,宫靖顿时恍然大悟。   “晴儿,你的意思是……”   “正是。”宫天晴点头,“殿下既然没有交代,那么带不带走百姓,我们该如何安顿百姓都可以。”   宫靖目露喜色,却又像是累倒了一样瘫在了地上。会是视线不清吗?他不断揉着眉毛并说:   “如果殿下真的舍百姓于不顾,那倒是为难老朽了。”   “我看九殿下确实是没有理会百姓的意思,宫将军还是得烦恼一下我们带着百姓撤退该如何向她解释是好。”   夏雪泼了冷水。   “夏师伯!”   宫天晴有些不满地叫了她一声,但是夏雪却没有退意。她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淡淡地指出:   “我说的都是事实,殿下显然没有考虑宁兰城百姓的生死。虽然她没有把话说死,让我们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但是事后她要是问责起来,这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这……”宫天晴哑口无言。   她只好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向自家爷爷,示意责任很可能真的得负上。不过,宫靖倒不是很介意的样子。   “这个责任就由老朽来负。”   既然如此,夏雪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负责任,但天璇宫本身和朝廷的关系就不怎么样,难得有一个九公主亲近,她尽可能不想太过得罪于她。   “如此,可以说说你们的计划了吗?”   宫靖切入正题,严正地询问宫天晴说。   “爷爷,宁兰城里剩下多少百姓呢?”   “不到两千。”副将在宫靖的眼神示意下回答说。   宫天晴沉吟了一声,夏雪以慎重的眼神看着她的侧脸:   “比我们想像中要少上一些,但还是不属少数。”   “我们依计划行事吧。”宫天晴回答说。   接着,她再次询问说:   “爷爷,镇北府剩下多少骑兵?”   “约莫五千。”   “那么马匹呢?”   “算上替补用的,应该有八千。”   “还好,马匹的数量不少……”宫天晴明显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严肃了表情:   “爷爷,我想请你安派到宁兰城上下准备撤退的事宜。老弱妇孺的话,可以用马匹运输……请把备用的马匹尽数用上,让一些比较普通的士兵带着老弱妇孺骑马移动,而剩下的步兵则在今晚沿着小师祖搭建的走道先行,骑兵再作殿后。库房的军械就烧了吧,我们得尽可能轻装上阵,只带必要的补给和粮食。”   “如此……”宫靖抚了抚胡子,“速度便是关键。”   “不,突破包围才是真正的关键。”宫天晴却纠正说。   “哦?”   宫靖诧异地眨眼。   “只要突破包围,我们就有更多的应战空间。我们大可以且战且退,不同于陷于包围网之中坐以待毙。”   “原来如此……”宫靖附和着说,然后露出感叹的表情,“没想到老朽孙女也是长大了,能够直抓要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爷爷,你在说什么啦?”   没想到自家爷爷会突然出言赞许,宫天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以遮住那泛着淡淡红晕的脸。   但她却遮不住自己满足的笑容。   这时,宫兰平刚好回来,踏进了城楼之中。宫靖的视线移了过去,开声喊住了他:   “兰平,过来。”   “义父?”   宫兰平有些一头雾水,却见宫靖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旁的苏婉上。   “还不赶紧介绍?”宫靖沉声喝问。   “啊!”   宫兰平吓一跳,但也是明白过来,连忙拉住苏婉走到宫靖面前。他相当慌张,好几次想要开口也是以失败告终,最终说出口的话竟是──   “义父,这是苏婉……乃是孩子心宜之人,还请、请义父过目。”   “过目呢──”夏雪故意拖长尾音,“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小宫将军是给宫大将军买了什么珍稀之物,这是在献宝呢。”   尽管两人有一些距离,但是宫兰平依然能听见夏雪的悄声细语。   “夏师伯,小叔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请别调戏他了!”   宫天晴站在了宫兰平的那边,看不过去夏雪落井下石的举动。夏雪自然没有愧疚的意思,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的发梢,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宫兰平还是因为她的话而更显慌张。   但是──   “不错。”   宫靖上下打量了苏婉一遍,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既然平儿你喜欢,就随你吧。”他不无鼓厉地说。   宫兰平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和苏婉对望,分享彼此的喜悦。   “好了,儿女私情就放在一旁。”   宫靖切入正题,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宫兰平自知现在确实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也顿时肃正了神色。   “义父请说。”   “去,替为父传令下去,让全军准备撤退。另一方面,百姓那边则交给官府去办,要他们务必尽快组织好百姓,我们两个时辰后,待夜深就得出发了。”   “是!”   在宫天晴和其他人商讨对策时,宫兰平就在现场,自然不为宫靖这个命令感到惊讶了。   宫靖好像想要站起身来,宫兰平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在他的搀扶下,宫靖走到了窗边。从那里眺望出去,可以把宁兰城的大半尽收眼底。   “老朽守了如此多年的城,终究还是得放弃,真是嘲讽啊……”   他吐出了长长的叹息。   或许是天气已经回暖了之故,他的吐息没能形成白雾,却在屋内轻轻回响着。   ***   “啊──!痛死老朽了!轻点轻点……你怎么如此暴力?你好歹也是个姑娘人家,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你夫君对你就没有意见吗──啊,杀人啊!快!你这小子就别看了,赶紧去帮老朽拿酒来!”   秦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认得那是张柏远的声音。   房门前的一根柱子上,绑着那只名为“阿元”,脾气看起来很不好的驴子。它此刻正悠悠闲闲地趴在地上休息,似乎很是享受房里所传来的主人悲鸣声。   “去,把酒拿来。”   宁王叹了口气,吩咐跟在自己身旁的侍卫说。侍卫应答后便转身离去张罗。   “殿下,这老人倒是奇人啊……明明伤重成这样,还想着要酒,难道是酒鬼转世吗?”   剩下的一名侍卫忍不住说。   他可没有忘记老者被抬回来时,身上可是足足插了一把弯刀、一把断了半截的长枪,还有数根箭矢的血淋淋光景。   他当时还以为老者可能不死也得半残,没想到现在还中气十足在哪里惨叫着。   “这可是本王的恩师啊……”宁王苦笑着说。   就算多年不见,张柏远还是那副性情。自从秦显──他的皇兄死后──这名老者就不知所踪,他以为对方早就死了,没想到现在却骑着一只古古怪怪的驴,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是在天上的兄长眷顾了自己。   “这老人是殿下的恩师?”侍卫明显有些惊讶。   宁王嗯了一声,抬步穿过月门,继续往房间走去。   “不仅如此,他也是僻邪重骑曾经的教头……僻邪重骑的刀法就是经过他改良的。”   竟有此事?侍卫脸上的诧异表情似乎带着这一层意思。   “听说这位老人是天璇宫的出身。”   “确是如此。”   “那么天璇宫就有两位宗师了。”侍卫心神响往。   他尚年轻,刚到二十,而能够以他这种年龄站在宁王身边当侍卫,足见他的能力不凡。   “想拜师?”宁王简短地问。   “自然有这个想法,唯有变得更强才能为殿下你办到更多的事情。”他说。   宁王不置可否,继续迈步。   他身旁这名侍卫刚才杀敌无数,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立下了不少战功,如果他有意拜入天璇宫,秦炬可不介意引荐一番。   “此番事了,本王试着和齐宫主说说项吧。”   抬手敲响房门前,秦炬终于答应替侍卫引荐。年轻侍卫惊喜万分,连忙单膝脆下感谢。   “起身吧。”宁王摇头苦笑。   接着,他敲响了房门。   在张柏远不要命牵制住苍凛的情况下,北安城全军反攻,丢了数千条人命后终于把北国大军逼退,而身为大功臣的张柏远却多处受创,待在了房间之中接受治疗。   对此,宁王理应前来看望,更何况张柏远对他还有授业之恩。   前来开门的,是一名满头大汗的小伙子。他是大夫的助手,看他这样子宁王就知道里面的情况有多严峻了。   “情况怎么样?”宁王问。   少年原本想向宁王行礼,但没想到宁王却先一步抛出问题,叫他有点左右为难。   “无妨,事态危急,礼仪并不重要。”   见宁王这样说,少年也不再计较。   “老先生的情况……先生说,老先生虽然多处受伤,但身体强健,而且身上又带着天璇宫的金创药──先生说,天璇宫的金创药已经是整个华朝除却药谷,最好的伤药了,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先生说,老先生伤得不轻,恐怕难在短时间难以再上战场。”   宁王的目光一度转黯。   张柏远是唯一能够匹敌苍凛的战力,却无法再上战场,自然会再次增加守军的压力。不过,他也不强求太多,因为张柏远已经帮他们度过一次艰难时刻。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及时牵制住苍凛,北国很可能就此拿下北安城,宁王自己可能也早就成了亡魂。   “本王能见见老爷子吗?”宁王说。   “这个……殿下你稍等一下。”   少年一脸为难,这都是因为他的师父──宁王所邀来那名大夫的怪脾气之故。那大夫是名流浪大夫,云游四海,见到不少病例,所以他比起宫内的御医反而更有能力,宁王是好说歹说才能叫他留在北安城两年。   而最叫宁王欣慰的,莫过于战火点燃后那名大夫还留在城内,尽力救助受伤之人一事。顺带一提,刚才那名少年也是大夫在这里救下的孤儿。少年从师约莫一年左右,已经小有成就。   “先生说,宁王殿下您可以进来,但请您不要太和病患多说话,让他多休息,否则先生可能会把殿下您赶出去。”   少年似乎已经习惯他师父的怪性格了,就算面对宁王,这句话他说得除了有些支吾外,也没说不敢说出口。   “本王知道了。”   宁王苦笑着答应,心里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   比起他自己,他的妻子更能讨好那名大夫,或许就如对方所言,自己的妻子很像他已经死去的女儿了,但其实真的计较起来,谁年龄比较大还不一定呢。   宁王在少年引领下,进入了房间,绕过屏风之后,很快就看见躺在床上,一脸欲哭无泪的老者。   “张老师,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宁王率先打起招呼来,同时床旁,正在收拾药箱的老者向他投来了警示的眼神。这名老大夫自然是在警告宁王不要让病人过于劳累了。   宁王苦笑着朝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后,对方才把视线收了回去,继续收拾他的东西,少年也过去帮忙。   “你这是在看老朽笑话是吧?”   张柏远一脸生无可恋,又深痛恶绝。如果不是他赤裸着的身体,浑身缠住白布,他说不定还要捶胸顿足好一会儿。   “老师,你这是误会了啊。”宁王苦笑。   他仔细打量了张柏远的情况,发现他真是浑身都是伤,看来他比起苍凛还是稍逊一筹。坦白说,宁王真的很怀疑有没有人能够在这种伤势中活下来,不过宗师的身体机能非是常人可比,所以他能活下去或许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师,多年不见,你身体依旧硬朗啊……”   宁王因而感概了一句,多多少少有些感到抱歉。   “硬朗个屁,都快痛死我──嘶!”   恐怕是牵扯到痛楚了,张柏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面容扭曲了起来。宁王吓得站起身来,有点紧张地看着张柏远瞧。 157、北国王庭尽悲凉(15)   “老师,你还好吧?”   “……哎呀,痛呀!”张柏远呜呜两声,“老朽的酒呢?赶紧把酒给老朽搬来呀!”   “已经在派人安排了。”   “──什么?”   才走到屏风处的大夫耳朵耸动了一下,似是听见了宁王的纵容,一下子投来了极为锐利的视线。   “殿下,你可记得老夫交代下的事情?如果想张老先生无事,切莫不能太过于纵容,酒和大鱼大肉都是大忌。”   老者皱着眉头说。   “喂,老不死,同时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好好及时行──哎呀,痛死老朽了。”   张柏远见宁王一脸犹豫,就知道自己快要到手的酒可能又要溜走,立即激动焦急得破口大骂,却也因而牵动伤口,痛得眼角冒泪。   “张老先生,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你能够捡回一条命,全是因为北国急于退兵。你知道你身上的伤有多重吗?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老者严肃地说。   张柏远听了气得直吹胡子,那羊毛被他吐出的灵气吹得一阵起伏,但老者觉得自己应该言尽于此,接着便带着自己的小帮手离开了,真是不带一丝云彩。   “张老师,你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宁王咳了两声,板着一张脸地说。他刚才会让人去搬酒确实是有失考虑,要怪也就怪他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张柏远伤势之重吧。   “喂,秦家小子,你这是欺负老人,是要遭天遣的。”   “……”宁王索性不答话了。   张柏远气冲冲地瞪着宁王瞧,但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宁王已经唤来侍卫在他耳边吩咐一声,让他去截住那些酒了。   “秦家小子,你可不能这样……我只是个半桶水宗师,没有酒,我可发挥不了力量啊。”   “张老师,你这可是荒谬之谈啊……”   宁王断定张柏远是在说谎,怎么可能有饮酒才能发挥力量的宗师?这可是颠覆了他一贯的常识。   张柏远虽然苦苦地解释,宁王却就是不信。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吧,毕竟张柏远刚听见的时候也有点不信──不,倒不如说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位宗师吧。   不过──   “老朽以为自己就算在苍凛那边讨不到好,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才是,没想到……北国大国师真是名不虚传,太强了一些。就连北国大国师也打不过,又谈何替殿下他报仇呢?”   这本是张柏远不经意的一句感叹和失落之语。   然而,报仇这两个字却挑动了宁王的神经,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峻起来,因为他知道张柏远口中的殿下并非是指自己,而是指一个已然逝去,曾一度被寄予厚望的“禁忌”。   “来人。”   宁王扬声唤来侍卫,而张柏远则只是盯着天花板在发呆,全然没有意识到宁王的行动。如果他意识到,恐怕会有所误会才是。   “殿下,有何吩咐?”   侍卫来到宁王旁边,单膝跪下。   “去,把这院子给清空了,无论是谁未经允许都不得靠近,懂了吗?”   “是。”   侍卫领命而去,像风一样清失在屏风之后,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宁王从不小看他那位皇兄的能力,对“夜行”也是深有警戒。张柏远可能只是随口在这里感叹一句,但几天之后这句话可能就得逞至秦煜的案头,宁王不得不防。   ──如果在其他地方还好,但这可是宁王府。   秦煜是一个疑心重的人,对于那些兄弟们更是素有警戒,宁王知道自己府中也肯定有不少“夜行”的线眼。他本有能力将这些线眼拔除,但难以将之一网打尽是一个问题。既然如此,倒不如任由他们留下来,也好让秦煜安心。   但这是,为了避免张柏远的失言,宁王只能下令把这些人驱除了。他大概还是掌握那些线眼的身份,这也是秦时雨帮他给找出来的,应该可信。   “张老师,慎言。”   “慎什么言?”   张柏远眨眨眼睛,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大皇兄的事,是提不得的。”宁王叹息着说。   “有什么提不得?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有什么不能说?老朽可不怕秦煜那卑鄙小人,大不了一死,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柏远曾为前太子秦显的护剑众,他想替秦显复仇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宁王一时三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张老师是如何活下来的?”   宁王以为张柏远已经死了,所以当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也是相当震惊。如果不是战事危急,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老朽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是师兄救了老朽。”   “师兄?”   “齐归元那老不死咯,还能有谁?”   张柏远不屑地说,他一向讨厌齐归元。不过,也不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讨厌,更像是一种闹别扭罢了。   “还有这一件事?”   “他知道殿下蒙难,第一时间就往来,当时我被镇国卫追得紧,那几名大统领还紧咬不放,要不是齐师兄暗中相助,老朽早就死了一具尸骨。”   从老者凝望着天花的追忆眼神看来,他并非是毫无感激的。   “齐前辈曾为数百年来唯一的飞仙果真料事如神。”   “什么?”   张柏远吓得坐起身来,却因为伤势而在下一秒重重摔下,又是痛得直喊出声。   “飞、飞仙,那老头子飞升了?”张柏远虽然浑身都在痛,但仍咬牙问道。   “张老师不知道?”宁王难遮诧异。   “老朽被救下后,师兄就让老朽有多远走多远。老朽一心想为殿下报仇,云游四海,挑战各种高手,想要借此提升自己,没想到这一走就走远了,也迷路了。要不是在极北之城遇上秦家九儿,和咱那位小师妹,老朽也是回不来的啊!”   原来如此,宁王心想这就能说得通张柏远是如何活下来,又是如何至今才现身的了。   “皇兄有很多部下都在北域,张老师有空可以去稍微探望一下,想必你们肯定有多话要说……不过,张老师还望慎言慎行,这里到处都是陛下的线眼。”   “也算你有良心,秦家那么多儿子里,就数你和殿下最有仁德了。”   张柏远不是蠢材,也知道如此敏感的前太子旧部是如何活下来的。宁王想必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才对。   “仁德又如何?”宁王幽幽地叹息,眼神明暗不定,“仅凭理想和信念,是不能在那场争端中活下来的。本王和大皇兄都没有那种‘恶’。”   “成王败寇吗?”   张柏远不屑地哼声,“但,那并非是对的。”   “对与错从来都不是重点。”   “那就一错再错?”   宁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对与错更多是一种理想的追求罢了,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也许才是真世的运行原则。资源是有限的,想要拥有更多,掠夺从来都是最持之有效的手段。   “本王也有过抱负,”宁王垂目之间,表情平淡,“但是世界没有天真到,只要有抱负就可以一展所长。”   “……”张柏远握紧了拳头,“就算真是如此,老朽也不会承认他的皇位。”   “事已至此,为何又要再掀波澜呢?”   宁王看向张柏远的目光里,深藏着哀伤。张柏远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半晌。   “大局为重束缚了很多人了,没想到你也被束缚在内。有些事情,不对就是不对,对就是对,从来都不存在妥协。妥协,有时候也是一种懦弱。”   “但也是一种自私。”宁王沉声说。   “自私?”张柏远却嗤之以鼻,“无私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没有人不自私,无论你我抑或是那个人,又或者是那些被喻为圣人的人。只有具有自我意识,只要还自称为‘我’,就没有人不自私。”   宁王被说得话语塞住。   刹那间,空气彷佛也凝固起来,在这个空间里沉淀变重,化为无言的压力压在宁王和张柏远身上,一如他们想要抗拒某些现实和无可奈何的事情,却无从入手一样。   这种感觉很憋屈,很不好受。   打破沉默的却是──   “报!”   一名侍卫不经通报冲了进去,来者非是他人,乃是刚才跟随宁王而来的年轻侍卫。他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宁王旁边。   宁王和张柏远都有不妙的预感。   “说!”宁王直截了当。   “前方探子来报,北国南边大营有异动。”   宁王面色一沉,“北国想要再次进攻?”   “这……”   侍卫有所犹豫。   “别支支吾吾的!”宁王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北国大营有一支数千人的轻骑离开往西去了。”侍卫吓了一跳,连忙地回答。   “往西?”   是宁兰城吗?宁王皱目。   如果不是宁兰城那边有了状况,北国南边大营怎么可能会有异动?但仅是数千轻骑也太少了吧,除非苍凛也在里面。   然而,苍凛轻易离开这边,就等同于将北安城半解放出来。如果仅是宁兰城遇袭,苍凛应该不至于如此焦急地行事才对。   说到底,宁王还是无法轻易判断这几千轻骑是要去做什么。   他也无法顾及太多。   “去,发暗鸦通知宁兰城以及幽州,让他们多加警戒。”   几千轻骑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但足以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事里发挥颠覆性的作用,宁王只能要求其他地方多加警戒,不要着了这数千人的道。   “秦家小子,往西之后转北再往上走就是北国的国境,也是最快的路线……苍凛会不会察觉什么了?”   张柏远突然提出。   宁王愣愣地看过去,对上了张柏远深邃的视线。   苍凛难道发现了雨儿的意思?坦白说,只要敢想,其实并不难推测到秦时雨的可能行动。她的行事风格一直都是极其固定的,只是有些人想到了,却又觉得不可能罢了。   但是,苍凛岂会如此料事如神?   宁王无法轻易断定。   “张老师,你是如何──”   “直觉。”   不待宁王说完,张柏远便凝重地回答。直觉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本应是不应该考虑在内,可偏偏张柏远是一位武者──一位宗师。   宗师的直觉就能很说明问题了。   宁王表情越发凝重,他扭头对侍卫说:   “派人去附近的村子看看,看看有没有北国的痕迹。一定要仔细看、仔细问,不要遗憾任何可疑痕迹。”   “是!”   年轻侍卫领命而去,转身离开之间毫不留恋。   宁王目送着他,心里忽有忐忑之意。深入敌后,打算进行斩首行动,秦时雨这可是一场大赌,如果苍凛真的捕捉到端倪,并亲自带队前去拦截,秦时雨肯定会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毕竟她可是深入虎穴,身处虎穴之中呀!   “但愿雨儿的运气仍在了吧。”   宁王唯有如此祈求。   就算他有所怀疑,也不能出兵支援,因为万一苍凛并非有所察觉,己方却出兵支援,以苍凛的智慧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听天由命是宁王最不喜欢的字词。   但现在,他不得用上这词。   ──只有听天由命了。   ***   事情回到稍早以前。   苍凛下令撤兵,北国便如潮水般退去。有苍凛在,北国的士兵有了不一样的执行力,这一退叫北安城连思索是否该下令追击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可恨,北安城明明已经垂手可得了!”   主帅大营里,阿洛猛拍大腿。   几名将领也身同感受,纷纷发出不甘心之语,其中也有不明白苍凛为何会突然撤兵,以眼角余光向坐在主座上的苍凛投以疑问的眼神。   他们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苍凛的决定,就算有也只是藏在心里,第一次以行动加以质疑的,这或许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就算北安城的守军和僻邪重骑拼命抵抗,试图以背水一战的意志死战,又有那名奇怪老者和宁王的亲自上阵,但是只要愿意付出一些牺牲,北安城应该还是能够拿下才是。   所以,他们很奇怪苍凛的命令,希望得到解释,在退兵而后忍耐至苍凛召开会议的现在。 158、北国王庭尽悲凉(16)   “雪麒麟不在城内。”   苍凛一开口就是这一句话,“秦时雨也不在城内。”   她是如何断定这一点的?将领们面面相覤。他们在展开猛攻时就是因为苍凛猜测雪麒麟不在城内,当时他们却没有任何疑问,但现在却又不一样了。看来,人们的思考还是非常自我的。   “国师大人,您不是推测说雪麒麟很可能前去支援宁兰城了吗?”   其中一位将领站了出来,问及大家最在意的一点。既然一早就有所猜测,为何还要在此时提出。   “本座思索良久,觉得不对劲。”苍凛的回答很简单。   “不对劲?”   站出来那名将领一阵诧异,而坐在后面的其他将领也有着差不多的表情。他们都不明白哪里不对劲。雪麒麟不在城内,除了去支援宁兰城还能做什么?   “支援宁兰城是很大胆的一件事,很符合秦时雨的战略特征。”   苍凛静静的开口,脸上无悲也无喜,没有任何起伏,但那青色的眼眸里却浮沉着难以察觉的涟漪。   众将听后,觉得这其中应该更没有问题才是。   苍凛似是从他们表情里捕捉到他们心中的疑问一样,主动说:   “但是,后来那位老者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阿洛不解地问,“北安城藏了这一手,却要我们吃个苦头大亏,借此振奋士气。”   “北安城是宁王的大本营,士气一向很高胀,他们拼命的模样你也不是没有看见吧?”   不待苍凛作答,另一名将领就跳出来质疑阿洛。他和阿洛的关系一向不大好,但却无法否定他的论调是正确的。   那名老者尚未现身前,北安城的人马确实是竭尽全力在对抗,根本没有任何士气低落一说,只要宁王一天仍活着,北安城的士兵们就不会失去士气,因为宁王是他们的信念。   ──也一如苍凛就是北国的军魂。   “那位显然是后来的。”   苍凛几乎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   “后来的?”   将领们又是一阵对视,不知苍凛是从何得出这结论的。   “秦时雨既然敢带走秦时雨,所求的未必就是宁兰城如此简单。既然老者是后来的,就意味着秦时雨以整座北安城为赌注。宁兰城可以失守,因为那已是孤城一座,但是北安城不一样,她不会分不清楚其中的轻重。”   很难得听见苍凛如此多话。   也许是有惺惺相惜的意思,最清楚敌人的永远会是敌人的敌人,所以苍凛很熟悉秦时雨,而秦时雨也理应很熟悉苍凛。   “秦时雨知本座谨慎。”苍凛说,“一有些许不确定或是风吹草动,都会多加思考,和喜欢冒险的她几乎是一体两面的。如此,按此推测,她是想借本座不敢轻易攻城,忌讳着雪麒麟的法术一事为赌注,想要在本座有所察觉之前解放宁兰城,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宁兰城还不够大。”   营帐里好一阵子只有苍凛的声音在回响。   将领们都插不上话,他们甚至不知道苍凛究竟是如何将话题和推测演进至此,因为他们其实就连雪麒麟和秦时雨在不在城内也没有十足把握,一切都全是猜测。   凡事都有因果。   如果最初的因就不存在的话,无数个结果都只是枉然。敢在猜测未有定案时,再在此基础上加以猜测,并予以一定信任,这也许就是他们和苍凛之间的根本性不同。   苍凛是谨慎。   但是,她也绝非没有大胆之处,敢想是她最大胆的地方。   “不够大……?”   将领们围绕着这个话题思索起来,一时竟然也没有多少答案。如果不是为了宁兰城,秦时雨就是想解放整个北域也说不定。   但是,秦时雨如果真的从北安城离开──从北国两边大军的眼底下溜走了的话,就证明着她不会带上太多兵力,否则北国也肯定是有所察觉的。正是如此,阿洛当初在布防时才没有考虑北安城越山越岭的可能性,那短短的几千兵力,能起到何种大用?而且,就算是几千兵力也未必可以翻越那高岭呀!   他们想不明白。   “那大国师的意见是?”   “北国只有两座重要的城池,一座为对华朝的重要据点,另一座则是王庭的所在。”   “──什么?”   阿洛率先惊叫出声,其他将领也是一脸震惊。苍凛所举的例子,无论是那一个都是北国的重要存在。前者还好,后者可是等同于华朝帝都的北国权力中枢啊!   就算北国几乎倾全力来攻华朝,这两座城市也保有数以万计的守备力量,秦时雨就算喜欢剑走偏锋,以小搏大,但她真的敢对这两个城市起歪念?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这不可能,彷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封住了他们的嘴巴一样。   “国师大人,如果真的是以这两座为目标的话……”   “只能二选其一。”   苍凛摇摇头,纠正地说。   阿洛沉默了半晌,又说:   “但是,两座城都有守备力量在,秦时雨怎敢带数千兵力冲锋?”   “你也没有想过她敢带着千人来冲锋你们的阵地,不是吗?”   苍凛的反问叫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   当他们知道华朝竟然以小股兵力对阵地展开冲锋时,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秦时雨疯了,一如他们第一次面对秦时雨一样。当时,他们付出了数万北国士兵被埋的代价,而这一次他们很可能又要付出某种代价──至少在苍凛的眼里是如此。   “而且,她身边有雪麒麟。”苍凛补充说。   “但是,谁都不知道秦时雨旨在哪一座呀?”一名将领站了出来。   “是呀是呀!”   “她真的敢吗?”   将领们依然慌乱地讨论着,摆明还是无法轻易相信这件事的本身。太超脱了,而且他们也不明白苍凛的思绪要有多么地天马行空,才能想到这方面去。   如果秦时雨真的意图染指北国唯二的城市,自然不是一件好消息,   “报!”   打断众将的持续议论的,是一名冲进帐营内的鹰卫。   弯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敲着声音,他径直走到最前头处,在苍凛身前单膝跪下,呈上手中的小匣子。   “国师大人,这是燕城的急信!刚由暗鸦送到!”   “拿来。”苍凛说。   在将领们的严峻目光注视下,这名鹰卫缓缓站起,走到苍凛面前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这匣子显然是从暗鸦背上刚卸下来的,有着肩带的一面还透着些许温热。   苍凛打开盒子,把里面的密信拿了出来,快速阅读了起来。她读得很快,因此她的眉头皱得也很突然。苍凛皱眉这小小的变化,却在将领之间引起不安。   “敢问国师大人,信上所写可是不利的消息?”一名将领鼓起勇气问。   “……”   苍凛刚好放下密信,召来旁边的银魄,让它叼着密信去火盆那里烧掉。   “雪麒麟带着援兵支援宁兰城,阿日斯兰被击退了,宁兰城外也筑起了新的城墙。”   她接着说明信件的内容。   众将听了却不是大惊,而是松了一口气,因为雪麒麟现身于宁兰城就证明着她不可能跟着秦时雨突袭北国两城。   但是,苍凛没有多少感情起伏的脸上,却有了凝重之色。   “国师大人?”阿洛试着叫唤苍凛。   在众将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说着:“我就说不会了!”“吓煞我也!”“就算是秦时雨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如此!”之类的话,但是苍凛却没有任何反应,所以阿洛才会有此一唤。   “不妙。”   苍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秦时雨不可能只救一座宁兰城,一座孤城的价值并不大,没有补给,宁兰城就算解放出来也是不可死守……她要带着宁兰城的兵力过来支援这边?但我只要把兵力调过来,还是一个僵持之势,北安城也是缺乏补给的状态……想依着某些不可知的道路和我们僵持……?”   苍凛轻声地喃喃细说。   本来还纷扰的帐营渐渐地静了下来,因为谁都想听清楚苍凛的呢喃。这明明是个好消息,苍凛却依然没能放下心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她直觉如此。   “去问雪麒麟动用过何种法术。雪麒麟以雷和火焰等术式为主,问问她当时是否主使这两种法术。”   鹰卫对于苍凛的命令感到诧异,但依然立即领命而去。   “国师大人,你是怀疑雪麒麟是假的?”   阿洛旁边一名将领稍作思索后,得到这个惊人的推测。   “怎么可能是假?华朝的法术使用者并不多,有着──等等,还有一个玉耀!”   阿洛说到一半便已觉不妥。   “阿洛将军,玉耀一向和朝廷以及天璇宫关系不好,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对北域伸出援手?”   “国难之前,岂容私仇?”   阿洛一句话反驳了回去。   本来他也不相信苍凛的猜测会成真,但是以往的教训告诉他,苍凛大部分情况都是对的,而且雪麒麟却出现在宁兰城里一事也莫名叫他有些不安。他也搞不明白为何不安,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国师大人,如果这雪麒麟是假的话……”阿洛欲言又止。   “秦时雨定必不在北安城,她必旨在更大的目标。”   苍凛如此断言,罕见地用上极其严肃的语气。众将心觉不妙,因为苍凛很少会用上这种语气。   “去北安城周边调查的人回来了吗?”阿洛问。   苍凛也对站在最末端的一名将领投以视线,那是巡查北安城周边的将领。   “已经回来了一部分。”   那名将领眼神有些顾虑。   “有什么发现吗?”阿洛问。   “尚未。”将领回应倒是相当迅速,但他接着又露出迟疑之色,“不过……”   一名不太有耐性的将领“哎!”了一声:   “不过什么?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吗?急死人了。”   “好好好,”那名将领像是下定决心,“周遭有些奇怪的传言。”   “传言?”阿洛挑眉。   “是的,传言说西域已经退兵,陷入内乱之中,主因是因为密宗和华朝勾结……外面传得正盛呢。但我想这可能是想要动摇我们士气的无稽之谈,所以就勒令他们不得提起。”   刹那间,苍凛蓦地站起身来。   “……”   她神色由凝重转冷,眸子闪烁着极为锐利的光芒。她会如此激动确实少见,阿洛和其他将领都不敢心里暗惊。   “国师大──”   阿洛作为代表,自然得挺身而出询问,但他还没有问完,苍凛便对他投以刺目的眼神。   “阿洛,派人再写信去问,问西域的情况。”   “国师大人,西域不可能会退──”   “不可能就是最大的不可能。”   苍凛回话迅速,又下令说:“去,召集鹰卫整顿,三千精兵轻骑!”她又是一道命令下达。   接着,她才回应阿洛说:   “西域本就不是铁块一板,只是迫于外力才暂时停战……如果华朝真的许以西域几个国家好处,将之策反……这不无可能发生。密宗宗主是个野心很大的人,这几十年来密宗扩张如此之多,绝非是那个任性而且好吃懒做的珈蓝所致。她只是一把尖枪,耍枪之人仍是密宗宗主!”   在场的人闻言都沉默下来。   苍凛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因为在早些年间西域仍然处于内乱的状态。   两名将领呆了半晌,接着才领命跑了出去。   “国师大人且慢!如果你猜错了呢?”   一名将领走了出来,打断了在场的慌乱情绪,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勾了过来。   “西域如果退兵,我们的消息不可能比华朝慢才对,如果真的退兵了,我们也理应收到消息才是。”   “这全都是一个局。”苍凛断言。   阿洛顿时恍然大悟:   “华朝如果真的早就和西域勾结,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会有此状况……不对,也说不通,那他们为什么不闷声发大财?他们连西域也算计了?”   阿洛说到这里,顿时整个人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呆住。   “秦时雨旨在王庭,如果西域真的退兵,再次陷入内战的局面,青仑城的压力便会骤减,镇西府无论是驰援北域,抑或是全力驱赶婆罗多,对华朝而言,都可以解北域之危。在这种情况下,北国胜机已然很少,秦时雨想要更大的战果,唯有剑指王庭!”   说完这句话,苍凛猛地拨倒了手旁的火盆。   柴火落了一地,很快就点燃那华贵的地毯,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但偌大的营帐之中,十多人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都沉溺在苍凛的话里,满脸震惊。   足足过了十多秒,才有人意识到火焰的存在,连忙唤来外面的士兵救火。整个帐营一下子便混乱起来。   火越烧越大,倒映在苍凛的眼眸中,映出一片暮色的红。   她就像置身火海之中,那将毁之花,凄凉而又异样地美丽。这是一朵充满了悔恨的花。   世人满都说苍凛慎重而无孔可入。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她作出了最坏的决定──足以毁掉一切的决定,那就是:   ──联同婆罗多以及西域出兵华朝。   太急了。   她脑海里徘徊着这几个字,悔恨烈火想要将之焚烧殆尽。 159、北国王庭尽悲凉(17)   男人很少会来到这个被精心料理的花园处。   但无论男人来与不来,这个花园也务必打扮得亮亮丽丽、整整齐齐,否则如果花园主人一时心血来潮,见到花园有失礼面,那园丁们就可能会因而丢了性命。   所以,他们每天都风雨无改地修剪花草,除去杂草,为的就是不致因为一时怠惰而丢了工作甚至是性命。对,在那墙里,每个人都是活得如此压抑,因为谁都可能犯了一个小错就丢了性命。   而他们的敬业未必就是保险之举,因为天色无常,男人的心情亦是同样。   “富贵,把负责这花园的内事监拖出去杖打八十。”   男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就要了负责管理花园的管事的性命。八十杖放在一些习过武或是身体强健人的人身上也许仍可承受,但放在一个年老的太监身上,就是极其致命的。   富贵不明白为什么秦煜会突然下达这个命令,因为这花园在他眼里竟然挑不出任何骨头,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到的,所以他只管忠实地执行命令即可。   “是。”   他应答一声,挥手召来守在更后方的小太监,让他去传达皇上的口喻。想必明天早上,富贵就再也看不见那名太监了吧。   秦煜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一群鲜艳地盛开的花之前没有任何动作。他的目光没有在花上,反而微微抬起,似是在注视着彼端,藏在乌云之后的太阳。   “富贵,你觉得这花园怎么样?”   秦煜突然问。   “陛下的御花园自然是整个华朝里最好的。”   富贵心里一惊,不知道秦煜为何有此一问,但仍小声慎重地回答。   “挑不出任何毛病?”秦煜好笑地问。   富贵一时回答不上这问题。   他就是不明白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那名管事太监要承受那八十大板。   “嗯?”秦煜自天际彼端拉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富贵瞧,“怎么不说话了?”   “奴才不知道。”   富贵直接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有时,不知道也是一种罪,他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哼。”   秦煜眼神转冷,对着富贵就是一脚踢去。幸好,他没有习过武,这一脚也没有多少劲道,富贵只是往旁倒去。   这名大太监连惊呼都不敢,生怕自己也受到牵连。   “确实是挑不出任何差错,但是这就是错。”秦煜却没有和富贵多作计较。   就在富贵以为自己的命保下来后,却听到秦煜如此说道。他茫然地抬头,想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乃是九五至尊,你一个料理花园的,竟然把花园料理得连朕都挑不出错,是不是在暗示朕,你的眼光比朕更好?完美不一定是最好的,有言道大成若缺,唯有有一些朕能够挑得出来的缺憾才是好事。”   秦煜说着,就伸手摘下一朵花,并抬腿把花的茎部给踩扁,好一阵搓揉。   “哪怕只有一朵残花败柳,朕也不会重罚于他了。他做得足够久了,经济的累积让他做得足够完美,但是朕并不喜欢。没有缺点的人,从来都不是好下属。”   秦煜把手中那一朵花丢到富贵伏地的头上。   “所以富贵啊富贵,你现在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懂得明哲保身了,你知道你现在在朕的眼里,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吗?”   这句话一落下,富贵浑身一抖。   他上任是因为犯错而死的,所以他慎重行事,尽可能不出差错,但现在秦煜却告诉他:“你做得可能有些太好了,朕已经有杀你的意思。”富贵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冰凉,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在他脑海里浮现。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富贵磕起头来,恐惧地求饶。   秦煜无言地盯着他瞧,看着落在他头上的花缓缓往旁边滑落,又是一声冷哼。他负着手回头过去,沉闷地说:   “以前,你这狗奴才还会询问朕因为何时来到不常来的花园,还会试图打探密报的内容,而你现在都不敢了。”   确实,秦煜很少光顾御花园,他根本就不喜欢看这些花花草草,如果不是大臣们拦住,他甚至想把维护御花园的资金调到其他地方去用。   而今天,他绝非是心血来潮才来到这里。   事情的起因那是封经由“夜行”渠道,送来的至急密信。秦煜看完那封密信后,就大发雷霆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地面,那些杯杯碟碟更是碎了一地。   然后,他就二话不说来到了这里。   “有些事,朕不能主动说,那不符合君王之道,但是如果你冒犯地问起,朕在痛斥你一声后,不经意地提到几句就不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咦?富贵心中一阵惊疑,抬起头来,却发现秦煜已经转过身去背向自己,彷佛他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一样。   忽然地,富贵明白了。   正是九五至尊,所以才格外孤独。地位再高的人,或许也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富贵以前不慎地询问一些问题,秦煜也没有重罚,反而说了许多。   嗯,秦煜也是个凡人罢了──再没有其他时候,比起此刻更叫富贵能够体认到这一点了吧。   “陛下……”好一阵子,富贵欲言又止。   秦煜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又摘下一朵鲜花,随手将它丢弃在地上,似是借此在缓解某种情绪。   “密报是姜润之加急送来的。”   “镇西大将军?”富贵试探地问。   秦煜不高兴地哼声:   “哼,饭桶一个。”   “是西域战事失利了吗?”   富贵迟疑着站起身来,又再抛出一个问题,好让话题能够延续下去。他也算是知道了,谨慎太过头也不是好事,当然如果太放肆也非是妙事,伴在君旁,唯有一个“适可即止”四个字可以叫人活下来。   哪怕有时主人正在动努,也得触触霉头,自讨苦吃,主人也许才会有舒心,因为他们也需要发泄,而适时成为那发泄对像,也是一个奴才应有的修养。   “战事失利?”秦煜哂笑,摇了摇头,“是战事太顺利了!”   “敢问陛下,战事顺利有何不妥之处吗?”   “战事太顺利,朕的算盘都敲不响了。”   秦煜冷笑着,“姜润之这饭桶,牵制着西域大军这样子小小的事情也办不好。”   “难道是陛下的计划败露了?”   “西域已经在退军了,退得相当突然,而且退得毫不留恋。除了是月轮和楼兰和朕勾结的事情败露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叫他们如此爽快的退兵?西域那反战的宗皇就是个摆设,根本没有话语之权,而西域里任何一国的国主都无法左右大局,你说除了计划败露外,还有什么理由叫他们撤兵?”   “如果真的是计划败露,只凭姜大将军手中的兵力,根本就无没有办法牵制西域大军啊……”   富贵倒是没有为姜润之抱打不平的意思,但之前多多少少收受过对方的恩惠,他下意识便如此说了一句。   “哼,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富贵啊富贵,你最近在京郊买了的大宅还没有住上吧?过几天等朕有空就去你那住上一段时间,怎么样?”   “如果陛下愿来,富贵自然是三生有幸啊!”   富贵不觉得自己买下大宅的事情可以瞒住秦煜,索性也不作任何辩解和求饶之举,他买下大宅的事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如果秦煜真有心追究,他现在不可能还活着。   “陛下,西域既然已经退兵,那么北域肯定会压力大减,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富贵安慰着说。   秦煜有些不屑地闭目。   “好事自然是好事,但是朕半来已经垂手可得的领土却因而丢了。西域的土地虽然荒无,但比起北国那鬼地方还是要好上一些。西域可是战略重地。”   富贵倒是不太清楚这些战略上的局势,于是也不多加评价。他总算知道秦煜刚才为何会大发雷霆了,原本是西域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好笑。”   “好笑?”富贵不解地问。   “青仑城乃至北域都已经有传言四起,说西域已经退兵了。”   “这不是常事吗?”   “时间对不上,在西域大军还没有撤兵前,姜润之就知道听见传言了,你说奇怪不?”   “难道还有人可以预知天命?”富贵深感惊疑。   “并非月费群8576,:6:344?2人人都是玉耀。”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月轮和楼兰只调走了约莫一万兵力,就算有人怀疑,大敌当前的他们也不敢轻易断言才是。西域退得太快了,而传言也传得太快了。已经快要传到帝都了,想必过不了几天朕就要和百姓普天同庆了。”   “……西域的退兵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耳濡目染下,富贵也是懂得一些弯弯道道的,只花了数秒思考时间,便想出秦煜话中的深意。   “传言大多都是由商人们传出,而咱的九儿   “说起来,朕那兄弟照顾得如何了?”   “绝对比照顾皇上您还照顾得更仔细入微。”富贵半开玩笑地说。   “如此甚好!”秦煜满意地点了头,“他太瘦了一些,让他多吃一些,他快要派得上用场了。”   秦煜抬头望天,似是在对天上的某人在说。   “这次,就别再让朕失望了。”   这一句带着些许质问之意的话,轻轻地徘徊在花园之中,眸子里映着明暗不定的光辉。   ***   秦煜在御花园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有离开之意。   “陛下!”   秦煜带着富贵才走出御花园的月门处,一名御前侍卫便踏着飞快的步伐走了过来,单膝跪在秦煜的面前。   “何事?”   “陛下,二皇子殿下有事求见。”   富贵听见是二皇子来了,顿时用惊慌的眼神看向秦煜,而秦煜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起伏,彷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看来急的不仅是朕,也不仅是苍凛,还有朕的好儿子啊……”   他用很轻,轻得只有富贵能听见的声音如此呢喃。富贵回想起之前秦煜说过的话,忽然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位侍卫,二皇子有说是为了何事而来吗?”富贵主动地问。   秦煜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意见。   “二皇子说从南蛮处搜来了一些珍稀好物,想要分享给陛下。”侍卫答。   “陛下,你看如何?”   “嗯……”秦煜沉吟起来,闭上了眼眸。他表情浮沉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看起来相当复杂。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事情真的发生时,饶是秦煜也无法泰然自若。   “让他等着,朕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待会再召见他。”   “是。”   侍卫完全没有察觉有何不妥当,直接领命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秦煜摆了摆手,富贵便意会地将所有随从都驱散。月门前,只剩下主仆女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就差陛下的印了。”富贵几乎速答。   “甚好。”   秦煜点了点头,然后又仰天一叹:   “看来朕那兄弟是过不得好日子,这没过上几天,就该沦到他出场了。你跟在他身边,要事事慎重,绝不可以露出任何破绽,这几年来,朕失败已经够多了,你懂吗?”   富贵只觉秦煜看过来的视线锐利得可怕。   “奴才断不会让再叫陛下失望的事情发生。”   富贵慎重地答应下来,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得办得完美的事情,一旦出现任何错漏,不仅会叫秦煜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他告诉自己绝不能失败。 160、北国王庭尽悲凉(18)   突然就刮起了大雪来了。   漫天风雪之中,一行人只能压下脑袋弯着腰,艰难地前行,任由如何高傲之人,在这里也只能低头前行。如果不是有法术的护卫,他们甚至无法骑在马上。   风雪太大了。   显然地,数千人的规模,雪麒麟也无法用结界完全护住,只能稍微取了个巧,用结界抵御着风雪吹来的一面,为队伍前行承受着一部分压力。   但更严峻的问题,是气温下降得很快。   如果不尽快找个地方落脚,生火取暖,恐怕会有不少人会被活活冻死。就算人能借着足够厚的衣服坚持过去,马匹也不行。   “喂,该找个地方停下来了!”   只是张嘴说出这句话,雪麒麟的嘴巴就灌进了一大口雪。她才喊完,便马上把半张脸重新缩回厚厚的围巾之中。   雪覆铺了她一头,她已经不知道抖落过多少雪了,但每一次抖落,很快又有新的雪补上,她已经懒得去弄了。固然,她是宗师之身,这风雪还不能改左右她的健康。   但仅就是她前方不远处,那位领头的公主殿下却已经是冷得受不了。   如果不是她怀里揣着雪麒麟的灵符,她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但是灵符有限,而且也不是永续的取暖器,这样冒雪前行早晚得出事。   “雨儿,雪尊座说得有道理。风雪太大了,不能冒险前进。我知道你心里焦急,但是如果一意孤行,最后可能适得其反。就算让我们成功穿过风雪,大伙也未必有足够的体能去到战斗!”   宁王妃也附和着说,出言劝说秦时雨先让大伙休息一下。   虽然他们在风雪里前行不过大半天时间,但在身体要承受着如此重压的情况行军,对于体能的消耗可想而知,遑论他们孤军深入至今,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秦时雨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忽然地,雪麒麟才明白这位公主心里是有多么焦急和紧张。   她如此急切的行军,就是为了抢先机,希望可以一举逆转胜负。雪麒麟在想,自己和宁王妃所说的事情,秦时雨也肯定是注意到才对。   “那就拜托皇婶你了。”   终于,秦时雨妥协允许大军休息。   这里一望无际难抵风雪,显然不是扎营的好地方,宁王妃在得到首肯后,便带着几人先行一步,去寻合适扎营之地。   在等待宁王妃的回来期间,大军也缓减了行进速度,以免在风雪之中和宁王妃失散。不过,要找着合适的地方,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雪麒麟策马来到水云儿身边,刚好看见对方在哈气揉手。   “很冷吗?小云。”   水云儿笑了笑,“还好。”   雪麒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确实她还没有冷到需要帮忙的情况。接着,她回头过去看着大队,见到很多士兵比水云儿更不堪。   “……这场雪真是讨厌咩。”她皱起了鼻头。   “可不是嘛……”   一旁的齐绮琪说。   她倒是在场里穿得最薄的一位,这关系到她五行属火的关系,所以雪麒麟也没有说她什么。   “麒麟,我去看看李姐姐的情况。”   齐绮琪似乎相当担心跟在队伍最末端,负责机关兵器运输的李婉婷。风雪对于机关兵器的运输肯定有不少影响,她可能是怕李婉婷应付不来吧,毕竟李婉婷其实并不怎么样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去吧去吧。”   雪麒麟摆了摆手。   “嗯,我去去就回。”   齐绮琪分别朝雪麒麟和水云儿点了点头,便策马往后方奔去。雪麒麟抖了抖眉毛,又落了几片雪花下来。   前方的秦时雨默不作声,似是在思考某些事情,又似是在风雪之中茫然地寻找着出路。雪麒麟和水云儿对望了一眼,都知道她身上所承受的压力有多重。   约莫过了一刻钟,宁王妃带着士兵们急奔回来。他们在前方找到一处丘陵。秦时雨下令大军改往那边行进,又花了两刻钟时间终于来到了宁王妃所说的地方。   把帐营扎好,一切妥置妥当,又是两刻钟的过去。   顺得一提的是,为了减少花费的时间,所以帐营并没有全部立起来,采用一座帐营更多人共用的方式,借此来节省建立帐营的时间,否则两刻钟恐怕还不够他们建营。   “太慢了……”   才走进帐营里,秦时雨便如此呢喃。   这时候,宁王妃和水云儿刚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拍打着上面的积雪,而雪麒麟则被齐绮琪使唤去点燃火盆。   风雪打在布制的营帐上,叫整座帐营都抖动起来,让人怀疑帐营会不会随时倒塌。尽管吵闹非常,秦时雨这句话依然非常刺耳。   “我知道你焦急,但是你也不看看天气。”   雪麒麟撇着嘴说。   眼前的火盆在法术的点燃下熊熊燃烧起来,映得她的脸明暗不定。她脸颊上挂着的小雪花在火盆的温度下开始融解,昏暗的帐营也因为火盆的点燃而变得明亮。   “不是我焦急与否的问题。”   秦时雨脱下自己的披风,上面的积雪早已把披风湿透。由于床还没有架好,她只能把披风随手丢在地上。   “这场风雪打乱了我的整套计划。”   秦时雨有些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经常说天有不测之风云,但一路行来未料到了快要抵达的时候才遇到如此大的风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雪麒麟摊了摊手。   她能够明白秦时雨有多憋屈,她自己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焦急,毕竟一行人可是在北国的深处,随时都会有被发现,遭到围剿的风险。   但是,天气这种事确实是无可奈何,雪麒麟也无法叫风雪停竭。   “雨儿,耐心点,说不定风雪很快就会停了。我们在这里瞎焦急也没有用,不如想想突袭的计划有没有什么地方该补充才是。”   秦时雨没有作声。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在人们的注视下叹了口气。   “宁王婶,你身上有地图吧?”   “我身上有。”结果水云儿却先一步回答。   她从怀里掏出了北国的地图,在地上铺展了起来。羊皮纸制的地图不怕地上的湿气,所以不用特地搬在桌子。   几人围在了地图旁边。   这张地图相当简陋,但已经是秦时雨尽全力才搞来的。在这个时代,地图是重要的战略情报载体,每个国家对精细的地图也是保管甚严。而地图本来对于北国来说没有什么大意义,因为北国不存在大量城市,所以地图本来就相当简略,而且保管在北国的要员手中,秦时雨能搞到的自己就更简陋一些了。   不过,至少是有王庭和大部分地势的粗略记载。   “我们的位置大概在这里,距离王庭尚有一段距离……我们路绕得太远了,就算全员有马也得花费很长的时间。”   宁王妃指着地图上说。   “如果不是这场风雪,我们最多后天就能抵达北国的王庭。”   秦时雨听了之后脸色更显凝动。   别说是她,雪麒麟和水云儿都觉得时间有些拖久了。夜长便梦多,雪麒麟总觉得有节外生枝的可能性。   “宁王婶,如果从北安城出发,径直往王庭走,你觉得需要几天的时间?”   “从北安城出发?”   秦时雨的问题有些突兀,宁王妃稍微呆怔住了数秒,才不太肯定地回答说:   “这个……我猜五天左右──如果全部都是骑兵的情况,并以极限速度行军的话。”   “如果是鹰卫精锐这个时间应该会再短上一天到一天半左右。”   秦时雨又作出补充,得到了宁王妃的首肯。   这时,水云儿却似有所觉,惊疑不定地问:   “九殿下,你是怕苍凛会有所察觉?”   “什么?”   雪麒麟吓得小跳了一下,差点把旁边的火盆撞倒。   如果苍凛真的发现秦时雨跑了,并且已经在袭击北国大本营的路上的话,她肯定会调兵过来,包围秦时雨。届时不仅深陷虎穴,还遭到包围,那已经不是九死一生可以形容的绝境了。   这支仅仅数千人的队伍肯定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本宫自问已经尽可能做到难以察觉的,但有时候要断定一件事,并非只有在证据十足的时候。有些人就是可以凭着一些端倪推演出事情的大部分面貌,本宫行,苍凛自然也行。知己知彼,未必能够百战百胜,但却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取得优势。本宫熟悉苍凛,苍凛也断然是同样熟悉本宫,本宫和她在北域,已经交手不只百次了。”   正是秦时雨所说的话容不下任何乐观和天真的安慰,所以在场几人的面色都相当凝重,气氛也变得沉闷起来。   彷佛是想要打破这凝固的气氛一样,齐绮琪曳着一身红裙从外面走了进来,立即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并抱怨着说:   “风雪太大了啦,再这样下去,机关兵器的运输车可能得要撑不住了,李姐姐都快要疯了──呃!”   牢骚发到一半时,齐绮琪才惊觉帐营不再是她和水云儿以及雪麒麟三人一座,而是多出了秦时雨和宁王妃。   惊觉失言的她脸颊浮现淡淡的红。   “九殿下、宁王妃殿下,对不起,请忘掉我刚才的失言。”她连忙道歉。   不过,已经为时已晚。   她带来的坏消息叫秦时雨脸上的表情更为难看。   一旦秦时雨失手战死,或是被擒,这对北域而言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另一方面,由于受风雪影响,他们和北安城的消息已然截断,无法得知那端的情况。   通信符?   风雪这种天气往往会搅动灵气,对于法术产生一定影响,所以在这种大雪之中,通信符也无法实现如此远距离的通话。   换言之,他们就如同在摸黑前进。   “如果顶着风雪前进,最快也需要两天到两天半。这还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不过方向倒是没有关系,毕竟指南针还能用。”   秦时雨喃喃地说。   “喂,秦家九儿,你真的觉得苍凛会有所察觉?”   雪麒麟皱眉问,这一件事是最值得担心的。   “她是否察觉到了很快就知道。如果她真的察觉到了,王庭周遭的警戒肯定会有所提升,所以本宫最初才会选择绕这么远的一段路,就是想尽可能避开这些问题。”   “就算苍凛加强警察,也未必会想到你会绕如此远的一段路?”   秦时雨点头,然后才解释说:   “苍凛熟本宫,知道本宫动兵着重一个快字,因为唯有足够快才能执行本宫所定下,那些剑走偏锋的策略。这是一种惯性思维,本宫稍微利用了这一点,但问题在于能不能在苍凛真的赶回来前,重创王庭并全身而退。”   顿了顿,秦时雨再次作出结论。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略上的比拼,而是一场豪赌。”   人们因为她这句话而感到心情沉重。   而秦时雨却没有顾及她们的心情,下一瞬间再次投入一颗巨石压到众人身上:   “如果雪一直不停,我们必败无疑。”   秦时雨斩钉截铁得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余地。   但在雪停之前,他们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唯有等待,听天由命,这反而是让他们最感受到压抑的。如果没有雪,她们还可以加急行动争取时间,但是现在风雪漫天,一种无力感就在她们心中油然而生。   “雪是不能操纵,但是我们也不能浪费这些时间呐……”   最后是水云儿苦笑着如此说道,才叫众人从那沉闷和焦虑之中稍稍抽神。   “水妹妹说得对,”齐绮琪轻拍手掌,“我们不妨讨论一下届时各种可能情况的应对方法。”   比起水云儿和齐绮琪都要直接,宁王妃直接展开行动:   “难点有两个。”   宁王妃接过话头,伸出手指头在地图画了两个小圈。   “根据商人们的情况,这两处分别是拱卫王庭的大营,里面应该还有驻军在。如果苍凛真的有所察觉,在她尚未赶来之前,这两处地方会是最大的障碍。北国的王庭虽为城市,但远没有华朝的城高墙厚,所以其实那城墙倒是容易解决。” 161、北国王庭尽悲凉(19)   “重点是,经过这场风雪后,弹丸还有多少能用。”   秦时雨颇像是在泼冷水般说,但是谁都不觉得她是在消极处事,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事关重大,必须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我已经问过李姐姐了。”   齐绮琪主动提出,好像早就意识到相关的问题。   “李姐姐说现在还算好,但是一旦过了这场风雪,那些积雪消融后就很不好说了。水气太高,火药包可能会难以点燃。李姐姐没有仔细检查火药包里面的情况,毕竟火药包外有防水的措施,一旦打开可能会让水气入侵。”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大概就是这样,对方先开了话题,其他人便能够有建设性地把话题延续下去。在讨论之中,要接话并不难,难就难在让话题是具有建设性意义进行下去。   “这部分倒是可以用法术驱除水气啦,”雪麒麟摸着下巴,目光瞄向水云儿,“这方面的工作,小云就可以做,而且很擅长。”   秦时雨闻言也看向水云儿。   “妹妹能够帮忙吗?”   水云儿笑着点了头,她擅长水系法术,而且造诣不差,简简单单制作一些驱除水气的术式,她胜任有余。   “那就交给你了。”   秦时雨作出决定,目光再次回落到那张地图上面。坦白说,没有椅子,几人都是蹲着的,实在是有失大礼,不过又没有看见,谁都没有在意这场面是否搞笑。   “至于,这两个大营也好办,先下手为强即可。”   “先下手为强?”   几人面面相覤,脑海里瞬间浮现了秦时雨可能又想冲击这两座军营的想法,但是又觉得那不可能。   “等等──!”   雪麒麟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当初和秦时雨潜入敌阵里,暗杀敌军将领一事。没有苍凛,这些军营雪麒麟确实是来去自如。   “看来你是想到了呢。”秦时雨咯咯地直笑,眼神透露着诡异的光,“军队这种东西说坚固确是坚固,但是要让他们成为鸟合之众也是相当重要,只要破坏他们之间的连系关键即可。”   “得,摊子又要落在我头上。”   雪麒麟苦着一张脸摊了摊手,齐绮琪朝她投以同情的视线。   “能者多劳可是至理名言啊,雪麒麟。”秦时雨一点随处使唤别人的亏欠感都没有。   “是是是,毕竟你是皇族嘛,使唤人习惯了。”   雪麒麟皱着鼻子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她个人并不是很讨厌秦时雨这个人,不过皇族和其他人之间有着致命性的本质分歧,难免会在各种观念、处事方式上产生冲突。   这是一个立场的问题,而站在别人立场去加以思考,是一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其困难的事情,而且很多情况都不允许。分工合作是让世界积极地前行的唯一方法,所以每个人都需要当好自己的角色,不允许随便转换立场。   “干不干一句话。”秦时雨懒得多说。   换在平时,她肯定要说一堆无聊话,不过她此刻应该没有那种心情才是。雪麒麟有些郁闷,想要说自己不干,但这种小孩子的闹脾气方式显然不该在此出现。   “行,都行,我能不干咩?”   雪麒麟左看看右看看,齐绮琪、水云儿,还有不少天璇宫弟子随队。虽然她无法许下全部安然回家的承诺,但她有义务和责任尽可能保全这些人。   “不过,这次你不能再跟来了。”   雪麒麟把丑话说在前头,警告秦时雨不要再胡闹。   “可以。”秦时雨没有任何坚持,“上次本宫执意跟上,是因为怕你认不出那些将领,但这次本宫也对这些守备将领没有任何印像,自然也不会跟去了。”   “我跟去吧。”齐绮琪却意外地自告奋勇。   几人的视线回转过去。   “麒麟虽然是宗师,但毕竟是一个人,而我至少有些自保之力,是断然不会成为拖累的,也可以帮上一些忙才是。”   “可以。”秦时雨答应了。   “等等,小七你跟来也──”   “麒麟,要我置身事外已经太晚了吧?我人都在这里了。”齐绮琪却毫不退让。   雪麒麟见她眼神坚定,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用,于是便郁闷地闭上了嘴巴。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太小瞧了齐绮琪一些,毕竟对方都已经是天境──头上还被冠以史上最年轻天境的名头。是的,齐绮琪从来都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背后,受人庇护的人。   “那就这样决定。”   秦时雨颇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感觉。   “宁王婶,镇国卫的情报在你哪吧?”她接着转向宁王妃问道。   宁王妃轻轻颔首,“嗯。”地发出肯定的单音,接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叠用防水牛皮包好的东西,递给了秦时雨。秦时雨把包装解开,露出里面的文件。   “这是可能的名单,和一些外貌特徵。”   秦时雨早有准备。   雪麒麟接下她递出的名单,和齐绮琪一同打开。这文件的内容量有些多,上面绘有一些北国将领的模样──固然,华朝那种只讲述神似的画法就暂且不提。在画像的下面,还有一些特徵,比方说身高、外形描写以及名字等资料。   两人简略看了一遍后,决定稍后再作研究,最终由齐绮琪将这些资料给收好。接着,几人又商讨着一些事情,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深夜。   风雪还没有停止。   这个晚上注定相当漫长,因为肆虐原野的风雪仍未停竭。   ***   “来得太快了来得太快了……”   男人在帐中来回踱步。   名为阿莱克塞,身为楼兰国最高的军事长官的他,此刻烦恼至极。原因无他,便是因为月轮和楼兰的联军被西域诸国的联军给包围了。   月轮和楼兰国受到华朝的威逼利诱,和密宗联手,试图在西域联军对华朝展开进攻的时候,借故抽身反攻西域诸国,但这件事却意外地提前暴露,最终导致跌入被本为友军的数万士兵追赶,然后在某个西域国家城墙面前被追上,遭到包围的局面。   如此大的动静本来就应该纸不包住火,他早就暴露的准备,但是借着两国的精兵以神速尽可能攻破各国,再在狭道上布下重兵防守反应过来的西域联军,本来应该能够可以给他们提供尽可能多的时间,但是西域的联军来得太快了。   快得他根本无法在狭道出口处建起足够的防御工事。   就算有着华朝的先进机关兵器援助,在西域联军不怕死的冲击下,那道尚未建好的防线依然很快告破。   最终,他们两万西域联军联同华朝的数千精兵甚至被包围起来。   可以说是被捉了个现形了,他就算如何思索,都无法想出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借口,去解释这一件事。毕竟已经三、四个国家陷落,王族被抓,而且他们还是和华朝的兵士一起行动的。   这该如何解释?   另一方面,联军的诸位将领对他的信任都已经荡然无存,就算他有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对方肯定也不会相信。   对方已经下达最后通牒,要求月轮和楼兰两国弃武力投降,并要求将领自绑请罪。阿莱克塞知道自己一旦自绑去请罪,只会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且,也因为这次的暴露,月轮和楼兰两国已经陷入外交困境。一旦这支兵力在此被歼灭,这两个国家恐怕也会在不及的将来步入后尘,在地图上被抹消吧。   其中,反而密宗最游刃有余。   密宗的信徒几乎遍布全个西域,那些疯狂的信徒支持,足以叫密宗能够在这场冲突之中存活下来,而且珈蓝是西域唯一的宗师,谁都不敢对她怎么样。一旦失去珈蓝,西域将在几国之间落下劣势。   “事到如今,将军已经不必要烦恼了吧?”   甜美的嗓音响起。   阿莱克塞停下踱步,扭头看向办公桌对面,那个优雅地呷着热茶的金发少女。珈蓝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计划败露的紧张感和失望感。   “圣女大人,什么事到此时,你仍能如此悠闲?”   阿莱克塞这非是在怪责珈蓝,只是对方心情如此轻快,而自己却苦恼至极,叫他有些心理不平衡罢了。   珈蓝不同于苍凛,原本就不是决策的角色,她不分担任何对破局之法的思考,也是无可厚非的。   “苦中更应该作乐,还是说将军如此苦恼,反而能够想出任何破敌之法?”   珈蓝不以为然地笑,彷佛一切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阿莱克塞皱起眉头,脸上透露着露骨的不快。   “那也不应该在坐以待毙。”   他是真不明白自家君主是如何能够认同如此愚蠢的计划。   坦白说,如果换成是这个反戈一击的方案放到自己案头上,他肯定想也不想便拒绝掉。他知道这诱饵太大了,就算只有两、三成的成功率,那丰厚的回报也足以左右自家君主的决策。   楼兰王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君主,也不是很有能力的那一种,但是野心却比天高,华朝大概也是看准这一点才会趁虚而入。   太可恶了!阿莱克塞狠狠地敲桌。   珈蓝却觉得这很有趣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将军这个玩笑挺有趣的,”珈蓝笑吟吟地看着阿莱克塞,“坐以待毙的也只有将军和将军你手下的兵。”   “……”阿莱克塞顿时僵住。   “你说对吧?玩铁的。”   珈蓝的视线回转之间,落在角落里那一身黑袍的少女身上。她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唯有套在双腿上的红袜子有着不一样的颜色。她旁边站着另一名看起来纤弱的侍女,两人静静站在哪里不作声。   “圣女大人,你可别忘了密宗也有不少人被围这里。”   “那有我什么事?”   珈蓝的回应相当迅速果断。   一时间,阿莱克塞说不出话来。他心想眼前的圣女该不会真的可以放弃密宗的人马独自离开吧?换着别人或许不可能,但眼前的却是那个任性而无情的密宗圣女。   坦白说,珈蓝除了那宗师的实力外,就再也没有和圣女能挂得上勾的资质了。   “华朝皇帝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这件事陛下不会承认的。”墨家神匠至此终于开了口。   阿莱克塞忽然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灼热,怒火正沿着食道冲了上来。他强忍住怒火,咬牙问道:   “墨家就甘愿当弃子?”   沉默了一会儿,墨乐乐轻描淡写地说:   “我和珈蓝不一样,自然不会放弃自家的弟子。我和将军有联手之意,但能否突围犹可未知。”   墨乐乐的语气压抑。   她根本就不想被牵涉进来,但是苦于无法抵抗来自朝廷的压力,她才会答应如此参与到如此愚蠢的计划,成为朝廷的鹰犬。   没有办法,她身上还有自家师匠交付下来的沉重担子。   能够得到墨乐乐的回应,阿莱克塞稍微能够放心一些。如果墨乐乐也像珈蓝一样,那么失去了宗师战力的月轮和楼兰联军就会变得非常不堪一击。   “玩铁的,看来你还挺说义气的啊。”   珈蓝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有数千墨家的精锐工匠留在这里,我身为一家之主,岂能说逃就逃?倒是珈蓝前辈你,身为一宗圣女却能够轻易放弃密宗的弟子们,我倒是学不得你这般忍心。”   珈蓝笑得更欢了一些,端起了眼前的茶杯半遮嘴唇。   “密宗和你们不一样,密宗弟子如果没有战斗的意图,愿意自动离开的话,我想西域的将领们应该会很乐见才是。毕竟,密宗有着密宗的特殊地位呢。”   墨乐乐闻言皱起眉头,珈蓝所说的事不无道理。密宗的信徒众多,西域诸国要动密宗的人时也得掂量一下才行,如果密宗不愿死战到底,愿意就此抽身离开,想必大部分西域将领都是乐见的。   固然,他们心中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怨气,但是他们也只能吞下这口闷亏。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呢。”   珈蓝展现淘气的笑容,但是看向阿莱克塞的眼神里,没有一丁点笑意和感情,只有如同烂泥的东西在沉溺,死寂一片。 162、北国王庭尽悲凉(20)   “对面派人过来,说只要把叛军将领斩杀,拿他们的人头去换就可以从轻发落仔着。”   对,珈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一样,没有任何起伏和感情。   “圣女大人,你……”   在被包围的瞬间,西域联军就已经派人射出大量绑有传单的箭矢,传单上赫赫写着只要交出叛军将领并弃械投降,就可以既往不究。这是典型的心理战战术,但不可否定非常有效,月轮和楼兰两军的士兵已经产生动摇,更有蠢蠢欲动者。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却没有想到珈蓝会在此提起。   “我好歹是圣女是吧?也得指点迷津才符合这个名号啊,玩铁的不是想要和你共度患难吗?我只是告诉她不必如此,她不必把她的弟子也一起带进死地罢了。”   珈蓝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边笑语嫣然地说。明明是笑着,但是阿莱克塞却觉得她的脸容扭曲,眼眸涌出浓浓的黑暗。他心生恶寒,往后退去,到了随手可以摸到自己佩刀的位置。   那几乎是本能的防御动作。   他自然知道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背后哪怕有一支千人大军在撑腰,他也不可能是眼前任何一位的对手,对方杀他就如探囊取物。   “西域诸国肯定又乱了呢。”   珈蓝遗憾地叹了口气,真的一点悔恨都没有。   阿莱克塞忽然在想,这大部分西域民众所信奉的密宗,或许本身就毫不圣洁和高尚,否则怎么可能容得下珈蓝如此扭曲之人?   “我想,西域诸国一乱,那些王肯定是不愿再和华朝敌对。稍微有点理智之人,都知道现在和华朝敌对是不明智的,他们只是差一个台阶罢了。只要神匠大人愿意带着弟子离开,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   珈蓝说到最后,瞄向了墨乐乐。那个少女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眼里泛起的涟漪早就出卖了她已经动摇的事实。   有些事情墨乐乐或许不屑于做,但她依然有着一整个墨家压在自己身上,她不能任由这五千墨家精英死在这里。她也是苦于没有办法,想要和阿莱克塞联手死战到底,以争那一线生机。   但,现在珈蓝却说不必如此。   能够尽可能减少损失,是墨乐乐本身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   “神匠姑娘,你也要背信弃义吗?”阿莱克塞大声质问。   他费了一辈子心血才把家族带回辉煌的境地,他还没有享受足够,不想成为那牺牲品。对,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自己的王带领出征的,也只怪他过于贪心,寻求着更高的地位。   对,贪心害惨了他的王,也害惨了他。   “好了,我想时间也差不多,我得带着密宗的弟子回去了呢。这件事我想宗主会对外宣称是受到你们的蒙骗,一切都和密宗无关,密宗对此只会表示深切的遗憾。”   笑着,珈蓝轻盈地转了一圈。   她真是很高兴,高兴极了的样子,甚至有些兴奋,兴奋得脸颊上隐隐泛红。   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微仰着小脸,以食指抵着下巴,渐渐歪起脑袋,似在思考。   “对了,我要不要出去大声告诉他们,只要听话就可以有活路可走呢?”   珈蓝的视线瞄了过来,脸色莫名地沉进黑暗之中,笑容裂开至额角。   “嘿嘿,真是太有趣了,我真想看看有多少人愿意为了荣耀战死在此处,愿意为着你们这些身居高位者放弃生命──嗯,能有多少呢?能有多少人愿意犯傻呢?”   好一阵子,阿莱克塞说不出任何话。   他的身体因为体内涌出的恶寒而直颤,彷佛已经看见了最恶劣的事情发生。背叛、出卖以及死亡。   “圣女大人,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嗯,因为我本身就很不喜欢这件事。偷鸡摸狗,真是令人不齿啊……真是令人不齿!”   说到一半时,珈蓝的表情忽地变得厌恶以及阴沉,宛如黑色的剪影。   “真是恶心透顶了。”她冷冷地说。   阿莱克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在质问为什么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也可能会质问他为什么要出卖联盟。他没有资格询问这个问题。   “可恶!”   阿莱克塞拿起自己的弯刀,猛地拔刀往前方劈去。那简单的办公桌没有办法承受他的一击,直接断成了两截,倒塌在地。   “哎呀,将军这是在拿桌子出气吗?这也算是欺负弱小吧。”   珈蓝笑着说。   阿莱克塞狠狠地盯着她瞧,直喘着粗气。他狠不得把眼前的圣女碎尸万段,百般凌辱。但他打不过对方,他只能把所有闷气憋屈藏在心里。   “要不要试试?”   珈蓝像是读懂了男人的想法般,露出诡异的微笑。她脸颊红得吓人,呼吸也变得凌乱急促起来。她的手从仰着的脸一直往下摸,摸到胸前的,又摸回自己的脖子上。   她轻轻用手缠捏住自己的脖子。   “要不要试试挣扎一下──狼狈地挣扎一下,试试用你的刀子能不能砍断我的脖子?”   这人疯了,这是阿莱克塞第一个想法。   但在下一秒,他又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珈蓝是举世防御力最高的宗师,就算他的刀是用最好的大马士革钢,并由最好的工匠负责打造而成的利刃,也未必有办法破开珈蓝的防御才是。   不过,万一呢?   阿莱克塞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如此天真的想法,但他无法说服自己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本能的求生欲在拒绝他否定这个可能性。   鬼使神差一样,阿莱克塞制止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   试试吧,万一呢?这种想法驱使着他一直前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珈蓝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终于,他停在了女孩的面前。   在女孩充满狂意的眸子倒映里,男人看见自己渐渐抬起了手中的刀。刀对准了珈蓝的脖子,然后他毫不留情地猛然劈下手中弯刀。   刀精准地斩在了珈蓝的脖子上。   “喂,珈蓝前辈?”墨乐乐诧异地瞪目。   珈蓝那白皙脖子竟然在刀锋之下渐渐浮现血痕,阿莱克塞感到难以置信,却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一瞬间有自己真能就此杀死珈蓝的错觉。   但是,也仅此而已。   无论阿莱克塞再如何加重力道,那刀锋就是无法深入一分一寸。他索性再次抬刀,用力地再次劈下。   一刀又一刀。   他足足砍了十多刀,但依然无法在珈蓝的脖子上造成更重的伤势,更别说是把珈蓝的脖子断砍。阿莱克塞每一刀都用上了全力,十多刀下去已经有些无以为继,他直喘着粗气,呢喃着:   “为什么就是砍不断……”   “你未免太恶劣了。”   倒是旁观至今的墨乐乐看穿了真相。   阿莱克塞根本不可能伤到珈蓝,最多会出现的些许伤势,是珈蓝故意放的水。她在作弄阿莱克塞,并以此为乐。   阿莱克塞费了几秒钟,也终于明白过来了,面如死灰。   “什么嘛,真没趣。”   珈蓝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去沾抹自己脖子上流出的血,然后轻轻抹在唇上。她的嘴唇因而显得更为鲜明。   “不持久的男人可是讨不到别人的高兴哦。”   “……你!”   阿莱克塞气极反笑,但眼里的颓然已经逐渐明显。   “差不多了,已经没有乐趣可以从你身上榨取了。”   珈蓝无聊地说着,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在上面落座,打起了呵欠来。阿莱克塞只能憎狠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忽然地,传来了清脆的折断声。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弯刀已经出现龟裂,然后化为无数碎片掉落──那就像是他最后的希望一样。   “好了,神匠大人又该如何呢?”   珈蓝真的是想把眼前的人能带给自己的乐趣榨取干净。   “神匠大人,珈蓝尊座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墨乐乐身旁的侍女也同时出声说。   在她的立场,想必就是不想自家主人在此牺牲吧。   墨乐乐显得有些犹豫。   “看来神匠大人想带着自家数千弟子死在这里呀!”珈蓝咯咯地笑着。   “闭嘴。”   墨乐乐沉声地说。   “神匠大人,虽然我不能保证什么,但如果你愿意和我联手,我──”   “闭嘴!”墨乐乐也不让阿莱克塞说下去。   她显然已经某种极度矛盾,天人交战的境地之中,脸上的表情明暗不定。但她作出决定也是早晚的问题,就端看要花上多少时间了。   终于,她有了回应。   她用动作回应。   墨乐乐只是伸出手,一旁的侍女就明白她的意思,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伸缩的剑递给了她的主人。   阿莱克塞见到对方拿出了剑,就知道事情要不妙了。   更不妙的是,而他唯一的兵器也在刚才粉碎,他已经是手无寸铁了。   “被虚无的希望所戏弄,现在你一定很恨是吧?”珈蓝又露出那种甜腻的笑容,脸色再次泛起红晕,“后悔吗?恨吗?绝望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要不要再试着挣扎一下?”   墨乐乐的眼眸蒙上一阵阴影。   她不想顺珈蓝的意,心中对她厌恶至极。可是,她身不由己,只能一步一步靠向那个眼神透露着绝望的男人。   “来──”   男人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还能够呼救。   但是,为时已晚,墨乐乐知道他的想法,顿时蹬步冲出,爆发的速度叫她转眼便逼近至男人眼前,手中利刃轻而易举地贯穿男人的咽喉,卡住他想要冲口而出的呼救。   “呃……呃……呃……”   男人惊骇地看着那贯穿自己的利刃,看着那里喷出大量血花。他自觉自己的生命在极速流逝,胡乱地挥舞着手脚。   墨乐乐没有任何留情,立即横着利刃往旁一划。   咚的一声!   头落地,男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还在那乱挥舞着手臂,看着它足足花了十秒才缓缓倒下来。又是一声闷响。他身体落下的瞬间,也把他的意识给敲得支离碎破。   “……”   墨乐乐无言地看着已经失去性命的男人。   她呆呆站了一阵子,直至珈蓝拍掌的声音蓦地响起,她才回神过来,看向那一脸欢快直拍着手的女孩。   “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和你合作,我很讨厌你。”   “真叫人遗憾啊……”   珈蓝顿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下一刻神色幽幽地叹息出声。   “不过也巧,我也不喜欢你。”   “……恶劣扭曲的女人。”   “彼此彼此。”珈蓝歪着脑袋,甜甜笑着,“我也讨厌在背后桶刀子的女人。”   “你懂什么?”   墨乐乐这可是被戳到痛处了,一下子便咆吼出声。她的叫声引起外面的注意,外面已经传来了呼叫阿莱克塞的声音,出现骚动的前兆。   “看来有趣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的麻烦事就交给你处理,明路我已经给你指出来了,圣女的责任也到处结束了。”   珈蓝悠悠地站起身,拍着身上的衣服,似乎上面染有什么不洁之物一样。   “哎呀,看来这裙子也要不得了。”她注意到衣摆处的些许血污,不太高兴地噘起了嘴巴。   手中的剑仍然在滴着血,墨乐乐看着女孩的模样,心中的厌恶更甚。不,那些厌恶也有一部分是自我厌恶。她沦落到如此境地,她自己的妥协也是“功不可无”。   真是嘲讽,墨乐乐嗤笑一声。   彼端帐营的门帘掀动,珈蓝悠悠闲闲地走了出去。可以看见在外面疑惑这里面发生何事的士兵们静静地为她让开了路,还没有得知自家的将军已经死在了此处。   不过,他们在得知到消息后究竟会悲心欲绝,还是会暗暗松了口气犹可未知。   ──毕竟有人开了头啊!   就像是有人点燃起火苗一样,这星火想必很快就会燎原。就算是精兵之中,肯定也有人不想死,在阿莱克塞已经死去的现在,他们脑海里肯定会萌生一个念头:   “把所有将领杀死交给西域联军,以换取一线生机吧!”   而一手促成种充斥背叛的乱象之人,已经在悠闲地退去,但这终究就是一场自讨苦吃的闹剧罢了,如果不是月轮和楼兰两王贪心,又岂会把一场联合作战推向自相残杀的深渊呢?   “都是闹剧啊……”墨乐乐苦叹。 163、有始有终(1)   有一个词叫,因果循环。   有一句话叫,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墨乐乐并不信这词这话,觉得都是扯谈。当然,因果是有必然的关系,但其中因和果的善恶却是没有必然关系的。   但是,没有必然,就意味着偶然和意外。   墨乐乐心想,这大概也是一种意外才是,不过终究是没有斩草除根之故。   所以,那个屹立在前路,孤身拦住她和数千人马的飘渺身影,究竟哪一个因导对方的的出现呢?墨乐乐想不明白。   “──我来讨回我的东西了。”   狭道中,那纯白的身影孤身傲立,一对紫色的眸子燃着淡淡的光,清晰地倒映着墨乐乐和她身后的机关师。   北冥有鱼。   华朝曾经唯一的大宗师。   在现在华朝多出许多大宗师的现在,这位曾经的唯一大宗师,依然在其中毫不逊色,甚至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姿。   她依然强。   但是,孤立一人阻挡在墨乐乐和数千机关师之前,未免太过瞧不起人了。   “你要还我那一剑?”   墨乐乐在墨家弟子的不安眼神注意下,挺身上前,开声反问北冥有鱼。北冥有鱼静静地立在这里,任由涌进狭谷的风荡起她那一身衣服。   “原本没想过,但是你竟然拿同伴的人头去换取墨家的脱离──也是,毕竟你是能够从背后偷袭的人。”   北冥有鱼哂笑出声,冷冷的声音里不无嘲讽之意。   她摸了摸上次被偷袭砍中的侧腰处,那里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但那长出来的粉嫩肌肤和旁边肌肤仍无法完全融合在一起,彷佛在提醒着她灵月谷被毁,自己又被出卖一事。   “兵不厌诈。”墨乐乐的回应很冷淡。   她看向北冥有鱼的眼神里有着不服输的感情深藏。自己师匠的死,和眼前的少女也有一定的关系,如果可以她也想复仇。   但同时,她知道复仇并不是以这种偷袭的方式。唯有光明正大在正面打败对方,这才能够痛快舒畅才是。   她不能。   她也是身不由己,但这些都不是借口。她也不会搬出来去和北冥有鱼商量,让她体谅自己。   此战或许已经不能避免──作为她出卖西域的代价,也代为她身为屈服于朝廷的代价。   “主人,那个……”   守在墨乐乐身后的械鬼少女不安地开声。   墨乐乐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就对她摇了摇头。   “冤冤相报永不了,这锁链已经不知道束缚了多少人,我是躲不过去的了。”   “我们可以帮你。”械鬼少女自告奋勇。   墨乐乐却是摇头。   “你的视线不能只看着前方,多看看周围。”   “嗯?”   械鬼少女一脸诧异。   她缓缓地抬起脑袋,环视四周,终于在狭道两边顶端看见另一道身影。是贝小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想到当初以为北冥有鱼就算不死,贝小路那伤势也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两个都活了下来。真是嘲讽呢。”   墨乐乐自嘲地笑着,械鬼少女想说什么去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把地点选在狭道不是没有原因的,北冥有鱼的箭威力十足,足以轰碎两边造成崩塌。一旦两边高壁崩塌,掉下来的石头碎片足以把大部分弟子给敲成肉酱。”   墨乐乐眯起眼睛,表情越发凝重。   “姜还是越老越辣,现在我们身在狭道中段,进退不得。”   “……”械鬼少女暗自心中发凉。   她还是太天真了,远没有墨乐乐想得远。   “如果墨南在,或许还可以有些办法。”   墨乐乐接着啐了一声,悔恨不已,深恨自己的无力。她拥有神匠的力量,可以匹敌宗师,但脑子远没有墨南好使。   “师匠,我是真的不适合当神匠啊……”墨乐乐呢喃,“但是墨家,我一定会帮你守住。”   她轻踩脚步。   有墨色的阴影从她脚下蔓延而出,一如她的影子不再服从命令,擅自扭曲描绘着其他形状。   有机关齿轮绞动的声音响起。   渐渐地,阴影隆起,缠上了墨乐乐的身体。她旁边也有另一处隆起,描绘出棺材箱状。   彼端的北冥有鱼手中也有雾气迸发。   雾气卷缠之间,化为弓型,勾勒出优美的孤线,看起来就如同一轮残月,映着阳辉。   几乎是同时地,尘埃落定。   泥块似的墨色从墨乐乐身上剥落,底下的少女已然穿上了那一身黑色的战甲,旁边的墨箱也从中现身并打开,无数寒光从中被推了出来。   而北冥有鱼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白色的长弓。   “此事只关乎你我,墨家弟子们理应和你没有深仇大恨。”   墨乐乐的战甲后方有板块物展开,吞吐着红色的光点。   那是经过压缩的灵气。   “墨乐乐啊墨乐乐,世上岂有无辜之人,”北冥有鱼哂笑一声,“不过也罢,我确实和墨家本身没有任何仇怨。一事归一事,我也不至于疯狂至此。”   “如此,先谢过北冥前辈了。”   墨乐乐暗中松了口气。   君子欺之以方,这个道理放在北冥有鱼身上同时适用。她不知道的是,北冥有鱼根本不在乎这几千人的生死,她杀与不杀都只在一念之间,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她不想对那些机关师下手,是不想他们临死反扑造成阻碍,也是忆起自己灵月谷被毁的心情。   有些时候,她能够体会到墨未央的无奈和艰辛。   “带着人先走一步,赶紧回到大本营,告诉墨南这边的情况,他比我更清楚该如何是好。”   情况一触即发。   两人互相对峙却没有人先动,彷佛是在等着另一方把事情交待妥当。   “不,我要跟着主人。”械鬼少女摇头拒绝。   “乖,华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没有必要赔我折在此处。”墨乐乐才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这句话一点劝说力都没有,便马上又改口说:“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天雷剑仍有充能,我不一定会输。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我无法全力应战。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活下来的。”   “可是……”械鬼少女仍不释然。   “你不相信我?”   墨乐乐板着脸如此一问,械鬼少女便惊慌了起来。   “我……我自然是相信主人您。”她垂目,呢喃着主人真狡猾这样子的话。   墨乐乐话到喉头却有些说不出口来。   她有些明白墨未央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了,械鬼就如同自己的血脉,墨乐乐无论如何都不想华雀跟着自己在这里受难。   “好了,去吧。”   墨乐乐吩咐说。   侍女没有立即行动,反而多看了墨乐乐几眼,彷佛想将她的身影印在眼里。足足过了十秒,她才向墨乐乐点头,转身去交代事情。   接下来,她身上肩负着把这些机关师带回到墨家的重任。   北冥有鱼静静等着这一切,看着机关师大队越过两人,看着他们对墨乐乐投以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们缓缓离开这里。   “北冥尊座,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恩仇怨恨,但今天这件事我必须向你道谢。”   墨乐乐颇为郑重地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我都明白。”北冥有鱼淡淡地说。   “如此,就不再多言了。”   墨乐乐笑了起来,眼中燃起战意。她从墨箱里拔出一把难以说清是什么长条形金属结构物,在机关的驱动下,这金属结构物瞬间组合成一把巨剑。   她双手持着巨剑,摆出架势。   “我欠你那一剑就在我身上,要就自己来拿吧。”墨乐乐放声大喊。   北冥有鱼不再言语,以行动回应,抬手就是一箭射出,吹响了战斗的号角。这看似随手的一箭又快又急,有如流星,转眼就来到了墨乐乐的面前。   墨乐乐没有挥剑。   她身后飞出了一块金属板块挡住了这一箭──箭撞在板块上时,像是水矢撞到了湖水之中一样,顿时消融一空。   “……禁制。”   北冥有鱼看见板块上有灵性回路的光辉,就晓得板块的本质,就是一个简易的禁制。她接着撑出满弓,手中光辉凝聚。   一连串弦响接着激荡!   北冥有鱼的手很快,转眼之间就是数矢射出。这些箭矢在飞越中一半的时候,突然绽放,宛如一朵花散落射出花瓣一般。   大量光矢填满了墨乐乐的眼眸。   墨乐乐深知简易禁制无法完全挡下如此数量的箭矢轰击,直接蹬步冲出。她背后的机关装置喷出储藏的灵气,喷射的激流形成红色的河。   少女头盔同时落下面具护住了她的面门,她化为一道电光。   北冥有鱼连续对准逼近的光芒一连七箭,可是都徒荣无功。箭矢射在火流之中便陡然粉碎,她不硬接这一击,拔空腾起,飞至半空。   “还没完!”   墨乐乐速度虽快,也冲势也大,她见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自己的全力冲锋,便扭转大剑猛插进地面之中以求减速。她以剑为轴扭转身形,甩出数道黑影咬向北冥有鱼。   “嗯?”   北冥有鱼深知机关兵器玄妙,拨动弓弦以箭矢将来袭的黑影击落。   未料那些黑影被击中后产生爆炸,炸出一圈又一圈的黑色尘团。这些黑尘颇为诡异,竟然呈片状扩散开来,如一片暗幕阻挡在两人之间。   “……”   北冥有鱼丢失了墨乐乐的踪影,四处张望寻找。连气息都几乎感知不到了,也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奇怪方法。   突然,北冥有鱼正下方传来动静。   暗幕穿出几个空洞,有什么在往北冥有鱼咬来。她本能地抬手射击,将袭来之物击落。发现那其实久是那几把奇特匕首是在那几把匕首再度爆炸,炸出一片新的暗幕之后。   中计了,北冥有鱼心想。   同时,又有几把匕首从旁射来,北冥有鱼这次没有抬弓迎击,反而以灵巧的身姿躲开那些匕首。   但是,那些匕首却和之前的不同。   匕首在越过北冥有鱼的一瞬间突然爆炸,巨大的爆风和威力以不同方位同时压向北冥有鱼。北冥有鱼闷哼一声,旋动尾巴磅礴的真气以抵消冲击。   就算如此,她也一度失去体形的控制权。   “就此结束吧!”   墨乐乐的吼声从天空炸响,北冥有鱼勉强抬头,却见日轮下有黑点乍现,曳着缠满雷光的大剑从天而降。   北冥有鱼看似无法及时调整体形躲避,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撑满弓箭,蓄力一击。箭在离弦的瞬间散开咬向墨乐乐。   墨乐乐也不躲,直接撞进箭雨之中。   她身上的战甲赋予她仅次于珈蓝的防御力,竟然把所有箭矢硬抗下来,转眼间来到了北冥有鱼面前。北冥有鱼惊讶地睁目,这一环扣一环的进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这也许是致命的。   墨乐乐一剑劈下,顿时炸出大量雷光电响。北冥有鱼的身形在其中被斩成两截,但墨乐乐却惊觉没有命中的手感,转目察看间就见北冥有鱼断成两截的身体突然粉碎炸出大量雾气。   墨乐乐视野被白色所染,完全失去了能见度。   “唔……”   这一招可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了,墨乐乐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瞬间往上拉升,划出红色的光流弧线。   她才脱离雾团,就发现自己陷入另外一道事物的围堵。   无数光矢悬浮在半空,几乎全方位将墨乐乐包围。墨乐乐一踏入这个布置不知道多久的陷阱里,这些箭矢就往墨乐乐急速射去。   “嗯……”   墨乐乐臂甲上展开两面盾牌。   她缩起身形躲进盾牌里面,以此承受全方位的箭矢轰击。碰碰碰碰──!爆炸声震耳欲聋,扰动了这片区域的灵气。   幸好,她的盾牌足够坚固。   箭矢的攻击没能贯穿的她盾牌和战甲,墨乐乐在承受着箭矢的轰击同时,缓缓抽身后退。就在此时,她感受到身形突然承受了一股巨大的冲击,一时失去了往旁边飞坠出去。   碰──!   她曳着烟丝,撞到一旁的高壁墙中,深陷了进去。龟裂的墙上几块石头剥落,墨乐乐撑着壁墙挺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盾牌上已经有被贯穿了,一根玄铁重箭卡在了中间。   想必是隐藏在箭雨之中的致命杀着。 164、有始有终(2)   幸好,墨乐乐心想。   如果不是盾牌是夹层复合结构,否则这一箭下来她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但是现在庆幸还为时尚早,她还没来得及脱离石壁,又是一阵箭雨洒落。   她被迫防御。   问题在于,北冥有鱼很可能又会故技重施,为了避免对方准精地击中盾牌破坏的地方,墨乐乐驱使自己的墨箱变形动作。   那是有如机弩般的盒状物。   下一瞬间,大量箭矢从中射出,胡乱地往四面八方散射,试图给予不知从何射击而来北冥有鱼的压力。   但这并没有取得良好成效。   就算覆及面积足够大,箭矢密度足够高,北冥有鱼仍有能力维持射击,她的身法是华朝一绝的。   不过,在墨乐乐改以内藏火药的机关矢轰击后,这个情况有所改善。爆炸产生的爆风和烟尘不仅有碍视野,而且也影响箭矢的稳定性。   趁着压力大减的现在,墨乐乐立即全力控制背部机关喷射灵气,极速脱离了北冥有鱼的火力覆盖面,拉升至半空之中。   墨箱射出数组机关组件。   墨乐乐以足够的高度优势捕捉到北冥有鱼的所在,同时那几组射出的机关组件也抵达了,和她战甲右臂上伸出来的连接组件咬合。   黑色的长型炮管瞬间现于人前。   墨乐乐不敢怠慢,立即转动炮管对准北冥有鱼。炮口红色光芒凝聚,一道光之洪流紧接冲向北冥有鱼。北冥有鱼旋身撑起漂亮的满弓,手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然后,白色的光芒划破空间。   离弦的一刻,箭矢如同一道白色闪光,像是那扑火的飞蛾直撞在倾卸而下的红色光芒前端。箭矢异常地坚固,就像一座飞行的分水岭般将光流冲散。   无数的红色细流因而散射开来,化为扭曲的线条胡乱轰击。   轰隆轰隆──!   石壁多处受击,然后龟裂、崩落。   箭矢最终也消散在红色的光流之中,但北冥有鱼早已就不在原来的位置。她拉升至和墨乐乐持平的高度,随手就是一箭射出。墨乐乐以左臂臂甲硬抗,击碎了那白色的箭矢。   又是一阵白雾爆散。   墨乐乐再次丢失北冥有鱼的视野。她不留在原地,因为那会变得被动,于是左右挪移作出躲避。   果不其然,又是几发箭矢袭来。   她刚才在那里,箭就打在那里,如果墨乐乐的移动慢上那么一拍,肯定就要被箭矢命中了。   墨乐乐再次将灵气贯注于右臂的炮管之中。   她激活里面的机关,将炮改为散弹模式,对着可见之处进行了一轮扫射。刹那间,飞沙走石,红色的弹丸如雨般罩向四方,如疾风穿林。   “啐。”   北冥有鱼不耐烦地敲嘴,以极其灵活动的身法在红色弹雨中穿梭起来。她的身姿就像是由雾构成的一般,没能沾上任何红色。   她的白色依然一尘不染。   北冥有鱼甚至有余地反击,一箭又一箭射向墨乐乐。当然,这些随手射出的箭并没有多少威力,墨乐乐仅靠战甲就能够硬抗。   扫射持续不止。   而下方的墨箱又有新的动作,他伸出数道炮管,“轰轰轰──”地射出数十发弹丸。北冥有鱼意识到下方有威力十足的炮击来袭,立即抽身飞退。   几发炮丸精准打在她刚才所在之处,然后爆炸。   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却能诡异地爆炸,叫北冥有鱼始料未及。她的身形被爆风掀飞出去。   然后,又有几发粗如青年男人身躯的箭矢拦在北冥有鱼的退路上。那些箭矢外壳弹出,洒出大量火药弹丸,掀起的烟尘将北冥有鱼的身姿完全吞噬。   “真难缠。”   墨乐乐知道这样子无法重创北冥有鱼,但手中的管炮却已经因为过热已融化。她在伸出挂在战甲背后的机弩,对着尘团展开一阵胡乱的射击同时驱使墨箱再次变形,射出新的武器。   她爱用,能够改变重量的大戟如箭般飞至她的手中。   接下大戟后,墨乐乐背部又有数块金属板块飞掠而出,将尘团所在之处包围。瞬间,无形的禁制就此成形,净空了整片空域里的灵气。   在她的想法里,对方肯定不会在禁制里久留,所以背后的推进装置已经开始蓄力。她瞄准了北冥有鱼在脱离“禁制”的一瞬间。   然而,一秒过去。   两秒、三秒、四秒……北冥有鱼都没有任何动作,而雾团也即将尘埃落定,彷佛北冥有鱼已然消失在那之中。   在哪里?墨乐乐环视四周,寻找着北冥有鱼的踪影。她也尽可能展开自己的感知,但却还是捕捉不到任何的端倪。   北冥有鱼就像是在这里消失了一样。   墨乐乐找遍可见的范围,也没有见着北冥有鱼的身影。她不觉得对方已经逃离,但她能去哪里了?墨乐乐只能以静制动。   忽然──   有洞穿大气的轰鸣声。   玄铁重箭穿越大气,从已经消散了大半的尘团里劲射而出。墨乐乐深知自己中计,立即挥戟迎击。   戟刃和玄铁重箭激烈对撞。   火花迸发之间,墨乐乐加重力量,才把这一把玄铁重箭击飞出去。同一时间,第二箭在同样的方位来袭。   墨乐乐臂甲喷射出压缩的灵气,往右横移出去,躲过了第二箭。   然后,她后背的推动装置全力发动,红色的光流宛如巨人的血柱般冲天射日。墨乐乐爆发性加速,化为一道闪电般的红影袭向北冥有鱼所在之处。   穿过了尘雾同时将之驱散,墨乐乐转眼之间便逼近至北冥有鱼眼前。   墨乐乐对自己的爆发性速度很自信,北冥有鱼也确实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对墨乐乐的逼近没能反应过来。   北冥有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墨乐乐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大戟的内置灵性回路起动,促使大戟的轻重转换。   她挥戟斩向北冥有鱼。   “──!”   墨乐乐倒抽一口气。   大戟虽然成功将北冥有鱼一刀两段,但是还是没有命中的手感。她确实是捕捉到北冥有鱼的气息才是。墨乐乐感到不解,待她看见北冥有鱼的身影烟消散时,那把灵弓却没有随之散去后,她才明白北冥有鱼的气息从何而来。   是残留在弓上的气息。   北冥有鱼放弃了她的武器。   “你还嫩了一点!”   声音从后传来,墨乐乐想要转身之际,整个身体却往前屈去,下坠了好一段距离。   “北冥有鱼,你……什么时候……”   墨乐乐勉力扭头,看见北冥有鱼已经踩在了自己的背上。她旋动身体想要将对方甩掉,但对方抓住自己背部有如翅膀的金属结构,稳如泰山。   难缠!墨乐乐甩不掉对方,反手把自己的大戟往后背斩去。   北冥有鱼用尾巴弹开这一击,然后尾巴扭转,灌满灵气往墨乐乐的背部直插而去。就算有战甲护体,也敌不过北冥有鱼的尾巴。   “呀──!”   墨乐乐痛呼出声,因为她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尾巴贯穿了战甲,深入了自己体内。她无法维持飞行的体态,而且北冥有鱼也变本加厉,皓腕一翻,手便多出了一根玄铁重箭。   她握紧了箭矢,猛猛地往下一戳!   墨乐乐背部的战甲已经是受损状态,这一箭下去轻易戳进了她的身体之中。血奔溅而出,墨乐乐再度痛呼出声。   “滚下去!”   墨乐乐疯狂地大喊,像虫子般扭着身体,想甩开北冥有鱼。但是对方的尾巴卡在她的体内,她越挣扎伤势就越严重。   “……”   北冥有鱼无言地伸出左手,那已经快要掉落在地的灵弓再次化为一阵雾气,消失在空气之中。下一刻,灵弓又回到了北冥有鱼的手中。   纯白之妖以尾巴为“锚”固定在墨乐乐的背后,撑起了漂亮的满弓。   一箭射出!   箭矢打在墨乐乐的背部,炸了开来。北冥有鱼一箭得手,又是一箭,对着墨乐乐后背的战甲疯狂射击。   战甲下的肌肤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想必再不用几箭,就可以把墨乐乐坚固的机关身体给贯穿。墨乐乐深知如此下去不行,忍着痛楚,更用力地扭动身体。   她后背被尾巴贯穿之处一下子扩大,尾巴也因而松脱下来。   墨乐乐抓住这个机会旋身斩出一戟。   可是,北冥有鱼却抓住了她后背的类翅膀结构,就此顺着墨乐乐的转势而被甩了出去。巨大的甩力叫北冥有鱼直接把抓住的类似结构给硬生生扯了下来。   尽管损失惨重,墨乐乐却依然认为能够甩开北冥有鱼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然而──   北冥有鱼竟然返身用弓套住了墨乐乐的脖子,她身上带着巨大的甩势,锋利的弓弦进了墨乐乐脖子之中,炸出了鲜红的血花。   墨乐乐立即伸出左手拉住北冥有鱼的右脚,不让她被自己甩开的势头把自己的脖子给折断。   她吐出一口血,右手的大戟往北冥有鱼斩去。   北冥有鱼拍出自己的手掌,精准地打在大戟上,要从旁敲击之势把大戟拍离斩轨。这一戟只削走她几缕头发。   发丝散落间,北冥有鱼的另一只手伸来,抓住了墨乐乐挥戟的手。   “……”   墨乐乐深知道自己又被缠上。   但更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北冥有鱼的身形突然一口气膨胀,纯白的巨大狐狸瞬间塞满了墨乐乐的视野。她张嘴足以把成年人一口吞下的大嘴,猛地往墨乐乐咬去。   墨乐乐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回大戟,斩向咬来的血盆大嘴,却是慢了半步,被对方直接咬住了右手。   “呜……”   北冥有鱼加重咬合的力道,墨乐乐的臂甲瞬间变形裂开。裂开而内翘的金属片陷进了墨乐乐的手臂之中,而北冥有鱼的利齿紧接在后。   下一刻,北冥有鱼用力扭头,直接把墨乐乐的右手给扯断。   墨乐乐的右上臂和下臂只剩下数根管线藕断丝连,而这最后的连系也因为前臂的掉落而被扯断。   她的手臂无力地掉在地上。   墨乐乐忍痛脱离白狐的身旁,却见白狐身化为白雾爆散。她再次被白雾所笼罩,感知里也把北冥有鱼的所在给丢失。   “……”   时至现在,墨乐乐重新体认到自己和北冥有鱼的差距。此次战斗已经胜算甚微,不仅背部的推进装置受到不可修复的损坏,又失去了右臂。   她有了退意。   她知道这一次是一场死斗,不应该有退意,但是本能的求生欲告诉她赶快逃,而且还有对华雀的承诺在。   只是,她逃得了吗?   墨乐乐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感觉到茫然,彷佛已被死亡所缠。   “……你走神了。”   背后传来的轻言细语惊醒了墨乐乐。   她回身,北冥有鱼撑满弓的模样刻下了眼里。然后,她整个世界就被抽离出来。北冥有鱼的身影迅速缩小,墨乐乐花了几秒才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往下急坠。   她试图调整姿态,却使不上力道。   ──有什么阻断了她体内机关的运作。   她来不及检查自己的身体,就撞上了地面。碰──!巨大的冲击透体而入,墨乐乐张开嘴巴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大气息,地面也没能承受得住她的冲击,凹陷龟裂。   墨乐乐无法控制自己的下半身了,就算试着用手撑起身体,也没能如愿。她艰难地往下半身察看,却看见足足五根玄铁重箭贯穿了自己的身体,把她钉在了地上。   里面的机关肯定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了。   “结束了。”   北冥有鱼轻盈地落在墨乐乐面前,无悲无喜地盯着她瞧。墨乐乐好几次提气,才终于张开嘴巴说:   “成王败寇……”   她像是无以为继一样,头重新枕回石头之上。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本来在师匠死时,我就应该随他而去,我活下来没有任何意义,也没能把墨家带向兴旺。”   “……”   “快,了结我吧。”   墨乐乐自嘲地笑了起来。   事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发挥任何作用。师匠让她活下来,她活不下来,自寻死路,她想要继承师匠的责任,担起墨家,却无法从朝廷的束缚之中脱身。   ──她是真的一事无成。 165、有始有终(3)   “……”   北冥有鱼没有作话,但她手上又多出了一把短枪似的玄铁重箭。这恐怕就是她用来了解墨乐乐的凶器了吧。   也好,墨乐乐心想。   她既然一事无成,苟且于世没有意义。她早就想随自家师匠而去了,这也许是迟来的解放吧。   她闭上眼睛等死,脸上却扬起淡淡的笑容。   然而,死亡迟迟都没有落下。   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撞进某人怀里的肉体碰撞声,以及──   “不要!”   竭力声嘶的喊声。   发生什么了?墨乐乐不知道发生什么。   隔了一会儿,在听见那复数而密集的脚步声后,墨乐乐才睁开眼睛。   她的眸子瞪大了。   ──眸子里充满动摇和震惊。   去而复返的械鬼少女不知何时到来,吃力地抱住了北冥有鱼的侧腰。北冥有鱼的位置足足往旁边移动了几步,可见械鬼少女是用上了多少力量。   嗯,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   想必是腿部机关受损了,女孩是跪在了地上的。刚才超出可以承受范围的出力,让她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但为墨乐乐如此拼命的却不仅是她。   ──还有数千机关师。   他们本来已经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却也跟着华雀去而复返,纷纷拿着自己手中可以使用的兵器,警戒地对准了北冥有鱼的后背。   “华雀……你们……”   墨乐乐吃力地想要撑起身体,她下半身使不上力道,只能靠着单臂的力量。数千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像黑色的潮水般挤在这狭道之中。他们眼中充满了不屈,也充满了淡淡的畏惧。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望而却步。   “主人,请不要放弃,我们──”   华雀哭着鼓厉墨乐乐,“你以为在我心目中是可以被替代的,但是……但是……”她似乎拙于言语,开嘴好几次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   但她的眼神相当坚定,也饱含渴求。   于她而言,她肯定只是想挽留已有死意的墨乐乐罢了。她想必也知道北冥有鱼想要在她面前杀死墨乐乐依然是易如反掌的,就算加上数千机关师,大概也是于事无补。   他们制止不了北冥有鱼。   只是,他们都回来尽这无用之功,他们只是在渴求着那一线生机。   “──真是够了。”   似乎是耐性耗尽了一样,北冥有鱼抓住华雀的手,也不见如何用力就将之拉开。华雀好像在尽力抵抗,可是力量远小于北冥有鱼。   最终,北冥有鱼一个往旁挪步,就叫双脚不堪重用的华雀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墨乐乐见了,冲口而出就是一句:   “北冥有鱼,你说过不会伤害他们的!”   “……”   北冥有鱼冷冷地看了墨乐乐一眼。   “我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   墨乐乐似是不信,放声大喊着:   “我的命你要就拿去,但是你不准伤害他们!”   剩下的力量就只有言语了。   墨乐乐也只能苍白地威胁对方。就算对方心有杀意,她也再没有力量去加以阻止。她只能像只丧家犬一样在那里吠──不,她甚至连狗都不如,因为她现在连咬北冥有鱼都办不到。   “你欠我的东西,我已经讨回来了。”   北冥有鱼却如此说。   “咦?”墨乐乐诧异地抬头。   “你不要我的命?”   “你伤了我的腰,我已经连本带利讨回来了,要你的命有何用?”   北冥有鱼冷声地答。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只有墨乐乐能够听见。说罢,她淡淡地看了华雀一眼,便转身轻身跃起,落在两面高壁的一边,在贝小路身旁着陆了。   “……”   墨乐乐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阵无言。   华雀过来想要扶她,但见她伤重至此,又不知道如何着手,在一旁焦急地垂泪。   忽然地,墨乐乐明白了──北冥有鱼根本没有要杀她。若对方真有杀心,华雀根本不可能靠近过来。强大如北冥有鱼不会察觉不到械鬼少女和墨家数千人的靠近。   “……真是讽刺。”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迎接死亡,没想到就连这小小解放都没能迎来,墨乐乐再次摔回地上,用左臂遮在眼睛上,挡住了那本该不存在的泪水。   然而,她的脑海里却莫名地回响着北冥有鱼最后的话。   那纯白的狐妖最后是这样说的:   “看来你的死期还没有到来,你还有应该捍卫的人。”   ***   “你不杀她?”   北冥有鱼才着地,贝小路就气冲冲地问。   “杀她,有什么意义?”北冥有鱼轻描淡写地瞟了贝小路一眼。   贝小路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腰间处可以明显看见微微隆起的痕迹,那是她腰上缠住了好几层白布和药所导致的。   “那你干嘛和她大打出手?”   “她欠了我一剑,我只是把那一剑讨回来罢了。礼尚往来,不是吗?”   “那老娘的呢?”贝小路急得直跳脚,“你不是说会给我讨回来吗?”   “也帮你讨回来了。”   说完,北冥有鱼轻轻迈开脚步,往和白泽约好的地点走去。贝小路气呼呼地一阵小跑追上并肩和她走着。   “喂喂喂,老娘那时可是九死一生啊!”   北冥有鱼面无表情地应付着贝小路的恼火,淡淡地说:   “她也是九死一生,腰都快被我弄断了,不过她是械鬼之身,可能比较坚固。”   接着,她突然停步。   贝小路始料未及,走前了几步才跟着停下。   “你如果想杀她,就自己去吧。”   “老娘也想!但你没看见那群机关师又杀回来了吗?老娘没有你能耐,这么冲进去不是找死吗?老娘是冲动,但也不至于自己去送死那么蠢!”   “那就不结了?”   北冥有鱼丢下这句话,微微扬起嘴角,又再迈开脚步。贝小路气得直骂娘,摆明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她生起闷气来。   眼前又是一片黄土,连一棵树都见不着,她想越想气,冲口而出就是一句:   “那你灵月谷的仇呢?”   北冥有鱼明显面色一僵。   可能是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把刚才被戏弄的债给讨回来了吧,贝小路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   “墨乐乐没有参与其中。”   北冥有鱼的话很简短。   “所以你接下来要找珈蓝报仇了咯?”   北冥有鱼顿了顿,然后摇了头。贝小路倒是有些震惊于她的答案,连眨好几下眼睛。她加快脚步挡在北冥有鱼面前。   “灵月谷的仇也不报了?”   “我和珈蓝注定水火不溶,我也没有打算宽容到可以原谅对方的所作所为……但是,我已经很累了……我剩下的力量也许只够用在一个地方了。”   “用在哪里?”   “重建灵月谷。”   贝小路呆住。   有些人在被毁掉一切之后,只想着寻找元凶复仇,但是北冥有鱼却想着要把被毁掉的东西重建起来。   “我这一辈子被太多恩恩怨怨所纠缠……太多太多了……我也因此错过了很多。有句老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我今天杀了墨乐乐,他朝有一日,我或是灵月谷的其他就会死在机关师的手中。凡事都有一个度,我不能因为逞一时之快要让仇恨延续下去。”   北冥有鱼的眸子泛起浅浅的涟漪,这一生中所遇到的人,所错过的事有如电光般掠过脑海,唯有那一张脸──齐归元的脸久久不散。   她害死了叶凌门──齐归元的师父,但是对方却选择宽恕了她。她不是在仿效对方,她也没有伟大至此,她也深恨珈蓝。   可是,她还有流落四方的门生弟子,她应该先把灵月谷重建起来才是。   “没想到你竟然那么伟大。”贝小路的语气很复杂。   “那不是伟大,只是狡猾而已。”   “狡猾?”贝小路不解。   北冥有鱼勾着嘴角,挂起浅笑。   “不给任何人再向我复仇的借口,这不是狡猾又是什么?”   留下仍在思考的贝小路,北冥有鱼强忍着笑意,稍微加快了脚步。待贝小路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于是她又是一阵小跑追上来。   这下子,北冥有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北冥有鱼笑得奇怪,贝小路有些吓倒。   “以前觉着你只是个冲动的孩子,但你那小跑的模样倒是有趣。”   “嗄?”贝小路觉得眼前的北冥有鱼是不是犯傻了。   她疑惑地挑着眉毛,见状北冥有鱼却越笑越欢快,尾巴也跟着摇了起来,耳朵也一抖一抖的。忽然间,贝小路觉得眼前的女性有些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出是那里不一样。   ──不过,她倒是没见到北冥有鱼如此欢快地笑过。   贝小路一时有些看呆,尽管是同性,如此欢快地笑起来的北冥有鱼依然惊艳到她。   “咳咳,”贝小路刻意地把拳头凑至嘴前,“没想到你也会笑啊!”   “我经常笑。”   北冥有鱼微敛笑容,理所当然地答。   “那不一样。”贝小路摆了摆手,“你以前笑是笑,那总觉得那是极力克制的结果,你笑得如此爽畅──至少,老娘是第一次见着。”   “也许是人会变月会圆吧。”北冥有鱼不以为然地答。   贝小路皱眉,但也搞不清楚北冥有鱼发生了什么。嗯,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北冥有鱼自己知道了吧。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距离和白泽约定的地点越来越近了。   “说起来,书姬那家伙早几天是不是给紫玄子写了一封信?”   贝小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是。”北冥有鱼简短地答。   “那个……”贝小路犹豫了一会儿,“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吗?”她似是好奇,又似有紧张。   “知道。”北冥有鱼瞄了贝小路一眼,“怎么了?”   “她没有在信上写老娘受伤了的事吧?”   “……”   北冥有鱼一时愣住,谁能料到贝小路竟然是在意这件事。   “你会不会自我意识太强了一些?”   “呃……”贝小路有些气闷,“不是,老娘只是不想又输给他罢了。”   “输?”   “这不,紫玄子、雪麒麟和老娘以前可是有着差不多的地位,但先是一个雪麒麟,又是一个紫玄子,他们都宗师了,而老娘还在大天境徘徊,这已经够丢脸了。要是他还知道老娘受了重伤一度垂危,肯定就要嘲笑老娘了。”   “你受了伤,他理应心忧才是。”   “可老娘现在好了呀!”贝小路理所当然地指出。   “呃……”   北冥有鱼也会有哑口无言的时候,比如现在。她试着想了想,虽不敢肯定紫玄子会不会为此嘲笑贝小路,但是雪麒麟肯定会。   想到雪麒麟那笑得前倾后仰的模样,北冥有鱼额上顿时冒出几颗细汗。   “反正书姬前辈没有把你的事情写上去。篇幅有限,她没有无聊至此。”   停顿了半晌,北冥有鱼却戏谑地补上一句:   “但是书院上你的‘传’会不会有相关记载就不一定了。”   “呃……”   贝小路僵住了身体,脸色刹那苍白起来。她好面子这件事也算是人尽皆知,否则就不会和雪麒麟立下赌约,赌输之后每次面对雪麒麟让她叫姐姐时,就气得七孔生气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别想太多,你还得赶回去青仑城,不是?”   “老娘是要回去没错,但是你不去吗?”   白泽早几天已经吩咐贝小路尽快赶回青仑城,处理丐帮和搜索灵月谷弟子的事宜。为了应付对种可能的情况,白泽也会同行,但现在看来北冥有鱼没有跟随的意思。   她刚才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我接下来要去找苍凛讨讨债,顺便把我们的大英雄给接回来。”   “但是,秦时雨真的会疯狂到深入北国?”   白泽曾经提到过这个猜测,就是秦时雨很可能会带着孤军深入北国,以图一战功成。在贝小路看来,这是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因为孤军深入敌人大本营,这无疑是在送死。   “书姬说会,那就是会。”   北冥有鱼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贝小路纵有疑问,但对方说到这个地步,她也不好再作质疑,因为那样并不会引出任何结果和共识。 166、有始有终(4)   “雪麒麟怎么也跟她胡闹?”   北冥有鱼再次停下脚步,在贝小路不满地注目下,她微抬视线,眺望着远方,似是在看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小女孩。   “雪麒麟呀雪麒麟,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带着淡淡暖意的一句话。   贝小路呆了好几秒,才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她就是个心软鬼,也不知道心软其实是要遭欺负的……”她苦笑。   ***   武妖之境深处,战火仍在持续。   但战场不在集中,而是变成了分散式的小股战斗。婆罗多的幕后控制人果然是孔雀亲王,他死了之后,婆罗多的军势几乎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   但是,婆罗多里也不仅是只有孔雀亲王一位能人。   偌大的国家,在孔雀亲王的治理下,依然是人才辈出。虽然费了一些力气,但婆罗多一方勉强能阻止着败势,稍微稳住了局势。   问题在于,华朝一方不会放任婆罗多有任何喘息之机。   镇西府的数万大军联册武家势力以及以羲和为主的武妖有生力量步步进逼。在祭坛被毁的现在,婆罗多一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且战且退。   婆罗多的胜算已经很少了。   没有了祭坛,神巫的攻击就够不着这边,他们根本抵御不了神出鬼没的紫玄子,也无法应对他的斩首策略。在婆罗多大量指挥官身亡后,婆罗多大军就已经退至了武妖之境的边缘。   再退,就是婆罗多的国境了。   不过,要把婆罗多大军完全驱离武妖之境,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善后,但是华朝一方认为胜局已定。   而彷佛是约好了一样,紫玄子就在这种局势收到那一封来自白泽的信──   “赵极北,有你的信。”   紫玄子才走进营帐里,坐在里面静静吃着饭食的黑猫便突然提醒他说。   “信?”紫玄子愣了一下。   那信想必是刚才在战场上巡梭,击杀着婆罗多指挥官时寄抵的吧。今天黑猫没有任务,几乎整天都待在大本营,信应该是由她所收下的。   紫玄子脱下外褂,把自己的剑搁到自己的床旁。   “是谁寄的?”   “上面有书院的盖章,可能是书院寄来的吧。”   黑猫头也不抬地说,端起碗子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又朝紫玄子的床扬了扬下巴,“你的晚饭放在了那里,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吃了吧。”   紫玄子往黑猫所指方向看了一眼。   汤、青菜和肉都有,饭也盛了一大碗放在那里,还冒着热气的,应该是刚端上来没有多久的。   “看来吾之爱徒知道小道要回来了啊……”   一般而言,如果人不在,饭菜是不会端上来的,错过了饭点就只能自己再去找灶头兵张罗才是,而现在饭菜却已经端了上来,肯定就是黑猫主动提的要求。   “算算时间差不多就让人端上来了。”   把汤喝尽,黑猫吐了口气,又说:   “而且这不是镇西府的伙食。”   “嗯?”紫玄子眨眨眼睛,也在床旁落座,拿起饭碗夹了根青菜可以进膳,“这些饭菜是武妖他们准备的吗?不是一直都是镇西府负责吗?”   “据说是羲和前辈觉得伙食不太好。”黑猫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   紫玄子点了点头,镇西府的伙食确实不怎么样──不,该说军队里的伙食都不太好,因为军队首要考虑的是运输和保存问题。   彼端的黑猫已经吃完了。   她擦了擦嘴巴,接着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那小小的匣子有着两条背带,很显然是从暗鸦上面卸下来的。自从紫玄子成功毁掉那个祭坛后,华朝的暗鸦已经可以起飞送信了。   “怕不是在催小道去登记了,书院还是一如既往不看时势呀……”   紫玄子从黑猫手中接下匣子,但是后者却没有就此离开,似乎在等待着紫玄子把信件的内容告诉她似的。   见状,紫玄子笑了笑。   他把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信件。把信翻开后,他却发现寄信的人并非是书院,而是“书姬”白泽。   “是书姬前辈。”   紫玄子诧异地说。   “那只羊?”黑猫眨了眨眼睛,“她找你干嘛?”   “爱徒哟,不要叫书姬为‘那只羊’啊……这是很失敬的事情,书姬大人──”   “我知道了。”   似是有些嫌麻烦般,黑猫打断了紫玄子的说教。紫玄子搔了搔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毕竟是第一次收入室弟子,不太会教。   “赶紧看看写什么吧。”   见紫玄子还在思考该如何说教的样子,黑猫假装不经意地催促说。紫玄子自然察觉对方的心思,但白泽亲笔写信给自己,也许是有什么要事。他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信件上。   巴掌大的信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紫玄子稍微凝目细看,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信上所写的事情大部分和最近的局势有关,而当紫玄子看见朝廷很可能和西域中某几个国家勾结,联同墨家谋害北冥有鱼时,一度拧紧了眉头。   黑猫见状很是好奇,却又不好介入询问。   紫玄子继续读下去,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也越来越严肃。   “如果书姬前辈没有猜错,九殿下这可真是魄力十足啊……”   “九殿下?”黑猫微蹙眉头,“秦时雨吗?”   “是啊……”   紫玄子感叹一声,然后把信纸递了出去。黑猫不明所以地盯着面前的信纸,费了些力气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表情复杂地将之收下。   在信纸离手的一刻,紫玄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他身上的衣服顿时变得无比宽松,只能挂靠在身上。   “小道可能得走一趟了。”   已经恢复成童子模样的紫玄子苦着一张脸说。   “都是些爱使唤人的人,小道这可才忙完婆罗多的事,又要往北域赶去……唉,小道的辛苦又有谁懂?”他大发牢骚。   黑猫的阅读速度很快,可能是她只选择重点看之故。   “哼,你表面是不愿意,其实心里乐得很,毕竟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边说,黑猫慎重地拿着信纸往火盆走去,将信纸递到那焰火之中。火焰点燃起信纸的一角,很快就将之烧成飞灰。   “英雄救美好是好,但是吾徒好像有些呷醋啊……”   紫玄子只睁着一只眼睛说。   黑猫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转头狠狠瞪向紫玄子。他太可恶了!黑猫看见对方那一脸无辜的表情,真是想一拳打过去,把对方的嘴脸给打歪。   紫玄子自知不能作弄过头,便得意地笑着,继续埋头苦干。没过多久,他就把饭菜给消灭干净。   “爱徒,帮小道收拾一下包袱。”   丢下这句话,紫玄子便往外面走去。黑猫呆了几秒,才连忙起身跟上。她掀开门帘,喊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紫玄子。   “喂,赵极北,你要去哪里?”   “小道不是要往北域走一趟吗?”紫玄子回头过来,苦笑着说,“小道总不可能说走就走,怎么样才得和羲和姑娘、姜将军以及小道的弟子们交代一声不是?”   “你现在就要出发?”   黑猫皱眉抬眼察看天色。   斜阳已经落上了,夜初也降临于大地,天色已经是昏暗一片。就算要赶向北域,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吧?她心想。   “事态紧急。”   紫玄子叹了口气,又走了回来。   “如果九殿下真的以身犯险,这是一场没有扯拉余地的决一死战。小道虽然可以隔天再出发,但假如就差了这时间,导致事态恶化就得不偿心了。现在我们可没有因小失大的余地。”   “……”   黑猫无言以对。   她这其实算是有口难言,对于紫玄子要前往北域一事,她完全可以理解,就是或多或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过于劳累。   她注定无法在紫玄子面前坦白,那实在是太难了一些。   “爱徒,你跟着小道奔波多天,就留在这里休息吧。如果你想要先回道一教,小道就向师妹说说项,应该是问题不大的,小道去去就回。”   直到此时,紫玄子还是优先为黑猫考虑。   “……我也一起去。”   说完,黑猫就回到帐营之中。   看着渐渐飘落的门帘,紫玄子短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等等,你也要跟小道去?”   回过神来时,他掀开门帘地走了进去,颇为难以置信地说。此时,黑猫已经在收拾行李了,不过先收拾的却不是紫玄子的行李,而是她的行李。   “入室弟子跟着师父有什么问题?”   “这……”紫玄子有些被问哑了。   他想了想,才找到个理由。   “可是小道这是前去接应九殿下,而殿下身旁有雪姑娘在,你不是讨厌雪姑娘吗?”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又和你没有关系。难道就因为我讨厌她,就得躲住她走吗?”   黑猫的回答相当难以反驳。   紫玄子又搔了搔自己的头发,表现得颇为无可奈何。他倒不是觉得如何黑猫跟着自己会很危险,他只是认为黑猫跟随自己奔波多天,也应该是累了才对,所以才会担心她可能会有些吃不消。   “反正要不就让我跟着,要不我就离家出走了。”   黑猫有些赌气地说,殊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现是有多么横不讲理和幼稚,但偏偏紫玄子就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种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暗示了自己的屈服。   “──那行吧。”   闻言,黑猫禁不住扬起嘴角。   “小道此刻就去交代一声,”紫玄子又是一声叹息,“行李什么的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便退了出去。   走在寻找羲和的路上,他虽然一直哀声叹气的,但任谁都能在他脸上看见那淡淡的暖意和欣慰。   ***   秦穆觉得眼前的男人和印像中有些许出入。   尽管如此,他却挑不出是哪里有出入,那只是一种很暧昧的感觉,他最终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和对方久久未见的关系。   “二儿今天找朕有何事?”   秦煜站在书架之前,似是在挑选着书藉以供阅读。   “父皇今天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埋首在那如山的奏折之中啊……”   落在了书桌的客座上,秦穆感叹了一声。秦煜回头看了他一眼,吩咐守在一旁,垂目看地的太大监说:   “富贵,给吾儿上茶。”   富贵高声应命,便对外面的宫女招了招手。其中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为秦穆上了一杯热茶,也不知道是何种茶,香气四溢之间又带着淡淡的酒香。   “父皇,这茶里可是加了酒?”   “西域传来的喝法,在红茶上渗一些烈酒。”秦煜看也不看过来地回答。   “如此,那儿臣就要好好尝一尝了。”   秦穆端起了热茶,先是闻了闻。茶中带酒气倒是新鲜,他露出惊奇之色,然后才浅浅地呷了一口。   “果真是不错的风味!”他惊喜地直呼。   这倒不是奉承,而是茶香里带着醇醇的酒气,除了新鲜之外,对味蕾的刺激也是相当十足和奇特。   又呷了一口之后,秦穆才将茶杯放下。   他微抬着视线,窥探着秦煜的背影。他的父皇和他上次见时没有多少分别,但是一旦再和更之前的时间连系起来,倒是有某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父皇,你近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秦穆出没忍住好奇地问。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秦穆看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富贵不慎撞倒身旁的花瓶之故。   贵重的花瓶碎了一地。   秦穆皱起眉头,心想这奴才怎么如此不小心,却无法立即开口斥责。打狗还需看主人,富贵是秦煜身边的人,他可不能喧宾夺主,因为那说重了就是以下犯上。   不过,富贵资历虽然不算老,却也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秦穆正觉着奇怪,便听见秦煜冷声说:   “富贵,还不收拾妥当?”   “是。”富贵立即趴下去收拾花瓶碎片。   看见这里秦穆又忽然释然。   秦煜为人严苛,不知道多少宫里人因为惹他的不高兴而被处死,但却又偏偏对身边的太大监都相当宽容。富贵的上一任也是如此,宫里甚至一度传出传言说秦煜有龙阳之好。 167、有始有终(5)   “二儿,你觉得朕有何处不同了吗?”   秦煜又转回面向书架,彷佛上面的书叫他难以抉择一样。   “会是朕近来有些消瘦了之故?”   秦煜如此一提,秦穆就发现当真如此。秦煜比起之前好像真的瘦了一些,但不明显,所以秦穆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父皇可是有为难之事?”   秦穆找准这个机会,试图讨好秦煜。那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了,哪怕秦穆已经不打算以那合法的方式继承皇位。   “哼,”秦煜冷哼一声,“二儿这是名知故问?”   “儿臣不敢。”   秦穆假装惊慌地回应,不过倒是没有离座跪地。自从下定了某个决心后,他的心态就已经有了某些变化。   “父皇所忧不过是三面战线的问题罢了。”   秦煜又回头过来看了秦穆一眼,没置可否。也许是错觉吧,二皇子总觉得这位当今天子的眸子里少了些许锐气和精芒,变得有些黯淡。   他心想,这也许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事事不顺心,算计武家没能得着成效,又遭到三国夹击,他敢肯定每天堆在秦煜案上的奏折都足以成山了。   “孩儿也许可以替父皇分担。”   秦穆不改自称儿臣,而改称孩儿,这意味着一种立场的改变,由臣子变成了孩子,亦即将公事变为私事。   “又有何好分忧?”   秦煜却冷淡地拒绝,一如过往。   秦穆藏在桌案下的拳头一度握紧,又再度松开。他已经不在意了。此时,秦煜却在一封战报甩到秦穆的面前。   “父皇?”他不明所以,因为他本没有打开这封战报的资格。   “看吧。”   秦煜不耐烦地摆摆手,终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十六计翻阅起来。秦煜不仅重政,也重军事,所以书架上有着不少兵法。   秦穆犹豫了一会儿,才把那封战报打开细阅起来。这是他的第一次,竟然隐隐有些激动,想必在不久的将来,他或许就能每天都埋首在这些事务之中。   已经很快了。   但他这种激动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所替代──   “父皇,这可是大喜事呀!”   秦穆露出惊喜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战报,“西域退兵,疑似内乱,而婆罗多孔雀亲王被紫玄子所击杀,兵败如山倒……就剩下一个北国。以父皇华朝之强盛,一个北国不足为虑!”   他这倒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秦穆虽然觉得这件战事能够稍微恶心一下秦煜,也可以削减他的威望,但是没有人想接手烂摊子,秦穆也不例外。   “好事?”秦煜失笑,“好事确实是好事,但是……”   “但是?”   秦穆皱眉。   秦煜把那本三十六计合起,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虽然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的,但秦煜却盯住自己案上那杯茶瞧。   “九儿和宁王又得立功了,你说朕该怎么封赏?九儿尚好,但是宁王……朕的皇弟却已经是不好赏了。还有宫家,宫家三代忠勇,三代下来的战功已经足够丰厚,朕也只能给他提提爵位,封一个国公了。”   他终于抬目,深深地盯着秦穆瞧。   “北域在被北国突袭后仍能稳住,九儿甚至带兵在最前方,也可见这些年来,北域被他们三人经营得多么固若金汤。呵,对外固若金汤,对内亦然。”   秦穆一阵默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旦登基,北域也会是一个大问题。宁王功积甚深,而他的九妹──秦时雨又是一个难缠的主。一旦他们不认同自己的统治,反戈一击,帝都现有的兵力可以承受得住吗?纵然仍有三镇,但这三镇也只有一镇表示会支持他,其余二镇至今保持沉默。   是的,如果宁王有野心的话,情况将会变得复杂起来。   思及此处,秦穆心里已有一个腹案。不仅要除去登基的所有障碍,还要除去登基后的不稳要素。他需要时间来坐稳坐热那个位置。   “好了,二儿今天来所为何事?”   有此一问,似乎是秦煜已经有想赶人的意思,所以才会把话题引回正轨。尽管话题转变得有些突兀,秦穆还是相当顺畅地转换过来。   “早两天儿臣不是带了些好物和父皇你分享吗?父皇觉得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煜不吃这套,目光如炬。   “说吧,犯了何事?”   “父皇瞧你说的,这样孩儿就得伤心了啊……”秦穆假装痛心疾首,“儿臣只是见父皇劳累,又刚巧得到好物,才会予父皇分享罢了,怎么到了父皇嘴里,就变成了那种追名逐利的把戏?”   “难道不是?”   秦煜好笑地应声,但没有再说更多。他彷佛也不想秦穆再说下去一样,抢先说道:   “不过东西倒是不错,有些醒脑提神之效。”   “如此儿臣再让人多送一些过来。”   秦穆面露喜意,连忙说道。秦煜又瞟了他一眼,接着打开奏章批阅起来。   “随你。”   良久,他才回答了秦穆。   ***   长安郊外有很多贵族的大宅。   在帝都的郊野拥有一座大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这里的宅第并非是有钱便能购得,更要有一定身份和地位。   如果一个商人买入一座大宅,可旁边住着的却是国公或是一位皇族,这又该如何是好?   有些事情,不是只有金钱就能办到的。   不过,谁都知道在这些权贵成群的大宅里,有一座属于太大监富贵的大宅。本以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大宅的。他的身份就是奴才,这可是连商人都不如的低贱身份。   但是,他就算是奴才,也是皇帝身边最亲密的奴才。   打狗不看主人,只会惹祸上身,所以大太监富贵还是成为帝都郊外大宅拥有人的一员。   而富贵一向都非常低调,因为他明白自己只是靠着陛下的威望才能挤身这圈子之中,但最近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他甚至召来了护院。   合共八百十的护院,将整间大宅守护得水泄不通。如果其他人有幸进去参观,就会发现这座表面低调,内里实际奢华的大宅里此刻其实是三步一哨的。   而且久未光顾这座大宅的富贵这些天来却跑得格外勤奋。   是夜,他也在宫中宵禁之前,来到了大宅。谁都不知道原因,甚至是那些从宫里调来的宫女和太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富贵最近会一反常态。   但是谁都不敢问。   好奇心害死猫,他们甚至连猫都不如,如果一个多嘴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吧。富贵每天抵达宅弟后,第一时间就奔向那个守卫森严的院子,今夜也不例外。   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藏了谁。   富贵进入院子后,对那位英武的护院头子点了点头。他其实是禁卫军的将领,富贵可不敢随便在他面前造次。   穿过了月门,来到了院子的深处后,富贵放慢那急促的脚步,换上缓慢而不失大礼的步伐,继续往那房间靠近过去。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抵达地方,敲响了房门。   “进来。”   沉稳的声音传来。   那是本应存在于皇宫里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富贵慎重地打开了门,踏着小碎步走了进去。他凭着记忆走到那书桌之前,正要跪下请安时,对方丢出了一个问题。   “情况如何?”   富贵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跪下再说。   “是,‘陛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有合上书藉般东西的声音,富贵微微抬起脑袋,只见秦煜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每天的奏章几乎都是由富贵出宫时带来这边交给秦煜处理的。   固然,在这里面富贵可以下很多手脚,但是他深知道这一旦被发现,就不仅是死罪一条如此简单   “有人说,养成习惯只需一个月左右,而他足足学习了朕的神态二十年有余,这岂会有破绽可言?   秦煜理所当然地说。   富贵缓缓站起身来,应了一声是,又拿起了茶壶给秦煜倒上新的茶。秦煜很自然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今天二皇子殿下又再觐见了。”   “哦?”秦煜感兴趣般发出单音,意味深远地磨挲起杯的边缘来,“二儿可有发现任何不妥当之处。”   “二皇子似有些怀疑,但是很快就打消了。”富贵回想着今天的光景说。   “……哼,也不知道他如此熟悉朕,是在打什么注意。”   秦煜单手支起脑袋,伸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今天的战报。”富贵恭敬地把战报放到秦煜的案上,然后又说:   “也许二皇子只是孝顺陛下罢了。”   “孝顺?”秦煜嘲讽地笑,“用毒孝顺吗?”   见秦煜好像有些不悦了,富贵噤声不语。秦煜皱起了眉头,打开了今天的战报,结果富贵又抬来一叠奏章放到案上。   “真是一刻都闲不得啊。”秦煜有些厌烦。   “陛下是天选之子,眷顾着华朝的兴衰,自然是一刻都闲不得了。这天下也只有陛下可以叫整个华朝运转如常。”   “尽拍马屁。”   沾了沾朱墨,秦煜边批改奏章,边叹声说:   “也不知道是好事抑或是坏事,如果离了阵华朝就运转不起来的话,朕也是个失败之君啊……”   富贵心想,秦煜只是嘴上如此说说罢了,这位九五至尊又岂会放权,改变朝廷的制度呢?只有集中权力,他的皇位才会安稳。   “二儿,他又来干嘛?”   秦煜看似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二皇子乍看只是来叙旧,但暗中打探那位有没有服下他送来的好东西。”   “岂不是好东西嘛?”   秦煜又用鼻子猛哼一声,“然后呢?”   “那位透露自己服下了之后,二皇子便自告奋勇地说再送多一些来。”   “瞧,这就是你口中的孝子。”   秦煜气恼地猛拍桌面,砚中的墨顿时洒了一些出来,染污了那展开,正在接受批阅的奏章。富贵大喊着陛下饶命,又拜倒在桌案之前。   “……”   秦煜好一阵子没有作声,似是在生着闷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富贵听见了搁笔的声音,看见秦煜离开座位的脚步。   “……他有按朕教他的说吗?月费,群',8'5!766",3!4.!4";2”   “说了,而且很自然。”富贵知道内情,回答前不假思索。   “如此便好。”   秦煜把体重全部交到靠背上,瘫软在椅子之上。   “如此便好……”他又覆述了一次。   “陛下,奴才有一事不明。”   富贵贴心地绕到秦煜的背后,替他按摩着不适之处。他已经是轻车就熟了,秦煜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是不明白,为什么朕要让二儿意识到这一件事?”   “是的。”   富贵早知秦煜对北域宁王有所忌讳和猜疑,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本身揭露给秦穆知道。   “朕的二儿,心系皇位,他不想坐上一个不稳的皇位。新皇登基其实也是皇位最不稳的时间,他为了要坐稳那个位置,就不得不防宁王──不,如果他稍微聪明一点,就该朕的好皇弟动手才是。”   “陛下……”富贵屏住呼吸,压下声音,“陛下是打算借刀……”他不敢再说下去。   “如果由朕来逼,不就成了朕的污点了吗?由二儿来逼,再由朕出来善后,这不是一举由两得?朕既不会落下污名,又能把朕的好皇弟给处置妥当。”   “……”   富贵不敢询问。   他甚至不敢看秦煜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时机已经到了。”   秦煜像是沉进了水中一样,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而且虚浮。   “待北域对抗完北国后,兵疲将软之时那就是最好的时刻。” 168、有始有终(6)   风雪并没有如秦时雨所愿般停止,但至少是有所减弱。   在稍微休整了一个晚上后,秦时雨作出了冒雪前行的决定。他们已经没有再拖下去的余地了,就算冒雪前行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时雨就是如此。   如果要对打,就将对方往死里打,一意孤行,大赌一场。是的,如果说秦时雨是一位军事家的话,倒不说是她是一位大赌徒才是。   赌赢则大胜,赌输则满盘皆输。   而就现阶段看来,秦时雨已经输了一半。冒雪前行了只是一天,就已经有不少人脱队。他们无法承受环境的严寒,纷纷因为失温而倒下。   最初,只有零星的一两个,到现在已经有足足数十乃至百人之多。   最要命的是这些倒下的士兵还不能抛弃不理,一来这会影响士气,二来这也对不起他们的忠心,于是最好采取一人带一人的模式。   理所当然的是,这些人已经失去战斗力,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可之事,所以秦时雨没打算带他们上战场。他打算度过风雪之后,就找一个地方将人们安顿妥当。   无疑,把人抛弃在这里,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但是这总比将他们带上战场,要他们九死一生好。那已经不是一线生机可以形容的生还率了,那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无奈之下,只能如此了。   ──对,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忍痛前行,在雪中寻找那一线胜机。   “报,又有两人倒下了!”   “报,马匹不愿走了!”   “报,车轮陷进了雪中动弹不得,已经有人去推了!但是雪太深了,车可能没救了!”   一桩接一桩的坏消息不断。   这些消息全部都会转化为无形的大石,重重压在秦时雨肩上吧。任谁都知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这一支数千人大军──这一把偏锋之剑最终很可能尚未及敌之身,便会折断于这场风雪之中。   焦急的绝不仅是秦时雨,但是最焦急的肯定是她。   她身上可是有那沉甸甸的责任啊!秦时雨咬着唇,强忍着不安,继续带队前行。她的腿足也早已冻僵,握住缰绳的手纵有手套保护,但也依然未失知觉──也许是太过用力的关系,也可能是真的受寒。   秦时雨应付着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情,尽可能安慰着不安的士兵们,驱使着他们继续前行。雪麒麟更是忙碌了起来,她的法术能够很好应付各种情况。   车陷入雪中无法前行,她就过去帮忙把车抬起来;如果又有人失温,她就过去做一些应急措施;如果又有马匹不愿走,她就过去用法术强使马匹前行。   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行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这里。   ──但是,她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她无法确保数千人的队伍永续地、安全地前行。   雪麒麟深知道长此下去无疑自找毁灭,但是就算是她也不会在此刻再次开声提醒,因为那样于事无补,只能加重秦时雨的压力,加重队伍的不安。   所以,雪麒麟默默做着自己功所能及的事情。   而前路依然是一片白茫茫,谁都不知道前路还有多遥远。   ***   所谓的突然总是爱和人开玩笑。   想必就是北国的斥候吧,他们应该是出来侦查的──在艰难地越过那不矮的山丘之后,雪就突然减弱了许多,彷佛是那座山丘替秦时雨他们挡去了风和雪一样。   视野也因而变得明了清晰了许多。   而他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支小队伍。实在是很难注意不到,因为那支斥候队伍就算穿着一身雪白动物毛皮制衣服,但是一旦以“雪”为背景,他们就像是白纸上的几颗墨点一样,显然而刺目。   但对他们而言,此端陆逐多起来的人马想必也是如此。   ──不,应该是更甚才对。   秦时雨一行人想必就像是在那白纸上不断渗出,快速把大半白色染黑的墨水。那已经不是刺目可以形容的了。   这次遭遇太过出奇不意了。   本来还大声谈笑说着不知道什么──但从他们淫笑的表情看来大概是在说女人吧──的斥候小队瞬间僵住了表情,而秦时雨一方也无法很好反应过来。   最终,先有所行动的,是那支斥候小队,他们训练有素,一看见秦时雨和她之后的数千人马,立即转身就跑。   这时,秦时雨等人才发现他们其中有些人原来正在解手,现在狼狈而逃,甚至连那秽物都没有收回去。   但无可否定的是,他们的反应很正确。   秦时雨反应过来,深知道一旦任由他们逃去,会招致很严重的后果。这本来就是一场突袭,如果对方有所防范,他们就连唯一出奇不意的优势都会变得荡然无存。   不待秦时雨下令──   “……太污人双目了!”   齐绮琪脸颊红得可怕,她原本就脸皮薄,看见这种东西又岂能游刃有余。她狠狠地骂了一声,便拔剑了自己手中的利刃。   寒芒闪烁间,她蹬地冲出。   雪地被踏之处爆开一片雪花,她化为红影直追向那几名慌忙而逃的几名斥候。就算他们是精兵,对上武家天才精英,被见以名种名头齐绮琪也绝不是对手。   齐绮琪就像是如入羊群中的狼。   她甚至不用剑刃,换成使用剑鞘。左右挪移间,没有一会儿就把那些斥候全部打趴下。他们几乎是无从抵抗的,转眼便全部都躺在地上悲鸣痛呼。   不过,还没结束──   “叫你让我看那东西!”   齐绮琪走到其中一名斥候面前,对着他下面就是一脚踢去。对方立即痛得惨叫出声,那悲鸣之惨烈响彻了天际,那人就此捂住自己被踢痛之处,白眼一吊昏晕过去。   见状,雪麒麟也本能地夹紧双腿。   “去,把他们给绑起来。”宁王妃一声令下。   她身后几名骑兵落马奔出,拿着绳子等物赶过去,把这些齐绮琪给打倒的斥候全部都牢牢绑了起来。   “雨儿。”   等待着士兵把那些斥候俘虏押送过来的期间,宁王妃策马上前几步,来到了秦时雨的旁边。这里的雪小了不少,秦时雨已经把那兜帽给脱了下来。   她甩了甩那头长得吓人的头发。   “我知道。”秦时雨说着,眯起了眼睛。   他们前行的方向一直都没有错,但一些微妙的偏差可以导致相隔万里。在这里遇上斥候,就表示附近肯定有北国的集落。   其中的分别就是这些斥候是在例行巡查,抑或是有目的地巡查。如果是前者,就表明秦时雨已经相当接近北国的核心要地,因为在北国里也只有核心要地才会有斥候例行巡查,因为北国是个百姓群落游离的国家;但如果是后者,事情或许就要不妙了,表明这些斥候所属的地方,已经知道某些情况并作出了警戒。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秦时雨也要必要作出应对。 169、有始有终(7)   “全军就地休息。”   她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便急不及待地跃了下马。宁王妃则先把她的命令传达下去,然后也跟着下了马。   还有水云儿和雪麒麟,她们也跟着下马。   斥候们在士兵的押送下很快就来到了秦时雨等人的面前,而被齐绮琪一脚踢昏的,就有了特殊的待遇,他是被人抬过来的。   那几名北国斥候放声在破口大骂,但由于是北国语,所以并没有几人听明白他们在骂什么。不过,从秦时雨和宁王妃不悦地皱眉的情况看来,他们骂的肯定是那些不堪入耳的粗话。   “闭嘴。”   秦时雨走上前去,直接给了那看起来像是斥候队长的男人一巴掌。那一掌她打得相当用力,曾经习过武的她力气不小,这一掌下去那个男人的脸直接歪向了一边。   那个男人愤怒地再次回头过来,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然后,秦时雨又是一掌下去。   又骂。   又一掌下去。   再骂。   再一掌下去……   这样子的情况足足持续了五、六遍,那个男人才终于不再开口,只是狠狠地盯着秦时雨瞧。他一边脸颊已经完全被扇腄了。   接着,秦时雨用北国语咕噜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似是在质问那名斥候队长什么问题一样。   那名斥候队长只是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混着水的唾液。   “……”   秦时雨无言地看着自己鞋上的新污点,抬手阻止那些气愤得想要将斥候队长碎尸万段的士兵,丢下“无妨”这两个字。   但真的是无妨吗?   秦时雨转身拔出宁王妃的佩刀,突兀得甚至连持刀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雨儿?”宁王妃诧异地喊。   秦时雨没有回应,又把身体转了回去,手中的利刃利落地就往男人的下半身插去。刀戳进了男人的双胯之间,血奔溅而出。但似乎没有正中红心,男人只是屏住了呼吸,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你们该还给齐宫主的。”   秦时雨冷冷地说道,拔出了刀之后再往男人的大腿猛地戳去!利刃轻易贯穿了男人的右腿,激出那一朵血花。   “呜……”   男人痛得面容扭曲,眼角冒泪。   他再次破口大骂,彷佛唯有这样子才可以缓减身体上的痛楚。秦时雨却没有任何同情,只是冷酷地扭转横刀,使到伤口进一步扩大。   她又用北国语问了一次,似乎还是相同的问题。   就算再痛,男人好像也没有据以实告的打算,只是在那里骂一直骂。秦时雨不耐烦了,把刀拔了出来,却没有再去质问那个男人。   她对雪麒麟招了招手。   “干嘛?”雪麒麟皱了皱鼻子。   “待会把他治好,不能留有任何痕迹。”   说完,秦时雨就扭身转向另一人。她又用北国语质问对方,在再次换来对方的不屑和唾弃后,她手中的横刀便往对方再次戳下,依然是戳的大腿。   这个男人也没有任何吐露。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秦时雨似乎是这样子一个一个地审下去,但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她拷问的能力还是差了一些。   雪麒麟正想着要不要想个点子时,秦时雨又走了回来,把手中的横刀扎进雪地之中,上面所沾的血一下子就蔓了开来。   她又用北国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次有些不一样了,那些硬着一口气的斥候们纷纷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尽管他们都陆逐地克制下去,但却没有逃过雪麒麟的眼睛。   “秦时雨她说了些什么?”   雪麒麟转移询问宁王妃。   宁王妃面无表情地答:“ ‘如果你们不回答的话,就让活生生流血过多而死吧!’雨儿是这样说的。”   雪麒麟一阵无言。   “是心理压迫吧。”一旁的水云儿苦笑着接话。   “……这样他们就会说了吗?”   齐绮琪看起来有些于心不忍,但那只是仅于表情上的表现罢了,她也懂事理,不会真的跑出去替这些敌人求情。   “当然有效。”   雪麒麟明白过来,比划着说:   “就比方说,我拿着一把剑来刺你,你也许不会太过害怕,但如果我刺你的这一剑很慢很慢,你心里渐渐就会有压力,不是吗?不安是会积累,从而衍生恐惧。”   “那就像是把好吃放到我眼前,却不让我吃一样吧!”   一颗黑猫脑袋从雪麒麟的兜帽里冒出头来并这般说着。   “你脑海里除了吃就没有其他了咩?”   “接下来,就是时间了呐……”   水云儿却表达忧心。   毕竟此刻被动的是己方,如果不及时问出相应的情报,他们恐怕就不再是被动那么简单。   “宁王婶,派出斥候,去搜视四周,不能只靠他们坦露实情。而且,我们也能掌握一些情报,才能够知道这些斥候所吐露的某些情报是真还是假。”   秦时雨考虑周到。   如果无法判断情况的真假,那么对方的假情报可能会把己方引向死路。秦时雨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天平在往这边倾卸,本宫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眺望着前方的一片白茫,秦时雨往天空伸出右手,然后彷佛想抓住什么一样把手掌紧紧握紧。   ***   旁边的灌木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那不像是自然的风声。   在宁兰城官府核心院子月门前的两名守卫,警觉地左右察看,却看不见任何诡异的踪影。他们的目光定在声源之处,确实是看见只有那处灌木群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搅动一样吵个不停。枝叶磨擦之间,在夜里更显诡异。   由于是战事紧张的期间,撤退行动要临近在即,守卫们相当慎重。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   其中一名守卫鼓着勇气对自己的同伴说。   “你自己小心。”同伴郑重地点了点头,重新握紧手中的枪。   守卫拍了拍同伴的肩,便架起长枪,踏着慎重的步伐往响声搅动灌木之处走去,身影在昏暗的夜里半浮半沉。   “是谁在哪里?”   守卫沉声喝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灌木的枝叶还在抖动,有如被风吹动的铃似的,但守卫眯眼看去却不见任何凶手的踪影。   他索性用长枪往灌木里猛刺几下,测试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尤其是北国的人。   没有任何刺中的手感。   “喂!看墙!”   他正疑惑之间,背后另一名守卫突然惊声提醒。同时地,他的眼帘底也捕捉到那诡异的光芒,迅速抬头之间却见墙面竟然透出有如烛火的昏黄之光。   “这是怎──”   连惊疑都来不及完整吐露,墙上就有东西“破”了出来。   一柄木制框架的灯笼从里面冒出来,然后是柄把。这不应该从墙面冒出来的东西如别人刺出的猛击之枪,从守卫的耳旁掠过。守卫还来不及反应要将远离这诡异的东西,一道白色的身影就从墙里穿了出来──就像是被人抓住了叶子,连根拔出来的土豆一样。   “哇呀!”   守卫吓得坐倒在地上。   来者有着灰色的矩型眸子,低头转目看着这个倒地的侍卫,不高兴地噘起鼻子,哼了一声。   “这倒是我的失策,我都不记得这里肯定有重兵把守。”   “你……你是谁?”   守卫发现来者头上长有羊角,浑身上下的衣服像极西域的舞娘服,乍看之下还以为她是西域的人。   但只要稍加细看,却发现对方的面容和西域人有一定差距。   也不像是北国的人。   这时,另一名守卫也反应过来,持枪支援过来,连同刚站起身的守卫,左右围夹住这不速之客。   “……无知真是可怕。”   少女以灯笼把柄敲地,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不悦。   “真是够了。”   两名守卫对看一眼。   只有两个人,总有一个可以鼓起勇气,刚才守在门前没有过来的守卫厉声质问:   “你究竟是谁?”   也许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月门后持续涌出大量士兵守卫,转眼之间就将女性重重包围。女性不以为然,甚至拨了拨自己绵长细密的头发。   呈灰白之色的发丝在月色之下轻荡之间,彷佛抖出了一些月色的光点一样。   “我是书姬白泽,赶紧叫你们家的将军来见我。”   “书姬?”   其中一名士名发出疑问之声,他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头。   也是,毕竟书姬其实算是传说中的人物。世人都知道闲逸庄,但是知道书院的却少上许多,而知道禁书库和书姬的存在,则是少之又少。   “所以和你们这些无知人说话是真的很累啊……”女性不耐烦地啐了一声,又呢喃着,“应该让北冥有鱼跟我走一趟……哼,算了,要是差那一时三刻,我反而成为罪人了。”   “喂,你这家伙在嚷嚷什么?”   一名守卫大声喝问。   白泽本来心情就不好,又遭到如此对付,表情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讨打。”   她狠狠地骂了一声,举起自己的灯笼往那名多嘴的守卫打去。那名守卫吓了一跳,连忙架起长枪抵挡,但却又怎么顶得住白泽的力道。   他直接被击飞出去,狼狈地落在后方,在地上狼狈痛呼。   守卫们紧张起来,纷纷架起手中的兵器,他们发现眼前的女性很可能还是个高手。确实,白泽不通武艺,但毕竟是宗师之身,单是那身体机能就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我再说一次,赶紧让你们将军来见我,耽误了战机,你们谁来负责?”   白泽懒得多作解释。   守卫们议论纷纷,但他们见白泽就站在那里,似乎是真的没有多少敌对的意思,其中一名守卫便被派出,去通传宫靖等人。   ***   明天早上就是撤退计划的执行时间。   所有事宜几乎都准备妥当,但却也不能因而掉以轻心,要再多作商讨看看有没有任何错漏之处。有见及此,宫靖、宫兰平以及宫天晴等人至今仍然未睡,在书房之中连夜再次确认策略。   “虽然借着雪尊座的法术,我们可以轻易突围出去,但问题在于突围出来后,我们拦截敌军的策略是否有效。”   书桌前,宫靖闷声指出。   他还是心忧百姓的安危。   “义父说得有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我们可是带着百姓在行军……百姓能够维持何种速度行军,这是胜败的关键。”   坐在他对面的宁兰平附和着说,然后话锋一转:   “但,宁兰城已经不可能久守、死守,也只能殊死一搏了,不然和坐以待毙就没有任何分别。”   “哎呀,莫迎宫大将军喜欢被动地赌?”   在一边修着指甲,交叠着双腿坐在罗汉床上的夏雪笑吟吟的插嘴,口吻里满是嘲讽之意。坐在宫兰平身旁的宫天晴顿时为难起来。她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脸色也仍有一些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夏姑娘,老朽知道你的意思……”   宫靖的身体更显颓然,他也明白无论是固守,和带着百姓突围都是一次赌博,但一个被动一个主动。行军之人都知道掌握主动会才是明智的选择,被迫应付任何变化,总会有破绽露出。   “爷爷切莫担心太多。”宫天晴终于开口了,“幽州大军既然已经逼近北国大军的背后,我们这边的压力也定然少上许多才是。在这种情况下撤退,北国大军也未必真的会死追不放,他们可能会更倾向接收宁兰城才是。”   宫天晴的说法不无道理。   “这倒是有些难说了。”一旁的夏雪叹了口气,“一座库房物资全被烧的城市,吸引力真的足够吗?”   “嗯……”宫靖沉吟着说,“这倒是老朽有失考虑了,我们可以留下一定物资,让他们抉择两难。”   “问题是留下多少?”夏雪的问题一如既往尖锐。   “这倒是夏姑娘多多提意见了。”   姜还是老的辣,宫靖笑呵呵地抚着胡子如此应答,倒是叫夏雪一时之间露出自讨苦吃的表情。   宫天晴难得见到夏雪吃闷亏,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   但在他们讨论该留下多少物资之前,夏雪忽然站起身来,皱起了眉头凝目看向某个方向。 170、有始有终(8)   “夏师伯?”   宫家三人互看了一眼后,还是由宫天晴作为提问者。   “外面有动静。”夏雪不耐烦地说。   “有动静?”   几人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我去看看吧。”   站在旁边久久没有加入讨论的银屏自告奋勇,转身便往房子之外走去。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其中的原因不难猜,不外乎就是担心秦时雨的安危。   她们虽然主仆,但也胜似姊妹。   “九殿下有此护剑众,真是三生有幸啊……”   宫靖压着声线感叹一句。   然后,状况就发生了──   “报!”   一名士兵冲了进来。   如果不是银屏反应足够快,及时侧身躲避,他们两个恐怕就得撞成一团了。   “外头有人自称书姬白泽,要求面见宫大将军您!”士兵焦急地单膝跪地,朗声报告说。   “白泽前辈?”   宫天晴惊讶非常,直接站起身来,甚至把座下的椅子给撞倒。彼端的夏雪也是一脸震惊,不知道这个理应待在禁书库的吃书羊怎么会来到这里。   但其中,未必没有任何值得警戒的地方。无法排除是北国的奸细假装白泽想要对宫靖不利。保险起见,宫天晴便主动地指出:   “我去看看情况。”   白泽曾在天璇宫寄住过一段时间,宫天晴自然认得对方。   “我也一起去。”夏雪罕见地帮忙。   宫天晴朝她点了点头,两人肩并肩往外走去,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   两人走出院子,穿过月门,随即看见那一群如临大敌,又有些茫然的士兵。士兵们察觉到宫天晴和夏雪的到来,不约而同地朝两人打招呼,并自动让开了路。   那长有羊角的身影顿时展露人前。   “白泽前辈!”   宫天晴一眼就认出对方。   “你们可以先走了。”夏雪紧接着说,“这位确实是   士兵们虽有些无法释怀,但依然听令原地解散,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两名守卫回到月门前站着。   “白泽前辈,远赴而来不知有何事呢?”   宫天晴端正礼仪加以询问,同时做出请的手势。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如此奔波。”   白泽发着牢骚,径直地往内走去。   宫天晴和夏雪对视一眼,都察觉到白泽心情不好之事。   书姬的嘴也很毒,脾气有怪,以她们的身份和地位是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余地。她们一想到这里就多多少少有些于头痛了。   不过,她们除了跟上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   “爷爷,这是闲逸庄书院禁书库的主人──书姬白泽大人。”   回到书房后,白泽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也没有自我介绍。   在宫靖疑惑的眼神下,主动承担起替白泽斟茶之务的宫天晴连忙介绍说。她身上的伤势未愈,站久了有些痛苦的样子,她笑得有些勉强。   “你受伤了。”   白泽注意到这件事,但脸上表情不改。   “受伤了,就休息去。”她接下来这句话出乎意料。   宫天晴“呃!”了一声,提着茶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呵呵,原来是禁书库的书姬大人。”宫靖笑了起来,捋着自己的胡子,“老朽曾有所耳闻,今天终于得见书姬大人的风华,实在是三生有幸。”   “客套话就不用再说了。”   白泽有些冷淡,翘起了二郎腿来。   她挑了挑尖俏的下巴,指向夏雪。   “夏家家主,就委屈你了。”   “嗄?”夏雪有点傻眼,跟不上状况。   结果,白泽用眼神瞟了宫天晴手中的茶壶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白泽前辈,恕我耳拙……你的意思是让我客串一下你的侍女?”   夏雪指着自己的鼻头,一脸难以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白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远赴千里来帮你们,就连一杯茶都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   夏雪气得眼角直抽,她呵呵一笑。   “看来书姬大人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呢。”   “我架子不大,但是我受了闷气,想要发泄一番,不然会睡不好。”白泽也是够直接的。   见两人似乎要针锋相对起来,宫天晴连忙打圆场。   “白泽前辈,我马上就给你──”   宫天晴再次倾斜茶壶,想被白泽一手扶住。   “我让你休息去,你没听着吗?”   “这……”宫天晴也变得为难起来。   “哈哈,书姬大人如此在意老朽的孙女,老朽也是深感欣慰啊。”   边说着,宫靖起身离开办公桌,然后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下,接过了宫天晴手中的茶壶,亲自替白泽倒满了茶。   “这般如何?”宫靖笑着说。   “……”   白泽一阵无言,但端起了茶喝了一口,这表示着此事已经过去。宫靖亲自替她倒茶,这已经是足够的尊重,她也不是想在这里胡闹,只是心有不平罢了。   “敢问宫大将军,看宁兰城的架势,是想要撤退,到北安城和宁王会合,是吗?”   白泽直入正题。   宫靖稍微愣了一下,才点头说是。   “没猜错的话,这是秦时雨的计划,是吧?”   白泽这个问题是问宫天晴的,她的目光已经移了过去。   “确实是公主殿下的战术。”   宫天晴慎重地应声,同时在旁边空余的座位下落座。   “你们想必已经收到青仑城和武妖之境的消息了。”白泽又问。   “确实。”   这次由宫靖回答。   “既然如此,宫将军何必再继续撤退呢?”   白泽又呷了口茶,在放下茶盛敲响桌子的一刻,眯着眸子如此说道。在场人们瞬间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有宗师在,这座坚城一时三刻是失不了守的。在青仑城压力稍减的现在,他们想必会很快支援过来才是。现在放弃宁兰城未必就是明智之举,而且我已经通知紫玄子北上,想必以他的速度不日便至吧。”   紫玄子?出乎意料的名字,叫宫天晴屏住呼吸。   “书姬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死守宁兰城?”宫靖慎重地问。   她身旁刚好有空座,   就算白泽身份和地位足够高,但是这都不是可以妄议军事的资本,宫靖能够询问详情,足见他善纳意见的本质。   宫天晴等人倒是习惯白泽会提意见,而且是以那种目中无人的消息。   “不仅要守,也要攻,只拿着盾防守,盾是总有一天会被戳穿的。”   白泽用上了比喻,简单而明了。   “白泽前辈要我们全面反攻?”宫天晴似有明白。   “和幽州配合吗?”   夏雪也不再计较刚才白泽的态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和幽州有何好配合?”白泽却否定了夏雪的猜测。   “嗯?”   宫靖挑了挑眉毛,半是震惊半是不解地问:   “难道书姬大人还想往北深入?”   “苍凛不会是傻子,也不可能是傻子。”   白泽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简简单单地回答了这一句看似和现状无关的话。几人费了些时间思考,脸上相继浮现惊疑不定的色彩。   “看来你们也明白了。”   白泽勾着嘴角笑了。   “白泽前辈是在说苍凛很可能已经寮觉九殿下的战略,并作出某种应对?”   宫天晴颤着声音问。   事关重大,而且齐绮琪等宫天晴所珍重的人们几乎是随同秦时雨一起执行那看似异想天开的任务,宫天晴又岂能不焦急。   “任谁都不会想到吧,秦时雨竟然会派遣别动队绕路远袭北国的王庭。嗯,就算是你们也应该想不到。”   白泽悠悠地说着,忽然加重语气。   “但,苍凛真的会注意不到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可以断言苍凛会不会注意到。   “谁都不可能想得到,这个前提本来就和赌博无疑。苍凛理应已经有所察觉,而且这个季节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更北处可能仍有风雪。秦时雨很聪明,但绝对不是万能,也会有运气用尽的时刻。”   说完,白泽用责备的视线巡视众人。   “而且,你们未免太依赖她了。”   “……”   人们无言以对,而白泽却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她只是一个人罢了,而且也才二十,你们把压力和寄望全部都放在她身上,真的合适吗?”   这个问题掀起了一场长久的沉默。   书房里,刹那竟然只剩下人们小小的呼吸声,以及那烛火摇曳不定的声音。是的,他们无法反驳白泽的话,因为一切都正如她所说一般。   秦时雨数年以前一战成名,在过去几年在北域又屡屡立功。正是因为她的年轻,在北域里她已经成为活生生的传说,于是很多人都忽视了她其实也只是个人,只是个还很年轻的少女这一件事。   而她所面对的,是北国的大国师,活了足够久的智者。   为什么全部人都觉得秦时雨能够赌得成功呢?这个想法本来就是一个怪事,而竟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件事。   “我提议将军在留下士兵死守的宁兰城,等待紫玄子和援军抵达的同时,派重兵北上。”   白泽打破沉默,抛下的意见有如惊雷。   “这……”   宫靖看了看宫天晴,又看了夏雪等人,短时间内无法作出任何决定。   “北冥有鱼已经先行一步替你们开路,接应秦时雨。她虽然是宗师,但就算加上雪麒麟的力量,仍不足以对抗北国举国之力。为了安全起见,宫大将军你不能只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秦时雨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泽这句话说得相当严格和慎重。   不待他们有何回答,她又开口说:   “玉耀只是想把一切导回正轨,如果这个正轨是华朝惨胜,而失去秦时雨,你们又该如何?”   没有人能够回答白泽的问题。   他们才忽现想起一件事,玉耀虽然未必就是他们的敌人,也却从来不是他们的同伴。   ***   “宫靖这龟蛋真的打算当缩头乌龟?”   先是一声气闷的怒吼,然后就是大量物件落地的声音。   阿日斯兰扫落了桌子上所有物件,在帐营之中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躁。   自从宫靖固守被加重了城墙的宁兰城后已经过去好几天时间。本来宫靖就很沉得住气,如果不是阿日斯兰下令全力进攻,他根本就不会和阿日斯兰有任何战斗。   但现在,宁兰城的城墙足足高了一倍有多,北国的登城器具都无法够着,就算用攻城器械去轰,那城墙也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阿日斯兰几乎是拿这墙没有任何办法了。   “去他的法术!”   阿日斯兰破口大骂,一拳打在自己身前的桌子上。桌子无法承受他的力量,陡然粉碎。   “将军,你拿这桌子出气可算不上是英雄好汉啊……”   冷静的声音介入进来。   阿日斯兰抬头,就见自己那位亲戚副官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了那营帐门帘旁边的,一脸无奈地看着这边。   善后的可是他呀!副官脸上彷佛带着这种意思。   “不是英雄好汉?老子也想当英雄老汉,但对方不给机会,当一只老乌龟龟缩在龟壳之中,老子无论是敲还是骂,他都不出来,这叫老子咋办?你那么聪明,你倒是来教老子啊!”   阿日斯兰显然是气极了,说话之中夹杂着脏话,语气也很冲。   “将军大可以孤人深入宁兰城,将对方全城屠杀干净,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既可以应了苍凛大人的命令,又可以一泄你的闷气,真是一举两得。”   “你要让老子去送死啊?”   阿日斯兰气得嘴都歪了。   他虽然骄傲一生,但也至于傻到直闯对方大本营。对方也有宗师,他就算闯进去,一旦被扯住,就会容易陷入遭到包围的致死局面。   “妈的!”   看见自家副官“那不就结了”地耸了耸肩,阿日斯兰气愤地回到椅子上落座。他脚前就是那碎了一地的桌子和摆放物,他越看越郁闷。   “亏老子还敬他是汉子,说他有骨气,结果死活不出来……老子就看看那老不死的粮食能撑多久,老子就不信他真的闭门不出,让数万人饿死在里面。”   “阿日斯兰将军,不是末将想说的,但是末将得提醒你一件事。   副将又用那种“我接下来就要拨你冷水”的平淡语气说。   “有屁就放!”   阿日斯兰眼角一阵抽搐,差点没有忍住给对方一拳。但,他知道这名副将总是理智冷静的。 171、有始有终(9)   “在苍凛大人已经离开战场的当下,她下达命令让将军你尽可能想办法拿下宁兰城……国师大人预言秦时雨很可能已经带兵深入我等之大后方,这意味着一旦秦时雨成功了,华朝就会全面大反攻。届时,我等这种夹心就会被华朝给压扁。”   副将说得轻描淡写的,不过眼神却显得相当凝重。   “你说的老子都懂──老子都懂呀!”   阿日斯兰猛拍大腿,有些委屈。   “老子不就是想了一整夜了吗?现在都快早上了,不是没有办法吗?哎!老子能怎么办,面对这缩头乌龟!”   “那墙肯定不是无坚不摧的。”   面对阿日斯兰半是诉苦,半是责备他不懂事的话,副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的火炮弹药充足,只要──”   这句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门帘被人掀动,一名士兵跑了进来,跪倒在阿日斯兰面前。   “报,后方幽州军有异动,正在往这边挺进!”   “幽州军?”   阿日斯兰扬声,“那群乌合之众想要跟老子拼命?”   “将军,幽州军虽然不算是北域精锐,但也是北域的士兵……北域的士兵战力之高,是不容我们小瞧的。”   副将冷静地提醒说。   阿日斯兰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问:   “幽州军动员几人?燕城守军呢?”   “幽州军至少有数万之数量,装备精良,已经再次逼近燕城之前!他们摆开了阵势,似乎是想要对燕城发动猛攻!”   “啧!”   阿日斯兰烦不胜烦,目光阴冷。他是有一口闷气怎么样都吐不出来,如刺在喉。   “偏偏在这种时候!”   “将军,时不可待,我们也必须对宁兰城发动猛攻才是!”   副将终于无法维持表情的平淡,焦急跃上了他的脸上,并在转眼之间将他整张眨的表情给渲染。   “老子知道了!”阿日斯兰精光一闪。   忽然地,他觉得很奇怪。明明北国进攻之势一片明了,但为什么只是那么短时间之间,整个战局好像就要完全逆转了一样。   “妈的,贼老天又在从中作梗了吗!”   阿日斯兰表情凶狠,他不服天也不服地,自然没有什么骂不得的。   “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必就是用来形容这个情况了吧。   又有一名士兵冲进来,单膝跪在了阿日斯兰的面前。阿日斯兰一下子握紧拳头,做出一脸又怎么了的表情,催促对方说:   “说!”   “宁兰城有异动,南城门处疑似已经打开!”   “什么?”   阿日斯兰以为自己听错,那龟壳紧闭至今却突然打开,怎么想都相当奇怪。   “将军!”副将也有一样的想法。   “知道了知道了,听着呢!”   阿日斯兰摆了摆手,拿起自己椅子上的披风,转披到自己的身上。   “举起军旗,咱们看看是宁兰城的城墙硬,还是咱们的刀锋利!”   吼声在帐营里回响。   男人一声令下,宣示着全军出击。   ***   “这是什么玩意?”   原本以为宁兰城打开北门是要和己方决一死战,但待阿日斯兰在下令全军进击,然后自己带着小股部队先行赶到南门处时,却发现城门确实是打开了,但镇北府却没有出城迎战。   他们都待在了城门之后严阵以待,摆着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任谁看见都以为内里会设有陷阱吧,但是阿日斯野终究是北国的雄狮,他在短暂犹豫之后,便下令全军冲锋。   但真正叫他摸不着的头脑在后头。   待在城门之后的镇北府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往城内逃窜。阿日斯兰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他还是带兵深入。   然后,约莫有近两万人的北国士兵从这城门深入宁兰城,待远远看见宁兰城的官府后,激变便发生了。   埋伏在建筑街巷里的华朝士兵如潮水般涌出。   两军仅仅是一个眨眼便进入了短兵相接的局面,陷入了混战之中。由于街道和建筑的存在,北国最引以为傲的轻骑无法完全发挥。同一时间,城内建有许多防御工事,借着防御工事之坚利,华朝士兵越战越勇。   喊杀声震天,断肢残臂如垃圾般抛飞,曳着一道又一道血色的涟漪。马匹遭殃倒下,呜咽着没了气息,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街道之上。   “杀呀!杀死这些北国狗贼!”   华朝的士兵疯狂地叫喊着,就算身上多伤受伤仍然毫不畏惧地给予敌方不论大小的损伤。就算手臂已经双双折断,他们依然用嘴巴、用脚去攻击北国的士兵,像疯了一样。   实在很难想象这还是那支龟缩在城内不出的宁兰城守军,这激烈的反抗确实远超阿日斯兰所料。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宁兰城要把城门主动打开。   难道那是要和自己背水一战的意思了吗?   这是一场堪称困兽斗的惨烈一战,双方的士兵倒下的速度比眨眼睛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同一时间,外面的北国士兵也对宁兰城那高高的城墙发动轰攻。高墙上不断有沙石剥落,然后又在一阵黄色的光辉之中急速恢复如初。这似乎是一场漫长的争持,就端看是谁先坚持不住了。   越来越多北国士兵在南城门处涌入了。   但是,他们却无法深入到宁兰城的核心之地,都被华朝的士兵拖在了南城的部分。明明宁兰城的官府已经近在咫尺了,但是他们就是捉摸不到。   “听老子号令!”   阿日斯兰手起戟落间便是数条性命的逝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心里一阵兴奋,乐得那些华朝士兵冲过来送死。   “老子来开路,快跟上!”   阿日斯兰不再纠缠于乱战之中,尽管他对此感到满足,心生快感。   他调转马头,策马奔出。   他座下之骑高高跃起之间,就越过了一堵由华朝士兵组成的防线。接着,他狂舞手中的大戟,摧毁着眼前的一切──无论是活物抑或是死物──硬生生给辟出一条路来。北国的士兵们见状,立即组织人马跟上。   但是──   有异样的响声撼动天际。   以官府为中心,向左右延伸的土地突然高高隆起,形成两堵土墙。   接着,这些城墙上不断冒出石锥土柱往北国的士兵不断射击。这是无差别的轰击,凡是被击中之物无论是宁兰城的建筑抑或是北国士兵全部都被打出洞来。   “将军,南城门关了!”   “妈的,老子就猜到!”   被困住了。   阿日斯兰早就有预感这是个陷阱,但是憋了好几天的闷气,见到南城门打开,他真的忍不住就带兵冲进来。   但如此大规模的法术应该坚持不了多久才是。   阿日斯兰下令士兵们结阵抵御。虽然他们的盾牌不够坚固,但只要借用一些技巧,还是起到一些作用。   正如他所猜测一样,这一阵石矢箭雨确实没有坚持多久,约莫过去一刻钟就已然止竭了。   然后,华朝一方的攻势由镇北府的士兵取而代之。   也不知道是否提早挖好了地道,抑或是藏身在民居之中,刚才如潮水般退去的华朝士兵突然从各种位置杀出。杀声冲天之间,数万北国士兵就在宁兰城里与华朝守军短兵相接。   “杀出去!”   阿日斯马策马奔跑起来,手中兵器左劈右斩,戟刃所到之处没有人可以活下来。他就像深入羊群的猛虎,无可阻挡。   但是──   阿日斯兰勒马急停,马匹前蹄扬起。他眯起了眼睛,盯视着前方的娇小的身影。对方那荡起的黑发像极了一军军旗。   “雪麒麟,你终于现身?”   一名女孩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日斯兰哈哈大笑,再次驱使马匹奔跑,曳着那大戟任由它的戟刃在地上擦出阵阵火花,一人一马人戟冲向那娇小的女孩。   彼此之间刺出无数石锥。   这是女孩的反应,阿日斯兰挥舞大戟将这些从地面刺出的石戟击碎,还在狂笑着冲向女孩。他一口闷气就要在此尽情渲泄。   面对无可抵挡的男人,女孩无言地平伸右手。   就像是被吸引了一样,地面上剥离出大量石屑碎块,不自然地往下飘去,纠缠成螺旋,像是被风刮起了一样,在女孩手中凝聚出石之剑。   下一刻,大戟和石剑对撞。   两人交锋之间敲出了冲击,震飞了附近的沙尘。   ──阿日斯兰不知道的是,东门处已经有一支镇北府大军明目张胆地离开了。他们借着突然升起的连绵石壁走道,轻易突破重围,深入到北国的国境。   ***   “中计了,是本宫败了。”   秦时雨勒停座下之骑,半不甘心半难以置信地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看见她停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大军也随之勒马,整齐地停在这片铺有薄薄积雪的扬蹄停下。   远方不到一、两里便是北国的王庭,那座看起来宏伟,又莫名地简陋地的北国都城。北国学着华朝建成,但由于资源缺乏,又没有相关经济,这座城可以说是建得一塌糊涂。   连绵不断的城墙高低不一,多处有修补、增建的痕迹,这明显是最初没有筹备好的关系。就算是看起来如此,它也依然足够坚固,不容小瞧。   ──但这并非是秦时雨停下的原因。   她是第一次见着北国的王庭没错,可是事前从各种情报上已经有所了解,真正让她停下来的,是北庭前那一片由无数黑点密密麻麻组成的“黑幕”。   那是北国的大军。   他们面朝这边摆出军阵,严阵以待的模样显然是早就知道秦时雨会带兵突袭似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秦时雨在想。   那些斥候最终在失血的过程里有所吐露,雪麒麟和齐绮琪已经暗中潜入拱卫北国王庭的军营之中,迅速暗杀了大量指挥官。为了节省时间,秦时雨和宁王妃则带着大军在此同时迅速掠过北国军营,在其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组装机关兵器和火炮对着王庭展开猛攻。   整个行动有如闪电般迅速和突然,有如晴天雷雨。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人预先撑起伞来的呢?秦时雨不明白,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任由宁王妃如何喊她,她也没有反应。   而答案伴随着彼端那个驯服了巨狼,名震天下的女性缓缓现身而揭晓。   “棋差一着啊……不,是下得不够快啊。”   秦时雨仰天叹息一声。   她终于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不是速度的问题,也不是布置的问题,更不是计划的问题,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秦时雨低估了苍凛。   不,未必就是她低估了苍凛,而是她自负过头了。   ──她凭什么以为苍凛不会察觉,又凭什么觉得苍凛就算察觉也理应赶不上呢?   就算面对风雪,秦时雨几经艰难,依然在估算的时间内抵达此处,可是苍凛却早一步赶回了王庭,并调兵以抵御突袭。   同时,她更利用了拱卫的王庭的两处北国军营。   若非如此,雪麒麟和齐绮琪又怎么可能成功在那里面制造起混乱,并发出星烟通知秦时雨带着大军通行呢?固然,也可能是演的。   无论如何,这都无碍一个事实直撞进秦时雨的心房,就是一切都被苍凛所察觉,对方甚至将计就计。若非看见大营混乱,秦时雨肯定就会带兵折返或是另寻胜机了。   “雨儿!”   秦时雨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终于回神过来。那人相当用力,她整个人都歪向一边了。   “宁皇婶?”   秦时雨呆呆抬头,却见宁王妃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   刚才正是她拽了秦时雨一下。   忽然地,秦时雨从宁王妃的眼眸倒映里,惊见一个狼狈不堪的影子。她费了些许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满脸落魄、发丝胡乱地黏在脸上的那一张脸是属于自己的。   啊,真嘲讽,秦时雨苦笑出声。   “雨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快后撒。”   宁王妃脸色凝重严峻,非常之难看,其中也掺杂着浓浓的焦躁。她准备下令大军向后撤退,秦时雨往后看去也在跟随自己闯至这里的大军脸上,尽是不安和绝望。 172、有始有终(10)   “太晚了,宁王婶。”   秦时雨不是想泼冷水,而是事实应该是如此──也绝对会是如此。   宁王妃咬了咬牙,眼神仍然充满坚定之色。就算身陷绝境,她也绝对不轻易放弃的坚定意志让她眸子里的光芒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雨儿,现在放弃──”   宁王妃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后头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只要往那边看去,就可以看见两片黑色的阴影正往这边扑来。是北国的军队,也是阎王死神的夺命凶器。   这两支军队想必早早就在某个地方埋伏好,等待这仅数千人的军队自入虎口吧,秦时雨就算是用脚想都明白,他们已经陷进了死地之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秦时雨,是你败了。”   不知何时,侧坐在那只雪白巨狼上的苍凛已经来到了秦时雨面前的不远处,轻巧地抛出这句话。她的声音不大,却穿越了肆虐着这片土地的乱风,清晰明了地窜进秦时雨的耳中。   “是啊,是本宫败了。”   秦时雨长吁了一口气。   她必须无法优雅,哪怕面对死亡,她也必须优雅,否则她会失去皇族的尊严,也愧对世人。   “你不会说出只要弃械投降就不杀之类的话吧?”她嘲讽地问。   秦时雨觉得很冷,就算在狂风暴雪之中也没有如此冷过。每呼吸一口气,身体就会冷上几分,以致于她这一番话离口的瞬间,她有一种自己已然失温的错觉。   “他们也许还有转机,”苍凛静谧地望向那数千大军,然后又用轻巧的视线扫过宁王妃以及秦时雨,最终停在了秦时雨身上,“但两位只有死路一条,本座能造的就是让你们死得不如此痛苦罢了。”   是的,苍凛可以俘虏数千僻邪重骑,拿他们作为某种筹码,但是宁王妃和秦时雨这两个人,她是不允许她们活着离开。她们一天不死,就无疑是养虎为患。她不敢小瞧宁不妃,也不敢小瞧秦时雨。   秦时雨──这个年纪轻轻的华朝帝姬竟然想出突袭北国王庭这种大胆计谋,叫人防不胜防,有如上等刺客手中随时会掷出的那一把致命匕首。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一种人,苍凛就算攻不下华朝,也不能任由秦时雨活着。   她活着一天,对北国而言都会是那那一柄不知道会从何刺来的阴狠匕首。   “真是糟糕极了。”宁王妃小声喝道。   秦时雨也有相同的意见。   他们是在雪麒麟和齐绮琪前去扰乱北国大营的时候前军至此,打算后来才和雪麒麟和齐绮琪会合,也就是她们此刻没有宗师在此。   面对几倍──甚至几十倍于己方的大军,就算有先进的机关兵器帮助,也没有宗师去应付对方的宗师,而且又即将陷入被包围的局面,这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机的局面了。   ──也许,唯有一死才可以补偿这一次失策了吧,秦时雨心想。   “雨儿,别放弃!”   宁王妃看见了秦时雨眼中渐黯的光芒,立即高声喝斥她说。秦时雨一下子惊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宁不妃。   这位女中豪杰已经拔出了自己的长、短双枪,警戒着敌军的一举一动。   “快想,用你的脑袋赶快想出办法来,负上带领我们至此死地的责任。就算把脑袋挤压粉碎,也要想出办法来。”   宁王妃斜斜地瞪视着秦时雨喝斥着她。   这听在别人耳中无疑是斥责,但是秦时雨却知道对方是在鼓厉自己,不让自己沉溺在那败北的空白感中。   可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秦时雨咬着下唇,用劲之大甚至把下唇咬破,拳头握紧之间也早就把手掌的皮肤给划破。她的唇在流血,掌心也在流血,那血红的温热和痛楚可以让她暂时维持理智和清晰,不继续沉沦下去。   她巡视战场,寻找着那可能的胜机。   她看不见希望。   但,如果是苟延残喘之机的话──   “宁王婶,我们突围,向东突围。”   包围圈尚未完全形成,从后逼近的两支军队还需要一些时间才可以和前方的军阵形成一个完整的圈,把这数千人马给圈进去。   “抛弃所有可以抛弃的东西,策马全部突围。放弃防御、也放弃攻击,就只靠着速度突围。”   这是秦时雨唯一想到的办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放弃所有一切只求存活吗……”宁王妃深深地叹息出声,然后露出苦闷的笑容,“只能说,真符合雨儿你的性格啊……”   接着,她高举长枪。   “扬起军旗!”   ──并如此大喊出声。   她的声音回响于战阵之中,华朝的士兵瞬间领命。   “九殿下有命,放弃所有可以放弃的一切,只留下所必要的物资,我们突围──我们突围回家!”   一切已成徒劳。   华朝的士兵也许绝望,也许不甘心,但军令依然如山重,他们立即执行命令,抛弃那些多余的攻城物资。仅是一个眨眼,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在宁王妃的带领下调转马头,往东边奔去。   “……”   苍凛默默看着一切的发生。   根本不需要她的号令,北国军阵之中骑兵群立即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痛击座下之骑快速冲出。   铁骑的洪流在苍凛的两边奔过,带起的风乱了她的发。   置身于扬起的尘里,苍凛从一骑自旁边掠过的北国骑兵手中夺过了长枪,瞄准留下了下来的秦时雨。   “雨儿,你──!”   宁王妃也在此时发觉秦时雨并没有跟上,回过头来大声喊她。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走!”她想要勒马悬停,回来接应秦时雨。   “宁王婶,带着人赶快走。”   秦时雨却没有回头,只是高声应答。她的声音在凌乱的马蹄声里被踏个粉碎,难以听清。   “本宫要在这里拖住他们。”   接着,她展开了双手,像是想要靠借一人之力拦下北国的追兵一样。然而,北国的骑兵早已在她身旁掠过,她拦住的就只有苍凛一个人。   要如何战胜一名宗师呢?秦时雨心想自己肯定是脑袋出毛病了。   然而,她要想方设法拖住这名宗师,也唯有如此,她才可能为无悔地跟随至今,现在需要苟延残喘下去的大伙们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雨儿!”宁王妃一时迟疑不决。   北国的轻骑已经张弓对准了她,抛射出一阵钢铁的豪雨了。面对有如骤雨袭来的雨阵,宁王妃长短双枪旋转起来,如急速旋转的风车般将箭矢弹开。   但是,数量太多了。   而且一军不能无主,她不能放弃这支伴随自己已久的军队。她只能放弃秦时雨了,同时她也明白秦时雨的心意和动机。   不能让一切白费在自己的犹如之上,她鞭策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用上了多少勇气,赔上了多少今后的悔恨,她才再次策马加速,追上先走一步的华朝士兵们。   看着她终于下定决心远离,秦时雨暂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留在了这里为北国所得或是所杀,北国对于那小股军队的意愿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减少才是。固然,她无法拖上很久,可能只能拖上那短短的时间──有人会说这是无用之功,是白白牺牲,但是秦时雨真的没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只能坚持下去了。   她眯起目光凝望着眼前的苍凛。   那个已经用手中长枪瞄准了她的国师大人也默默地回看过来。   “来吧,苍凛……”秦时雨驱使着无力的手臂,拔出从来没有用过的剑,鞭策着自己发软的双腿站稳,“可敢与本宫一战!”   银屏,对不起,我可能要失信于你了!秦时雨举起手中的剑直指苍凛,面露了苦笑。那是一副想要哭的笑容。   水云儿曾说过,她从来没有像一个公主般活着。秦时雨当时回答她,就算她没有像一位公主般活着过,也得像一位公主般死去。   那么,更何况是以公主身份活了如此之久的自己呢?   秦时雨更必须像一位公主般死去,把一切还给那些成就了她的百姓,捍卫了她的士兵,以及那孕育她的皇室和大地。   风轻抚着她及地的长发,如最温柔的最后轻抚。   “……秦时雨,你一生骄傲,死亦应优雅。”   苍凛轻轻地说着,字里行间隐隐含着一种敬重。   “我与你在北域交手多年,如果不是立场所碍,也许还能成为朋友才是。”   秦时雨笑了起来,有一种莫名的解放感,身体也终于稳住。她稳住了她的手、她的剑、她的腿、她的心,以及她的意志。   “──不,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我是一国帝姬。”   “……”   苍凛垂目,“只有信仰,是赢不了的。”   说完,她便从原处消失。   不,不是消失了,她是移动了,但速度太快了,秦时雨的动态视力根本捕捉不到──所以,能够挡下那一击也许只是幸运。   秦时雨只意识一阵刺耳的金戈清响。   有巨大的冲击沿着手臂渗透进来,她的右臂臂骨折断了好几截,强烈的痛苦冲进她的痛袋,痛得她眼角冒泪。   泪水模糊了她那一把被击飞的长剑。   定国姬往后倒去时,看见了自己唯一的兵器被抛至半空。她几乎是用撞的倒在了地上,后背又是一阵冲击透入,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叫她痛苦地吐出肺里所有空气。   被击孩的剑旋转着落下。   剑就落在了她的脑后,削断了黑色的发,然后也陡然粉碎。一阵银色的屑随风逝去。   “秦时雨,你生而幸运。”   苍凛刚才虽然没有尽上全力,但是也足够致死秦时雨才对,但对方却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挡下了那一击。与其说是本能和直觉在使然,不如说是运气更合适一些。   但,运气也是有用尽的时候。   秦时雨躺在了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秦时雨用左臂撑起上半身,以求可以稍微缩减对方居高临下的高度。她咳出好几口血来,出生至今都没有体会过的剧烈痛楚蹂躏着她。   全身的骨头都在悲鸣。   她根本没有可能挡下苍凛的下一击。   “本座会厚葬你的。”   苍凛高举长枪,对准秦时雨猛地往下一戳。那根本是避无可避的,秦时雨甚至来不及闭上双目迎接死亡,她眼睁睁看着化为闪光刺来,也眼睁睁看着那突然乍现的苍蓝色光辉。   是护界符。   长枪刺在突然膨起来的苍蓝色圆罩之上,枪尖和苍蓝色的光辉剧烈对撞僵持。   “……”苍凛眉头一皱,加重了力道。   在持续加重的力道下,枪尖终于贯穿了苍蓝色的圆罩,炸出了大量苍蓝色的光点。护界符支离破碎,长枪和秦时雨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障碍。   ──除了那一抹鲜红。   “──雪麒麟,你讨厌死你了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渗着哭腔的尖叫控诉声不合时宜地闯进了战场,闯进了两者之间。   而那抹红影紧接其后。   有如一道红色的电光,苍凛就算想要戳下长枪,对方却也已经逼近至眼前,那红色几乎塞满了她的双目。   “……”   苍凛被迫撩起长枪迎击。   枪打在了火焰之上,长驱直入,最终碰上了那坚硬之物。赤红色的火焰灼脸,热气扑面而来。   苍凛眯眼细看,终于看见隐藏在火焰背后的身影。   那一头黑发缠在缠焰,眼角还在冒着些许泪珠的小脸精致,少女有如缠着火焰而生的凤凰,高贵而充满压迫力。   枪和剑交锋,最先撑不住的却是苍凛手上的枪。它被火焰烧得通红,恐怕就会在下一瞬间融成铁水。   “齐绮琪……”   苍凛认出来人的身份,同时倾斜手中的长枪,反指向身后,卸开了对方缠满火焰的利刃。   齐绮琪落地后,迅速转身斩出另一剑,却被苍凛轻易挡住。   “殿下,快退后!”   秦时雨诧异地看着齐绮琪,没想到对方竟然冒死来救。她下意识想要对方离开,但也不忘撑起身体,连连咳嗽之中往后退去。   “……”   苍凛再次卸开齐绮琪的剑,回身就是一枪刺向秦时雨,点缀着寒光,透着热气的枪尖转眼便抵达秦时雨的咽喉。   然而,火焰从后卷至。 173、有始有终(11)   “天旋刹!”   齐绮琪蹬地跃起,在半空旋转身体,利刃曳出狂风烈焰,化为火焰和利刃的车轮辗向苍凛的身后。她来得又快又急,苍凛手中只有一把兵器,只好再次回枪抵抗。   有如剑刃风暴,天离剑在转眼之间数次斩在长枪之上,抖出的火屑灼烧着苍凛的衣服和身体,但却无法伤到她的本身。她体表覆盖着的磅礴真气如城墙般坚实,那些火屑根本无法将之烧毁。   就算对方伤不到自己,但一定纠缠不休也无法让苍凛轻易如愿,真是烦不胜烦。   “像只苍蝇一样……”   苍凛有些不耐烦,左掌如电般印出,竟然穿过了火焰的风暴,一掌打在齐绮琪的身体上。   “啊!”   本已及身的火焰伴随着齐绮琪发出的悲鸣而急速抛离,苍凛再次回转面向秦时雨,那少女已经趁着刚才的机会退开了好几步。   但这距离依然不够长。   苍凛身后,火焰的红影如同炮弹般撞落到几米远的地上,在地上反弹了好几下,又在地上磨擦了好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   天离剑落在齐绮琪的旁边,她立即勉强地撑起身体,但意识过来的北国士兵已经围堵了过来。她想必已经无法再骚扰苍凛才是。   “殿下,蹲下抱头!”齐绮琪放声大喊。   秦时雨一呆,直接蹲了下来,照着齐绮琪的所说抱头缩起身体。   苍凛紧接着也是一愣。   然后,她猛地抬起头来。   “天飞流!”   暴烈的苍蓝色剑光从天斩落,一如瀑布飞流直下。   “……雪麒麟!”   苍凛大吼出声,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手中长枪旋舞往上撩刺而出。灌满灵气的枪尖直接撞在那剑光的锋刃处,剑光就像是被顶起了一样,像拱桥般扭曲起来。   耀眼的光芒遮蔽了苍凛和秦时雨的身影。   剑光的前端直接斩在了包围了齐绮琪的北国士兵群之中,狂暴的灵气瞬间将大量士兵给吞噬,身体被光流冲碎。   齐绮琪也被剑光的余波给推飞出去。   她在空中及时稳住了姿势,着地之间拔出了自己的剑,然后再次跃起远离。一些士兵不畏眼前刺目光辉,举着长枪、挥着弯刀、撑着弓箭,咆哮着往齐绮琪冲去。   “别碍事!”   再次着地的齐绮琪矮着身子,在地上急奔着,踏火曳焰。她挥舞着剑,用精湛的剑法弹开刺来的长枪和斩来的弯刀,又掀起火焰击落那些袭来的箭矢。   齐绮琪左冲右突,在北国士兵之间内不断穿梭,画出一个大弧冲向那光芒之中,绕向秦时雨刚才所在之处。   她的目的便是救出秦时雨。   士兵们面对着那暴烈地扭曲的剑光,无法鼓起勇气冲进去,只能吹胡子瞪目地看着齐绮琪的身影消失在那一阵苍蓝之中。   幸好,那扭曲的剑光上面突然浮现无数裂纹,最终像是被从内挤爆般陡然粉散,然后一柄长枪猛然射出,刮飞了有如雪花苍蓝色的剑光碎片。   长枪射至空中,能然被重重雷光缠住,最终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女孩徒手接着了它。那个女孩抛起长枪,长枪在空中前后倒转后,再次落回她的手中。   “还你!”   女孩清灵的声音从空中敲落。   数圈由苍蓝色雷光形成的圆环在她身前成形,女孩同时掷出长枪。长枪在穿过那些圆环后爆发性加速,刹那间没有了踪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苍蓝色的轨迹,扭曲了附近的空间。   然后,就是一声轰鸣。   地上炸出沙石混杂的狂流冲天而起,大量沙石碎片夹杂在狂暴的电孤之间肆虐着四周。不少不幸的北国士兵被卷了进去,悲鸣痛呼着倒地,浑身一阵抽搐。   烟尘弥漫间,一道红影冲了出来。   她身上也被雷光所缠,衣服也有多处破损,露出了不少肌肤。但更叫北国士兵们目眦欲裂的是,对方怀里抱住了秦时雨。   天上的女孩也不再久留,开始向下俯冲看样子是要和齐绮琪会合的样子。   “还在呆着干嘛!快追!”   一名指挥官下令。   北国的士兵们回神过来,能策马的便策马,只靠着腿足就奔跑起来,他们追了过去,紧咬不放。同一时间,浑身缠住雷光的苍凛也从沙石弥漫的尘团里如箭般穿出,追向秦时雨和营救她的两人。   而待他们发现那三人竟然是在往王庭方向逃去时,已经是对方快要抵达王庭之时。   ──嗯,是的。   那三人越过了王庭的城墙,一头扎了进去,没有了踪影。   ***   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苍凛停在了王庭的城门前。   她身后的大军也同时停了下来。和苍凛不一样,他们再不停下来就要撞上城墙了。   “国师大人,这……”   轻骑指挥官策马而来,一脸茫然。苍凛心中也相当震惊,没想到对方三人会直扎王庭。那无疑是在送死的,苍凛早在王庭有所布置和警戒。   无论如何,对方的决定这依然出乎意料。   而这明显不是秦时雨定下的方案才是,除非她早就有了最坏打算。嗯,一早就把自己的失败预料在内,并有了失败时应对的方案,否则整个过程不会如此顺利。   但,苍凛更倾向相信这是雪麒麟或是齐绮琪临时的灵光一闪。   “国师大人……”   指挥官又唤了苍凛一声,他们都需要她的命令。   苍凛回过神来,先轻抚了手旁白狼的脑袋,接着环视战场,思考着对策。   “通知各部拦截华朝的败兵,告诉追击过去的人马,这一支军队必须吃下来。他们都是精锐之兵,而且宁王妃是重要的人物,她的存在可以成为很好的筹码。另外再次通传阿日斯兰,催促他拿下宁兰城,这次我们动员巨大,我们不能毫无所得。”   “是。”   指挥官记下这令指令,再唤来身旁的一名副将,吩咐他去通传各部。副将很快就策马而去,传达苍凛的命令。   北国的士兵们很快就领受命令行动起来。   “国师大人,那王庭里面……”   “本座早有布置,”苍凛不轻敌,“但是雪麒麟是一位法术,本座和你们都不知道法术的极限会在哪里,而且夜长便梦多,一位宗师藏在王庭里终究是无法叫人安睡。”   “那我们进城搜?”   另一名步兵的将领不太肯定地提议,结果苍凛还没有作声,骑兵将领高声否定了他的提议。   “万万不可!”   “……”苍凛则沉默下来。   “为何不可?”   “你这粗人,也不想想国师大人现在的处境!”骑兵将领恨铁不成钢地责斥对方。   “处境?”   步兵将领呆了一下。   他似乎是脑子不太好使的类型──不,应该说是不太敏感于这些政治立场的类型吧,他足足想了十几秒才明白过来,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来你也是懂了。”   骑兵将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抱打不平的感觉。   “吾等的王并非对国师大人毫无警戒的,国师大人威望甚重,权力又大,他身为一位君王绝对不会对国师大人毫无猜疑,如果国师大人宣称那三人闯进了王庭,带兵杀进去的话……我们可是外兵,王庭自古以来只能容许吾王的亲兵进入啊!”   “可是……可是这不是没有过先例呀!”步兵将领反驳着说。   “是,但也得看带兵的是谁。如果你是一位君主,带兵进入王庭的却是你最惮忌的人,你会怎么想?就算他不怎么想,那些文臣们会不会抓住这个把柄也很难说。”   “这……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复杂?都是一心为着北国……”   步兵将领表示不解。   “如果你能懂,你就不会一辈子在这个位置上了。”   “你不也一样?”   “我只是不屑去争!”   骑兵将领有些恼羞成怒,硬着脖子反驳。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都是听别人在说罢了。   但是,这不妨碍他言论的正当性。   北国王对于苍凛不是无条件信任的,功高震主放到哪个地方、哪个组势力里也是再合适不过的。苍凛经历了三代北国王,这些年月累积的功劳比任何一位都要高,已经是赏无可赏的状态了。   这一次无论苍凛是输是赢,她的立场也会变得很微妙。   赢了,北国王能赏什么给她?只能赏一个解甲归田了吧,不然难道要把他的位置让给苍凛?输了更不用说,一些人肯定会抓住这件事狂攻猛轰,势要把苍凛拉下台。   嗯,以苍凛在北国的地方理应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除非有北国王在后面授意。   ──苍凛确实难办。   王庭里虽有数千王庭卫──北国王的亲兵,但这些亲兵大多都是贵族子弟,也是某些部落的子侄,战斗力很难说有多少。   但是,带兵进入王庭,会被挂上一个谋逆的莫须有罪名也说不定。   这绝对是一个两难之策。   如果秦时雨是真的先事就预料中苍凛可能捷足先登的话,那么她是不是也早就察觉到苍凛的立场之艰难呢?这场战事的本身,苍凛已经赌上了一切,好不容易才让北国王下令出兵。   “该如何是好?”   骑兵将领意识到自己和同僚再探论再多,最后作出决定的还是苍凛。他们没有时间讨论更多了,在他提出这个问题后,步兵的将领也一同望向苍凛。   “当初如果国师大人愿意放弃鹰卫,处境也许就能好上一些啊……”   骑名将领接着又无奈地叹道。   确实,北国王在早几月前,曾暗示过让苍凛放弃鹰卫,让这一支由她亲自调教出来的精兵纳入他亲信的摩下。如果当时苍凛能够答应北国王的要求,她的立场此刻也许会好上一些。   问题在于,对华朝开战在即,临阵换将是大忌,一旦苍凛把鹰卫交出去,新任长官要如何获得忠心,以及驯服这支精锐可以导致很多问题发生。当初,苍凛就是顾忌到这一点才一直默不作声,拖得多久是多久。   “事态紧急,带兵进去也是无奈之举。去,你们各自组织两百兵力跟我进城,然后我本座再让一百鹰卫跟上。”   “但门将那边会允许吗?”骑兵将领有些犹豫。   “本座亲自去说。”   苍凛抛下这句话,意味着已经不必再讨论,就此决定。   ***   穆穆齐跪坐在那塌上。   他身体雄壮而且孔武有力,那一身肌肉绷紧之间有如岩石,对比起另外几名同样跪在这里──跪在他旁边的男人而言,他就像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这宽广的厅堂完全是按照着华朝体制所建,装潢摆设都彷照得相当到位,但不论不类的是,他们也没有完全学着华朝的样子,他们的人是跪座在一张又一张的矮榻上,没有像华朝一样坐在椅子上。   也许这其中有着一种逞强存在。   没错,你的东西好是好,但是其中也有不足的地方,所以我们拿来用时还是改了一下──嗯,大概就透着这种感觉吧。   其实这是一种自卑的体现吧,穆穆齐在想。   “说起来穆穆齐大人也在啊。”   嘲讽的声音从厅堂门口传来,一名身穿戎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材同样雄伟有力,但却比穆穆齐稍逊一筹。   “巴乌将军。”   穆穆齐朝来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向他打了声招呼。名为巴乌的男人冷笑一声,走到穆穆齐旁边的空塌上跪下。   值得一提的是,穆穆齐其实是一名文官。   别看他身材如此,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固然,他也确实在行阵布阵以及个人武艺里有着出众的武艺,但他依然是一名文官。   ──“北国能打、能善之人如此之多,不差我一个,但是北国能文能治的人却很少,我如果不挺身而出,北国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是当初北国王询问他为何弃军从武时,他坚定的答案。北国王也对此颇感欣慰,也非常重用穆穆齐。穆穆齐能够身居现今之高位,和当时那句话并非没有任何关系。   同时,他那一句话也得罪了军方。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指军方对于北国而言无足轻重吗?   军方抱有的论调就是如此。   而这最终导致的就是穆穆齐至今仍受到军方派系的针对,如果不是有苍凛居中调停,军方肯定可能会做出过激行动也说不定。固然,其中也有穆穆齐经常和军方唱反调的原因。在穆穆齐的带领下,被武官所压制的文官地位也在逐渐上升。   刚才巴乌如此尖酸地唤他,也是因为这些关系。 174、在光芒里消逝之物(1)   “穆穆齐大人,听闻最近您的女儿经常叫喊着要习武,说不要像穆穆齐大人您你一样,当个文官,说这样很丢脸……这件事都闹得全城皆知了啊!哎,穆穆齐大人,这真是难为您了呢,有一个不理解自己的女儿……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也不从闹得全城皆知,惹人笑话啊!”   巴乌呷了一口侍女奉上的茶,假装着无奈和同情地如此说道,不过他轻轻扬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真正的意思。无非就是取笑穆穆齐罢了。   “小女少不更事,闹出笑话让大家见笑了,不过小女年纪尚幼不理解情有可原,不过就连我的妻子偶尔也会这个说事……”穆穆齐很是麻烦地叹了口气,“明明都已经是大人了,还如果不懂事,这才是真正惹人笑话的啊。”   “岂不是嘛!”   巴乌大声地笑了出来,坐在他身后的其他武官也一起在笑。   “如此,巴乌大人等人岂不是也很少不更事了?”   突然一名文官开声说道。   武官们闻言顿时僵住了笑容,这才反应过来穆穆齐刚才那一番话是在含沙射影,暗示他们也不懂事,要知道他们也是大人了啊!   “穆穆齐,你──!”   巴乌气得脸色涨红,脸颊一阵抽搐。穆穆齐假装不解地皱眉回望过去:   “巴乌将军,你为何如此凶狠瞪着我?我是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你刚才是在骂──”   巴乌借着怒气冲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就发觉自己根本无从入手。他没能抓住对方的把柄,如果真的出声质疑,就成了对号入座了。   “看来穆穆齐大人是真的养了一群好狗啊!”   他只能借着刚才那名文官来加以发挥。   “我在院子里确实养了几条狗看家护院,毕竟现在王庭的治安不是很好,总要提个心眼啊……巴乌将军,如果我以后家里出事了,还望巴乌将军能够行个方便,尽快赶来。”   穆穆齐轻易就化解了巴乌的明嘲暗讽,同时又暗示对方辨事不力。巴乌就是负责王庭治安的将军,他说王庭治好不太好,不就是在说巴乌的能力不足吧。   “你这是在说我能力不足吗?”   巴乌一拍双腿,直接站了起来。   “巴乌将军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呢?只是最近国师大人带兵出征,一些宵小看中了这个机会出来作案罢了。巴乌大人肯定也是压力大增,我自然是体谅巴乌大人的不易了。”   这一下,又把事情说得更严重了。   以前王庭的治安良好,全赖国师大人的威名,和巴乌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能够明白穆穆齐的话中他意。   巴乌可是气得脸色时红时青,都叫人怀疑他会不会被气得吐出血来。   那几名文官见状又是笑了起来,觉得巴乌又出来丢人现眼,自讨苦吃。这样子的交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以巴乌失败告终。其他文官也许还会害怕巴乌手中的兵权,不敢多作反驳,巴乌也许是从中有所误解,以为自己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但遇上不害怕他的穆穆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们笑什么!”   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吧,那几名武官突然有人拍案而起,怒瞪着这些文官。那些文官见武官发难了,又突然闭嘴不笑。   正当那武官以为那些文官是怕了之时──   “同国为官,如此内讧,是在闹什么?不怕别人笑话吗?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出去决定,不要在本王面前丢人现眼!”   与这一句责骂同时现身的,还有那一名中年男人。   他缓缓从厅堂后面走了出来,身着珍贵的皮草,在那铺有白虎皮的塌上落座侧身,支起了一只脚。   北国王──苏赫。   “见过大王。”   人们见自家的王终于到来,连忙站起向他见礼──他们斜手置在胸前,微垂着脑袋。   苏赫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缓慢而有力地扫过合计不到十名的亲信大臣。   “原来你们眼中还有本王这个大王?”他说话时下巴的胡子会一动一动的,“在殿上闹事,针锋相对,这是有把本王放在眼内吗?”   巴乌和穆穆齐颇有默契地同时把头垂得更低。   “请大王治罪!”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声的。   有了两人带领,其他官员自然也是立即跟从。一时间,这些人就像是无颜再见乡亲父老一样。   “哼,就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如此齐心,叫本王如何省心?”   苏赫并不吃这一套。   他们要是真的有所自觉,就该自己没到之前也得做好才是。武官和文官们面面对视,知道他们的王有些不满了。   最终,一人挺身而出。   是穆穆齐。   “这确实是臣等的不该,我们定必引以为戒。”不给苏赫任何开口的时机,穆穆齐又严正地问,“今次大王召我们到来,不知所为何事?”   这十几乎就是北国核心大臣的全部了。   但其中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王派的,而非是苍凛派系的。单是这样子,其实苏赫把他们召来的意思便已很明显。   “想必你们都知道,本王亲爱的国师动用了本王几乎全部的兵力去攻华朝,还和西域以及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婆罗多结成同盟,试图以三国之力拿下华朝,但本王最近可是听见了,婆罗多一个什么孔雀亲王战死,兵败如山倒,而西域又被华朝那狗皇帝算计,陷入了内讧的局面……三国联盟已失其二,你们说这仗还有胜机与否?”   “大王,国师大人这是突袭的成效颇大,已经占领了华朝北域三防线之二,胜机尚且有的。”   巴乌先出来说话了。   他虽然是王派,但同时也是军中之人,如果苍凛能够在这次拿下华朝,军方也是有功的,他自然也同受荣耀。   “哦?”苏赫撑起脑袋来,斜斜地盯着巴乌瞧,“巴乌,你是觉得苍凛尚有胜机?”   “拿下华朝不敢说,但是拿下北域依然有可能。”   穆穆齐也是开声附和。   “哎呀,连穆穆齐也是这样想的啊,看来本王亲爱的国师大人能力备受信任啊……”   苏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沉闷起来。   “可就是这位国师大人,昨天却带着数千轻骑突然返回,从拱卫着王庭的两座大营指挥官手上要去了兵权,同时又深夜进官向朕要了王庭卫的调动权呢!”   “竟有此事?”巴乌吓了一跳。   如果苏赫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王庭几乎完全处于苍凛的掌控次中。她只要有那个意思,他们的所在地她随时可以带兵攻进来。   没有了王庭卫,这座皇城就只剩下巴乌手下的狮虎部众了。   狮虎部众虽然有强于王庭卫的战力,但数量不过一千,如何能够承受大军的压境?但问题在于──   “敢问大王,你为何要答应国师大人的请求?”   穆穆齐问出众人的疑惑。   把王庭卫和两座大营的兵力全部交给苍凛,那无疑于是把自己暴露出来,苏赫不至于愚蠢至此。   “本王在想如果苍凛真有反意,昨夜只要一枪把本王戳个对穿不就结了吗?在这座王庭里,狠不得苍凛取本王而代之的人大有人在,不是吗?”   苏赫自嘲地说道。   苍凛乃为北国三代君王重臣,也是他老爸死前的托孤重臣,但是他一直都相当忌慑这位国师大人。功高震主又手掌无上的权力,备受百姓敬重,有着很重的话语权。虽然这样说有失威风,但是苏赫深知道苍凛如果要造反,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   也许苍凛现在没有反意,但是明天呢?后天呢?   谁都给不了答案,甚至连苍凛知道也不行。有多少人口口声声断言自己绝对不会去做某些事,但最后还是做了?多不胜数,苏赫不得不防,也不能不采取某些行动。   “敢问大王,国师大人连夜折返,又为大王要去兵权,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穆穆齐疑惑地问,这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先坐下吧。”苏赫见十人站着确实碍眼,便随手摆了摆手。   人们应声跪回塌上,苏赫又说:   “你们啊,就是装傻最精了,这里都是本王的人,有些事情不妨放开来说……吾待北国人一向豪爽,什么时候竟然变成像你等一样婆妈?”   说完,苏赫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其实这事儿你们其中肯定有人收到了风声才是。”他接着又如此说。   在场的官员们一阵沉默。   “确实是有所听闻,据说是华朝帝姬秦时雨带着孤军深入,国师此举赶回是来拦截他们的。”   只有穆穆齐坦然承认,他确实是在事前就收到了风声。   有他承认了,其他官员自然能沉默就沉默,而这大概也是苏赫为何特别看重穆穆齐的原因之一。   “本王所想,这华朝帝姬是真的有魄力,带着孤军深入至此。你说,如果不是我们的国师大人及时发现,我们就要得被打个狗血淋头了不是,你们看啊,我们这国师真是料事如神。”   “大王在忧心什么?”   穆穆齐却在苏赫阴声怪气的庆幸发言里听见了弦外之音。   “只是觉得这华朝帝姬来得太及时了而已。”   “华朝帝姬带着宗师冲击王庭,国师大人不得不回防,并要走了兵权……大王是担心,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穆穆齐眼里精光一闪,作出惊人的猜测。闻言,在场的武官一阵骚动起来。   “……哎,这可是穆穆齐你说的,本王可没有说过。”   “是的。”穆穆齐把责任全揽在身上。   “穆穆齐大人,你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国师大人就算要造反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啊!”   这时,巴乌作为武官的代表提出了意见。   “巴乌,你的意思是本王在国师面前一文不值咯?”苏赫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末将不敢!”   巴乌吓了一跳。   就算是亲王派,也会帮着苍凛说话,足见那个女人在北国上有着何种地位。   “那吾王打算怎么办?”   “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需要你们啊……否则如果本王什么都知道,还用得着你们?”   闭上一只眼睛,苏赫无奈地叹息一声,实则在挖苦众人。   “大王说得是。”穆穆齐致歉一声。   接着,他沉吟起来,似在已经思考对策一样。巴乌傻眼地看着这一对君臣一来一回,顿觉自己插不上话。他经常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大王无非心忧三件事。”   穆穆齐竖起三根手指,巴乌侧目而视。   苏赫挂上了满感兴趣的表情,有些轻佻地说:   “料事如神国师大人,思虑周全穆穆齐所言不虚。来来来,穆穆齐,看看你这次是否能猜到本王的心思。”   “那臣就直说了。”   穆穆齐站起身体,再次朝苏赫行礼后,以轻缓又夹杂着加重语气以强语重点的语气说:   “就是国师大人击退华朝帝姬之后,该如何立即收回拱卫王庭之精兵的兵权,以及假如国师大人凯旋而归,又该如何处理封赏的问题,和收回兵权三件事罢了。”   “哈哈哈!”苏赫坐了起来,大笑出声,还拍响手掌,“知我者穆穆齐也!你们瞧瞧,你们瞧瞧!你们经常觉得穆穆齐到重用,心理有些不平衡,却不学着穆穆齐那样,能够猜到本王的心思,并为本王排解烦忧啊!”   巴乌和一众武官见苏赫对穆穆齐赞赏不已,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而文官们由于是以穆穆齐为首的,他们反而同感殊荣,连胸都挺起了不少。   “那么依穆穆齐所见,本王该如何解决这三件烦恼事?”   “这件事得容臣回去多加细想,虽然臣已经有些腹案,但臣再加思虑,觉得应该还有些许不妥之处,还需多加调整,所以──”   “哦哦哦!不愧是穆穆齐,不仅已经猜透了本王的心思,更是为本王想到了初步的对策,本王看穆穆齐就是下一任国师啊!”   苏赫直接站了起来,在座位前来回踱步并鼓起了手掌。文官们听见脸上的荣耀感一下子又变浓了许多,而武官们的神色则更难看了,尤其是巴乌。   但,只有穆穆齐一人在强颜欢笑。   刚才苏赫的赞许可是一句赤裸裸的捧杀啊!他说穆穆齐会是下一任国师,而他现在对于苍凛忌讳之深,还容再有一个“国师”的出现?穆穆齐现在暂时还有利用价值,但待苍凛失势之后,穆穆齐也会因死被打入冷宫。一个卸甲归田还算是好的了,苏赫甚至可能会下令诛杀他以除后患。   穆穆齐如坠冰窟,更坚定了某个决心。 175、在光芒里消逝之物(2)   苏赫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穆穆齐的心思,只是兴奋地催促着他说:   “来来来,穆穆齐,快说说看你的初步腹案是──”   “大王,外面有人要见大王,是王庭北门将派来的,说是有急事要面见大王你!”   有人打断了苏赫的话。   苏赫颇为扫兴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这北门将怎么如此不识情趣?”他小声呢喃。   接着,他允许了那个人的进来。   一名士兵慎重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在了那十名官员之后。从苏赫的角度看过去,只能勉强看见他的容貌。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士兵。   “大王,北门将大人让小的来通知你,国师大人要求带兵进城搜索华朝帝姬!”   此言一出,厅里的人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他们渐渐地瞪大眼睛,摆明是没能在最初的时候就反应过来。   苏赫也一样。   “你说什么?”苏赫皱起眉头,双手圈在右耳上,“你说国师要求带兵进坚搜捕华朝帝姬?这是什么新式玩笑吗?”   他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国师大人宣称华朝帝姬已经进入了王庭。她说,华朝帝姬身旁有一名天境武者和一位宗师随同,极为危险。她请求大王可以破例让外兵进城丢与搜捕,并……”年轻士兵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去,“并说这不是王庭内的既有兵力可以应付的。”   “哈!”   苏赫笑出声来。   “你们瞧瞧,本王已经把大部分兵权都交给了国师,可是华朝帝姬竟然还是闯进了王庭之中……你们说,这帝姬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行呀!”   那名士兵还在那跪着,等着命令,可是苏赫却不知道真假地开起玩笑来。   “大王,你打算如何办?”   这次是巴乌站出来询问说。   “巴乌,你有办法对付一位宗师吗?”   “这……”巴乌手上手握一军,但是要在王庭里对付一位机动性极高,极具破坏力的存在,还是没有多少把握。这不同于开阔的平原,有着大量障碍物。   同时,这里是王庭,虽然是己方的大本营,但要是和敌人开战反而会相当束手束脚,巴乌还真没有办法应付。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还是本王的国师能耐啊!”   苏赫冷哼一声,显然非常不满。巴乌既然无法对付华朝的帝姬,那除了让苍凛进坚外,他还有其他选择吗?有时,不是他不想选择,而是没有选择。   整个北国都在依靠苍凛,苏赫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很多地方在依靠对方,而这就是他更为不爽的地方。   “国师大人要带多少外兵进来?”   穆穆齐打破沉默,主动出声地问。   “国师大人说只要五百即可,她需要如臂使指。”那名前来通传的士兵回答说。   “只带五百?”   苏赫脸色一愣,结果穆穆齐却对他说:   “国师大人这是在避嫌。”   “呵,敢情她还是有些自觉啊……但这不见得是好事啊,狗急是会跳墙的,更何况对方是狼呢。”   苏赫啧啧了两声,然后又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开门让她带外兵进来。”   他松了口。   本来还在谈论着要如何处理苍凛的事情,现在却又轻易为对方破例,苏赫此举颇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气息。   “大王,你──”巴乌颇为诧异地站了起来。   苏赫无奈地叹气,半死不活地摆了摆。   “要是她有那个意思,就算一百个你都阻止不了。”   而后,他再次看向那名士兵,不容置疑地下达王令:   “就这样定了,去告诉北门将吧!”   苏赫招呼巴乌一声。   “去,查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另外派人去跟着!”   嗯,看来还不算是自暴自弃,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   “这……还真是……”   齐绮琪已经拙于言语了。   由大小相近的大石修整之后拼组的通道,作用排水的水渠在其中穿梭其中。这些通道足足有数米之高,齐绮琪抬目看去,甚至无法听见街道上的声音。   可见这下水道是有多深,建得有多厚实了。   这里只有水流在回响。近来好像并没有下多少水,流在水渠之中的声音有如溪水沥沥,却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回响、回响,吵杂非常。   “下水道永远是一座城市的重中之重。”   靠在墙壁上,秦时雨勾着嘴角说。   没有下水道,一座城市就会很容易毁灭──一场雨就足以毁了一座城,所以就算是北国的王座也是建有下水道的。固然,王庭的建立和下水道的布置要比在华朝艰难许多。   尽管如此,王庭依然完成了复杂但完善的下水道建造。   其中不仅是用了华朝的技术,也有西域的技术,以及一些他国的技术。正是因为取长补短,善于吸收才能够把这座王座给建立起来。   为此北国似乎在王庭之外挖出了占地面积巨大的数座人造湖以供排水之用。   就算不算整齐,城墙也是高低不一,连建筑都是不伦不类,王庭还是一座足够宏伟,堪称奇迹的城市。   它也是北国最引以为傲的都城。   ──秦时雨从来没有像如今觉得王庭是个伟大的城真好。   “是个伟大的城市真是帮了大忙了啊……”   秦时雨有些嘲讽地说着。   刚才和苍凛的交手果然太不自量力了,她捂住了肚腹上的伤,呼吸至今仍未缓过来,而且又经历了一场逃亡,终于才来到这里──她还才坐下来没有多久。   “这里不安全吧?”   望向下水道的其中一个方向,雪麒麟的眸子燃着幽幽的光。这下水道也不知道有多长,深不见底的。   但是,有风。   不是普通的风。   有高浓度的灵气沿着下水道在吹拂过来,也许附近哪里有灵泉眼也说不定。   “苍凛可是见着我们冲进王庭之中,他们一旦搜捕起来,这下水道应该是重中之重吧……毕竟什么地沟老鼠可是最喜欢躲在这种地方的咩……”   “老、老鼠?!”   齐绮琪吓了一跳,身体顿时僵直。是的,她对于老鼠这种生物有所恐惧,这也是为什么她养了白板的原因。   不过,白板根本就不会抓老鼠就是了。   “老鼠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不过这下水道的环境是真的称不上有多好。流在水渠里的水也不知道混了几种污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作弄她似的,一只老鼠就在她脚旁跑过。她皱了皱眉,又再叹息一声,才忍住没有踢那只老鼠一脚。   老鼠似乎也路过了齐绮琪的脚边,她差点吓得尖叫出声,不过她及时捂住了嘴巴,硬是把那声尖叫给吞了回去。   “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但在那个限期来到之前,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这里的分支太复杂了,就算动用数千兵力,要搜到这里来也需要一些时间才是。”   秦时雨意外地淡定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保持冷静了吧,也幸亏她当机立断作出冲进王庭的指令,她们三人才能稍获喘息之机。虽然不知道这喘息之机可以持续多久就是了。   “确实是这样啦。”   齐绮琪所站的地方比较靠近一个转角,她探头看去时,可以看见无数的下水道分支。这个下水道本身就像一个迷宫似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获得了喘息之机没错,但同时她们也是深入了虎穴,几乎走投无路了,雪麒麟对于前途多艰感到一阵烦闷。   “如果往外逃,我们现在肯定就会被苍凛缠上。”   秦时雨想必是察觉到雪麒麟的烦闷,有些刻意地解释了一句。雪麒麟也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只能无奈地搔了搔脑袋。   “扶一扶本宫。”   秦时雨才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起来。雪麒麟和齐绮琪心里暗暗揪紧,同时迈步靠了过去。   “殿下,你还好吧?”   齐绮琪单膝跪下,倾身在秦时雨面前关切地问道。她的头发有些长,于是把一撮侧发绕到了耳后,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替对方抚背。   “受了些伤……”   咳嗽稍微平缓了下来,秦时雨有些自嘲地说。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了,也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痛楚了。   “我来看看吧。”   雪麒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在齐绮琪身边跪了下来。她身上的披风曳在地上,摊了开来。齐绮琪主动把她让开了位置,腾出了空间。   “……轻力点。”秦时雨难看地吩咐说。   “知道了啦。”   雪麒麟随口应答一声,便伸出双手按在秦时雨的腹部上替她检查了起来。就算雪麒麟已经放轻了手脚,还是触动了秦时雨的痛处,她不仅痛得眼角冒泪,脸容也一度扭曲。   但雪麒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有些瘀血,助骨也断了几根……”   说完,雪麒麟的手便透出了翠绿色的光芒,似乎是结束了检查,转入治疗程序了。   “你也是大胆,竟然拿着剑就要和苍凛对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秦时雨气息有些凌乱,这是伤口在快速愈合的副作用。而另外一个副作用则呈现在秦时雨不受控制地扭动身体上。伤口快速愈口时都是很痒的,那种痕痒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伤口上爬一样。   想要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秦时雨苦笑着回答说:   “如果不是本宫稍微拖延一下时间,怎么能撑到你赶来……”   “你就知道我会赶来了?”   雪麒麟没好气地问。   “因为你是心软鬼啊……”秦时雨很高兴般笑了起来。   “你──!”   雪麒麟莫名地火大,总觉得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在此时,秦时雨又用某种像是在追忆的语气说了下来:   “因为你们是天璇宫的人。”   秦时雨纠正了刚才的说法。   雪麒麟和齐绮琪应声看过去,秦时雨露出了一种相当复杂──由不甘、嘲讽,以及些许佩服混杂而成的表情。   “有些时候,你们比谁都要可靠──对,比起那些只顾着算计自身利益的人们要可靠得多了。”   秦时雨转目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瞧。   “因为你们有着坚信的信念。”   这家伙在说什么?雪麒麟和齐绮琪对望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好了。”   治疗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秦时雨的伤并没有多重,而且又习过武,体质也比常人要强健一些,所以治疗也没有想象中费力。换成是普通人,如此和苍凛交锋,恐怕早就全身骨折而亡了。   “……谢了。”秦时雨难得坦诚地道谢。   雪麒麟意外得直接呆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秦时雨真诚的感谢。   “哟哟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会道谢咩……”她不无挖苦之意地说。   “有些时候本宫不能表达出来,但有些事本宫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秦时雨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此时,彼端传来复数的脚步声,似乎是追兵到了。   秦时雨啐了一声,咬起指甲来:“得了,看来运气并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啊……来得要比想象中快。”   “该怎么办?”   雪麒麟眯起眸子看向声源之处,从探知到气息来看,来人大概数十人的规模,苍凛没有跟随其中。   “如果要把他们打倒倒是很轻易,但引起的动静肯定会把苍凛引来,到时就麻烦了。”   别看雪麒麟说得毫无所谓的样子,她额头上早已流下了冷汗。   齐绮琪则是更进一步,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剑,在警戒着声源之处。   “……”秦时雨思索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可以看见隐隐的灯火光芒,对方的交谈声也隐约可以听见。双方的接触想必用不着多久了吧。   “呃,真是烦人。”   雪麒麟说完后,从袍下掏出几张灵符,似是想要主动出击。结果,秦时雨却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轻举妄动。”   “……你有办法了?”雪麒麟皱眉问她。   “嗯,”秦时雨眼眸闪烁着不定的光芒,似是还没能完全下定决心,但已经定了方向一样,“能先把我们藏起来吗?我们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不过在哪反方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如果没有记错……吗?”   雪麒麟叹了气。   除了听从秦时雨的意见,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她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无论是头脑抑或是某种力量,秦时雨都比她强上许多。   “我知道了。”   说完,她抖出手中几张灵符。   灵符组成一个结界,把她们的气息和身影完全隐藏了起来。虽然是没有办法骗过苍凛的程度,但对付这些乌合之众已经足够有余了。 176、在光芒里消逝之物(3)   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会议只能中途取消了。   苏赫也没有留下他们继续商讨如何对付苍凛。听到了苍凛带兵进城的消息,他就再没有心情去讨论那个这个了吧,毕竟他的权利又再被压缩。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位“名义”上的北国王就要爆发了。   穆穆齐心想,这也是一件好事。两虎之争必有一伤,他就能够在后面坐享其成了。嗯,他从来都不忠于任何人,他只忠于他自己。   怀着一种看戏的态度,穆穆齐走出了宫殿的大王。他的马车早就已经在这里久候了。和他一同离开的除了一众文官外,还有那几名武官,巴乌由于有要务在身,出了宫门就上马快速往目的地进发,也没有和穆穆齐打招呼。   也是,毕竟他在苏赫面前丢了脸。   那几名的武官见巴乌也没有向穆穆齐打招呼,也是一言不发地上马离开。文官们则各自道了别,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饭桶。”   穆穆齐看着这些人的离开,站在自己的马车旁冷笑一声。王派在北国内是非常弱势的,大部分愿意站队于北国王这边的都是那种空有权力地位的权贵,但论能力却不见得多有能耐。   反而是国师派的人大部分都是能人异士。   国师经营北域已久,根深蒂固,甚至有人说她才是真正的北国王,可见苍凛势力是有多么举足轻重了。   但,要扳倒苍凛也只有靠北国王了。   这一次也许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穆穆齐忍不住扬起嘴角,上了自己的马车。车夫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如此高兴的样子,他只回答说因为遇上些许开心事。   接着,车夫便驱车返回府第。   可以预料到,街上一片混乱。大量王庭卫和巴乌的手下奔走在街道之间,在逐家逐户的查探情况。看来真是有敌人闯了进来。   “主人,你可听说了吗?”   驾驶席外的车夫突然搭话。   穆穆齐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听说华朝的帝姬闯进了王庭之中,还带着一名宗师呢。”   看来王庭卫的保密能力真是不可恭维啊,穆穆齐心想。精兵都集中在苍凛手下,而北国王手下的兵就是这种乌合之众,说起来也是好笑。   “华朝九帝姬一直名声在外,胆色过人。”   “是啊,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带人闯进王庭呢!真是女中豪杰啊!”   “怎么,又想当个华朝人了?”穆穆齐调笑地问。   “怎么会?”   可以想象中车夫尴尬地搔头的模样,“小的虽然有着一半华朝血脉,但生在北国,自然就是北国的人了。”   “你倒是不恨那些看不起你,说你是杂种然后虐待你的人啊……”   穆穆齐颇为感叹。   “这不是还有主人你这种明事理的人吗?”车夫有些感激地说。   和极具包容性的华朝不一样,北国多多少少有些自傲和排外,一些华朝人在北国里面其实是很不待见的。北国人以武为尊,觉得这些华朝人每人都文质彬彬很弱,却不想多年以来北国一直被华朝所压制,输了华朝一头的事情。   “主人,最近阿尔玛大人经常来打探大人您的动向啊……”   “哼,”穆穆齐不屑地说,“那墙头草天天想着跳槽,你随便打发一下即可。”   “月?:费?群"8576:.63''4,.42但小姐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小的不好做得太露骨。”   车夫为难地说。   “……我这女儿就是喜欢武艺,阿尔玛又是武艺高强之辈,她会想要亲近他也不是什么奇事……阿尔玛那家伙也是看准这一点,想要借我女儿来亲近我啊……”   “小姐尚且年轻,阿尔玛大人如此利用小姐真是叫人不齿啊……”   车夫有些不快地说道,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忠心于穆穆齐一家。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因为在他面临死亡的时候,是穆穆齐救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   “华朝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置身于政场之中,又何况不是身在江湖?无论想不想,总要被卷进来的。”   穆穆齐倒是看得开。   雄狮会把幼狮抛下深坑之中,这是为了使幼狮更为坚强,所以他没有打算给予自己女儿过多的保护。   一路下来,车夫倒是热切地和穆穆齐谈论了一些事情。   他虽然只是驾车之职,但实际上已经是穆穆齐的左右手,帮着穆穆齐做了很多事情,无论是能见光抑或是不能见光的。   他们的谈论没有持续多久。   穆穆齐属于重臣,府第自然距宫殿没有多远,在街口稍微转过角后,他们便已经抵达了府第。   穆穆齐下了车,而府第的大门也于同一时间打开。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走进府中。   北国的大宅设计不完全彷照华朝,也掺杂着一些西域的色彩,花园的摆设更是有些不伦不类,这都是因为他们生硬地照搬之故,完全没有加入自己的思想另作改造。   穆穆齐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生硬的照搬,他对自己的府第早有意见,但是枪打出头鸟,如果他太过另类独行反而会招惹别人的注目,那么他行事起来肯定有很多不便之处。   他不想成为那张扬之人。   车夫把他送到院子的门口,便自行告退了。几名护院看见是穆穆齐回来了,分别端正姿势朝他敬了一礼。这些护院都是北国的游侠儿,由于穆穆齐在军方眼中是刺儿,所以他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起用那些从军队退下来的老兵作为护院。   穆穆齐思索着对付苍凛的腹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自己的书房。他原来是打算回房休息的。要怪就只怪他想事情太入神了吧。   “真是头发都要掉光了……”   穆穆齐有些烦闷地小声抱怨,正想转身回房之际,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之处。   门好像被人开过。   穆穆齐的书房禁止其他人擅自进入,同时为防有人不守规矩,他出入书房时都会在门缝之中夹有一片很小很小的小纸片。只要有人开过门,那纸片就会掉下来。   而那纸片此刻并没有在门缝上。   这意味着有人擅自进入过他的书房,而一般而言整个府第里也只有他的女儿会如此胆大妄为。   但,如果是府第外的人呢?   穆穆齐拔出自己随身的弯刀,屏住了呼吸,眼睛一下子便眯了起来。他虽然是文官,但正如前言他武艺了得,是一名地境武者,寻常人绝非是他的对手。   “是阿塔木吗?”他假装平静地喊了一声。   如果是他的女儿就算故意不回应他,肯定也会吓一跳才是,可是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由此,穆穆齐就知道那擅进他房间的人并非是自己女儿。   如此一来,会是何方神圣?   是巴乌的人?抑或是阿尔玛的人?抑或是苏赫的人?可能性太多了,穆穆齐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性──   换在平时,他肯定不会联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那是他深藏的秘密。但是现在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在房门上一长一短地有节奏敲着。   那是某种暗号。   如果对方听懂了这个暗号并有所回应的话,那么穆穆齐就得更隐秘行事才对。他等了一两秒,里面还是没有传来动静。   好像不是那个“可能性”。   他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坏来越诡异,考虑要不要叫人来的时候──   房门突然打开了。   一把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中刺出,穆穆齐来不及反应,就被那把剑架在了脖子之上。   “──!”   好快的剑!他屏住了呼吸。   这里背对阳光,狭窄的门缝后一片幽暗,有如泥泞的黑暗塞满了其中,彷佛只要被拖了进去,就再也无法重现于世间一样,宛如一个深渊。   其中,渐渐浮现两珠鲜红。   像是悬在空半的两盏明灯一般,那鲜红充满压迫感,彷佛下一刻就会有红色的光辉从中涌出,将穆穆齐给淹没一样。   “……是穆穆齐?阿伦布吗?”   充满穿透力,却又不失柔和的嗓音从中传来。   声音压得很细很细,带着淡淡的幽香,说的却是正宗的华朝语。穆穆齐愣了一下,用蹩脚的华朝语回答说:   “我是。”   “……”   那少女的眼珠明显往后一瞥,像是在征求某个藏身在黑暗中之人的意见。她眼珠很快就回转过来,慎重地低声命令说:   “把你手上的刀交给我。”   穆穆齐愣了一下,以门里女性的角度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弯刀才是。但对方的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应该就是那位传言中的天境才是。   他边思考着,边解下自己的刀鞘,然后还刀入鞘无言地递给了那女性。   “进来吧。”   女性接下那把弯刀后,便收回了自己的剑,并招呼着穆穆齐说。   一边想着对方真是有够反客为主,穆穆齐这才负手走了进去。他一进入书房,门就被人从后关上,他也因而陷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是九殿下吗?”他对着黑暗中抛出自己的问题。   “是我。”   黑暗中传来了回应,穆穆齐凭着感觉把目光转移过去,依稀可见对方的身影。   为了保持书房里的隐秘,他的书房窗子前都挂有帘子,遮去了阳光,但仍有一些漏网之鱼。这些漏网之鱼落在了他视线尽头处上的一袭长发上,映着耀眼的光。   “……原来殿下真的闯进了王庭之中啊。”   穆穆齐叹了口气,然后又伸手指向一旁,询问说:   “我可以点灯吗?”   “……”   有短暂的停顿。   “可以。”约莫过了四、五秒,回答才终于传来。   穆穆齐点了点头,走到了窗户的方向,拿起了点火的工具,把那里的油灯给点亮。   刹那间,房间便明亮了许多,但依然有些昏暗。   借着这些燃起的火光,穆穆齐再次环视四周。刚才应门的那位漂亮少女正守在了门的旁边,似乎是在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而那位名震天下的定国姬则坐在了他惯用的书桌之后,脸色有些苍白。就算已经抹过,但她嘴角仍然有一些血迹,想必是受了不轻的伤。   只有两个人。   但,传言中应该是有三人才对。   “敢问殿下,那位宗师何在?”   他尊敬地朝秦时雨行了礼,用的是华朝的标准礼仪。秦时雨审视了他两眼,突然往上方扬了扬下巴。   “哦?”   在上面吗?穆穆齐往上看去。   一名女孩躺在了横梁上呼呼大睡,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猫,长长的一袭黑色头发如绸造的帘子般垂了下来。   她睡得很香,鼻子甚至吹出了小小的气泡。   “这……”   该说是艺高人胆大吗?穆穆齐没想到在如此严危的情况里,这一位宗师还能安睡,却不知道对方有多么疲倦。   “宗师尊座受伤了?”   穆穆齐看见了女孩垂下来的右手被白布所重重缠绕,透出了淡淡的血迹,便回头过来询问秦时雨。   “苍凛咬得紧。”   秦时雨的回应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看来九殿下也受伤了啊……”如此询问的同时穆穆齐的眼眸里闪过复杂的光。   “……”   秦时雨捕捉到这些许的变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彷佛这是某种暗号一样,一把剑又再次极速架在了穆穆齐的脖子上。   “早几年,本宫还和你把酒言欢,说要助你扳倒苍凛,可是这些年过去,你不仅没有任何大进展,似乎也变得有些异心,忘了旧日之情。”   “九殿下说笑了。”穆穆齐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穆穆齐不念旧情,这里早就被苍凛和她手下的兵士重重包围住了。”   “穆穆齐大人也在说笑呢。”   秦时雨翘起修长的脚,却突然咳了几声。她稳住咳嗽后,才用不失强势的眼神直盯着男人瞧。   “穆穆齐大人是个智者,也是狡狐一只,你只是想要先看看本宫还有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穆穆齐先是一愣,但随即露出赞许的表情,而秦时雨继续说了下去:   “你见本宫受了伤,又见‘阴阳鲤’带伤在身,叛断本宫很可能已经日落西山,来向你求助只是在苟延残喘……当然,你还没有作出任何决定,因为你还在思考本宫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177、在光芒里消逝之物(4)   一阵沉默。   穆穆齐足足过了几秒才展露笑容,笑了出来,还拍响了手掌。   “不愧是在北域和国师大人旗鼓相当的存在,穆穆齐的心思全都被殿下你看穿了。”   “旗鼓相当?”秦时雨嘿地笑了,自嘲地说,“如果真是如此,本宫又岂会流落到如此地步?”   “九殿下只是赌输罢了。”穆穆齐挂着淡淡地笑意说。   秦时雨也在笑着。   “看来你是知道不少。”   “前线战事重要,身为北国之臣自然要关心了。”   “你只是关心你能否在此从中得利罢了。”秦时雨面色冷淡,“穆穆齐虽然为官,但更像是商人,喜欢混水摸鱼,从中牟利──嗯,还是个很好的戏子。在那些小说里面,穆穆齐大人就是那些奸险的野心家吧。”   “殿下这倒是太高估穆穆齐我了。”穆穆齐失笑后如此说。   “出身低微,就只好耍些手段,不耍些手段,穆穆齐也活不到现在。”   “确实是如此没错,否则当年你就不会求助于本宫了,让本宫动用北国里暗藏的力量来助你一把,为此本宫可是损失不少啊……本宫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轮到本宫落难了,穆穆齐大人却想着是否要把本宫推出去以求利益,想要榨干本宫最后的价值。”   秦时雨完全没有自己陷于困境里的自觉,依然盛气凌人,甚至颇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论魄力,穆穆齐是自觉不如啊……”   不知道是懒得再争论下去,觉得这是没有任何意义,还是觉得自己逞口舌之能不是对手,穆穆齐以这句话结束了这番争论。   他抬起右手食指,抵在架在自己脖子的剑锋上。天离剑很锋利,轻易就割破了他的手指。   “齐宫主,这把剑可以移开了吧。”   齐绮琪看向秦时雨征求她的意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便将天离剑移开男人的脖子,却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齐宫主,你该警戒的人物不在于我,而是在于外面。苍凛──国师大人可是在搜捕你们啊。”   “……我不喜欢被人从背后桶刀子。”   齐绮琪冷冷地说,表情相当严峻。   “背后?”穆穆齐嗤笑一声,半侧过头去看她,“我什么时候成了诸位的同伴?”   “……”   齐绮琪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齐姐姐,你就别和他多费唇舌了。他现在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争论上了,不然就连本宫也未必能说得过他那满嘴的歪理。”   秦时雨叹了一口气,“坐吧,穆穆齐,来谈谈我们的交易。”   穆穆齐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秦时雨也不着急的样子,悠闲地翘着腿,反倒是急了在门旁警戒着外面情况的齐绮琪,她左看看右看看,好几次都想要开声催促秦时雨,但都被秦时雨的眼神给堵住。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有多,穆穆齐才笑了出来。   他走到秦时雨的对面落座。   这其实是非常值得警惕的一件事,秦时雨武艺远没有穆穆齐高,在这种距离下如果穆穆齐心怀不轨企图,她应该会相当危险的才是。   不过,有一名宗师正在横梁上睡觉。   她打着的呼噜无时无刻都在警告穆穆齐不要胡来。   “九殿下真是人中龙凤,时到如今竟然还能如此淡定?”   穆穆齐先瞄了雪麒麟和齐绮琪一眼,接着才有些佩服地开了口。   “不淡定又如何?”秦时雨敛目,“大不了一死。”   “好,”穆穆齐拍响手掌,“我就喜欢九殿下这般气势。”   然后他表情一正,变得严肃并再次开口:   “那么,殿下想从我这里求得什么呢?”   “无他,唯下水道的详细地图罢了。”   “哦?”穆穆齐有些意外,差点被秦时雨给打乱节奏,“真是意外呢?殿下闯进王庭,却想从下水道另觅出口?虽说王庭之外有数处排水之地,殿下可以借这些水道逃离王庭,但是国师大人肯定早有所料。”   “大概吧,苍凛肯定已经把这些水道出口全部封死才对。”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又需要下水道的地图呢?”   秦时雨笑而不语。   穆穆齐知道对方没有透露更多的意思,便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和秦时雨各自上了一杯茶。   “这茶虽然凉了,但是味道仍然不错。真是惭愧,我也只能用如此凉茶来招待九殿下了。”   “如果你不是报复当初本宫只用大饼来招待你的话,本宫倒是觉得无妨。”   秦时雨笑得十分刻意含蓄,看起来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   穆穆齐一度露出回想过去的表情。   “有分别吗?”   “性质不一样。”秦时雨笑着答。   穆穆齐没有在这一次交锋之中得到更多情报,秦时雨滴水不漏,两人对视之间,他只觉秦时雨的眸子在闪烁着某种光芒,秦时雨有意克制着那眼里的光,但依然叫穆穆齐久而晕眩。   她在谋划某种惊天动地的事,穆穆齐有这样的强烈预感。   “九殿下,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抛开了转弯抹角的互相试探,穆穆齐稍微倾前身体,交握放在桌上的双手,直截了当地问。   “你想取苍凛而代之的心,你我皆知。”秦时雨却说。   穆穆齐皱了皱眉,他所期望的并不是对方揭自己的短。他抬起茶杯凑到嘴前,却没有喝上一口便放了下来。   “如果九殿下一直在挖苦穆穆齐,穆穆齐倒觉得再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秦时雨只是在笑,笑容映着的灯火让她的嘴唇看上去在透着光芒一样。她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气,露出意犹未尽的韵态。   “茶是好茶,但是如果没有好的茶具,茶再好也是终究泡不好的。”   她话里有话,这是穆穆齐的第一想法。   “九殿下,有话不妨直说。”穆穆齐表示出感兴趣的态度。   秦时雨的沉默比想象中久。   那不像是在犹豫,也不像是刻意卖关子。真正涌上她眉间的,是一种深深的审视。她在审视着穆穆齐。   “一个不中用的北国王,以及围在他身边的权贵──穆穆齐大人可是独力难支啊。”   这下子换穆穆齐沉默了。   穆穆齐是个野心家,而且是不择手段的那一种,可是他面前有座大山,名为苍凛的大人。他不惜一切都想将之搬开挖空,却一直无法如愿。   秦时雨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北国王不是一把好剑,伤不了苍凛。民心所在,苍凛绝不会倒下。”   穆穆齐依然沉默。   但是,秦时雨却没有说下去了。穆穆齐显得难受,因为对方刻意卖关子了,他必须接话并且是接上对方所期望的话,对方才会说下去。   “九殿下可有妙计?”   “本宫没有什么妙计,但是一个方向还大概是有的,就端看穆穆齐大人敢不敢了。”   敢不敢。   这看似在挑衅的三个字,放在秦时雨口中说出来,就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考虑。那不是挑衅,因为穆穆齐深知秦时雨的战略思维之大胆。她所行的一切都是极为大胆,甚至有赌的成份在里。成了,则丰收;败了,则落盘皆输。   “九殿下有多少把握?”   穆穆齐没有询问计划的内容,反而将之跳过直接问及成功率。   “端看穆穆齐大人有多少能耐了。”秦时雨的回答也相当含糊。   彷佛又陷入死循环之中,两人再度互相试探。唯有其中一个可以放弃那些弯弯道道,这个交谈才能说下去。但是,能够让步的就只有穆穆齐一人。   是的,主导权已经落入秦时雨的手中。   而对方能够如此有恃无恐,自是放出了极具诱惑力的诱饵之故。穆穆齐面露沉思之色,看他变化不定的神色摆明有一轮天人挣扎了。   “九殿下一如既往叫人垂涎啊……”   男人像是浑身失去力气一样紧靠在椅子上。   “嘿!”秦时雨双手支在桌子上,交叠起手掌顶住了下巴,姣好的唇形撑起甜密的弧度,秀色可餐,“你是指本宫的人,抑或是本宫的提议呢?”   “无论是人抑或是提议都是举世难得啊……”   穆穆齐苦笑着摇头,“像殿下您如此冰雪聪明的美人儿,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你过奖了。”秦时雨应对自如。   穆穆齐交叠蒙手,宛如拱桥般放在身前,再次严肃表情,重整架势。   “下水道的地图我能够轻易搞到,而且是非常详尽完整的。”   “包括一些暗道?”   “包括一些暗道。”   “很好。”   秦时雨后仰身体,完全靠在那椅子上。如此复杂的下水道,任何人都会在其中设置一些暗道之类的功能性结构吧,否则就会有些浪费了。物尽其用也好,也可能是多此一举,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永远首要考虑都是自己的性命。   下水道里布置暗道、暗房,就是他们求生的方式。   “穆穆齐大人多年来经营,果然不是白费的。”秦时雨赞许了一句。   “九殿下这是在挖苦我?”   穆穆齐一脸苦相。   “随你怎么想了。”秦时雨嫣然一笑。   穆穆齐哈哈大笑出声,一反刚才的颓势。他似乎是接受了自己在谈判中落败的事实,所以才会释然而笑。   他站起身来,绕到秦时雨的身后。   那里有他存放东西用的架子,他拿起其中一个看似摆设用的花瓶,拔出里面的鲜花,伸手往外一掏。   最终,被一张叠好的羊皮纸放到了秦时雨的面前。   “九殿下需要先验货吗?”   “自然。”   秦时雨不客气,翻开了那张羊皮纸,上面描绘着极为复杂的线条,也有一些相当清晰的标示。   嗯,是王庭下水道的地图没错了。   秦时雨很顺手就想要把羊皮纸重新折好收到自己的袖子之中,但穆穆齐一把抓住了秦时雨的手腕。穆穆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这东西不应该先给秦时雨看的。   “殿下!”   齐绮琪小声惊呼,快步走过来,但却又被秦时雨一个眼神给阻止。   “九殿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乃是交易之道。”   “哦,可我本宫在华朝都是凭脸交易。”   “这不是华朝。”   见到穆穆齐一脸穆肃,秦时雨咯咯笑了两声。   “如果本宫要夺走这地图,你也是阻止不了。”她半睁着眸子说,眼帘狭缝里透着诡异的光。她这一句话有如命令,齐绮琪立即挥剑架在穆穆齐的脖子上。   “没想到九殿下也行如此下三滥之举。”   穆穆齐表情一冷。   见状,秦时雨却像是满意般点了点头。   “穆穆齐大人莫急,你能得势于本宫而言也是有利的。单看这一点,本宫和你也算是盟友──嘛,虽然这个关系不怎么结实就是了。”   撇下脸上那淡淡笑意,秦时雨翘起了腿,微仰着脸,低着眸子在看穆穆齐。   “就算是令你头痛的国师大人在面见本宫时也需要跪下,而你最初却敢有对本宫无礼之举,本宫稍微吓唬你一下,也不算过份吧?”   她虽在笑,但是却是认真的。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轻辱不得,这就是传言中的定国姬秦时雨──一国之帝姬。   穆穆齐一时无言。   “好了,言归正传。”   秦时雨很快就改变了态度,再次挂起微笑。   “既然北国王不是一把好剑,就不必再把他当成是一把剑使便好。刺不死的剑,最多就是装饰罢了。”   “装饰?”   穆穆齐皱眉。   “嗯,可能不太合适吧。”   秦时雨歪头,视线往上飘,似在思索更合适的形容。过了两三秒,她的视线才回落过来。   “嗯,或许说是一件稀奇珍品──珍贵的孤品比较合适吧。”   秦时雨最终想到的形容就是这个。   “九殿下的意思究竟是什么?”穆穆齐快要被秦时雨给绕晕了。   “一件易碎的珍宝自然得好好保护,而苍凛自然也有责任──不,她的责任甚至比谁都要来得重,尤其是现在。”   穆穆齐沉默地听着,待秦时雨说完后,他思索了数秒,顿时反应过来,露出震惊的神色。   “殿下的意思是,不借用北国王,而是毁了北国王?” 178、在光芒里消逝之物(5)   “一般的名头要扳倒苍凛是不可取的,她作为一种信仰深深地植根于人们的心中。事实上,有她在的年头,无论北国经历什么,核心部分依然稳如泰山,所以人们都把她当成是守护神,是长生天的使者,但如果她这次不仅让本宫这位不速之客闯入王庭,更护驾不力导致北国王的死亡,你说会怎么样?”   穆穆齐噤声。   他并非是不知道答案,正正因为知道答案才会沉默下来。   “坚定的信念一旦遭到动摇,拥毁得也意外地快。”   秦时雨字字如歌,字字深重,这是像诗一样的一句话,却有如重石投入湖中掀起的涟漪。   穆穆齐被浇了一头。   “既坚固又同样地跪弱,这就是所谓的信念啊!”   秦时雨的笑容糊在了烛火之中,晕了开来,晕染出深厚的沉默。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动摇了烛火的光芒,那火焰摇曳的声音在沉默中扎耳、扎耳,一再扎耳。   “殿下打算借下水道潜入宫殿?”   良久,穆穆齐才打破了沉默。   他这个问题纯粹出于好奇。   “本宫哪里给你一种要杀死北国王的错觉。”   “……”   秦时雨的回答再次叫穆穆齐哑口无言。   结果,秦时雨又掩嘴笑了出来。   “杀北国王又何必要潜入宫殿呢?”   “哦?”   穆穆齐没有因为被戏弄而动怒,好奇心此刻压倒了一切。   “本宫只需点个火即可。”秦时雨的回答依然残缺。   穆穆齐显然不满意这答案,蹙起了眉头。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外面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诸位军爷,这可是穆穆齐大人的院子,你们岂能擅闯?”   是穆穆齐车夫的声音,他又急又怒。   “滚开!”闷闷的碰撞之声响起,“一个奴才也敢阻我们?”   紧接着,大量脚步声往这边靠来。   “……”   穆穆齐面色阴冷地站了起身,打开门往外眺望出去,可以看见月门外人影重重。那似乎是负责捕搜秦时雨的人马,他们走进月门之后又分散了起来,粗略一数估计有十人左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人马想必已经把整个地方弄得翻天覆地了。   “看来穆穆齐大人的处境确实很不好啊……”   背后传来秦时雨的嘲笑声,穆穆齐稍微握紧了拳头,脸颊一阵抽搐。换在平时,他不应该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但偏偏在秦时雨面前。他可是才刚在谈判之中输给了对方啊。   但他不能发作。   如果被人看见秦时雨在这里和他密会,他可是水洗都不清了。   “我去拖延时间,九殿下和两位就赶快离开吧。”   他回头过来说,却发现秦时雨已经站起了身体,和齐绮琪站到了一起,而本来在横梁上睡觉的女孩也早就没有了踪影,不知道去向。   “那么,就请穆穆齐大人多多保重了。”   秦时雨对着穆穆齐盈盈一礼。   然后,她便在齐绮琪的护送下,快速走到穆穆齐书房的前方。秦时雨在上面摸索了一阵子,按动了某个机关,那书架瞬间往旁边移开,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狭道。   “你……”   穆穆齐眼睛极力地瞪大之间饱含难以置信。   她是怎么知道暗道所在的?他的疑问不过如此。   “这都多亏穆穆齐大人的地图足够详细啊!”   秦时雨欢快地笑了起来。   丢下这句话,她不再久留,直接消失在那狭道之中。伴随着机关再次激活,狭道关隆隆关上的声音,穆穆齐一阵无言。   他当初就不应该和秦时雨有任何交集。   ***   下起雨来了。   雨夹雪,风也渐冷冽。   雪麒麟一马当先,落在了一条巷子之中。秦时雨在齐绮琪的搀扶下慢了一拍来到这巷子之中。外头依然有着不少人马来来往往,彷佛整个王庭都动了起来,在搜捕着雪麒麟这三位不速之客。   巷口处不时有火把的光芒闪过,雨和雪落在三人身上湿了她们的衣衫。   秦时雨又再咳了起来,身体因而摇晃不定,恐怕是未痊愈的伤又遭到牵动。   她脸色又再苍白起来。   ──不,她的脸色一直都苍白,刚才只是被那昏黄的烛火所遮掩起来罢了。   雪麒麟已经把她内伤治好,但是骨头却不是一时半晌能够接上的,雪麒麟没有相关的经验,总不可能随便接吧?一旦接不好就麻烦大了。   “有点冷。”   秦时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雨夹雪的天气往往阴冷又湿润,那刺骨的寒是能够穿透衣衫的。齐绮琪有些担忧,但仍然伸手搭上秦时雨的肩,向她输送了一些灵气。齐绮琪的灵气五行属火,能够很好缓解这种身体冰凉。   “你打算怎么办咩?”   雪麒麟边警戒着巷子上的一举一动,边询问秦时雨。秦时雨的身体就齐绮琪关照就可以了,她的主要责任是要确保两人的安全。   “下水道。”秦时雨稍微缓过气来后说。   “下水道?”雪麒麟凝眉,“你真打算进去王庭刺杀北国王?”   看来刚才她看似在横梁上休息,但实际上还异常警惕着四周的事情,甚至把秦时雨和穆穆齐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殿下,这不是好办法啊……”齐绮琪也持反对的意见。   “那你说该怎么办?雪麒麟。”   秦时雨反问雪麒麟。   “……当然是逃啊。”   “往哪里逃?”   “你──!”雪麒麟气得抬起颤着的手指指着秦时雨,“要不是你,我们能落入如此困境?”   “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秦时雨难看地笑了。   雪麒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道歉,顿时微愣住。但她也没有感动,反而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不是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再次心软了吧?”   “麒麟!”齐绮琪看见不好的兆头,顿时出言喝止,“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啦!”   雪麒麟不为所动,反而认真地看向齐绮琪。   “小七,正是这种时候才更应该计较下去。”   齐绮琪愣住,雪麒麟很少如此认真,但她一旦认真起来的时候,她大多都是对的,而齐绮琪深知道这一点,所以让了步。   “秦时雨,我们一直都在帮你,被你牵着鼻子走……已经不知道陷入了几次险境。”   “帮我?”   秦时雨哂笑出声,“我也想只为自己而活……”   雪麒麟一时哑口无言。   秦时雨确实没有一次是因为私事把自己卷进那种困境和麻烦之中,甚至多次出手在朝廷和武家之中居中调停。   一下子,雪麒麟彷佛失去了立场。   是的,束缚着在场人们的,都是一个名为“大义”的字──不,也许更简单一些,他们都只是不想看见国破家亡而在付出罢了。   雪麒麟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她不得不被大义所束缚。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入宫刺杀北国王?”   “刺杀?”   秦时雨摇了摇头,“刺杀这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行径,我是不屑为之的。”   雪麒麟忽然想注意到,秦时雨又没有用本宫自称的,也意味着她是放下了公主的架子了吧。   “那你倒是说说,我洗耳恭听。”雪麒麟抱起胸来。   “任何都城都有一个共通点。”   秦时雨给到明显只有一半的答案,似在是卖关子。   “共通点?”   雪麒麟才皱眉一问,旁边的齐绮琪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瞪大了眸子。   “一国之都必定时风水极佳之处?”   “风水?”   雪麒麟似乎意识到什么,她也拥有相关的知识,虽然懂得不多就是了,而风水和龙脉和灵气的流势息息相关。   咦,和龙脉息息相关?雪麒麟脑海灵光一闪。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你还记得你尚是天境时,击退珈蓝的那一场烟花?”秦时雨笑了,“你不觉得为了我们的胜利,预先放一场大花火也挺有趣的吗?”   ***   王庭大道上,苍凛侧坐在白狼之上,接收着四方八面的消息。   至今,仍没有搜索到雪麒麟等人。   其实苍凛并不期望这些人可以抓住对方的尾巴,因为在法术的支持下,雪麒麟应该有办法把三人的气息和身影都给遮蔽起来。她只是在隔空给那三人施加压力罢了。   而且,万一呢?   还有一点值得深思的是,阿日斯兰的战报确确实实写着雪麒麟身在宁兰城才对,那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在苍凛看来,这边雪麒麟才是真的,而宁兰城的那一位──也只有玉耀可以伪装成雪麒麟了。   为了达成目的,秦时雨几乎面面周到。这个想法一旦萌生,苍凛又禁不住去到思考,思考事情败露会不会也是秦时雨计划里的一环。   “国师大人,还是没有消息!”   一名小队长单膝跪在了苍凛面前,如实报告说。   “……”   苍凛没有理会他,因为这已经是意料中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名小队长也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   “还不继续搜?”   直至骑兵将领踢了他一脚,这才让释然站起,继续投身于搜索的工作之中。王庭的规模不算小,就算逐家逐户搜也不知道要搜多久,更别说那是一位宗师,可能己方前脚刚搜完一个地方,对方后脚就潜进了那里继续躲下去。这已经不是猫捉老鼠如此简单了,他们无疑在大海捞针。   “国师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骑兵将领不无担忧,“这本来就是一次破例,那些文臣和王派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给你戴帽子的。长此拖下去,并不是办法。”   “……从来都没有团结过。”   苍凛呢喃着。   骑兵将领以为自己听错,一度愣住,但随即挂上了悲伤的神态。他明白苍凛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步兵将领也走了过来。   “那三个家伙究竟躲到了哪里去?难道还会遁地不成?”他兀自抱怨着说。   “华朝的‘阴阳鲤’可是法术宗师啊,就算会钻地又有什么奇怪?别净在这里抱怨了,有空在这里抱怨,不如赶紧搜!”   骑兵将领责斥了步兵骑领一句。   步兵将领闻言讪讪一笑,转身就要重投到指挥士兵搜索的工作之中。   “慢着──”   意外地,苍凛叫住了他。   “国师大人?”   步兵将领以为苍凛以怪罪于自己,吓了一跳,犹豫了好半晌才转过头来,却见苍凛那冷漠的脸上涌现了些许深思之色。   “你刚才说什么?”苍凛简短地问道。   “呃……   步兵将领又是一呆。   “我说那三人难不成会遁地……这有什么问题吗?国师大人。”   回答前,足足有三秒的犹豫时间,说到最后更是用上弱弱的表情询问,他看起来真的很害怕自己遭到惩罚。   “去,把下水道的地图拿来。”   苍凛解下自己的随身信物,递向骑兵将领。   “下水道?”骑兵将领微愣,“国师大人难道是觉得那三人就躲在下水道之中?”   苍凛没有回答,用眼神催促两名将领赶紧把下水道的地图拿来。两人对视一眼,最终骑兵将领转身上马,往保有最详细下水道的地方往去。   “国师大人,那我呢?”   士兵将领有些焦急地问,不想落后于人。   “带兵到下水道,把所有路口都封住……以五个人为一组,都在身上垫一个锅……”   “锅?”   步兵将领不明所以。   “只要有人倒下,锅敲在地上的声音可以引起注意。”   “原来如此。”   步兵将领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国师大人,你怎么知道她们就躲在下水道?”   “她们没有打算躲起来。”   苍凛表情有些难看,但也不打算详细解释。   “派人通传陛下,让他离开宫殿。”她直接下达命令。   “让陛下离宫?”   “宫殿不安全。”   士兵将领很是迟疑,支支吾吾地说:   “可是……我没有资格面见殿下啊!”   “找黎巴与你一起。”   黎巴乃是这座城的主官,他有直接面见北国王的资格。   “好。”   步兵将领察觉到苍凛的凝重,于是不再深究原因,便直接领命而去。他从一名骑兵手上要来马匹,翻身上马往政厅急奔而去。   “……如果真的如我所料,秦时雨不得不除。”   苍凛握紧拳头,凝视着街道的另一端,目光如炬亦如剑。 179、在光芒里消逝之物(6)   王庭的下水道根本就是一座迷宫。   不仅横纵交错,下水道也明显是分几段建成的,而且年月也不一样,有着拼凑而成的痕迹,想必是事后扩建所造成的现象。不过从地面比一些巷子还要平整看来,地下水道的维护还是相当完善的,毕竟这里也是某些权贵们的逃命通道。   如果不是有着地图,没有确切机会的她们恐怕早就迷路了。   先前,雪麒麟她们还是先登上城面,再从陆路寻找穆穆齐的居所,否则在下水道她们可能得绕到天昏地暗才找得着路。   不过就算有着地图在,还是有一些没有被记载的小道和暗道,这大概是某些权贵们擅自扩建的结果。   秦时雨等人按着穆穆齐所给的地图,并且依照着雪麒麟对灵气流动的探知前行,搜索着灵泉眼的所在,而且这个龙脉的缺口有着足够规模,并且足够靠近目标,才能点燃起秦时雨口中所谓的“烟火”。   她们左绕右转,好几次都差点要碰上在这里搜捕的北国士兵,但幸亏有法术的存在才屡屡化险为夷。   ──但,总有意外的情况。   雪麒麟突然停下脚步,而这想必并非是眼前有岔路之故。   因为从右边涌来的灵气有着更高的浓度,从地图上看走右边也会更靠近目标,所以几乎不用犹豫,右边就是首选。   齐绮琪和秦时雨都不明白为什么雪麒麟突然停下,但能够肯定有着她们所探知不到的情况发生,于是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严峻起来。   “怎么了吗?”齐绮琪问。   “……有奇怪的气息。”   雪麒麟竖着耳朵,眸子又透出了光芒。   “奇怪的气息?”   齐绮琪扬眉,也跟着四处张望。她可是没有感知到任何奇怪之处,倒是四周不时隐约响起了追兵们的脚步声,但也没有确实向这边靠近的。   “是追兵吗?”秦时雨慎重地问。   “不……这是……”雪麒麟皱眉,尽可能放远自己的感知范围,“他们放狗了。”   “是猎犬吗?”   秦时雨拧起眉头,而齐绮琪同时倒抽了一口气。他们借着法术的遮蔽气息能力才能够在下水道顺利前行不被发现,但对这些术戈都是针对于人的。狗的嗅觉本来就被人强得多,更何况是受过训练的猎犬。   一旦靠近到一定距离,猎犬应该是可以闻见她们的意味的。如此一来,她们的位置将会暴露出来,而这是非常致命的。   “走。”   雪麒麟一马当先,选了右边的岔道往前奔去。她越跑越快,最后已经飞掠起来,带起的风压划开了水渠的水,将之荡成两片往左右溅去。秦时雨跟不上这种极速,只能让齐绮琪拉着自己疾跑起来。   “前面左转!”   下水道千回百转,错纵复杂,雪麒麟靠着感知前行,而秦时雨则借着齐绮琪点亮的小小火光,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地图上,为雪麒麟指点方向。   又前行一段距离,不知道转了几个弯道,雪麒麟又“哟!”地一声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的急刹,水渠里的水以水幕的形式被掀起,洒在几人身上。   因为她停下突然,使得齐绮琪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一次脚,差点把怀内的秦时雨给摔出去。她有些不满地回头,雪麒麟却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彼端。   “怎么了?”   “前面有人在守着。”   秦时雨愣了一下,“守着?”   北国的抓捕行动一直以搜捕为主,并没有设立过关卡,这也是雪麒麟等人能够在地下水道穿梭如常的重要原因,但现在却有所改变了。   其中的原因,秦时雨猜测很可能是对方高度怀疑己方就躲在下水道之故,否则以下水道如此复杂的地形,要设立一些关卡可不是易事。   “该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雪麒麟望向秦时雨。   “稍微往后退一下。”秦时雨若有所思。   “后面有狗在追来。”   雪麒麟的感知里,那些猎犬果然真的在循着味道在追来。就算有灵符的加护,留下的味道依然引起它们的注意,可见训练有素。   “一阵子就好了。”   也许是刚才急停时的动静引起注意吧,守在前方的北国士兵传来小声的议论,不知道会不会派人过来查看,雪麒麟觉得此时不应该在此久留才是,但秦时雨的眼神坚定。   “好吧。”   雪麒麟摸出几张灵符,再次三人身影给隐藏起来。   三人退到了墙边去,那些猎犬来到这里之前一定就要得离开了。   “路没有错……”   就着齐绮琪食指指尖上的一小撮火苗,秦时雨仔细地阅读着手中的地图。   “你就确定这地图没有错了?”雪麒麟忽然问。   “我手上也有幅差不多的。”   秦时雨头也不抬地答,雪麒麟闻言有些傻眼。   “那你刚才干嘛要特地去那个人家里,和他打了那么久嘴仗?”   “我想殿下应该是想把那个人给牵扯进来。”   “一语中的,”秦时雨终于从地图中抬目看了雪麒麟一眼,“你瞧,脑子长得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是是是,你们的智追都比我高,全世界我最蠢行了没?”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秦时雨则把地图收回怀内。   “方向没有错──唔!”   说到一半时,雪麒麟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水渠中央一扯。尖锐的声音曳着火焰掠过了她刚才的位置,是来自追兵的弓箭。   这时,秦时雨的耳朵微微听见了猎犬的狂吠声。   ──被发现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更多曳火的箭矢袭来。雪麒麟烦厌地“哎!”了一声,右手一挥掀起狂风吹飞了那些箭矢以及上面的火焰。   秦时雨低头看向落在自己脚旁的箭矢,发现上面缠住了沾有火油的布条。   “是照明用的。”她说。   “管它干嘛用!”   雪麒麟轻踏脚步,震起水渠里的水。水飞到半空后迅速凝结成冰锥,在雪麒麟挥袖动作驱使下,往箭矢射来的方向射去。   可以听见彼端传来大量悲鸣声。   但同时──   “在这里!”响起了士兵们的大声怒吼。   在几乎密封的空间里,那一声怒吼回响不断,而后无数回应的声音响起,大量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对方已经锁定了三人的位置。   同一时间,守在前方的几名士兵也开始行动。   雪麒麟望过去,可以看见他们已经架起手中的武器,警戒着这一边。不过,凭他们的视力,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应该是看不见三人确切的所在才是了。   “早晚被发现不如先发制人。”   雪麒麟姑且解释一句,秦时雨理解地点了点头。   “在摆脱他们之前就先大闹一场吧。”她说。   “好办。”   雪麒麟笑了起来,低声吩咐齐绮琪说:“小七,秦家九儿就交给你保护了。”   “好。”齐绮琪慎重地应下。   “很好!”雪麒麟弹响手指,“那就由我来开路!”   ***   书房里,穆穆齐心不在焉地翻着他珍藏的典藉。这些书有来自华朝的,也有来自西域的,讲述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但,他此刻全部都读不下去。   塞满他脑海里的,唯有秦时雨所说的事情。如果北国王真的死在了王庭之中,苍凛绝对是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是苍凛掀起的战争,点燃的战火,又是她指挥不力,让秦时雨深入到此刻,威胁王庭,更重要的是,她没能成功拦截几人的闯入王庭──如果不是她作战不力,王庭就不会受到损害,北国王就不会身故于此了。   所以,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成为攻击苍凛的理由。   问题在于,用这个原因真的可以扳倒苍凛吗?穆穆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正如秦时雨所说一样,苍凛已经是一种信仰了,只要动摇这个信仰,她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也许可以一利,穆穆齐再怎么思考,都只得到“机不可失”的答案。   “大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穆穆齐的思考。   是他的车夫。   看来是有情况了!穆穆齐叹了一气,唤对方进来。车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书门的门房,踏进了书房之中。   由于帘子的存在,书房比外面的昏暗许多,车夫花了些时间才适应过来,目光落在了穆穆齐之上。他走过去,在书桌前把手斜置在胸前,朝穆穆齐行了礼。   “有情况吗?”   “是的。”车夫压着声音,“国师大人派人前往宫殿,不知道所为何事。”   “……”   苍凛有所察觉了?穆穆齐面色一冷,心想苍凛果然名符其实。   “穆穆齐大人,这该怎么办?”   车夫不知道穆穆齐和秦时雨见过面,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之中的交易,但是穆穆齐让他和他的手下注意着苍凛和宫殿之间的动向──只要顺着这里往下思索,就不难发现穆穆齐有着自己的打算。   “派人去,把那人杀了。”   穆穆齐没有犹豫多久,便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   对于穆穆齐的命令,车夫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太多迟疑便接下命令,扭头走了出去。   “九殿下,希望你能够赌赢这一次吧。”   房间再次回归到寂静无声之中。   穆穆齐带着祈愿的一句话,在这里面静静响起。   ***   “哇啊!”   “我烧着了!快!快救我!”   “在这边!用箭射用箭射!”   此起彼伏的悲鸣响起,宣示着北国士兵们的倒下。   守在前方的五人无法阻止雪麒麟的前行。   在秦时雨的指挥下,雪麒麟一马当先在前头开路,几人在下水道之中极速穿梭。她们按着地图的标示,不断往王庭宫殿的地下所在赶去。   不过,靠近到宫殿地下后,缓缓蜿蜒的下水道就变得更为复杂。多了许多地图没有记载的分岔路,而且又建有一些闸口。这些都是防止怀有不轨企图之辈借着下水道入侵宫殿的措施吧。   这些水闸抵挡不了雪麒麟。   “是死路!”   雪麒麟突然急停,声音有些急躁。再往前就没有路了,雪麒麟不由得踢了一下墙壁。齐绮琪和秦时雨停下之后,脸上也浮现了不安之色。   “这地图真的可靠吗?”   雪麒麟没有走错路,一切都是按照秦时雨的指示。不过,她们一路急行,也不排除秦时雨是出了错。   “……”   秦时雨再次查阅地图确定路线有没有出错。   她确认了己方的所在的水道后,可以看见这条水道是能够继续往前的。雪麒麟却说前面是死路。以秦时雨的视力是看不见彼端是否真的如雪麒麟所说,但大概是错不了的。   背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北国的人马紧紧进逼。   能在如此复杂的下水道中迅速行动应对,秦时雨就算用脚猜都知道苍凛在这里布下了不少人手。苍凛是真的预料到自己的目的吗?她不禁有些烦躁。   “先过去看看。”   尽管如此,秦时雨还是有此决定。   “会被堵的。”   雪麒麟自然也察觉到那些猎犬和北国人马的逼近。   “我知道!”秦时雨声音有些拔高,“但是如果这地图不可靠的话,我们就在这里绕圈圈罢了!”   “……”   雪麒麟烦闷地敲了敲嘴。   她们再次动身,往道路的尽头跑去。果然是死路。一堵墙竖在了那里,阻挡了去路。   秦时雨啧了一声,走上前去,越过雪麒麟。   她伸出手轻抚墙身,似是在确认自己眼睛是不是起了幻觉。墙是确实存在的,回传过来的触感湿润而冰冷。   接着,她伸手敲了敲。   传回来的回音有些奇怪,墙似乎是空心的。   “雪麒麟。”   秦时雨回头喊了雪麒麟一声。   雪麒麟也察觉到墙的异常,走过去敲了敲墙面。她仔细地听了听响声,眉头跳了一下。   “墙不是空心的,但后面有其他的空间!”   换言之,秦时雨手中的地图严格来说不算是错的,只是这里后来增建了一堵墙挡住了去路,而且只要仔细观察水渠,不难发现墙的另一面其实还是有水在往这边流来的。   “大概是伪装。”秦时雨看向身旁的雪麒麟,“把墙打破。”   “行。”   雪麒麟迅速答应。   然后,她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180、在光芒里消逝之物(7)   轰隆──!   震耳的闷响夹杂着剥落的石块从上方压来,空气也因而扰动起来。   “麒麟,有人在打碎地面!”齐绮琪高声提醒。   “我知道!”   雪麒麟已经捕捉到地面上那磅礴的气息。是苍凛到了。   真是难缠!雪麒麟一扬身上的披风,数张灵符便飞了出来贴到眼前的墙上。灵符上面的纹路燃起起来,焕发出亮光。   只要短短的一些时间,这墙就会在爆炸之中粉碎。   但有另一声类似爆炸的声音响起。   三人身后有大着石碎堕落,石块落在水渠之中炸起大量火花,同时一道身影从上面掉了下来,在着地的瞬间,如箭般劲箭射出,手中寒芒直取雪麒麟的后背。   “麒麟!”齐绮琪惊声提醒。   雪麒麟也感觉到背后刺来的杀意,左手从袍下抽出里乾坤往后斩去。金戈之声刺耳,长剑和长枪激烈对撞,炸出大量火花,映亮在场三人的脸。   同一时间,墙也在灵符的作用下陡然粉碎。   齐绮琪不用雪麒麟吩咐,便带着秦时雨往前方跑去,但在越过碎落的墙后,又突然停了下来。   左手的剑和苍凛的长枪激烈交锋,荡起阵阵气劲和火花,雪麒麟且战且退,抽空回头看见两人却动也不动,顿时扬声询问:   “怎么不动了?”   “麒麟,前面没路了!”   齐绮琪猝然失措地喊答,秦时雨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没路了?雪麒麟呆了一下,手臂上就多出了一道伤口。痛楚促使她把注意力重新投回眼前的女性身上,挡开对方刺来的长枪。   白发在晃动,抖出淡淡的银辉。   雪麒麟体内灵气被苍凛的界域搅动,循环变得断续起来。固然,这种断续只是一瞬间的,对雪麒麟的灵气运用影响不大,但是在体外的施法效率却会大大降低。   苍凛身后有大量身影跃下,震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是援兵。   而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只巨大的狼影。它的落下直接把水渠里的水炸起不少,湿了在场的人一身。   “抓住他们!”   北国士兵士气高涨,想必是因为终于抓着三人的尾巴,一扫之前的郁闷之气吧。他们立即将三人给重重包围住,拔出了手中的兵器。   这些人虽然不足为惧,无论是雪麒麟或是齐绮琪都能以一对多,甚至是秦时雨也理应可以力敌其中几人,但问题在于她们身处狭窄的下水道之中,没有可以施展的空间。   对方如果在这种密集空间动用机弩的话,足以对她们造成重大的压力。   怎么会没路?雪麒麟一边抵挡着苍凛的进攻,一边在思考这个问题。固然,除非她走上前去亲眼看见那边的情况,否则她也不知道齐绮琪口中的没有路究竟是指什么。   “天玑!”   雪麒麟不愿多和苍凛纠缠下去。   天玑作为机关袍的核心,自然有能力驱使机关袍本身了。在雪麒麟这一声喊叫后,天玑便意会地驱动机关放出灵符。   大量灵符掉落在地上。   苍凛见状就知道法术很快袭来,她伸出左脚在地上用力猛扫,荡起的风压将这些灵符扫向齐绮琪所在的方向。   “啧!”   雪麒麟敲了敲嘴,左手往机关袍里一探,摸出一柄机弩对着苍凛零距离胡乱倾泄整个箭匣的弩箭。   苍凛拔出弯刀,竟然在如此短的距离内,利用一把刀将所有可能触及自己的弩箭全部弹开,但她身上的衣服仍有多处被箭矢所划开。   就算经过一次碰撞,那些被弹开的弩箭的力道依然十足,射进了墙身、地面和天花之中,而剩下的失准弩箭则射在苍凛身后的士兵身上,一连串悲鸣也因而炸响。   苍凛以为自己已经瓦解了弯箭的攻击。   至少在雪麒麟高声喊出那一个字前,是的。   “爆──!”   雪麒麟一声令下,苍凛的眼角顿时捕捉到乍现的光芒。那些陷在墙中、地面中、天花中的弩箭箭身突然浮现苍蓝色的纹路。   然后,爆炸。   下水道的四边都被爆炸所轰碎,落下大量石头。一朵又一朵水花炸出,下水道因为爆炸而开始塌方,北国的士兵们慌乱起来,争相躲闪那些石头。   机不可失!雪麒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肚腹隆隆鼓起。吸气持续了一段时间,不禁让人怀疑她娇小的身体是如何吸入如此多空气。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雪麒麟把吸进肚子里的空气全部吐出。   ──她吐出了狂风。   有如风暴在下水道里刮起一样,洪水般的烈风吹袭着苍凛和她身后的一切。苍凛整个人被推飞出去。   她在空中转身刺出长枪扎进地面稳住了身体,但她身后的北国士兵就没有如此幸运了,他们被吹飞出一段距离,摔在了水渠之中。   被迫拉开距离的苍凛想要再次逼近过去,但是下水道现在终于坚持不住,顶端整个塌了下来,大量石块堵住了前方。   “……”   苍凛看着眼前的碎石一阵无言。   ***   雪麒麟知道塌方并不能阻挡苍凛多久。   只要对方稍微使点劲,要把这些成堆的碎石打得粉碎并非是难事,所以她在好不容易找住空档,便立即转身往齐绮琪那边跃去。   包夹到那边去的北国士兵已经被齐绮琪通通打倒在地上。   “怎么就没路了?”   雪麒麟着地后立即就问。   齐绮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做出了迟疑之色,回答的主动权自然就此落到了秦时雨身上。   “前面是个深坑。”   “深坑?”   雪麒麟皱了皱眉,直接往前方走去。   后面又响起沉闷的碰撞声。不用问,那肯定是苍凛在击碎石头的声音。   “这……”   没走出几步,雪麒麟来到了尽头,也来到了某个边缘。下水道的尽头处是一处蓄水处般的地方,而这里的水则是从上面落下的,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再往前就是一处偌大的空间,深不见底的空洞。   然而,深渊里刮来阵阵的风,也可以隐隐看见的白色光点在浮沉。   ──饱含浓郁灵气的风。   “下面就是灵泉!”雪麒麟眼睛一亮。   就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那阻挡住苍凛的塌方也陡然被打通,苍凛如箭般从彼端飞掠而至。她掷出手中的长枪,射向雪麒麟的后背。   “屏息!”   雪麒麟回头掷出自己手中的短枪。长短双枪在空中对撞,各自偏离了射线,各自扎进一边的墙里。   而后,雪麒麟用空出来的左手抓住了齐绮琪的右腕,拉着她往下跳去。由于齐绮琪本来就抓住秦时雨的手,所以秦时雨也跟随消失在下水道之中。   “别想逃……”   苍凛来到了那边缘处,望了一眼下面的深渊,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些北国士兵赶到后,一脸懵然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有一些收不住脚步的直接摔了下去,曳着长长的悲鸣消失在黑暗之中。   “快找绳子来!”   一名指挥官大声下达命令,几名士兵应声转身而去,去张罗绳子。   其中,鹰卫们没有等绳子的到来,纷制往下跃去,不过他们是沿着墙壁,每隔一段距离便利用着弯刀插进墙面缓减落势,然后又拔刀往下落。   那些普通士兵看得目瞪口呆。   也许是过于昏暗的关系所导致的错觉,深渊意外地没有多深,最多就是一丈的毅度,最先跃下的雪麒麟已经到底了。   齐绮琪和秦时雨紧接其后。   地面凹凸不平,但是这深处沉淀着高浓度的灵气──已经到了透着淡淡光芒的程度了。   灵泉肯定在这里!   雪麒麟心想,四处张望之间目光定在了前方中央处。那边有微弱的水浪冲刷声飘来,她不说二话就往那边跃去。   齐绮琪和秦时雨见状立即跟上。   果然是一口灵泉,雪麒麟着地踏进了水里。她刚好落在了灵泉的边缘。稍微眺望望去后,能够看见灵泉中央处有像喷泉般的部分,那泉面隆了起来,但不至于像喷泉般高高喷出。   那是灵泉湖底的一处龙脉灵气涌出处。   只要把那个缺口扩大,然后再用大威力的法术轰击底下的龙脉,那么被激发出来的灵气喷发流绝对可以将王庭冲毁。   但有一个前提──   “苍凛,你不觉得你很烦人吗?”   雪麒麟回过身去,苍凛已经屹立在她的视线尽头,手中一把弯刀锋芒毕露。在这位北国国师的身后,陆逐出现了北国鹰卫的身影。还有白狼银魄。   “如果诸位不像老鼠一样逃来窜去,本座也没有必要死咬不放。”   苍凛声音冷淡。   她想必已经下达了某种指示,北国的鹰卫以轻巧的动作散了开来,包夹向雪麒麟等三人。他们手中也带着机弩,手中弯刀也是不凡的利刃。   “小七,我待会拖住他们,你们想办法把龙脉给炸开……”   雪麒麟肯定是无法抽身的了。   她不仅要顶住来自苍凛的压力,还要应付那些鹰卫和那只有着匹敌天境实力的白狼,她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空隙去破坏龙脉的缺口。   苍凛甚至连给予雪麒麟听见齐绮琪回答的时间也不给。   “哎!”   雪麒麟捕捉到那转眼即至的银影,手中长剑如电般往前横斩而出。   铿──!火花乍现,映亮了两人的脸庞。   灵泉的水以雪麒麟的双脚为中心炸起,然后又被一阵狂乱的剑光枪影给震碎。两人再次近身缠斗起来,刹那间就交锋数十次,荡起一阵又一阵冲击的狂风,宣示着闲人不得擅近。   齐绮琪也知道情势危急。   但就算她想要俐落地转身而去,却还有一个秦时雨在,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带着秦时雨一道深入到灵泉的底部。   而对方也不会给予她们多作商量的机会。   在雪麒麟和苍凛交手起来的瞬间,鹰卫和白狼就盯上了齐绮琪和秦时雨。他们立即行动起来,拔出兵器攻向两人。   白狼触地狂奔,飞扑向齐绮琪。齐绮琪挥动天离剑,曳出一片火幕。但是白狼浑然不怕,直接撞进了火幕之中,穿了过去。   “……这哪里是狼啦!”   齐绮琪有些自暖自弃地,拉着秦时雨往旁边躲去。白狼一头撞到了灵泉之中,大量水花溅起,如雨般重重落在两人身上。   这时,几把弯刀斩过了那滴滴水花,毫不怜香惜玉地砍向齐绮琪。   “殿下,请小心!”   齐绮琪手中利刃一挑一斜,弹开了一把弯刀,又挡下一把,同时她左手往后印出一掌,打在另一把弯刀的刀身上,将之击开。   她转眼之间便化解了三把弯刀的夹击。   接着,她蹬地往后滑出一段距离,两把弯刀在她身前收毫发之距擦过。几名鹰卫合攻不得,便再次组织下一波进攻,五把弯刀急速刀锋回转,从不同方向再次攻向齐绮琪,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齐绮琪没有任何退意。   她手中的剑快到极致,伴随着一连五声金属碰撞声,五把弯刀被一把剑全部弹开。齐绮琪借此机会踏前一步,一记旋掌印在了身前一名鹰卫肚子上,旋转形的劲道柠起了鹰卫的衣服和肌肤,然后“碰”一声产生强烈的冲击。   鹰卫闷哼一声,旋转着弹飞出去,连续撞倒几名同伴。   齐绮琪横剑右斩,精准地斜斩过另一名鹰卫的胸前,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血花喷溅,她左掌回拍印在第三名鹰卫的身上,竟然拍出一大片火焰。   第三名鹰卫顿时浑身被火焰所焚,手中弯刀落地,他胡乱着想要靠一双手拍灭身上的火焰,却不慎撞到了自己同伴身上,火焰蔓延了过去。   仅是一瞬间,齐绮琪便解决了四人。   最先攻来的五人里只剩下一人,可齐绮琪就算想要将之解决,对方的箭雨却先到一步。她再次挥舞天离剑,掀起一大片灵气冲击弹飞袭来的箭矢。   她边用剑对付着那些漏网之鱼,边退回到秦时雨的身边。   “给我一把武器。”   秦时雨却说。   她好像不满于只能受他人庇护的现况,想要寻求武器以便自保。齐绮琪点了点头,却忽然一掌打向秦时雨,用巧劲将她送离所在的位置。   秦时雨刚站稳,宛如海啸的稻天巨浪便向她覆来。   浪的力道不大,但依然湿了她一身。她定睛一看,却见齐绮琪被白狼压在了地上,以一把剑卡住了对方的血盆大嘴。   刚刚应该就是白狼突然向己方扑来,齐绮琪才会把她给推开的。 181、在光芒里消逝之物(8)   “……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啊。”   彼端雪麒麟和苍凛已经打到天上去了。   她们忽然现在这里,现身在那里,忽左忽右的,每次交锋都是大量灵气的激荡,又有法术在倾泄,打得难分难解。   而齐绮琪又再和白狼僵持,所以秦时雨就成为那落单之人了。   见到猎物落单,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位,北国的鹰卫立即围了过来,想要把她一举擒下。   但,秦时雨也绝对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   “殿下,小心!”   齐绮琪挣扎着想要起身,大声警告秦时雨。她短时间里难以把白狼推开,对方的力量太大了,而且对方也不甘于只用嘴巴,前爪还不时往齐绮琪抓去,她得不时扭转身体躲开这些爪击。   秦时雨最初就没有想要获得支援的想法。   那些北国的鹰卫以为会很轻易就把秦时雨擒下,有两个人率先行动起来,一左一右包抄了秦时雨,两把弯刀同时夹斩向她。   秦时雨深吸一口气,矮身躲过了第一刀,然后以空手夺白刃的方式夹住了第二把刀。事实上,她其实很勉强,夹在了刀背之上,差点就没能把刀夹住。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要是活下来肯定要重拾武艺。   鹰卫尝试抽空被夹住的刀,另一方面他的同伴则调转刀锋朝秦时雨再次斩去。秦时雨本能地夹住那把弯刀往上一抬,恰好挡住了这一击,然后她踢出自己的右脚,踹在了鹰卫的肚腹上,将他踢得倒退了好几步,夺下了他手中的弯刀。   她把弯刀当剑使,斩向鹰卫的另一名同伴。   那人没想到秦时雨竟然还会武艺,猝不及防之间被一刀划在右手上。他痛得松开了手中的武器,然后秦时雨便压着身形箭步上前,埋葬了他的视线。   脖子上浮现了一道血痕,鹰卫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却阻挡不了鲜血的井喷而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秦时雨不顾自己被对方的血染了一身,立即旋刀抵挡第三名鹰卫来援的一刀。   剩下的鹰卫也意识到秦时雨不是省油的灯,不敢在轻敌。他们一涌而上,踏出朵朵水花。   “太好欢迎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秦时雨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她可应付不来如此多人啊!但是齐绮琪被白狼所缠,又有鹰卫在对她射击,是指望不上了,而雪麒麟和苍凛的战斗更是激烈,处于无法抽空支援的状态。   “殿下,请再支持一会儿!”   齐绮琪在空中挪移腾闪,躲避着银魄从口部吐出的灵气光弹,同时鼓厉着秦时雨不要轻易放弃。   “说得容易!”   秦时雨手中弯刀乱舞一通,勉强挡住了三人的合攻,却无暇顾及那些突然射来的弩箭。她大腿上瞬间开了个口子,冒出了血液。幸好,伤口不深,并不影响行动。   又有几人加入围攻的行列。   秦时雨直觉自己快要不支,虚晃一刀之后往旁边滚地躲去。她发誓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如此狼狈过。   几名鹰卫紧咬不放,乱刀斩向才站起来的秦时雨。   秦时雨搜刮着脑海里有关的着所学武艺的技巧,千钧一发之际横刀抵挡。五把刀同时斩在她的刀上,渗透过来的力道震得她身形一晃。她要用上双刀才能勉强抵住几人的力道。   这时,她背后完全处于没有防备的状态。   两名鹰卫抓准这一点,往她后背刺出手中利刃。秦时雨自觉无法抵挡,于是往旁边再次滚去,躲过这七把刀的夹击。   然后,火卷流云。   一道火幕从天而降,吞噬了那七名鹰卫。是齐绮琪抽空的来援,但也因为这一时分神,她被白狼撞过正着,整个人横飞了出去,在灵泉的湖面反弹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她是用何种方法,她如履平地般在灵泉湖面上急停,挥袖之间甩出几道火焰飞矢射向扑来的白狼。白狼身上的毛发似乎抗火,它丝毫不惧硬抗下来,落在齐绮琪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齐绮琪往旁边跃去,才使白狼扑了个空。   结果,又是一阵箭雨往她罩去,齐绮琪轻敲了嘴唇,手中的剑旋转起来,卷起了火焰的螺旋将这些箭矢卷了进去,燃毁殆尽。   白狼再一次扑来,并横挥出手中的利爪。齐绮琪错身而过,再次拉快到半空,以手长剑为笔,焰为墨,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基圆。   “轰雷焰龙之七!”   狂暴的火龙在圆中成形,咬向再次扑向她的白狼。白狼在空中无处借力,与火龙撞了个正着。它悲鸣一声,身体屈了起来,堕落至灵泉之中,炸出大片水花。   终于摆脱白狼的齐绮琪在空中划出一道焰色孤线,缠焰踏风,如焰色流星急坠向秦时雨所在之处。   几名围攻着秦时雨的鹰卫中有人注意到齐绮琪的降临,立即大声警告。鹰卫们迅速退开,但仍被齐绮琪着地时所掀起的焰浪所撞上,身上的衣服顿时多处点燃起来。   他们惨叫着倒地,在地上滚动起来,意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殿下,你懂水性吗?”   齐绮琪持剑挡在秦时雨的面前,锐利的红色目光紧盯着眼前的敌人,警告他们不要擅自行动。   只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北国的士兵和武者到来,届时情况就会更为不妙,所以必须尽快行动,因为此地不宜久留。   “我会。”秦时雨答道,同时明白了齐绮琪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去破坏龙脉的缺口──那灵泉眼?”   “是的。”   “但我没有那种力量。”   “麒麟有。”   齐绮琪笑了笑,侧身伸出左手。她手上有着几张黑底绘有红纹的灵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摸出来的。   “这是天雷符,殿下只需要把它们布置在龙脉的四周──!”   话到一半时,大量箭矢袭来。   原来是北国的士兵们已经找着绳子,并顺利利用它们爬下了这空洞之故。他们才着地就胡乱地对准敌人就是一轮射击,也不理会是否会伤到自己的同伴。   “冲呀!”   北国的士兵们架起长枪,手持弯刀,死命地往这边冲来。鹰卫们也不闲着,组成了进攻的阵形往这边逼近。   更要命的是,灵泉里有巨大的狼影破水而出。   “殿下快去,这里我替你们拦住!”   齐绮琪面色一沉,并冷声催促说。   秦时雨愣了愣,接过了那些灵符,扭头就往灵泉中央跑去。她在投身于灵泉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齐绮琪和在天上与苍凛缠斗的雪麒麟,又看了看北国越来越多的人马。   “保重。”她喊道。   齐绮琪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笑容。   秦时雨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气,便往如鱼般前跃去,跃进了灵泉之中往深处游去。由于饱含灵气的关系,秦时雨不致于在灵泉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尽管如此,她依然看不见灵泉的底。   只能靠着直觉和感知了!秦时雨咬了咬牙,有如水中游龙般往深处潜去。   ***   雪麒麟被踢飞了出去。   她肚腹不慎中了苍凛一脚,透体而入的劲道叫她无可抵抗地撞在了空洞一端的壁上,深陷了进去,只剩下思绪灰原本的位置。   浑身骨头发出悲鸣的声音,彷佛下一瞬间就要折断似的。   她吐出了体内的所有空气,那一口吐息夹杂着一些血沫,嘴里充斥着铁的味道。流入肺里的血液,叫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就算如此,她依然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苍凛趁机追击,转眼就到了眼前,猛地斩出手中弯刀,曳出了狂暴的刀光。雪麒麟咬牙举起右手的剑抵挡,刀光斩在了剑上,又把她往墙壁里一压。   她基本上被困于此,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挪移的空间。   苍凛的弯刀往后一拉,不和雪麒麟的剑作任何僵持。下一瞬间,一张刀网便向女孩罩去。   ‘坚持住。’   脑海里传来苍的声音。   就算不用她说,雪麒麟也知道。她压是克制住右臂的麻辣感,一把剑挥至极速,挡住苍凛如狂风骤雨的斩击。   刀和剑每一次交锋,雪麒麟的身体就要墙壁里沉下几寸。   长此下去,她就会深嵌于墙壁之中,墙壁也会成为她的棺木。雪麒麟深知得要想个方法给自己解围才行。   “滚开!”   她硬是驱使体内的灵气加速运行,身体表面炸出刺目的雷光。胡乱弹射的电孤轰击四方,然后交织成网一口气膨胀。   苍凛手中的弯刀率先受到影响。   刀往后弹去,拉扯着苍凛的身体往后方侧去。雪麒麟趁机踢出一脚,却被苍凛用左手抓住。   “有些东西别乱抓啊!”   雪麒麟大喝一声,纤幼的脚足上突然铺上一阵薄冰。苍凛皱眉缩手,结果冰上面冒出根根冰锥。如果苍凛缩慢一些,恐怕就会被这些冰锥给刺穿手掌。   不过,这些冰锥在下一瞬间爆碎。   大量钻石星尘般的冰屑弥漫在两人之间,卷出一个冰屑漩涡。漩涡转眼间就扩大了一倍有余,苍凛直觉不妙往后撤退。   然后,一个冰色的极光就从漩涡中射出!   苍凛往旁边闪身,但左臂处仍被极光的余光波及,瞬间被冻结。她运劲震碎覆手的冰,然后又见大量火矢飞焰射向自己。   “……”   苍凛手中弯刀刀锋回转,如风车般急速转动起来挡住那密集的火矢飞焰。但是,更猛暴的火焰之龙又再瞬间成形,翻滚呼啸撞向她。   大气里的水气被蒸发,形成白雾般的气团。   火龙从中穿过,缠住烟丝咬向苍凛。苍凛无言地扭转刀锋,斩出刀光将焰龙一刀两段,却见那些散落的焰屑在空中诡异地重组。   数十根焰枪凌空劲射而出。   苍凛旋身斩出数十道刀光,斩击了这些焰枪,却无法在屑焰纷飞间看见雪麒麟的身影。   那女孩已经脱离了空洞的墙壁。   哪里去了?苍凛目光如电地扫视全场,寻找着失踪女孩的身影。   底下,白狼银魄和齐绮琪正在互相缠斗。   借着庞大的躯体,和匹敌天境的灵气加持,白狼每一次攻击都有着将坚固石头粉碎的压倒性力量,就算是天境哪怕只要捱上一下也绝不好受。   但是,却伤不了齐绮琪分毫。   少女依极其灵活的身法和高明的战斗技术躲避着白狼的攻击并且作出反击,但同时地白狼身上的毛发有着不可思议的坚固程度,水火不侵,哪怕齐绮琪用剑斩或是用火烧,也只能在白狼身体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些伤势对于体格强大的白狼来说,相当微不足道。   除非能够施展足够威力的攻击,否则齐绮琪应该不具备重伤白狼的攻击力,而鹰卫和北国士兵们并不容许齐绮琪有那个闲余。   一狼一人的战斗陷入某种胶着的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秦时雨的身影不见了。   苍凛皱了皱眉,视线移动寻找,却发现有一些士兵和鹰卫驻足于那一口灵泉的旁边。待苍凛看见有些人继续往泉中央走去,潜了进去,才意识到秦时雨已经潜进了灵泉之中。   “……”   苍凛能够猜到对方的目的。   雪麒麟不愿意和苍凛缠斗,苍凛又何尝不是,她必定要阻止接下来的事情。既然雪麒麟现在不知所踪,苍凛直接调转身体,往灵泉俯冲而下。   攻敌之所救,苍凛不怕雪麒麟不现身。   如果她真的不现身,这也正合苍凛之意。   “嗯?”   苍凛突然察觉到异常,急停于灵泉的湖面之上。   原本尚算平静的灵泉湖面突然多了许多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湖底之下翻滚一样。   闻到了危险的味道,苍凛本能地往后抽身退开。   下一秒,苍凛底下的灵泉产生爆发,水流冲天之起,其中夹杂着大量冰锥。苍凛缩起身子,交叉双臂护在身前,体表铺满压缩的灵气,形成墙般的屏障抵挡着冰锥群的攻击。   忽然,苍凛看见星点般的雷光。   真的只有一点般大,混杂在那水花和冰锥之间,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那一点苍蓝色光辉,苍凛也只是极为偶然才能发现那奇怪的光。   苍凛没有深究那是什么的想法,因为那肯定是来自雪麒麟的攻击。   但,就算想要暂避光芒,苍凛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圈在一根空心的冰柱之中。想必是刚才激起的水流突然冰结了的关系。 182、在光芒里消逝之物(9)   “……雪麒麟!”   苍凛立即把目光重新投回那星点雷光上,紧紧咬起牙关。她手中弯刀锋芒偏转,在不断被贯注灵气,耀出极为锐利的光芒。   “全然为一!”   星点的雷光伴随着这声音,刹那绽放,有如星辰展现,苍蓝色的光辉刺痛人目,晕染开来,把一切都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雷电如花般绽放。   亦如星辰般闪耀。   然后,在一瞬间收缩,再次变回光点的模样。   ──光点刹那就刺至苍凛的面前。   墨色的长剑上点缀着刺目的寒芒,雪麒麟一瞬间逼近苍凛,在空中留下苍蓝色的光轨,速度快如惊雷!   单纯地锐利,单纯地快,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所谓大道至简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面对这一击,苍凛挥动自己手中的弯刀,斩向长剑的尖端。   碰──!   苍雷炸裂,火花飞溅。   冲击和光芒吞噬了两人的身影,攻击的余波甚至渗透至空洞的顶端,震落大量石块碎片,亦在荡漾着灵泉之水,激起一浪又一浪。   冲击不断肆虐着这个空间,北国的士兵争相逃窜,发出了狼狈的声音。其中不幸的直接被冲击刮起抛向半空,更有被从顶上跌落的大石压了个粉碎。   齐绮琪和白狼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想方设法稳住身形,抬目关注着自己所珍重的人,却无法在那胡乱轰鸣的电流雷光之中看着两人的身影。   待尘埃落定之际,人们只见着贯穿了彼端的身影。   那一刻,一切都有如画格般定住。   ***   只有寂静和光点在伴随。   如果不是灵气光点能够作为照明之用,秦时雨根本就看不清楚灵泉之里的一切。尽管如此,任由她极力地睁大眼睛,却依然没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就算再通水性,也无法在水里看出很远的地方。   一切都扭扭曲曲的,这也证明着灵泉里的水是在流动着,这灵泉边缘里肯定有不少通往外界的地下水道才是。   在如此混乱的水流中,秦时雨单是维持着自己身形的稳定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她仍然继续往灵泉深处游去。   她必须尽可能节省肺内的空气,因为空气一旦用尽,一切都会宣告失败。只要她上浮呼吸,恐怕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渐渐地,她看见了螺旋状的漩涡。   漩涡在发着光,甩出大量高浓度的灵气光团,这些光团在光中分散成大量碎片,充盈着这一片湖水。由于漩涡的存在,灵泉里的水流越来越乱了,也因为漩涡不断在甩出水流,秦时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水推着往后退去,她前进得越来越艰难。   速度慢了下来,肺内的空气亦有限,而且后有追兵。   同样潜入灵泉之中的北国士兵们见秦时雨越来越靠近,着急地举起手中的弓弩对着秦时雨一阵射击。   不过因为水压的存在,这些箭矢没有飞出多远就力道尽减,在浮力的作用上往水面浮去,根本没能射中秦时雨。   只是,秦时雨的速度慢了下来。   长此下去,她被追上只会是时间的问题。而且如果无法在耗尽肺内的氧气前抵达龙脉的缺口,并贴上灵符的话,她也得迎来败北。   已经不是节省的时候,秦时雨驱动体内的灵气,使劲地往漩涡靠近过去。   伴随着进一步的靠近,压力越来越大了,秦时雨觉得自己体内受到一阵压迫,每次换气都会吐出比预期之中更多的空气。   ──那旋转的水流甚至有些刮脸,秦时雨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这要怎么进去啊!秦时雨在心中大喊,觉得齐绮琪是在作弄自己。固然,齐绮琪也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作弄她了,只是在场也只有她可以抽身潜进水里把龙脉缺口给破坏掉。   是的,秦时雨深知道她此刻就是唯一的希望。   时至现在她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练武,但这种悔恨于事无补。她剩下的空气已经不多了,头开始有点晕眩,而且那水压叫她头孔、耳朵一阵剧痛。   她意识到自己耳朵出血,是看见眼前有红色晕在水里的时候。   同时,她闭上了眼睛。   太痛了,眼球都快要爆炸了,秦时雨只能不时张开眼帘,从帘缝确认自己的位置。   她确实在向漩涡靠去,但是咫尺天涯。   那压力太大了,不断将她往外推,秦时雨费了很大的劲才前进了一点点。此消彼长之下,追兵们也越来越近了。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追兵也会遇到同样的困难。   秦时雨强迫自己尽快思考,该如何进入到那漩涡螺旋之中。   上天可能是听见了她的烦恼。   ──她突然被吹撞开来。   灵泉里的水被搅动,无法乱流顿起,秦时雨的身形随着乱流一阵摇晃,然后一阵冲击突然从后推来,把她推向光之漩涡。   这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但那阵冲击过于庞大,顶在她的后背上把她肺里的所有空气通通迫出。   秦时雨就像是被射中的飞鸟,身体失控地胡乱转动着。她只觉天旋地转,却稳不住体形,就这样一头撞进那漩涡之中。   如刀的高密度灵气刮在她身上。   秦时雨悲鸣的结果就是嘴唇之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身体上下被灵气刮出多道口子,流出的鲜红色瞬间晕染开来,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漩涡给绞碎。   搞不清楚方向了。   强忍住身体的被水和灵气所压挤的痛楚,嘴巴不断发出青蛙被压扁般的怪声,秦时雨尽可能把灵气铺在眼珠上。   她睁开眼睛。   在压力的推送下,灵气和泉水瞬间压入秦时雨的眼眶。眼珠痛得厉害,她又立即闭上了眼睛,但在那惊鸿一瞥间就已经足以确认方向。   她现在就在龙脉缺口的旁边。   如果刚才的冲击直接将她推进龙脉的灵气流里,她就直接会被灵气流给送出灵泉,远离龙脉缺口。肺内已经没有任何剩余的空气了,外面的压力压得她全身都在悲鸣。   只能忍痛前行了。   秦时雨感受了一下,抓准了漩涡的转势。她乘上了流势,连续转了几圈,终于找着了机会猛地伸手抓住了底下凸出的尖锐石块。   手掌被刮破了。   秦时雨咬牙强忍锐痛,抓住石锥把身体拉向湖底。强烈的窒息感在同时把她给包围住,秦时雨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已经是争分夺秒了。   秦时雨摸出了那几张灵符,把第一张贴在了龙脉缺口的边缘。她要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被那往上冲的激流给波及,否则她很可能会抓不住泉底,而被冲推出去。   爬似的,她抓住湖底的石头来到了龙脉缺口的另一端,又贴上一张灵符。还剩下两张。她脸色已经苍白无比,头眩欲晕。   贴上了第三张。   接着──   “唔……”   她背后一阵剧痛。   原来被推送进来的不仅只有她一人,还有一名鹰卫。她没有注意到鹰卫的存在,让对方绕到自己的身后就是一刀。她不知道这一刀砍得有多深,只觉泉水刹那涌了她的体内,叫她浑身冰凉。   秦时雨不理会对方,继续往第四处目的地爬行。   而由于刚才的一刀,反冲之力将那名鹰卫推出了些许距离,所以他斩出的第二刀只浅浅在秦时雨的后背划过。   血晕染开来。   秦时雨的左手因为头晕目眩而抓了个空,整个身体瞬间偏离了路线。然后,后面又是一刀砍来,砍在了她的右脚之上。   身体越来越冷了。   但是,秦时雨仍然不屈服,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重新抓住湖底。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秦时雨决定舍命一搏。她拉住地面,然后往前撑去,身体如鱼般滑了出去,身上伤口流出的血被曳成红色的抹影。   “──!”   给我够到!秦时雨极力伸尽右手,将掌心里的灵符往地面一拍,然后就被甩飞出去。   四张灵符都已经贴在了合适的位置。   秦时雨松了口气,却撞上了那名鹰卫。幸好对方的弯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甩手了,否则她撞上的可能就是锋利的刀口。   耀眼的白色雷光自灵符表面冒出。   几张灵符互相以电孤连结起来,一个巨大的法阵瞬间成形,迸发出更多的白色雷光。灵气的激流在天雷的作用下,变得凌乱起来,胡乱向四面八方弹射。   其中一道分流击中了秦时雨身后的鹰卫脑袋,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脑袋刨去。秦时雨任由身体随着乱流在左摇右晃,像是给别人在抛来抛去一样。她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了,只能微眯着眼睛看着那白色的光芒渐强。   在天雷的轰击下,龙脉缺口边缘的石层龟裂粉碎。   缺口因而扩大,更多的灵气从龙脉里冲出,又将缺口的边缘冲碎。缺口越来越大,却又产生莫名的拉扯之力,把秦时雨拖向缺口处。   她一旦落下灵脉的缺口,肯定会在转眼之间灰飞烟灭吧。   但是,她就算想要抵抗,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她就这样被急速拉向那龙脉的缺口。   真不甘心,她心想。   但也已经没所谓了吧?至少是可以拉着王庭同归于尽,这也算是一种厚葬之礼了。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无法藏在自己守护已久的北域了吧。   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昏沉。   强烈的窒息感和虚弱感已经把她重重包裹住,深入了她的身体和灵魂,并引来了死亡。   “──咕噜咕噜咕咕咕噜。”   意识中断的前一瞬间,听见了滑稽的呼声。   她转动视线,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不断在往自己靠近。她已经认不出来者是谁了,但对方确实是以极速靠近了过来,在她的身体坠入龙脉的前一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从死亡的边缘硬拽了回去。   她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然后,终于崩塌的龙脉缺口喷发出极为耀眼的灵气狂流,将她以及她身后的那人都给卷了进去。   ──一切都消失在光芒之中。   ***   穆穆齐默然地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灵气光流。   云层被光柱所驱散净空,那光柱冲天而射日,似乎要把天上那一轮斜阳给击穿一样。传说中那把太阳射下来的弓箭,肯定就是这种光流了吧。   宫殿已经在狂流之中被消逝,但是那狂暴的光流似乎还不满意,还在逐步扩散,甚至把宫殿四周的建筑都给包覆进去。   “穆穆齐大人,赶紧离开这里!”   车夫来到了穆穆齐身边,催促着他的离开,但穆穆齐没回应,彼端的光流就停止了扩散,最终边缘停在了距离穆穆齐府弟相隔两条大街之处。   虽然边缘没有触及穆穆齐府,但是大宅最靠近光流的一边已经被光柱所产生的阵阵冲击所撞毁,余波甚至荡了过来,吹得穆穆齐身形一阵摇摆。   ──毁灭性的威力。   在这种威力肆虐下,宫殿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而北国王并没有离开那座宫殿,因为苍凛派去请他离开的人已经死在了穆穆齐下属的手中。   “去准备一下。”   穆穆齐面无表情看着那光柱,叫唤了车夫一声。他的手早已紧紧地握成拳头,心里有狂喜涌出。只要把这些过失都放到了苍凛头上,就算她是一国国师也必须要负上责任,离开北国的朝政才是。   为了推动这一切,穆穆齐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去,把所有幸存的官员召集起来。”   穆穆齐可是看见宰相府也在光芒之中灰飞烟灭。   在文官之首死去的现在,他这个二把手就是最高的文官领导人,而武官的高层人物全部都因为战事而不在城内,所以穆穆齐现在是权力最高拥有者了。   “同时命人人去通知在外作战的大军,告诉他们吾王已逝,命他们全部撤军回防。另外,我待会给你写一封密信,你派人亲手送到阿日斯兰将军手中。”   这一切他准备已久,终于在此时都可以派上用场。   “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   穆穆齐朝天空伸出了手,然后一下子握紧。   他必须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183、在光芒里消逝之物(10)   水云儿也看见了远方冲天而起的那一道光柱了。   小师祖,你……她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僵住了心神和表情。但是,这很快涌上脸的哭意所取代。   她没有哭出来。   因为,她仍然相信那个女孩应该无事。她不知道彼端确切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道狂暴的光柱应该是一次龙脉的爆发。   龙脉很少会自然爆发,那有很大概率是人为激发的。   而方位就在王座的方向。   “蓁儿──水姑娘,那是……”   宁王妃策马靠近过来,疑惑地询问水云儿,彷佛她会知道答案一样。   “我不知道……”水云儿小声应答,敛下了眸子。   在后面紧咬着不放的追兵们也注意到那一道冲天的光芒,纷纷陷入慌乱之中。借此机会,宁王妃下令大军加急脱离,尽管她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何种意外。   北国的追兵们显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击是好,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宁王妃狠下心肠,趁机会指示大军加急前行,意图一口气甩掉北国的追兵。   待他们足足跑出近十里路后,北国士兵们才反应过来,派出一部分士兵过来追击,而剩下的人马则往回撤去。   想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宁王妃和水云儿心忧于雪麒麟等人的安危,却也无法返回──现在折返回去无疑于送死,她们不能断然下达这个命令,叫一大群人跟着去送死。   但是──   “宁王妃,我回去看看。”   水云儿留下这句话,便调转马头想要离开这里。“等等!”宁王妃叫住了她,伸手抓住水云儿的手臂。   “水姑娘──不,蓁儿,你就算回去了又能干什么?”   水云儿不甘地咬唇。   “我回去也许什么都干不了呐……但是,我们真的要抛弃她们吗?我办不到这种事。”   这般说着,水云儿甩开了宁王妃的手,策马返王庭方向返回。如果仅是她单骑返回,也许可以借着高机动性来回避追兵突破重围,返回王庭一探究竟吧。   但同时,这也是不智之举。   王庭此刻绝对是守卫森严的,水云儿极有可能会落下他人之手,而她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的。不是怕北国把她当成某种筹码,宁王妃是在怕自家丈夫的责难。   宁王一向和前太子交好,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放任前太子遗女前往死地,他绝对会生气。而且,宁王妃本身对于前太子也有几分好感。   “真是的,这些晚辈怎么尽给我惹麻烦?”   宁王妃狠狠地啧了啧嘴。   她吩咐旁边的副将带着大军先行一步,然后自己也策马往回走,追向水云儿。她没有任何再次返回王庭的意思,她只是去把水云儿给带回来罢了。   水云儿察觉到背后有马蹄声靠近,回头一看见到宁王妃已经追到自己近处,顿时露出诧异之色。但是,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露出警戒之色,快马加鞭想要摆脱宁王妃。   “给我停下!蓁儿!”   见水云儿越跑越快,宁王妃又急又怒地大喊出声。彼端的追兵们也意识到这边的情况,分出小股队伍往她们靠近。   水云儿没有理会宁王妃。   “我勒个去,”宁王妃愠怒地骂出声来,“任性够了没?”   说完,她自马上跃起,掠向水云儿。水云儿回头见了,挥袖之间荡起一片水幕。宁王妃哎了一声,一掌就把水幕拍碎,落在了水云儿的身后。   宁王妃抓住繮绳,强硬地从水云儿手上接管了马匹。   “宁王妃,请你放开我!”   水云儿严正地抗议,尝试挣扎起来。不过,宁王妃只是一只手按在她背上,她就觉得浑身发软,使不上任何力道。   ──穴位被制了。   水云儿瘫软在宁王妃的怀里,趁此机会宁王妃单手控制马匹调头。慢了一拍地,大量箭矢就落在她们原先所在之处,要是慢上一点,她们肯定就会被射成箭猪了。   “……”   水云儿默然不语。   但是,宁王妃却知道对方肯定并不甘心于此。   “你得好好活着。”   宁王妃放柔声线劝说。   她们身后便是千军万马,这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水云儿苦笑起来,“我连死都不能自己选择吗?难道……”   “你可以去死,但是你必须记得一件事,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宁王妃的话在宛如钟声,在水云儿的脑海里回响不止,余音嗡嗡作响。是的,水云儿能够活下来,是建立在众多的牺牲上。南宫家满门被屠,就是因为她的存在。   她经常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复仇才活下来的。   ──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理应好好地活着,因为那些为此而死去的人,想要她好好活着。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不一定是依帝姬的身份,也不一定是以普通人的身份。   只要她活着,她能够有选择自己所爱的方式,但这绝对不包括送死一举。   “而且,如果你一旦返回去就此送命,我又该如何向你的师傅交代?”   看见水云儿的表情有所松动,宁王妃连忙柔声继续说,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   她其实不应该这样说的。   因为──   “可是,小师父她……”水云儿咬紧牙关。   雪麒麟、齐绮琪以及秦时雨生死不知,可能陷进某种险境之中,她又如何可以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呢?如果因为她的不作为,而导致几人的蒙难,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婶婶,我能够活到现在全赖小师祖的收留!”   “……你叫我什么?”   宁王妃一时呆住。   “你可是我的婶婶呐……不是吗?”水云儿苦笑着说。   她的表情相当复杂的样子,想必也是不想端出这个本已失去的身份,可是她现在被宁王妃所制,她只能说服对方自己才可以如愿行事。   “你这种狡猾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你娘。”   宁王妃渭然地长吁一声。   “我娘?”水云儿愣住。   她其实已经不是很记得自己亲生母亲的模样了,但是按照其他人所言,她和母亲其实长得并不是太像。   已经没有多少印像了。   她想要询问宁王妃,自己的娘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现在绝非是好时候。她把全副心神都放在思索着该如何脱身上。   “真是冥顽不灵呀你!”   不待水云儿有任何动作,宁王妃便已率先开口。水云儿愣了愣,回头看过去,却只见一记手刀快速打在,就打在她的后脖上。   “婶婶你……”   水云儿难以置信地睁大眸子。   但在下一秒,她的眼神又便失去神采和焦点,整个人软倒在宁王妃的怀内。   “看来就算经历了如此之多,你还是比我更保有人性,也真是嘲讽了。”   看着自己怀内的少女,宁王妃单手控制住马匹,伸出剩下的手拨了拨少女脸颊上的发丝。就算沾满了不系污迹,她的头发依然如透明水丝般净洁。   宁王妃策马摆脱后头的追兵。   幸好,马是好马,否则两人一骑就要被追上了。   “走,加急前行,回华朝!”   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宁王妃再次下令。一旁的副将一度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想说一样,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北国的追兵们依然紧咬在后。   ***   那个地方最初只有沉默。   唯独偶尔的水珠滴落声,以及水浪冲刷岸边的声音能让这里不致完全沉溺。这里大概是地底的湖泊吧,也可能是熔洞之类的。   但无论如何,这肯定是个人烟罕至之地。没有任何生气,也没有任何生物的声音,只有黑暗在填满这个地方。   然后,就是破水而出的哗啦响声。   小小的身影从水里冒出头来,她怀着拥抱着另一名昏迷了的少女,而在她旁边又有一名少女紧接现身。   她们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岸边,又似是在确认自身的所在,但由于没有光的存在,她们根本看不见岸边其实距离不远。   但,很快就有亮光耀起。   那一看就是齐绮琪指尖燃起的一小撮火苗。有了火光,雪麒麟和齐绮琪很快就认清了岸边的方向,两人先后跃起,落在了岸边。   “小七,快生火!”   雪麒麟卸下怀袍脸色苍白的秦时雨,在吩咐齐绮琪的同时,直接把秦时雨胸前的衣服给撕碎,露出底下白皙肌肤和那两处隆起之处。   秦时雨胸前有很大的一片瘀青,而且四处都是小小的口子。不过可能是在冰凉的水里浸得太久的关系了吧,血已经止住了,但同时她的身体冰凉得可怕。   齐绮琪也受了点伤,但比起秦时雨而言轻多了。   她听见雪麒麟的吩咐,立即翻手燃起一朵火焰。这里缺少可以燃料,她只能拿出几张灵符以秦时雨为中心布置好,再用火焰将之点燃。   刹那间,这片空间就被照亮了一角。   这应该是某个地下熔洞吧,可以看见大量不规则的钟乳石倒挂在顶端,有如大量倒吊的长枪,地貌相当复杂,但看不见任何生物,只有小量苔藓存在。   必须要好好警戒那些钟乳石才行,齐绮琪心想,又把目光移回秦时雨身上。雪麒麟正在替她治疗,绿色的光芒将她包裹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   齐绮琪有点焦急地问,她左手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血痕,还在滴血,那是白狼前爪造成的伤痕。   “不乐观。”   雪麒麟摇了摇头,轻咬着下唇。   秦时雨全身都是伤,体内也因为龙脉的巨大压力而遭受压伤,而体表更有多处小小的伤痕,其中背部的伤是最严重的,合共三道刀口里,有一道已经深可见骨。   是的,这名帝姬秦时雨已经徘徊在鬼门关前了。   雪麒麟不敢过于挤压她的身体潜能,只能尽量把一些严重的伤势治好。   尽管这种治疗是很难受的,但秦时雨却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深度昏迷过去。如果不是还有很轻微的呼吸声,雪麒麟说不定会误会她已经死了。   “其他伤口我来处理吧。”   齐绮琪从剩下的右边袖子里掏出了小小的药瓶。   雪麒麟本来还在专注着治疗秦时雨,但眼角看见齐绮琪的动静,忍不住傻眼了。她的袖子就算经过如此激战,还是有东西在?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雪麒麟肯定要开声吐槽了。   齐绮琪接手了那些小伤口的处理。   天璇宫上好的金创药药效甚佳,对付这种小伤口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就算是背上的伤口,配上其他药和包扎,处理妥当的话,也应该可以勉强处理好。   问题在于,秦时雨的体能。   雪麒麟的治疗先一步结束,她气喘呼呼的,招住腹部瘫倒在地上。齐绮琪稍微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又连忙回看过去。   “麒麟,你的伤!”   齐绮琪瞪大了眸子,倒映其中的雪麒麟肚腹上插着了一把弯刀。   是苍凛的刀。   刚才和苍凛的最后一次冲突之中,雪麒麟似乎也受了伤,那把弯刀深陷在她的肚腹之中,刀口处源源不绝地血在涌出,染红了她的衣服。   在水里的时候,她肯定失血不少才是。   齐绮琪放下手头的工作,决定先帮雪麒麟处理那把弯刀,毕竟秦时雨最严重的伤势已经在雪麒麟的处理下初步痊合了。   “不用。”   雪麒麟却叫住了齐绮琪,并朝秦时雨扬了扬下巴。   “我死不了的,你先帮秦时雨这家伙处理伤口……她要是顶不下去的话,我和你都逃不了责任。”   “可是……”   “乖,快去。”雪麒麟柔声地催促。   齐绮琪再度望了雪麒麟的伤口一眼,眼里尽是担忧,但还是乖巧地听从了雪麒麟的意思,再次投身于秦时雨的救治之中。   “之后一定要秦时雨这家伙赐我一官半职才行。”   雪麒麟叹了口气。   她自然不是想当官了,只是想要那薪水罢了,不过为此她必须先搞定自己肚子上的伤才行。   “苍凛这家伙下手真狠,下次再见到她我一定要狠狠痛打她一顿……”   雪麒麟气喘呼呼地说着,却又想起自己也给了苍凛右胸一剑,心理才终于平衡过来。   为此,她也损失了里乾坤,因为那插在了苍凛的胸上。   另一方面,天玑的核心已经转移到机关袍上,否则这次雪麒麟可能就不仅仅损失一把里乾坤如此简单。 184、在光芒里消逝之物(11)   “小玑,来帮我一下!”   雪麒麟高声喊道。   她身上的机关袍瞬间发出光芒,然后化为光团飘到雪麒麟身前,最终勾勒出人的形态。待光芒爆散之后,女孩重现身形。   “麒麟,你还好吧……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天玑跪在了雪麒麟面前,抽了抽鼻子,语带哭腔。   “嘿,怪你干嘛!”   雪麒麟翻了翻月费".群;.8!'57:'66.3,442白眼,不想让天玑多想。她指了指插在自己身上的弯刀,天玑看了过去,慌张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她直接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你再哭我就要死了!”   雪麒麟一脸无泪,天玑又吓得花容失色,脸色都青了。   “我……我不哭我不哭,千万别死啊,麒麟!”   雪麒麟暗先叹息一声。   “你待会帮我拔刀,我要把伤口给填上。”   说着,雪麒麟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灵符。内脏没有损伤,但是这弯刀卡在里面,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造成大出血。   天玑固然并不靠谱,不过雪麒麟也没有相关知识,谁来拔都一样。   “稳一点,别慌。”雪麒麟说。   天玑虽然有些紧张和失措,但仍坚强地点了点头。她伸手握住了那把弯刀,尝试往外拔了一下,雪麒麟随即发出闷闷的悲鸣声。   她极力克制的结果就是咬破了唇。   看见更多血流了出来,天玑脸色顿时刹白。雪麒麟想要安慰她,不想弯刀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可是太痛了,她说不出话来。   “小玑,你冷静一点,你手的可稳了……你记得你跟我学刺绣的时候吗?”   还是齐绮琪分神鼓励了女孩一声。   天玑“嗯”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挂出了坚定的神色。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要提取存藏在身体深处的勇气一样。   “麒麟,你忍住。”   天玑说完也不等雪麒麟点头,就用力把弯刀一口气拔出!血瞬间从伤口里喷出,雪麒麟痛得大喊出声,眼角也冒出了泪珠,脸色也在一瞬间转白。   “麒麟,你还好吗?”   “麒麟,你怎么了?”   齐绮琪和天玑同时关照地问。   天玑抛去手中的弯刀,弯刀铿锵落地,女孩伸手想要捂住自家主人那血流不止的伤口。   “别按!”雪麒麟高声喝住了她。   天玑惊恐地凝住双手,却见雪麒麟把刚才掏出的灵符拍在伤口之上。血一下子就把灵符染红了,但随后灵符上的纹路耀起翠绿的光芒,把那些血色给压了下去。   雪麒麟的脸颊更显苍白了。   但是,伴随着灵符的作用,那里已经不再出血了,完全被灵符给堵住。齐绮琪处理好秦时雨的伤势时,雪麒麟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了不少。   在天玑的搀扶下,她再次来到秦时雨的身旁,倾身在对方身旁。由于齐绮琪点燃了火焰,有了热源后,秦时雨的体温恢复了不少,但仍不足够。   只是这里又那里有更多的保暖物呢?   “九殿下的情况不怎么好。”齐绮琪眼神微黯,相当忧心。   雪麒麟张开了嘴巴,想要说出只能听天由命几个字,但细想了一下,觉得说出来可能会让气氛更僵硬,于是又闭上了嘴巴。   “小玑,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有出路。”   雪麒麟吩咐天玑说。   天玑显得为难,好像不想离开雪麒麟的身边,但她也懂得轻重,在一阵迟疑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我去了……”她弱弱地说。   “去吧去吧,回到天璇宫给你买花小团的三色团子。”   雪麒麟递出数张灵符给天玑应急。   “嗯……”   换在平时,天玑肯定会兴奋地大喊出声,但是此刻她只是强颜欢笑。就算是这个小小的女孩,也知道此刻的情况并不乐观。   如果找不着出路,她们可能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也说不定。   重回地下水道?谁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打穿地面?谁知道这洞的壳子有多厚?天玑知道当务之急就是找着出路,其中也有让秦时雨获得更好治疗的意思。   而且,她们失踪了,也一定会引起某种骚动。   天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然后便义无反顾地往深处走去。她的背影很快就埋没在黑暗之中,但随即又有火光亮起,想必是她引燃了灵符之故。   如此一来,这里就只剩下雪麒麟、齐绮琪和昏迷不醒的秦时雨三人。   “哎,真是饿死我了……”   雪麒麟叹着气一屁股坐下,眼角却瞥向秦时雨,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   齐绮琪一脸忧伤,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伤势还没有处理好。她撕下自己剩下的袖子,结果一大堆乱七八槽的东西从中掉了出来,雪麒麟看着那堆杂物傻了眼,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把这些东西藏在里面的。   “帮帮我啦!”   齐绮琪注意到雪麒麟的视线,脸颊不禁一红,自然是察觉到雪麒麟心中的想法。雪麒麟也没有多说什么,爬了过去,拿起齐绮琪放在一旁的药瓶。   里面还有小量药粉在,勉强足够用。   “你这伤……”雪麒麟有些心痛地看着齐绮琪左手上那一片血肉模糊,“痛吗?”   “痛死了啦,你这真是在说废话呢!”   齐绮琪耸了耸鼻子,有些不快地说道。雪麒麟眨了眨眼睛,又是一声叹息。   “我们真是走了一辈子的倒楣运啊……”   思来想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来后,雪麒麟就几经劫难。当然,齐绮琪也一样,还有其他人。彷佛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充满磨难的世界。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充满磨难的世界。   但也不缺乏温馨,就像是此刻两人身边的彼此。这时只能等待了,雪麒麟再次察看了一下伤口,正打算找个话题打破漫长等待里的苦闷时,眼角不意看见一抹红色在飘荡。   雪麒麟看过去后便是目瞪口呆。   “喂喂喂喂,你在干嘛?”她吓得交叉双手挡在自己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啦!”   齐绮琪脸色红红地骂了一句,接着继续去脱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眼珠在胡乱闪动,但她仍装作正经地说:   “殿下不够暖,我这不是把衣服给她保暖吗?真是的,你在胡想什么!你这样很失礼耶!”   雪麒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呆呆地“呃!”了一声。   齐绮琪已经把外衣全脱下,只剩下贴身衣服挂在身上,露出那姣好而曲线分明的身材──当然,她胸前还是有些……嗯,一马平川。   也不能说一马平川,最好就是平原上有两座小山丘的感觉吧。   “看什么看啦!”   齐绮琪被雪麒麟盯得浑身不舒服,恶狠狠地咧嘴骂道。雪麒麟连忙咳了两声,转过头去,但接着也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两套衣服都盖在了秦时雨身上,务求为她保存更多的热度。   几乎一丝不挂的两人则背对背互相靠着,抱枕坐在了平躺着的秦时雨头后方,感受着彼此从背上透出的热度。   “我们能出去吗?”齐绮琪有些不安。   “肯定是可以的啦,祸害活千年,我这个祸害命还长着咩!”   雪麒麟半是无奈半是开玩笑地回答,齐绮琪侧头地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把脑袋埋在双膝之中。   “应该都要结束了吧?这应该是最后了吧?”她呆呆地问。   “……”   雪麒麟不作声了。   她知道齐绮琪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她晃了晃脑袋,“但是,不幸不会一直伴随。风水轮流转,万物亦在流转,没有人一辈子会行霉运的。”   齐绮琪不应声,只有呼吸的声音在飘着。   “等这一切结束,我想回到天璇宫去休息一段时间。”   “嘿,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咩。”雪麒麟嗤笑着。   “什么嘛……”齐绮琪噘起了藏在膝盖中的嘴巴,“谁都不想累,谁都想每天过上想要的生活……我也不例外,我也是个普通人嘛。”   “普通人吗?”雪麒麟反刍着。   如果说武者不能算是普通人的话,那么为什么农夫、渔民就能算呢?是因为拥有力量的关系吗?只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以后想开一家店,每次趴在柜台上,等着客人。闲时就找点活做,有空就出门逛逛街,想要开店就开店,不想要开店就把店给关上了……”   齐绮琪小声地述说着那不为人所知的愿望。   雪麒麟也是第一次听见她还有这种愿望,一时愣住,但她脑海却禁不住想像那种场景。嗯,那确实是一种足够安稳的生活。   人是很奇怪的存在。   如果生于安稳之中,就渴望一些不平凡的经历,但一旦经历多了,却又想要回归安稳。   真是矛盾极了,不是吗?雪麒麟没好气地笑了出来。   “那到时我就帮你数钱吧!”雪麒麟嘿嘿一笑。   “你呀,想得美!”齐绮琪娇声说道,“你就只配打杂啦!”   “什么啊!我好歹也是宗师!”   “为老不尊的宗师吗?”   两人争起嘴来。   就算置身于黑暗,只要有彼此在也许亦能是一片乐土。   ***   宁王妃觉得自己和大军就像是一只老鼠,只处乱窜的。   北国也不知道遭遇何种打击,像是疯了一样要把他们置之死地。无疑,他们来来就该被北国所敌视,但是那些追兵、伏兵都像是疯了一样,一见到他们的踪影就红着眼冲上来。   他们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复仇之色,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如此一来,更添他们的压力。   一路走来已经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骑兵,宁王妃一行人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只能沿着僻静的路线来走,但仍然几经伏击。   幸好,由于北国地域甚广,而人烟稀少,北国也难以组织大部队,否则这支骑兵早就死在了北国的国土之中。但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经过了三天的路程,他们距离华朝的国境尚有一段距离。   而补给虽然还算充足,但是士兵们的体力却是最大的问题。   先是长途奔袭又几经风雪,现在又要死命逃生,这种疲劳和精神压力绝不是开玩笑的,它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   现在更是多了不安。   能够顺利返家的不安。   也有自责。   没能好好保护秦时雨的自责,没能发挥作用的自责。   也有怀疑。   走了那么远的路,却没能成事,是不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这些感情不断在累积沉淀,左右着人们的心,成了那沉重的包袱,随时都要把这些士兵们给压垮。   最坏的地方在于,宁王妃没有任何闲余去到安慰、鼓励这些士兵。   另一方面,她还要顾及水云儿的心情。那个比她强制带离的少女早已醒来,却是沉默至今,没有继续任性打闹。可是谁知道那平静之下潜藏着什么?宁王妃分出了不少精神去到留意她,已经没有任何余力了。   嗯,宁王妃想必也到了极限。   ──他们都到了极限。   前路仍然漫漫,双脚却已经不堪中用,他们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然而,上天并不怜悯他们。   大军后面突然有一骑快速追至,径直来到了宁王妃身旁。他是负责警戒后方,殿后的斥候部队中的一员。   “王妃!”   眼见斥候满脸凝重,宁王妃心里顿时一沉。   “是追兵吗?”   “是大部队,约莫五千人。”   宁王妃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饶是北国如何地广人稀,无法组织大部队捕索,只能以小股部队分散来追击己方,但是再多次相遇后,北国对于己方的位置已经有了大概的确认,所以己方遇上北国的追兵大部队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可以真希望到了华朝国境再遇上大部队啊!宁王妃苦笑出来。   “传令下去,加速前行!同时准备作战!”她当机立断地下达指示。   一旦被拖在这里就全完了。   宁王妃依然是坚定加速脱离,但也不能毫无战斗的准备,否则一旦被追上,就会被打过措手不及。   遇上突发的情况,士兵们纷纷打起精神来。   但是从他们的动作看来,他们确实是相当疲累了,他们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慢上一拍。   宁王妃心中悲楚,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如果真的注定藏身于此,大概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这也算是战死沙场吧!这个念头忽然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她连忙摇头将之甩去。   “在想什么呢?”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185、在光芒里消逝之物(12)   大军高强度地赶路已久,速度确实不算得上很快,但追兵的速度还是超出了宁王妃的预料。仅是不到一刻钟,双方距离已经不到两里了。那显然是一支精兵,否则不可能如此行动迅速。   “这会是场硬仗啊!”宁王妃表情严峻。   过了一会儿,就在双方的距离快要进入彼此弓箭的射程时──   天降流光。   宛如无数星辰坠落,大量白色的光矢倾泄下来,落向那一支北国的追兵。北国的追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中箭下马。   这一波攻击相当讲究。   白色光矢瞄准了追兵队伍的前端,大量北国士兵中箭落马后,成为了后面同伴的绊脚石。刹那间,北国追兵们便阵形大乱。   然后,是第二波箭雨攻击。   宁王妃抬目想要寻找箭矢之源,却见道那纯白的身影从空中急速掠过,直扑向那数千人的军队。   是北冥有鱼。   她认出来援者。   难以置信的一幕紧接呈现。   只见北冥有鱼在空中不断往追兵倾泄箭矢,北国的追兵们就一一倒下。就算北国一方想要还击,可是手中的弓箭却够不着北冥有鱼的高度。   他们只能单方面的挨打,无从还手。   僻邪重骑和天璇宫弟子们见状也是欢呼出声,北冥有鱼这是在替他们一扫之前的闷气,甚至有些人主张着要调头反击。   宁王妃心中也是庆幸。   北冥有鱼尊座能够抽身过来驰援,就可以知道青仑城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王妃殿下,我们反攻过去吧!”   “王妃殿下,我们可不能只让北冥尊座一人战斗呀!”   诸如此类的论调此起彼伏。   宁王妃其实也很想下令反攻回去,但是北冥有鱼此举自然是为他们牵制大军了。如果真的顺着冲动反攻回去,就未免太失智了。   但是──   那样未免太憋屈了。   宁王妃咬了咬牙,迟疑了一会儿,便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下,呼出了一口气。   “派出斥候警戒方圆二十里,在敌军来援前,我们──”   宁王妃解下挂在马旁的长枪,在枪上挂上久未延展的军旗。她高举军旗,任由军旗飘扬。   “众将听令,随我全歼敌军!”   “──得令!”   士兵们高声回答,声音激昂地响彻了天际。   ***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   在北冥有鱼的支援下,追兵溃不成军,僻邪重骑只要组成阵势,有如推土机借着重甲之优势进推过去即可。追兵们根本没能组织有效的反攻,很快就兵败如山倒,四散而逃。   他们最初的疯狂也是消散一空。   重创追兵并将之击退后,宁王妃指示兵将们简单收拾了一下战场,经过清点这次反攻的损失不过数十人,其中还是以受伤居多。对此,宁王妃只能感叹一声,有宗师的支援,一场战役彷佛都要失去其严谨性,变得儿戏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每个国家都相当重视宗师的存在了。   因为,宗师相当稀有,而且一旦投入战场能够发挥超乎想像的威力。   硬要说例外的话,也许只有华朝是例外。华朝的宗师众多,所以朝廷才会敢对宗师下手。稍微追溯到一段时间,只有北冥有鱼一位宗师的时候,朝廷岂敢对北冥有鱼有任何不敬!   但当北冥有鱼失去了唯一性后,她的遭遇实在难以称得上是好。   于是,在寻到一个地方稍作休整时,宁王妃看着北冥有鱼缓缓飘落,心里感情很是复杂。   一些悔疚、一些替对方不甘、也有一些哀伤。   该如何开口向她搭话呢?宁王妃考虑着这个问题。   “──你们不应该回头的。”   失神思索间,传来了略带责备的冷淡声音。   宁王妃诧异地抬头,却见北冥有鱼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见过北冥尊座。”   宁王妃盈盈朝对方行礼,她身后的马匹彷佛也知道来人尊贵般,朝北冥有鱼点了点头。   “挺有灵性的马。”北冥有鱼淡淡地赞许了一句。   “谢谢北冥尊座,”宁王妃客气地笑了笑,“敢问北冥尊座,青仑那边……?”   北冥有鱼目光微敛,叹了口气。   “一切尚好。”   一切尚好为何又展露这种表情呢?宁王妃心有疑惑。   “你们刚才不应该返回的。”北冥有鱼又说了一次。   她脸色平淡,也不知道是喜是怒,但不满总稍是有一些的吧。   “我也觉得是啊……”宁王妃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歉意,“不过,我们奔走多时,却无功而返……心里有股闷气不吐不快啊。”   “呵。”   北冥有鱼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何种意思。   但,她接着又环顾在场的几千士兵,看见他们虽然脸上堆满了疲倦,但却兴尽了一样在笑着,互相扶持着。   “确实是不吐不快。”   北冥有鱼面有忧伤浮出,嘴角却勾勒着淡淡的笑意。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睛的焦点略显放远。   “雪麒麟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她接着皱眉问道。   “……”   宁王妃表情转黯,视线不经意地寻找着水云儿的踪影,却见那个少女站在了士兵群之中,仰着脸放远着视线看向北方──北国王庭的所在处。   她似乎是在等待着失踪几人的回归。   北冥有鱼无言地看过去,有所明白,幽幽地叹了口气。   “还活着吧?”她问。   宁王妃一愣,难看地笑了笑。她最终以摇头作为自己的答案,但却又觉得可能意思不太清楚,便开口补充说:   “还不知道。”   “没死就好。”北冥有鱼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宁王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狐妖少女,略微踌躇地小声问道:   “北冥尊座是觉得她们会平安无事吗?”   “谁知道?”北冥有鱼耸了耸肩,“不过祸害活千年,雪麒麟这个祸害没有那么容易死……也正是因为如此坚信着,所以那位才没有发疯吧。”   “哪位?”   北冥有鱼扬了扬下巴,宁王妃看过去,看见了水云儿,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毕竟她要是死在这里,我就──呃,请当我没有说过。”   北冥有鱼“嗯”了一声。   但,那看上去不像一无所知。   “北冥尊座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不重要。”   北冥有鱼有些含糊地回答了宁王妃的问题。面对宁王妃再度的欲言又止,北冥有鱼视线不与她交会,无言地转身。   “时间不早了,尽快整顿地离开吧,前来迎接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可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迎接的大军?”   宁王妃愣住,没想到华朝会出兵来迎接这一支孤军。嗯,他们不是孤军作战的,宁王妃敛着眸子,不知不觉间涌出了些许泪光挂在眼眶上。   “回家有人迎接的感觉真好,不是吗?”   北冥有鱼回过头来,勾勒着淡然的笑容。逆着光的她,看起来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辉。 186、九为尊,亦为终(1)   那是一场灾难。   或许说,是厄运。   整座宫殿完全崩塌,中央处地面完全崩落形成有如深渊的大坑,但只要站在边缘往下窥探,回望过来的却不是深渊。   是光芒。   那是汹涌的光流,足以破坏一切、辗碎一切的狂暴之光,但同时也是孕育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温润之光。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而龙脉里的灵气流也是如此。   所有国家的都城基本都是建立在龙脉之上,这是因为龙脉流经、激烈地散发之地都是丰腴的土地。   是的,利弊往往都在一念之间。   但从现在看来,北国的都城虽然建立在一片丰土之上,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恩惠,可最终还是这片丰土毁掉这一切。   ──不,毁掉这一切的应该是秦时雨才是。   这个想法才刚萌生,苍凛便摇头将之甩去。真正毁掉这一切的,大概是她自己。思及此处,她顿时握紧了拳头。   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澎湃的情绪了。   是愤怒。   也是悔恨,亦是无力的苍白感。   “苍凛大人……”   背后传来有些迟疑,有些虚弱的声线。苍凛应声回过头去,那名将领却吓了一跳似的,颤抖着后退了几步。   苍凛一愣,迟了几秒才从对方眼睛倒映着看见那张面目可憎的狰狞脸容。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确认着五官的此刻轮廓,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露出那种表情。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多少概念了。   就连内心也少有感情波动,更别说是在脸上了,她都不太记得每个表情该有的轮廓了。她尽可能把那些翻滚在胃袋里,灼热的感情压下来。   “……有什么事吗?”   虽然已经在尽力克制了,但是她的声音还是有些不稳。   将领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很快就平伏了自己的心情。   “苏赫陛下恐怕已经……”   尽管早就有所意料,苍凛心中还是禁不住一紧。北国王苏赫虽然不是一个有能之士,但依然是一国之君,他死在这场灾难之中,整个国家肯定会受到一定动摇。   “本座派出去的人呢?”她问。   最初已经有所预料,苍凛还特地派人去通知苏赫离开这里,但此时看来苏赫根本没有离开。   “没有找着。”   “……”   意思是也在死了皇宫之中,抑或是他根本没有抵达皇宫呢?苍凛也没有腹案,但事至已此追究这件事本身已经没有意义了。   要查出来也不容易。   整个地方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要怎么查?这片土地……这片废墟中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死无全尸之人。   但是,值得警戒。   如果是真的有人人为阻碍了她派出去的人通知苏赫离开的话──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但是苍凛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数。   是的,北国也不是团结一致的。   她的存在足以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而针对她的人从来都不少。她的声望、权力都太重了,如果不是苏赫死在了里头,她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北国王下的手。在以往,苏赫已经不只是一次基于对她的慑忌展开行动了。   还有穆穆齐等人。   巴乌已经丧生在这场灾难之中,皇宫周边也有不少大臣被涉连了进去,有身受重伤的,更有尸首无存的。单是清点这些死亡者,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是的,整个北朝的管理层都受到了重创。   已经不是可以维持南边战线的情况了,所以穆穆齐下令撤兵回防的命令都是明智的决定,但苍凛不想放弃难得攻打下来的城市,她只好尽可能维持那些城士的支配权。   但如何不尽快恢复北国的运作,华朝的反攻很可能会变得势不可挡。   ──情况不妙。   整个战况究竟为什么会在短短的瞬间反转过来?苍凛咬牙思考着这个问题。只要稍微一个简单的契机,就足以把一切都转换过来。   但这个契机为什么永远都会掌握在对手的手中?   苍凛仰头看天。   天色阴暗,乌云密布,彷佛随时都要下雨一样。   “……你有在看吗?”   苍凛小声质问。   没有任何回答。   “……我不会质问你为何如此不公,但你为何只卷顾着对方?”   依然是一句质问。   但就像刚才一样,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苍凛大人……”   将领见到苍凛一而再再而三向天质问,忽然也有些悲伤。他也有些不甘心,因为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够攻占了华朝的北域大部分,可是到头来却失去了王庭,失去了自己的君王。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将领也不懂。   苍凛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会搞得懂呢?毕竟苍凛可是整个北国最为聪明的人。如果硬是要找到一个答案的话,就是他们太过不幸了吧,将领如是想到。   但,这也是最让人不甘心的答案啊!   “……”   突然闯进脑海里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思考,将领率先回头,看向那大量密集脚步声响起之处。   “国师大人,你果然在这里。”   为首的一人止步在两人身后,看向两人的目光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穆穆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跟在穆穆齐身后,那一群举起大量弓箭机弩瞄准着这边的士兵,将领惊讶地问道。   “没有什么,一切都是由于国师大人而起的,自然就得国师大人来稍微负上一丁点责任了。”   穆穆齐负起手来,不失尊重地说道。   但是,相较于他轻巧的语气,他身后的士兵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穆穆齐,看来本座以前是有点太看轻你了。”   “国师大人只是一直注目的地方都在远方,而没有在我身上罢了。你正是太专注视线,所以才会忽视四周。可别太专心只看一个地方啊。”   确实是如此,苍凛太专注于一件事上了。   但如此一来,所专注之物确实是看清楚了,却忽视了以外的所有事物。这也许是她败北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想要趁此机会除掉本座?”   “怎么会呢?”穆穆齐摇头否定了苍凛的猜测,“我何德何能可以除去国师大人你?只是事已至此,你或许需要冷静下来,给予北国一个交代。所以,想请你先把兵权交出来,然后跟穆穆齐我走一趟。”   “交代?”   “苏赫陛下可是死在了你所挑起的这一场争端之中啊……”   苍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本座知道了。”她松开握紧的拳头。   确实是需要一止交代,无论是给北国,还是给她自己,苍凛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这一次的败思了。   穆穆齐?她眼睛闪烁着不定的光。   “国师大人,你……”   将领很不满地皱起眉头,但这绝非是在针对苍凛,而是在针对穆穆齐和他身后的士兵。   “别轻举妄动。”   苍凛留下这一句话,便往穆穆齐的方向走去。   穆穆齐扬起了嘴角,彷佛胜算在握。   “但是,你太碍眼了。”   这句话在苍凛走到穆穆齐身旁时响起,穆穆齐诧异地抬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他只听见士兵们的惊叫声。   “呃……”   穆穆齐缓缓低头,却见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处空洞,血源源不绝从哪里流出来。他再次抬头,苍凛的脸颊上沾了些许血迹。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在理解过来以前,他只见到一阵光芒闪过。天旋地转间,他看见自己的身体。   咚一声!   他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穆穆齐,既然陛下不在,我就没有必要再给你面子了。”   苍凛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穆穆齐落地的脑袋,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她从来都只需要向自己交代,而穆穆齐压根没有那个资格。   对于这些贪图权利之辈,苍凛从来都不正眼看哪怕是一眼。   以前不会。   现在更不会。   “是你拦下了本座的人吧?”   你有什么证据?穆穆齐想要如此回应对方的质疑,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首分离了。   恐惧涌了出来。   但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一向知性、理性的苍凛会造出如此不智之事。   “很奇怪?”苍凛冷笑一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颊,“本座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太不会感情用事了。”   “你……”   穆穆齐只能够吐出这一个字。   他的眼睛在下一秒便转黯,失去了光采。脖子的断口处再也没有鲜血流出,北国的又一名重臣在此逝去。   但不同的是,他是死在了苍凛的手中。   ──不,也许最近死去的人们,也算是间接死在苍凛的手中吧。   “传本座令,陛下已死的现在,将由本座暂时摄政!”   苍凛的目光缓缓扫视眼前那一群士兵。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紧紧地裹在那里的几层白布已经被血染黑了。那是雪麒麟留下的伤,如果当时她再刺深一点,自己恐怕也无法站住了。   “如有不服者,斩立决。”   北国国师的声音回响在一片废墟之中,回响在那群缓缓后退的士兵的耳边,也回响着她身后那名将领的脑海之中。   “是!”将领单滕跪下,脸上浮现狂热。   “秦时雨,本座这辈子就什么都不干了,就全花来对付你和你身后的华朝了。”   雨终于下了起来。   纵管如此,那雨幕却依然无法遮掩苍凛眼眸里闪烁着的慑人光芒。 187、九为尊,亦为终(2)   一辆马车停在了御史大夫府的门前。   车夫下了马车,敲响了御史大夫府的大门,一名看门人出来应门,那名车夫便递出了拜帖。   也不知道来者是谁。   隔了一会儿,御史大夫长孙凌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这个已经中年的男人位高权重,手掌御史台,有着监察百官、纠察百僚、弹劾不法之责,虽只是从三品的官职,但由于职权特殊,官员们都非常惮忌于他。   而他也以刚正不阿闻名于朝廷,从不阿谀奉迎任何人。   他会亲自出来迎接来人,意味着那个人值得他的敬重,或是地位过高,让他不得不出门迎接以示尊重。   “长孙凌见过老师!”   “凌儿?”门帘后传来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出来迎接了?老朽此刻只是个无职之人……”   门帘掀开间,银霜般的长发飘了出来。   鹤发童颜。   就算那张探出来的脸颊已经满是风霜痕迹,但依稀还带着年青时相貌堂堂的影子。老者风度翩翩地出了马车,在车夫的搀扶下落了地。   他恐怕已经有六、七十的高龄了。   身材虽然瘦弱,但依然坚挺,一袭银白色的发分梳左右,露出了那之下皱纹横亘的额头,眼睛依然充满了神采。   仅是如此看去,他比长孙凌更要有一种内敛的气势。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老师到了,无论学生是何种地位,也理应出门相迎才是。”   “凌儿身在高位却不躁不浮,倒是没负老朽的一番教诲。”   老者抚着自己长长的胡子说道。   “但却也需不卑不亢才是。”但接着他又柔声说。   “是的。”长孙凌郑重地应下。   “凌儿在朝堂之上屡有立功,尽职尽责,你无需对何人低声下气,尽管老朽曾为你师,也不知道把姿态放得太低。”   老者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神色有些落寞。   “相比于凌儿的活跃,老朽这个归隐深林的老头子……唉!”   千万言语化为一句叹息。   但如果真的心身都已经归隐,他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有此哀叹了。   “老师培有万千门生,造福天下……老师的门生们遍布天下,各司其职,可是华朝不能或缺的重要人力。如此,老师大可挺起胸膛。”   “可是,老朽为人师表,却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学生,还教出一只白眼狼来……老朽助纣为虐,罪该万死。”   长孙凌大惊失色。   “老师,还请慎言!”他高声说了一句,而后又压低声音凑近老者说,“老师,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   老者一扬大袖,负起手来。   “就是予他听去又如何?老朽虽无权亦无力量,但是老朽一生正气,门生遍布天下,他又能奈老朽何?大不了一生,好以谢天下罢了。”   长孙凌有些头痛起来。   眼前的老者名震天下,却非是以高强的力量,而是以他身为师长曾育出无数能人异士之故。   ──魏仪。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人,天下所有学者所响往的名师,亦是前太子太师、前太师,秦显和秦煜甚至是秦炬都曾习于他的门下,是名师之中的名师。   长孙凌也曾习于老者的门下,并且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老师,外面天气严寒,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长孙凌这刚正不阿的性格也是老者教出来的,由于可知魏仪的性格了。他生怕自己的尊师会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于是连忙邀请对方说。   “是为师有失考虑了。”   魏仪也终于反应过来,要是自己在这里说错话,很可能会连累自己的门生。他是有着自己的一把尺,也不怕天不怕地,但是这不是自私的理由。   “走吧。”   又是一声叹息,魏仪摇着头说。   长孙凌算是松了一口气,连门吩咐仆人去准备一些招待物,然后便亲自迎了魏仪入门。越过门槛时,长孙凌才注意到那名紧随着自家恩师的车夫。   那是个中年的男人,看起来比长孙凌大上一些。   由于他戴着斗笠,长孙凌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容,但是闲逸庄书院会为一些有名夫子提供一些类似护卫的人物,魏仪就是其中一位。   “长孙大人,有何要事吗?”   走在道路上,车夫察觉到长孙凌的视线。   长孙凌处变不惊,笑着回答说: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长孙某有些好奇壮士的身份罢了。”   “哦?”魏仪从张望中拉回视线,“卫寒是书院派来护卫老朽的,倒是一根好苗子啊。”   “老师你又来了……”   长孙凌苦笑,他这个老师看见有些才能的人就会见猎心喜,想要传授对方学业知识。还记得有一次,长孙凌跟着魏仪下乡,他甚至看见几个孩子有些天份,还想把对方拐回家好好教导一番,差点被对方家长乱棍赶走。   “先生客气,只是会下两手棋罢了。”   “壮士会下棋?”   长孙凌是棋道好手,听见卫寒会下棋,顿时挂出惊喜之色,手也有点痒了。   “是的,我曾有生见过书姬大人,是她教我下的棋。”   “老朽就说卫寒你这家伙棋艺为何如此高超,敢情是书姬大人亲自教的!”   魏仪不快地瞪大了眼睛。   卫寒一瞬间愣住,似乎是自觉失言了。   “夫子一直想向书姬大人谈论知识,卫寒不想夫子知道卫寒的棋艺是源自书姬大人。”   “为何?”   魏仪蹙起眉头,彷佛卫寒不说个清楚就不会善甘罢休一样。   “夫子绝对会拉着卫寒一较高下,卫寒可是经受不起这种折腾,还望夫子见谅。”   长孙凌忍俊不禁,因为他深知魏仪就是那种性子。他视知识如命,书姬又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会想和对方谈经论道也不是怪事。   “凌儿,你这可是在取笑为师?”   魏仪瞪向长孙凌,后者连忙摇着脑袋。   老者其实也不是那种任性胡闹的人,还是有些分寸的。他没有计较下去,转而环视四周。   “不流于奢华,凌儿的府宅却未免有些寒酸。”   长孙凌呆住。   他确实为人刚直,所以也没有任何灰色收入,只靠着微末的薪水自然无法奢华过活,但同时这也与他醉心于职务之事有关,他根本没有理会自家府第的布置是否大气。   “好歹也是在朝堂之上,切不能让府第寒酸……自然,这些布置是不重要,但这是一种尊重。对客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这……”   长孙凌眨了眨眼睛,却也不能否定对方的话。   “老师说得有理,凌儿往后会多加注意的。”   几人一直谈论着无关要事的杂项,也说了一些天南地北发生的事情,就这样说着说着,他们穿过了月门,来到了长孙凌的院子。   在长孙凌的邀请下,他们来到了见客用的厅堂。   长孙凌几经主动提议,魏仪才有些不情愿落座于主座之上,而车夫则站在他的身旁。长孙凌落座在次席上,并唤来侍女上了酒菜。   没有酒过三巡。   才呷了一口酒,魏仪便切入正题。   “据说陛下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此事可是当真?”   “没想到隐居于山林,老师你仍是耳听八方啊……”   长孙凌这句话没有任何挖苦之意,只是在为他尊师抱打不平罢了。魏仪可是前太师,本应位高权重,却因为帮前太子说了一句话,质疑了秦煜就被下放。   最终不抱希望的他才会归隐山林。   如果有他高座于太师之位,陛下也许不会如此任性妄为吧!长孙凌感觉有些可惜。   “哼,什么耳听八方?”   魏仪有些生气的样子,“坊间都在传陛下生病了,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   “确实是这样没错。”   长孙凌也皱起了眉头。   秦煜虽然不习武,但身体健康一直都没有多少问题,但三天前突然就病倒,到了无法上朝的地步──不,在更早前就已经有隐隐的不对劲了,秦煜再更早前的早朝上,已经频频有头晕之迹象,三天前更是吐了一口血,这才病倒的。   国不可一天无君,但是华朝理应在无君之下,也能如常运作才是……可是陛下仅仅病倒了三天,整个朝政就要乱了──”魏仪猛地拍响了扶手,“这成何体统?”   长孙凌深以为然,附和了他尊师的话。   “陛下重权啊……”   当权力高度集中时,很多官员都会不敢擅自行动,而且秦煜是一个喜乐无常的人,谁知道自己一个自以为不错的决定会激怒秦煜。   因此,当秦煜倒下后,朝政竟然出了各种问题。   长孙凌也是深恨这些人的不作为,也不知道上书多少次痛斥他们,也劝过秦煜直示其中的问题。如果他不是一名御史,早就被秦煜除了。   深感无力,这就是长孙凌最佳的写照。   “孽徒!”   魏仪又怎么会不理解其中的道道呢?他气极反笑,又是猛拍一下扶手。   不过……   “凌儿,你可知陛下究竟是何病?”   毕竟还是有着师生之情吧,魏仪依然关注秦煜的身体。   长孙凌摇了摇头,短短地答:   “还不知道。”   “不知道?”魏仪皱眉,“太医院的医师们呢?”   “老师,这责任也不在太医院上啊……”长孙凌苦着一张脸说,“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忙翻了,查阅着各种典藉,却就是查不出陛下是何种病……据说太医只能稍微开一些保守安神的药给陛下了。”   “效果呢?”   长孙凌又是摇头。   “可笑!”   咚!魏仪握着拳头往手旁的茶几一锤,放在上面的酒盏被震倒,洒了一桌的酒水。长孙凌疲惫地靠着椅背,望着自己老师的举动。   “这几天来,凌儿辛苦了。”   魏仪有些心痛地说。   长孙凌身为御史,有着监察百官之责,这份责任在秦煜病倒的现在可是沉重得多。   “职责所在,老师不必要担心。”   长孙凌感激地说。   接着,话题又回到秦煜的身体状况上。   “可有请坊间大夫看过?”   “已经请了,但是大家都一头雾水。帝都以及周边有名的医师都给陛下诊治过,也被召进太医院和太医们商讨对策了。”   “还是没有头绪?”   长孙凌又摇头了。   “……”魏仪彷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好不容易西边和武妖之境的战事才赢下来了,结果陛下却病倒了……福祸相依一言,古人诚不欺我啊!”   “──会不会不是病?”   这个声音就像是寂静黑暗里的滴水声一样,突兀而又令人心惊地介入到两人之间。 188、九为尊,亦为终(3)   魏仪和长孙凌都露出震惊的表情,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车夫。两人张开了嘴巴,其中长孙凌更是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了卫寒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用上了很大的力道,几乎要把卫寒都给提起来了。   “你说什么?”他问。   “长孙大人,你先松开手。”   卫寒不疾不徐地说,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长孙凌这才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说了声抱歉退了开来。   卫寒扶了扶歪掉的斗笠。   “陛下一向健康,却突然倒下──当然,这是有病倒的可能,但同时也许是有着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魏仪挑眉。   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他们都不敢轻易说出口来,因为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牵连甚广。   “是毒。”   卫寒却没有任何忌讳,有着江湖中人一贯的豪爽。   “毒吗……”长孙凌丢魂落魄,又如行尸走肉般缓缓后退,瘫坐在椅子上,“……如果是毒的话……是谁下的毒?不,不会是毒……谁能给陛下下毒……是有谁想要夺位吗?”   长凌孙呢喃自语。   “凌儿,你冷静一些。”   魏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但表情凝重得可怕。   “卫寒,就你所知──”   “夫子,有些慢性毒可以让中毒者看起来像是患上奇怪的疾病,但这些毒既缓且凶,一旦毒发后就会很快夺去别人的性命。”   “凌儿,你怎么看?”   长孙凌似乎陷进某种沉思之中,没有任何反应,魏仪于是又连喊了他几声。   “老师,你喊我?”   “老朽问你,你怎么看?”魏仪又问了一次。   “……陛下的权位一向都稳固。”长孙凌眉头拧得很紧,都快要到可以把蚊子夹死的地步了,“如果是毒的话,又是何人所下?”   “我倒是有个想法。”   卫寒抱着胸靠在墙上,透过吐出的白色吐息先后看向两人。   “什么?”长孙凌抬头看向他。   “陛下在位太久,而太子之位迟迟没有定下……我想以两位的智慧应该能够明白我在说什么是吧?这种事历朝历代虽不常见,但也并非没有。”   “慎言!”   长孙凌呆了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喊出声来。   卫寒耸了耸肩,说着“这终究是我的猜测”便再次闭上嘴巴。长孙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却力气尽失一样,埋在他的位置上。   “凌儿,卫寒说得没错。他身在江湖,知道很多手段是我们所难以想像的。读万里书不如走万里路,卫寒就是走那万里路之人,我们不能轻易”   魏仪却站在了卫寒的一边去。   长孙凌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恩师。   “可记得为师教过你,不要排除任何可能性,就算那个可能性在你眼里是多么的不合理和不可能。”   顿了顿,魏仪见到长孙凌陷入若有所思里,才继续说:   “固然,不一定就是有人下毒,但是万一呢?陛下性命事关重要,绝不能因为一时大意和自以为是害了陛下的性命。”   确实是如此,长孙凌听进去了。   他接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学生现在立即就去太医院,让他们彻查陛下是不是中毒。”   魏仪点了点头,同意了长孙凌的决定。   “趁一切都未尚时已晚,快去吧。”   长孙凌感激一笑,接着往外面唤了一声,让仆人们替自己准备马车后,又再歉意地向魏仪拱手致歉:   “还请老师恕学生无法尽心招待老师你。”   “无妨,”魏仪没所谓地摆了摆手,“快去吧。”   长孙凌转身,踏着快步走到厅堂。   接着,钟声回响。   像是远处有雷霆落下一样,沉闷却又清亮的钟声远远传来。   “这是!”   不仅是长孙凌震惊地停步,魏仪也是惊恐地站起身来,力气之大甚至把他身后的椅子给撞倒。   “哎呀呀,这可真是……”   卫寒把自己的斗笠压得更低一些,阴影把他整张脸给遮了进去。   接着,是第二声钟声。   咚──!   低沉悠长之声撕破阴郁的夜色,却无法驱散天上的乌云。长孙凌和快步走过来的魏仪同时眺望着声源之处,帝都乃至华权的最高权力中枢。   是的,华朝皇宫。   第三声钟声响起。   帝都引以为傲的帝都全都被钟声所渗透,每一个角落都被钟声所侵犯,居住于其中的人们也都被这钟声所撼。   这沉闷的钟声如同从地底传来,彷佛在宣告众生皆灭。   世间所有之物都彷佛会在这钟声里终结、流逝,这就是如此庄严而又撼人心神的钟声。   咚──!   第四声。   名为丧钟的宣告之物已经被敲响了四次了。   凡是有皇室或是重要人物身亡时,皇宫里这一口丧钟都会敲响,而被敲响的次数也意味着所死之人的身份。   所以,在它停下前,人们唯有等待。   不知为何,长孙凌和魏仪都隐隐有不妙之感,但在这钟声的笼罩震撼下,他们的思绪都被震得支离破碎无法思考。   这也许是唯一幸运的一件事吧。   咚──!第五声。   人们细数着丧钟的声音。   长孙凌只要稍微放低视线,大概就能看到下人们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仔细倾听着这死亡之钟的呐喊。   在他们所看不见的街道、各大的府第,乃至是宫殿里,大概都齐集着无数的倾听者。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可以让帝都里的所有人都同时凝望同一个地方了吧。   咚──!   第六声响起。   丧钟仍未停竭,彷佛会永远回响。   但是,它不会永远回响。它有一个上限,最多只会响九次。   咚──!   第七声。   魏仪和长孙凌的脸色渐渐变白,已经失去了血色,心里的不安已经到了某个极限快要满溢而出了。那钟声彷佛就是响在他们的心房之中,又宛如铅般压在两人的肩上。   他们都快要被压垮了。   咚──!   又是一声低沉悠长的响声。   魏仪率先承受不了那沉重的压力,跌跌撞撞地往旁边倒去。他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这才不致直接倒在地上。卫寒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等待往往是难熬的,   长孙凌的情况也没有好上许多,脸色白得可怕。   最终──   咚──!   终末的钟声响起,那是第九声,也是把长孙凌压垮的最后一声。   长孙凌直接坐倒在地上。   窒息了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呼吸,一旁的魏仪也是同样。   九声。   这意味着的事情只有一件,丧钟已经足足有很多年没有连响九声了。   因为九声意味着天塌下来了。   ──宣告着华朝皇帝驾崩的九连响在这一天响彻了整个帝都。 1、闹剧里彷惶(1)   铅灰色的厚云低低的压在半空,遮住了那轮太阳。   绵绵下着的雨彷佛想要将笼罩帝都的无形愁云惨雾洗刷干净一样,持续地下个不停,水都在地上积了起来,也不知道得下多久。   偶尔微云层狭缝透出来的丝缕阳光大概是这座都城的唯一温暖了。   整个帝都不覆往日的热闹,店铺全都紧锁大门,暂时停止营业,本来繁华的街道此刻都成了人烟罕至之地,城门处更是门可罗雀。   有的只是悲伤。   以及,那以各种形式竖立在街道两旁、民居前的白色哀悼之物,这些东西几乎是在一夜竖立出来的。   还有那些宛如飘雪的白色纸屑。   ──白的纸钱。   街道上,有一群身穿白衣的人,边跪边拜地往皇帝方向缓缓前行。他们哀痛地哭喊着,每走几步就拜一拜,粗略一数竟有数千人之多,几乎填满这个街道。   有些好事儿的孩童透过窗户的狭缝去看他们,也认不出这些人究竟是谁。他们从父母里听说过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但是他们也没有多少概念,但他们发现只有仔细一瞧,还是有些熟面孔在这支队伍对面。   其实,不仅是他们面前的街道。   帝都所有一横一纵的,以皇城为中心的主要四条大道上,也有类似的人群在边拜边前进,往皇城所在的位置缓缓前行。   他们得同时抵达皇宫,再为那逝去的君王哭丧,作最后的拜祭。   孩童们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也不明白这件事本身到底会造成何种深远的影响,对他们而言,眼前这群人不过是一种有趣的风景罢了。   他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着,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只能藏在暗处如此嬉笑。就算年纪尚幼,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塞满整个帝都的不寻常气息。   ──不仅是悲伤,还有一些藏在表面之下的暗流在涌动。   凡是君王更迭,都意味着一场大争端。一般人也许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但在孩童眼里,这群正在缓行缓跪拜,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官员们都明白,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夕。   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长孙凌也在跪拜之列,他身为高官被分配在由南向北的那一组里,身旁不是国公候爵,就是皇亲国戚以及上品大员。   而这群人比起秦煜突然驾崩,他们更在意是之后该如何获取更多的利益,所以长孙凌倒是听见了不少各种窃窃私语,岂有那种表面的悲伤之情。   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世上最无情乃是皇家,以围绕着皇家在转的这些核心人物,又能拿出多少感情来?恐怕早就已经麻木了吧。   “陛下去得不是时候啊……”   也有担忧自身处境的。   长孙凌机械地起身,走了几步,又再跪了下去,喊着“吾王仙逝!”,接着扭头看向说出刚才那话的人。   好似是户部侍郎。   他身旁的户部尚书四处瞥了瞥,而长孙凌及时收回了目光,所以尚书大人并没有注意到御史大人刚才的视线。   “可不是嘛……”他声音充满忧虑。   户部侍郎跟着叹了一口气。   “尚书大人,陛下可是没有任何立太子啊……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旨在。”   “谁知道?”尚书表情越来越难看。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新官上任也有三把火,更何况是新皇登基?历朝历代来,新皇一旦登基,朝堂就要更迭一次。户部尚书会如此忧虑,大概是害怕新皇登基之后,他们权位不保吧。   “尚书大人,你说……要是没有遗旨的话……你瞧啊,陛下去得太快了,那天更是直接吐血晕倒在朝堂上,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醒来。如此,就算来不及立旨传位也不奇怪吧?”   “有旨还好,没有旨,恐怕就得乱成一锅粥了啊……”   户部尚书眼睛明暗不定,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现在有继位资格的,不过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罢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不得宠,也不得势,大皇子则早夭……尚书大人,如果要站队就得趁早了啊!”   “站队?”户部尚书抖了抖眉毛,“你这小子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拿捏,所以才在刻意套我的话吧?”   “瞧你说的……”   侍郎陪着笑,那模样岂有一位朝廷命官的模样。   “尚书大人,小的可是忠于大人你的啊,如果大人有什么后着,可别忘了我啊!”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长孙凌真是想大声斥责这两个人,再连写几本奏章弹劾两人的有失大体。   但现在他只能忍住。   “四皇子和九公主虽然私交甚密,可以借九公主之势争位,但四皇子本身是没有争位的意思。他整天办诗会,游走于坊间,一副不思进取的表现,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有那个心。”   “如此,就只有站队二皇子了?”   尚书小小的嗯了一声,左右环视,似在警戒左右人等有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论,却没想到前方的长孙凌已经全都听在耳内。   “二皇子本来就有野心,而且在大皇子夭折的现在,他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无论如何,他的机会是最大。”   “亲王们呢?”   另一名户部侍郎突然搭了嘴,他是户部左侍郎,地位比最先开口的右侍郎要高上一些。他倒是挺懂得明哲保身的,但是也终究是忍不住,毕竟事关前途。   “亲王?”   右侍郎和尚书面面相覤,慢了一拍才随大众起身往前走。待他们再次跪下后,左侍郎又说:   “陛下本来就是……咳咳!”   他给了两人一个“你们都应该懂的”眼神,没有把话给说尽。一人是尚书,另一人是侍郎,能够爬到这种地位的人,自然能够理解其中的弯弯道道了。   “亲王里也只有宁王殿下了。”   尚书沉吟着说。   闻言,长孙凌和那两名侍郎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是的,长孙凌也是以为二皇子应该是最有机会继承大统之人,却错过了一个宁王。   彼端没有理会长孙凌是否还在思考,左侍郎径自说了下去:   “宁王镇守北域有功,在很多臣民心里也有着不轻的地位,而且又和九公主关系亲密……二皇子固然是第一继承人,又在帝都经营已久,但宁王就算在帝都势力有所欠缺,但是如果他有意,九殿下很可能会助力于他……九殿下的势力不在官场,却在坊间,也是不容小瞧的……更重要的是,宁王有兵权。”   户部尚书深以为然,并说出自己的意见:   “据说北国已经在退兵了,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宁王一旦要立下战功,真是民心所归啊!”   “但是,皇位一般传子不传兄弟吧?”右侍郎插嘴。   “陛下没有立旨……有些名正言顺都是人做出来的,懂吗?”   左侍郎不屑地说了一句:“势是造出来的,就算是兄弟,也可以名正言顺,就端看如何站位了。”   “大部分同僚想必都会站在二皇子那边才是。”尚书说。   “但是僧多肉少,尚书大人要是迟迟站队,能分到的肉也会少上许多才是。固然,要是尚书大人只是想保位,助二皇子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但是……说稳也不见得多稳啊。”   户部尚书的目光眯了起来,视线锐利了起来,闪烁着精光。   “左侍郎和本官晓以利害,是想把拉本宫站队宁王吗?”   “不愧是尚书大人。”左侍郎毫不遮掩自己的心。   户部尚书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斟酌左侍郎的提议,而右侍郎则左看看右看看,好几次欲言又止,但也知道言应尽于此。   真是胡涂!长孙凌暗自哂笑。   宁王确实伯有机气没错,但他远在千里之外。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是一个关键。二皇子就在帝都之中,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登基为帝。   兵贵神速,更何况宁王还不能完全自北域抽出身来。   而且,宁王还得依靠九公主在帝都内的势力,而九公主也远在他方,就算全速赶回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足够二皇子发动自己势力,夺下帝位了。   正因为无遗旨在,而且二皇子势力的人也会想尽快把他推上皇位,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宁王和九殿下很可能会在反应过来之前,事情就尘埃落定了。   如果站边宁王无疑于送死。   想到这里,长孙凌不禁有些悲哀。   就他所知,秦穆并不是一个好君主。他苦苦在帝都经营,有着出色的人脉和交际能力,但是在政事上一塌糊涂,而且秦穆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没有君主应有的仁德。   他在长孙凌的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好君主。   问题在于,长孙凌也没有立场去加以反对。一来基于御史之职,他不能涉及党派,只能中立而行,自然也没有站队于任何势力。   而且,正如户部尚书所言,人选太少了。   宁王是一个、文王是一个、二皇子秦穆也是一个……其中长孙凌硬要算的话,他最心属于宁王,但也正如他所想一样,宁王的机会微乎其微。   “……真是前途甚忧啊。”   长孙凌暗自叹息一声。   他也得早作打算了,他想着过了今晚守夜到家,就要开始张罗应对新皇登基的有关事宜。无论如何,涉及皇位的纷争往往都意味着鲜血和死亡,他不想被卷进其中。   ***   错了。   长孙凌脑海里只徘徊着这个字。   他本来以为二皇子会在丧期一过后,便立即发动自己的势力争取皇位,但是……   他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偌大的殿堂里,跪住了一群身穿丧服的高官贵族。秦煜的灵柩就放在了他们的前方,他们今天一夜必须要为秦煜守夜,然后还有数天的丧事必须要办,秦煜的遗体才会被移入皇陵安葬。   但这些仍未结束,华朝上下依然要为秦煜守丧三年。   固然,其中的规定没有前朝的多,但是有一些还是必须要守的。只是,长孙凌没想到二皇子会如此之急,连最初的守夜都不想等完,就已经开始在为皇位有所动作。   率先有所行动的是兵部尚书。   “诸位同僚,虽然时间不合宜,但是有一事实在是万分忧心。”   兵部尚书不敢站起来,他是跪在第二列里,大声说出这句话的。长孙凌当时就在附近,他闻言顿时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竟然在这种时候?长孙凌气得脸都紫了。   自从宫越重伤未愈,难以再担任兵部尚书之责后,兵部尚书之位就悬空了一段不算长的时间,最终在二皇子的势力推动下,最终由二皇子的人坐上了这个位置。   而后,伴随着战争的开始,兵部需要全力运作起来,兵部尚书借机终于坐稳了这个位置。   他是二皇子的人,也是二皇子的尖兵,他现在站出来说这句话,肯定是有二皇子在背后授意的,否则他不可能会去承受着不敬先帝的大风险当那出头鸟。   “胡闹!”   一向暴脾气的鲁国公跳了出来。   他是先先帝时期受封的国公,资历算得上老,但伴随秦煜登基后,他便渐渐远离了朝堂,现在也只是徒有爵位的老者罢了,没权又没势。   “现在陛下驾崩才多久?现在就跳出来说政事?”   “正是陛下驾崩的现在,微臣才要说!微臣可不想陛下死不瞑目!老国公可知陛下病倒之前,还在心忧三边战线的问题,和微臣通宵达旦在商讨各种事项……而现在战事未止,可陛下却已经驾鹤仙去,臣等自然要让陛下能够安心仙去了!”   兵部尚书振振有辞地大声应答着,有二皇子和背后的势力在撑腰,他又怎么会害怕一个徒有其名的国公呢?换在先先帝在的时候,可是没有敢对鲁国公如此无礼。   他气得直跳脚。   “就算是如此,也该等陛下下葬之后再议才是!”   “战事瞬息万变,自然是越快越好!”   兵部尚书一些让步的意思都没有。   “两位,这可是在陛下的御前!”   跪在第一排的太傅终于开口了,他可是一品大臣,说话的份量还是有的。但却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和他唱反调:   “虽然不合时宜,但既然已经提了出来,陛下在,朝臣们又齐聚于此,也不妨讨论下去。”   开声的是吴国公。 2、闹剧里彷惶(2)   开声的是吴国公。   他已经五十有多了,本来就是重臣,而且女儿还是秦煜的贵妃,二皇子秦穆正是这位贵妃和秦煜之子,他算是秦穆的外公。   和鲁国公不一样,吴国公可是有话语权多了。   “吴国公,你……”   太傅看了看吴国公,又看了看兵部尚书,似乎终于意会过来。他有些气恼,正想要发难之际,一旁的太师却开声了。   “太傅,稍安勿躁。”   太师一直闭目养神至今,直到此时才终于打破沉默。太傅没想到三公之首的太师竟然会站到了吴国公等人一边,霎时瞪大了眼睛。   结果,太师不知道在太傅耳边说了些什么。   “难道明哲保身就是对的吗!   太傅大声斥骂了一声,待意识到大臣们的视线都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他才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他也知道利害,要是自己现在跳出来唱反调,二皇子登基后很可能就要拿他来开刀。   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闭嘴了。   要知道这个殿里,二皇子的人可是占了大部分。   “如此,兵部尚书大人有何高见?”开声的是吏部尚书,他也是二皇子的人。   长孙凌死命地握紧自己的拳头,尽力克制着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秦煜尸骨仍未寒,这些人却已经跳出来想要对皇位动手,真是令人不齿和心寒。   但是,长孙凌也知道自己现在跳出来也于事无补,因为──   “二皇子竟然冷酷至此……”他看向最前排的秦穆。   他是除了几名公主以及那些没有继承可能皇子外,唯一在帝都──在这个朝堂上的可能继承人。   正如长孙凌之前所想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秦穆是想要把这个优势发挥到极限,而且他更不想夜长梦多,所以才会暗示自家的人在这时间接提出皇位的问题。   嗯,其实不难理解秦穆的焦急。   他一等再等,终于待来了可能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同时,长孙凌又想起了卫寒提到的事情。   该不会吧……?长孙凌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很快就摇头将之甩去。   因为那个猜测太危险了,但一旦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卫寒那未尽之话。秦煜也是借着某个令人不齿的机会,才能登上皇位的。   这已经是不宣的秘密。   “群龙无首,我们就算如何商量,还需要有人决定。陛下没有立太子,这个决策者也就不复存在,重要的是,先立储君甚至是新皇才行!”   有如惊雷炸响。   然后,本应庄严穆肃的环境内,响起了哗然之声。   想必在场除去二皇子势力外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些人竟然不只是在瞄准储君之位,而是想尽快立新帝了。   “荒唐!荒唐至极!”   鲁国公忍无可忍,直接跳起身来,愤怒地环视四周。他指着前头不远处的那一具棺木,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孽种是如何为臣的!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想着立新帝取其而代之,你们连一些人性都没有吗?还知道什么叫尊君重道吗!混帐!”   鲁国公显然是气极了吧,他直接动手把想要说话的吴国公给推倒在地,甚至上前踢了他两脚。长孙凌看得心里一阵神清气爽,但同时却有些奇怪。   跪在了棺木一旁,秦煜生前最亲密的大太监富贵至今没有发声。   他虽然只是太监,但生前深受帝宠,没想到现在却选择沉默。明明就算再明哲保身,他也很可能在新帝登基后失宠才是,这个时候他应该争取延迟新期登基,好处理自己的问题才是。   他没有表态,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支持二皇子登基呢?   长孙凌发现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中复杂,恐怕二皇子的帝位是相当牢固了。没办法,谁都预计不到秦煜会一病便逝,谁都几乎反应不过来。   ──太突然了。   “鲁国公,你可是想要陛下死也不瞑目吗!你这个不忠不义之辈!”   鲁国公被一旁的侍卫们拉住,吴国公便立即痛斥对方,给对方戴上好大的帽子。   “你说什么!”鲁国公吹胡子瞪眼的。   但是,他没有任何盟友。   在场的人不是在充傻装愣,就是不想被卷入帝位之争。   “鲁国公,这是在父皇御前,还请自重。”   “你这无知小儿,老子撕杀沙场,和你爷爷喝酒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竟然敢──”   “鲁国公,倚老卖老可不是为人臣所为啊!请慎言。”   兵部尚书出言指斥。   鲁国公气极反笑,如果他不是被侍卫抓住,他肯定就要上前也给这位兵部尚书一脚了。这时,宰相也终于开口:   “尚书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华朝正值战争之中。战争行紧急之法确实没错,新帝之事还需要进快提上日程才是。”   “宰相大人言之有理,但是这未免太急了。”中书令不再沉默,“须知仍有相当多亲王尚未收到陛下驾崩的消息。新皇虽要急立,但还需要待诸位亲王见证才是。”   他似乎是心向宁王的一位。   这位中书令虽然受到秦煜的重用,但和宁王私交不浅,又和九公主和文王关系不俗,他应该不是站在二皇子那一边的。   “哦?”宰相不屑地哼声,“需知亲王们都远在千里外,待他们到来,可是要白白浪费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战事有变,你能承担起这些责任吗?”   “而且还有南方水灾一事。”吏部尚书突然提出,“百事待兴,华朝不可一天无君。如果陛下有旨遗下,定立储君,事情就不会如此复杂。说白了,各位只是在考虑自己的利益,想要确立自己心中的人选罢了。”   吏部尚书这可是诛心之言了。   而且,也有恶人先告状之言,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大概是觉得秦穆胜算足够大,他一旦登基,追不追究他此刻的失言,还不是秦穆一句话说了算。   “……势不可挡啊。”   长孙凌隐隐听见太师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吏部尚书敢说到如此程度,就是已经胸有成竹,否则单是他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敌。   “尚书大人又何尝不是?”   中书令气势尽失,但仍然如此强调。   “可笑!”吏部尚书义正辞严,“我心系华朝,没有任何党派之见,也没有任何想要妨碍新皇选拔的打算!”   “哦?”   中书令眯目,“难道尚书大人就如此高尚?”   “高尚可不敢当,”吏部尚书理所当然地说,“但新皇当立。”   “那你倒是说说!”   鲁国公粗暴地喊道,瞪着这吏部尚书瞧。   “谁才是最合适的新皇人选?”   这鲁国公!长孙凌好不容易才忍住不捂住脸孔的冲动,这鲁国公可是送上了一次好助攻,对方可正愁着没有机会说呢!   不对──!   长孙凌突然惊觉不妥,他看见鲁国公眼中有松一口气的神色闪过。他是故意的!长孙凌忽然有此想法萌生。   鲁国公虽然是有名的暴脾气,但是也是有远见之人,如果没有一定能力,他又岂能坐上国公之位呢?长孙凌顿感无力。   “我没有任何人选,谁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就由谁来登基!有我等辅助,谁当新皇也定能成为明君,诸位说是不是?”   吏部尚书这一招不可谓不言。   如果有人跳出来说不行,那么他就会帮自己戴上无能的帽子。不能辅助新皇成为名君,那么不是无能又是什么?长孙凌知道大势已去。   而且,大半个朝堂都是二皇子的人。   而剩下的人又各怀异心,根本无力对抗二皇子的势力。   果不其然,吏部尚书此言一出,就获得大部分人的赞同,彷佛已经把新皇是否该现在就立的事情给带过,直接跳到选人的阶段上了。   “二皇子殿下,你乃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新皇之位理应由您所坐,恳请您能够临危受命,登上皇位,处理华朝大小的事宜,也好稳定百姓之心,扬我国威,震慑北国、婆罗多以及西域等贼子们!”   吴国公当即顺着话头说下去,已经郑重地跪在二皇子的身前了。   “吴国公厚爱啊……”秦穆悲伤地叹了一口气,那显然是装出来的,“父皇才刚仙去,本王是吃喝不得,满腹悲伤哀痛,又如何高坐皇位呢?”   “殿下此言差矣!”   “如果殿下能够继承大统,稳住军民之心,守卫陛下呕心历血经营的华朝盛世,这才是真正的忠孝之道!”   兵部尚书也上前去跪下劝说秦穆说。   秦穆依然摇头:   “本王不才,实在是难担大任啊!”   就算是在拒绝,可是却没有任何断然之感,那只是在客套推搪罢了。长孙凌心中冷笑一声,结果──   “现在正值需要新皇之时,殿下再推脱下去,又该如何对华朝上下交代?”   宰相也趁机站了出来,三度劝说秦穆。三请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三推了,秦穆还是摇头,说:   “父皇尸骨未寒,要是本王现在就登基,实为对父王的大不敬啊!”   接着是谁?长孙凌不屑地想,就见户部尚书站了出来。看来他经过一番天人挣扎,还是决定站在二皇子的那一边。   “殿下,南方水灾,每天都有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死去……每天送到户部的数字都触目惊心,如果殿下再迟疑不决,南方百姓们就要多蒙难一天……殿下既然深爱陛下,又岂能对陛下深爱的百姓们坐视不理呢?”   看见吴国公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户部尚书是抢了他的对白。   不过,这户部尚书也是精明,知道第四次请是最为重要的。事不过三,那是因为一旦过三,就会有所转变。   “既然诸位大臣如此厚爱、寄望了本王,本王虽然不才,但是为了不让父皇泉下失望,也不让百姓们继续蒙受苦难,本王就不识抬举一次了。”   秦穆看似接受得很勉强,但任谁都得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里,所噙着的一丝得色。在场其他势力的人见了,心中都有不甘,但事到如今又该如何对抗这大势呢?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并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中书令更是面如死灰,他刚才可是鼓起勇气才敢跳出来阻碍,但却没有获得任何帮助,孤掌难鸣。他知道秦穆一旦登基,他头上的乌纱也得戴到头了。   “事急从权,”礼部尚书说,“华朝急于新皇定国,震慑他国,登基大殿可以简单进行。只要稍加准备即可。”   “这可有先例支持?”   秦穆皱眉问道,显然不太满意。   “这是有前例所支持的。”礼部尚书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如此,”秦穆服输地叹了口气,“就听从诸位父皇的股肱之臣的安排了。”   “殿下天命所归,新皇登基!”   朝堂里,回响着朝臣们震天的喊声,彷佛是想要把这件事宣告于天地。   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秦穆登基一事宣告百姓,把一切都造成既定事实了。长孙凌心中冷笑一声,忽然觉得这朝堂真的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算计,以及各自的利益。   曾几何时,他还在尽忠职守,希望百官可以变得优秀一些,不去犯错,以对得起百姓们的信赖。   但此刻一想,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这个朝堂早已烂到骨子里去了,平时也许会有所收敛,但到了事关各自大利益的时候,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追根究柢,这是谁的错呢?   长孙凌自觉有责任,毕竟他是御史,有着监察百官之责,而这些大臣竟然会如此之烂,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同时,永久沉睡在棺木的秦煜也一样。   这是秦煜的朝堂,大臣们也是秦煜的大臣,如果不是他的放任和不作为,这些大臣们想必也不致于烂到骨子里去。   嗯,也许是一种咎由自取。   长孙凌觉得这场闹剧有些可笑,秦煜如果泉下有知,得知自己才刚死去,大臣们就已经视他不存在,如此失敬的话,会露出何种的表情呢?   长孙凌试着想象了一下,差点失笑出声。   不过,他也没有在其中沉溺太久,因为他还有一件更烦恼的事情。就是他要如何去安抚魏仪呢?魏仪知道此事,肯定得气过半死吧。 3、终于此端,始于彼端(1)   宁兰城城楼上,风打在脸颊上。   无论是何种季节,何种天气,这个地方吹来的风总带着一种削骨感,少女却依然挽起那一撮侧发,让更多脸颊肌肤暴露那刮骨的风中。   她仅仅是因为不想被风吹乱的头发遮挡视线,让她错过不应错过之物罢了。   干燥的风。   就算已经是春深之时,仍然比起南方要干枯多了的风。   少女眺望着北方,每天都在城楼处站到深夜,期盼那三人的归来。她已经足足站了一个星期有多了,可是朝思暮想的人们仍未回来。   “……小师父,你们究竟在哪里啊?”   战事仍在持续。   北国王庭被毁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但是华朝一方也没能收集到太多的情况,因为北国一方在竭力管制情报的外流,华朝也只知道北国王庭遭受某种重创罢了。   北国撤了部分的兵,但仍然有不少兵力继续盘踞于此。   一方面是不想轻易放弃战果,一方面则是在警戒着华朝的动向吧。北国王庭受创的当下,也正是华朝最好的反攻之机。   不过,颇有默契的是,北国追至第一防线附近,而华朝则收复了燕城,以及第二战线的大部分城市和要塞。第二防线收复之后,宁兰城也不再是孤城一座。   重创北国王庭的应该就是秦时雨以及雪麒麟等人吧。   宁王乃至于宫靖等人都是如此判断的,但立下大功的三人却迟迟未归,生死不知,这叫好不容易才获得战果的北域军队们无法真正高兴起来。   宁王妃已经带着僻邪重骑返回北安城了。   取而代之,宁王似乎则在前来宁兰城的路上,他得和宫靖商讨之后对策。该不该反攻北国呢?北域各种事宜该如何处理呢?在经历过紧迫的战事后,百事待兴,宁王也是无法坐住的。   而且,宁王也要过来见水云儿。   水云儿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她此刻的心思真的不在那里。她的心思早就飘远,却无处可落。   “你果然在这里。”   呼声逆风而来。   水云儿拉回放远的视线和心神,回头看去,望见夏雪和宫天晴联袂走来。宫天晴的腿还没有好全,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不过并没有伤到筋骨,恢复应该不是任何问题。   “是你们呐……”她笑了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难看。   那都糊成一团了。   “夏姐姐,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水云儿率先朝夏雪搭话。   夏雪先是一呆,然后反应过来,哂笑了一声。   “你这是先发制人的意思吗?”   宫天晴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她是不明白为何夏雪会有此一问,但随即夏雪给出了答案。   “你瞧我有话想对你说,你不想听,所以担先提了个话题……你觉得我该说你是狡猾好呢,抑或是聪明好呢?”   夏雪似笑非笑地说着,走到水云儿身旁靠在了女墙之上。她所靠的女墙上有好几个箭孔,这自然是之前战事留下的。她靠上去时,那箭孔还哂落了一些灰尘。   “……”   水云儿一脸“真是败了呢”的表情,重重地叹息一声。   “夏姐姐还是一如既往般喜欢捉弄人呐……”   夏雪不接这桩,径自绕着自己的发梢,一脸没所谓的表情。   “就等李师姐把事情交代好,我们就出发了。”   战事已经缓和了不少,武者的势力已经可以暂时退场,而且宫主行踪未明,天璇宫也无法固守战线。李婉婷和夏雪决定先把一部分弟子带回洛阳,剩下的一部分则由投身于搜索的任务之中。   “我已经交待夏家商号的负责人,他们也会负责注意雪麒麟和齐绮琪的行踪。这边就交给你和小晴了,没问题吧?只要事关你的小师父,你肯定能够全力发挥好的。对吧,公主殿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但是夏雪却没有在笑。   水云儿心想这也许是对方独特的鼓厉方式吧,只能苦笑以对。夏雪哼地嗤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你这个人真没趣。”又拍了拍水云儿的肩膀,便先行离去了。   “水姐姐,我想夏师伯是想安尉你才是……”   宫天晴脚步踉跄地来到了水云儿身旁,看了夏雪离去的背影一眼。水云儿伸手扶住了宫天晴,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该说是同病相怜的两人吗?   两人关系亲密的师父都行踪不明,也不知道流落于何处,两人在某种情程上也许是最能互相理解的一对也说不定。   “北国的情况怎么样了?”水云儿问。   宫天晴缩起下巴,弱弱地看着水云儿。   “我可没有夏姐姐那么爱作弄人哦。”   水云儿闻言一愣,知道对方误会了。刚才她确实是不想夏雪说太多,所以才会抢先提出话题的,毕竟夏雪的嘴有时候太毒了一些,她现在有些承受不住,而夏雪也是体认到这一点,才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去了吧。   但对于宫天晴,水云儿没有那种意思。   要知道宫天晴温柔体贴是出了名的。   “晴妹妹性格比夏姐姐要好,我自然没有那种意思呐。”   真的?宫天晴歪着脑袋。   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捏了捏宫天晴的脸颊。   “水姐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宫天晴皱眉地说。   水云儿又是呆住。   渐渐地,她脸上浮现苦笑。   “是呐,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呐……”   宫天晴感觉到水云儿醉翁不在酒意,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   “是指水姐姐父亲的事吗?”   水云儿一度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摇了摇脑袋。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说实话呐,我已经对他没有多少印象了呐……只有零星的片段了……我这样会很没有孝心吗?”   “……”   宫天晴想了想,很努力地想。她没有因为安慰而安慰,反而是在真正思索着这个问题,也正因为这股总是认真的劲,才会让小小的她已经如此可靠吧。   “我也不太记得自己母亲的事情了。”   “晴妹妹,我可是听说你出生时……”   水云儿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宫天晴已经明白过来,脸颊因而瞬间涨红,眼珠也胡乱地转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呃,我只是想……”   宫天晴慌张得好像随时都要自暴一样,水云儿掩嘴窃笑了几声。宫天晴眨了眨好几下眼睛,有些不满地鼓起一边的腮来。   “水姐姐,你真过份,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才是……”   宫天晴有些生气的样子。   “抱歉呐,只是你慌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爱,就忍不住……”水云儿歉意地笑了笑。   宫天晴撤了开脸,似乎真的是生气了。   水云儿探头去看她,试探地问:   “真的生气了呐?”   “没有。”宫天晴的声音又快又急。   “……”   水云儿有些紧张,因为她是真的没有见着宫天晴生气。其实也难怪,对方好心想要陪自己聊天以缓解自己的情绪,自己却作弄对方,这其实是有些恶劣的吧。   “对不起呐,这是我过份了,不要生气好吗?”   水云儿尽可能维持笑脸,讨好地摇了摇宫天晴的肩。对方却依然还没有看过来,不过肩膀却在抖。水云儿直觉有些奇怪,便直接绕到宫天晴面前。   宫天晴始料未及,没有把那笑容及时收起来。   水云儿看在眼里,知道宫天晴是在作弄自己。   “真过份呐……”水云儿不满地说。   “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宫天晴看也不看水云儿一眼。   不过,仅是过了一秒,宫天晴又用不安的视线看向水云儿。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呢?水姐姐。”   “好一些?”   水云儿目露茫然。   “水姐姐看起来很焦急、很不安,有些软弱的样子。”宫天晴认真地说。   不知怎的,宫天晴的眼神亮得可怕,也相当锐利,彷佛要把所视之物给贯穿一样,水云儿有些不敢直视。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她不经意地问,脱口而出。   宫天晴“嗯……”地歪头思考了片刻。   “小师祖曾说过,人活着仅仅是为了自己……当然,组成自我的东西有多少,各人都不一样。但这些东西会一直失去失去,最后人可能只会剩下自己,但重点在于其中的成长有多少。”   “……”   忽然地,水云儿觉得雪麒麟的这句话最佳写照就是宫天晴了。是的,女孩大概是把这番话听在了心里,才会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雪麒麟改变了很多人。   其中理所当然地包括了水云儿,但为什么宫天晴变坚强了,而水云儿却觉得自己变得软弱了许多。会是太依赖雪麒麟的关系了吗?不,也许是她终于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关系吧。   但有时候,她觉得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感觉太难受了一些。   总害怕对方会突然一去不复返,也总害怕对方会突然讨厌自己。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接纳了几自己许多许多。   对此,水云儿该如何回应呢?   是在自己继续提心吊胆,每天盼着对方回来,还是要活得充实一些,不能活得难看,让对方见了失望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水云儿暂时没有答案。   然而,宫天晴有答案。   她选择了后者,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够在此以坚强而温柔的形象来到安慰水云儿。真是丢脸呐,水云儿你……水云儿心有苦涩萌生,只因为本应是长辈的她却要晚辈来到安慰。   虽然答案还没办法得出,但稍微表现得坚强一些,还是可以的吧?水云儿如此想着,打起精神来。她连拍了自己脸颊好几下,吓了宫天晴一跳。   但更叫宫天晴惊吓的还在后头──   水云儿突兀地转身面向女墙,把手张在嘴前以作扩音,深吐了一口大气:   “啊──!”她大声喊了出来。   一下子,城头上士兵们的视线都转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位少女。   “水姐姐,你没事吧……?”   宫天晴以为水云儿受到什么刺激,慌张之间伸出了两只手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我没事的啦!”   水云儿却伸手又捏了捏宫天晴的脸颊,后者眨了眨眼睛,捂住被捏的地方。   “真的?”   水云儿笑了笑。   接着,她负起双手,踏着明显而调皮的步伐:   “我想叔叔快要到了,我该穿什么衣服见他才好呢?”   水云儿抬起脚,转过身来看向宫天晴,半张脸刚巧浸在了阳光之中,看起来有些虚幻。宫天晴伸手遮阳,眯起了眼睛。   “晴妹妹可以帮我挑一下吗?”水云儿问。   宫天晴愣了愣,但很快就知道水云儿的心情是好了起来。她“嗯!”地重重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水云儿的请求。   而水云儿深感后悔和无奈则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宫天晴太讲究了。   ***   “不行不行!”   铜镜的倒映里,宫天晴猛地摇着她的脑袋,拨浪鼓似的,挂在发环上的铃当一阵清铃作响。   坐在梳妆桌前的水云儿叹了口气。   她已经换了好几身衣服了,但是宫天晴都不太满意,不是说太简朴了一些,就是太不起眼了一些,发型也换了好几个。   宫天晴甚至拿来了齐绮琪的衣服。   众所周知,齐绮琪喜红色,衣服的色系比起水云儿的来说更要亮丽许多。虽然齐绮琪的衣服远不能说是花招展翅,但套在了水云儿身上则怎么看怎么奇怪。   水云儿觉得自己穿上一身红后,别说一点庄严的气质都没有,反而看起来像青楼的姑娘。当然,这不是衣服的问题,只是水云儿本来那婉弱清丽的气质撑不起红色这种极具侵略性的色系。   她更适合一些比较柔和的色彩。   两人捣鼓了好一段时间,又费去半个时辰,结果水云儿还是那个水云儿,依然是那把浏海往上别,露出额头的发型,衣服依然是那水蓝色系的衣服,不过倒是换了一身比较高贵剪裁的裙装。   那衣服她还没有穿过。   本来是来助战的,她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就带了过来。   也许是冥冥中有所注定的吧。   水云儿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身份被揭露出来也是命运的注定啊。 4、终于此端,始于彼端(2)   “糟了!”   宫天晴突然惊叫一声,把水云儿的注意力从沉思中硬扯了回来。看过去,宫天晴站在了窗旁,动摇地瞪目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   “算、算算时间宁王殿下也应该到了,我们会不会晚了一些?”   宫天晴慌张得像只小动物一样。   水云儿心里有些温暖,知道对方也是关心自己,此刻才会如此容易混乱。   “如果宁王叔到了,自然会有人来通传……如果没有来通传,可能是人还没有到,或是他们正商讨要事,毕竟我的事情倒是其次。”   水云儿反而有些淡定。   但,紧不紧张其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是最会隐藏的人,藏着无数的事情。如果不是被揭露出来,她的身份可能仍在继续隐藏着吧。   “我们去大厅那边看看吧。”   水云儿突然提出。   不知怎的,她不想待在这个房间里面。   宫天晴欣然答应了水云儿的提议。只要不乱跑,宫天晴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唯一在意的就是到时来人找不着水云儿罢了。   两人肩并肩走了出去。   水云儿还是第一次穿上这一身全新裙装,走起路来有些不习惯。   她们来到了厅堂时,夏雪正在首位上,借着手旁的茶几写写划划的,似乎在清点算物资之类的。而厅堂里的人都忙碌着搬运着手头上的物资,或是点算着一些东西。   尽管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却依然察觉到两人的到来。   “哎哟,好好打扮了一番呢!”   她放下手中由雪麒麟发白,便于书写的炭笔,单手托起腮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水云儿好几遍。   “果然见亲人也得打扮得光鲜一点啊!”   “我也不想的呐……”水云儿苦笑着看了宫天晴一眼,“可是晴妹妹一直坚持,我也是没有办法呢……”   “谁叫晴儿像极咱们家的宫主大人呢?”   夏雪似笑非笑地说。   不过,一说起齐绮琪,宫天晴的脸色就有些变黯。夏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叹声说了一句:   “真是有够麻烦的。”   “夏姐姐已经准备妥当了?”   水云儿识趣地扯开话题。   “有什么准备不准备妥当,不就是清点一下损失和剩下的物资?这一年的帐本肯定要赤字了……”夏雪瞄了一眼在彼端忙前忙后的李婉婷,“咱们的铸剑房长老一听是要来打仗的,就恨不得把库房和夏家剑庄新铸造出来的机关兵器全部都搬出来,这一下子可真是损失惨重了。”   夏雪有些气闷地说。   她是身为管帐的,显然是不待见帐簿上有赤字的。   “发挥作用那些还好说,丢了的……哼,真是亏大了。可惜咱们的朝廷见不得咱们好,就算向朝廷申报一些费用,肯定也不会被批就是了。”   水云儿和宫天晴相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苦笑。   凡是涉及钱银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不要太过多嘴为妙,因为夏雪对这方面十分在意,在意到有些偏执的程度,甚至经常为铸剑房超支的事情和李婉婷争吵。   比方说,现在夏雪已经在盯着李婉婷走来走去的背影了。   “弟子们的抚恤也是一笔大开支就是了。”   夏雪接着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时,水云儿和宫天晴在空着的位置落座,便有宫靖安排的侍女为两人端来了吃食。   “通知战死弟子家人的事情,咱们的少宫主可以负责吗?”   再次投目于手旁的小本本上,夏雪刚执起笔没写两个字,就看似随口地抛出这句话。天璇宫的弟子一旦不幸死去,天璇宫都会发一笔抚恤金给予弟子的家人并通知他们,而这方面的事务一直是由夏雪负责的,但这次她似乎有些忙不过来,想要把其中一半交给宫天晴。   “我──”   宫天晴本能地想要答应,但随即又露出难色。   “哎!”夏雪见了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你还得留在这里和你的爷爷相亲相爱……”说完,她又看了水云儿一眼,翻了翻白眼,“没法子了,只好回到洛阳再交给钱多多了。”   水云儿和宫天晴纷纷露出难以为情的表情。   她们还没有回天璇宫的打算,所以大部分责任都压在了夏雪身上。李婉婷?她除了研究、打造机关兵器外,其他事情可是都会办得一塌糊涂。   固然,回到宫里还有叶震等人可以帮忙就是了,但在那之前夏雪真的是担子有点重。   “对了,那只吃书羊有句留言给你。”   夏雪一拍额头,抬目看向水云儿。水云儿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头,眨了几下眼睛。   “就是你。”   “……白泽前辈说什么了吗?”   坦白说,水云儿有些不擅长应付白泽这个人,对方那眸子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   “她让你最好把‘刀’带在身边。”   水云儿僵住了脸上的表情。   夏雪像是看见猎物的猎人一样,见猎心喜的表情浮于脸上。   “李师姐给你打造的刀,你不是一直随身携带的吗?我在想,其中肯定有些深意,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夏姐姐,你太坏了呐。”   水云儿拧起眉心   “事到如今,我也不追究什么,反正我都好奇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过……”夏雪失笑摇头,“我是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一位……”   那两个字夏雪是用嘴形说出来的。   在场的天璇宫弟子们都不知道水云儿的真正身份,也只有夏雪、宫天晴以及李婉婷知道罢了。是的,这件事知情者越少越好,虽知知情者多了,很可能就会泄漏,这对水云儿而言是一件极其不利的。   水云儿沉默起来。   夏雪则不再管她,再次投身于工作之中。宫天晴看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夏姐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哎呀,如果你眼睛没有问题,你应该知道我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但也只能拜托夏姐姐你了呐,”水云儿无奈地笑着,瞥了一眼李婉婷,“毕竟夏姐姐比较可靠。”   “那我倒是希望你有着‘可靠就要多劳’这种观念。”   夏雪搁笔,翘起了腿来。   “说说看吧。”   “我想你从我在天璇宫的房间里,把我的琵琶送过来。”   “琵琶?”   夏雪愣住,眼珠不受控般往上飘去,似在回想。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弹琵琶这种乐趣。”   “──那是我的‘刀’。”   水云儿有些调皮地眨了眨一边眼睛。夏雪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也不深究。   “行,”夏雪提出了条件,“我可以让夏家镖局给你送来,但是费用自负。”   “可以。”   两人愉快地成交。   夏雪没有深究那琵琶为何是‘刀’一事,水云儿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那东西解释起来相当复杂,而且事关重大,能够不说就不说。   “你呢?”   夏雪转目看向宫天晴,不太耐烦地说道:   “咱们的少宫主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有的话就顺路送来了,不要以后再给我写信拜托我帮忙,我不会送的。”   “啊……”宫天晴反应有些迟钝,“没、没有的。”   “那就行了。”   夏雪再次低头工作,却突然扬了扬下巴。   “人来了,招待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咯。”   水云儿和宫天晴又是一阵呆滞。   待有弟子进来通传说宁王到了,就等在院子外,水云儿才明白到底是谁来了。该来的时候还是得来了啊……她幽幽一叹。   ***   少女和男人相顾无言。   天璇宫一行人在宁兰城的落脚处,乃是一座腾空出来的宅子,而水云儿和宁王此刻就其中一处的花园里面。这处花园曾经用来摆放物姿,很多花都被压毁了,实在是称不上风景亮丽,甚至能够说是荒凉。   而两人就在这片显得落魄的花园里再一次见面。   ──嗯,再一次见面。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手抱的婴儿啊……”   宁王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桌上放满了精致的小菜以及酒,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水云儿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宁王也一样。   不一会儿,饭菜就冷了。水云儿突然有了动作,伸手端起眼前尚温热的酒盏,毫不优雅地一口喝空。温热的烈酒沿着食道往下流动的感觉相当清晰,落在胃里产生的热量有助她抗拒寒风。   “我该叫你叔叔吗?殿下。”她清清柔柔地笑着问。   风荡起她的发,如水丝般荡在漫散,宁王直勾勾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发,陷入了追忆之中。   “你和你娘亲实在是很像啊……”他感叹一句。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她的相貌了,真的和我很像吗?”   宁王颔首以示肯定。   “很像啊……”   又是一声叹息。   接着,宁王像是想起什么般,说:   “不过,你娘亲的头发倒不是这个颜色就是了。”   “我记得……父亲他好像也不是。”   “确实不是。”   “那……”   水云儿原本以为自己娘亲应该和自己发色相近才是,但现在却发现原来两人和自己的发色都不一样。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很奇怪。   “你的发色确实很特别,当时皇兄他见了,还兴奋地跑来和我说了。他说:‘炬弟,你瞧,皇兄这丫头的发色是很纯粹的水色呢!听说始祖也是这种发色,皇兄这女儿长大后肯定有着一番成就!’当时他可高兴了。”   回忆着以往的事情,宁王看起来有些高兴的样子,嘴角禁不住弯了起来。   那是柔和的弧度。   传说中,建立华朝的始祖皇帝有着漂亮的水蓝色头发,但谁都不知道真假。而事实上,华朝里也偶尔出现过水蓝色头发的人,这似乎是某种血脉的遗传也说不定。   固然,有着这种发色的人并不一定是皇族,否则水云儿早就惹起怀疑了。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宁王打从心底是如此觉得的吧,他笑得很温柔很温柔,而且也很庆幸,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水云儿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份温暖,她觉得有些沉重。   “当时王妃跟我说的时候,我当场就傻了。”   彷佛想和缓气氛,宁王半开玩笑地说。   然后,就像是晕开了的墨一样,他带着残存的笑容,道:   “──你能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水云儿张开了嘴,又再闭上。她就这样欲言又止好几次,才吐出一句略显苍白的话:   “谢谢。月费群:8576,63";4;"42”   简单的两个字。   就算如此,对于宁王而言大概就已经足够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宁王有些好奇。   “是南宫家。”   “南宫宰相吗?”   宁王一声长吁,有些愧疚地说:   “皇兄原本跟南宫宰相关系很好,但在陛下登基,皇兄惨死时,南宫宰相却保持沉默,那个时候我还一度以为南宫宰相已经站到了陛下的那一边去,直至南宫宰相在一夜间被灭门后,我才惊觉不对,但没有想到……”   宁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觉得再说下去就有些不妥。   “是我的关系。”   水云儿不蠢,自然知道宁王本来想说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漫长的沉默。   也许时间并没有多长,但在这种场合里,这场沉默显得格外地漫长。   “你想恢复身份吗?”   宁王突然认真地提出这个水云儿连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恢复身份?恢复什么身份?帝姬的身份?水云儿脑海一片混乱,甚至觉得宁王这个提议有些好笑。   “事到如今恢复身份又有什么用呢?”她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说。   根本没有意义。   “……”   宁王沉默片刻。   “你终究是前太子的遗孤,那身份是你应得的。”   “没有什么是应得的啊……”   水云儿叹气,这是她那么多年来唯一明白的道理。   顿了顿,她继续道:   “而且,我就算能够恢复身份又如何?我这个身份不能给予我什么东西,只能把我推向死地。”   宁王哑口无言。   就如水云儿所说一样,如果她为什么身体,秦煜能放过她吗?一个前太子之女,而且很可能会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秦煜绝对不会放任她的存活。   “既然这个身份会把我推向死地,那我要之何用?”   水云儿简洁而有力地断然拒绝了秦炬的提议。   宁王缓缓闭上眼睛,双唇紧闭,不过他所表现出来的严肃并没有持续很久的时间。 5、终于此端,始于彼端(3)   “那年的事情,我并不是知道很多,但也知道陛下是用了令人不齿的手段……父皇驾崩的那一天,大皇兄刚好在城外的三清观为父皇祈福,却没有想到遭贼人刺杀惨死,然后陛下就顺利成章地登了基……其中肯定有什么弯弯道道才是,但那些知情人死的死,沉默的沉默,逃的逃……”   说完,宁王将身体往后微倾,揉了揉眼头,不带一丝笑容,用眺望远方的视线看向水云儿。   “那件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从南宫宰相口中听说过,”水云儿带着疲倦的语气说,“不过事到如今,你知道了又有何用呢?叔叔。”   “……”   宁王用黯淡无光的眼神仰首向天。   “你说得没错,事到如今知道又有何用呢?就算想要还大师兄一个真相,可是对方却又是陛下……是我有欠考虑,让你受伤了。”   水云儿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实感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视线却一再飘远。   “我曾一度想讨这笔债,说不定现在也是有这种想法──”   “等等!”   宁王深知水云儿所言为何,连忙打断了她说下去。   “叔叔打算把我交出去?”   “若有此打算,你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确实是如此,所以……我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吗?就因为他是九五至尊?”   面对水云儿尖锐的反问,宁王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他蹙起了眉头,有点烦恼、有点茫然,又有点纠结,却依然逞强般用断然的语气说:   “正因为他是九五至尊。”   宁王的语气逐渐平稳并且严厉。   “我不是想强调‘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这种论调,而是他看似只是一个人,却是整个华朝。如果他是其他人,我不仅赞成你有那种想法,甚至也赞成你有所行动,但他是华朝的权力中枢,一旦出事所牵连之事甚广……我可以容许你复仇,却不能容许你动摇华朝。”   “嘿!”   水云儿发出了嗤笑,那是不满更是嘲讽。她端起酒盏呷了一口酒。酒也凉了,她叹息着把酒再度放了下来。   “叔叔说得我好像真的能伤害到他的样子。”   宁不没有无言以对,换上了非常锐利的眼神,迫视着水云儿。   “你是真有那种想法──不仅是停在‘想’的上面,而且甚至可以为此有所行动,不是吗?”   不能说宁王有着与众不同的眼睛,单是资历上他已经足以辗压多人,所以能够看穿水云儿曾为此而努力也不足为奇。   “曾经是,但现在……”水云儿有些失神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了。”   宁王默然不语,似是在确认水云儿所言的真假。   水云儿却像是没有察觉到那审视的眼神一样,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坚定:   “但是,如果有一天有人来要求我说,为了整个世界,你去死吧。我会把他当成是我的敌人。我可以为世界做些什么,但我不会为这个世界而牺牲。叔叔,你能明白吗?”   如果这石椅有靠背的话,宁王会把所有体重都交到上面去了吧。可惜没有。他只能再次叹息一声,吐出积累在心里的情绪。   “我能够明白,因为你至今仍然叫我叔叔,而不是皇叔呢。”   想了想,宁王再旧事重提:   “如果你想恢复身份,我会想方法。无论费上多少时间,你应得还是会给你的。固然,陛下可能对你有些意见,但我认为只是保护你,我还是有方法做好的。”   “叔叔,没有什么是应得的,也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同意‘应得’也不同意‘应给’。如果有朝一天,我想起来当初那份感情,我还是会想方设法手执刀剑,去到那个人的眼前。”   “你啊你!”   宁王做出一副饶了自己的表情。   “大皇兄和南宫宰相为了让你活下来,牺牲了多少呢?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你不像是那种不懂事理的人。”   “大义和正确从来都不是唯一的事理。”   “但是,世界是靠着它们在规范运行的。”   宁王严肃地说,甚至有些严厉。相较之下,水云儿的回答就有些轻巧了。   “如果那是把我推向死地的话,那我为什么还要去遵守他?这些说白了都是为了保护那些权力者或是所谓的大部分人罢了。”   “但是──”   宁王仍有话想说,却被水云儿抢了话题。   “那么,叔叔你呢?她平稳而轻飘飘地问。   “什么?”   “牺牲自己,成就他人,叔叔会这样做吗?如果有一天你信奉的一切、所有人都让你去死,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我当然──”   宁王立即开口回应,但他的语气没有想象中断然。是的,有犹豫在里面,正因为察觉到这一点,他才会诧异地闭上了嘴巴。   有些事情,如果不设身处地去想,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是的,很多时候人们回答的答案,本是基于一些被灌输的大众观念,而缺乏一种深思熟虑。固然,这些东西不一定是错的,但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正确和错误本来就是没有绝对的界限,端看以何种立场去到思考罢了。   有人说,杀人填命天经地义,但当水云儿想去杀死仇人时,又有人说这会动摇、影响他人,是不应该的。不影响他人的前题下,就可以复仇;影响他人的前题下,就不可以,因为后者是自私的。   但同样地,那一群高举着自己会受到影响,所以阻止某种事发生,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自私呢?无私本来就是一种伪命题,因为爱的本质就是自私。   说白了,不过还是牺牲少数成就多数罢了。   “──真怀念不是你死即我亡的战场啊……”   夹杂着叹息的这句话,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完全在开玩笑,宁王会有此一叹,大概也是因为刚才的讨论吧。   是的,战场要比这些事情简单得多了。   “呃,嘛……虽然才结束没多久就是了。”   面对一脸哀伤的水云儿,宁王苦笑着说出这一句话。   ***   位置比想象中还要宽敞。   秦穆轻抚着那金碧辉煌的扶手,仔细地感受到上面的触感。没有想象完美,上面满布了岁月的痕迹。那是不仔细盯住看就难以发现的细纹,而且近看之下其实这由金制成的椅子,并没有想象中如此闪耀,反而有些黯淡失色。   那想必是上了年月的关系吧。   就算人们再如何保养,依然敌不过岁月,也依然敌不过这椅子所意味着的沉甸甸责任也说不定。   仅是坐在上面,秦穆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压抑,但是兴奋。   沉重责任的压抑,以及掌握权力的兴奋,而后者却远胜过于前者。是的,他很兴奋,脸都出现那种不自然的酡红色。   坐在了那龙椅上,他就像是那喝得烂醉的大汉一样。   就算那龙椅意味着华朝最高的权力象征,他依然放肆地把脚架在了扶手上,甚至盘坐于龙椅之上。   这椅子已经是属于他的了,所以他就算怎么样对待这张椅子也是无伤大雅吧。   “就是这种感觉吗……?”   秦穆侧坐于椅子,脚和脖子分别架在两边扶手上,悬着脑袋看着那大殿的顶端。大殿里,还是挂满了白布,秦煜的丧事还没有办完。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秦穆已经发动自己的势力,强硬地登基为帝,也正式有了帝号。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登基大殿过于简陋了吧。   但是,秦穆登基一事已经宣告了天下。   ──龙雀玉玺也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秦穆自袖子里翻出那雪白色的玉玺,随手就抛了抛。这个玉玺已经传了千年之久,据说是开国皇帝利用一整块上好羊脂白玉雕成,通体通透,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瑕疵,也是华朝皇帝权力的象征物,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   因为,再也找不着同样的极品白玉了。   而作为权力的使用,圣旨的拟定上除了有皇帝自身的金印外,还要加盖龙雀玉玺印,这份圣旨才始有真正的效力,这是华朝千年而来的传统。   秦穆自身的帝印尚在制作中,因为帝印的原料和制作工艺相当复杂,所以秦穆现在所下的圣旨上只有一个龙雀玉玺的印。   当然,这只是一个特例,但特时特办,理论上,只有龙雀玉玺的印,圣旨也是可以生效的。也就是说,秦穆现在已经基本上掌握了皇帝的权力。   值得一提的是,祖始皇帝传下来权力象征的除了龙雀玉玺还有一把名为“白龙刀”的横刀,不过那把刀已经在十多年前丢失,不知所踪了。   “敢如此戏玩龙雀玉玺的人,也大概只有你吧,陛下。”   空无一人的殿堂里诡异地传来了妖艳的嗓音。   秦穆吊垂着脑袋,四周看了一眼,勾起了嘴角。   “传说中,龙雀玉玺水火不侵,坚不可摧,本王──朕可是一直都坚信着的啊。”   “它确实是水火不侵、坚不可摧。”   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如雪一样落在了秦穆的身上。秦穆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身后。那里黑色的艳丽身影屹立着,不知何时到来。   眼角下垂、雍容华贵的美人。   苍白到近乎有些病态的肌肤在那黑色的性感长裙衬托下显得格外亮眼,而那鲜艳的红唇在以那苍白的肌肤为背景又是特别亮眼的存在,单是站着就已经让人有征服的冲动。   真是性感尤物啊,秦穆心中暗叹。   但就算他已经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君临天下,眼前的女性依然他唯一不敢轻碰的存在。   玫瑰都是带刺的,眼前的女人却是带毒的。   致命的毒。   “看来就算是皇宫,你依然是去自如啊,夜鸦姑娘。”   “所以,杀你死是易如反掌。”   夜鸦遮嘴唇笑了出来,那微眯的眼里有着慑人的光芒。秦穆心中一寒,却也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   “我父皇的命怎么样?”秦穆“嘿!”地弹起身子,正坐在龙椅之上,“于你而言,还算是好吃吗?”   他一手支在扶手上,撑住了自己的脸颊。   “不怎么样。”夜鸦叹了口气。   “哦?你不是千思万想,都想要杀一位皇帝吗?”   “不是亲手所杀,还是满足不了啊……”   夜鸦鲜红的眼角余光射了过来。   这是在开玩笑吗?秦穆无法轻易下判断。正因如此,他心中的恶寒越涌越多。有机会一定要把她除了,秦穆心想。   毕竟这位天下第一的刺客一朝尚在,他一天也无法安下心来。   “看来你是想杀了我啊……”   夜鸦却是看穿了秦穆的心思一样,似笑非笑地说道。秦穆心中一紧,沉默了起来。   “你是怕我有朝一天会杀了你,是吗?”   夜鸦眼波流转,很感兴趣一样笑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里的星点红芒越来越刺眼了。   “是呢,如果亲手杀了你,会不会就可以弥补那遗憾呢?”   “……”   秦穆维持沉默。   忽然地,他才想起一件事,就是夜鸦从来都不是他的人──或是说,夜鸦从来都不是他忠心之人。   “你的反应真有趣呢。”   夜鸦咯咯地笑着,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她侧坐在了扶手之上,伸出了左手,用那染红了的指甲轻抚着秦穆的脸颊。她手指很冰凉,彷佛是杀意的凝聚物一样。   “还真有点可爱呢。”   “你这是在调戏朕?”   心想着气势上不能输,秦穆摆出锐利的表情,盯着住了夜鸦瞧。夜鸦听了却是一呆,但没有维持多久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没有登基大殿,你也是有史以来最寒酸的皇帝了。”   夜鸦收回了抚着秦穆脸颊的手。   “哼,注重这种华而不实的仪式有什么意义?”   “一些仪式还是有些意义的。人们啊,总觉得缺少仪式感就会缺了些什么……你其实心中也是在意的吧?”   “……”   秦穆不说话了。   他确实是多多少少有些在意,因为惯例上就是有一场登基大殿和其他各种加冠仪式,但由于他想要尽快坐上这个位置,所以才用“事急从权”的借口免去这些仪式。   有得即有失。   秦穆不想夜长梦多,心中焦急之下,只好摒弃这些仪式。实际上,这些仪式并不阻碍他手掌权力,因为他已经有着一定的势力了。   是的,如果一个无势之人上位,就算有着这些仪式加持,可能也只会落下手下们阳奉阴违的局面。那样子,就算实至名归又有什么意义呢?   重的并不是那些名位,而是手中的权力,秦穆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搞错这一点。另一方面,如果真的计较这些是否实至名归,就连秦煜也不一定是实至名归。   秦煜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其中有着极不能见光的部分。   大部分都一样,既然如此,自己这样子又有什么所谓呢? 6、终于此端,始于彼端(4)   “──你看来,有点坐立不安啊。”   夜鸦又用“我早已看穿你了”的口吻说,但伸出的手却被秦穆给拍开了。   “哎呀,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叛逆的小孩呢。”   “……朕不是很喜欢你这种口吻。”   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秦穆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之意。   “朕呢──”夜鸦拖长了尾音,“你是不是已经在私底下练习过无数次,所以现在才能把这个自称用得如此娴熟?嗯,这种举动也很孩子气呢。”   秦穆又是沉默了一阵子,结果说出口的竟是:   “朕觉得你是不是更爱调戏朕了?以前,你倒不至于如此频繁。”   “以前?”   夜鸦似笑非笑地反问,没想到秦穆竟然老实回答了:   “朕尚是皇子的时候。”   他的回答让夜鸦一时忍俊不禁。   “捉弄你的不好意思,不过……捉弄一个皇帝,倒是有些意思,所以也就没有忍住。嘛,没有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只是会忍不住想要逗弄你一下,你有时的反应也是挺有趣。”   “所以说……你这是在逗弄朕为乐?”   秦穆觉得自己需要摆出一些更有上位者威势才是,但面对夜鸦,他却有些力不从心。想必是因为夜鸦掌握了他的罪证之故吧。那些毒药可还末用完才是。   “我只是想试试这种方式能不能排解寂寞罢了……”夜鸦笑容艳丽,但那流转的目光里却有一种无奈,“我想试着克制那怎么都满足不了的杀人冲动……我已经置身于其中太久太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满足自己……除了杀人外,我已经看不见自己有其他价值了。”   “要不要试着当个皇妃试试?”   不知怎的,秦穆就脱口而出了。   是因为窥视着夜鸦的身体吗?抑或是只要用这种方式把夜鸦收为己有,就可以让她为自己所用呢?秦穆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基于何种想法才说出这样子的话。   夜鸦也相当惊讶的样子。   她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眸子更是动摇地晃动着。   “……当朕没说。”   秦穆也自觉不妥了吧。   “哈哈哈哈,你这算是向我求婚吗?”   夜鸦笑得很高兴,前倾后仰的,那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秦穆的表情更难看了,他本来想着表现得更好一些,但此刻看来却是没有任何成果。   不,不仅没有任何成果,甚至更显丢脸了。   秦穆为掩尴尬,从龙椅上起身,留下还在笑的夜鸦,走到大殿中间。他单手端着龙雀玉玺,然后极力伸开双手,空着的拳头则猛地握紧。   “这下子,华朝终于算是落在我的手中了。”   他的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兴奋。   “但是,你这位置仍然不稳。”   冷水从后泼来。   秦穆回头过去,却见夜鸦依然坐在了龙椅的扶手上。她交叠交双腿,一手支在上面的膝盖上,托住了脸颊,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深幽,唯有那眸子明确可见。   “你因为有‘近’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了皇位,但这件事本来就儿戏得像闹剧一样。没有帝印,也没有登基仪式,你这权位也不稳。”   “但朕有兵权。”   对于夜鸦的说法,秦穆嗤之以鼻。   他比谁都更要清楚,要坐稳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只有把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只要有震慑他人的力量,人们才会乖乖听话。   “兵权?”   夜鸦很刻意地歪起脑袋里,“可是北方那位也有兵权啊,而且是一支精兵。听说北国已经撤兵了不是?北方那位又打赢了一仗,而且他身旁还有名震天下的那一位帝姬。你说,当他们反应过来你已经登基后,会怎么样呢?”   夜鸦说得轻巧,但落在秦穆的耳边却有如雷霆。   秦煜一直深深顾虑着北方宁王的势力,而秦穆也是如此。事实上,秦穆比起他已然仙逝的父皇更害怕那一位。他根基不深,空有那股势力,而宁王却有着民心和已经高无可高的声望。   早就有人在说,如果宁王登基一定比秦煜要好得多了。   秦穆的眼睛转黯。   是的,与其对付在朝廷里的那一些不满势力,不如先把北方那两位给拔掉才是重中之重。朝臣们纵有不满,也依然是手无搏鸡之力,根本不足为惧,但宁王不同,他手中有重兵,而且和定国姬秦时雨关系颇佳,其中秦时雨又和几位宗师关系不错。   “大供奉是何种态度?”   秦穆忽然想起这一件事,转头询问夜鸦。他又回到了龙椅上坐下,但这次和之前不同,他觉得如芒在背,而这全是因为夜鸦把他的处境揭露了出来,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原因。   “我已经杀了他。”   夜鸦玩着自己的指甲,轻描淡写地回答。相较之下,秦穆则是目瞪口呆。   “杀了?!”他声音拔高了几度,相当吃惊。   “你让我去说服他效忠于你,为你所用,但是我说了很久他都不愿意,那就只好杀了咯。”   夜鸦理所当然地说。   秦穆心情复杂,脸颊一直在抽搐。   那可是宫中唯一的宗师,夜鸦却说杀就杀?秦穆哂笑出声,一来觉得自己失去了难得的宗师,未免遗憾和难过,又觉得自家宫里的宗师竟然如此轻易死于别人手中,实在是嘲讽。   “对了,尸体还没有处理,你派人去处理一下吧。”   夜鸦又说。   秦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揉起了眉心来。   “……那可是一位宗师啊。”他还是有些遗憾。   “废了一只手,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宗师能打得过谁?在世的宗师随便哪一位都能够轻易将他杀死吧,这样的人可有可无。”   “但面对天境至少还有还手之力吧?”   “你如果把天境和宗师相提并论,我觉得你真是要小心点自己的命了。”   “……”   面对夜鸦的嘲讽,秦穆将之当成告诫处理。对,宗师和天境之间有着天险洪沟,宗师比天境要厉害太多了。   夜鸦像是想到什么般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哎呀,对了,你还要应付那些宗师们呢……看来你坐这个位置是简单,但是要处理好这些东西还是非常困难啊……”   秦穆很不痛快的样子。   确实都如夜鸦所言,不仅是北边的两人要处理,还有那些宗师们。他不知道为什么秦煜会不畏怕这些宗师,如此为所欲为,在秦穆的眼里,要是狗急跳墙,这些宗师一旦全部杀进宫内,以皇宫的力量应该是无可抵挡才对。   “哎呀,你好像有点怕了呢。”   夜鸦觉得很有趣般笑了起来,刹那间整个殿堂回响着她的笑声。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任何根据,就是脑海突然闪过的灵光罢了,秦穆有此一问。夜鸦愣了愣,明显是被说中了。   “你的直觉还不错呢。”   “你,知道些什么?”   “别那么凶狠地盯住我嘛,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你哦。”   秦穆本来想做出威严的架势威吓对方,但是这看在夜鸦眼里就像个小孩子在赌气一样,秦穆完全败于下方,陷入被动之中。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暂时却拿对方没有办法。他不打算一直如此,但暂且的忍让还是必须的。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秦穆如此告诉自己。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夜鸦似乎没有看穿秦穆的想法,看来她那对眼睛也不是时常奏效。   “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就想办法压制。”   “哦……很经典的论调呢,”夜鸦视线无趣般上飘。   “怎么?”秦穆戏谑地问,“你要帮我杀一两位宗师?”   显然地,夜鸦技高一筹。   “不是不可以,但要看是谁,而且会很贵。”   秦穆哑了。   数秒后,他好奇地问:   “怎么说?”   “有些宗师不好杀,要花时间,我也要冒险,自然就得更贵了。嗯,至少一座金陵城吧。”   “什么?”   秦穆难以置高地睁目,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的报酬是一座城为单位的。   夜鸦笑出声来。   果然又被捉弄了吧?秦穆反应过来后,板起一张脸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样。   “不要摆出那么可爱的表情。”   明明是凶狠的表情,落到夜鸦的眼中就变成可爱了,看来在她眼里,秦穆就算是摆出再如何狰狞的表情,也就是一只拱起背在威吓别人的猫咪吧。   “你手上的玉玺能够保你的平安。”   忽然地,夜鸦终于有所吐露。话题转变有些突兀,秦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呆了足足十多二十秒之久,视线才猛地转向他手上的玉玺上。   他倒是把这玩意给忘记了。   “你是说龙雀?”   “哦,看来你知道。”   “多多少少吧。”   秦穆只知道在秦煜身边一直有个强力的存在,但他以为那会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块玉玺。   夜鸦咯咯笑了两声。   “我当初没能成功,就是败于龙雀的手下。”   她是在说以前进宫刺帝一事。   “哦,天底下还有你打不过的人?”   “正面对抗,我不见得能打得过谁,而且龙雀是匹敌飞仙的存在,我打不过也很正常。”   秦穆自以为找着反击夜鸦的点,没想到对方很坦率就承认了,一点都没有放在身上。他原本还以为这个女性会恼羞成怒才是。   “只是,朕该怎么唤她出来?”   “谁知道?”   夜鸦耸了耸肩,秦穆则皱起眉头盯着那玉玺瞧。   他明明已经登基了,龙雀应该会奉他为主人才是,可是那名女性却迟迟都没有出现。其中,肯定缺少了某个环节才是。   会是登基大殿吗?   秦穆没有任何头绪,可惜的是这个宫中也不知道有谁可以解答这个问题。或许宗老们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宗老已经在十多年前,秦煜登基那一个晚上被他所杀绝了。   “看来你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夜鸦开心地笑了笑,却主动提出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留在这里保护你一段时间。”   让刺客来保护自己?秦穆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有点奇怪,但是夜鸦如果愿意保护自己,这固然是一件好事。   “想要什么报酬?”   “嗯……”夜鸦食指抵在唇前,沉吟了片刻,“想到再告诉你。”   说完,她离开了龙椅的扶手,伸着修长的腿足下了地。   “不过,我倒想试试保护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如此说着的夜鸦背向着秦穆,以致于青年压根看不见她当下的表情,自然也不会发觉她此刻的目光里浮现着多复杂的色彩。   “说起来,北边你打算怎么办?”   “恰奉父皇之死,自然要把他召回来,而宁王又是刚得了胜利,朕就设个宴给他,你看如何?”   “呵呵,宴无好宴。”   夜鸦愉快地掩嘴笑了起来,一对猩红的眼睛却亮得可怕。秦穆也没有隐藏自己嘴角那一抹诡秘的笑意,把身体的重量全部都交到椅背之上。   “鸿门宴啊鸿门宴啊……”   秦穆看着殿宇的横梁,这般呢喃着。   ***   “魏公!魏公!”   外头传来侍卫们焦急的呼声。   殿堂里,本来正在调动朝臣们官职的秦穆不禁皱眉抬头往外察看,而那些沉默地等着处置的朝臣们也忍不住从那压抑的气氛里转头望向殿门方向。   暂时还没有看见来人的身影,想必还在攀登殿前那道楼梯吧。   他们口中的魏公是谁?秦穆心中没有任何合适的人选,不过一位侍卫率先冲了进来,跪在殿堂的走道上。   “陛下,魏公执意要进来,我们同僚已经在拦了,可是我们不敢动粗……怕是要拦不住了!”   “你们堂堂御前侍卫连一个人都拦不住?”   秦穆有些不快地哼声,侍卫立即拜倒在地,大喊着自己知罪。   秦穆倒是没有真的治他的罪,因为对方口中的魏公应该是一位地位足够高之人,否则这些御前侍卫又岂会不敢拦呢?   “兴庭,那魏公是谁?”   秦穆一手支在龙椅的扶手上,托起腮来。由于他已经登基,所以本来的大太监富贵已经被发配去守陵,就等秦煜的丧事一过,他就会立即起程,而空缺出来的位置则由秦穆身边的太监刘兴庭所接替。   刘兴庭对于自家主子终于修成正果自然是大喜过望。   为此,他也努力地恶补知识,以配得上这个位置。单从这方面而言,他还是个认真上进的人。 7、终于此端,始于彼端(5)   “在当下能称得上魏公的人不多,但是敢如此直闯大殿的,奴才估摸着就只有前太师魏仪──魏夫子了。”   “前太师?”   秦穆想起那天守夜时,那名懂得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之辈。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擅闯大殿之举?那么这个前太子的“前”字就要再往前推一推了。   是魏仪。   这个名字闪过脑海,秦穆无法再安坐在那龙椅之上,他直接起身迎向殿门处。对方的地位太高了,一些门面功夫还要做足的。   朝臣们也是一阵议论,不知道这位门生遍布天下的夫子因为何事而来。   但是,他们也立即连忙跟上秦穆的步伐。皇帝都已经动了,他们又岂能不动?刹那间,以秦穆为首的一大群人群就挤在了楼梯口处。   通往大殿的楼梯不可谓不长,总共有九九八一级,而那名满头白发,身材瘦削却依然挺拔的身影已经爬了一大半。   “魏公,再往上就是大殿!擅闯大殿重则死罪,轻则也要仗责呀!”   两名侍卫满头大汗,守在了魏仪旁边,也不知道是怕他真的要擅闯大殿,还是会在阶梯上跌倒。   “让开!”   魏仪很厌烦地说,“老朽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闯一闯这座大殿!”   看来是来者不善啊!秦穆心中一冷,但脸上依然春风满面。他走下几级阶梯,以示尊重。是的,一些门面功夫也是要做足。   侍卫们这才发现堆在楼梯顶端的那群人,吃了一惊,连忙单膝跪下。   “参见陛下!”   两名侍卫这一跪下,魏仪自然而然也抬头看向那一群人。只见他额上已经满是汗水,看来这简简单单的楼梯依然叫他爬得相当艰辛。   “逆子!”   秦穆正满脸笑容想要迎接这名名震天下的大老师,没想到对方扯开嗓子就是一句骂。魏仪更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用力扔到了秦穆的身上。   朝臣们瞬间哗然,又是一阵议论,而秦穆的笑容更是僵住了。   “大胆魏仪!”   兵部尚书跳了出来,指着魏仪痛斥。   “陛下身体何等尊贵,你竟敢用你的鞋子──”   “闭嘴,无耻小人!煜儿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瞎了眼,让你这种无耻之徒身居高位!哼,他如果泉下有知,看见你们这群神神鬼鬼肯定要气个半死!”   魏仪老当益壮,中气十足,这骂起人来那嗓门和菜市场的大妈差不了多少。兵部尚书也没有料到魏仪如此粗暴直接,顿时冻结住,一时没有动作。   趁此机会,魏仪连忙往上爬去。   身在朝臣里的长孙凌一阵心惊,没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会如此生猛,直接就是擅闯大殿,当着无数人的面痛骂秦穆。他心中一阵爽快,但却不免为老师心忧。   那卫寒究竟如何办事……不是已经吩咐他要好好看着老师吗?   长孙凌心中暗啐一声,开始思索对策。   以他老师的性格,肯定不会留有一丝情面,届时秦穆要是下不了台,就算是魏仪也可能难以逃过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哈哈哈,这不是魏公吗?”   吴国公见势不妙,便大笑着往下走去,像是老朋友相见一样,迎向魏仪。结果,他才走到魏仪的面前,后者便呸一声往吴国公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给老朽有多远滚多远,几十年前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副蛇眉鼠眼的样子,没想到你是真的那种心术不正之人!也不知道你是如何生出那么标致的女儿。要是没有她,你岂能成那皇亲国戚?还生出如此无耻不孝的孙子……哼,真是一亩之地,三蛇七鼠!”   魏仪一点颜面都不给吴国公,后者被骂得脸色一青。   其中最尴尬的反而是秦穆,这个魏仪每骂一句,都彷佛在辱骂他一样,可是他还是得笑面以对,他是真的难受。   眼见秦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总会有那种好大喜功的马屁鬼。一名不知道官职的官员挺身而出,端起手指直指魏仪。   “魏公,就算你是德高望重,但是岂容你如此侮辱陛下?这是可是犯下犯上!”   魏仪哼了一声,已经走到了阶级的顶端。他一巴掌打在了那名官员上,把对方给打懵了。   “休要罗嗦,你算老几?”   魏仪直接骂了一句脏话,但在场之人都敢怒不敢言。   群臣们看了看秦穆,看他什么时候发作,没想到这位新帝还是笑脸以对。他们终于觉悟过来,现在唯有闭嘴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于是他们垂目低头,装起死来。   “哈哈哈,魏公今天为何得闲来此?”   秦穆的脸皮之厚可不是吹的,他就算被丢了鞋子,还是直接迎向了魏仪。魏仪撇了他一眼,用上了那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如果二皇子你能够稍微知廉耻、知孝道,老朽也不用爬这楼梯爬得汗流浃背了。”   魏仪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不给秦穆一点面子,甚至没称他为陛下。   “魏公说笑了。”   “说笑?”魏仪上上下下打量了秦穆一眼,“瞧你穿着龙袍的样子倒是人模狗样,但是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剩想着上位,连老祖宗传下来的仪式和规矩都跳过,你这皇位坐得安稳、坐得心安理得吗?”   说到最后,魏仪已经激动得口沬横飞了。   守在秦穆旁边的兴庭默默地掏出手帕,替自家主子拭去脸上的唾液。   “事急从权。”秦穆耐住性子答,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裂缝了,“对吧,骆大人?”   礼部尚书骆修诚吓了一跳,在心中直骂陛下不厚道,竟然把皮球踢给自己。   他也知道眼前的魏仪不好惹,他虽然不是对方的门下学生,但对方的学生遍布整个华朝,一人一口水也足以淹死他。   然而,秦穆都开了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分别朝秦穆和魏仪两人拱了拱手。   “魏夫子,事急从权,登基大殿暂时从简,待日后再补上即可……这在以前也是有先例的。”   “事急从权?”   魏仪嗤之以鼻,“有何急事?”   “自然是三线开战一事,虽然我朝已经占据优势,但是百事待兴,而且南方又有天灾在群虐。在这种时候,更需要新皇登基来稳定民心才是。”   骆修诚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   “哈哈哈哈!”   魏仪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骆修诚自知这些借口都是经不过考验的,突然就有些尴尬起来。   “瞧,诸位瞧瞧,这位礼部尚书也是自知在口吐胡言,脸颊都红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线战事渐稳,而南方重灾有文王亲自在料理,何惧之有?还是说,一旦群龙无首,你们这群朝臣们就对政事无能为力,连办丧事那丁点时间期间的华朝运作都维持不了?”   群臣们被问得哑口无言。   秦煜把权力握得太紧了,以致于朝臣们办事束手束脚,时间一长下来,没有了秦煜,他们还真是有些不太知道该如何做事了。   “哼,一群乌合之众还敢以臣子自居的人。”   魏仪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人敢和他对视。秦穆见到这群人的无能样子,心中自然愠怒。   但讽刺的是,也正是这群人是这种素质,他们才会如此唯利是图,直接站队秦煜,试图把利益最大化。不过也罢,来日方长,秦穆不介意在往后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地收拾。他还没有自傲到能够凭靠一人之力去到运转华朝。   “魏公,不知道今天到来,是有何要事?”   秦穆把所有心思藏到心底,不失敬重地询问魏仪说。魏仪叹了口气,态度忽然有些软化。   “这个位置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但是你就连那办丧事的时间都等不了吗?抛弃登基大殿徒添笑柄啊……”   “魏公,事急当从权……父皇不幸仙逝,身为儿子也是极为难受的。但华朝的政务堆积如山,朝臣们也是看不下去,才会让朕坐上皇位……”   秦穆淡淡笑着,耐着性子解释一句。魏仪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皱起了眉头,但仍然用柔和的语气劝着说:   “这可是有失华朝的威严啊!要是让他国知去,他们一定会觉得华朝可欺,就算咱们刚赢了一场苦战,这也是有失轻重……更何况,对方还没有完全退兵。在此时,理应把登基大殿办大办好,方是好事。而且,陛下尸骨未寒,殿下你就再已经登基,这于礼不合啊!”   秦穆叹了口气,有些厌烦的样子。   “不论如何,魏公,朕已经是一国之君,你口口声声称朕为殿下,也是于礼不合吧?”   魏仪一时愣住。   “魏公,此事已成定案,朕也手掌龙雀玉玺了,就待帝印刻好,朕的位置也算是坐稳。魏公不必再拘泥那些陈腐无用的仪式,现在可是急分夺秒之时!”   看见秦穆深藏在眸子里的不屑,魏仪明白了,明白他自己在此只是浪费时间。   要是以他过往的性子,肯定就不会以劝的方式和秦穆以及朝臣们纠缠如此之久。   但,在隐居山林、修身养性已久的现在,他也明白什么叫圆滑变通,所以在秦穆登位几乎不可挡的现在,他只是想秦穆能够好好把秦煜的丧事办好,再好好办一场登基大殿而已。   “秦穆,如果你还是一个人的话,还知廉耻一点。”   既然软的不行,硬的──硬的想必也不行吧,但是魏仪不介意在这里唾弃秦穆一番,以泄心中的闷气。   “……”   秦穆始料未及,一时瞪着眼睛呆了。   “大胆!”   皇帝不急太监急大概是这么一回事了吧,秦穆还未说话,一旁的兴庭就已经忍耐不住了。   “还不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老匹夫给拖下去!”   兴庭这声一出,全场哗然。   这位贴身太监虽然知道魏仪,也知道对方德功望重,但是他可不怕眼前的老者。他既不从文也不从军,和“魏仪门生”几个字更是差得远,他反而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只是一心想要维护自己的主子,因为两人是共荣共辱的。   “你是什么玩意?”   魏仪是没有想到就连秦穆身边的太监也会如此嚣张,气得吹胡子直瞪眼,颤着手指指着兴庭说不出话来。   “还不来人!”   兴庭看着那两名侍卫说,两名侍卫吓了一跳,彼此对视之间都看见对方眼中的不知所措。这时,甚至连秦穆都没有反应过来。   两名侍卫对秦穆投以视线,但秦穆没有作声,他们以为这是默许的意思,便硬着头皮往上走。   “哼,看来老朽这德高望功在‘陛下’眼里也不过是微不足道之物!”   魏仪也是气极反笑。   仅仅是因为一个太监,就把局势推向更严峻之处,这也是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穆还没有想出对策,那两名侍卫就真的已经夹向魏仪。魏仪虽然气愤,但是他是真的手无搏鸡之力,又年事已高,怎么能经得住两名年轻力壮的侍卫夹击呢。   “放手!”   魏仪只能如此怒吼了。   群臣们又是一阵骚动,想要说话劝说秦穆手下留情,却又碍于新皇登基的压力,不敢擅自妄为。他们还摸不清楚秦穆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敢妄动的。   “住手!”   眼见尊师已经被人架了起来,长孙凌再也看不下去。他如此大喝一声,在勾来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挺身上前。   但就在此时──   “秦穆,你这孙子!”   魏仪一口口水吐在了秦穆的面上,后者脸上的笑容顿时崩溃,变得极度阴沉。   群臣们再次哗然。   长孙凌也是大惊失色,但他已经踏出了步伐,只能继续走下去。他顶着压力走到魏仪旁边,抓住了其中一名侍卫的手。那名侍卫顿时成了夹心的位置,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放手!”   长凌孙猛一瞪眼,那气势确实吓人,那名侍卫败退下来,终于放开了手。而他的同伴见了也自然不敢纠缠。   在魏仪重获自由的同时,长孙凌朝秦穆跪了下来。   “陛下,魏公一生都为华朝培养人才而奔走,实在是功德无量,纵然他有所失语,陛下亦应体谅一二。魏公年事已高,陛下胸怀天下,又岂会计较一名老人的失言呢?”   他替魏仪求情。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确实可敬,但是魏公在御前如此有失大体,如果轻易纵容,以后再有人倚老卖老对陛下不敬又该当如何?”   吴国公似乎找准了机会,跳了出来郑重地斥责说。他显然对刚才的魏仪喷了他一面口水的事耿耿于怀,否则不会秦穆脸色一黑,他就跳出来当那先锋军了。   “吴振,你说老朽倚老卖老,你真是贼头骂贼子啊!”   “你……”   没想到就算在这种境况,魏仪一张嘴还是如此不饶人,吴国公气得不轻,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够了!”秦穆怒喝一声。   他这才想起来要抹去脸上的口水,狠狠地瞪着吴国公、长孙凌乃至魏仪等人。然后他的目光又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两名侍卫,以及他的贴身太监兴庭。   这是在演那一桩闹戏?他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愤怒远压过笑意。   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屈憋,处处小事,笑脸迎人?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为什么还要看魏仪的脸色办事,他明明就是一介白衣罢了。   “魏公,朕敬你为华朝培养人才,教育万民的功德,已经敬敬忍让,但你却对朕出口成脏?你叫朕如何不治你的罪,如果不治你的罪!朕以后又如何叫万民臣服?”   一国之君最忌讳的就是掉面子,而魏仪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这条底线,秦穆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其实早就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长孙凌,朕知道魏仪乃是你的老师,你为了维护你老师而挺身而出,这确实是无可厚非的。但世事没有两全之法,你履行了孝道,却忘了君臣之道!”   糟了,长孙凌没想到秦穆虽然才登基,但会露出如此强硬的态度。魏仪门生遍布天下,按理来说秦穆怎么样都会忌讳三分,礼让对方才是。   不过,魏仪刚才那一口口水确实也把己方的活路给断了。   那可是极大的侮辱。   他知道就算死罪可免,两人恐怕也活罪难饶了。   “来人,把他们给朕叉下去,交到大狱寺处理!看看这以下犯上该判什么罪!”   这下子,秦穆终于发声了。   有了他的命令,侍卫们就好办得多了,他们只需要忠实执行这个命令即可。一瞬间,数名侍卫就冲上前来,分别抓住魏仪和长孙凌两人,把他们压得跪下。   “无耻小儿,老朽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是光明正大的……老朽倒想看看,你他日死后,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要死也是魏公先走一步。”秦穆冷声应答。   “哼,老朽自知命不久矣,但是今天能吐你一脸口水,也算是大快人心,老朽这是死而无憾。老朽最多就是先在黄泉口等着你,届时再痛骂你这个无耻小儿一次!”   “魏公好生自私啊!”   秦穆气极反笑,魏仪直瞪眸子,死不退让,那些侍卫下了不少力道才把他压住,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量。   “老朽怎么自私了?”   “父皇暗算前太子一事,你怎么又──”   秦穆是真的气疯了,所以才会失言。他说到一半便觉不妥,连忙闭上了嘴巴,但出口的话,就如泼出的水,朝臣们已经听见了他的失言。   朝臣们无一不露出震惊之情。   当然,其中也有知情者在,但秦穆这么当众一说,就是把那窗户纸给戳穿了。群臣们一时之间只能沉默,呆在原地。   魏仪也是瞪大了眸子,一脸难以置信。   会是不知情吗?秦穆挑了挑眉头,但懒得再在此纠缠下去。   “够了,把人带下去。告诉大狱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留下这句话,秦穆烦躁地往殿堂里走去,抛弃了群臣。   大臣们看了看被侍卫拖走的魏仪,又望了望秦穆的背影,最终还是跟着后者走进殿堂之中,空留魏仪在那里放声大喊,连骂秦穆的不该。   他骂得可真难听啊! 8、报丧的钟声悠长又悠长(1)   昏暗的房间里,两名男人正在清点着柜上的物件。   外头偶尔会传来有人路过的脚步声,但这些声音都像是包在厚厚的布中格外压抑闷沉,那些脚步都是经过克制的。   两人所待的房间里,放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各式各样的草药,借着那摇曳的木框小灯,可以看见一些锅子、研磨之类的工具,看起来就像是大型的巫医的工房。   这里固然不是巫医的工房了。   ──这里是帝都夜行的总部。   “夜行”这个直属于华朝皇帝的特务机关,在帝都的总部倒是非常简陋,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间破落民房的一角,不仅是屋顶四处有破洞漏光,想必遮风挡雨的性能都不太好。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破落之地就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夜行”总部。   “夜行”是潜藏于黑暗的特务机关,不为世人所知,就算是官员里也只有少数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他们既是皇帝手下的杀手,也是皇帝手下的耳目,他们会为皇帝干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包括且不限于暗杀、拐带之类的事情。   一个不能见光的组织,自然不能有一个可以见光,亮丽堂皇,引起他人注意的根据地了。“夜行”的总部就设立在帝都的民居之中,经常转移,而且组织分散,他们的连系是靠着有效的通迅手段,并不像是“镇国卫”等如雷贯穿的机关有着一座偌大凡办公府第。   而两人所在,就是“夜行”据点的药库。   这些不仅是有着各式各样极具功效的药品,更多的却是用于各种无法见光用途的特种用药,包括毒药以及迷、药等……由于害怕这些药品会遭到滥用,所以几乎每天都会精点一次。   是,他们为非作歹,但这都是基于陛下的意志,如果陛下没有那份意愿,他们昃断然不可以行使这份被赋予的力量。   “喂,这里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其中一名负责清点的夜行成员发现不妥之处。   狠不得把全身都打扮成一份漆黑的青年,皱起眉头注视着放在柜子上那个已经打开的盒子的内部。按照记录,这里应该有四个瓷瓶才对。   但此刻盒子之中,只有三个瓷瓶。   青年的同伴,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叔闻言走了过来。   “哪里?”他声音阴沉地问。   青年闻言便指了指那个盒子。   “这东西少了一瓶……这究竟是什么药?”   青年加入夜行已经有一后时间了,担任清点药库的时间也已经有一年之长,他自认已经可以认清药库里大部的药品,但这盒子里所放的药是他为数不多不认识的东西。   原因很简单,因为几乎不会用到。   在出纳的记录里,那盒子里的东西几乎没有进出过,每次清点时都和记录可以对上,但唯有这一次不一样。   “喂,陛下最近不是病倒了吗?这该不会是……”   青年联想到这里来。陛下病倒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是在朝上直接吐血昏晕过去的。从青年听来的情况里,陛下当时那种征状更像是中毒了的样子,不过太医院好像还是没有考虑到那个地方去。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跳出去,向太医院进言,毕竟从编制上,他们都是不存在的。   “你这小子思维还真跳脱……”   青年的同僚──中年男人受不了地叹了口气。   “这玩意儿就是一种没用的毒药……几乎没有人会用,只要稍微练过武的人都不会中毒。在体内运行的灵气循环能全:;网":小说资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僅'作!!学習"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个人学"习和.'试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請?去支'持订阅.: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够轻易把毒性压制住并将之排出体外。所以,这东西可是万年无人问津,据说是药谷流出的药品。就算是普通人中毒了,也很难有性命之忧。”   “是这样吗?”青年眨眨眼睛。   他的同僚搔着自己的脑袋,“不过倒是有些传言说,这是得配合另外一种毒药来使用的……不过,药谷的东西都很奇怪,谁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药效。”   “提到药谷……”青年做出追忆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地往上飘,“早阵子好像收到了相关情报,说药谷被不知名的人给毁了来着……”   男人把盒子关上,继续投身于清点的环节之中。   “那种手段也只有夜鸦了吧。”他随口应了一句,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虐杀姬’为什么要毁了药谷?”   青年好奇地问。   “谁知道?这种江湖里的争端本来就很复杂。”男人重重地叹息一声,“朝堂上的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朝堂呢……”   青年无奈地搔了搔脑袋。   自从陛下病倒以后,朝堂上就乱了起来。有人说江湖乱,但青年觉得朝堂上更乱。   不过,他也是没有路可走了。   如果有如果的话,他是真的挺想离开“夜行”。以前的他信奉着有些必要之恶是无法避免的,但现在看来这似乎相当值得商榷了。   这样子的朝廷,真的有必要继续保护下去吗?青年有些茫然了。   “说起来,老大呢?”   青年突然想起那个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的“裁缝”。   “谁知道?”男人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头儿总是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现在哪里去了?”   青年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上,但没有干上多久,就被外头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给打断。   “喂!”   来人焦急地打开了药库的门。   由于太用力的关系,门撞上了一旁的柜子,把上面一些瓷瓶震倒。其中一些直接滚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喂!你小心点,这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药!”青年大声抗议。   “你管他有没有毒!”   来者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陛下驾崩了!”   本来正想再度抗议的青年因为对方喊出这一句话而完全僵住身表情和动作,他一旁的男人也是一样。   两人都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   但在数秒后──   那一连九响的丧钟声音响起了。   ***   那匹马奔进宁兰城时,刚好是下着小雨的天。   驿者只是亮出玉佩就轻易穿过了城门,快马加鞭奔在街道之上。马蹄踩在街道的积水上,炸出朵朵水花。   街道的人们以为战事又起,纷纷对这一匹快骑投以目光,却惊觉那人身穿素白的丧服。在华朝,只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死去,才会出现这种报丧的驿者。   是谁死了?   这个话题瞬间成为宁兰城市民讨论的话题。   宁王的车队也注意到那一匹快骑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帘子被人从内揭开,宁王探出脑来望后追向那匹快骑,皱起了眉头。   “……报丧驿。”   男人呢喃着,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是谁逝世了?他中心念着这个问题,下令车队调头。他本来已经和宫靖商讨好接下来的对策,正准备返回北安城了。   北安城留下宁王妃一人镇守,虽有张柏远在,但宁王仍不免忧心,所以才讨论完事情,他就立即出发准备离开。   但是“报丧驿”的出现叫他不得不调头返回。   那驿者速度很快,宁王“拖家带口”的自然无法追上。不过,他距离宁兰城的官府并没有距离很远,就算驿者先一步抵达,他的车队也不过是慢上那么几分钟。   “去,把宫将军唤来。”   宁王下车后咐唤其中一名骑兵说。   那名骑兵应命而去,策马快速离开。在送走宁王后,宫靖便去忙碌事情去了,没在官府之中。   不过,他应该还没有抵达军营才对。   由于报丧驿身负报丧重任,而且报的还是极重要之人的丧,宫靖理应也该到场,宁王现在派人去唤总比待会官府再派人去要节省时间。   在侍从的伞下,宁王快步走进官府之中。   那名驿者似乎已经被迎进了大厅了,宁王于是便快步往大厅走去,也不管侍从是否能跟上。   突然地,他又想起一件事,唤来了身边紧随的侍卫士兵。   “请问殿下有何吩咐?”   “去,到天璇宫的院子里把水姑娘也唤来。”   “水姑娘?”侍卫有些惊讶。   “没错,”宁王予以肯定,然后语调迅速地说,“就跟她说报丧驿来了,她自然就会懂。另外,宫姑娘应该也在那边,记得也通知她一声。”   夏雪和李婉婷已经在昨天出发返回洛阳,剩下水云儿和宫天晴两人住在那院子里。考虑到两人的身份,宁王认为两人也应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才是。   侍卫领命离去后,宁王始才踏进大厅之中。   那名报丧驿正坐在大厅一旁的椅子上,喝着下人们送上的水。他渴极了,喝了一杯又一杯,显然是经过长途拔涉才终于抵达这里。   他最初并没有察觉到宁王的到来,待守在他一旁的下人跪了下来向宁王请安,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宁王。   “吾儿?!”   宁王看见那驿者的面容,大吃了一惊。   秦吾──严格来说就是宁王的侄儿,也是宁王皇兄武王之子。但这身份还不算是最值得吃惊的点,而是报丧驿由皇族担当这一点。   “宁王叔!”   秦吾连忙起身,想要向宁王见礼,但是也许是太过劳累的关系,他身体猛地一晃,就要往地上倒去。宁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才发现对方的一身素白已经湿透,而且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吾儿,怎么会是你?”   宁王皱着眉把秦吾扶回椅子上坐下,同时不解地如此问道。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越来越浓烈了。   难道是哪位皇兄不幸……他有此想法。   “侄儿谢过宁皇叔。”   秦吾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吐出一口闷气。   他是真的累极了。   “可是皇兄他……”宁王试探地问道。   “父王一切都好,正在南方种着地呢……”   秦吾摇了摇头,“多谢宁王叔关心。”   宁王听见不是武王出事,松了一口气,心想也是,毕竟武王是个痴迷武术的人,武艺是几位王爷里最高的,身体也理应比其他人要强健。   顺带一提的是,武王正是和秦煜在对待武家的意见上有所分歧,武王才会赌气去到求来了南方的封地,而秦煜也本着眼不看不为烦的态度把他分封到南方去。   不过,秦吾则因为喜欢帝都留在了那里。   “那,是谁?”宁王问。   秦吾表情转黯,好几度欲言又止。他最终叹息一声,沉重地回答说:   “──是陛下。”   “……”   有如雷霆轰鸣。   他说了些什么?宁王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但身体早已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睛也已经瞪大。   他觉得自己的脑浆已经糊成了一团。   “你刚才说……是谁?”   “是陛下,宁王叔。”秦吾沉痛地说道,“是陛下驾崩了。”   “嘿!”   这几对不是一声冷笑,更不是嘲讽,也不是在庆幸,而是因为太惊讶而倒抽了一口气,宁王足足费了十多秒之久,才明白到秦吾究竟在说什么。   “你说陛下驾崩了?”   宁王惊声反问。   恰奉此时,水云儿和宫天晴也在侍卫的带领下抵达,也听见宁王这一声大吼。两人顿时僵住了动作和表情,一脸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的样子。   “是的,陛下驾崩了。”   而秦吾像是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心情一样,点头肯定了宁王的问题。   ──陛下驾崩了。   这短短几字带着的叹息量可是相当惊人,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好一阵子,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谁都没有作声。   ***   “陛下驾崩了?”   已经年过八十,久经战场的老者想必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动摇过了吧。   但是,偏厅里所有人恐怕都没有取笑对方的立场。就连宫靖也如此动摇了,更何况是其他晚辈呢?就算已经在事前得知,宁王始刻的表情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心神都在动摇,至今无法平伏。   该如何把这消息都带来的冲击处理好,宁王还没有任何头绪,甚至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事隔已久,而且这次更是相当突然。   恐怕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妥善处理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冲击了吧。如此想着,宁王的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飘去。   该说是一如所料吧?   水云儿的动摇比所有人都要更厉害,宁王仔细打量了两眼,可以看见对方极力瞪大的眼眸里,有一种空白感。对,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一样。   失去了复仇对象,想必叫她相当动摇吧。   “是的。”   秦吾却没有体谅在场所有人的震惊,直接肯定了宫靖的问题。刹那间,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会……太突然了。”   宫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样,身体瘫软在椅子上。   发誓效忠的对象突然不在了,他的信念和忠诚出现了空白和断层,这未尝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爷爷,你没事吧?”   宫天晴关切地走到了宫靖旁边,伸手搭上了老者的肩膀,彷佛想要借此给予对方力量般。 9、报丧的钟声悠长又悠长(2)   “陛下一直身体不错才是,请问这是……”   在场最坚定的、最沉稳的反而是宫天晴。   听见宫天晴的问题,秦吾皱起了眉头,开始说明情况:   “陛下的身体确实一向安康,但不知道为什么数天前,突然在早朝中吐血晕倒……太医就算想尽方法替陛下诊治,但都没有起色,然后就在七天以前……”   “七天前吗……?”   宫天晴拧起了眉心。   七天,已经足够发生了很多事情。就算她长期游离于朝政之上,但是她也知道华朝现在的朝堂由于秦煜高度掌管权力一事,而丧失了独立运行能力。   另一方面,由于太子之未立,秦穆还在朝堂上拉帮结党,而秦煜又没有对此有所打压和处理……这些都是很不好的信号。   如果九殿下在就好了,宫天晴心想。   同时她更深深担忧着水云儿的状态,就算她没有多问,但对于水云儿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   偏偏在这种时候!宫天晴有些烦躁。   “陛下的丧礼办得如何了?”   宁王终于稍微处理好情绪,打破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秦吾则不知为何相当为难的样子,眼珠有些闪躲。   “这……”   宁王心感不妥,连忙追问说:   “发生什么了吗?”   “陛下的丧礼是有在进行,但是……”   秦吾又是一阵犹豫。   但是没有犹豫多久,他便在一声叹息后,把实情透露了出来。嗯,包括秦穆强硬地登基一事,以及他是被秦穆派来的一事。   “什么?!”   宁王猛然站起。   和他同样愤慨的还有宫靖,两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秦吾瞧。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这些问题都写在了两人脸上。   “荒谬!”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宫靖愤怒地大吼出声。他把旁边茶几上的杯碟全部都扫落在地,显然已经是怒到极点了。   宁王完全可以理解宫靖的愤怒,因为他的拳头也早已握紧。   秦吾吓了一大跳,在宫靖泄出的磅礴灵气压抑下,整个人缩了起来,眼神充满了恐慌。   “爷爷,你先冷静一点。”   宫天晴抓住了宫靖的手臂,后者看过来对上宫天晴坚定的眼神,灼烧着胃袋的怒火才骤然消褪了一些。他连续深呼吸好几次,才板着一张脸颊不断在抽搐的脸坐回位置上。   侍从听见这边的动静,看见那落了一地的碎片,想要进来收拾。宫天晴用眼神阻止了对方,并吩咐对方暂时先离开这里。此刻的话题相当敏感,不是可以随便给别人听去的。   宫靖也意识到这一点,下令侍卫们把这片区域净空。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该这样做了,但是那个消息对他们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至今才反应过来。   真是丢脸,宫靖重重地叹出一口苦闷之气。   “他是怎么死的?病死?这怎么可能?”   宫靖和宁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水云儿却已经站起,缓步走向秦吾。她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步伐摇晃,失魂落魄,就像一具徒剩躯壳的行尸走肉。   “水姐姐?”   宫天晴从没有见过水云儿这副样子。   哪怕是雪麒麟至今未归,她失魂的样子眼里至少还有一些光芒,但现在水云儿眼中一些光芒都没有。   ──就像那丧失了希望,活在了绝望之中并早已麻木的人一样。   ──也像是溺水已久,在以为死路一条时,终于看见一根稻草的人一样。   “他不可能就这样死去!他不能死得那么便宜!他──不能死!”   水云儿一把抓住了秦吾的肩膀,瞪大斗大的眼珠剧烈地摇晃着,表面满布了血丝,眼神却相当空洞。但就算是摆出如此一副狰狞的脸孔,她的嘴角却勾勒着濑临崩溃的笑容。   那是个一触即碎的笑容。   也许压垮这个少女,大概只需要一根稻草吧,宫天晴心中涌现着如此强烈的不祥预感。   “放、放开我!”   水云儿用劲过大,秦吾有些受不了。他整个人都被提得屁股有些离开座位了,宫天晴深知不能如此下去,冲上前去抓住水云儿的手。   “水姐姐,你请放手!”   水云儿完全没有理会两人。   “快说!这是骗人的是吧?呐,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这只是假的吧?是他的把戏是不是?”   “水姐姐!”   宫天晴拉不动水云儿的手,又见眼前的秦吾越来越痛苦。情急之下,她只好高抬了右手。   然后──   啪!   一阵清脆的响声。   宫天晴直接给了水云儿一巴掌。   这一掌很用力,水云儿整个脑袋扭向了一边,脸颊也是红肿了起来。宫天晴也没想到自己下手会如此之重,也是吓了一大跳。   “对、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没想到会如此用力……”   宫天晴慌张地伸着双手,却无从下手。水云儿则反应迟钝地松开了抓住秦吾的手,缓缓地捂住了自己被打痛的地方。   “我……”   水云儿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些神采,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宫天晴对着水云儿连鞠了几个躬,然后留下一句我去拿药,就转身要往外跑去,不过水云儿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咦?”   “没事的,宫妹妹。”水云儿苦笑着,一手还在揉着自己的脸颊,“不过这一下真的有些痛呐……”   “对不起,我、我刚才见秦公子有些痛苦,情急之下下手有失分寸……所以……”   宫天晴很是抱歉的样子,水云儿则摇了摇头。   “是我失态了。”她笑容难看,像是糊掉的粥一样。   宫天晴几度欲言又止,但是水云儿已经带着残留在脸上的笑容,走回自己的位置。她重新落座后,垂下了眸子,像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一样。   秦吾则揉着自己的被抓痛的地方,那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抱着自己的肩,轻声呢喃抱怨着:“力道也太大了吧,明明是那种柔弱的外表……”   “二皇子,他没有举行登基大殿?”   宁王见情况已经平息起来,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的,听说是问过礼部尚书大人……”   “确实有过先例。”宁王轻捻着下巴,眉头皱得老高,“但是,为什么要如此焦急?”   “是在怕宁王殿下你吧。”   那声音是从侧发的阴影里传出的,宁王诧异地看向水云儿。和他一样向少女投以视线的,还有宫天晴和宫靖爷孙俩。   “……宁王殿下功积深厚,而且又手掌兵权。在那个人已经驾崩的现在,宁王殿下你就是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不过,殿下的劣势在于远离帝都,所以二皇子想必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想要一口气夺下帝位──嗯,在宁王无法反应过来之前,夺下帝位。为此,登基大殿必须抛弃,否则他就要等上一段时间。”   “帝位……”宁王握拳抵在额头上敲了两敲,“本王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个想法。”   “殿下你有没有这个想法可是不重要的呐……”   水云儿语气苦涩。   宁王一时哑口无言。   “但是,把登基大殿都给忽略了,而且丧事还没有办完……这算什么?”   宫靖不满地说道。   在他眼里,秦穆此举绝非是仁义之举,也没有孝心可言。在现阶段而言,应该先着重于葬礼。   “亲生父亲尚未下葬,便已经急着要承继遗产,这说出去岂不是一桩大笑话吗?”   宫靖的比喻虽然不太合适,但本质是一样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   水云儿却咬着指甲说,“惮忌着宁王,并不惜一切急着登基的秦穆绝对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几人闻言顿时僵住了表情。   “不仅和九公主关系良好,而且又和宗师们共进退过,又功高震主,这样的一个宁王,秦穆一个刚登基不稳的皇帝能够容得下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水云儿这个问题。   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答案过于清楚、明了,叫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二皇子──陛下召回殿下的话……”宫天晴弱弱地提出。   人们又是一阵沉默,徒剩压抑的气氛塞满了厅堂。   “那个……”   秦吾有点畏缩地举起手来,人们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他的身上。   “虽然很不合时宜,也可能有些不解风情,不过……”他尴尬地笑着,从怀里掏出那玄黑之色的帛卷,“不过,陛下已经下旨了。”   几人面面相覤。   就算未读圣旨,但单看对方的表情,圣旨的内容便大概可以得知。秦吾只是在那尴尬笑着,也没有挺胸站起,告诉众人要跪下接旨。   “二皇子,这真的是……”   宫靖任由脸颊抽搐,声音里透着几经压抑的怒气。   “他难道就没有一些廉耻吗?”   “宫大将军,小心隔墙有耳!”秦吾吓得左右张望。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然后压着声音说:   “魏公当时就是当着陛下的脸,痛骂他无耻,现在还在牢狱之中呢!宫大将军有功于北域,有功于华朝,我可不想看着宫大将军你老年失足啊!”   “魏公?”   宫靖狐疑地皱眉,一旁的宁王则若有所思。   “可是,前太师魏仪魏夫子?”最终,水云儿率先脱口而出。   “这可不是嘛。”   秦吾一肯定了水云儿,宫靖和宁王便同时瞠目结舌。   魏仪是何许人?那是天下知名的大夫子,门生遍布天下的夫子!他和闲逸庄书院可是当世教育人才最多的两个存在啊!秦穆竟然将他收监了?两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   宫靖气得脸颊都红透了,身体坐立不定的,似是在寻找可以渲泄怒气的口子。秦吾脸色讪讪的,彷佛被骂的是他一样。   “圣旨给本王吧。”   宁王在一声叹息后如此说。   “殿下,你……”   宫靖呆若木鸡,不过那也只维持数秒。   “殿下,你这一去前方就是死路啊!”他劝说。   宁王苦笑一声。   “如果本王不去,本王会被安上什么名头?陛下驾崩,本王身为陛下的皇帝,自然是要送陛下最后的一程,而且……召回的可能不仅是本王啊。”   “……”   听出宁王话里的深意,宫靖先是一愣,然后颓然倒回椅子上。宫天晴似乎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顿时瞪目说道:   “二皇子该不会连爷爷也……”   “宫大将军也是功高震主的人,而且又手掌兵权……虽然宫家三代尽忠,但是二皇子可是和宫大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宁王无奈地说。   “那,”秦吾面露难色,“这圣旨还接吗?”   “不接,就是违旨不尊,接了不回去,就是不忠不孝,我们可是无路可走了啊。”   宁王耸了耸肩。   “要是殿下在的话……”   宫天晴还在寄望着秦时雨,但秦时雨此刻却不知所踪,根本无法伸出援手。   这时,秦吾已经起身,把圣旨交到了宁王手上了。   一般而言,接旨需要各种仪式排场,不过秦吾似乎是有些随便的人,也没有提出要求。当然,他可能也是看在对方是宁王份上,所以才没有摆那些架子提出要求吧。   宁王皱眉拉开了圣旨,快速阅读了起来。   “真是废话连篇啊……”   明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他很快就读完。由此可见,这张圣旨是饱含多少水份了,恐怕主旨还是召回宁王一事吧。   “宫大将军,你看看吧。”   宁王把圣旨随手递给旁边的宫靖。   宫靖有些不情愿地接下圣旨,读了起来。和宁王一样,他读得很快,看了几眼就把圣旨给读完了。   “用字还算有礼,但是……暗藏杀机啊!”宫靖有些嘲讽地评价说。   接着,他面露疑惑:   “但这圣旨上没有帝印啊。”   “想必是还在赶紧之中吧。”水云儿说,“毕竟连登基大殿都省略了,帝印的稍作需时,恐怕还得一些时日才是。”   “水姑娘说得有道理。”宁王同意了她的看法。   “既、既然如此,没有帝印,这圣旨严格来说不算成立吧?”   宫天晴似乎还是不想自家爷爷被召回帝都,她已经察觉到秦穆对她爷爷以及宁王心怀不轨企图了。   最好的就是被夺走兵权,终身被困在帝都里了。   但如果秦穆想要做得彻底,两人──宁王还好说,毕竟是皇族,但宫靖很可能就会成为那草根被秦穆想方设法斩除。   “严格来说,只有龙雀玉玺也算是圣旨了。”   宁王却把宫天晴天真的希望给捏灭,他严谨地说下去:   “龙雀玉玺代表着华朝的最高权力,而帝印所代表仅仅是皇帝本人罢了。也正因如此,圣旨上只要有龙雀玉玺的印章,也意味着这是最高权力者下达的命令,已经有了圣旨的效力。”   “将在外,君令──”   宁王打断宫天晴焦急的发言。   “宫小姑娘,本王明白你想说什么……但这一次要是抗旨了,我们的立场只会更加尴尬,而且随着时间推移,   说完,看了一眼宫天晴黯淡的表情,宁王转而面向宫靖,苦笑着说:   “看来这刀山油锅,我们还是得走一趟了。宫大将军,可有兴趣和本王走一趟?”   “老朽只是担心北国的动静罢了。”宫靖脸上尽是叹意。   “是啊,内忧外患啊……”   宁王深深吸了口气,呼出的却是那挂在脸上的苦闷。   “真是讽刺呐,这平平是内外一心对抗北国的时候。”   大概是遭到气氛感染了吧,水云儿也不经意地吐出一句感叹。几人又再沉默了一会儿,由宫天晴再次打开话头,分析局势:   “我想,北国王庭被毁,北国方面应该需要一些时间去处理才是……如果殿下和爷爷真的打算应召回去,北国应该暂时不会有任何动作,但也丧失反攻机会。”   宫天晴明白到这一次召回应该是不可避免的了,所以也没有再多作阻止或是劝停,她只能把这一份不安藏在心中,同时又有点期盼着齐绮琪等人的出现。   宫天晴你真没用,事到如今还想依靠他人?宫天晴暗暗斥责自己。   “宫大将军,还请你可以准备人马队伍,本王就不回去北安城,直接从这里出发返回帝都了吧。”   宁王向宫靖提出请求,后者欣然答应后又问:   “如此,老朽就派人发暗鸦去通传宁王妃。宁王殿下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夫人她知道该如何办。”   宁王相当信任自己的王妃,这两人真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模范夫妻。   “老朽明白了。”   “我也要一起去。”宫天晴主动提出。   宫靖惊讶地看了她两眼,但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挂出了欣慰的表情,而宫天晴则抢先又说:   “帝都里面,我也认识一些人,也许可以帮上一些忙。另外,夏家商号在帝都里也有规模庞大的分行──至少,不让殿下和爷爷你孤立无援。”   宁王先看了宫靖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才欣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宫姑娘你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补上一句赞许,宁王转向水云儿,探视着她的表情,像是要从那上面找着任何可以连系到她想法的线索。   过了几秒,他还是决定以言语询问:   “你呢,水姑娘?你要一道走吗?”   水云儿敛着眸子,没有回答。宁王没有催促她的回答,但对方的沉默也没有维持多久。   “请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回答。 10、报丧的钟声悠长又悠长(3)   幽暗森林里,四处无人烟。   夜色浓重,也没有飞禽走兽的踪影,一切生灵都才是隐藏了起来。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寂静,惊起了那本已入眠的飞鸟。   鸟儿飞到半空,探视着动静从何而来,惊觉自己刚才所待的树根处,泥土正在不断隆起崩落,像是有什么东西随将破土而出一样。   那土堆越来越隆起了,高得像个小丘一样。   最后,山崩瓦解。   隆起变成了凹陷,然后崩落。裸露出来是一个小小的空洞,一名女孩灰头土脸的从里面探头出来,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阿嚏!”   扬尘叫女孩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擦了擦鼻子,左右张望,似是在确认所在地。   “喂,麒麟,是找到出口了吧?找到的话就快点啦,这里可是闷死了!”   雪麒麟所在的空洞传来齐绮琪的喊声,她的声音在只够一人爬行的通道里回响不止。   女孩先不回答问题,反而狼狈地爬出洞口。   她又再探视了四周一眼,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对通道里喊道:   “已经可以了咩!出来吧!”   “好!”   齐绮琪大声应答。   接着,雪麒麟开始探视一下附近的环境,没有等待齐绮琪等人的到达。通道里传来一阵动静,但是通道实在是太狭窄了,齐绮琪他们好像无法轻易出来。   足足过了半刻钟,齐绮琪才背着秦时雨来到洞口处,而负责殿后的天玑由于是以黑猫形态在活动的,反而抢先一步抵达洞口。   天玑变回女孩形态,帮衬着齐绮琪把虚弱的秦时雨移出通道。   秦时雨是在三天前醒来的,但是身体依然虚弱,难以以己方行动,所以在寻找出口时,只能依靠齐绮琪的背着她走。   虽然那钟乳洞里没有吃食,但至少水份充足,秦时雨靠着喝水还是勉强撑了下来。但是,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要尽快找些食物给秦时雨补充体力才行。   “殿下,你还好吗?”   同样灰头土脸的齐绮琪把秦时雨扶到一棵树上靠下,关心着她问。秦时雨只是摇了摇头,齐绮琪不知道那是已经不行了还是没事的意思。   齐绮琪只好探手把了把秦时雨的脉搏。   不算是平稳,但也不算是起伏不定,应该还在许可的范围里。   “来!”   雪麒麟这时走了回来,随手抛出几个不知道品种的果实。齐绮琪身手俐落地接下,看了一眼那些果实后不安地挑起了眉头。   “这可以吃吗?”   “谁知道?”雪麒麟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实,咀嚼了起来,“味道不咋的,很酸,但应该是没有毒。”   她又咬了一口。   也许是太酸了,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天玑已经要去了一个吃得正欢快,也不嫌那果实酸。   齐绮琪试了一口那果实,酸得她差点转头就要吐出来。确实是不怎么好吃,不过也算是能够充饥之物。   “殿下,你也要吃一个吗?”   齐绮琪递出剩下的一个,秦时雨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嫌弃的样子。雪麒麟应该是按人数来准备的,果实的数量刚刚好。   “给我一个吧。”   秦时雨还是放弃抵抗,屈服于现实之中。她已经饿得不行了,胃袋都塌了下去,而且浑身都提不起劲。   她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虚弱至死的。   “……这是什么东西?”   秦时雨咬了一口,本来多日未尝到食物味道的舌头顿时被酸得发麻。她皱着的脸颊眼角甚至冒出了泪水。这个味道她恐怕是一辈子难忘了。   “你就别嫌弃了。”   雪麒麟斜睨着秦时雨,耸了耸鼻子:   “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是我那时晚上一点,你都尸骨无存了,还挑什么食物咩?”   秦时雨有些不服气瞪了雪麒麟一眼,不过雪麒麟理都没有理她,继续咬着那酸果子吃。   幽幽叹了口气,秦时雨埋头吃着那果子。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吃不下了,连一个果子都没有吃完。想必是因为太过久没有进食过的关系吧。   “这里是哪里?”她重新关注重下的事情。   “谁知道?”   雪麒麟耸了耸肩,一对眸子锐利地环视四周的黑暗。可以偶尔听见一声枝叶磨擦的沙沙声,也可以听见一些刻意压低的喘息声。   “估计是某座山里头吧,也不知道龙脉把我们冲到哪里去了……上次,我直接被冲了出国呢!嘿,要是以后开发一个借着龙脉来移动的术法或是交通工具,八十天环游世界再也不是梦咩!”   雪麒麟好像对于自己有此想法感到自豪一样,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麒麟,附近有很多走兽……”齐绮琪屏息皱眉。   “狼之类吧。”   雪麒麟不以为然地说着,那些狼可不敢贸然袭击过来,毕竟它们也能够感受到从雪麒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得先确定……我们……身在何处才行……”   秦时雨有些焦躁,那应该是心牵着北域之故吧。   “行吧。”   雪麒麟答应下来,迅速把口中的果子果肉给咬干净。她随手把果芯给丢掉了后,擦了擦嘴巴。   “小七,你看好秦家九儿,我去看看情况。”   “好。”齐绮琪点了点头。   下一刻,雪麒麟弯腰,收紧了腿部的肌肉。在她绷直双脚的瞬间,强大的力道把她送至半空。跃至半空的女孩在空中稳住体形,借着高度优势往外眺望。   已经不早了。   云层遮住了月色,雪麒麟无法看见很远的地方。   目力可及之处,有不少森林地带,但这里应该不是密林区域,有不少平原的存在。能够看见几处有火光的地方,应该是村落的聚集地,而距离雪麒麟等人最近的一条村庄,有着不大的规模,应该只有数十户的样子,距离这里约莫五里远。   又在看了几圈,雪麒麟落回地上。   “怎么样?”齐绮琪问。   秦时雨好像睡着了,但气息没有平稳下来,想必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估计是已经睡意沉重,但她却在尽力抗拒着吧。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认不出来,但附近有村子。”   雪麒麟简单说明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那就好……有人就好。”齐绮琪松了一口气。   有人就可以询问己方的所在地,收集一些必要的情报,同时秦时雨也需要休息,而在这种森林里,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而且,她们也需要一些食物。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又不要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啦?”   天玑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地问。   “笨小玑,上次我们是昏迷了去被冲那么远,这次我们又没有昏去,估计不会被冲向很远的地方啦!”   雪麒麟没好气地解释说,搔了搔头发。她一向光泽出众的发丝此刻沾满污泥,没有了一贯的光彩,而且身体上下都是污迹──她需要好好地洗一次澡。   “走吧,先去村子那边看看吧。”   秦时雨作出决定,缓缓撑起了身体。   最靠近几人的村子并不远,约莫只有五里路,以雪麒麟的脚程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需要顾及秦时雨的体力,她们这五里路还是走了一刻钟有多的时间。   村民们大部分都已经休息了。   这村子应该是务农为生的,可以看见几片田地,也有一些伐木工具和堆积起来的木材。雪麒麟等人走在田间,没有看见人影。   几人看了一圈,发现村子里只有几间民居亮起了火光。   时候不早了。   “就那一家吧。”   雪麒麟指着最靠近的一间民房说。   齐绮琪和秦时雨没有任何意见,而天玑只是在摸着自己的肚子在直喊饿,一点建设性作用都没有。 11、报丧的钟声悠长又悠长(4)   薛石坐在自家院子的一张长凳上,翘着一只脚正在纳凉。   结束一天的工作,吃饱夜饭,就该待在这里赏赏月,喝喝小茶。他生得瘦小,满脸都皱纹,虽然只是四十有多,但已经看上去是个小老头。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都什么时间了?”   村子不缺乏一些访客,但会在这个时间到访的,则非常少见。会是盗贼之类吗?薛石皱起眉头,起身走到院墙,拿起斜靠在那里,一把生了锈的长枪。   长枪锈迹斑斑的,但仍能看出底下若隐若现的寒光。这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兵器,不是一般农民可以拥有的。薜石不是农民,是个工夫,不过以前曾经当个兵,那把枪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阿梅,看好珂丫头,好像有不速之客!”   薛石对着屋内喊道。   “好,你小心点!”屋内很快就传来了回应。   薛石发现对方径直往这边走来,不仅有些紧张。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靠到了院门处。   借着从云层缝里露出来的月色,他总算是看清楚来人。   是四名女性。   最长年看起来的不到二十,带着剑,长得相当亮丽精致──薛石都看呆了,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尤其是那一双红眸,真的叫人难以忽视。   而这位漂亮姑娘身旁的另外三位,也各有千秋。   这哪里会是盗贼?薛石如此想着,打从心底认为如此好看的姑娘不会沦落成为那种三教九流之辈才是,于是便松开了手中的长枪。   “先生,深夜打扰,实在是对不起了。”   四人停在了院门处,红眸少女走前一步,拱手行了个礼,柔柔地笑着说:   “我们先前遇到些许麻烦,又路经前地,不幸遗失了行囊,不知道可否借住在先生家里几天。”   “啊……”   薛石有点反应不过来,仍未从对方的美貌中抽身。   正慌忙间,后头的妻子出来露了面,见到站在院门处的四人,就知道不是盗贼。她快步迎了过来,诧异地问:   “哎呀,怎么好好的三个姑娘人家搞成这样子啊?”   “阿姨,我们遇到些许麻烦,迷路了。林里的路又不好走,摔着了……我二姐也是遭到了野兽袭击,幸好我们大姐练过武,把野兽给击退了。”   说话的,是那个挽了两个团子髻的女孩。   薛石妻子看过去,觉得对方那一对明黄色的眼眸很是漂亮。她见几人虽然满身污垢,但衣衫质量上乘,而且带戴着价值不菲的首饰就知道几人可能是附近某户好人家的孩子,或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了。   “哎呀,那真是有够倒楣的啊。”   薛石妻子心想这几人不会有多少危险,便向自己丈夫打了个眼色。薛石明白过来,便招呼几人说:   “几位,如果不嫌寒舍简陋,还快快请进。”   “谢谢大叔咩!”   团子髻女孩甜甜地笑着,灵气十足的。见几人生得标致,薛石妻子心生喜意,连忙招呼屋里说:   “薛珂,快,去拿几件衣服给几位姐姐啦!”   正在屋帘处往这边探看的女孩闻言点了点头,便缩回帘子之后。   接着,几人被请进了院子之中,因为几人身上肮乱,她们拒绝了这户人家的好意,没有直接走到厅堂里,于是妇人便到屋内拿出几张小矮椅供几人暂时休息之用。   不过,秦时雨身上带着伤,薛石直接让女儿把房间腾空出来,热情地把秦时雨请到房内休息。秦时雨虽然想要询问对方一些情报,但是齐绮琪和雪麒麟却一人一个眼神阻止了她。这名公主也只好随着薛石的妻子进房休息。   “几位女侠应该是哪个大派的弟子吧?”   薛石也要来一张椅子坐下,率先开口问道,有些好奇的样子。   本来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天玑听了,便转过头来,似乎想要回答对方的问题,却被雪麒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是的,我们是天璇宫的弟子。”   最终由齐绮琪作为代表回答了薛石的问题。   薛石也没有注意到那一人一剑的互动,一听见几人是天璇宫的人,便面露惊色。   “几位原来是天璇宫的豪杰!”薛石竖起了大姆指,“我听闻北方战事又起,天璇宫的齐宫主和‘阴阳鲤’尊座没有计较前嫌,应九公主的号召前往战场……几位难道也是从战场中回来的?”   “一言难尽……”齐绮琪苦笑着说。   薛石愣了愣,似乎也看出齐绮琪不想说太多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眼前的两名就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以及“阴阳鲤”雪麒麟的话,恐怕得吓个三魂不见半魄吧。   “那个,大叔有吃的吗?”   天玑趁着雪麒麟一个没有注意,连忙举着手问。薛石又是呆滞半晌,才露出了笑容,连说着有有有,然后又不等几人出声,便呼喊着屋内的妻子去准备饭食。   “薛叔,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食了,请不要准备太丰盛,几碗稀饭就可以了。”   齐绮琪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   “哎呀,看来北边的战事相当激烈啊……”   虽然齐绮琪没有承认,不过薛石已经把几人当成是参与了北方战事的侠事处理。也好,齐绮琪心想,这正好省去很多问题。   “真是为难几位了,本来正值青春大好年华,却要替咱们上战场杀敌……唉,要不是拖家带口的,老子也拿着枪上去把北国贼子杀个片甲不留!”   “薛叔曾经当过兵呢。”   齐绮琪瞥了一眼那靠在墙上的长枪,意会了过来。   薛石尴尬地笑了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薛叔,我想请问一下,这里究竟是何方……我们和长辈们走散了,一时也搞不清楚方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地。”   齐绮琪试探着说。   她的借口有些牵强,不过薛石生性纯朴,好像没有怎么怀疑。   “这里是石时村,平阳城就在这里往东四十里外。”   “平阳?”   齐绮琪呆若木鸡。   雪麒麟也是双眼一瞪,没想到这被龙脉一冲,再加上在底下沿着水脉走了几天,竟然来到了平阳城附近。这里距离帝都和洛阳都不远了,距离北域倒是有一些距离。   “官人,那位姑娘看起来有些虚弱,我要不要去找黄大夫过来?”   薛石薛石──谷梅一脸心忧地从屋内现身。   “姑娘,你们的意思呢?”薛石先询问几人的意见。   “如果有大夫自然更好,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齐绮琪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黄大夫医术很不错的。”   薛石高兴地说着,彷佛能帮助到几人就心满意足一样。他转头又对屋内喊道:   “阿珂,你去村里找你的黄叔叔找来!就说有位姑娘受了伤,需要她的医治。”   薛珂听见呼唤,便蹬着脚步跑了出来。她有礼朝齐绮琪等人鞠了个躬,便默默地跑了出去。   “小玑,你陪她跑一趟!”   雪麒麟见夜色已深,便吩咐天玑护送那小姑娘一下。那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大晚上出门一旦遇到什么事就麻烦了。   “不打紧不打紧,村里都和阿珂熟得很,没事的。”   薛石却是婉拒雪麒麟的好意。   “薛叔,你女儿要是因为我们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拿什么来赔你咩?行了,小玑,你赶紧去吧。”   天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雪麒麟都开口了,便只好答应下来。她身法轻巧地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院子之中。   “好俊的轻功!”   薛石夸奖了一句。   “华朝有诸位大侠,是断然不会害怕那些北国贼子的。”   薛石看向几人的眼神里带着敬重,甚至站了起身来,就向给几人一拜。齐绮琪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薛叔,万万不可,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们只是做了些份外事罢了。”   齐绮琪劝着说。   但是,薛石也是硬了心肠,死都要拜下去。齐绮琪最终没有办法,还是受了对方一拜。   “唉,能有诸位,还真是华朝之幸啊!陛下还一直为难武家,没想到武家能够如此不计前嫌……陛下如果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薛石坐回位置上如此说道。   齐绮琪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该如何应答时,一旁的雪麒麟却震惊地站起了身来。   “──等等!”她惊叫了一声。   齐绮琪以为她又那根筋抽了,不快地蹙眉看过去,却见到对方已经是吓得花容失色。   “麒麟?”   雪麒麟没有理会他的呼喊,反而死死地盯着薛石瞧。   “薛叔,你刚才说陛下泉下有知,是什么意思?”   “咦,几位姑娘不知道?”   薛石连眨几下眼睛。   雪麒麟和齐绮琪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不安。   “早几天陛下驾崩了,二皇子秦穆登基成为了新帝──这都已经宣告天下了啊!”   薛石一脸“你们怎么会不知道?”说出的这句话,宛如九天惊雷,打在了雪麒麟和齐绮琪的脑海之中,把她们的思绪劈成了糨糊。   “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好一阵子,雪麒麟脸色古怪说出这句话。 12、报丧的钟声悠长又悠长(5)   宁兰城南城门处,数百人的人马已经集结完成。   宁王和宫靖应召返回帝都奔国丧,行程刻不容缓,翌日就必须立即出发并日夜兼程,因为仪式都是不等人的。有见及此,他们也没能有太多的准备。   依照亲王的规格,宁王是可以带数百府兵进入帝都的,而刚好宁王从北安城出来时,就带着五百名僻邪重骑,所以这次返回帝都也是由他们来护送。   虽然在秦穆对宁王有所忌讳的现在,带兵进入帝都可能会遭到诟病,但由于这本来就是合于礼制的一事,而且大不了宁王可以让士兵驻扎在城外。   随同队伍的还有宫天晴。   而宫兰平等人则留在宁兰城以应付不时之须。   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就等宁王和宫靖的到来。宁兰城的官员们也早早等在了这里,准备送送宁王和宫靖两人。他们都是一身素白的,至于士兵由于性质的问题,只在手臂上绑上了白布,而除了军旗和宁王的旗外,他们还带上了白色的丧旗。   那白色的丧旗一旦举起来就像是举白旗投降一样,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   宁王和宫靖轻装上阵,姗姗来迟。他们暂时没有换上丧服,也只在手臂上绑上白布以示哀悼,丧服则可以等到了帝都附近才更换。   “宁王殿下、宫大将军,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宁王策马来到最前列时,一名副将便驱马靠近过来这般问道。   宁王沉吟了一下,说了一声“稍等!”然后对城门处投以视线。他还在等人。宫靖见了便压着声音问:   “殿下可是在等帝姬──呃,水姑娘呢?”   “嗯。”   宁王简短地应声,“本王觉着她有必要回去看看。”   “水姐姐,她……”   宫天晴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好像想说些什么一样。她和水云儿同住一个院子,自然知道水云儿还在犹豫一事。水云儿其实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但是宫天晴去唤她的时候,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殿下,该出发了。”   将领不知道内情,出声提醒了宁王一句。这里可是下着小雨呢,让官员们等太久也不好,不过宁王还是想多等一会儿。   “再等等。”   宁王都这样说了,将领也只有退下去继续整军等待。   “宫大将军,玉耀尊座是已经离开了?”   闲着也是闲着,宁王向宫靖搭起话来,询问着宁兰城的情况。宫靖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老朽也不太清楚,玉耀尊座喜欢神出鬼没,也不太合群的样子。”   “这样啊……不过玉耀前辈守城有功,如果可以的话,本王还想宴请她来着。”   “那个……”宫天晴不失礼貌地插嘴,“我想玉耀前辈并不喜欢那种排场。”   “我想也是。”   宁王点了点头。   接着,宁王又问了一些有关宁兰城的情况。从这里往左右张望,可以看见护城河和城墙之间的土壤仍未完全平整,这是当初玉耀所筑起那堵城墙所留下的痕迹。另一方面,城墙上也留有各种战后的痕迹。   这座城在北国的猛烈进攻之中仍然屹立不倒,但秦煜却倒了。   想起来还是有点讽刺呢,宁王心里不禁如此想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又等了一刻钟有多,但是仍未看见少女的身影。宁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少女很可能不会来了。   “起行吧!”   宁王一声令下。   将领和在雨中站立已久的士兵们应声行动起来,一队人马不疾不徐地动了起来。队伍里有着不少马车,里面装着一些类似慰问品以及祭品的东西。   由于时间仓促,宁王没法准备妥当,剩下的不足只能等抵达帝都后再作购置补充。   在一众官员的目送下,宁王和宫靖的队伍渐渐远离,在那绵绵的雨幕之中渐渐模糊了身影,不过一刻钟,队伍便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此时,那些官员才陆逐回城。   而后──   “嗯?”   约莫走出十里左右,宁王突然看见那两个在亭下避雨的身影。有两匹马被绑在了凉亭的柱子上,正因为淋着雨而显得有些焦躁。   水色的视线看了过来。   宁王哂笑出声,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转向身旁的宫靖。   “我还道,她不会来了,结果她比谁都要急。”他半开玩笑地说。   宫靖简短地回答:   “是啊……”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正好应了殿下你的意,不是吗?”   “顺不顺本王的意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本王希望她不要再深怀仇恨活下去……而且一直仇恨的对象突然死去,如果在这里稍作逃避的话,也许会就此沉沦下去。本王知道她有其他支撑,但是她的师父──雪尊座现时又不知所踪,所以本王……”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样,宁王以一句苦笑作结。   宫靖能够理解他的心情,那就如同他反应过来自己对不起孙女后,明明心里想要补偿对方,却一直逃避的自己,这种态度是很不好的态度,宁王想必是害怕水云儿也成了这副样子吧。   “不过,水姑娘不是一个人啊。”   宫靖正面前方,眯目眺望。凉亭里,除了站着的水云儿外,还有一个修长的身姿,她正翘着脚坐在凉亭的在读着什么的样子。   是北冥有鱼。   “北冥尊座也许是顺路吧?”宫天晴提出自己的猜测。   “这就可得问问本人了。”   宁王笑着应答,看了宫靖一眼后,便挥动鞭绳痛击。座下的马瞬间扬奔了出去,宫靖见状心神领会,知道宁王这是想要节省一些时间。   “水姑娘,你来了。”   一会儿,宁王会勒马停在凉亭旁边。他边愉快地说着,边俐落地翻身下了马,缓步走向凉亭处。   北冥有鱼抬头淡淡地看宁王一眼,又继续埋首阅读自己手中的书。   她像是不存在一样。   “叔叔。”   水云儿主动迎了上去,用一张挂住苦笑的脸看着宁王。宁王伸手搭上水云儿的肩膀,声音透露着欣慰:   “你能来就好。”   水云儿一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报以一个没能完全抹去苦涩之情的浅笑。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宁王决定暂时不说更多,转向了北冥有鱼。   “北冥尊座,您这是……”   “这一路南去,我一道走。”   北冥有鱼的回答依然那么简洁有力,也没有解释任何原因。于是,水云儿善解人意地主动接过话头。   “北冥前辈知道殿下要返回帝都,而且处境甚忧,所以主动提出要护送殿下一路。”   “原来如此。”   宁王受宠若惊地瞪目。   北冥有鱼也许是察觉到宁王想要向自己表达感激了,她耸了耸头顶上的耳朵,站了起身来。   “宁王殿下不必太客气,你答应帮我寻找重建灵月谷之地,也答应我会帮忙寻找我失散的弟子,单是这一点,就该是我谢你,而不是你谢我。”   依然是那种平淡,甚至有些冷漠的语气,但可以从中感受里面夹杂着淡淡的感激。   “北冥尊座长期替华朝守着一方国门,本王这只是小小心意,远无法报答北冥尊座的功绩。”   北冥有鱼幽幽地叹息一声。   “我也不求回报,只求有一处容身之所罢了。”   宁王稍抬目光,却正好对上北冥有鱼那双深处点缀着悲伤的眸子。他几度尝试开口,但那种苍白的言语不说也罢,他还是闭上嘴巴。   “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本王定会尽力实现北冥尊座那小小的愿望。”   宁王月费"群8.57.?663'44'2表情郑重,北冥有鱼则笑了一下。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队伍也已经越过了这座凉亭,宁王准备招呼两人跟上大队,但是──   “叔叔,‘白龙刀’在我手上。”水云儿却突然口吐惊雷。   “唔──!”   宁王的表情僵住,屏住了呼吸。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追问了一句说:   “你……说什么?”   “白龙刀在我手上。”   宁王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白龙刀在她手上?那把遗失了圣物,原来落在了眼前少女的手中吗?宁王睁大眼睛,呆在了原地。   “……你这件事谁知道?”宁王凝重地问道。   “只有我和你。”   宁王有点震惊,不解地问道:   “你告诉我,不怕我……”   “那就只当我信错了人。”水云儿笑着回答。   足足有几秒沉默,宁王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你这坏心眼和你娘亲一模一样呀!”他笑得更高兴,很放肆,队伍路过的时候,那些骑兵们都投来了诧异的视线。他们很久没见过宁王笑得如此高兴了。   “好,既然你信得过本王,本王自然也要投以至诚!”   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精神似乎好了不少,然后用食指抵在唇边,用略显淘气的语气说:   “谈不上信不信,只是殿下现在的处境不利,想必殿下也不会把自己推向更不利的局面,毕竟我家小师父闹起来,也是一件大麻烦事。”   “你真的是……唉!”   宁王本来的好心情忽然有些微妙起来。   “看来两位是当我不存在了。”北冥有鱼突然插嘴。   水云儿负着手走到北冥有鱼背后,替她捏起肩膀来。北冥有鱼眉毛高高挑起,没好气地叹息一声。   “北冥尊座,我自然是信得过。”   “水云儿,别卖乖了,你只是信得过你的小师父。除此之外,你谁都不信。”   北冥有鱼不吃水云儿这一套。   “──等等,等等小道啊!”   有人突然如此大喊,狼狈地追向队伍,是宁王等人上了马,正准备和队伍会合之际。   宁王回头看去,却见一名背着包袱的童子气喘累累地跑向这边。看他摇摇晃晃的跑姿,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板着脸的少女。   “……啊!”   宁王露出很古怪的表情,他竟然把这位道一教祖师给忘掉了。不,想必宁兰城的人也把他给忘了才是。   “他怎么还在宁兰城?”北冥有鱼皱眉呢喃了一句。   水云儿和宁王对视一眼,都苦笑出声来了。 13、帝都外、帝都内(1)   翌日秦时雨一醒来,雪麒麟就大大咧咧把秦煜已经驾崩一事告诉了她,气得齐绮琪狠狠地教训了雪麒麟一顿。   这也未免太缺心眼,太直接了吧?   这是齐绮琪的不满至处,她想必是认为要好好斟酌一番该如何告诉秦时雨才对,不过雪麒麟觉得这种事直接说就可以了。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虽然听见消息后一直沉默,但秦时雨的表情意外地平静,平静得叫人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听见雪麒麟的话。   “喂,你还好咩?”   迟迟没有回应,雪麒麟等了足足一刻钟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掌在秦时雨面前晃了晃。   结果──   啪!   秦时雨一掌把她的手给打开了。   “给我一块白布。”她说。   雪麒麟和齐绮琪呆住片刻。   “啊!”   齐绮琪反应过来,连忙说她去要,便起身离开了房间。秦时雨的身上还有几处包袱着白布,昨天大夫来看过后也只是让她好好静养。   但是,她恐怕是无法在床上待下去了。   “雪麒麟,你知道我脑海里在想什么吗?”   “嗄?”   面对秦时雨突如其来的提问,雪麒麟疑惑地歪起脑袋来。秦时雨没有理会她是不理解,径自说了下去:   “啊!果然──我刚才脑海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雪麒麟还是不太明白,试着问,“你是说,秦煜的死……你早有预料?”   “人早晚会死,有所预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秦时雨不屑地反问一句,然后才摇头否定了女孩的试探,“不是那种预料……只是总觉得他就算那一天死了,也不足为奇。我不是诚心盼着她死,但总有那种感觉……”   说完,秦时雨闭上了眼睛。   她眼角流了一滴泪水,那泪珠落在了床上,渗入了床被之中,连粉碎敲出那刹那的“花火”也无法如愿。她无声地哭着,泪水很快就成流下来。   “殿下,我要……咦?”   齐绮琪揭开门帘,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块白布。只是,秦时雨的泪水堵住了她的未尽之语。她呆呆站在了门口处。   “不过,还是会哭啊……”   秦时雨擦了擦泪,然后茫然地看着自己被泪水所湿的手掌。她像是已经看不清楚一样,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又擦了擦泪水。   雪麒麟和齐绮琪相顾无言。   莫名地,她们都觉得秦时雨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无言的倾听──或是说,是放任。   “只是,未免也太突然了一些。”秦时雨闭上眼睛。   接下来,她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泪水滑下。雪麒麟和齐绮琪一言不发地陪在她身边,等待着她的再次开声。   虽然秦时雨和秦煜有很多地方有着分峙,但从她仍为秦煜的死而哭泣看来,她们果然还是一对亲生父女,而且彼此之间也许并非真的亲情全无。   秦时雨也明白这一点。   但是,她试着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留恋之事。她和秦煜有像是一对父女般生活过吗?也许有,也许没有,秦时雨已经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两人渐行渐远,可尽管是这样子,秦时雨还是哭了。   她没有哭上多久。   秦时雨从雪麒麟那里要去了手帕,擦干了泪水,然后当着雪麒麟的面,用她的手帕擤鼻涕。说真的,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雪麒麟肯定要气得给她一巴掌,毕竟那手帕是水云儿花了几个日夜绣给她的。   “我们去帝都。”秦时雨用仍夹杂着哭腔的声音说,“还请两位多陪我一阵子。”   雪麒麟搔了搔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看向齐绮琪时,对方只回了她一个苦笑,但仅此她就明白了天璇宫宫主的意思。   “行吧。”雪麒麟答应下来。   接着,她有点不忿地发起牢骚来:   “秦家九儿,不是我说,我们真是尽被你使唤来使唤去。此间事了,你怎么样也得表现一些诚意吧?”   “……”   秦时雨眉心紧锁,望了雪麒麟一眼。   “你说的我都明白,也有道理,但是你就不会挑个时间吗?”   齐绮琪也瞪了雪麒麟一眼。   “好吧,”雪麒麟耸了耸肩,“所以你这是要回去奔丧咯?”   “不。”   秦时雨却摇头否定了雪麒麟的猜测。   雪麒麟和齐绮琪不约而同地傻眼了,她们都以为秦时雨要返回帝都是要去奔丧,否则几人就应该北上先返回宁兰城才是。   “每逢那个位置上换人坐,都是意味着狗血的斗争。宫里有宫里斗,朝里有朝里斗,我不回去,又怎么能好好看看这一场热闹?”   秦时雨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削锐了那眸子射出的视线。   “而且,我的好皇兄在坊间里没有任何声望。”   “什么意思?”   雪麒麟直觉秦时雨话里有话,而且是很不妙的话。她身旁齐绮琪像是理解到什么一样,紧绷了身体。   “殿下是怕二皇子会清洗朝臣?”   “其一。”秦时雨竖起了一根手指,顿了顿,又竖起了第二根,“其二是,六皇叔刚才又打赢了一仗──虽然还没有完全赢下,但是宁王叔的声望远高于皇兄,又手掌兵权……父皇在的时候,我的好皇兄已经不止一次上奏章,暗示宁王拥兵自重了。”   嘿!秦时雨不屑地笑了一声。   “那饭桶自己没有多少能力,却经常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他能马上登基,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弯弯道道──嘛,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交际上,他是一等一好手,否则也不会拉拢到如此之多的大臣了。可想而知,这些唯利是图的大臣通通想着二皇兄登基后,他们能得到许多好处,想方设法就帮他上了位,明明连父皇的尸骨都尚未下葬,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雪麒麟沉默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吓得跳了起身来。   “喂,你不是想把我们卷进皇位之争吧?”   秦时雨笑得有些市侩,像个奸商似的。   “送佛送到西,你也不想二皇兄把朝廷搞得一塌糊涂吧?”   “你……”   雪麒麟正想反驳,却顿觉事情不简单。一旁的齐绮琪更是捂住了嘴巴,满脸惊恐。   “你不该是想……”   “没错,”秦时雨弹响手指,“本宫打算谋反玩玩。”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雪麒麟倒抽了一口气,而齐绮琪则是捂住了额头,白眼一吊就要晕倒在地,幸好雪麒麟及时扶住了她。   “喂,这不是开玩笑的呀!”   “这位置本宫本来是打算推举另外一个人来坐的,没想到父皇去得突然,竟然被二皇兄那饭桶得了便宜。这可不行,秦穆这个人没有为王的才能,他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华朝就离亡国不远了。不然,你们以为父皇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不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但你把他拖下来后,那谁来当皇帝?”   雪麒麟呆呆地问道,然后又惊叫出声:   “该不会你想坐吧?”   秦时雨笑而不语。   沉默很快就填满整个房间,冻结了房间里的空气。   雪麒麟和齐绮琪自知已经被卷进了不得了的事情里面,而现在要脱身已经晚了,因为眼前的帝姬打算谋反,还把事情告诉了她们。   “可以的话,不要说成是谋反那么叫人反感,那可是死罪啊!本宫只是想把皇兄不该得的东西拿走罢了。”   秦时雨的笑容更显深刻,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 14、帝都外、帝都内(2)   湿气纠缠在鼻孔里挥之不去。   从窗户看出去,夜初的空中隐约可以看见天空被分为二,一边是黄昏的颜色,而另一边则是有星辰在浮沉。   身陷牢狱之中的长孙凌心想,地位再高也不过是天子的一句话,就会被打入深渊凡尘。他不是没有入狱过,但是今次不同。   御史之职多有得罪人,偶尔皇帝会为了保护他,将他打入牢狱一段时间。   这一次,他却是因为得罪了新皇而身陷囹圄。就算被放出去,恐怕也无法官复原职吧。   也好,他苦中作乐般笑了起来。   长凌孙理了理底下的被裖,在塌上躺了下来。塌子有点发霉了,毕竟是春天,湿气比其他时日都要重。   但是,这里有枕头,甚至有一张矮桌和油灯。   以牢狱而言,这专门用来囚禁高官贵族的大牢规格算是很高了,其他监狱别说是被裖了,只有稻草可以睡,甚至饭菜也只是馒头凉水──长孙凌那桌子上面可是放了一瓶酒啊。   在这世界上,只分两类人,一类是顺应皇权的,一类是加以质疑的,而后者大多都会被困在监狱之中──也就是说,能不能自由,端看自己对待皇帝的态度。   而长孙凌由后者成为前者,不过也是一天的事情。是的,有些事情只要很短时间,就足以翻天覆地。   不过,长凌孙觉得自己顶撞秦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他看不惯秦穆的做法,就算他继承帝位也是个早晚的问题。   “凌儿,你好生安乐呢。”   旁边传来来调侃的声音。   长孙凌叹息着坐起身来,挑起了单边眉毛。   “还不是怪老师你过于率直!”   “哈哈哈,人是老了,但是脾气还是没老啊……”闭着目养神端坐在旁边牢房塌上的魏仪半是无奈半是苦涩地说,却又有几分神清气爽,“不过,看见那老子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老朽倒是舒心了不少。”   “吐气扬眉?”   “然也。”魏仪睁开了眼睛。   但他脸上很快就涌出了歉疚。   “不过,凌儿颇为不智啊,你那时候就不该维护为师。”   “老师你这一说,倒是成了凌儿的不是了啊……”   长孙凌倒是没有怪责魏仪的意思,他是什么性格,长孙凌早就了然于心,要怪就怪他自己大意了,没有为了阻止魏仪做出更多措透。   但同时地,他不免有些松一口气。   他虽然御史,但是在官场已久,多多少少也有明哲保身的想法。如果不是魏仪出面,他可能会保持沉默至今吧,而这绝对是有愧于天地良心。   “但是,多亏老师你,我才没有忘记初心啊……”   魏仪有些高兴地笑了笑,但也仅是维持了几秒之久。他接着平稳而悔恨地说道:   “这次是为师连累你了,为师应当找个你不在的日子,再去痛骂秦穆这无耻小儿!”   “老师,这可是没有任何分别啊……”长孙凌傻眼地说,“老师换了个日子,学生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和时间再去给老师求情罢了……学生岂能看见老师身陷牢狱而沉默呢?这可是天打雷劈的事啊!”   “要是真会天打雷劈,秦穆这小儿早就被劈死了。”   秦仪不无失落地感叹。   长孙凌端起了那酒盏,呷了一口酒。   牢外,几名士兵手持长枪守在了走道上,站得笔直。就连看守人的质素也比一般大牢好上许多,没有任何虐打,也没有任何索赂次事。这想必不是想要照顾好牢里的人之故,而是不想牢里的人逃脱,所以才会安排如此训练有素的狱卒吧。   真是讽刺,长孙凌心想。   然后,骂声打破了牢里与黑暗共存的寂静。   “──秦穆,你这不得好死的家伙,老夫辅助先帝十年,一直敬敬业业,可到了你哪,却成为意图谋反之罪!老夫这不过是在那天说你的言行不妥,你竟然就将老夫投入大牢!”   看来除去长孙凌和魏仪,第三个因为顶撞秦穆而入罪的人来了。   两人向走廊尽头投以视线,在这个寂静压抑的牢里,前太傅被两名狱卒架住了双臂,从外头拖了进来。前太傅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应该是才刚就寝就被人从床下给拖了下来吧。他还在使劲地骂着,挣扎着,但上了年纪的他力气又如何大得过那两名狱卒了。   “呵呵,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位同伴了。”   魏仪抚着胡子咧开嘲讽的微笑。   他也是心大,就算被投入狱中依然泰然自若,那大概是早就看穿了生死之故吧。   “秦穆,你不得好死!”   太傅被狱卒礼貌地架进了长孙凌另外一边,空着的大牢里。狱卒一把门锁上,他就冲到门前,抓住两边的铁栏栅,继续破口大骂。   长孙凌和魏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又骂了一阵子,不知道他是注意到两人的视线,抑或是骂累了,终于站着狼狈的步伐到塌上一屁股坐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向两人拱了拱手。   “让魏公和长孙大人见笑了。”   “太傅言重了,”魏仪拱手回应,“大晚上被人从床上拖下来,就算是老朽也会大动肝火,毕竟扰人清梦者都不得好死啊!”   “……啊。”   太傅见魏仪的心态如此之好,反而有些吓住了。   他费了些时间才回神过来,骂骂咧咧便是一句:“早知如此,老夫当初也应该像魏公一样,向秦穆那小儿大吐口水了。现在一想,倒是老夫亏了。”   实在难以搞清楚这是否玩笑,长孙凌也无从探究。   “太傅大人有功于社稷,亦有功于先帝,想必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放您出去。”   “长孙大人,你别取笑老朽了,此事一了,老朽也是颜面无存了。”   太傅叹了口气,“老夫这一生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何谈有功呢?”   这人听不出这是安慰之言吗?长孙凌一时口哑了。   “倒是长孙大人你,在朝堂上担任监察百官之责。这个夹心位置,一向左右为难,长孙大人也因而多次入狱,但依然故我,单是这一份敬业和原则,就值得老夫敬佩了。”   “太傅大人言重了。”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   魏仪见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互相奉承起来,忍俊不已。   “你们倒是来了这里,还是那一副官场作态啊。”   看见魏仪脸上调侃的笑容,两人才反应过来,如出一辙地摆出了讪讪的表情,尴尬不已。   “大人是因何入狱,不会只是因为当初那一句质疑吧?”   在守夜那个晚上,太傅对于秦穆想要尽快登基一事颇有微词,但那不至于叫太傅踉跄入狱才是。   “别提了。”   太傅表情看起来情感不佳,“老夫就是看不过眼,想要手书一封通知宁王等人,小心秦穆,没想到却东窗事发,然后就如你们所见。”   “难道是秦穆已经掌握‘夜行’了?”   长孙凌原本以为秦穆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掌握这些资源,但太傅现在入狱,很可能就意味着“夜行”已经落入秦穆的手中。   “可是那个情报组织?”魏仪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正是。”   长孙凌心情沉重,揉了揉眉头。   “如果二皇子真的掌握了夜行,想必入狱的人会越来越多啊!”   “哼,把狗逼近也会跳墙,更何况是一群老狐狸?”   太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意味深远看向魏仪。   “魏公的学生们已经有动静了,魏公能如此安稳待在这里,恐怕就是想挑起学生们的怒火,打算借他们的力量来逼宫啊。”   能够坐上太傅之位的人绝不可能是庸才,太傅可谓是相当敏锐了。长孙凌本来也有些怀疑自家老师是否想借助学生们的力量,现在太傅一说,他又多了几分肯定。   而魏仪只是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表情,看不出究竟,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才是。   “群情汹涌至古以来都是足够强大的力量。”   太傅一声长吁,用黯淡无光的眼神看着魏仪。   “如果我有魏公一半的沉稳和智稳,就不会落于此地。”   “太傅大人言重了,老朽不也落于此地?”   魏仪嘿嘿一笑,像个老孩子似的。   “哈哈哈哈!魏公之风趣,老夫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太傅经过几秒呆滞后大笑出声。   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大牢吧,两名看守人一度对这边投以好奇诧异的视线,不过却没有叫停几人的交谈,因为牢里也没有不准犯人们交谈的规则。   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这牢里的人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无罪走出去,然后来给自己鞋子穿?这里的狱卒们非常慎重。   也正是如此,所以当太傅大喊饮酒来的时候,其中一名狱卒就顺着他的意思,真的就把酒给端来了。   “还请魏公与老夫同饮此杯!”   太傅给自己满上了酒,端正地捧起酒盏劝酒。魏仪哈哈大笑,也是给自己满上了酒,两人隔空敬了对方后,便把酒一口而尽。   长孙凌无奈地见证了这一幕,苦笑着吐出一口叹息。   “──看来诸位就算天塌下来也能当被盖啊!”   伴随着这突如闯入的慵懒女声,长孙凌背后的墙身突然透出淡淡的昏黄色光芒。长孙凌四处寻找声源之处,这才发现了墙上的异常,但就在他想要过去察看情况时,如白玉雕成的纤足突然从墙里穿了出来。   “──!”   长孙凌吓得倒抽一口气,坐倒在地,还以为自己见到鬼了。魏仪和太傅也见到这边的情况,目瞪口呆,太傅张大的嘴巴更是把才喝入口的酒漏了出来。   最终,穿过牢墙现身于牢中的,是一名穿着十分裸露的高挑少女。   那就像是西域舞娘般的穿着。   她的发量惊人,一袭灰白色的发看起来就像由雪织成的,毛茸茸的,而一对半睁半眯的眸子,瞳孔呈现异样的矩型,那一对挂在头两旁的山羊角在极力地展露着她非人的身份。   这名“墙”外来者手持着一柄长柄灯笼,但那灯笼的光却有些奇怪,只照耀了一片可视的范围,并没有晕开来,也没有叫牢内的光暗度明亮了多少,和它看起来的亮度有些不符。   对于这突然闯进来的少女,狱卒们甚至反应不过来。   他们甚至没有料到会有人穿墙进来吧,脑海的思绪慢了好几拍。待他们后应过来自己需要驱赶不速之客时,那少女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   两名狱卒紧张地抬起长枪对准不速之客。   “哼,”来者不太高兴地发声,“该热情时不热情,不该热情时却如此热情,就不能在应该做一些事情时做一些合适的事情吗?”   少女直接挺身上去,毫不害怕那两名狱卒手中的锋利枪尖。也是,能够穿墙进来的人岂会是易欺之辈?长孙凌心中疑惑,不知道对方来意为何,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倒是魏仪似有所觉一样,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着什么。长孙凌试着仔细倾听──   “羊角、舞娘服……白色的头发,是‘书姬’吗?”   魏仪呢喃着这句话。   其中“书姬”一词引起了长孙凌的注意。该不会吧?他诧异于眼前的少女可能就是那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的传说。   就在两人的各有心思之际──   “你是谁?你在干什么!”   其中一名狱卒终于打破僵局,大声怒吼说。他的声音引起其他同伴的注意,很快又有两名狱卒支援过来。   同样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犯人和狱卒的区别,大概由那将两者隔开的铁栅栏所划下吧。   而当在栅栏里的人,有能力轻易穿过这间隔,又该如何去加以区别犯人和狱卒呢?当少女轻易穿过了那栅栏,来到了那四名狱卒的面前时,那四名狱卒惊恐的表情,活像是逃狱被发现的重犯,有着几分滑稽感。   “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少女率先开了口,那语气缺乏起伏,叫别人难以判断她此刻的心情。 15、帝都外、帝都内(3)   也许是她开口太过自然了吧,其中一名狱卒竟然也自然地反问说:   “拜、拜托什么?”   其余三位狱卒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怎么还和对方搭话。那名狱卒也是无奈,一脸无辜的样子,但事已至此,他们似乎在经过一阵眼神交流下,稍微听她想说什么。   这座大狱守卫森严,但长孙凌这一区域,只有寥寥四名狱卒。这是考虑到这座大牢一般用来囚禁达官贵人,为了不想给他们太多压力和产生纠纷,所以牢内的守卫并不算多,但是外面却是一圈又一圈的精锐守卫。   “我只是来与几位叙叙话、聊一下,不会带他们离开的,你们可以当作没有看见吗?”   “啊!”   四人不约而同地愤怒扬声,这是认定自己被戏弄的瞬间。他们似乎也被少女给搞糊涂了,晚了一拍才把长枪架好,大声警告说:   “混、混帐!这里可是大牢重地,擅闯可是重罪!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唉。”少女相当厌烦的样子。   她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起自己的裙摆伸手进去窸窸窣窣摸索了一番,最终从里面掏出一个瓷瓶。   四名狱卒紧盯着那瓷瓶,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在黑夜里,他们吞口水的声音格外地震耳。   “这、这是什么!”   其中一名狱卒凶狠地逼问,但那表情更像是猎物在森林里遇见猎人时,会摆出的那种虚张声势的威吓。   少女理都没有理会他们,拔开了瓶塞,把里面的粉末洒在了空中。那四名狱卒大概是察觉到不妙,想要刺出手中的长枪。   但在那之前,她吐息如兰。   她轻轻地吹出一口气,弥漫在空中的粉尘瞬间乘着那般吐息扑向四名狱卒。狱卒们吓了一跳,反射性想要捂住口鼻,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猛吸了不少粉末。   狱卒们不知所措,以为那是毒药,但是已经吸进去了,他们又能如何?药效很快就生效,狱卒们没有出现任何七孔流血之类的中毒征象。   只见,他们像是困了一样,缓缓低下了脑袋,同时眼睛的神采也在渐渐消逝。   奇怪的是,狱卒们没有倒下。   ──是的,他们就这样站住睡着了。   “曲玲珑的药还算是好使。”   少女不快地评价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正准备说话,却见太傅不知为何捂住了眼睛,默默地呢喃着非礼勿视。   “迂腐。”   少女烦厌地丢下一词,转而看向魏仪和长孙凌两人。   “你们倒是大大方方地看着。”   “有美女在前,不看白不看。”长孙凌抚着山羊胡子,一本正经地如此说道。   魏仪则只是定定盯着少女瞧,似乎至今都没能回神过来。待少女的视线也会转过去,两人四目交接后,他才终于开口:   “可……可是‘书姬’白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兴奋导致的。   “魏家小子,你和你爹一个样子,都那么烦人。”   少女──白泽认得魏仪,才开口应声就是一句极尽不耐烦的话。好笑的是,她直呼魏仪为魏家小子。虽然长孙凌心中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他莫名地想笑,差点就笑出声来。   白泽叹了一口气,又说:   “哼,你和你爹,整天来书院找我,我不见你们,你们却屡败屡战……好了吧,这下子终于如你所愿了,心中可高兴吗?”   魏仪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那样子怎么看起来就像是终见再见梦中情人一样呢?长孙凌有了奇怪的联想。   “好了,你还要非礼勿视到什么时候?”   白泽不理魏仪了,看向了一旁还在捂眼的太傅。华朝风气开放,官员们上上青楼更是常事,长孙凌却是没有想到太傅会如此保守。   该说是守身如玉吗?   不,据说是因为太傅有一位悍妇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近过其他女色了,所以他此刻的表现才会如此搞笑吧,长孙凌忍住笑意。   太傅迟疑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把手掌移开,一边呢喃着该如何向妻子交代,视线没有落向白泽本人。   “堂堂书姬,怎么可以穿着如此不知羞耻的衣服?”   “不知羞耻?”   白姬挑了挑眉毛,打量起自己的打扮来。   “该遮住的都遮住,那里不知羞耻了?”   “……肌肤露太多了!”太傅为表强调,特地咬重了肌肤两个字。   白泽敲了敲嘴巴,啐的一声把视线移开,懒得再理太傅。她的视线再次投向长孙凌和魏仪两人。   “我今天来不为他事。”   白泽自顾自地在长孙凌的塌上落座,长孙凌吓了一跳,连忙退开身子。他刚才都碰到白泽手臂的肌肤了。   “书姬请说。”魏仪用上了敬重的语气。   “秦穆的事情。”   丢下这句话,白泽看也不看几人的表情,伸手拿起了那一瓶酒。她就这样把瓶子凑到嘴前,直接用灌的。   “……近来奔波来奔波去,你们就不能少闹点事吗?”她抱怨了一句。   “二皇──陛下的事情?”   “陛下?”   白泽哼地哂笑一声,不屑地说:   “没有登基大殿,也没有帝印,把传承都抛诸脑后的人,也配叫陛下吗?”   “陛下虽然没有登基大殿,也没有帝印,但陛下手掌了龙雀玉玺,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长孙凌想要提醒白泽,秦穆虽然没有完成一些仪式,但他的皇位依然具有合法性。但是,在他说到一半时,魏仪抬掌打断了他的发言。   “──书姬不应该会是那种迂腐的人。”   “嗯……嘛……有利的就拿来用,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白泽平淡无奇地应答。   魏仪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来。   “哈哈哈,确是如此。”   “我不是在和你们争论这个问题,因为如果还需要争论,我就不会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魏仪重重地叹息一声,苦笑着说:   “真不愧是书姬白泽,条理足够清晰。”   “行了,这个马屁有些太夸张了。”   白泽有些鄙夷地说,魏仪呆住了,失望的色彩紧接着浮现在他的脸上。这个老人此刻就像初涉爱恋的雏儿,心情随着白泽的一举一动而浮沉。   “魏家小子,你这步棋是一步烂棋。”   “烂棋?”   魏仪反应迟钝,不过终究是学究天下的夫子,没花几秒就反应过来,皱起了眉头。   “此话何解?”   “你把自己当成是棋子,想要挑起自己学生们起来反抗、控诉秦穆的不法登基,是吗?”   “书姬大人果然看穿了这一点了。”   魏仪叹息一声,这就摆出甘败下风之姿。长孙凌无奈地看着他,想着自家师傅以前虽然宣示着想要和书姬一较长短,但此刻看来根本就粗是如此。   “你这是步烂棋。”书姬重覆了一次。   “如何说?”   “一个可以连登基大殿都不办,就厚着脸皮坐上皇位的人,会基于群众的压力而屈服吗?”   “……”   魏仪沉默下来,似有所思。太傅还是没有正眼看白泽,但却是开了口:   “书姬大人有何高见呢?”   白泽没有回答,反而向仍在沉思的魏仪投以问题。   “魏家小子有办法阻止吗?”   “老师威望甚重,同窗们一旦得知消息,肯定群情汹涌。”   显然地,长孙凌比起魏仪更有发言权,他当时也是想要维护魏仪才向秦穆求情的了。如果换着是别人,他肯定就不会如此焦急,有失考虑地站出来。   毕竟,在牢外能办的事比在牢内要多了。   如此一看,魏仪此举无疑是失策之举。但是,牺牲自己以挑动遍布华朝的学生们奋起反抗,加以指责秦穆这未尝不是一个下策中的上策才是,长孙凌认为这未必没有叫秦穆屈服之机。   “……一个如此焦急地登上帝位之人,又岂会因为你们的三言两语而有所变卦?秦穆求位心切,好不容易才登上那个帝位,他此刻处于一种极度敏感的状态。在他真正坐稳位置前,任何事情都足以挑动他的神经,否则几位又何会沦落至此?”   三人顿时哑口无言。   长孙凌不过是出来替老师说了两句话罢了,就被下了大牢,秦穆的举动说好听点就是权威不可置疑,说难听点就是残暴神经质。   “哼,当然魏家小子向秦穆那小子吐口水,做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举动,实为不智,这种就是活该。”   面对白泽的指责,魏仪苦笑了出来。   “老朽只是看不下去罢了。”   “哦──?”白泽却是意味深远地笑了起来,“你们真的只是看不惯秦穆不顾孝道、不顾老祖宗的规矩,强硬地夺下帝位?”   “自然──”   不知为何,长孙凌急于回答,但是白泽仅是一个瞟来的眼神,却叫他心虚地闭嘴。   他真的是只因为秦穆有些事情没有做,所以才会反感他的登基吗?   还是说──   “你们本来就觉得秦穆登基无益于华朝,无益于世人?”   白泽的质问极为尖锐。   几人都瞪大了眼睛,先后倒抽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像是遭到冻结一样。他们的心神极为动摇,就连眼眸都在晃动不已。   是的,秦穆。   秦煜迟迟没有将秦穆立为太子,可以猜想是因为这位二皇子虽然一直展现出极想得到帝位的野心,却没有相应的才德。他或许善于经营党派,可这却无法遮掩他能力的缺失,以及气度的缺失。   秦煜其实一直都在等另外几名无势皇子的长大。   但是,他没能等到那个时候就猝然架崩。   另一方面,秦煜的儿子里却有几名是无故病死或是夭折的。其中有传言指是二皇子下的手,但一直都没有那方面的真相显露。   其中有一点值得深思的就是,哪怕秦穆不受秦煜的喜爱,但是他的母亲却一直受宠,已经是贵妃之位了。   在宫内母子永远都是共荣共辱一体的。   所以,谁都无法断定秦煜的心思,究竟是否喜爱秦穆的本人,也是因为秦煜的态度未明,于是很多人都不敢站出来指责秦穆。   尽管如此,有一点是不需要置疑的,那就是:   秦穆无才无德。   一个无才无德登基在群臣们无力的时代里,这对于华朝而言是一场大灾难。哪怕三国联合大军被击退了一半,但华朝绝非是无敌的。秦煜虽然执着于武家,常有错误的决定,但他有着一条底线在。秦煜本来就是有能之人,只要他能够坚守底线,华朝就能屹立不倒。   但是,秦穆就算有底线,他也未必有坚守的能力。   这才是长孙凌,甚至于魏仪最为担心的一点。他们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但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是因为一旦承认,他们就会被挂上谋反的罪名。   而替他们挂上这罪名的并非是旁人,往往会是他们自己。   是的,身处这个时代的朝臣们,皇权思想早就深入骨髓,尤其是魏仪这种夫子,更是将此视为最重要的一种素养。   所以,白泽要做的就是种下种子。   “我言尽于此。”白泽俐落地起身,拿起了自己的灯笼。   本来仍陷于沉思的三人,诧异地看着白泽。他们摆明是没有想到白泽特地前来就是说这么几句话,他们本以为白泽会说更多、做得更多。   “怎么,期望我救你们出去?”   白泽嗤笑一声,“该救的时候会救,但现在不是时候。说起来,魏家小子已经帮我解决了最难办的问题,接着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书姬姑娘不是来说服我们的?”魏仪忍不住问道。   “说服什么?”   白泽这是明知故问,她脸上的笑容把这一点告诉了在场的人。魏仪几度犹言又止,那个字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卡在他的喉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怎么看端看你们自己,但有些事情你们抵抗不了,而把你们带进如此死地的,往往都是你们自己。”   这句话重重地掷在了地上。   白泽没有其他多余的言语和等待,再次前倾手的灯笼,穿过牢狱的墙壁消失在这座守卫森严的牢中。   唯有弥漫在牢里的淡淡檀香气,证明白泽曾于此处出现过。 16、帝都外、帝都内(4)   “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   白泽的话语宛如了有微风荡过的平静湖面一样,看似平稳之中带着淡淡的怒火。   她的话转眼就被旁边厨子炒菜时,铲子和锅磨擦的声音给埋没盖过。   巷子里,那位在路旁的小食肆聚集着大量无数刚干完活的苦力们。他们行动粗鲁,大声谈笑,还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笑话。   在这种地方,白泽自然而然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她相貌姣好,身材匀称高挑,又穿着一身西域舞娘们的服务,外露着大量的肌肤,会引起这里男人们的注意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些男人也只敢看看,他们早就注意到对方头上的角。   是只武妖。   他们不知道书姬是何方神圣,更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书姬。而她所在的食肆角落里,还有一名身穿黑白道袍──该说是道袍吗?那样式更像是一件裙──的女性存在。   眼睛如点墨般黑而深邃,眼角却抹着红色的眼影,少女秀丽的脸孔散发着一种出尘之气,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传说中的北冥有鱼也是如此模样,那些男人们心想也许,北冥有鱼就是那位姑娘也说不定。   不过,这位女性身上可是没有非人的部份。   “没有办法,命不由我,就算是妾身也无法控制,只能来麻烦白泽前辈了。在魏仪面前,书姬的话比妾身要有份量得多了。”   女性笑着应答,脸上没有任何为别人造成麻烦的愧歉。   她身前的桌面上,放着几味精致小菜,量都不多,比起隔壁桌相差甚远。这种食肆一般都不是以味道,而是以量最胜的。如此一看,女性身前那几块小菜就显得相当特立独行。   不,她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足够特立独行了。   “来,书姬姑娘请坐。”   女性──玉耀笑着邀请对方说,完全没把白泽脸上的不快当成是一回事。白泽的眉头应声蹙得更高,可是她还是把怒气吞回肚子之中,沉闷地叹息一声。   “你脸皮真厚。”   就连说这话都有些不耐烦,但是白泽还是挽起了摆子,不顾自己修长的腿外露,在那长椅子上坐了下来,并把自己手中的灯笼靠在桌子上。那木椅似乎有了些年头,白泽才坐上去,它就咯吱咯吱地悲鸣惨叫,但质量应该不错,否则早就散架了吧。   “活得久了,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某些闲言闲语无需多管,一旦管多很可能会导致迷失自己,书姬姑娘你应该也是这样才对。”   “哼。”   白泽没有反驳。   她看着白泽唤来店小二,让对方再给端上一碗饭来,又看着白泽把青菜和肉块夹到自己的碗里,她才再度开口:   “你不惜利用我、利用一切,去纠正你口中所谓的命运……那真的是本来的正轨吗?”   “请用。”   玉耀收回了筷子,做出请的手势。白泽没有动作,只是把眼睛眯得更小一些,好让自己视线更显锐利。   “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的命运,是星辰所显示的命运,抑或是我所认为,更好的命运呢?”   白泽睑起眸子,口中咀嚼着“果然如此”四个字。   “其实,我们什么都不做,命运也会返回正轨,不是吗?”   “不知道。”玉耀的答案很简单。   白泽拧起眉头以表怀疑。   “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你在说谎。”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问题呢?”   玉耀没有坦露什么,但她这番话无疑是在间接承认白泽所言不错。   “你究竟在期望什么?”   白泽加重语气,沉声问道。   “妾身期待什么已经无伤大雅了,重要的是,书姬,你自己又在期待着什么呢?妾身与你一个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一个有着永不干涉世间的誓言──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异类了。事到如今,斟酌所谓的命运有什么意义?”   “闭嘴,你这个神棍。”   白泽脸上涌出露骨的厌恶。   玉耀也没有想过白泽会如此直接,一时之间呆住了。   “说来说去没有说到重点,尽在这里故弄玄虚。你要是说命运没有意义,于你而言确实没有,毕竟你已经不是人,但我不是。”   “抱歉,妾身确实胡言乱语惯了。”   “说重点。”   白泽敲了敲桌面。   “重点在于,如果你不希望成为你所不期望的样子──”   “慢着,你又知道我──”   “因为你已经在配合妾身。”   那本来就是一句小小的反击,但是玉耀却丝毫没有给予白泽任何面子,直接揭开了事实。   白泽虽然不甘心,但也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真讨厌。”她说。   “真讨厌!”她又说。   “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   白泽不断覆述这三个字,烦躁地、持续不断地猛敲桌子。周边数桌的人们投来了视线,但不知怎的,只要一和玉耀对上视线,他们的视线就会像触电一样猛地移开。   足足过了一秒,白泽才像是没能接上一口气般,颓然地蜷缩起腰背。   她接着自暴自弃般乱搔头发,而玉耀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还有余心去夹菜吃饭。   “这种被人掌握主导权的感觉真讨厌。”   终于是平伏好心情,白泽有些虚弱,也有些无奈和烦躁地如此作结。   “虽知五行相克,而人之间也有类似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我的天敌?”   “妾身没有这种意思,但在这件事上,可能是这样没错──不过,有些事情谁主动谁被动并无伤大雅,作怪的不过是一颗好胜心罢了。”   白泽抖了抖眉毛,不说话。   玉耀则依然故我地在吃着她的饭菜。   就算这饭菜的味道确实不算得上好,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也需要吃食?”   白泽好奇地问了一句,但她的表情掩饰得很好。   “需要和不需要不重要,重要的是妾身想不想吃罢了。”   玉耀依然是用那种暧昧的说法作为答覆,但只要想深一层,白泽不能否定其中的道理。   “哼……嗯,我明白了。”   白泽站起身来,似是想要离开。她没有动过那些饭菜,像是想要至少稍微反抗一下玉耀一样。白泽是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利用,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很讨厌、反感。   但是,为了玉耀所述说的那个情况不成现实,她身不由己。嗯,就如同玉耀所说一样,她的说辞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泽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不想那成为现实,所以追究真假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的,一切都如玉耀所说一样,而白泽无从反驳。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转身后,白泽没有迈开脚步,反而侧目过来盯着玉耀瞧,丢出这个问题。玉耀只顾着在对付饭菜,没有抬头,更没有和白泽四目交接。   “你问。”   “──其实由始至终,你对于他们的生死都没有所谓,是吧?你活了千年之久,所为的并非是这种事。一直以来,你都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也不管别人的生死。”   稍微停顿了片刻,白泽试图观察玉耀的表情,但对方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夹菜。   白泽没办法再等待下去,率先沉不住气。   “你是那种会因为失去了唯一目标,反而不再盲目,看清楚世界的人吗?玉耀。”   她的声音短暂飘荡后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菜坏了。”   姗姗来迟的却是这么一句。   白泽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对方却意外地又说了一句:   “那,重要吗?”   白泽话语塞住,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言语出了问题,对方才没有听明白的意思。她气懊恼,但是打又打不过对方,说又说不过,她也是毫无办法。   “你这一生只为着张念枝而活是吧?”   但是,用言语伤害中伤别人还是相当轻易的。   “他让你去东,你就去东,他让你破坏龙庭,你就想方设法,甚至不惜搬出各种借口……你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至少,那是妾身决定的。”   没想到对方的反击却更为有力。   能自己决定一件事,并不惜一切加以完成,这句话说来简单,但任谁都不知道,世间上还有一个词叫“身不由己”。   忽然地,白泽觉得自己确实是败了。   也许整个世界都败给了玉耀,她由始至终都在做着自己所决定的事情。说到最后,究竟谁才是为他人而活的呢?   是那些身不由己,被逼迫做出自己不想做的事的人呢?抑或是那些下定决心,能够不惜一切,甚至背上骂名都要把自己的决定完成的人呢?   白泽没有答案,但是她更不想承认自己倾向后者一事。   ──真是够了。   边呢喃着这几个字,她离开了食肆。现在,她只想远离这个吵闹的地方,投身于书海之中。 17、宛如深渊(1)   摇摇晃晃就是几天过去。   宁王骑在马上,带着数百人马走在官道上,一行人挂麻载孝的,一路上引起不是人的注目。在这些人得知眼前的人便是宁王人马前,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人物死去,竟然有数百人的送葬队伍。   秦煜驾崩一事,其实在民间引起的动静相对较少。   是的,秦煜从来都不是一位很得民心的贤皇。对于民众而言,一位皇帝的驾崩多多少少也引起关注,但是否普天同悲,抑或是暗暗窃喜,端看皇帝是否得民心了。   而秦煜在民众的心目中,既不是一名仁君,也算不上一名明君,所以反而没能引起任何轰动。民众想必知道一名君王驾崩绝不是轻巧的事情,但最多就是叹慨一句罢了。   太遥远了,没有任何实感,这大概就是民众们心情的最佳写照。   在最近靠的城镇稍作补给和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稍微再往西走上半天,就可以远远看见华山了,只要过了华山,就是连绵的秦岭山脉,以及位于秦岭北面的帝都长安。   已经近了。   一路上奔波至今,又才刚历过大战,宁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返回帝都的短短路途中倍感疲倦。他看向宫靖,这名年过八十的大将军脸上也尽是疲倦。想必这队人马里就没有任何一位仍然精力充沛的人吧。   在刚才的城镇上,宁王和军队都穿上了白色的麻服,以示奔丧。   一行白色在官道上又走出一段距离,渐渐走进山脉之中。华山上有几个武家门派,他们听闻宁王的人马要路过,都纷纷下山来凑热闹。   宁王可是声名在外,镇守北域数十年于国有功,不少人都想一睹他的风姿,而且随行的还有一名传奇大将军。   对于武家儿女而言,他们心神响往。   而当他们发现随队的竟然还有“阴阳鲤”的首徒,以及北冥有鱼后,更是兴奋得不能自己,各式尖叫喝彩欢迎着众人路过。   固然,这些武家儿女也不敢做出冲上前去拦路这种激进举动,所以宁王等人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徒留那两无表情的脸孔刻在人们的心中。想必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对宁王一见倾心吧。   在深入华山山脉后,四周的人烟渐渐少了起来。   虽然官道经常维护,但两边密林的树木生长相当野蛮,经常长出官道旁边。也许是秦煜刚驾崩,官府机能受损吧,这些官道看起来就像是日久失心一样,野草横生。   “宁王。”   北冥有鱼突然开声提醒宁王,这是队伍深入到华山山脚官道一半时所发生的事情。宁王狐疑地看向北冥有鱼,却见对方那长长的狐耳不断在耸动,眼睛也变得深幽起来。   “不速之客?”   他意识到什么,疑声反问。   “数百人,就埋伏在前头的林中。”北冥有鱼冷笑一声,“人倒是藏得很好,都伪装起来了,不过呼吸太重了一些,气息也没有藏好。典型的藏头露尾。”   “不是什么精锐高手吧。”宫靖也察觉到不妥之处,压着声音说。   在这里,就数两人的境界最高。他们的感知远比他人要敏锐,覆及的范围也广得多,所以两人率先有所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宫天晴眺望了前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殿下、爷爷,要绕路而行吗?”   “对方是针对我们而来的。”水云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宁王,“叔叔,我们的路线事先被泄露了。”   “是秦穆吗?”北冥有鱼问。   宁王想了想,最终摇了头否定了北冥有鱼的猜测。   “如果是他,倒不至于如此藏头露尾,大可以调动大军埋伏在这里。而且,他应该也知道我们带着几百精锐,用几百乌合之众想要来拦路,未免太过愚蠢不智了。”   “确实,那更像是附近的山贼之类。”   北冥有鱼简洁地评价,全然没有把那几百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普天之下,能奈何得了她的人屈服可数,这五百人在她眼里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哼,帝都重地,岂会有山贼作恶,估计是外地的山贼。”   宫靖嗤之以鼻,但从他的警戒眼神中可以猜测他并没有轻敌。是的,这位善战的将军绝对不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北冥前辈,里面有境界的人几何?”水云儿询问说。   “不少,但没有天境。”   北冥有鱼想也不想就答,想必那数百人已经完全暴露在她感知之中了吧,否则她不可能如此了然于胸。   “有影门的人。”   突然,沉默了一路跟在紫玄子身边的黑猫开了口。她这么一说,几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她的身上。   “黑猫姑娘知道?”宁王客气地问。   黑猫瞥了宁王一眼,又不说话了。看起来刚才那一句话其实只是下意识开口的,她好像并不想交代太多。   宁王求助般看向少女旁边。   “嗯?”他诧异地瞪大眼睛。   那本应坐着白衣童子的马匹上空无一人,他稍微四处寻找一下,才发现完全那童子趴在了黑猫的后背上,伴随着前行的脚步摇摇晃晃的。   那名童子睡得相当之熟,吊了一串哈喇子。但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点肮脏的。宁王并不知道紫玄子本来是在自己的马上睡着,然后一个不小心堕了马,是黑猫把他捡了回来的。   ──那串哈喇子被吸了回去。   就算是坠马都没有醒来,但此刻却因为察觉到宁王古怪的视线而悠悠转醒,紫玄子那脑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嗯?”童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接着,他惊觉自己竟然趴在宝贝徒弟的上面,吓得一时胡乱摆手,语无论次,然后就这样摔下马去。   “哎哟!”他喊痛。   就算如此,大队依然继续向前,黑猫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岂有任何宗师的气势?   也许是如此觉得,北冥有鱼捂住了额头,就是一句抱怨呢喃:   “怎么紫玄子也是这副模样……”   也是。   另外一个人,北冥有鱼肯定是在说雪麒麟了。是的,这几名宗师真是各有各奇怪。神棍玉耀就不提了,雪麒麟和紫玄子一个没有正形,一个太过随便,北冥有鱼觉得宗师的立场会因为这几人而渐渐降低不少。   是不是好事,她不知道。   但同为宗师,几人之间多多少少也有共同荣辱感,北冥有鱼希望几人能够争气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怎么有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里守着?有杀意啊……不是宁王的人吧?”   紫玄子后知后觉,搔着脑袋说。黑猫翻了翻白眼,吐槽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等到敌人把匕首刺进你的胸膛,你才能反应过来?”   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紫玄子无奈一笑,“可是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办到啊……”   “你!”黑猫气得脸都红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轻视任何敌人,如果他们用毒怎么办?”   “不是有你们吗?”紫玄子那性格乐天得过份。   “真不知道该说他和雪麒麟配好,还是不配好……”   北冥有鱼连眼角都在抽搐了。   两人的性格或许可以很好地咬合到一起,但问题在于这两个要是真的一起了,天下恐怕要大乱──不,在那之前,他们能不能好好活下去,自理生活也是两可之事。   “雪姑娘?”紫玄子愕然地东张西望,还有点小兴奋,“在哪?”   或许是还没有完全醒来吧,紫玄子好像只听见雪麒麟的名字,没有听见北冥有鱼究竟在嘀咕什么。   不过,也可能是有雪麒麟现在行踪不明的原因吧。   是的,雪麒麟、齐绮琪以及秦时雨三人至今还是没有消息,不知道去向。宁王、宫靖以及天璇宫,甚至是夏家商号都有派人去寻三人的踪影,但是无论何方都没有相关消息。   几人顿时沉默下来。   紫玄子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但也不知道错在哪里,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跟着沉默。   队伍已经越来越靠近被埋伏之地了。   “该怎么办?殿下。”   宫靖低声询问了宁王的意见,后者沉吟着说:   “本王希望可以尽可能避免战斗,毕竟我们披麻戴孝,不是战斗的好立场,那些言官可能会抓住机会攻击我们。”   “殿下想要兵不血刃?”   白衣童子策马上前来问道,宁王转头看他,客气地问道:   “是的,紫道长可有好办法?”   “小道可不姓紫啊……”   眼见紫玄子又尴尬又苦涩的笑容,宁王一时呆住了。他侧头询问宫靖道:   “宫将军,你可知紫玄子道长姓什么?”   “不是姓紫吗?”宫靖也是一脸愕然。   两人交谈声音虽小,但是却逃不过宗师的耳力,紫玄子可是清清楚楚全听见了。紫玄子有些自暴放弃,肩膀垮了下来。   “爱徒啊,为师的姓真的很难──”   “你姓什么来着?”   紫玄子还没有问完,黑猫就用半是为难半是疑惑的表情回反问说。紫玄子就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瞪大了眼睛,脸上相当狼狈。   结果,黑猫却是笑了起来。   她笑了几声,跟着在紫玄子奇怪的视线下,转向宁王敛起笑容。   “他姓赵。”   紫玄子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又好笑又好气。   “原来如此。”   宁王点头,反刍了几下似乎终于把紫玄子的姓给记下来了。这时,宫天晴弱弱地举起了手,在引起其他的注意后,迟疑地提醒其他人说:   “我们已经陷入包围圈了……”   “没事的,晴儿。”   宫靖抚着胡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们不敢来攻的。”   “咦?”   宫天晴左右察看,果然没有看见敌人从林中冲出。他们还隐藏在森林之中,距离近到这种程度,宫天晴还是捕捉到一些气息。   但,敌人就是没有动。   “一群乌合之众没有那种胆量。”   北冥有鱼淡淡地说着。   她的气息已经完全外放,对方想必是察觉到有宗师在,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不,他们是完全不敢动。   单从这一点看来,这群人真的只是乌合之众,连死士都算不上。   “哼,”宁王正眼都不看旁边的森林一眼,“这群人想必是由那些想要讨好二皇子的人给派来的吧。如果他们情报充足,断然不会没有掌握本王带着数百亲兵的情报,也不会派这种人马来堵截半王。”   “不过,陛下恐怕不是毫不知情啊……”   紫玄子的口吻表面是无奈,里面却藏着深厚的嘲讽。黑猫眉头跳了跳,不满地开了口:   “你说话就不能说全吗?你是道士没错,但不是那种神棍吧?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故弄玄虚呢?”   “哎呀!小道才是你的师傅啊!你怎么……你怎么……”   紫玄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那痛苦的表情确实是有模有样。   黑猫不吃他这一套,而宁王则试探着问道:   “有镇国卫的人?”   “是。”回答的却是北冥有鱼。   “哦?”   宁王和宫靖对看一眼交换了某种意见,然后这次换成是宫靖来问:   “北冥尊座、紫道──呃,紫玄子道长,这其中是如何分辨呢?”   “无他,老熟人罢了。”   紫玄子回答说。   在帝都曾经和镇国卫统领交过手,紫玄子认出了那位天境统领的气息,判断也是由下作出。北冥有鱼想必也是一样才对。   如此一来,能够判断出来的情报就有一个:这次的堵截伏击,秦穆是知情的,而且很可能是他所默许的。   思及此处,宁王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既然秦穆早已知情,却没有阻止,这其中是否意味着他对宁王抱有比预料更多的敌意呢?   但此举未免太愚蠢一些,秦穆肯定也知道单凭这种力量是对付不了宁王一行人。如此,他不如将这事给阻止下来,好给宁王卖一个人情,这不是更有利吗?还是说,对方已经毫不遮掩自己对宁王的敌意了?   无论如何,宁王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回到帝都后的处境肯定不会太好。   “要找个人试着问问是谁的主意吗?”黑猫意外地开了口。   “谢谢黑猫姑娘,但是用不着,就算抓住了,对方也不会承认。这种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这群人玩的游戏真复杂。”   黑猫不太痛快地评价说,宁王只能苦笑以对,回了一声:“是啊……”最后,那群伏击的人果然没有出来,只是眼睁睁看着宁王一行人给通过。   ──真是一场闹剧。 18、宛如深渊(2)   时间已是下午临近黄昏。   借那日渐昏黄的阳光,秦穆批阅着桌上的奏章。不得不说,这些公务比他想像中要多,也要沉重和困难。   单是处理一天的事务,他就已经快要筋疲力竭,更别说还有南方水灾之事。   由于季节交替,上游处的冰雪消融,导致河流泛滥,南方受到水灾侵害,甚至波及金陵等要城,秦穆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幸好,秦煜的葬礼是有既定程序的,礼部就可以处理妥当不用他多作操心,否则他肯定就要累死在这书房之中。   但同时,有一种充实感。   秦穆在这里彷佛找见了自己的价值一样,被这种充实感所塞满。那是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满足感。   也许,自己其实是那种工作狂性格?   想着,秦穆不自觉笑了出来,就连自己的手抖了,导致墨水错洒在奏章上也不太在意。   “陛下。”   刘兴庭突然唤了秦穆一声。   本来沉溺在自我满足之中的秦穆吓了一跳,手一抖又在奏章上划了一笔,那鲜红色的朱墨一时变得刺目起来。   “混帐!看你干的好事!”   秦穆大动肝火,也不知道是因为奏章毁了,还是对方打断了自己的沉醉。刘兴庭也有些始料未及,吓得立即拜倒在地连连求饶。   揉了揉眼角,秦穆叹了口气。   “下次麻烦你走路带点声儿。”   刘兴庭也是委屈,不知道秦穆会动如此之大的脾气。   “什么事?”秦穆问道。   “回陛下,宁王的队伍已经到了帝都三十里外了。”   秦穆眸子透出精明的光芒,把手中的毛笔给搁了下来。“比想像中要早啊……”他边如此呢喃着,望了大太监一眼,见他还在趴着,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还不快赶紧起来?趴着干嘛。”   刘兴庭立即站了起来。   接着,他见秦穆还没有任何想要行动起来的迹象,迟疑了足足几十秒后又问说:   “陛下,如果再不启程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秦穆头也不抬地反问。   “宁王对北国战役有功,按照以往的惯例,陛下应该要出城迎接,而陛下又是新皇登基,一般而言出城十里,以示重视才合乎惯例。”   “惯例?”   秦穆还是没有抬头,“惯例是惯例,规矩是规矩。按照规矩,宁王应该进宫面圣才是。”   刘兴庭闻言便是一惊,暗骂自己糊涂。   秦穆摆明是要给宁王一个下马威以建立威严了,自己却还去提醒秦穆要去迎接宁王,这不是在惹秦穆的不高兴吗?刘兴庭真想给自己一拳。   “那,要准备拟旨吗?”   “这种事不拟旨,宁王他应该也知道吧?兴庭,你别以为谁都是你一样笨,好吗?”   秦穆连回答都觉得厌烦了。   刘兴庭侍奉秦穆已久,本应已经相当熟悉秦穆才是──按理来说,他不至于犯这种错。   但是,只有他才知道秦穆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秦穆虽然会摆架子,但不会严重至此。难道仅仅是一个皇位就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刘兴庭不太懂,想必也需要不少时间去摸索。   他紧张的是,在搞懂这个问题前,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刘兴庭暗自叹了口气,觉得留在这里就份外压抑,又见秦穆专心于眼前的事情上,就想找个借口暂时离开这里。   “去吧。”   待刘兴庭说自己去看看外面花园的修剪情况后,秦穆也没有留人。刘兴庭在松了嗡气的同时,又莫名地觉得落寞。   “等等。”   “陛下?”   刘兴庭走到门口时,秦穆却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去,秦穆却是一脸沉思,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隔了一会儿,秦穆才面无表情地问:   “宁王带了多少人马?”   “数百。”刘兴庭想了一下便答。   “超过他的爵位吗?”   “没有,亲王可以带八百亲兵回京,宁王只不过带了五百左右,远没有超过限额。”   “很谨慎嘛。”   秦穆哼了一声,“不过他的五百亲兵可以抵数千精兵了吧。”   “陛下明智,确实是僻邪重骑。”   “有什么明智不明智?”秦穆一声哂笑,瞪了刘兴庭一眼,“他的僻邪重骑可是名震宇外,难道朕还能够不知道吗?”   “是、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刘兴庭又害怕地拜倒在地上。   看着他这个样子,秦穆有一种莫名的快感。那是支配他人时所会产生的强烈满足感。   “去,告诉他,让他把兵留在城外。让禁军去监视着,不要让他们轻易活动──记住了吗?”   “记住了!”刘兴庭不敢怠慢。   “去通知镇国卫,给朕好好看着宁王。嗯,也让他们排人去看待僻邪重骑。”   刘兴庭默念了好几下,才把这些事情牢牢的记下来。   “那宫大将军呢?”他接着又问。   “宫靖?”   秦穆花了几秒反应,才恍然过来。   “哦,对,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宫靖没有带亲兵吧?”   “有一百多护卫。”   “也留在城外,就让他们和僻邪重骑待在一起吧。”说完,秦穆又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凡事都要有理由。就说刚好在办国丧,两人的兵血气太重,进城可能会相冲──朕也编不下去,你去找礼部尚书,让他去迎接那两位,然后再让他编个理由吧。切记,要一个他们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如果他们挑出毛病了,就和礼部尚书他说,朕不会站在他那一边的。”   这么直接?刘兴庭有点吓到了。   “好的,奴才记住了。”   不过,刘兴庭没有再说更多。少说话总是对的,沉默是金是唯一的真理,在经过两次惹得秦穆不高兴之后,刘兴庭对此深以为然。   ***   宁王一行在黄昏抵达帝都。   即使皇帝驾崩了,除去了最前头的几天外,帝都又恢复了一定的繁华。远远看去便能看见想要赶在宵禁前进城的大队伍,他们几乎塞满了那城门,连绵数十里。   而在队伍的附近,有一群身穿官服之人等在了哪里。   他们似乎是前来迎接的宁王的人,为首的是正是几位尚书。礼部、户部以及兵部尚书都来了。宁王不认得他们的面貌,只认得他们身上的衣服。   说起来,宁王和这几位也没有见过面。   长期镇守于北域,就算是过年时,宁王也没有返回帝都,他也不太记得自己准确有多少年没有回过帝都了,最后还是宫靖稍微介绍了那几名尚书大人,他才一一对上号来。   自己也太疏懈于帝都的经营了。   宁王是没意于帝都的争端,但他就算偏安一隅,也抵不住祸从“南”来。如果在帝都没有力量,很可能就会被朝堂上的人口诛笔伐直接陷入被动的局面。   是的,宁王自觉自己太后知后觉了。   “哈哈哈,宁王殿下!帝都臣民都可是翘首以盼,等候多时了啊!”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来到了城门之前。   率先出列迎过来的是礼部尚书。他笑咪咪的,看起来高兴极了,但这句话解读起来,却是暗藏了一些杀机。他在暗指宁王姗姗来迟,导致众臣久等。   “确是本王的不是,让诸位大人久等了。”   宁王也相当圆滑,没有因为这样子的挑衅就动怒。   “这是我和诸位大人的责任和义务,宁王殿下说笑了。”礼部尚书呵呵笑着。   宁王俐落地下了马,英武不凡。正值男人的黄金年纪,又几经重大的战事,身上有着军人的英武以及肃杀之风,相当引人注目。   礼部尚书甚至被他下马的动作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哦?简大人,你这是……”   宁王自然是故意的。   礼部尚书简礼算是吃了个闷亏,有苦说不出来。   “也许是先帝的葬礼太过沉重,微臣稍微有些休息不足,所以有些晕吧。”   他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以加强自己刚才真的头晕的说服力。宁王看破却不说破,笑而不语。   简礼心中愠怒,尴尬更甚。   “简尚书,本将军呢?”   不知何时下了马的宫靖严声介入。   简礼又是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向宫靖。后者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简礼知道宫靖喜欢在朝堂上表现得像是个莽夫,实则上大智若愚。在某种程度上,比宁王更不好对付。   他开始后悔接下这份差事了──不过他本来就没有可以拒绝的余地就是了。   “哈哈哈,请宫将军恕简某眼拙,一时没有看见宫大将军您,要怪就怪宁王殿下太过吸睛,简某是一时无法移开眼睛。”   “……你有那种喜好?”   原来想稍微试试祸水东引,但没想到宫靖却是皱眉地这般反问。简礼最初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他意会过来时就连宁王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这两家伙!简礼心中暗恨,算是在同僚面前丢尽了颜面。他眼角的余光可是发现他的同僚已经在极力忍笑了。   “宁王殿下,时间不早了,还请尽快进宫面圣。”简礼强颜欢笑地说。   他不想再在此作出纠缠。他本来还想给宁王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弄巧成拙。   “陛下没来?”宫靖有些意外。   “陛下正为先帝的葬礼焦头烂额,还有各大战事的封赏……唉,南方水灾又恰逢在先帝驾崩时发生,已经波及众多地区……陛下实在是抽不得空,还请几位原谅。”   “原来如此。”   宫靖理解地点了点头,简礼意外地觉得他好说话。但这种庆幸还没有维持几秒,又听见宫靖呢喃着说:   “以前北方旱灾,先帝还是来亲自迎接老朽来着……”   “宫大将军,慎言!”   简礼自以为终于抓着机会发难,强压下心中的兴奋板着一张脸问。   “什么?”宫靖却是装傻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待简礼再次指责,便转身下令跟在后面的骑士们下马。接着,就是一声整齐的下马声。他们整齐的动作震得地面一阵动摇,那声势威势十足,堵住了简礼接下来的话。   宁王没有理会两人,反而走到一旁和骑在马上的一名少女说着不知道什么。   简礼看过去,还未看清那人是谁,心中便已生起指责那名少女为何还迟迟不下马的念头,但话才到嘴巴,却惊觉那不是旁人,而是北冥有鱼。   他顿时又把话吞回肚子之中,闷气瞬间撑得他肚子一阵发胀。   简礼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表面的礼数还是要做足,便主动走过去想要和北冥有鱼客套两句。   “请恕简某眼拙,不知道北冥──”   “你谁?”旁边传来一阵童音打断了他的话。   简礼愠怒地看过去,又见到一位不好惹的主儿。   是紫玄子。   这两位宗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简礼心中惊吓,脸上的客套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一时尴尬地站在那边,手足无措。   宁王先让简礼再等一会儿,丝毫没有为他解围的意思,跟着便继续向北冥有鱼叙话。   “北冥尊座、紫玄子尊座,你们大可以落脚本王的府──”   “两位宗师和你走得太近,未免影响不好。”北冥有鱼简短地回答。   “宁王殿下,你勿莫过于担心小道。道一教、天璇宫在帝都都有一定产业,小道自有落脚之处,而以北冥前辈与天璇宫的关系,也应该不成问题。有些嫌,还是得避比较好,毕竟这是帝都啊……”   紫玄子比北冥有鱼说得多上一些。   宁王陷入思索,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继续邀请两人。另一方面,简礼心想这些人还真是造作,如果真的要避嫌,就根本不可能会同行至此,让自己和一众大臣看见才是。   他们这是在做威慑啊!简礼暗暗叹息一声。   那些大臣们见到宁王和两位宗师关系不俗,心中肯定早就浮现各种想法了。这些人能力或许不是顶尖的,但他们权衡利毙的能力肯定是不会差的。   但是,不知为何兵部尚书的脸色却格外地难看。   简礼不知道的是,兵部尚书就是那名派人去拦截宁王的人。如果他知道肯定就要大骂对方糊涂了。   不过,北冥有鱼等人似乎真的没有打算和宁王一道进城,两位宗师以及跟随他们的人在和宁王又谈了几句后,便率先离开了队伍,到进城关卡那边排起队来。   其中值得一提的,简礼多看了两眼那名跟在北冥有鱼身后,有着漂亮水色头发的少女两眼。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少女有点眼熟面善,却一时无法想起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19、宛如深渊(3)   “宁王殿下,北冥尊座和紫玄子尊座真的没有问题吗?”简礼反而有些忧心。   “既然两位喜欢,自无不妥之处。”   宁王没有所谓地应声。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简礼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接着,他刻意地露出了迟疑之色,宁王看了他两眼,本应该发现了他脸上的为难才对,却没有主动询问。这叫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宁王殿下,微臣有一为难之事,不知殿下可否体谅?”   简礼心中边暗骂着宁王一百遍,边硬着头皮拱手行礼并开口询问。宁王疑惑以对,发出“哦?”的声音。   “简大人不妨直说,”宁王指了指天空,“天色已经不早了,本王还需要入宫面圣,看看需不需要述职之类。”   看来宁王还是懂得规矩。   如果皇帝没有出门迎接,他就必须入宫面圣,这一点本来简礼还想找机会提醒宁王,而对方主动提了出来,总算有一件事可以让他稍微松一口气。   “殿下,你也知道先帝才刚驾崩,南方又有水灾,而西面、西北面以及北面的战事又才稍息。华朝的杀气太重了一些,所以殿下的亲兵们只得留在城外,以免进城冲犯了先帝的灵柩,你看如何?”   简礼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看完宁王眉头渐渐皱起。按照规例,宁王是可以带着八百府兵进入帝都的。当然,这不是在暗示帝都不安全,所以回来的亲王候相都要带着府兵护卫。   那实际上是一种地位象徵的体现。   而如今,简礼却要求宁王把府兵留在地外,这无异于要求一个衣着光鲜的人当众脱下衣服,是赤裸裸的羞辱。   “简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王还没有开声抗议,一旁的宫靖却已经不快地开了口。   “你叫简礼,就真的把礼制都给简化了?登基大殿简了,帝都也简了,就连亲王的府兵数额都直接给简化为零了?”   宫靖吹胡子瞪眼的,简礼脸色讪讪。   “微臣也知道这是委屈了殿下,但是死者为大,先帝更是大中之大,所以只好让宁王受一些委屈了。”   简礼左一句先帝又一句先帝,宫靖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他的办法,狐假虎威也不过如此。可宫靖就算知道那是借口,他不能多说什么,因为一旦否定,对方随时都会把一顶“不尊先帝”的大帽子扣到他头上。   他倒是不怕,但这后面的一连串麻烦,他还是想尽量避免的。   “罢了。”宁王却举掌阻止宫靖继续说下去。   宁王知道多作纠缠只会是徒劳无功,这其中肯定有秦穆的授意,如果他真的坚持要带兵进城,秦穆说不定有更多的借口来对付自己。   单凭五百甲士,在帝都内能够翻起的风浪实在有限。如此一来,不如把五百人马留在城内策应也许更有奇效也说不定。更重要的是,这五百甲士进得了城,却进不了宫,如果事情发生在宫内,那五百人也只能干瞪眼罢了。   “宁王殿下胸襟广阔,微臣甘拜下风啊!”   简礼摆明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拍起马屁来。   宁王和他客套了几句。   在那之后,宁王便吩咐副将指照简礼的指示前去安顿下来。副将似乎心忧宁王的安危,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只能依言照办。   很快,副将便带着数百甲士离开。   宁王、宫靖以及宫天晴等人则登上了迎接团准备的马车,并缓缓来到了城门处。那偌大的正门仍未打开,而在侧门处排队进城的人们向他们投以大量好奇的视线。   沉重的城门正门隆隆地打开。   掀起门帘,自车窗探出视线,刹那间,宁王只看见门后一片黑暗,那其实是黄昏最后一抹阳辉沉到山脉之后,昼与夜交替的一瞬间所产生的不适感。   ──那会择人而噬的皇宫就屹立在视线的彼端。   ***   夏家商号在帝都有规模巨大的分号。   坦白说,单从那巨大的占地面积,奢华的装潢,以及即使已经入夜,但依然车水马龙的景象看来,实在很难相信这只是一座分号。   随着夏家商号由夏雪所掌权,总行以及功能核心已经迁而至洛阳,但无论是洛阳的新总行,还是老总行,对比起眼前的分号却也多多少少有不足之处。   无他,帝都是华朝的商贸中心,夏家商号作为华朝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自然也得有着相称气派的分号建于帝都,否则那些贵族们绝对会看不起夏家商号。   按照夏雪的话来说就是:   “那些有钱没处花的闲杂人等,最喜欢面子了,不把分号建好一些,怎么把他们钓来?”   而水云儿正是在那难以分清是夏家抑或是天璇宫所经营的小筑客栈里安顿好之后,出门拜访了夏家的帝都分号。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拜访这里了,但抵达时依然吓了一跳。   这分号好像又扩建了不少,已经比附近的商行酒楼都要大上几圈,活脱脱就是一座大府第。能够在帝都里取得如此之大的土地,想必夏雪是动用不了关系才是。   “夏姐姐还真是富得漏油啊……”   水云儿借用了雪麒麟的一句话有感而发。   来来往往的人并非全部的非富即贵,还有一些看似奔波已久的旅行商人,甚至连侠客儿、农夫、普通百姓都有。夏家商号所经营的范围之广,水云儿用上十根手指都数不完,所以来这里的人也林林种种,有一些可能是来谈大量批发的,有些可能只是来购置农具。   由正因为将各种业务综合到一起,夏家商号的分号才会有着如此规模。固然,这种业务集中处理的做法未必是最有效率,但对于大部分外行而言,却相当震撼。   也许是见水云儿站在大门处徘徊已久,一名年轻的伙计主动笑意盛然地迎了过来,礼貌地询问说:   “姑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   一般商号的人都不会如此热情,夏家商号本来亦然,但是雪麒麟曾经提出过有关方面的事情,引起了夏雪的深思,夏家商号的员工渐渐牢牢记住了一个道理──   不论是否客人,都要让对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因为只有对方觉得放松下来,生意才会更好谈。   “这位公子,请问掌柜在吗?”   年轻小伙一听眼前这位清丽的姑娘,竟然是要找掌柜的,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夏家的管事可不是想见就想见的,掌柜是分号的最高负责人,又称为分号主,这种级数的人物可是普通人说是想见就想见的?一般都是依序面见的,也就是说,得先找普通员工,再上报管事,再通传大管事,然后才是掌柜。   哪有人一上来就说要见掌柜的?   理所当然的是,帝都有着不少贵族,甚至是皇亲国戚,伙计也不想轻易得罪任何人,只好稍作试探地问:   “敢问姑娘姓什名谁呢?有预约吗?掌柜的现在正与人谈论事情,如果姑娘不介意,还请先报上名字,好让我再作通传。”   “我没有预约。”   水云儿才刚到步,又怎么可能预约了掌柜。   “这……”伙计脸上难色又重了几分。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对方的身份是否可以得罪。   “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呢?”   他相当有信心,对方只要报上名字,他就知道对方会是帝都哪位贵人的女儿或是亲戚。他可是把那些不能得罪的人物都倒背如流,包括他们的亲戚。   “姓水名云儿。”   水云儿也不着紧,就算她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眼见对方如此游刃有余,还一脸看似悠闲的淡然笑容,伙计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大来头,却实在是想不起水云儿究竟是哪一位达官贵人的亲戚。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那些不可以得罪的人。   伙计下达了这个判断,但还是维持了脸上的笑容,客气地说:   “不好意思,水姑娘,因为掌柜正在与人相谈生意,一时半晌应该是抽不了身。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代为先知会管事,再让管事定断,你看这样如何?”   这下子,换成水云儿脸上浮现难办的神色。   她想了想,决定要把自己的玉佩递出去,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但在那之前──   “水妹妹?”   后头有人唤了她一声。   水云儿才转头,就见一阵红红火火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掠过,像只气急败坏的公鸡,站在了她前面。   “你要死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姑、姑奶──不,夏瑶小姐,你、你回来了?”   伙计似乎很怕来人。   水云儿定睛细看,却见来人竟然是来应在天璇宫的夏瑶,一时也是惊喜交加。   “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本大小姐家师祖的首徒,也就是本大小姐的……呃……是什么来着?太师祖?师祖?师伯……嘛,算了,反而是本小姐的长辈!就连夏小姨也没她辈份大,你竟然把她拦在这里?你算老几啊?”   虽然经历了家变,但在天璇宫夏瑶可是相当受欢迎的人物──原因很简单,长得漂亮,而且人看似泼辣任性,却相当讲义气又平易近人,所以在天璇宫可是认识不少朋友。而当那些人得知她的过去后,待她又好上了几分。   这一来二往,她便走出了以前的伤痛,又把那大小姐娇惯性格端了出来待人。   “啊──!”   听见来者身份如此高贵,伙计一时也是目瞪口呆。他左看看水云儿,右看看夏瑶,反应相当迟缓,足足过了数十秒,才急忙地道歉说: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女侠的身份……我……不,小的……”   他都急得语无论次,急出了泪来。   “没事没事。”水云儿连忙安慰着他说。   然后,她苦笑地看向夏瑶,帮着对方说起了好话来。   “夏姐姐,你也别为难人家,人家只是尽心尽责。家里能有如此好的伙计,你应该庆幸才是呐……”   夏瑶鼓起了脸颊,狠狠瞪了那伙计一眼。   “这回算你幸运,水妹妹帮你说情,绝不能有下一次!”   说完,夏瑶便一马当先往夏家商号走去。她走了几步发现水云儿还没有跟上,连忙兴奋地挥着手,像个有好东西想要和好友分享的孩子般,热情地叫唤着水云儿。   “对不起了呐,公子。”   水云儿丢下一个道歉,这才迈步跟上夏瑶。伙计见两人消失在商号的人群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都吓到一身冷汗来了。   “不行,回去要好好认识一下天璇宫的人物才是。”   伙计下次决心今晚要连夜读书。 20、宛如深渊(4)   “水妹妹,你怎么来了?”   “倒是我问你呐,你怎么会在帝都?”   “我是一天到晚练武练疯了,在天璇山上练来练去都没有进展,被小姨一脚踢了下山,说让我四处逛逛历练历练啊……小姨也真是,让我下山历练也得给我些银两压袖嘛!我身上那些许钱,没多久就花光了,山尽水穷只好来──啊,请当我没说。”   走在夏家长商号人来人往的巷子里,水云儿和夏瑶便问起了彼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事情。   夏瑶还是好面子的,本来只想把心中的闷气一口气释放出来,没想到又惊觉这件事本身有些丢脸,连忙胀红了脸,摆着手请求水云儿把刚才的都给忘掉。   “可是我没有什么忧点,就是记性比较好呐……”   水云儿一手抚着右边脸颊,故作为难地叹息说。夏瑶意识到对方是在作弄自己,瞬间便嘟起了粉色的唇。   “水妹妹,你欺负人家。”   水云儿见她一脸娇态,忍不住就咯咯地笑了两声,引来了附近的路人们投以视线。也是,两人各有千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走在路上自然会吸睛。   “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小姐把你们的眼珠给挖掉!”   夏瑶似乎找着宣泄的空间,恶狠狠地瞪向那些投来视线的人,还装摸作样的拔了拔手中的剑。不过,她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天璇宫不容许弟子以势欺人。   掌柜所在的院子似乎在很深的位置,两人还需要走上一段路。   “对了,水妹妹,你难道是随宁王过来的?”   夏瑶才说完最近天璇宫哪名弟子又对他展开追求,叫她相当为难的话题,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顺口问了出来。   “是啊,”水云儿叹了口气,“你想必也知道齐宫主、小师父都不知所踪吧,我本来是留在宁兰城负责搜索两人的事宜,但是先帝突然驾崩,秦──二皇子又突然登基,我心忧此事便一道来了,看看这边的情况呐。”   “这样啊……”   夏瑶有些烦躁的样子,貌似也非常担心雪麒麟和齐绮琪的安危。   这两人在天璇宫可是备受受戴的人物,就算水云儿还没有回到天璇宫看过,也大概可以推测到那边现在很可能是一片愁云惨雾。   “说起来……”   夏瑶突然凑到水云儿的耳边,鬼鬼窜窜地左右张望了一阵子,好像有什么小秘密要说的样子。她这个样子反而引人注目,水云儿不禁苦笑起来。   “有什么小秘密要跟我说吗?我可是很能保守秘密的哦。”   “别闹,说正事呢。”夏瑶却是一本正经。   “什么正事啊?”   水云儿边想着该不会是又天璇宫的百卦,边也摆出小心翼翼的姿态反问说。   “宁王怎么就回来了呢?”   未料对方却是忧心忡忡地如此询问。   “嗯?”水云儿眨了眨眼睛。   “别嗯啦!”夏瑶有些不满,“水妹妹应也知道这个秦穆心怀不轨啊!你瞧啊,抢位置抢得飞快的,魏仪老太师都被打进大牢里了!”   “魏仪老太师?”   水云儿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岂不是嘛!就连长孙御史大人,以及前太傅大人都没能幸免,现在都在蹲牢子了。他们都是不满秦穆那家伙不先办丧事就急着抢位置,然后被秦穆给关了起来了的。”   夏瑶叹了口气。   “他们也真是傻,顶撞如此不择手段的人岂不是在找死嘛!”   “你啊,”水云儿学着夏瑶的模样摇头叹息,“如此大谈政事,不怕项上的人头掉了吗?”水云儿趁夏瑶不备,伸手握成手刀,在对方脖子上划了一下。   夏瑶顿时一个激灵,差点真的吓倒在地。   她稳住了体形之后,便是埋怨水云儿的恶作剧,看起来有些生气,可是水云儿却偏偏掩嘴窃笑,叫她更为恼火。   但水云儿抢在她发作前说:   “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呐!”水云儿扬起嘴角,“魏公学究天人,又岂是迂腐之人呢?”   “可是文人都是那样子呀!”   “文人文人,虽然是先文后人,但是真正的文人都是先人后文的哦,恰恰和‘文人’一字反着来。物极必反,真正的文人都是懂得很多道理,而不是那种死板迂腐的模样。魏公就是先人后文者,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有什么理由?”夏瑶不服气,“他可是当着大臣们的面,对秦穆吐口水啊!”   “魏公竟然这样做了?”   水云儿意外地瞪目,但眼睛下一秒又眯成高兴的形状。她高兴地笑出声来。   “魏公也是真敢啊……”   “我说是真傻。”   “魏公的门生可是遍布华朝上下。得知道恩师受到委屈,这些学生一旦站出来,可是不少的力量。长孙大人也是魏公的学生,他恐怕也是站出来替魏公说话才会被抓的吧。”   “水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夏瑶难以置信的目光看来,水云儿确实是猜对了。   “不过,这对秦穆未必就有效便是了。魏公这是要背水一战了,但是……魏公究竟是厌恶秦穆本人,抑或是厌恶他的行为呢?”   这般喃喃细语,水云儿陷入沉思之中。夏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水云儿便又回过神来。   “不过,宁王是真的不该回来啊!”她又是这个论调。   看见夏瑶不时侧目看向自己,看似期待的样子,水云儿就知道对方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还在期待自己主动去问以图邀功。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夏姐姐。”   水云儿也是如她所愿地诚恳问道。   “嗯,看你那么诚恳,我就告诉你吧。”   夏瑶很满意的样子。   水云儿一边将“她是真好哄呐!”的想法藏于心中,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并且很有兴趣的表情。   夏瑶又是鬼鬼窜窜的凑到水云儿耳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压着声音说:   “陛下从夏家订了很多烈酒,似乎是要为宁王办宴用?”   “烈酒?”   水云儿有些奇怪,“宫里不缺好酒吧。”   “是不缺好酒,但可是没有烈酒啊!”   夏家商号的情报四通八达,而且又是经商的,对贡品一类事物相当敏感,而夏瑶现在渐渐地有接触这些事,所以会如此了解也绝不奇怪。   “是什么烈酒?”   “是北方的烈酒,最初是来自北国,后来又经过华朝改良,变得好入口多了,但依然相当烈……这酒最初是从西方传来的,呈黄金之色,我们都叫玉津黄金酒,据说原本是婆罗多的仪式用酒。这东西可贵了,但不是贡品,因为容易贪杯,先先先帝静帝才把它从贡品名单除去,现在宫里可没有这酒,所以陛下才派人来订。”   “订了多少?”   “足以灌倒一支军队了!”夏瑶有些夸张地说。   “那岂不是要把这分号都给淹了的量?”   “那可是烈酒,最多淹四分之一!”   夏瑶没听出水云儿那是玩笑话,相当认真地回应了。水云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出现裂纹,察觉到秦穆订这酒的意图不纯。   “秦穆可是找了几个能喝的去赴宴哦!”夏瑶做贼般说。   “……”   水云儿看了一眼夏瑶不说话了。   其实秦穆的意思并不难猜,就是想灌醉宁王罢了。武者不怕酒?但如果秦穆不让宁王逼出体内的酒呢?而问题的重点不在于宁王会不会醉倒,而是他醉倒之后,秦穆有什么企图。   想要让对方出糗?   还是──   水云儿不敢再想下去。   “还有一件事。”   恰到好处地,夏瑶又邀功地这般提出,暗示她还知道更多事情。   “还有?”水云儿隐隐有些不安。   “宫内可是传来了些消息,说大供奉死了。”   “大供奉?”   水云儿又是一阵诧异,那可是宗师,怎么说死就死了?夏瑶就水云儿的表情里看见震惊,顿时有些得意。   “水姐姐也很惊讶是吧?虽然大供奉年事已高,但应该还有几年可活才是。就算早些年被小师祖断了一臂,还是活了下来……却突然就死了,还是死在了宫中。”   “是怎么死的?”   “说就说是老死的,但本小姐不信。”   夏瑶一副“我才没有那么好骗!”的样子。   “怎么说?”   “大供奉没有支持秦穆呀!这不是很巧合吗?有人说,是秦穆赐死大供奉的,但好歹是个宗师,说赐死就赐死吗?所以也有人说是‘虐杀姬’动的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从某些缺口流出来。   只是,水云儿没想到会听见“虐杀姬”三个字。确实,如果是那位天下第一刺客的话,是有能力杀掉被断一臂的大供奉,而且甚至不会费上多少力气。   但问题是,“虐杀姬”怎么在宫中杀掉大供奉?皇宫可是有龙雀在保护啊!一旦将这两点结合起来,得出的猜测让水云儿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件不敢深想下去的事情。   而这次,夏瑶没有出声打断她止不住往下想的思绪──出声的另有其人。   “哦,夏瑶小姐,你回来了呀?”   闻言,水云儿抬起目光,刚巧看见一名老人站在了前方的院子门前,正在打量着自己。夏瑶似乎很高兴的趣子,主动迎了上去。   值得注意的是,这院子的装有一扇相当厚重的金属门扉。   “郑叔,我让你准备的盘缠准备好了吗?”   夏瑶和老人似乎很熟的样子,直接挽起了对方的手。   老人也是对夏瑶投以溺爱的眼神,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戳了戳她的太阳穴。   “你这鬼丫头,要是让家主知道你已经花光了历练的盘缠来找老夫要,老夫肯定要被家主一顿冷嘲热讽……你也不是不知道家主那张嘴,骂人可是厉害得很啊。”   老人突然打了个冷颤,一脸心有余悸。   “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   夏瑶噘着嘴巴,撒娇地晃了晃老者的手。老者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连忙说道:   “好啦好啦,老夫这把老骨头可不经摇。银两都准备好了,五十两银票,和一些零钱,这总该够花了吧?”   “好过份!我明明说要一百两的。”   “你好歹是出来历练的啊……这本来就是苦修行,我给你五十两已经是是坏了规矩,给你一百两的话,老夫的头就要被家主给拧下来了!”   “好嘛,五十就五十。”   这场看似温馨,实则互相算计的较量,最终由撤着嘴的夏瑶败下阵来──不,真的算是她败了吗?水云儿也难以定断。   这时,郑老人看了过来。   “是水姑娘吧?”   他认得水云儿。   接着,他做出请的手势,转身侧向院子。   “请进来,家主早有交代,东西已经无损送到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沉重的大门打开了。   ──那里面有一把水云儿父母的遗物,一把传说中足以动摇国家的至圣之刀。 21、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1)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歌舞没有一刻停竭。   眼前的舞、女个个天若天仙,但坐在塌前欣赏着她们舞姿的宁王却觉得,这些舞、女美是美,但都缺乏一种生气,就像是个巧夺天工的漂亮玩偶一样,没有生而为人应有的灵气。   比齐绮琪差远了,比北冥有鱼更是差天共地。   宁王知道这是气质的问题,实在是提不起劲看她们跳舞。太天真无邪,太经不起世事的推敲了,太歌舞升平了。   那曲也是。   嗯,倒是那些大臣、皇亲国戚们都看得津津有味就是了。明明先帝驾崩还不到一个月,甚至连国葬都未办完,就在这里又歌又舞,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宁王不仅不喜,甚至有些厌恶和反感。   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就算没有表露,秦穆却依然──   “哦?”坐在龙椅上的年轻人看了过来,“六皇叔好像不太喜欢朕所安排的歌舞呀。”   “舞是好舞,曲也是好曲,但放在不合适的地方,给不合适的人来看,再好也是徒劳。”   秦穆单手支起脑袋,斜睨着宁王。   “六皇叔这是若有所指啊。”   “宁王应该是久居于北域,所以更喜欢舞刀弄剑一些吧。”   吴国公笑呵呵地说,笑里藏刀。   “本王确是久居于北域,见惯刀枪,但见惯那些残肢死躯,如果吴国公有兴趣,本王可以带你去看看,看看我们大好华朝男儿为国损躯之地,感受一下与这些曲舞所描述之世界不一样,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世界。吴国公,可有兴趣?”   宁王虽笑着,但眼神却锐利如枪,盯得吴国公浑身发寒。他本来也想低调做人,但是秦穆此举实在是太过份了,先帝尸骨未寒却已载歌载舞。   宁王是不喜欢秦煜,但就算如此终究是有着一份兄弟情谊,而且秦穆又是秦煜之子,这更是罪加一等。   但是,他不好向秦穆发作,所以吴国公倒是成为了替罪羊。   “哈哈,宁王殿下的好意,请恕老夫心领了。”吴国公讪讪地笑着。   “来,宁王殿下,老夫自惩三杯以示歉意!”   说完,他就端起酒盏喝完一杯又斟一杯,转眼就是三杯入肚,酒量确实惊人。对方既然已经自罚三杯了,宁王也不好计较下去,也是端起自己的酒盏回敬了一杯,表示带过此事。   酒盏才空起来,守在宁王身边的侍女便再次端起酒壶,给他斟满了。看着自己桌上的盏中物,宁王又是眉头深皱。   那是有如液体黄金的酒。   单从颜色而言,这酒就像是源自婆罗多,经由西域传进北国的黄金酒才是,但那酒烈得很,远没有眼前这杯苦中带甜,容易叫人贪杯才是。   几巡下来,宁王也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此刻已经有些轻微头晕了。   他脸上也出现了不自然的酡红。   酒里面应该没有任何加料才是,宁王可没有看见任何环节可以下手脚。杯子上涂了东西?应该不至于才是,因为秦穆特地命人端出一堆酒具、饭具等物,让参宴者从里面自己挑选。   宁王用来饮酒的杯具就是他自己挑选的。   装有酒的酒壶也是宁王自己选的。   就算是侍从上来倒酒时,他也有加以注意,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下药的机会,有见及此,肯定是酒太烈的关系。   忽然地,宁王才注意到一件事。   秦穆想必是为了他能够放怀畅饮,所以才有各位与宴者自己挑选酒杯的措施才对──也就是说,宁王忽视了最不应该勾视的一点,就是酒本身的烈度。   “哦?”秦穆的视线转向宁王,“六王叔似乎有些醉了呀!”   他这一出声,大臣们便先后看过来,看着宁王脸上浮现几分调侃起哄的视线。秦身脸上也是一阵酡红,他也喝了不少,但比起宁王而言,量却是少多了。   因为,今天宁王是主角,是大功臣,所以大臣们敬酒的目标都放到了他身上。   宁王长期处于军中,酒量自然是不会太差,但也顶不住这些人轮流上。他们一个倒了,还有第二个,宁王深知自己如此喝下去,肯定会醉倒于此。   而人一旦醉了,就会无法掌握各种情况。   宁王在怀疑秦穆是不是想借机灌醉自己,有所图谋,开始考虑要不要运功逼酒,但如果一旦东窗事发,他们的立场将会变得相当尴尬,甚至往大的说,他这种行为无疑于是欺君之罪。   但是,长此喝下去,肯定会醉的。   宁王一时进退再难,也因此没有及时回应秦穆。守在他身旁的侍女忍不住弯腰,凑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声,他这才抬头回望秦穆。   秦穆的表情无异,看不见他有没有生气。   “抱歉,陛下,”宁王歉意地端起了酒盏,隔空对着了秦穆,“连日来舟车劳顿,臣有些累了,所以才不意走神。臣该自罚三杯!”   说完,宁王便三杯连饮。   他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那冰凉的酒水沿着食道往下侵入,塞满了他的胃袋,把整个胃袋的形状都给勾勒了出来。里面已经是酒多过饭菜了。   “无妨无妨!”   见宁王又是三杯下肚,秦穆没所谓地摆了摆手,看起来高兴极了。   “六王叔守卫边疆有功,这次又成功击退北国大军,朕有王叔替朕守住边疆自然放心!来来来,这一杯朕敬你的!”   说完,他便再次遥敬宁王一杯。   宁王眉头一跳,又端起才满的酒盏回敬秦穆。   “来,诸位,今天大功臣回归,朕和你们一道同贺,不醉不归!”   秦穆脸上的笑意彷佛都可以化为水涌出来,把整个大殿的人都给淹没了。他为什么那么高兴?宁王心中不喜极了,要知道这个大殿刚才还挂着素白的丧具。   然后,又是三巡过去。   歌和舞依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宁王强忍着脑袋的痛楚和晕眩,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宫靖。   宫靖察觉到他的视线回看过来。   从彼此的眼睛倒映着,他们都可以看见自己脸色酡红的模样,但宫靖的酒量比宁王要好上一点,似乎还能维持清明。   两人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宴无好宴,今天真的可以宾主尽欢吗?两人都不想醉倒,但看着秦穆高兴的样子,也看见大臣们闹起来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今天肯定是不醉无归之日。   问题在于,他们醉倒之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他们急需要有人接应。待他们醉倒后,可以把他们接应出宫的人。   宁王在帝都几乎没有势力可言,一时三刻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接应。他再次深恨自己以往的大意和掉以轻心。   另一方面,宫靖似乎察觉到宁王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突然摇摇晃晃地起身。   “陛下,老臣好像有点不胜酒力──”   “来,老宫!咱俩都算是认识不短时间了,这一杯算是我敬你的!”   宫靖才拱起手,还没能把话说完,鲁国公便也站起身体,眼神迷离地端起自己的酒盏。他似乎醉得厉害,酒都洒了不少出来。   是装的。   宁王如此认定,因为他看见对方的下盘并没有多虚浮。   宫靖眉头皱起,显然不太想和鲁国公多作纠缠。他也看出对方是故意在拖着他,不让他向秦穆告退的,但对方却已经自顾自地把酒给喝进,还装模作样地反转酒盏晃了晃,以示里面已经没有酒了。   宫靖深知道自己一旦拒绝,对方肯定会死缠烂打,为了堵住对方的嘴巴,他也弯腰端起酒盏,把酒一杯喝尽。   “好好好!”   其他大臣们叫好起来,结果又是几位起来向宫靖敬酒。宫靖完全找不着任何机会告退,反而又是几杯下肚。他都有些撑不住了。   而且,在场也倒下了不少人了。   尽管如此,仍然有不少人保有战斗力,能够继续在酒场上撕杀。虽然宁王和宫靖酒量都不差,但是这些长居于帝都,经常饮酒作乐的大臣们也绝对不会过于逊色。   有人在战场上喝酒,随时面对死亡,有人却在安稳的家里喝酒,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嘲讽──莫名地讽刺。   宫靖好不容易才应付完一轮车轮战,也不管他们要不要来上第二轮,直接便对秦穆拱手说:   “陛下,臣有些内急,不知道能不能先上矛厕一趟?请还陛下见谅。”   秦穆沉默了好一阵子。   是醉了的缘故导致他思考迟缓,抑或是他在寻找借口不让宫靖上矛厕呢?无论如何,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人有三急,乃人之情常,可以理解。无妨,宫爱卿且速去速回,吾等今晚可是不醉无归。春宵苦短,这可是值千金的啊!”   秦穆一脸喜气洋洋,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喜得爱子。   事实上呢?   事实上,他理应才痛失父亲才对。   可以看见宫靖一度握紧拳头,但他忍耐了下来,没有发作,站着沉重而慢的步伐转身离开了大殿,在太监的引导下步向最靠近的矛厕。   他想必是去求援了。   既然两人无法轻易脱身,就只好退求其次,寻求他们醉倒以后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案。   但是,宁王知道如果秦穆铁了心要设局害自己,他根本就防不胜防,也无从防起。   如果雨儿在就好了,她最多鬼点子!秦穆开始思念那不知生死,也不知所在何方的秦时雨了。但愿她平安无事,他暗暗祈祷。   “六王叔,北域在你的经营之下,真的是铁板一块啊……”   正思念着秦时雨,一句话轻飘飘,却富有冲击力地撞进宁王的耳中。他惊觉不妙,连忙回道:   “臣……沐有皇恩,自然不敢怠慢责任!”   确实是喝太多了,宁王刚开口时竟然有些舌头打结。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秦穆哈哈大笑,“朕之六皇叔重视责任,身在其位不负皇恩,你们都得好好学习!”   “是!”   大臣们高声回应着。   “不过,”秦穆话锋一转,有些疑惑地皱眉,“有些人却不体谅六王叔的功高劳苦,竟然上书到臣的案前说六王叔的不是!”   宁王一时愣住。   终于要来了!所以,刚才宫靖想要离开的犹豫也是一种假像吗?宁王觉得自己的酒醉了一半,尽管仍然又晕又隐隐作痛。   “是谁!”   鲁国公像是要替宁王抱打不平般先月.费?群,8',5?:7:.663?.4,!4.2站了起来。   他像是个醉倒的大汉一样,摇摇晃晃,左右挥着大袖。   “宁王替咱们守住国门,重要性不下于我府的门卫……嗝!”   “胡说八道!”吴国公又跳了出来,“宁王殿下怎么可以比成你家的门卫?”   鲁国公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想必是打算把醉汉的形象一扮到底吧,他径自说下去:   “陛下,请勿断然相信那些……饭桶的胡言乱语,宁王可是守城有功,深受士兵们的敬重啊!肯定只是有一眼红,所以才想给宁王殿下泼污水!”   “朕也是这样想的。”   秦穆点了点头,却是一声叹息。   “不过,他倒是拿出了证据来啊。”   此言一出,全场都沉默下来。站在秦穆身则,一直垂目沉默的刘兴庭突然走上前来。   “全部都退下!”   他大声下令。   那些在厅堂中央载歌载舞的歌舞姬,以及曲师们都通通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就连侍奉在此的下人们都一样。   刹那间,朝堂上只剩下秦穆、大臣们以及宁王。   “拿上来吧。”   秦穆脸上的笑容全部瓦解,变得木无表情。他招呼了一声,便有几名侍卫将几箱东西都给抬了上来,这些箱子宁王有印象。他府中就有几个同样的木箱,但里面应该只放有一些旧衣裳才是。   但,一堆旧衣裳有抬上来的价值吗?   宁王就算再乐观,也不可能秦穆是在作弄自己,里面肯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玄机才是。   “陛下,敢问这是……?”   鲁国公疑惑地问道,还在打着酒嗝,但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不少。是的,他刚才确实是在装醉。   秦穆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直直地盯住宁王瞧。   “六皇叔,可认得这几个箱子。”   “认得。”   宁王几乎是速答的,语气沉稳。   他此刻一旦犹豫或是否定,可能会导至更糟糕的事态,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22、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2)   “臣府中就只有几个这个箱子,是用来装旧衣棠和一些杂物的。”   秦穆点了点头,单手支着脑袋。   “这几个箱子都是先帝时期一名知名的木匠所制的,全华朝不过就只有几个,其中先帝就有两个。”   “是的,这是父皇所御赐的箱子,臣与先帝,以及几位皇兄皇弟都有。”   “这个确实是六王叔你的吧?”秦穆沉声问道。   “臣无法肯定。”   宁王直接回答说,没有任何隐瞒。   “上面刻有六王叔你的名字。”   “确实,每个箱子上都有名字。”   “吴国公,来。”秦穆朝箱子扬了扬下巴,“去看看箱子上刻着谁的名字。”   “是!”   吴国公领命站起,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走向木箱。他仔细地在木箱上寻觅刻有名字的地方,最终把视线固定在箱子的锁扣上。   “陛下,是宁王殿下的名字。”   吴国公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最终朗声回答。   他的声音在厅里回响了好几圈,才消散在人们的沉默之中。   “鲁国公、简尚书,你们也来看看,看看上面是不是写着六王叔的名字。”   秦穆面无表情地命令说。   被点名的两人正想领命,宁王却自己站了起来。   “不必了。”   他扬声沉稳地说,那闷闷的声音像是东西撞在墙上所发出的闷响一样。秦穆移动视线看向宁王,发出感兴趣的声音。   “哦?六王叔有何指教?”   “不必努烦诸位了,”宁王负着手,不慌也不惊,“臣自己去确认即可。”   秦穆一阵沉默,不置可否。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宁王会如此淡定沉稳吧,待他回过神来时,宁王已经径直走了出去。他缓步走到那几个箱子之前,往刻有名字的锁头上一看。当初他的父皇在赐下这些木箱时,他还相当年轻,先帝更特地在上面刻上各人的名字,以示恩宠。   而眼前箱子上,确实刻着自己的名字,宁王甚至无法将之和自己记忆中的箱子区别起来。   事实上,他已经不太记得那箱子的细节了。   但从他仅有的记忆而言,眼前的箱子和他的箱子没有任何分别。传说中,龙生九子,而宁王排行第六,箱子上描绘有“霸下”的图腾。   “霸下”负重前行,总不停步者,这正是先先帝对于宁王的寄望。   “六王叔,如何?”   秦穆不失锐气的质问,打断了宁王的回忆和深思。宁王抬头回望过去,拱手回应说:   “这几个箱子确实是属于臣下的。”   “如此便好。”   秦穆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下来。   “哪里面的东西呢?”   果然来了,宁王在心里叹息一声。他就算不打开,都知道里面肯定不只有他的旧衣棠了。   栽赃嫁祸何其简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真的连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自己,如此焦急要对付自己。他以为对方就算真的要对付自己,也会等到北域完全安定下来,脱离最近战事的影响──就算再焦急,也得等到国葬办完吧,宁王没有想到秦穆会无情冷酷至此。   太天真了。   宁王知道自己是天真了,正因为太天真才会误判了情况。今天秦穆就已经揭开要对付他的序幕,而他现在深陷在虎穴之中。   就算用脚趾去想,宁王都能猜到这殿堂里肯定处处杀机。   而一位君王想要陷害一个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他有着最高的权力,所有审讯机关都是替他办事的,要伪造证据,左右审讯过程都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六王叔?”   秦穆步步进逼,不让宁王有任何反应过来的时间。   “如果六王叔不说,朕就替你说,如何?”   要反抗吗?   宁王巡视全场,殿堂里的人不足为惧,但更外头却是森严的守卫,宁王就算可以从这里杀出去,但他也必定被围困于宫殿之中。   要抓秦穆当人质吗?他一瞬间有这个想法,转头看向秦穆。秦穆面无表情地盯住他瞧,彷佛在警告他不要乱来。   束手就擒吧!宁王像是听见这样子的声音。   这本就是一个死局,从自己踏进这个殿堂里的一刻钟,便已经泥足深陷,而置自己于死地不是秦穆,也不是这个局的本身,是他的天真。   他以为,秦穆不至于会在这种时候对自己动手才对。   ──他从来都不会太过于低估敌人的恶意,也不介意用最恶劣的眼光去看待敌人,但为什么换成对内时,自己又会如此天真呢?宁王顿感无力。   大概是他长期镇守国门,见惯了敌人的残忍无情,所以心里有某部在渴求着,渴求着至少是自己的国、自己的家,应该不至于如此残忍无情地对待自己才是。   他忘了。   忘了敌人就不一定是邪恶的,而朋友却也不一定是善良的。   “六王叔,朕在跟你说话。”   秦穆有些不耐烦了。   宁王却依然沉默。   “鲁国公,你去,把箱子打开。”   “臣领命!”   鲁国公这次连脚步都稳住了,已经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他龙行虎步地坎到那些箱子之前,哪有一个醉倒之人应有的醉态。   “不用劳烦鲁国公了。”   宁王觉得屈辱,也觉得相当郁闷。   他横手拦住了鲁国公,鲁国公呆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苦相地看过去,无奈地说道:   “殿下,陛下有命,臣也是不得不为啊。”   “陛下有命,自然不能怪鲁国公你。”   宁王强忍住那一口闷气,沉声回应说。在场大臣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其中想必也有人其实是心里觉得不妥的,   “哦,那六王叔的意思是?”秦穆阴声怪气地问。   他完全没有摆休的意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谓的动如雷霆也不过如此。   “臣亲自打开。”   宁王暗自叹息一声,但他表面不动声息。在战场上,就算是要死,也得站着,这才当得起是一国亲王,更何况是在这个殿堂上。他不愿意憋屈地死去。   碰!   不待秦穆回答,宁王已经用力地把那箱子给揭开了。   大臣们都站了起来,极力往那箱子里投去视线。箱子里,只有一堆满满都是衣服。宁王将三个都是属于他的箱子全部打开,第二个则放有杂物,而第三个之中却是一堆书本。   可以听见有大臣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这里面也许有不少人被迫屈服,奉秦穆为国君的。他们也许知道秦穆并不是国君的料子,也不知道这一个局是不应该的,但是明哲保身的压过了这些所谓的是非观。   他们想必心情也相当复杂吧。   “看来就只有些旧衣裳和杂物呀!”   不知道是谁如此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在这个人们都专注于那几个箱子的当头,他的声音就像是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似的,惊起了一大朵涟漪,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是旧衣裳,陛下会搬上来了吗?没见识的东西。”   人们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简礼还是高声批评了一句。   “简尚书所言极是啊……”秦穆却接上了话。   他叹息一声,再次望向宁王。   “六王叔,你说这里的旧衣裳里面会不会另藏玄机啊?”   “陛下不必在再这里故弄玄虚。”   宁王气也是上来了,一手就把其中一个箱子掀翻。是那个装满旧衣物的箱子。箱子咚一声着地,里面的衣服全倒了出来。   各色各样颜色的布匹洒了一地。   这些衣服都是宁王穿旧了的衣服,甚至连他年轻时期穿过的也有,但那五颜六色里有特别刺目的颜色。   ──明黄之色。   那被各种衣服布匹所掩盖,只露出一小片的明黄色依然刺目,宛如一位渔者手中的精准钓具,勾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来,来人,把那件衣──”   秦穆扬起嘴角,正想吩咐侍卫过去把那片明黄色的衣服给拖出来,却又是一声脆响冲天而起。   咚!   伴随着这一声,又是一连串的哗啦啦响声。   又一个箱子被掀翻,这一次被掀的是那个放满了杂物的箱子。里面各样东西都有,也有一些匕首之类的利器。   然而,有一个上面雕了龙的白玉玉玺。   那和秦穆正在赶紧的帝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造工上比帝印差了一点,但却没有相差太远,是明显的高品质彷造品。   “是帝印!”   “宁王他怎么有帝印?”   “这……这该不会是私造的吧?”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在场的大臣们面面相覤。其中鲁国公和吴国公两位更是义愤填膺,质疑着宁王有不轨企图。   但是,就算是他们两人,也不敢轻易说出那两个字。   因为那两个字染满了血腥之气,一旦脱口而出,就会把无数生命拖向死亡。历来都是如此,没有例外,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忌讳,事已至此也不挑明。   接着,宁王掀翻第三个箱子。   倾卸出来的书本里,有一顶明黄色的帽子。   上面纹有五爪金龙,是帝冠。虽然现在皇帝着衣的制式,龙袍和帝冠都不是明黄之色,但明黄色的龙袍和帝冠确是在制式之列。嗯,玄色底绣金丝,以及明黄色的龙袍都是华朝正统的皇帝衣仪。   哪怕那一套衣服和秦穆身上的不一样,但那依然是皇帝的着装。   而私造龙袍、帝印以及帝冠,都是死罪一条,更何况这是一位亲王擅造的。在场的大臣也是开始议论纷纷,看向宁王的眼神也是变得奇怪起来。 23、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3)   一些不知情的大臣想必也是开始怀疑宁王了吧。   他们也没有想到秦穆会如此之快对宁王下手,更不会猜测秦穆会伪造证据来陷害宁王,他们还以为宁王真的有那个心,恰好被秦穆掌握了相关情报。   “六王叔,有何解释?”   动作太快了,快得宁王都措不及防。   他是如何在如此短时间之内,从自己府中获得这个箱子,并把伪造的证据给塞进去了呢?他肯定是早有准备,不会是在登基之后才准备好这些东西的。   一想到这里,宁王就觉得秦煜的死其中也许有某种玄机在内。   但都太迟了。   一切都有点超乎意料,他不应该回来奔丧才是。不,已经有人早就告戒过他了,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不对,他也许真的只是心有天真罢了。   太天真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宁王不曾想过自己在战场上撕杀,为华朝击退北国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在算计自己,并已经布下一个大局。   秦煜驾崩、秦穆登基,乃至于唤回宁王,并立即设宴,杀宁王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环扣一环的,如非是一个大局,就是上天所开的一个大玩笑。   会置人于死地的玩笑。   “殿下,陛下在问你话呢。”   秦穆见宁王久久没有回话,轻轻抬起手摆出一个手势。刘兴庭意会过来,敞着嗓音喝了宁王一声。   “听着呢听着呢,吵耳。”   宁王依然气定神闲的,他连死在战场里都不怕,还怕陷害?他最多就是郁闷,还有一些不甘心而已。   面对宁王处变不惊,甚有有反客为主的气势,秦穆气势一滞。   “六王叔,这些东西,你作何解释?”但他不忘再次逼问。   他也知道这件事得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否则绝对夜长梦多。他不敢小瞧宁王的能耐,以及他的威望,所以他不愿意再节外生枝,务求一击便得。   “没有解释。”   宁王叹息着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认命。   同时,大臣们也是一片哗然。   “哦?”秦穆有些诧异,无论是心或是口都是如此,“那么,六王叔这是认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穆换了只手去撑自己的脑袋。   “那么说,六王叔是被人冤枉了的咯?”   “就端看陛下如何看待事情了。”   秦穆抬掌指了指那从三个箱子里倒出来的东西。两名侍卫走了过去,把那一片明黄色的布给拖了出来,一件明黄色的龙袍被摆在了人前。   “此物,还需要六皇叔指教。”   “何必呢?”   看着那一件龙袍,宁王叹了一口气。他平时穿的衣服也没有一件好,更何况是一件龙袍呢?他全副心神都在应对北国上,想要替华朝守住这道国门,从来都没有贪及过那个位置。   龙袍?   就算穿上那东西,没有皇帝样子依然没有皇帝样子。嗯,就像秦穆一样,他此刻就像是穿上了龙袍的小丑。   但小丑也是可以杀人的。   “陛下和臣本为子侄,不必相逼至此啊……”   “六王叔,臣是臣君是君,罪也是罪,这无关亲情。”   秦穆面无表情地说。   “朕也不信六王叔会愧对先帝之恩,也不信六王叔会做出此等事来,有此等念想。”   “何种念想?”   “谋反。”秦穆字字分明。   “哈!”   宁王摇头失笑,没想到这两个字也会有一天落在自己头上。真是太可笑了。他自问一生不敢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苍生,但他绝无愧北域、无愧于华朝。   这两个字落在自己头上,公平吗?   这个世界也许从来没有公平可言,而人总是不缺乏理由,就算那是个宁王觉得可笑的理由,也是他自觉最不会犯的理由。   “六王叔,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如果说臣是冤枉,陛下会信吗?”   “信不信,不是朕的一句话。当然,朕不会一口咬定六王叔你就有那种罪该万死之心,但是凡事都不能太过盲目,朕想要相信六王叔,但是朕也得让大臣们相信,百姓们相信,这才能安天下。六王叔,你说呢?”   “陛下所言有理。”   宁王摇着头苦笑着,视线缓缓地巡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然后笑出声来。但笑声不大,但嘲讽之味浓厚。   “陛下,臣有一事不吐不快。”   “说。”   宁王脸上笑容渐灭,肃杀之气取而代之在他脸上涌现。刹那间,人们觉得自己好像闻见浓厚的血气,浑身发寒。   “如果臣下要反,陛下此刻也不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臣下也不可能陷于陛下的手中。”   宁王一字一字有如战鼓敲响,震动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一瞬间,大殿上乌雀无声,就连秦穆都沉默起来,只有宁王负手挺拔的身影有如松树屹立不倒。   “酒是好酒,但宴无好宴,酒也是夺命的酒啊……”   宁王叹息一声。   ──有弦线般的细响。   哪里来的声音?宁王莫名地在意,四处张望之间想不见任何异样──嗯,他不应该放眼往其他地方看的,因为异样发生在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抬了起来。   可以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在拉扯着他的手,宁王心中暗惊,不知觉发生了什么。那力道太得惊人,宁王尝试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脚足也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宁王瞪大了眸子。   而就在这个期间,他身体突然不受控地蹲下,捡起了那落在地上的匕首,直接把匕首拔出鞘子。   “宁王,你这是意欲何为?”   鲁国公察觉到宁王的举动,大声警告着说。其他人应声看过去,也察觉到宁王已经拿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侍卫们都扶上腰间的横刀,如临大敌,围向秦穆的面前。   而坐在龙椅上的秦穆,则瞪大了眼眸,看似震惊非常的样子。宁王闷哼着,伸手强压着自己的右手。   “都退开!本王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喝退那些想要冲过来的人。   他这一喝还好,一喝对方就误会了他的意思。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护驾!”   侍卫头领大喝一声,那些本已却步的侍卫对看一眼,像是后背被人强推了一把一样冲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   宁王的左手突然一阵刺痛,本能地松开了抓住的右手。他就此抬起右手,往后拉去,然后把手中的匕首如电般掷出。   那把匕首飞射而出,劲道十足,洞穿了大气。   “护驾!”   侍卫头领大喝一声,横身拦在秦穆面前,拔出手中的横刀。   刀光一闪!   横刀精准地斩向那把匕首,但是──   “什么?!”   侍卫头领惊讶地瞪目。   只见即将撞上横刀刀锋的匕首突然往上偏移,以分毫之差避开了那一次撞击,掠过了侍卫头领,直取秦穆的喉咙。   在众人呆滞的视线追逐下,那把匕首深入至秦穆的皮肉之中。   血,喷溅而出。   秦穆闷哼一声,吃痛地坐倒在地。万幸的是,匕首没有真的扎进秦穆的喉咙之中,他刚才惊得站起身体,所以避过了一劫。   匕首扎在了他的左手上。   “宁王造反,快!快把人给抓起来!”   看见秦穆的左手已经血红了一片,刘兴庭扯开嗓音大喊着。宁王看着自己的手在发呆,那股刚才控制住他的力道已经消失了。   “……这下真是水洗都不清了啊。”   他自嘲地苦笑。   下一秒,宁王便被反应过来的侍卫们所淹没。 24、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4)   消息抵达宫家时,宫天晴已经准备就寝了。   “你说,爷爷被抓了?”   宫天晴穿着素色的长裙,披着披肩才刚在自己房间的厅堂里坐下,来者便吐出惊人的消息,吓了她一跳。   “是的,是宫内传来的消息……”   那名镇北卫拱手回答,脸色却是一片铁青。自家主帅狼狈入狱,他岂能不感到生气?宫靖可是对抗北域的大功臣啊!   宫天晴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却已乱如麻团。她在沉默之中连续大口呼吸了数次,才稳定住心神。   “这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那名镇北卫似有顾虑,不敢声张。   宫天晴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不外乎是消息外泄造成轰动或是隔墙有耳罢了。宫天晴起身,把房间的窗户都关上,同时稍微探知了一下附近的气息。   “说吧,没有旁人在。”   “据说是宁王要谋反,被陛下掌握了证据。陛下在殿上直接兴师问罪,宁王当众被擒下,而宫大将军也是被牵连在内,也被擒捕了。”   “……等等。”   宫天晴揉了揉额角,一脸古怪。   “你说是……谋反?”   “是的。”   “你哪里来的消息?”   “小将本来在宫外头等着将军,但是迟迟未见出来……小将于是稍微找禁军里相熟的人打探了一下,那人原本也是将军的旧部,他一开始还不愿说,但最后还是念着宫将军的恩情才透露给小将知道。”   “可信吗?”   “八九不离十。”   宫天晴有如晴天霹雳,顿觉晕眩。她的身体一度倒向一侧,但及时稳住,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太快了……”她咬起右手指甲来,“陛下这是……这是要快刀斩乱麻啊。”   “小姐,宫将军不可能谋反。”   “我知道。”   宫天晴自然知道,也确信无论是宁王或是自己爷爷都不可能谋反。两人忠于华朝,自镇守北域而来都尽忠职守的,怎么可能会谋反?就算是杀了她,她也不会信。   “可有打探出来,殿下和爷爷此事的情况?”   “好像被打进了天牢去了。”   宫天晴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当场格杀,就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但问题该如何挽回?该如何救两人出来?宫天晴最初就知道秦穆很可能要对两人不利,但没想到对方行动会如此迅速,而且不留余地。   她原本以为最多就是讨回两人的兵权罢了。   但是,秦穆显然是想要斩草除根,因为一旦事涉谋反,就是死罪一条。而且,两人已经落入秦穆的手中,而审讯乃至于判决,都是秦穆一句话的事情,他几乎已经掌握那些部门才是。   “这下麻烦了。”   宫天晴心中有不安涌现。   她不想有着两人凶多吉少的想法,但就现阶段看来,两人也许真的是凶多吉少。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越快越好,否则为时已晚这几个字将会重创她。   “小姐,大事不妙了!”   又是另一人冲进房内。   “怎么了?”宫天晴心里响起咯噔一声。   “禁军正在往这边的路上,已经快要抵──”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大门处便传来骚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强闯进来,宫天晴抬目往那看了一眼。   接着,她脚步一动,动如脱兔似的跑回到房间之中。她从床头处扯来那刚脱下,仍有余温的衣服,然后又拿起自己的一对剑。   “全部都不许动,陛下有令查封宫府!”   外头传来了怒骂的声音。   侍女们和护院、侍卫们都骚乱了起来。   “小姐,禁军已经快要过来了,你赶紧逃。”   最先来告诉宫靖被抓消息的那名镇北卫往外头探看了一眼,焦急地让宫天晴先行离开一步。就算守不住宫靖,也要守住宫天晴,他有着这种意志。   “让大家不要抵抗,我会想方法。”宫天晴扬声喊道。   两名镇北卫对望了一眼,同时转身面向门的方向,拔出了手中的横刀。他们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为宫天晴殿后。   “小姐快走。”其中一名镇北卫催促着说。   宫天晴心中不忍抛弃他们,但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只会落得被抓的下场。她必须去寻求援兵,当机立断。   “拜托你们了。”   她咬咬牙,转身推开一扇窗户,轻身跃了出去。她动作很轻盈也很快,很快就消失在外面。   但是──   “在哪里!是宫家大小姐!快,抓住她!”   仍然有人发现了她。   两名留在她房间里的镇北卫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便抓住一旁的油灯冲向床的方向,把床给点燃起来。   “失火了啦!”   另一名镇北卫则如此大喊。   几乎是同时地,宫府里多处浮现火光,似乎散落在宫府不同之处的人们都想到了同样的方法,掩护宫天晴的离去。   ***   水云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怀里抱着跟随她已久的琵琶,水云儿今天睡得很浅,脑海里的思绪吵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入睡,此刻又因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吵醒。   “水妹妹,你在吗?”   夏瑶的喊声从外头闯进来,对方一边喊着“出大事了”,一边呼唤着水云儿。   “这夏姐姐还真是风风火火的啊……和另一位夏姐姐完全不一样呢……”   边如此苦笑呢喃着,水云儿和衣下了床,穿上了鞋子。她把房门打开,探头看向院子的月门处,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夏瑶刚好闯了进来。   “水妹妹,大事不妙了!”   夏瑶一见到水云儿,脸色就焦急得不行,像是饿疯了的人见了食物一样向水云儿冲去。水云儿有些被她气势吓到,一时没了反应。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夏瑶一把抓住水云儿的肩膀,大声喊着,还猛摇了她几下。水云儿被她摇得有些头昏眼花,连忙抓住对方的手。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宁王被抓了!”   夏瑶直截了当地说,完全没有任何铺叙。水云儿闻言呆住了,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   “你说什么?”   “秦穆说宁王殿下要谋反,把他打进了天牢了啦!”夏瑶生怕别人听不见般大喊。   水云儿下意识向她投以责备的目光。   接着,她环视四周,见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后,便抓住了夏瑶的手腕,在说着:“进去再说!”的同时,将她强硬地拉进房子之中,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帝都里秦穆的耳目众多,隔墙有耳这句话,你耳朵应该也早就听出老蚕了吧?”   水云儿无奈地说。   “水妹妹,你怎么如此镇定?宁王殿下都成逆犯了,宫将军也被牵连在内,现在都被打进大牢了啦!”   水云儿叹息一声。   夏瑶见水云儿的脸色虽然凝重,但却没有几分诧异,彷佛早有预料,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你不惊讶吗?”夏瑶缩着下巴问。   水云儿摇了摇头,苦笑出声。   “你早点时间给我提到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回来后我就在想为什么,也觉得秦穆可能要对宁王动手,没想到对方动如雷霆,不仅是快,而且狠。”   “可是宁王和宫将军不可能会造反啊!”   夏瑶如此断言。   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很多人,宁王威名在外,而且守国有功,很多人都在心中敬他为英雄。一个英雄断不会轻易犯谋反之罪才是,在很多人的脑袋里都有这个固有的观念。   这无疑是一种先入为主。   当这种坚定的信仰被人破坏之际,它会转化为一种至凶的恶意。一旦宁王真的蒙受冤情,并且被做成既定事实的话,宁王将会万劫不复。   “要冤枉一个人不是易事,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冤枉别人的那人不是旁人,而是当今世上掌有最高最大权力的一位。”   “那该怎么办是好啊?”   夏瑶有些焦急无措的。   这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如此上心,想必也是敬重宁王。   “当务之急就是不能一味被牵着鼻子走。夏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一利有利宁王的证据?”   “这个……”   夏瑶本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不是那种头脑聪明的人,远没有足智多谋到能在这时有可靠的方法。   水云儿叹了口气,也自觉自己是问错人了。   事实上,她暂时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只是引导舆论的话…… 25、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5)   “夏姐姐,我想借用夏家商号的力量。”   “你有办法?”   夏瑶眨巴着眼睛,反应过来前一度呆滞。   “说不上是办法,但或许可以稍微帮上一些忙。”   “你倒是赶快说啊!”   水云儿边整理着思绪,边压着声音慎重地说:   “我想让你散播一些流言……就说几位朝臣不满宁王功高震主,想要陷害宁王。”   夏瑶越听眼就瞪得越大。   “水妹妹,你这消息是要杀头的呀!”她惊叫出声。   “小声点!”   水云儿又好笑又好气,轻轻地给了夏瑶一拳。夏瑶下意识捂住被打的地方,皱眉陷入思索之中。   “我得回去想想办法。”   “行。”   如果夏家商号能动起来,流言的散播效率应该是不用太过担心的,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些流言能起到多少作用,能够给予朝廷多少压力。   秦穆真的一意孤行的话,这些流言效果应该有限,但至少可以争取一些时间才是,但在那之后该如何办才好,水云儿有些没有想法。   “水师祖,宫家烧起来了!”   突然,一名天璇宫弟子冲了进来。   他也刚好落脚在这座天璇宫所经营的小筑里。   “烧起来了?”   水云儿一愣,立即知道其中的因由。她咬起指甲,颇为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穆这是下了决心呐……”   这下麻烦了。   本来秦穆唤回宁王是无可厚非的,但己方也察觉到其中可能有着阴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秦穆会下手如此之快,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水妹妹,宫少宫主会不会有危险啊?”   夏瑶担忧地问道,眼神不时往外面瞟去。   “夏姐姐,你要不留在这里,要不就留在夏家分号之中,不要再四处乱跑了。天璇宫可能也会被牵连进去。”   水云儿如此说话时有着一丝烦躁。   “我们有多少人?”她接着转向那名天璇宫弟子。   “加上我,有战斗力不过十人。我们都是刚巧来帝都办事的。”   “告诉他们,警戒四周。这座小筑很可能也会有危险,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紫玄子前辈和北冥前辈都在这里,朝廷应该不敢太过硬来。对了,把小筑的门都关上。另外,派两名弟子出去打探情况,务必要打探到宫少宫主的消息。”   “……是!”   回答前,弟子足足有五秒的停顿。   他看起来很惊讶的,这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水云儿发施号令之故吧,他千想万想都估计不到水云儿能够如此应变迅速。   “夏妹妹,我想了一下,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外面情况未明,你又是夏家直系,一旦你被抓了,夏家商号就动弹不得。”   水云儿突然又转向夏瑶说。   不等她回答,水云儿的视线又再次回落到那名弟子身上。   “拿纸笔和暗鸦来,我要写信回天璇宫,通知天璇宫这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帮助。另外,你待会去张罗这些事情时,找个人去请北冥前辈以及紫玄子前辈过来。”   “啊……啊,好!”   那名弟子的反应慢上半拍的,似乎还没能回神过来。   水云儿扭头望向窗外,彼端一处火光冲天而起,那想必就是宫府的大火了吧。她暗叹口气,心想最狠的刀往往来自身后。   “──叔叔,但愿你平安无事。”   ****   “还真是演了一出好戏呢。”   望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大殿,秦穆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夜鸦直到刚才,还走在大殿内伸手轻抚着殿内所有摆设,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你刚才躲在哪里了?”   秦穆揉了揉额角,似是已经疲倦不堪,但却禁不住嘴角上噙着的淡淡喜意。   “躲?”   夜鸦咯咯笑了,“就算我不躲,一群饭桶又能发现我的存在吗?”   “所以?”   “在横梁上呢。”夜鸦继续环着殿内走着,鞋子踩在那华贵的地板上,敲出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响声,“你那时要是抬头去看,说不定就是一片春光了咯。”   她侧头瞟了秦穆一眼,当真风情万种。   “……”秦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他已贵为一国之君,什么女人能没有?但眼前的女人确是性感尤物,但是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他不耻成为那失败者。   只是一个眨眼,便有一阵香风袭来。   秦穆眼神一晃,便觉得有人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一侧头便看见夜鸦近在咫尺的脸颊,以及那鲜艳得像是涂了血的唇。   “你是从哪里搞来那些箱子的?你早就有准备了吧。”   “你觉得呢?”秦穆意味深远地笑了。   “呵呵呵,我才不知道呢。”   夜鸦离开了秦穆的肩膀,但仍然作出猜测:   “想必是夜行的所作所为吧?”   秦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长吁了一口气。   “太聪明的女人往往不受欢迎,你知道吗?”   “我聪明与否也不会受欢迎,“夜鸦窃笑两声,“毕竟谁都怕死在我的匕首之下。你也是吧?”   “多多少少都怕,终究是个多少的问题,谁叫你背负了凶名?”秦穆坦白承认。   不知道满不满意这个答案呢?夜鸦又笑了几声。   “接着打算怎么办?要我潜进大牢把那两人给解决掉吗?嗯,宁王和宫将军,都是值得我出手的人物呢。”   秦穆只觉无可救药地瞟了夜鸦一眼。   “你就没有一些优雅点的方法吗?你好歹是个女人,别总打打杀杀解决问题,这不一定能够奏效。”   “哦?”夜鸦不屑地笑,“陛下的位置如何来的,靠的就是那种不优雅的方法。”   秦穆一时口哑,然后有些羞怒地说:   “哎,朕的意思是,不一定要用到那种方法。”   “所以,你才让我客串一次戏子,玩那扯线玩偶的把戏?”   “朕的六王叔不仅手掌兵权,位高权重,而且民间声望甚高。哪怕朕伪造了些许证据,控制着整个审理过程,也难免会遇到阻力──但是,如果他当着众大臣的脸,伤了朕就不一样了。”   秦穆看向自己已经包袱妥当的左手,但龙袍的袖子上依然染有血迹。他试着动了动手,手臂上的伤口一度产生遭火灼烧般的剧痛。   “你当时就不能轻点劲吗?”秦穆咬牙忍住痛楚,埋怨了夜鸦一声。   “已经很轻了。”夜鸦偷笑着,“如果不轻,那一把匕首早就穿过你的手臂,钉在你珍贵的椅子上了。”   说回正题吧,夜鸦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这次她跪坐在龙椅旁边,把脑袋枕在了龙椅扶手上。   “你是想正常审理此事?说到底,你那几个箱子真的是从北安城运来的吗?”   “箱子自然是北安城的箱子,但夜行是如何弄到的,就不是朕需要关心的问题。夜行办事,朕只需管结果就行了。”   夜鸦笑了起来,像是想要伸延手臂一样,展开了自己一侧的翅膀。几根黑色的羽毛轻轻落地。   “这审理时间一长,就得夜长梦多了罗。”   “这种事朕能够不知道?”秦穆没好气地说,“审自然是走程序审。凡事得一个理字先行,否则就得落下别人的把柄。尤其是宁王,一定要叫民众们心服口服,不然闹起来,朕这得来不易的位置能安稳吗?”   “不怕夜长梦多?”   夜鸦倒是很感兴趣。   “快点审完不就完了吗?”秦穆勾起嘴角说,“该走的程序要走,但是都走快一点,事情就好办。只要做定既定案件,就算百姓心中有些怀疑,也不会闹事才是,而且朕的伤口却是确确实实的,就算他们能证明东西是伪造,但这些伤口可是当着数百朝臣的面给飞刀扎出来的。这是赤裸裸、亮铮铮的事实。”   秦穆耸了耸肩,笑咪咪地看向夜鸦。   “快、狠而准,这不是你们刺客的精要吗?”   夜鸦难得愣住,然后又轻轻地笑了出来。   “所以,你这是在刺杀宁王?”   “都是跟你学的。”   秦穆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摆了摆袖子,结果又牵动了伤口,喊起痛来。   夜鸦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了好一阵子,才带着残存的笑容说道:   “还算有点意思。”她舔了舔红的唇。 26、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6)   巷子里,大袖飞翻着。   在暗处换上便于活动的衣服,把自己的睡衣长裙丢弃在别处,试图引开追兵的注意,但她依然很快就被人追上。   在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追上的!宫天晴在巷子里穿梭,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后头的追兵声音。   她并非没有目的地。   她打算先寻求北冥有鱼等人的庇护,和水云儿会合。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救出宫靖等人,有必要的话夏家商号甚至是天璇宫的力量也得借上才行。   但是,她就算有目的地,也无法径直往那里跑去,那样目标太明显了,她不能让追兵们察觉到自己有着必到不可的目的地,否则对方肯定会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   诚然,就算她不表现,对方应该也猜到她会赶向北冥有鱼所在之地吧,不过宫天晴只要表现得不强烈,表现得她依然有其他地方可去,他们就无法把专注力集中在一处。   因此她从宫家逃离,几乎胡乱逃了足足半个时辰,路线几乎遍布整个帝都。她想着也该差不多,这才调转方向慢慢往天璇宫所经营的小筑靠近过去。   而剩下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丈了。   “来,去前面看看!”   前面巷口处传来禁军的声音,宫天晴立即紧贴着墙面,往外头探望。前方街道上,几名禁军拿着火把在巡视,寻找着宫天晴的踪影。   宫天晴深吸一口气,平缓自己的呼吸,以免吸引外头之人的注意。镇国卫应该也已经投入搜捕行动之中了,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准确捕捉到宫天晴所在的大致范围。   幸好,还没有遇上天境武者。   “在这边!”   后头的追兵追上来了。   宫天晴往后面看了一眼,见到那火光极速往这边奔来,二话不说就往街道上冲去。   本来在街道上搜捕着的禁军应声看过来,也看见宫天晴的身影了,立马便追了过来。   宫天晴知道人们大概已经察觉到,她由头到尾想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一个,应该正在往这边集结过来。她必须抢先在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前抵达子筑那边,否则她刚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如此想着,宫天晴深入另外一条巷子。   ──有刀光迎面而来斩来。   宫天晴屏住呼吸,交错着手中尚未出鞘的两剑加以抵挡。斩来的横刀相当锋利,轻易就砍中了鞘里面。   “宫家大小姐宫天晴?”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脸也用黑布蒙住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镇国卫?宫天晴察觉来者身份并非是朝廷的人,而且如果是他们,她至少会在事前察觉到一些气息才是。   “你是影门的人?”   宫天晴诧异地瞪目。   虽然不知道影门为何会介入到这件事里头,但是她知道对方是敌不是友,所以才会一刀招呼过来。   “宫天晴,你的命被人买了。”   “被朝廷吗?”   宫天晴察觉到对方压来的力道越来越重,猛地抬起右腿一脚蹬出。影门刺客肚腹被踢了一脚,闷声后退两步,宫天晴一扬右手,甩动右剑,将套在上面的剑鞘飞出去,如箭般射向刺客。   刺客举刀相迎,将剑鞘弹开,却见黑影袭来,慌张之间往前横斩一刀。   他只觉肩头一重。   宫天晴跃起身子,在他肩上一借力,便如大鹫般高高跃起。她转身甩动左剑,把左鞘也当箭般射出。那名刺客下意识再挥刀一挡,宫天晴趁此期会拉开了距离。   转移到巷子边上,宫天晴不再沿巷子笔直前进,转为飞檐走壁。纵管这样会失去了建筑的遮掩,叫追兵们更容易发现她的所在,但作为代价,她获得更快的速度。   宫天晴自一座建筑跳至另一座建筑,在她快要着地的瞬间,破风声陡然响起。   她回身挥出右剑,弹开不知从何射来的暗箭,然后继续前行。几名刺客突然从下杀出,从她底下暗处阴险地刺出匕首,宫天晴在空中扭转身体,任由几名刺客掠过。   “在那里!用箭射她!”   这边的动静果然引起追兵们的注意,刹那便是一泼箭雨往宫天晴洒去。她轻啐一声,身旁凭空凝出几把气剑。   “……”   伴随着宫天晴挥动左剑的动作,气剑旋转成激射而出,有如数个漩涡暴风一样,绞碎了来袭的移矢。但仍有漏网之鱼被宫天晴手中一把对剑给挡下。   此时,位于湖旁的天璇小筑依然出现在宫天晴的眼底。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要抵达那里,她就安全了,也可以寻得帮助──这个想法才萌生的瞬间,她确确实实松懈下来,导致那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她也慢了一拍才听见。   “你,分神了。”   宫天晴惊骇地扭头,却见一名镇国卫不知道何时绕至自己身后,手中横刀已经成了突刺之势。   下一刹,寒芒点至。   宫天晴倒抽一口气,踢出了右脚,同时交叉手中对剑。她一脚踢在对方的手腕上,把对方的点来的一刀踢歪,但对方的刀锋回转得很快,转刺为劈,一刀斩向宫天晴,刚巧斩向宫天晴早就交叉好的对剑上。   铿!   火花迸发。   镇国卫藏在金色明皇面罩后的眼珠猛地瞪大,因为他这一连串的攻击彷佛被宫天晴都算准了一样,轻易挡下。   但是──   宫天晴急于离开,便想再次起脚踢向对方,借着反冲之势拉开相互之间的距离,结果这一下子却被镇国卫一手抓住。   “啊……”   宫天晴痛呼一声,整个人被那镇国卫抡了起来。对方将她抡了好几圈然后松手,她就宛如成了那流星一样撞向地面。   碰一声!   后背有猛力的冲击透体而入,宫天晴整个身体反弹了好几下,吐出体内的所有空气,身体每个角落都悲鸣起来,强烈的痛楚侵袭了她的身体。   她撞落在某条街道的中央,刚巧落在天璇小筑的门外。   “围住她!”   早至准备在此的伏军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下子就将她团团围住,无数弩箭冒着寒光对准了缓缓地爬起身来的女孩。   那名重击她的镇国卫刚巧落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缓步逼近女孩。   宫天晴深吸口气,稳住体内凌乱的气息和痛楚,平伸右手凝出气剑,摆出了架势。她的对剑在她着地时脱手弹出,落在了她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   “宫小姐,束手就擒便还有从轻发落之机,劝你不要太冥顽不灵了。”   镇国卫脚步不停,渐渐拉近了和宫天晴之间的距离。他说这话时,两人距离不到十步远了。   “从轻发落?”宫天晴不屑地笑道,“罪犯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我身为宫家长女,能从轻发落吗?”   镇国卫叹了口气。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并非是一般大家闰秀,待在家中不识世事的类型,对方没有相信他的话,也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话。   “既然如此,宫小姐何苦再多寻痛苦?身犯重罪,就算逃脱,也只能在四处奔忙之中度过余生,不如就此放弃,还可以落个痛快。”   “哼,子虚乌有的事情!”   宫天晴不服气地说,伸出左手再次凝出另一把气剑。双剑在手的她已经有抵抗到底的勇气,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已经来到了地方。   “你笑什么?”   见到宫天晴勾起了嘴角,镇国卫忍不住止步。   “笑这个天下可笑。”宫天晴大声说道,“我宫家三代尽忠,没想到到头来却因为一时的猜测落得如此下场。还有宁王,他身为皇族,甘于在北域守国门,苦巴巴过日子,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一朝天子一朝臣,此话我明白,但是一朝天子满地血,我就不懂了!你们懂吗?”   宫天晴的声音传遍了全场,镇国卫和那些禁军们都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所冤屈,朝廷让他们抓谁他们就抓谁,一向不会有所犹豫或是过问,但这次抓的是宁王以及宫靖。   是的,有一些不同。   他们脑海里终于有一丝疑问,那两个功高劳苦,一辈子都为华朝守住北面国门的人物真的会谋反吗?他们觉得难以置信,这个疑问一直在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但是,他们也不能真的罢工,有令不从于他们而言也是谋反的大罪。   镇国卫苦恼地叹息一声:   “那别宫小姐就怪我们手脚粗鲁了。”   说完,他再次迈开脚步,而那些包围着宫天晴的禁军们也在渐渐收缩他们的包围圈。   但宫天晴只是在那站着,她就只是站着罢了。   然后,小筑不算沉重的大门便打开了。里面荡来的风,吹起了人们的头发,乱了他们的视线。   “大晚上的,真的是扰人清梦呐。”   身穿水色裙子的少女从门后缓缓步出,手中握住了一把素白的横刀,一袭如纯净水丝的头发在空中荡样。   最麻烦的事情还是来了,镇国卫面色一沉,心中凝重。   “天璇宫要管此事?”   “镇国卫大人所指何事?”水云儿笑着反问。   她巡视着在场的数百士兵,掩嘴窃笑了几声。   “真是好大的阵仗呐。”   “宫靖谋反,这可是大罪,我们又岂能不郑重其事?”   “哦,宫将军谋反了呀。”水云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歪起了脑袋,“不过这件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和你以及天璇宫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还请姑娘能够视而不见,这对你我都好。”   镇国卫才释出自己的善意,水云儿却向宫天晴招了招手,气直气壮地说:   “宫妹妹,你听见了吗?对方让我们别多管,你还不赶快进来。”   宫天晴立即转身,就要往小筑里跑去。   “混帐!”   察觉到自己被捉弄,镇国卫扬声大喝。   那些士兵们也再次握紧自己手中的兵器,只要镇国卫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动用手中的兵器。   “姑娘,我与你为善,你为何要作弄于我?”   “你不是说让我们天璇宫别管吗?宫妹妹可是天璇宫的人啊,你让我们别管,我就把她唤回来,难道不是这样吗?”   水云儿一脸诧异,还有几分无辜。才走到水云儿身边的宫天晴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宫天晴是宫家的人!谋反一罪,诛九族也!宫天晴身为宫靖的直系亲属,死罪难免!”   “什么啊……”水云儿揉了揉额角,“宫妹妹是天璇宫的人,是天璇宫的少宫主啊……”   “她也是宫家的人。”镇国卫目光锐利。   水云儿哂笑出声,摊了摊手掌,那作派倒有几分雪麒麟的味道。   “那就怪了,既然宫妹妹是宫家的人,又是天璇宫的人,你要抓她,却叫我们天璇宫置之不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镇国卫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是觉得对方有道理,只是一时被绕了进去,转不过弯来罢了。但这个弯也不用费上多少时间,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厉声问道:   “也就是说,天璇宫也要作反?”   “反不反不知道,但是事情未查明,你就一口一个谋反,说宫妹妹身负死罪,这不好笑吗?”   “你……”   镇国卫气得眼角猛抽,说不过对方。   “来人!给我把宫天晴抓住!”   他懒得再说下去,直接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听命便转身,缓步向水云儿逼近过去。就算两人都是武者,面对如此之多人也应该无从反抗才是。   “──吵耳。”   清冷的一声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声,便将镇国卫连同数百士兵凝固在原地。   镇国卫抬头前,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待他的视线落在小筑的屋檐上时,那一抹纯白色的身影便印入他的眼底。   一对狐耳端着天上的明月,毛茸茸的尾巴垂在斜斜的檐上。   端坐着酒盏,侧坐在屋檐之上,支起了腿从裙摆着坦露出来,像是由月和玉所雕出来的,晃人眼目,她紫色的眼珠渗着淡淡的悲伤,映着天上的月。   她美得不可芳物,像是画中的仙子。   “……北冥有鱼。”   镇国卫艰难地吐出少女的名字。   对方的耳朵微微耸动了一上,转头看了过来。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镇国卫便连连后退了数步。 27、凡是起始都是突如其来的(7)   像是要为了找回场子一样,他高声地警告说:   “北冥尊座,你也要介入此事?这可是谋反大罪!”   “我在喝酒。”   北冥有鱼收回视线,回了一句无关的话。镇国卫挑了挑眉,强提着勇气再问:   “北冥尊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喝酒,我不喜欢吵闹。”   “……”   镇国卫再度加强语气,希望对方可以知难而退。   “北冥尊座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你难道是想要庇护朝廷罪犯?想与整个朝廷作对?”   “和朝廷作对?”北冥有鱼冷笑了一声,“镇国卫就喜欢如此给人扣帽子。”   “哦,那么北冥尊座的意思是?”   北冥有鱼哂笑,端起酒盏凑到唇前,优雅地喝了一口。她端起酒壶,又给自己补上,然后再喝,完全没有理会镇国卫。   就算如此,镇国卫却没有开声再次催促,情况就此僵持下来。   “就算是,又如何?”   北冥有鱼淡然地说。   这句话落在了地上,却宛如爆炸轰鸣般震得人们的耳朵发痛。   “北冥尊座,你……”   镇国卫冷笑出声──不,那其实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吧。   “我就算是要庇护他们又如何?你们有能力与我为敌吗?”   依旧是冰冰冷冷的语气。   镇国卫和那些士兵像是遭到冻结动弹不得,而北冥有鱼不再理会他们,继续端起自己的酒自顾自地喝着。   不一会儿,援兵到了,越来越多的禁军和镇国卫将这座小筑重重包围住,但就算力强马壮,他们也没有贸然进攻。   因为,北冥有鱼就坐在了那里。   “北冥尊座,你可考虑清楚……和朝廷为敌的后果。”   “后果?”   北冥有鱼哈地笑出声来,“灵月谷尚在的时候,我还会忌朝廷几分,但现在灵月谷不在了,我一个人又有何可害怕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镇国卫一时哑口无言。   北冥有鱼替华朝镇守国门,换来的就是那一方属于武妖们的净土。但现在那片乐土没了,北冥有鱼也再没有任何牵挂,也再没有可以用来威胁她的条件了。   “好,既然北冥尊座一意孤行,我也──”   “你又欲如何?”   北冥有鱼打断了镇国卫的话,满不在乎地问他。镇国卫话语塞住,脸颊涨红得可怕,也没办法轻易说出:“那我们就硬来!”的话。   最终,他泄气。   “全员按兵不动,我们就看看断水断粮,你们能支撑几天!”   镇国卫就此拂袖而去,留下满目呆然的禁军。禁军将领见此,也只好下令就地警戒,然后追向那名镇国卫。   他们自然是要向上司报告情况,眼下他们没有对付北冥有鱼的力量。   “不自量力。”   看着他们狼狈地离去的背影,北冥有鱼喝了一口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此时,她却察觉到有人从下方投来视线,于是看过来,却正好对上水云儿满怀感激笑意的眸子。   “唉,阿元,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北冥有鱼抬头看天,幽幽地吐出了一口带着酒香的叹息。   ***   “宫妹妹,你知道些什么吗?”   水云儿带着宫天晴来到了小筑的大厅后,不待后者坐下,她便开了声。   “我也不知道。”   宫天晴摇了摇头,在其中一张椅子坐下。水云儿在她身侧落了座,同时北冥有鱼也缓步走进了厅堂之中。   “人没走,把这里包围了。”北冥有鱼说。   看见北冥有鱼走进来,宫天晴连忙站起身来,对着北冥有鱼躬身致谢。   “北冥前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   “废话就不要再说了。”   北冥有鱼没所谓地叹了口气。   “可是……”宫天晴有所犹豫。   她见北冥有鱼也轻身在厅堂里坐下,于是便走过去,给对方倒了杯茶以示答谢。北冥有鱼看了一眼那杯茶,又是一声叹息。   “死脑筋。”   宫天晴笑了笑,“可能是吧,但是有些事情该谢就得谢。”   北冥有鱼敛起了眼睛,尾巴像是失去了力度般垂了下来。   “我只是想稍微出一口恶气。”   “恶气?”   宫天晴眨巴着眼睛,不是很明白。水云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着她说:   “有些事情说起来话长呐……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皇宫里的事情。”   “对不起,”宫天晴垂头丧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对方下手太快了……”   接着,她把自己所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但这显然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水云儿早就在夏瑶口中听说过宁王和宫靖因为谋反而被打进大牢里的事情。   “重点在于,秦穆是用什么证据来控诉宁王造反。”水云儿沉吟着说。   宫天晴皱起眉头,低头呻吟了一声,很是苦恼。   “……无论是什么证据,证据是真还是假的,都不重要吧?”   一旁的门帘被人从内掀动,紫玄子带着黑猫从里面出来露了面。   “紫玄子,说全。”北冥有鱼面露不快。   “北冥前辈莫急。”   紫玄子苦笑起来,也在其中一个位置上落了座,黑猫则坐在了他的身侧。   “秦穆既然想要除宁王,就算躲得过初一,就逃不过十五……秦穆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想杀谁就杀谁。之所以想要用谋反的罪名处死宁王,不过是考虑到百姓们的情绪而已。但是,一旦事情不何为,他肯定会硬来的,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找证据为宁王平反,而是如何把宁王和宫将军从牢里救出来。”   “紫玄子前辈,你是说让我们考虑该怎么劫狱呐……”   水云儿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但宫天晴转过头去看她,却捕捉到对方脸上浮现着一丝恍然大悟。   水姐姐该不会真的想劫狱吧?宫天晴吓了一跳。   “万万不可,这只会让爷爷和殿下的处境更──”   “宫姑娘所言是不假,但两位在秦穆手里,他们什么时候‘被死亡’也是无从得知的,而且被动。”   “但,我们一旦劫狱,爷爷和宁王殿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蠢!”黑猫突然插嘴,“重点在于一个‘劫’字。”   “‘劫’字?”   宫天晴呆住,思绪一时半刻转不过来。   “救和劫是两回事,对吧?紫玄子前辈。”水云儿试探着问。   紫玄子搔了搔脑袋,无奈的表情下暗藏几分得意。   “小道正是这个意思啊……”   “水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天晴仍没能转过弯来,挂着困窘的笑容,水云儿却卖关子般反问她:   “‘劫’是被迫的,一个人被绑架了,难道还得怪他被绑架了吗?”   “咦?”   宫天晴愣住。   接着,就像看见宝石的猫咪一样,她的眼眸闪闪发光了起来。 28、曾为信仰(1)   凡事也得有个限度。   狱卒有自信见过绝大部分犯人进入大牢的反应,但是他再见识多广,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几位稍微跺一下脚,都可以引起朝动荡的人物,落入大牢里的种种行为。   那几人端着自己送上的酒和酒具,正在隔着牢与牢之间的栏栅在隔空对杯畅饮。   他们真的有自己已经身陷大牢,很可能走不出去的自觉吗?狱卒思来想去都没有答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欢声笑语地谈论着各种事情。   他是真的不懂,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能是个狱卒的原因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彼端的喝酒谈论声仍在持续不断。   “宫某曾听说魏公你风趣幽默,便已心神响往,没想到今日得见,果真如此!来,宫某再敬魏公一杯,还望魏公别再推辞!”   “哈哈哈,宫将军言重了!宫将军替华朝镇守国门多年,战绩丰厚,这该是老朽敬宫将军一杯才对!”   两人边笑着,边隔着几个牢间举杯隔空对撞,一饮而尽。   “长孙大人,有魏公此等良师,真是慕煞旁人啊!”   面对宁王的感叹,长孙凌没有欣喜,反而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臣才会在这里和宁王举杯对饮啊!”   “凌儿,你这是在暗示为师拖累了你吗?”   魏仪转个头来,吹胡子瞪眼的。长孙凌连忙说着不敢不敢,自罚了三杯酒。   “不过,宁王殿下不愧是人中龙凤啊……老朽自恃吐了秦穆的口水已经有够解气了,没想到宁王殿下直接捡起匕首给了他一刀……老朽这可是自愧不如啊。”   宁王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那不是本王的本意。”   “哦?”   魏仪和长孙凌对望了一眼,结果由太傅先开口问道:   “殿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门道?”   “不知道诸位是信还是不信,”宁王耸了耸肩,“本王当时可没有那个心。”   “那……”   几人不解地对望,他们半信半疑的。   宁王见状脸上苦笑更甚,有种类似头痛的烦躁感袭来。   “当时本王的手没受控制,自己就把匕首捡了起来丢了出来……所谓中邪大概就是那种感觉了。明明都可以意识到,却控制不住。”   “有这种奇事?”魏仪皱眉抚着他长长的胡子。   “嗯。”   宁王颔首应答。   宫靖摩挲着下巴,挺起身子,闷闷地沉吟着说:   “老朽听孙女说过,法术能够办到很多的事情,此事背后会不会有法术在作怪?”   “虽然我朝有两名法术宗师,但是擅使法术的人并不多啊……”   太傅不太认同宫端提出的可能性。   “殿下,当时的情况是如何的?能详细说说吗?”   “嗯,就如太傅所言,本王也认为不是法术所为。本王的手是能使上力量的──纵管是有些发麻,但依然是可以用上力量的,所以本王当时还是可以操纵手臂……”宁王试着回想当时的感觉,残留在手臂上的拉扯感依然清晰,“那更像是数十条绳子绑住自己的手臂,硬是拉住本王的手臂行动。”   宁王严肃了表情,将目光转向宫靖。   “如此,宫将军可有头绪吗?”   “如果是擅使丝线和通晓穴道的人,或许可以。”   宫靖从武学的角度提出自己的意见。   “如果殿下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是一个大局啊。”魏仪苦着脸说,“秦穆这小子不旦有失礼制,还想陷害殿下谋反……”   “哼,”太傅不快地说,“二皇子就是想把一切有碍他坐稳位置的要素给拔去,而宁王既有继承权,又有声望和战功,自然是首当其冲了。不过,这不孝子竟然选在这种时候下手……只是苦了先帝尸骨未寒啊!”   “也是本王过于大意了。”   宁王萬念俱灰地垂下肩膀,接着诚恳地朝魏仪、长孙凌以及太傅拱手。   “本王还得谢过各位的信任,至少整个朝堂上的人都不相信本王是无辜的了。”   “殿下言重了。”魏仪摇了摇头,“老朽也不是说就这样相信殿下的所言,不过老朽讨厌秦穆,所以才会站在殿下这一边来了。”   “魏公真是坦承啊!”宁王赞叹着说。   “为人要堂亮堂亮,否则如果顶天立地。”   “魏公所言有理。”   宁王点了点头。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耍泼般的喊声。   “秦穆,你不得好死!你谋害忠良,不仁不义不孝!”   一名中年书生打扮的人被狱卒架了进来。   魏仪一见来人,就激动地站起身来。   “敬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师!”   那书生见到魏仪便是喜出望外。   但接着,他就被狱卒丢进了大牢之中,摔了一个脸朝地。他爬起身来捂住鼻子又是骂骂咧咧几声后,才回望魏仪解释说:   “魏师,学生听闻秦穆对你不利,便打算找他议论,没说上两句,他就说学生吵考,还把学生打进了大牢。”   魏仪脸色惨白,口中呢喃了起来:   “真如书姬所说,秦穆……糟了!”   魏仪脸上露出急躁。   他原本还想借助自己学生的力量给秦穆施压,但现在看来那并非是个明智之举。秦穆已经不顾名声,想要达到所有目的了。   而作为证据──   这一夜又有数名魏仪的学生给送了进来,原本空荡荡的大牢想必用不着多久就会被填满了吧。   ***   等到秦时雨的伤势安稳下来,又是几天的过去。   “──回帝都。”   这是她伤势稳定下来的第一句话。   在她养伤期间,她已经调动自己于帝都里的势力和人员,试图收集一定情报,但是莫名地受到某种阻力。这些阻力源于镇国卫、夜行以及各式治安机关。   相当明显,朝廷是某种程度上牵制着秦时雨的力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秦时雨的势力更多是坊间人员,不会出现上面一旨命令下来就无法运作的情况。   纵然艰难,举步为辛,但是情报还是陆旋经由各种渠道送到秦时雨手中。   情报量没有多少,但是内容却相当惊人。正如秦时雨所料,秦穆果然动手对付宁王了,但是其中也有秦时雨料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秦穆会直接以谋反之罪把宁王给关了起来。   而这显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边赶回帝都,秦时雨已经在思考对策,但随即情报不断传来,秦时雨的计策一个又一个胎死腹中。   秦穆是想要置宁王于死地,没有留手,甚至顶住了来自魏仪学生的压力。   只能说,谁都低估了秦穆的决心,这也是为什么想要对抗秦穆的人都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只要有所错估,就会步步错,最终全盘皆落索。   “当务之急的是,要重新估计秦穆的决心才是。”   听完秦时雨的一番分析,正提着茶壶给她倒茶的齐绮琪简短而有力地作结。   雪麒麟看了看齐绮琪,又望了望坐在她对面,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秦时雨一眼,然后继续埋首对付着桌面上的饭菜,就算那饭菜并不怎么好吃,但是她知道再往后走下去,自己恐怕没有一顿好吃了。   而天玑也一样,两人只顾着吃饭,完全没有参与讨论。   “是啊,”秦时雨自嘲般笑道,拿起了手中的筷子,“以前秦穆行事谨慎,没有多少才能,却总爱搅屎棍,本──咳咳咳,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没几斤几两,但现在看来他多多少少有些扮猪食老虎,至少这一次是我们轻敌了,输了个先手。”   齐绮琪慎重地观察了四周一眼,确认附近的人并没有观察。   她们此刻置身在帝都十里左右远的一处茶水小栈,这种小栈一般只提供几个房间,剩下的面积都是食堂。这种茶水小栈更多是提供一们一处遮风避雨之地,所以在食堂里过夜的人并不少。   秦时雨四人便是其中的一员。   秦煜驾崩,前来观看丧礼,凑个热闹的人骆驿不绝地涌入帝都,这只有几间房间的茶水小栈早就满了。   诚然,有一些更大的客栈,但是她们要隐秘而行,所以也不可能想住那种耳目众多的大客栈。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身上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银两了。   “好在你已经失踪了,不然你现在也要吃牢饭了咩。”   雪麒麟一碗饭下肚,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面对着雪麒麟略显淘气的笑脸,秦时雨闷闷不乐地夹起菜放到碗里。她扒了一口饭后才说:   “我是失踪没错,但是躲得过初一却逃不过十五。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能放过本宫吗?”   “宁王只要一死,你不就孤掌难鸣了嘛,到时他还会将你赶尽杀绝吗?”   “你想我说你说得有点道理吗?”   秦时雨用筷子打开了雪麒麟想要夹菜的筷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是我说咩,你这性格不嫌太别扭吗?”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拿着筷子指向秦时雨直晃着。同时,店小二将她刚才所点的热汤端了上来,她回以一笑,说了声谢谢。   “请慢用。”店小二讪笑着应声,便退了下去。   雪麒麟端起那碗由青菜和瘦肉煮成的汤,一口便是半碗,然后叹出一口热气。汤不算好喝,但胜在刚煮好,够热。东西足够热的时候,味道总会好上几分。   “道理不能说没有,给你算几分吧。”秦时雨倒是认真地回答,“不过,按照秦穆现在的行径,他不可能放过我,而且我也不能坐看宁王叔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丧命。”   店小二也给秦时雨上了碗汤,她先喝了一口,然后才勾起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不过,就算宁王叔真想反,我恐怕也会站到她那一边去。”   “小、小声点!”天玑慌乱地应声,四处观察了一番。   接着,她压着声音说:   “小说里都说,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啊!”   “谋反是大罪没错,但是成了就不是罪了。”秦时雨没所谓地答道。   雪麒麟和齐绮琪对看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无奈。   “你好歹是一国帝姬,怎么动不动就挂谋反挂在嘴上咩?”   雪麒麟吐槽了一句,单手支起脑袋。她夹了块红烧肉丢进口中,继续说道:   “你真的一点公主样都没有咩。”   “麒麟,你说得太过份了啦!”齐绮琪斥责了雪麒麟一句。   秦时雨却不太在意的样子,反嘲了一句:   “你也没有宗师样子啊,我们最多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说起来,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宗师该是什么样子,都是人定的。我就算是公主,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吗?”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雪麒麟耸了耸肩,她总是说不过秦时雨。   “麒麟,好像有人在观察我们。”   见两人终于胡闹完了,齐绮琪才前倾身体,压着声音细语。   “有人在观察我们?”   秦时雨装上严肃的脸孔,也跟着朝四面八方观察了一番,却无法轻易从那些喝得半醉、吵闹非常的人群里找见端倪。   “别看了,”雪麒麟一扬下巴,“就是那黑头发的。”   “黑头发?”   秦时雨往雪麒麟所指的方向撤去目光,那边坐着的人几乎都是黑头发的。不过,那里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也刚好投来了目光,两人四目就此对上。   察觉到秦时雨的视线,对方先是一呆,而后相当自然移开了视线。   “就是他了吧。”秦时雨却如此断定。   一般人看见她怎么样都得多看几眼吧?那人却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而且他最开始的惊讶也把他的身份给出卖了。   “会是镇国卫的人吗?”齐绮琪不无忧心地说。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这边发现了他,变得相当谨慎,没有再向这边投来目光,却也没有离开。   “也有可能是夜行的人。”雪麒麟随口说道。   她看似没有任何警戒,实际上感知已经在牢牢监测着在场的所有人。   “是不是该早点离开为妙。”   如果在这里闹出动静,一定会惹来更多麻烦,齐绮琪想着先暂避锋芒,再观测其变。   秦时雨摇了摇头。   “没用的,对方既然已经发现我们了,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想知道是谁是吧?”   雪麒麟却伸手从齐绮琪的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齐绮琪和秦时雨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女孩已经踏出步伐,往那名书生走去。   “这……”   齐绮琪和秦时雨脸上震惊,雪麒麟的行动出乎她们的意料。 29、曾为信仰(2)   此时,雪麒麟已经在书生对面的椅子上落座,那名书生也是把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是哪里的人?”   雪麒麟拿起桌子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着边问道。书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稳定过来。他观察了四周一圈,压着声音说:   “雪尊座,此地不是接触的好地方。”他斜着目光看向一旁,“那边有夜行的人。”   “哦?”   雪麒麟直接扭头看向那边,完全不怕被对方发现。   在这名书生所说的地方,是在茶水小栈外面。那里正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在向路过的人们兜售着一些干粮。   “那是夜行的人?”   “是的。”   雪麒麟挑起眉毛,没能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也就是说那两人并非是武者。   “好吧,就当那是夜行的人,那你呢?”   “你只要跟殿下说我是‘断水流’的人,殿下就明白了。”   看着对方一脸诚恳,不似作假,雪麒麟说了句“好”便起身又走回到齐绮琪和秦时雨身旁。   “喂,秦家九儿,他说他是‘断水流’的人。”   “……”   秦时雨沉默了一下,眼神却是亮了起来。   “是你的人吧?”   “是我的人。”秦时雨予以肯定。   “他说这里不是接触的好地方,这里有夜行的人。”   “夜行?”   秦时雨露出不悦的表情,她并不喜欢夜行这个组织。   “外面卖东西的夫妻,好像是夜行的人。”   秦时雨往茶水小栈上探看了一眼,齐绮琪则反射性握紧了自己的剑。   “要收拾他们吗?”天玑眨巴着眼睛问。   “不能在这里动手。”   秦时雨起身,叫来店小二结帐。在付了帐后,秦时雨一马当先离开茶水小栈,雪麒麟三人跟了过去。   她们往一旁的竹林走去。   果不甚然,那名书生紧紧地跟了过来,而那两名夜行则没有任何行动,也许是害怕被发现吧。   “殿下。”   待确认只剩下四人和书生后,书生率先单膝跪下,脸上涌现着激动。   “我们坚信你无碍!”   秦时雨却没有任何喜意,摆出了相当严峻的表情,沉声询问说:   “你说你是‘断水流’的人,可有凭证?”   书生一愣。   “九九八十一。”   这似乎是某种暗号,秦时雨听后露出安心的神情。   “好。”   “‘断水流’究竟是谁?”雪麒麟好奇地问道。   她抱胸靠在一根竹身上,身轻如燕,那根竹受重后并没有倾斜多少。一旁天玑揉起眼睛来,又打了个呵欠。就算是这种情况,她还是该吃的吃,该睡时睡。   “帝都某帮派。”   秦时雨有所保留。   她无视了雪麒麟不满的眼神,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到书生身上时,又突然回过头来。   “是蛟龙帮。”她给出那未尽的答案。   雪麒麟的表情明显凝住,可是仅仅两秒过去,她会淡淡地笑了出来。她看向齐绮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心满意足。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秦时雨径直询问书生说。   “宁王和宫将军的事情,想必殿下已经知悉。”   “这些可以不用提──”   “殿下,但是你是否知道宁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殿上伤了陛下的事情?”   秦时雨本以为对方会说出自己所知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对方吐出了如此惊人的情报。无论是秦时雨,抑或是雪麒麟和齐绮琪,都当场惊呆了。   “你说六王叔在殿上伤了秦穆?”   “确是如此,”书生相当慎重其词,“据说是用飞刀所伤的。”   “哈!”   秦时雨本能地嗤笑出声。   “六王叔连天境都不是,能够在殿上伤到一位备受保护的君王?为了演这一出好戏,秦穆是下了重本啊!”   如此说着的华朝帝姬面色相当难看,阴冷得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宁王当众伤了秦穆,这该如何洗清?那可是有着朝臣担当目暂者!如果秦穆只是伪造证据还好说,但对方演了这么一出,几乎就是把宁王给将死了。   “去你妈的秦穆!”   秦时雨怒火中烧,恨恨地一拳打在一旁的竹子上。那竹子受力而大幅倾斜,又反弹回来,晃动之间制造出相当烦人的窸窣声。   然而,有如祸不单行,坏消息也不止一个。   “镇西府和镇东府已经在北上了。”   在秦时雨花了十多秒冷静下来后,书生又给出另一个消息。   “什么?”   雪麒麟大吃一惊,而齐绮琪也是捂住了嘴巴,反而秦时雨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变得麻木。   “你不惊讶吗?”雪麒麟忍不住问说。   “既然秦穆要对付六王叔,那么北方不能不防。他会派兵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才登基就掌控了两镇……哼,恐怕从最初他就笼络了两人。”   “不会打起来吧?”雪麒麟担忧这一点。   北域能够守下来,她出力不少、付出不少,也牺牲不少,她岂容他人肆意破坏她的努力和成果。   “倒不至于,只是在警戒鱼死网破时,北域的士兵会向帝都进军罢了。”   秦时雨的声音烦闷。   雪麒麟胡乱地搔了搔头发,不久后便发出烦躁的声音,说:   “现在已经算是鱼死网破了吧?”   闻言,秦时雨却呆住了,似有发现的样子。   齐绮琪和雪麒麟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由齐绮琪开声询问秦时雨说:   “殿下,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不,”秦时雨停顿了一下,有些愧疚,“雪麒麟说得对,现在已经是鱼死网破的局面了。”   “殿下,你打算怎么办?”   书生试探地问道,窥探着秦时雨的表情。他虽然站在了秦时雨一边,但如果秦时雨作出的决定无法为他和他的帮派带来足够的利益,他们就得再斟酌是否再继续为秦时雨效力了。   “官逼民反,民不能不反啊……”   秦时雨看似漫不经心地如此呢喃。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惊呆原地。对人们而言,她看似简单抱怨的一句话,也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这次几人之间的沉默维持得比先前更为漫长。   片刻过去,秦时雨闭上眼睛,像是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般幽声倾吐:   “为了国家,我身为帝姬,自愿受死,但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无能君王,我哪怕是帝姬,也得闹一闹这家族的纠纷。”   她定性为“家族的纠纷”。   “家里闹点事情,秦穆被拽下位置,这总不能算是谋反吧?”   秦时雨故弄玄虚,颠倒是非地说着。   雪麒麟、齐绮琪以及书生三人相顾无言,都觉得秦时雨满嘴歪理。但是,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秦穆,并保全宁王了。   其中,是什么导致她如此轻易下定决心的呢?雪麒麟不禁有些疑惑。   而当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时,秦时雨脸上浮现了像是吃了黄莲一样的苦涩表情。很苦很苦的表情。   “只是不甘心罢了。”   这句话宛如一首歌,莫名地触动人心。 30、曾为信仰(3)   距离宫家被封,宁王和宫靖入狱已经四天过去。   一如所料的,是秦穆的行动之迅速。原本该花上至少一个月审理的宁王和宫靖谋反一事,由于秦穆伪造皇帝制仪,以及宁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袭击举动,使到这个审理时间大幅缩短,在礼部尚书以及阶、吴两位国公主导下,竟然只花了三天就审理完毕。   宁王和宫靖被判斩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秦穆这次处死宁王,也以一个快字走完了程序,为两人铺出一条死路。   而行刑时间就定在了判决的第二天,亦即是今天。   是的,秦穆的行动很快,快得惊人,快得所有人都无法有足够时间反应,作出任何行动。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说坊间或是朝堂上都有觉得不妥的声音,但都给秦穆给压了下来。一位君王愿意承住无比的压力,一意孤行,不理舆论,秦穆已经有了自己落头一个暴君名头的准备。   他已经等得太久了,不愿意再慢慢对付那些不安稳要素,他为此愿意背负一切骂名,不择任何手段。是的,不知不觉间,朝廷已经成为了一片乌烟瘴气之地,饶是秦穆如此不守规矩,任意肆为,朝臣们都没有起到任何牵制作用。   而这些都是秦煜所造成的。   为了对付武家,排除众议,并且集中权力的后果,就是导致朝臣们的牵制能力无法生效,而这些大臣们都只想着如此保全自己和手中的权力,根本没有人起来反抗秦穆。   虽然有一些大臣站了出来,但是他们只是少数,而且秦穆又强硬地作出处置,最后这种反抗的声音也消散于无。   嗯,华朝的朝廷已经腐朽了,腐朽到了骨子去。   “失去功能的朝堂,就如一截枯木,必须要以大火焚烧,再重新裁种,树才能再次参天。”   这是秦时雨的原话。   她之所以会决定把秦穆自位置上拉下来,决定谋反,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这个朝堂的问题吧。她想要把这个朝堂纠正过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唯有破而后立,再另选贤能才有机会再让朝堂焕发生机。   然后,要毁掉一切,也得保有种子,否则就无法破而后入。   为此她们不得不再以身涉险──   那恰逢是华朝帝都一年一度的“市集”开市之日。   为了促进商业的发展,在百之以前,朝廷在帝都开展第一个“市集”,这个“市集”邀请了华朝各地,甚至是他国的大商人在“帝都”开设临时商店展出、贩卖商品,而又有不少旅行商人慕名而来凑热闹,试图购入一些珍稀货品,或是期待手中货品的脱手。只要提前申请,就算是百姓也能在帝都皇宫前那片大广场前摆一个小小的商摊。   嗯,与其说是市集,更像是一场大型的商品展会吧。   由于第一届“市集”的成功,这个传统留了下来,变成了一年举办一次,有如祭典。而今年就算才经历了战事以及皇帝驾崩一事,帝都的市集也依然按例举行。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   但商人们没有收到“市集”取消的通知,还是得怀着“该不会只是没有通知吧?”这样的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帝都。   “市集”果然没有举办。   那场地成了刑场。   要处刑之人是名震天下的宁王秦炬,以及镇北大将军宫靖。百姓们一听便是一阵哗然,就算市集被取消了,他们也顾不上了。甚至连怨言都顾不上发出,全部都往广场涌去。   还没有到行刑时间,广场的人潮已是汹涌到极点。   百姓们人头涌涌地把广场涌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地圈住了那占地不广的刑场。远远看去,那刑场就像是洪水中摇摇欲垂的那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洪水所淹没。   不过,这次朝廷可是相当慎重其事,除了包围住刑场,全副武装的禁军外,四周还布置了机关兵器,无数镇国卫潜身于人群和周遭的建筑之中,把刑场守了个滴水不漏。   那些守备力量冷眼看着眼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们。   也有过来抗议的人,说秦穆才登基就要处死两位大功臣是残暴之举,但是更多人只是把不满藏于心里,因为审讯机关已经下了判决,说是证据确凿。   而且,据说宁王当着无数大臣试图刺杀秦穆,伤了他的左手。   人们虽然无法完全相信这个事实,但是铁证如山,而且又有群臣作证。哪怕一声名声良好的大臣,都肯定了宁王刺杀秦穆一事,百姓们就算想要作出有力的质疑也无从质疑起。   同样地,他们也无法印证这事情。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相信朝廷的判断,相信大臣们的权威。   “你说,宁王殿下真的造反了吗?”   年轻的妇人极力地踮着脚,拚命想要看见刑场。就算她身在比较前排的地方,那些人高马壮的士兵们所围成的人墙,依然对她的视野造成很大的影响。   “天知道?”   男人拽了拽自己妻子的手袖,“别跳了,枪打出头鸟。”   “可是,夫君你以前曾经效力于宁王麾下吧?”   “是这样没错。”已经三十出头的男人叹息着说,“我至今无法相信宁王殿下会造反……在北域的时候,他是位仁德的主人,深爱百姓,也深爱麾子之君,甚至会为一位毫无地位的农民翻案……实在很难想像,他会举兵造反。”   “但是,他当众伤了陛下啊!”尚年轻的妻子仍未摆脱少女时代的天真,眨巴着眼睛,“这应该假不了吧。”   “我不知道。”男人看着眼前的禁军,动也不动。他的视线从人们的狭缝间穿过去,落在那临时架起来的木制刑场平台上,“大臣们不至于串供陷害宁王。陛下才刚登基,应该没有那种掌控力才对。”   “那么,殿下不是被冤枉的?”   肯定不是!男人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妻子,极力地想要吐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事实又摆在眼前,他最终只能张嘴无言。   他牵起自己妻子的手,用力握紧,彷佛想从中获得力量一样。   妻子察觉到丈夫心中的纠结、郁闷以及淡淡的绝望,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任何一句话,不再因为自己的好奇而轻易询问一些可能令丈夫更为烦恼、痛苦的问题。   她只是回握丈夫的手,给予对方所渴求的力量。   “如果……”妻子沉不住气,因为她看见自家丈夫悲伤满载的脸,“如果宁王殿下真的是冤枉的话,夫君──”   “我就算舍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好殿下!”   男人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   这是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产生于内心深处的唯一答案。   看着自家丈夫坚毅的神色,妇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位在北域的村庄。正是眼前的男人浑身沐浴着血,跟随着宁王全歼那时肆虐着村落的北国兵,正是他把自己从快要被侮辱的边缘救下来。   “我觉得,殿下一定是冤枉的。”   男人闻言一愣,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笑脸。   “就算是真的,宁王殿下也比秦穆要好上许多吧?我可是听说,陛下的品行不端,而且──”   “不要说了。”   男人捂住了自己妻子的嘴巴,把她护在怀里。他心感动,因为妻子愿意支持自己想要支持的人。   他也不相信宁王会反叛,就算宁王真的有那个意思,他也会站在他那边去。   只是他已经有了家室,有了怀中的妻子,他不能随便舍弃自己的性命,现在就拿起武器冲进去,解救自己曾经的上司──曾侍奉的主君。   他们不知道的是,背后有人听见了两人的说话。   披上了长长的麻布披风,少女头戴了斗笠,站在了那对夫妻的后头。夫妻所拽出的阴影把她笼罩住,也因此她看起来极不起眼。   但偏偏就是如此一个不起眼的人,却是被朝廷所通缉的重犯──宫天晴。   她的身旁,站着同样打扮的水云儿。   “宫妹妹,看来宁王殿下和宫将军民望众高呐……”水云儿小声说着。   宫天晴轻嗯了一声,藏在斗笠阴影下的脸上勾勒起一丝欣慰以及自豪的笑容。   两人没有更多的交流。   她们混在人群之中,见机行事,北冥有鱼这一位负责救人的主力则藏身在一旁的建筑之中,所以她们需要尽可能不引起禁军们的注意。   但可以料到的是,秦穆不可能没有任何警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迎,距离行刑的时间也终于越来越近。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宫天晴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身汗。   “宫妹妹,冷静一点。”   水云儿握住宫天晴的手鼓厉着她。   宫天晴无言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终于来了。   那一队人马从右边缓缓步至,数百禁军士兵拥护着那两个载有木笼的板车缓缓往这边靠近。两个笼子里,秦炬和宫靖两人被加了重重枷锁囚于其中。两人不再穿着华贵的衣服,身上现在都是那素白的囚服。   真是嘲讽。   明明囚服和丧服都是素白之色,也是两人本应穿上的色彩,但是由丧服变成囚服,却导致两人处境完全的不同。   “爷爷……”   宫天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不过,宫靖没有她想像中落魄,毕竟囚在牢中的日子不长,而且又是那个着名不会对虐待囚犯的大牢。   “宫妹妹,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宫天晴才下意识地踏出一步,水云儿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宫天晴回望过来,紧咬着唇。   她也明白此刻不是最好动手的时机。   押送囚犯的队伍缓步前行,一脚如一鼓声,敲在人们的耳膜上。人们沉默地看着囚车的两人,有些默默垂起了泪来。曾几何时,他们还身在北域为国奋战,但只是一个转眼,却落得如此下场。   无论他们是否罪有该得,落在人们的眼中依然苍凉悲伤。   比起深居于宫中的君王,百姓们更喜欢宁王以及宫靖。因为他们是切切实实奔驰于战场之中,以杀戮守护着华朝的上下。   他们可是华朝的守护神啊!   感情到了某个临界,终于有人忍不住试图冲击禁军的防线。   “宁王殿下!”有人如此大喊。   “重审!我们不信!”有人如此宣示。   “宫将军三代忠良,怎么可能会谋反!请陛下重审!”有人如此请求。   “昏君!”更甚有人破口大骂。   只要混杂在人群的喊声之中,大概就能够生起勇气吧。所谓的罪不责众,在这种混乱之中,一些人终能够吐露自己的心声。   “退下去!退下去!冲击刑场是死罪!”   禁军们抵抗着民众们的冲击,同时大声警告。   没有人听他们的。   或是,已经有所行动的人没有听从警告。   人群里不缺那些有人望有地位的人,他们在百姓里有着不少的威严,在他们的带头下,更多百姓试图冲击那防线。   ──终于,有人成功突破防线,冲向那两辆囚车。   迎接他们的不是宁王或是宫靖的感激。   迎接他们的,是死亡。   不见任何痕迹,也不见任何人影,冲在最前的几人脖子上突然浮现数道血痕。他们的脑袋高高抛了起来,像是被踢起的瓜一样,咚咚地落在地上。   那些脑袋上的眼珠连惊愕的色彩都没有。   在鲜血喷洒之间,那些人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察尸,几具无头尸体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这些尸体比起禁军的言语更有力,人们吓得尖叫出声,屏住呼吸,纷纷往后退去。有些人直接狼狈而逃,想要逃离突如其来的死亡。   是的,那些禁军的警告可不只是说说,而是确确实实的严厉警告。   看见带头的人倒在了地上,那些跟随的人吓得坐倒在地上,然后被禁军架起押了下去。他们冲击了刑场,事后就得付上代价。   “那是……”   水云儿也看见那光景,一脸震惊。   除了意想不到朝廷的行动会如此俐落狠心之外,她也没有见着究竟是何人斩去那些人的脑袋。她本来还想利用民众冲击防线的机会。   一旁的宫天晴更显不安。   等到看见黑色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刑场之上,水云儿却若有所觉。她眯起眼睛,往羽毛掉落之处看去,不一会儿眼珠便映出那漆黑的身影。   看不见的丝线如网般网在刑场上空,夜鸦优雅地坐在了丝网的中央,翘起了修长的腿足来,也不怕自己是否春光乍泄。   “……‘虐杀姬’。”   水云儿声音苦闷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已经不用再深究了,刚才如此残忍削掉那几人脑袋的罪魁祸首除了那高坐在刑场上,一脸有趣地看着底下人们的夜鸦外,还能有其他人吗?   但不管如何,她的出现依然超出水云儿和宫天晴所料。 31、曾为信仰(4)   “水姐姐,这该如何是好?”   宫天晴泫然欲泣地询问,抓住了水云儿的衣袖。   “先别急呐,行动还没有开始就自乱阵脚,怎么行呢?”   水云儿能够明白她对方的焦急之情。   她们用短短几天策划了营救行动,但碍于手中能够动用的力量不多,只能请求北冥有鱼伸出援手。北冥有鱼虽然答应了这个请求,但是本来强闯刑场就不易事,而夜鸦又在这里露了面,似乎还站在了朝廷的一方。   单靠北冥有鱼也许可以对抗夜鸦,但是水云儿和宫天晴,以及几名侥幸从围捕中逃出来的镇北卫,能够突围禁军的防线,并从中救走宫靖和宁王两人吗?救一个已经难如登天了,更何况有两个要救?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他们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夜鸦会投靠朝廷,站到了朝廷一方那里去。   成功率很低,低到不敢想像。   如果对方没有宗师还好,借着北冥有鱼的单兵力量,绝对有机会救出宁王和宫靖。在初得知是宫外公开行刑时,水云儿和宫天晴还分别松了一口气。   一旦秦穆打算秘密赐死两人,或是选一个秘密地点行刑,甚至是在宫内行刑,她们就会苦无办法,但对方偏偏选在宫前的广场上行刑,宫天晴和水云儿才会想到在广场前硬抢人的策略,而且也是成功率最高的。   问题在于,夜鸦现在成了那程咬金。   北冥有鱼和夜鸦一旦陷入缠斗,这边就缺乏把两人救出来的力量,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也许秦穆早就料到这一切,所以才会刻意将计就计。   已经没有时间了。   水云儿无法否定秦穆要处死两人的决心,今天肯定会有一个结果,而这时她们才发现夜鸦的存在,就算想要调整策略,另寻他法也没有机会了。   “只能硬来了。”   水云儿喃喃细语,听似轻巧的声音里满是沉重。宫天晴似乎也察觉到事态之困难,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已经走投无路了,”水云儿迅速对宫天晴说,“除非我们能够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死,否则也只能尽力一搏了,而赌注就是我们的命。”   宫天晴低吟了一声。   “我忽然有些明白九殿下的心情了。”   “时雨姐姐的那种和我们不一样,她只是喜欢把自己当成已身陷走投无路之境况里来考虑问题,她其实也没有几次真的走投无路过呐……”   宫天晴稍微沉思片刻,然后才苦笑着说:   “好像真的是这样。”   水云儿也笑了笑,再次望向刑场。   宫靖和宁王已经被人从囚车里解放出来,正在被数十名禁军压往刑场。负责行刑的负员也到了现场,主宰行列的不是旁人,是吴国公和鲁国公两人。   处斩一名亲王,一位大将军,也只有这两人出面才勉强够份量。一般而言,这场刑事应该由秦穆亲自监斩才是。   在人们的注视下,宁王和宫靖被压到了刑台之上,被迫跪了下来。   他们的一对膝头,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和君王,何曾会向着前来观刑的百姓跪下。仅是如此,就是对尽忠两人的最大嘲讽和侮辱了吧。   “值得吗……?”水云儿喃喃细问。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无暇去加以思考。   侩子手也到了现场,那大刀在正午的阳光下,映耀着刺目的光芒。这两把刀将会很快就会吻向两人的脖子,叫他们头首分离吧。   距离行刑时间还有短短一刻钟,在这段期间除了宣告两人的罪名和审讯结果后,就是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百姓们看向两人的视线充满了悲伤、凄楚。   “准备吧。”   水云儿低声说着,倾头的瞬间和宫天晴决绝的眼神对上。两人都扣紧了披风下的弓弩板机,其中箭匣里装填的第一支是响箭。   只要这支响箭一旦射出,所呜响的声音便会宣告藏身在各处的人们有所行动。   就在一切都蓄势待发之间,水云儿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射来。她惊讶地抬头四处察看,却看不见任何痕迹。   但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和直觉。   刚才一度看向自己的视线正正是源自那高坐在刑场之上的夜鸦。是的,一度刺在她肌肤上的视线,是猩红的。   ***   总能感受到视线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定是那些隐藏在暗处,在观察两人的镇国卫所射出的视线吧,黑猫明白这一点。她和紫玄子此刻可是朝廷重点关注的人物。   宁王和宫靖行列在即,他们又是和宁王以及宫靖并肩作战过的人物,朝廷自然害怕他们横插一手了,于是安排来镇国卫来监视两人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纵管黑猫很不喜欢被人监视,但她除非把那些人都给杀绝,否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退去的吧。   只是,明明已经被人监视了,两人还来到如此显眼的地方,也许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讨苦吃就是了。   ──两人此处正身处一座高楼楼顶上。   从这里眺望过去,不远处就是挤满了人群的刑场了。他们身为目力,靠着比一般人都要好上不少的目力,完全把刑场的情况一一尽收眼底。   包括那些百姓试图冲击刑场时,被削去首级的光景。   还有夜鸦登场的景象。   虽然夜鸦是影门的祖师,是影门的始创人,但黑猫就算曾身为影门的人,对些这位祖师却没有多少感情。别说她现在已不在影门了,就算她在,她也很难把夜鸦当成祖师来看。   而且,她月费群??857!66,3",44;"2似乎还站在了朝廷那一边。   黑猫刻意不去察觉到的一件事,是她和自家父亲也曾投靠于二皇子的门下,但在紫玄子的座下,她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武家的人,又经历过数场战事,她已经潜移默化地站到了二皇子的对立面上去了。   而这是紫玄子所乐见的。   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就用时间慢慢叫它扭过来,紫玄子知道滴水可以穿石,而且黑猫还不成熟,她很容易就会被改变。   事实上,紫玄子是对的,也是早已预见了的。   以至于黑猫问出这一句话时──   “姓紫的,你不去帮忙吗?”   紫玄子一点都不惊讶。   他更多是抱持乐见的态度,但就算这已是他的算计之中,脸上一些门面功夫还是必不可缺的──他刻意装出了相当诧异的表情。   “爱徒啊……你竟然替他们担心了?难道大阳要打从西边升起了?”   看着紫玄子傻眼的表情,黑猫也是紧接一愣。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替那些人说起话上来?她自问。其实她已经渐渐知道自己改变,但她不想承认,因为好胜心还在作怪。   一边是不愿服输的心情,一边是越来越强烈的自觉。   这种僵持似乎还要一段时间去决出胜负,她实际上已经相当烦躁了。   “你管不着!”   黑猫极其不悦地骂了紫玄子一句。   紫玄子耸了耸肩,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   “小道可不姓紫啊……”   “我知道,你姓赵!”   黑猫烦不胜烦地回了一句,接着一屁股坐了下来。那童子身体后仰,伸手撑着地面,盘起腿来,一直盯着黑猫瞧。   “你真的不出手?”   忍耐不住又问了一次。   由此看来,黑猫对于状况的担忧还是胜过了自己的争强好胜心。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脸颊已经红得吓人了。   不过,紫玄子似乎没有取笑她的意思。   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小道倒也是想帮,但小道不一样。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北冥前辈已经没有牵挂,身上又有宁王的承诺。她肯定是会出手去救宁王和宫靖的。但是小道不一样,小道身后有整个道一教。这不是救两个人那么简单的问题,是谋反大罪,是得诛九族的。就算小道是以个人意志去加以介入,但是朝廷真的能够把小道和道一教区分对待吗?”   “……”黑猫无言以对。   紫玄子“噗哧”一笑,嘴巴扬成苦涩的弧度。   “负重前行从来不是易事。”他拨动黑猫被风乱了的长发,“就好像你啊……曾经在影门,就算是已经脱离了影门,甚至没有关系,人们还是会把你看待成影门的一份子,更何况小道还是道一教的师祖。”   “但是,就这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紫玄子沉默了好一阵子,彼端的宁王和宫靖已被压上了刑场。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   如果只是赌气地回答,或是纯粹说出内心的想法无疑是很简单的,但是要将这些付诸实行时,却又是另一回事──简单来说,就是说得容易,却做得简单。   黑猫不能只随口回答。   但尽管是这样──   “太屈憋了,朝廷如此一再压迫,我们难道稍微反抗一下也不行吗?”   紫玄子依然没有回答。   不!黑猫突然喊了一声。   “你,就能眼睁睁让一切发生吗?你明明就有能力阻止……”黑猫却越说越激动,“当初我虽然自知是不自量力,但仍然拼命地想要找雪麒麟复仇……而现在我却失去了那股劲,你却说要让我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宁王和宫将军两人被处死。如果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如此,我不愿意接受!”   紫玄子还是沉默,但在黑猫有所行动前,他终于开了口:   “你会怎么样做?”   “救人。”黑猫不假思索地答。   几乎是同时地,刑场那边再次传来了动静。似乎又有人冲击刑场了,彼端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看来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啊……”   淡淡地笑着,轻巧地说着,紫玄子缓缓起身。他右手手上灵气洋溢,随手拍出了一掌,便将对方一座建筑的楼顶给击碎。   几名身穿黑衣的人影从那边凭空现身,被冲击所卷了进去,弹飞至半空。   是影门的人。   “爱徒啊,让我看看你的觉悟,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已经走上了为师所指的道路上。为师之道从来不吝啬杀戳,所以……去吧,去把那些贼子们通通杀掉。”   看着负手而立的童子,黑猫呆住了片刻。   她反应过来时,从黑色的道袍下摸出两把匕首,哼地扬起了笑容。   “──简单易懂!”   说完,她便纵身跃下高楼,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四周。她已经化为黑色的阴影,搜捕着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刺客。   ──也许说,她在搜捕着那些已经投靠了朝廷,助纣为虐的曾经同门。 32、曾为信仰(5)   暴乱发生在鲁国公宣判完宁王和宫靖罪状,准备行刑的一刹那。   水云儿和宫天晴知道时机已至,举起了手中机弩准备扣下板机的瞬间──   “诸军,救宁王!”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几十名混在人群里的武者纵身跃出,轻易地跨越防线往刑场冲去。同一时间,四周有些伪装成平民百姓的士兵拔出藏好的利刃和兵器,大喊着要救出宁王殿下和宫将军,同时冲向刑场。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在此时集结起来,只为营救一名被叛谋反的亲王。   ──这纯粹是一种民望的体现吧。   “有逆犯想要劫犯!快,击退他们!”   禁军也如临大敌,指挥官大声下达命令。   只是,他才说完,就有一名拿着横刀的男人找上了他,便是一刀砍去。禁军统领狼狈地拔刀相迎,这一交击他足足后退了好几步,垂下的持刀之手也是一阵发麻。   “僻邪刀法!你是僻邪重骑!”   禁军统领惊愕地大叫。   不仅是因为的身份,还是因为对手刀法之凌厉和强劲。   “废话少讲!不想死就赶紧让开!”   僻邪重骑大喊一声,又是一刀斩出。禁军统领被迫迎击,两人手中横刀瞬间交击了数十下。   附近有着近似的光景重覆发生。   藏在人群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十数名僻邪重骑和禁军交起手来。虽然僻邪重骑都身经百战,一对一的话禁军并非是对手,但是禁军胜在有着数量的优势。   那十多名武者和僻邪重骑很快就被压制住了。   但是,又有更多人加入进来,他们都有着战斗的经验,一时难分是武者抑或是军人。   “水姐姐,这是……”宫天晴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那些人可不是听从宫天晴或是水云儿的召集而来的。   换言之,就是另外有人组织了营救宁王和宫靖的行动,而这很大可能是自发进行的。这些人应该是分属几个集团的。   “你有一个值得自豪的爷爷呢。”   水云儿扬起了笑容。   下一秒,她也扣动了自己手中的板机,响箭随即射出。布置在人群和周遭建议之中的僻邪重骑、镇北卫也同时揭开伪装的披风,全副武装地加入战场。   仅是一个转眼之间,竟然就有近百人加入营救宁王和宫靖的行动。   ──他们甚至没有事前的联系过。   水云儿和宫天晴没有立即投入战斗,因为强硬地闯关并没有任何胜算。她们还在另寻机会。   “往那边走。”   她们在混乱起来的人群里穿梭,试图往更靠近刑场的那一边靠去。   但在他们成功抵达之前──   “果然是两只小虫子呢。”   两人背后传来了艳丽的“浓稠”声音。   宫天晴和水云儿像是遭到冻结一样,顿时凝住了动作。两人一顿一顿地回头,看见了那一抹阴影。巨大的翅膀在女性背后展开,穿着长裙的夜鸦半张脸沉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那微微弯起来的红唇依然明显。   “两位玩得很高兴呢。”   夜鸦咯咯地笑着,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笑得肩膀轻颤。   但,她那微微眯成月牙型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虐杀姬’。”宫天晴惊愕地屏住了呼吸。   “是我。”   夜鸦笑眯眯的。   接着,她手腕一翻,手中就多了一把匕首。   “宫妹妹!”   水云儿拔出横刀,拦在了宫天晴面前。   下一瞬间,火花迸发,夜鸦随手挥下的匕首斩在水云儿的横刀之上。   “哦?”夜鸦震惊地眨了眨眼睛,“虽然是随手的一刀,但竟然能够挡住……丫头,你前途无可限量呢。”她笑得很开心,但是脸上的杀意却渐渐浓烈了起来。   已经浓烈到叫人作恶的地步了。   水云儿苦苦支撑住,夜鸦那把短短的匕首和那纤细的手臂不知哪来的强大力道,像是一座山般压在了水云儿的刀上。就算她想要把匕首卸开,也有一种难以使劲的感觉。   太沉重了。   水云儿用上双手全力支撑着横刀,但是那把匕首依然缓缓地往下压来。夜鸦是故意这样做的,否则以她的宗师力量,应该很轻而易举就能杀死水云儿才是。   “水矢!”   水云儿身旁应声凭空凝聚出无数水珠,水珠连结起来化为细细的水流,圈出一个又一个基圆。基圆里,射出大量水矢,在极近的距离吻向夜鸦。   “法术?”   夜鸦露出见猎心喜的表情,却没有躲避。她逼出体内的灵气,磅礴的灵气形成半透明的障屏,挡下了这些水矢攻击。   水云儿接着抬起右脚,迅速在地上划出一个圈。   以她为中心的地板迅速冻结,刺出了无数冰锥,但这些冰锥依然像是击石的卵一样,撞上灵气屏后徒然粉碎。她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夜鸦。   “拼命抵抗吧,丫头。”夜鸦舔了舔唇,笑得越来越诡异,“来,尽你的全力来抵抗吧。如果你能从绝望之中寻见死亡的话,就尽管尝试吧。”   夜鸦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了。   但同时,她的力道越来越大了。水云儿知道对方是在戏弄自己,但她也没有多少办法。   “水姐姐!”   宫天晴也拔出手中的剑,交叉斩向夜鸦,要解水云儿之围。   她的剑没能落下。   大量黑色的丝线绑住了她的剑,宫天晴试着扯断这些丝线,但是丝线坚韧得可怕,而且突如其来的强力扯力,把女孩给扯飞出去。   “呀!”她尖叫一声。   宫天晴落在了冲突的现场,立即被几名禁军给重重围住。   “逆犯宫天晴在此!”   一名禁军大喊了一声,禁军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过来,宫天晴因此陷入重重的围堵当中。   对方也不怜香惜玉。   在宫靖已经被判罪的此刻她已经没有活捉她的必要。   禁军们挥着横刀,往她往死里劈。宫天晴低声呻吟一声,一把对剑左右开弓,左砍右劈间挡下无数横刀斩来的攻击,而在这乱刀之间,宫天晴只能勉力抵抗。   镇国卫也悉数出动了。   他们的加入导致冲突往朝廷那一边偏移,在鲁国公和吴国公的大声喊叫之下,前来营救宁王的人员渐渐败退。   “啊,这真是一出好戏呢。”   夜鸦还在缓缓加重匕首的力量,把挡在匕首前的横刀压向水云儿。水云儿已经单膝跪了下来,她只能咬唇强撑。   作为令人绝望的战力差,夜鸦甚至有闲余环视周遭,观看着她口中的那一出好戏。   “明明知道没有任何机会,还不自量力地自投罗网……该说是愚蠢好,还是说你们──”   “你一定……没有那种感情吧。”   水云儿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闷声问道。她的声音因为过于用力而咬牙切齿的,但其中仍能听出她的嘲讽之意。   “你活得很孤单吧?”   水云儿一连两问。   “……”夜鸦匕首的力道一轻。   她的笑容崩溃,沉默地呆住。   “没有任何信念,只以杀戳为乐,这样的你肯定不会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知道是来送死,也想要坚持自己的信念吧?”   “也许是吧。”   夜鸦打破了沉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轮不到你来说。”   似乎已经厌倦了戏耍了水云儿,夜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举起的左手又多出一把切首。她无情地看着水云儿,一刀便戮了下去。   血溅了出来,如拨在纸上的墨。   匕首划破了水云儿的脸颊。   “……歪了呢。”   夜鸦呆呆地盯着自己砍歪了的匕首,感到不可思议一样,但她随即又抬起这把砍歪了的匕首,往左侧挥了一刀。   ──刀撞在箭矢上。   箭矢被锋利的匕首一分为二,从夜鸦的脑袋两边掠了过去。   然后,振翅高飞。   黑色的翅膀甩动之间,掉落了大量的黑色羽毛。羽毛落在瘫坐在水云儿白色的头发上,水云儿抬头看去,却见夜鸦已经浮在了半空。   女性的视线斜斜地落向旁边的建筑顶端,那里有纯白色的身影屹立。   “北冥有鱼啊,我的爱徒啊……”   夜鸦舔了舔唇,猩红的眸子眯起之间削锐了视线,谈笑之间透着狂气和杀意。北冥有鱼无言地回望过来,知性的紫色眸子看似平淡,但却有淡淡的涟漪在起伏。   “……夜鸦。”她也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夜鸦右手的匕首抵在了脸上,轻轻划了一下。那本应锋利的匕首没能划破她吹弹可砍的肌肤,她脸上的笑容却因此更显艳丽。   “北冥有鱼,你……要来和我互相杀戮吗?”   北冥有鱼沉默不语,脸上回荡着复杂的表情。   “你还是那样子,”夜鸦遗憾地叹了口气,“正因为你如此犹豫不决,所以你当初才会失去一切……不,你才会失去灵月谷。如果你更任性一些,也许事不至此。真是可笑,最初你抛弃了杀道,建立了灵月谷,最终却落得如此结果。正因为你想要偏安一隅,不愿意动用你手中的力量为所欲为,才会失去一切。”   “真是可笑极了。”   在这一句话落下的一刻,夜鸦的翅膀猛地一振,身影从原处突然消失。北冥有鱼擦觉到有寒芒刺背,立即蹬地前冲,在躲过从阴狠死角刺来的匕首的同时,转身扭头七箭连射。   这七箭都射向不同地方。   然后,七朵火花在半空炸出,这些光矢都被匕首划出的光芒一分为二。这是北冥有鱼预计到夜鸦追击路线所射出的拦截箭矢。   “你变熟练了呢。”   只是,甜腻的声音依旧从背后响起。   北冥有鱼回身拍出一掌,却惊见一把匕首往自己掌心刺去。她立即收掌,结果另一把匕首就从另一个地方砍了过来。   “啧。”   北冥有鱼转身踢出一脚,刚好踩在对方的手腕之上。她用力一蹬两人迅速拉开距离,但不知道何时,黑色的丝线织成了网,拦住了北冥有鱼的退路。   她被网住了。   同时,她眼前有黑色涌了出来。   那原本只是一点大小。   但那却像是堤防上的一点缺口,黑色的水从里面涌了出来,宛如旋涡般钻向北冥有鱼。北冥有鱼一时脱不了身,撑起满弓,搭上一根玄铁重箭。   箭撞在了匕首之上,一度滞凝了对方的攻势。   趁此机会,北冥有鱼化为白雾消失在那黑色的丝网之上。她再次现身时,已经拔飞到高空,对着夜鸦所在的位置洒出一阵箭雨。   白色的光矢几乎封死了所有位置,但仍然没有命中任何东西。在黑暗中潜行的夜鸦身法惊人,迅速飞快,就算只是些许间隔,她仍能从箭矢之间穿梭。   “水云儿,赶快!”   北冥有鱼大喊一声,旋身鞭出自己的尾巴,打在了交覆在夜鸦身前的翅膀之上,打落了大量羽毛。   面对夜鸦,她只能牵制对方。 33、曾为信仰(6)   不用北冥有鱼说,水云儿也知道要赶紧行动了。   但那岂是易事?   没有了北冥有鱼顶在前面,凭靠那些人手根本无法对抗禁军。水云儿就算再焦急,也无法轻易突破如狼似虎的禁军防线,去到宁王和宫靖的身边,更别说把他们从朝廷手中救出来了。   就算打倒一个,也会有第二个顶上,水云儿眼前已经被那些禁军给遮住了视野,连宁王和宫靖的所在之处也看不见了。   “如此热闹的事情,怎么可以不让老娘参一脚呢!”   伴随着一声大喝,女孩如狼似虎般从一旁建筑二楼跃出。她手上抓住了一张桌子,似乎是从某座酒楼里随手抓来的。   她当这桌子当成了投掷武器甩向那一群禁军。   就算只是木制的桌子,但是被丐帮帮主全力甩出,依然充满十足的力道。桌子有如陨石般撞落在人群里炸裂开来,那木的碎片冲撞着禁军们,一声又一声悲鸣此起彼伏。   贝小路突然从旁杀出,加入到战局之中。   她落在水云儿的旁边,左一拳右一拳便击飞了数名禁军。水云儿的压力顿时大减,她挡开眼前一名禁军的刀,凝聚大量冰矢散射四方。又有几名禁军被冰矢射中,狼狈地倒了地。   “贝帮主!”水云儿惊喜地喊了一声。   “哟!”   贝小路抬掌挥手回了招呼,然后随手拍出左掌,重击想从后偷袭的另一名禁军。接着,她冲进禁军群之中,有如猛虎下山,如入无人之境。   禁军完全拦不住贝小路。   但是,朝廷一方不仅只有禁军,还有镇国卫。   “贝小路,丐帮是要谋反吗?”   在这一句话传至贝小路的耳中时,长枪从天而降。贝小路喊了一声烦人,转身伸出双手夹住了那一把长枪。   一名镇国卫紧接从上方攻来。   “老娘刚把丐帮帮主的职辞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你还有蛋的话,就别把老娘和丐帮那些没有蛋的家伙混为一谈!”   贝小路握住长枪,镇国卫用力刺去。镇国卫默然地拔出自己的横刀,斩在了枪尖之上。长枪和由于劲道过猛,碎尖直接在横刀的刀锋上碎掉。横刀沿着长枪的把柄长驱直入,但最终被贝小路空手入白刃给夹住了。   “啧,这枪也太脆弱了吧!”   贝小路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她就这样夹住横刀,跃起身子一头撞在那名镇国卫的额上。   “卑鄙!”镇国卫被撞得上半身往后仰去。   “卑你妈呀卑,你们这些朝廷走狗最卑鄙,因为做什么事都可以搬出‘上面有令’的借口!”   贝小路边不屑地骂着,边顶着撞得发红的额头,旋身鞭出一脚。镇国卫用左臂硬接,往后退出足足五米才稳住身体。   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贝小路扑向镇国卫统领。   “贝前辈,先救──!”   贝小路一离开,水云儿又再次承受着禁军的压力。另一边,宫天晴也被人重重包围,动弹不得,而那些前来营救的人员也渐渐倒下,力量正在被极速削减。   “放心,来的人不止老娘一个!”   贝小路压着那名镇国卫一顿猛打,扭头过来笑着说,颇有一种在卖关子的感觉。水云儿想要询究竟,却见另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是紫玄子。   水云儿心中暗惊,因为她曾请求紫玄子出手相助,但当时紫玄子以可能会牵连道一教为由拒绝了。   但此刻他却突然加入了战局。   水云儿虽然心中惊喜,但也不免担心道一教会受牵连。   紫玄子已经落在了刑场之上。   两名侩子手对望了一眼,竟然连挡都不挡就退了开来。想必他们心中也对要处斩宁王和宫靖一事抱有犹豫,否则肯定不会如此爽快就退开了。   禁军和镇国卫也注意到紫玄子的动向,立即以弓弩迎击。   “哎呀哎呀……”   紫玄子叹了口气,转身划了个圆。   一阵劲风随即以他为中心爆散开来,如狂风扫落叶,把箭矢都一一弹开。接着,他左手徐徐右手迅疾地把漏网之鱼弹开。   两名镇国卫统领借此机会靠近了他,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这两名都是天境的统领,但面对紫玄子,他们只能落于下风。只见紫玄子叹息一声,拨开了第一手斩来的横刀。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用劲的,那横刀在落空后竟然大幅偏移,挡在另一名镇国卫统领斩出的横刀之上。   两刀交错,撞出火花。   紫玄子一掌缓慢送出,打在了交置的横刀上,一股柔劲便沿着横刀渗入,打进了两名持刀者的手中。他们像是被无形之力猛撞了一下,纷纷捂住胸脯后退,嘴角吊着一丝鲜血。   “退下吧,小道可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啊……”   紫玄子负着手,不动如山地站在刑场之上。   “紫玄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其中一名镇国卫统领高声大声质问。   “小道只是代表自己罢了。”   “你以为这样说道一教就没有事了吗?”另一名镇国卫统领冷笑地说道。   “小道也许有些自私,但小道确实觉得这两位是镇守华朝的英雄,就是连小道都自愧不如,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而且,小道也想问问两位,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   两人沉默半晌,眼神里都可以看见一丝丝动摇和犹豫。是的,身为镇国卫统领,他们想必有些猜测才是。   “你们呆住干嘛!”   见情况又陷入僵局,又有两名宗师出手,鲁国公率先沉不住气。   他站在高台上大声斥喝着众人。   “还不快点行刑!”   鲁国公的目光落到那两名退避开来的侩子手身上。两人虽然有些犹豫,但如果他们真的拒不执行命令,到时被全家抄斩的可能就是他们了,他们不得不逼于压力挺身上前。   “就你这秃头话多!”   声音响起的同时,几人抛向了鲁国公。   鲁国公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原本的位置便被两人给撞穿。他伸头窥探落在了高台的下方的两人,发现那是两名禁军。他们在里面痛苦地呻吟。   而罪魁祸首却是贝小路。   但也仅此而已,贝小路再次被那名镇国卫统领所缠上,没有办法再向鲁国公撒气。另一方面,受逼于鲁国公的压力,一度犹豫的另外两名镇国卫统领也再次行动起来。   他们四目交汇,不约而同地深呼吸一口气,稳住体内的气息后,再次挺身上前挥刀斩向紫玄子。   紫玄子又是长吁一口气。   他一拨一推一送,便将两人送出一段距离,两名天境根本拦不住他。镇国卫统领着地后,一时使不上劲,单膝跪了下来。   两名侩子手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对准了宁王和宫靖,但紫玄子只是猛一挥袖,掀起的劲气便将两人送下了刑台。   “赵极北,你这是要谋反!”鲁国公气得破口大骂。   “小道可不是在谋反,小道只是来救应救的人罢了。”   紫玄子一脸苦涩。   已经越来越支援从四方八面赶来了,他深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在回了这一声后,便别过脸去不再理会鲁国公。   “殿下,受苦了。”   紫玄子苦笑对着宁王。   宁王看向了他,数度欲言又止,却最终叹息一声。   “紫玄子尊座,你们的选择可不明智啊……”   紫玄子的笑容更苦了,苦得像是吃了黄莲一样。   “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道理你我都明白,但一直以来却被所谓的大义所束缚,经常望而却步,犹豫不决……但是有些事不应如此,也不可以如此,您替华朝镇守国门已久,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小道来,只是不想看见一些错的事情一错到底罢了。”   宁王只是摇头,笑容难看。   “殿下,小道现在就带你离开。”   紫玄子说完,轻轻呼出气音。他抬起手掌横成手刀,斩向束缚着宁王双手的重重锁链。   锁链没断。   紫玄子因为反震之力后退了几步。   “这是墨色重金铸的。”   宁王见到紫玄子因惊讶而挑眉,主动解释说。   紫玄子想了一下,觉得就算有能力打断这锁链,但也得费上一些时间,所以决定直接向锁链连住的刑台地板下手。   锁链和刑场的接连处也是由墨色重金制成的吧,然而刑场的地板只是普通木材。紫玄子一掌拍向地板上,准备打碎那些木材──   “嗯?”   他抬起的手突然动弹不得。   紫玄子疑惑地往手臂一看,却见不知何时无数黑色的丝线缠上了自己的手臂。他有些震惊于夜鸦来势之悄然,眼角余光不意捕捉到一抹寒光。   “──!”   紫玄子吓了一跳,反手打出左掌,但在中途扣出弹指,弹在了那袭来的匕首上。劲道沿着匕首透入,夜鸦从潜行状况中脱离出来,匕首连带着持刀的手臂大幅往后弹去。   趁此机会,紫玄子直接攻向对方大开的中门。   但是绑住他右手的丝线往猛将他往后一扯,叫他失去平衡。而夜鸦及时调整好姿势,匕首回转,再次刺来。   “嗯……”   紫玄子侧身一躲,但匕首仍在他左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好妙的刀法!”白衣童子赞叹了一句。   夜鸦笑着回答了一句:“谢谢赞许!”身形再次凭空在紫玄子眼前消失。紫玄子连忙警戒四周,同时分神寻找着北冥有鱼的身影。   广场外的一座建筑,不知何时整栋塌了下来。   那座建筑就像是被刀削成块状的豆腐一样支离破碎,但碎片的边缘都相当平整。那应该是夜鸦的黑色丝线所造成的,可以想像它用丝线把整座建筑都绑了起来,然后勒紧丝线,把建筑削得支离破碎。   北冥有鱼的气息就在那瓦砾堆中,应该是一时猝不及防被活埋了。   紫玄子脑海里的思绪快速转动,理清了当下的情况,但夜鸦也没有错过他稍微分神的机会,再次从黑暗中钻出,在阴暗的角色刺出一匕。   紫玄子感官敏锐,反身踢出一脚,把匕首给踢歪。他趁胜追击,一掌打在夜鸦气息所在之处。   没有命中的手感。   紫玄子立即抽身,但仍被夜鸦的匕首在左臂上再添一伤。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持续运劲之今,他终于挣脱了丝线的束缚,右手恢复自由,及时并拢右手食中两指,凝聚剑气挡住夜鸦的第二道斩击。   “哦,道一教的功法刚柔并济,确实巧妙。”   虚空中传来赞叹之声。   紫玄子捕捉着声音之源,无言地又是一掌,依然打了个空。就算是他也捕捉不到不了夜鸦的气息,就算对方近在咫尺。   他彷佛成了落在明面的猎物。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紫玄子额上渗出冷汗。就连北冥有鱼也不是她的对手,紫玄子也不敢自视过高。   于是,宁王和宫靖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也不敢动手解救两人,生怕只是那一个瞬间,夜鸦的匕首就会吻上他的脖子。   分神的结果还灼热地遗留在他的左手上。   面对夜鸦这样子的对手,他只能全神贯注。   但就算如此──   “小家伙,近百年来,道一教就数你最强了吧。”   随着咯咯的笑声,夜鸦自虚空中现身,环着了紫玄子的脖子。紫玄子浑身僵住,没想到自己如此警戒了,对方还是能绕到自己的死角,并靠近到这种距离。   这是致命的距离了。   “……别小──”   “别小瞧我了!”   突然,光芒射来。   远处激射而出的一连七箭急射而至,精准地咬向夜鸦。夜鸦翅膀一振,身体迅速往后拉飞了一段距离,光矢因而落空。   被埋在瓦砾之下的北冥有鱼已经破土而出,浮至半空。她手中的弓瞬息不停,不断往夜鸦现身之处射击,但是无人命中。   “呵呵呵,时至今日,你仍然无法沉住气。”   夜鸦的声音在广场之中回响。   紫玄子趁此机会,立即再次转向宁王和宫靖,准备解放两人。在刚才紫玄子和夜鸦纠缠的期间,水云儿等人已经节节败退,已经被分割开来了。   可是,被北冥有鱼所缠的夜鸦还是游刃有余。   大量黑色的羽毛被射出,其中夹杂着锋利的匕首,封死了紫玄子所有可以行动的路线和范围。紫玄子啧了一声,已经抬起的手掌被迫回防。   他不得不防,因为他身后就是宁王和宫靖。   只是相较于禁军们的弓箭,夜鸦射出的羽毛更具穿透力。他在那狂风暴雨间,如一叶将倾的小舟。   他坚持了下来。   可是,祸绝不单行。   朝廷一方也意识到宁王和宫靖既是死囚,就没有再必要顾虑他们的生死,所有弓弩,机关兵器都对着这一边泼洒而来。   紫玄子缺乏大范围压制攻击的手段,一旦被压制住,就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手段。论单兵作战,他不比任何宗师差,但是论群体压制力,他甚至不如拥有着坚固防御的珈蓝。   而那两名被紫玄子送走的镇国卫也去而复返。   “等等!”   他们夺过了侩子手的大刀,对着宁王和宫靖的脖子,就是一刀下去!这行动太迅速了,紫玄子甚至反应不过来。   “……!”   宁王和宫靖的脖子上出现一条线──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只有几缕发丝在空中飘荡纷飞。   两名镇国卫统领的刀斩了个空,站在高台上的鲁国公更是手扶在身前的桌子上,往这边极力探头过来。   就连紫玄子、北冥有鱼、夜鸦,以及水云儿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宁王和宫靖竟然凭空消失了。   是的,只剩下那些由墨色重金制成的锁链散落在地上,人却不知所踪,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本来激烈的战斗因此而出现奇怪的凝滞。   但是这个谜团自己揭露了出来。   如星屑般的苍蓝色光点在刑场的上空耀出萤火虫般的光点,眨眼间又像萤火虫般飘动起来,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竖起大姆指的奇怪图案。   “是小师父。”   水云儿见到苍蓝色的光芒,一下子就想到了罪魁祸首,露出了惊喜万分的表情。她把手中横刀往前一推,禁军给推开,然后立即抽身后撒。   “诸位,宁王殿下和宫将军已经安全,请诸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及时抽身离开,以免成为朝廷鹰犬的刀下亡魂!”   话毕,水云儿身上炸出大片雾气冰屑。   膨胀的雾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广场,借着雾气的遮掩,水云儿和宫天晴成功会合。她们对视了一眼后,立即撤退,去往早就商量妥当的落脚点。   另一方面,北冥有鱼见人已经救走了,也不再恋战。   “紫玄子,一起!”   她不自行离开,反而先和紫玄子会合。   夜鸦在白雾中穿梭自如,想要追击北冥有鱼。察觉到潜行在雾气里的凶意,北冥有鱼回身引弓连发,而这些箭才离弦,就被紫玄子的旋律劲气所捕获。   巨大的旋风在广场里爆裂,无数箭矢乘着风肆虐着整座刑场。   但这旋风没有持续多久,就伴随着无数丝线穿梭的光芒,被勒紧绞碎。而待尘埃落定之后,北冥有鱼和紫玄子已经屏息潜行,在广场里失去了踪影。   只有一些来不及逃去的,鲁国公口中的暴徒被抓获。   整个刑场一片凌乱,彷佛在嘲笑秦穆一样。如果他不是想要作秀,给予华朝上下一个下马威以宣示权威的话,水云儿等人岂有救走两人的机会。   而秦穆在得知到两人被救走,暴怒地把桌子上所有东西扫下地,则是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后。 34、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1)   “饭桶,一群饭桶!”   大殿上,秦穆暴怒地来回踱步,一对眼珠早就满布血丝。   他怎么也想不到,两名宗师会联手来劫狱。北冥有鱼还好说,可是紫玄子却是拖家带口的,他怎么就敢带着整个道一教完全站到朝廷的对立面上去呢?他想不明白。   还有贝小路。   她是丐帮帮主,比紫玄子更有代表性,结果说辞去了帮主一职就辞去了帮主一职,这可能吗?秦穆完全不相信她那一套说法。   问题在于,他们明明都有门派重担,为什么又敢站到朝廷的对立面上去?难道他们都觉着自己没有办法对付他们了?秦穆越想越气,竟然直接见下了龙靴,往殿上群臣掷上。   一名官员不幸中招,哎哟地叫了一声。   但是,他不敢抬头,因为整个殿上的朝臣都在五体投地地趴着,他一个小小四品官员又岂敢抬头?他甚至连捧着龙靴还给秦穆。   “林奥,你这个禁军大统领是怎么当的?几百禁军护卫刑场,竟然被区区百人给劫走了两名重犯!你连个刑场都守不好,如何拱卫皇宫?”   林奥作为禁军统领首当其冲。   他真的很想喊冤枉,他根本不在现场,要怪就怪镇国卫们护卫不力才是,但是秦穆怒火中烧,他只能低头认罪。   “就知道认罪认罪!你就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吗?带着你的人,去给朕全城搜,把宁王和宫靖给搜出来!”   “是!”   林奥如蒙大赦地连忙追兵退下。   只要不留在这大殿承受秦穆的怒火就已经很好了,更何况对方这等同于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只有庆幸。   这时,礼部尚书简礼却顶住压力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话要说!”   “……”   秦穆揉着额头,像是没有看见简礼一样。他随手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允许说:   “有屁就放!看你这礼部尚书能说出什么来!”   “陛下大可不必派人搜捕宁王和宫大人,臣也有办法让他们自动现身。”   “哦?”   秦穆挑了挑眉,终于转头正眼看向简礼。   “简爱卿有何高见?来,快快道来,替朕解忧。”   “传闻说,宁王和宫将军都爱兵如子,这一点也是坊间所传颂的。既然如此,陛下大可以用随同这两名重犯回来的僻邪重骑以及镇北卫当成是筹码,逼使他们现身。如果他们真如传言一样,他们想必会想方法救下这些士兵,届时他们自然会露出马脚。”   “如果他不为所动呢?”秦穆眯眼问道。   “不为所动,他建立起来的‘信仰’就会土崩瓦解,爱兵如子也成了不实的传言,不是吗?”   简礼胸有成竹地说道。   能够坐上尚书之位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多多少少也善于算计和权术,而简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简爱卿不愧是朕的好爱卿啊!”   秦穆终于一扫脸上的阴霾和怒火,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简爱卿,这说话才像话!你们都得好好向简爱卿学习,替臣解忧,否则朕养你们干嘛?”   秦穆赞不绝口。   最初就不要当众行列,闹得如此张扬不就结了吗?简礼可是开心不起来。不仅是北冥有鱼,就连紫玄子都不惜以身涉险,冒着背上参与谋反的风险都要前来营救宁王,背后所透露着的意思可是叫简礼忧心忡忡。   宁王殿下,民望所归啊……简礼忽然有些后悔站到秦穆的那一边去,但是这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经无可挽回,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简大人……简大人,陛下在叫你!”   正沉思悔恨间,简礼突然听见身旁的兵部尚书焦急地喊自己,他才回过神来,看向了龙椅的方向。   秦穆似乎叫了他好几声,现在正不满地皱眉。   “抱歉,陛下,”简礼再次拜伏在地上,“臣刚才正在思索该如何把这个计划安排好,所以一时失神。”   说鬼话的能力他是已经到了某个极致了。   只见听了他的辩解,秦穆脸上的不快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足使让这位一国之主和简礼再作计较。   “简爱卿真是思朕之所思啊……”秦穆有点感动地说。   接着,他话锋一转,换上严肃的语气:   “如此,此事就交给简爱卿你来办了,切莫让朕再次失望。”   多多少少有些让简礼将功补过的意思吧。   可是,简礼只觉后悔,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当那出头之鸟。这件事一旦落于自己的手中,成了还好说,不成便要背上个大锅,而且成功与否他都将得罪宁王。   忽然地,简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觉得秦穆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并非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也许是一张投名状也说不定,简礼再次体认到秦穆并不是省油的灯。   “臣领旨。”   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可以拒绝的立场了。   “好好好。”   秦穆一连三个好,疲倦地再次在椅上落座。   “道一教师祖参与到这次谋反之中,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看似平静的问句里,暗藏了至深的恨意,秦穆千想万想都不会料到道一教竟然敢参与进来,明着和秦穆作对。朝廷和武家的关系虽然一向示好,但是武家至今都处于相当被动的状况,处处顾虑朝廷,不敢落下任何话柄──这自然和秦煜针对武家的一连串行动有关,但是道一教却在秦煜逝世,自由登基后改变了态度,身为道一教师祖的紫玄子更是亲自参与救出宁王的行动,这一种变化叫秦穆愤怒又不安。   这是不是意味着武家觉得自己好欺呢?秦穆不得不斟酌这一点。   至于北冥有鱼参与进来,他早就有所预料,所以并没有多少诧异之处。他真正在意的是,紫玄子和贝小路两人。   同时,两人愿意以身涉险,也更加证明了宁王的名望之高。   秦穆只想尽快把自己这位六王叔给除去,以绝后患。不过……他稍微会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但在撕破面的现在也没有了迂回的余地,他也只能在心里后悔,不能真的退让。   结束了思考,秦穆再次期待已久的回应迟迟没有到来,他皱眉俯视殿堂,却见这些大臣们全部都在垂头观地,跪在地上,压根没有人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混帐,朕在问你们问题!”   一刹那,秦穆怒火攻心,猛地拍响了龙椅的扶手。   大臣们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朕在问你们,道一教该如何处置,你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就没有任何见解吗?”   秦穆心底有淡淡的悲哀油然而生。   自己使尽方法拉笼而来,助自己登基的班底,竟然就是这样子不敢挺身而出的人?但只要稍加细想,如果他们不是这样子的人,又岂会轻易站到自己的一旁呢?   秦穆自觉嘲讽。   “吴国公,你来说!”   秦穆没有再等下去的耐性,直接指名道姓地问道。如此一来,吴国公虽然倒楣,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走上前去。   不知怎的,秦穆忽然看着这些趴在地上的大臣们不顺眼。   “还趴着干嘛?全部都起身吧。”他先如此吩咐一句。   群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反应,直至有人试着站起,其他人才陆逐站了起来。   秦穆这才把视线移回到吴国公身上。   “说吧,道一教怎么处理?”   “臣以为紫玄子虽然可恶,但是朝廷百废待兴,完全把道一教推向对立面殊为不智,因此,我们应把紫玄子和道一教分割开来处理,这样也会比较好办。”   “哦?”   秦穆不太满意这个答覆,他更倾向于把这些和自己作对的存在一个一个抹消干净,毕竟紫玄子这件事让他太丢脸了。   同时,他却不能否定吴国公言之有理。   “陛下,微臣以为吴国公所言有理。”兵部尚书也走上前来,附和着说。   大臣们没有作声,但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也认同两人的说法。其中不得不提的是,其实朝廷上大部分朝臣都不愿意和武家为敌。   虽知狗急也会跳墙,更何况是武家。   一国天子武家自然难以拿他有办法,但朝臣们不是。   若非秦煜一意孤行,不听劝阻,除了一些比较激进的人,朝臣们都不愿意太把武家推至对立面。因为一旦与武家为敌,就意味着自己很可能会在一次出门、一次睡觉之中丢去性命。   华朝里大部分官员之所以勉强可以称得上清廉,其中武家的威慑力不可不提,尤其是丐帮这个完全站在民众旁边的大帮派更是夺去了不少狗官的性命。   于是,在秦穆当政之后,官员们在是否继续与武家对立一事,就有了变化,而吴国公和兵部尚书的发言就是这一点的体认。   秦穆大概也知道这一点。   在帝印尚未赶制成功,能够掌握龙雀玉玺之前,秦穆暂时也不想和武家为敌。武家的问题不是现在最急欲解决的,他也倾向于吴国公的说法。   在现阶段如果把更多人卷进来,他一位刚登基没多久的新帝,很大可能会把持不住──秦穆还是有这种程度的自知之明。   当务之急还是得坐稳这个位置才是!秦穆心想。 35、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2)   “雨儿,你果然平安无事啊……”   看着平安无事,只是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的秦时雨,宁王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上的大石也由此落下。   “如果差点丢了性命也算是平安无事的话,侄儿我也勉强算是平安无事吧……”   秦时雨半是嘲讽半是好笑地应声。   这是位于帝都城东一处属于蛟龙帮的院子的其中一间房间。   蛟龙帮虽为帮派,但其主要产业是负责河运运输的护卫,更像是一种镖局的组织,在帝都有着数处产业,而几人现在所藏身之处就是其中一处。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宁王愉快地笑了起来,似乎真的相当担心秦时雨的安危。   面对着这位六王叔,秦时雨暗自叹息一声,不无愧疚之情。秦穆好歹是她的兄长,她身为妹妹多多少少为他要对付宁王一事感到愧歉。   “两位也无事啊……”   坐在床上,揉着被锁链绑痛的手,宁王目光转落到坐在房间中央桌子旁的雪麒麟和齐绮琪身上。   “托宁王的福。”   齐绮琪笑着应声。   “托本王的福?”宁王和一旁的宫靖交换了下眼神,“本王可是差点人头落地,自身难保啊……哎,也难为了你们了,是本王的不该,竟然把两位也牵连进来。”   “先不说秦穆不是什么好鸟,而且我们好歹也是并肩作战过,见你被冤枉,就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雪麒麟没所谓地摆着手说,一副“我很讲义气”的表情。   “对呀对呀!”天玑挥着小粉拳,“那秦穆就不是好东西!”   接着,她又眨巴了几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王瞧,目光里带着几分敬佩。   “可是大叔你……你在殿上伤了秦穆是吗?”   “……一言难尽啊。”   宁王面色一滞,秦时雨看出事情并不如表面简单。   “宁王叔,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当时本王虽然不满也不快,心中愠怒,但是也不至于摸出匕首去伤陛──秦穆。本王不是傻的,也知道要是在殿上真的伤了他,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那是?”   齐绮琪和雪麒麟对望一眼,最终由秦时雨追问下去。   “本王的手那时候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宁王把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了他当时手臂的感觉。   “被人强硬地拉扯住?是法术的效果吗?”   秦时雨覆述了一次那重点,转头望向雪麒麟寻求她的意见。齐绮琪、天玑以及宫靖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了她的身上。   “应该不是法术的效果。”   雪麒麟稍微思索了几秒后回答。   “不是就好。”秦时雨轻吁一口气,“如果是法术的话,就得考虑玉耀是不是也得参与其中了。”   结果,雪麒麟却严肃地补充一句:   “但不能完全否定哦。”   “不过……”秦时雨侧目看着女孩,“‘虐杀姬’嫌疑更大吧?”   雪麒麟颔首肯定:   “确实是这样,如果真的是那种硬来的力道,更可能是‘虐杀姬’用她的那种奇怪丝线控制了阿炬的手。”   “阿、阿炬?”宁王对这个称呼大感惊讶。   齐绮琪警告地看了雪麒麟一眼,但后者却没所谓地支起脑袋来,得意地笑了起来,调侃宁王说:   “我们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而且我又救了你……按辈份我在你之上,叫你一声阿炬也不为过吧?”   “说得有道理。”   宁王还没回答,秦时雨便同意地点了点头,唯恐天下不乱。   “秦某能活下来,确实全托了雪尊座你的福。”宁王叹息一声,“是本王天真了,没想到秦穆会下手如此之快……明明还没有过丧期,整个朝廷就已经面目全非了。皇兄苦心经营已久的朝堂,竟然是如此经不起推敲……”   “能经得起推敲咩?”   雪麒麟不快地哼了一声,灵秀的眉皱成一团。   “秦煜那家伙整天想着怎么对付武家,自家的朝堂乱成一团都不自知。他在的时候可能还好,但他一死那些牛鬼蛇神就全部都冒出来跳了啦!”   她还是知道些事情的。   宁王听在耳内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事到如今,他再站在朝廷的一方去加以指责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太说不过去了。   “麒麟,你就说少一句吧。”齐绮琪拉了拉雪麒麟的袖子。   雪麒麟看了齐绮琪一眼,无奈地闭上嘴巴。   她还是觉得秦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当然,就算秦煜没死,她也不可能真的找他多作计较,但至少在心里想想还是可以的。   “以前陛下确实过了。”   意外地,宫靖插了嘴。   齐绮琪和宁王都诧异地看了过去,感到不可思议。   “宫老头,你倒是要开窍了咯?”雪麒麟贼贼地说着。   “宫将军,你……”   宫靖会有怨言,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宫家三代忠良,实在很难想像宫靖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所以宁王和齐绮琪才不致诧异。   “不得人心。”   秦时雨简洁地评价说。   “老朽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宫靖闷声说着,很苦很苦的样子,“对于先帝,老朽尽忠职守,一片赤心,但是对于秦穆……老朽本来也想把余生奉上,但是……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未免叫老朽太过于寒心了。如果信不过老朽,老朽交还兵权便是了,何必……”   他说着说着,气得说不出话来,握紧了拳头。   宫家三代尽忠,但取而代之备受皇恩,何曾受过如此冤屈呢?想必更多是一种心理不平衡吧,要知道以往皇帝交替对于宫家更多是安抚为主。   “好了啦好了啦。”   见宫靖越来越气,雪麒麟连忙劝着说。   “这下子都算撕破了面,你气也是自找难受啦!既然这样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一反到──”   “麒麟!”齐绮琪大声警告,打断雪麒麟的话。   雪麒麟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摊了摊便闭上嘴巴。   “宫某虽然不满,但也不至于反吧……”   宫靖气势一泄。   皇权根深蒂固,要宫靖言反很可能是难如登天的事。但是──   “如果,只是换个人来坐那个位置呢?”秦时雨却抛下惊雷。   “雨儿,你……”   宁王吓了一跳,吓得都弹起身来了。宫靖也是瞪大了眼睛。谁言反都不奇怪,但这句话却出自一个皇室之口,岂不奇怪?岂不叫人震惊?   “雨儿,你是认真的吗?”   “我认不认真重要吗?”秦时雨回望宁王,不无嘲讽扬起嘴角,“宁王叔已无退路,毕竟您可是在殿上当众……”   秦时雨做了个挥刀的感觉。   “你……”   宁王又好气又好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本王大意了啊。”他最终叹息着如此说道。   “大意?”   秦时雨哂笑出声。   “一位皇帝有心对付自己,你再如何小心谨慎,又能如何呢?”   “但是,你在说的是作反的事情!”宁王加重语气,“雨儿,你身为一国帝姬,岂能──”   “六王叔又要搬出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论调来了?”   “雨儿,你……”宁王气极了。   他气得颤着手指指着秦时雨,却说不出话来。   “面皮撕也撕碎了,宁王叔还转不过弯来?”秦时雨的话带着火药味,“宁王叔要带着数千僻邪重骑,以及王妃嫂嫂去尽忠吗?如果是这样,宁王叔索性在雨儿面前自尽好了,兴许雨儿还能替宁王叔您收个尸,免得宁王叔尸首无存,惨被弃尸荒野。”   秦时雨这说得不可谓不恶毒了。   宁王气得脸都通红了,他何曾听过如此恶毒的咒骂。那模样根本连一丁点儿公主的教养都没有,但也正是如此,她才会是定国姬吧。   “哈哈哈哈!”   雪麒麟不何时宜地大笑出声,本来一度针锋相对的气氛也因为这笑声给打断了。   “秦家九儿,你也说得太过了吧!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毒舌哪里学来的?”   “麒麟,你别笑呀!我们好不容易才表现得不太有存在感来着,你怎么又要彰显存在感啦?这两个人可是在谈要不要谋反,我们要是牵涉太深的话……”   “全听见了啦全听见了啦!”雪麒麟受不了地轻轻给了齐绮琪一掌,“事到如今,我们怎么置身事外了啦?”   接着,她调侃地看向秦时雨:   “喂,秦家九儿,事成之后,我总得有个……什么来着?什么国公亲王之类的名头了吧?”   “宰相如何?”   “你不怕华朝给我毁掉,我倒是没有关系啦……不过宰相要干事情的吧?有没有那种只有名号,没有实职的啊?”   “也是,毕竟你就没有那个能耐。”   “啧!”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因为雪麒麟一打忿,宁王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的头痛了起来,不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在宫靖的苦笑声里,长长地叹息一声。   “雨儿,你想让谁坐那个位置?”   宁王勉为其难地问道。   至少听听人选,再继续讨论下去吧,他也想给自己一条可选之路。   “我来坐怎么样?”   “你……”宁王僵住了表情,但随即又泄了那一口气,“你是要气死我吗?”   “殿下,你……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就连宫靖也抱持反对的意见。   倒是雪麒麟一脸没有所谓的样子,翘起脚来晃呀晃。   “天璇宫有个女宫主,夏家也有个女家主,那么华朝有个女主人也未尝不可吧?不过,要是华朝真的交给秦家九儿,很难说她会不会把整个华朝给赌输。”   “你还在记恨我的失败?”秦时雨不耐烦地瞪了雪麒麟一眼。   “干嘛,说不得嘛?”   雪麒麟瞪了回去。   秦时雨不再和她纠缠,重新迎上宁王愠怒的视线。   “这个位置就算给我,我也不想当……六王叔,这可不是个好位置啊,又麻烦,顾忌又多,但是这个位置再不好,也不得落在秦穆身上。”   宁王审视了秦时雨足足好几十秒,才相信了她对那个位置并无想法。   同时,他又在想一派之主可以是女的,一家之主也可以是女的,为什么国家之主不能是女的?在很久以前,国王一职依然是有能者居之,而就算是皇族的传承里也是选贤择能,而秦时雨也有这个能力,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要怪就怪秦时雨生为女儿之身,宁王心中暗叹。   如果秦时雨是男的,可能真的就没有秦穆多少事情了。就算是女儿之生,以十多岁之龄帮助北域对抗北国已久,她的功绩不可磨灭,表现远超那几名皇子皇孙。   “殿下,秦穆虽然可恶,但他终究是合法的继承人啊……”   宫靖伤脑筋地说。   “这可得好好考究一番了,”秦时雨不屑地笑了起来,“二皇兄虽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父皇一直没有立储,他严格来说并不是最正式的继承人,只是承了早出生的便吧了。而且,他手中没有帝印,又没有登基仪式,借口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对方也一样。”宁王强调,“这种借口要多少有多少,怎么说都可以合理。重要的是,朝臣全部听命于他,这该如何去把他拉下位置来?”   “软的不行,就靠硬来的咯。”   秦时雨摊了摊手,说得相当轻巧。   “喂,你不会是打算逼宫吧?”雪麒麟瞪着眼睛问。   “不想死就从那位置上滚下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他要杀掉宁王叔以求安稳,那我们要了他的命也不为过──”   “雨儿,他好歹是你兄长!”   “你也好歹是他的叔父!”秦时雨也提语声量反驳了宁王,“六王叔,你这不是犯贱吗?   宁王哑口无言。   确实,对方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亲戚叔辈看待,不仅算计自己,甚至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而自己却还帮对方讲话,确实担得上犯贱两个字。   宁王又再握紧了拳头。   他不甘心,也因为秦时雨所提的论调和他的观念相冲突,却不能完全用“错”来加以否定之故。   “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意外地,宫靖却先开口询问了。 36、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3)   “还是宫将军头脑灵光,不像某人食古不化。”   “你说谁食古不化!”   宁王猛锤一旁的床铺,心中的烦躁让他无法保持沉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动怒过了,而且这更像是一种烦不胜烦而生起的怒火。他心中隐隐有某处是认同秦时雨的说法的,而也正是察知到这一点,他才会更为烦躁。   “谁回答就是谁咯。”   秦时雨一点面子都不给宁王,但她也不想再和宁王多作争论,目光又再转回宫靖身上。   “本宫这个人选,宫将军应该也会满意才是。”   “哦?”宫靖提起了兴趣。   而同样好奇的还有齐绮琪和雪麒麟,天玑则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状况外,她不太明白这种复杂的事情。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时雨刻意地用上那种讲古人卖关子的语气,却没有把答案真正地吐露出来。在场几人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最终才反应过来。   他们追随着秦时雨的视线,所有目光像钉子般一同钉在了秦炬身上。   “你们瞧我做……”   宁王诧异地迎着众人的视线,目露孤疑,但用不着问完,更不用他们回答,他自己就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瞪大。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打算推举本王坐上那位置?”   秦炬指着自己的鼻头,震惊得不能自己。   ***   秦炬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件事。   秦时雨打算把他推上皇位,而且意志相当坚定,而且在场的其他人似乎也觉得可行可为,宁王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   太突兀了。   同时,他也觉得这些人未免接受得太快,而且把整件事弄得太轻巧了一些。   在他连续推辞了好一阵子,也没有获得几人的回心转意后,他也沉默了起来。由我来当皇帝?宁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种非份之想了。   在秦煜尚未登基前,他多多少少也有过期盼。   那时的他身为皇子,又非无能之人,有这种想法也很理所当然的吧?但待父皇将大皇兄秦显立为皇储,又见大皇兄的仁德才干后,他就打消了那个想法。   他立誓要为大皇兄的华朝出一份力。   而在大皇兄突然身死,秦煜即位后,他一度有个犹豫,但是他没多久就被派至北域,和北国作战,他全副心神都摆到了如何应付北国上,已经没有再去思考这一件事。   然后,年月流转,时间逝去。   来到了现在,秦时雨想要把他推上皇位,取代秦穆成为华朝的君主。他很难形容此刻当下的心情。   兴奋?或许有一点。   期待?想必也有一点。   但更多却是不安和茫然。   就像想要一个东西已久,但最终没有入手,然后自己再也不抱希望,更没有继续念想之后,突然又有人过来告诉自己,那东西自己大概再有一次得到的机会──他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这个事实呢?   这个答案没有其他人可以回答,只有他自己可以回答,他是知道这一点的。   而,秦时雨等人也没有催促他回答,任由本应就不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是外面洒落的点点雨声一样。   然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雨声之中。   “看来有情况了咩……”   雪麒麟一脚撑在桌脚上,倾着椅子在摇来摇去,眼眸微微收缩。她话音才落,早几天在城外接应秦时雨,那名书生打扮的人便推门跑了进来。   “殿下,大事不妙了。”   “何事?”   秦时雨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虚扶起来。眼前的书生可是蛟龙帮帮主之子,也是副帮主,如果不是他鼎力支持,秦时雨等人也没有这个可以暂时容身之处。   “禁军出城了。”   “出城了?”   秦时雨眉头一皱,接着便像是想明白什么事情一样,回头过去看向宁王和宫靖。   “两位的随行队伍留在了城外,对吧?”   “确是如此,这有什么……”   宫靖狐疑地反问,但是突然就明白过来,呆滞半晌后震怒起身。   “秦穆小儿,竟敢牵连无辜!”   看着宫靖怒不可竭的样子,雪麒麟不解地扬眉。   “怎么回事?”   “陛下可能要对宁王殿下和宫将军的手下下手了。”   齐绮琪凝重地说,已经理解了弦外之音。   “对僻邪重骑和镇北卫?”   雪麒麟也吃了一惊。   宁王脸颊也在跳,他震惊之余也觉得这不可理喻。   “殿下,还有这个。”书生突然递出一张湿湿了的纸张。   “这是?”   秦时雨把那张纸接了过来,雪麒麟也好奇地凑了过去。那纸上的墨有些晕开了,但仍能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   这是一张传单,也是一次通牒。   犯人宁王和宫靖畏罪潜逃,罪该万死,而随行两人回去数百兵士也有谋反之嫌,故收监处理。   “这些传单洒满了整个帝都。”书生解释说,眼中充满忧虑。   “大概是想逼宁王叔和宫将军出面吧。”   秦时雨把传单揉成一团,随手便丢了。雪麒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团纸,终究没有伸手去捡起。   书生无声地退了出去,因为秦时雨给了他一个眼神。   “六王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秦时雨冷眼地看向两人,彷佛事不关己。   “这已经不仅是只事关你我的事情了,北域数万兵士以及数千官员,其中会被涉连多少?这可是谋反,从来不是主犯一死,事情就会作结。你难道要软弱到眼睁睁看着那些支持你、信仰你的人白白死去?”   宁王垂头不语,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他心中在天人交战,战况激烈,他不知道该让哪一方取得胜利。   “你也可以闭嘴不语,假装不知,然后让我们推上那个位置,不过宁王叔,你是男人吧……”   秦时雨深吸一口气,瞪目怒喝说:   “那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宁王浑身一震,猛然抬头,呆呆地回看过去。   是自己软弱了吗?但是谋反……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但是,自己真的可以看着那些支持自己的人受到牵连吗?宁王思绪混乱,但在混乱之中却有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   他不想看着那些信任自己、支持自己的人们尸横遍野。   华朝的建国皇帝,最初也只是想村里的人活得好一点罢了,并没有任何想要造反,推翻前朝的打算,但最终他还是君临了天下。   ──有时候,最初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想罢了。   想要有一个可以供武妖的藏身之处,最后却建立了灵月谷;想要有一个安稳的国家,最后以却建立了龙庭;想要守护自己至爱之人,最后却成为了宗师。   有一些愿望最初都是很简单很简单,然后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人就走得更远更远,因为发现这个愿望远没有他们当初想像那么简单。   所以,他们不得不前行。   而待发应过来时人们才往往惊觉自己为了遮风挡雨竟然建成了万丈高楼。   “如果是你的话,也许会比秦煜和秦穆都要好吧。”   雪麒麟笑眯眯地来到了宁王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几人也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知道一旦握住对方的手意味着什么。   所以,就算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他也无法轻易握住雪麒麟那只手。明明对方愿意背负了沉重的风险来支持自己,自己如此犹豫不决真是太懦弱了。   至少要对得起支持、信任自己的人,这才无愧为人吧,但这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决定,哪怕他不得不前行了,还是无法轻易作出决定。   他需要一些时间,可是他也同样明白没有让他犹豫的时间了。   “……有时候,真的太叫人为难了。”宁王闷闷地说道。   “总有这个时候啊,逼鸭子上架不是常事吗?”雪麒麟嘿嘿地勾起微笑,一对眼珠明亮得炫人眼目,“不过,如果能够主动挺身而出,我想其中应该多多少少有些分别。”   “有分别?”   宁王直视着那对漂亮得过份的眼睛。   “至少,不会有怨天尤人的一天,因为那是自己决定的。”   “明明就是被迫决定的啊……”   宁王觉得那是歪理,但脸上却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就是莫名地觉得雪麒麟说出这一番歪理相当叫人舒心。   “但也是自己决定,不是吗?”   “……”   是啊,至少还是自己决定的,宁王苦笑起来。同时,他似乎意识到某件事,无奈地看着对着自己伸手的雪麒麟,以及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扬起淡淡的笑容,   “所以你们是一个在唱红脸,一个在唱白脸吧?”   “呃……”   秦时雨面色不改,但是雪麒麟却一副“怎么就露馅了?”的惊慌表情,早就把答案给出卖了。   “雪麒麟,你就不能有出息一点吗?”   秦时雨受不了地捂住了脸颊,一旁的齐绮琪也是重重地叹息一声。   “什么什么?”天玑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这是串通好的吗?”   宫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果然啊……”宁王叹了口气,“雨儿又在算计我了。”   “宁王叔,讲话可不要太难听。”秦时雨笑了起来,一点自觉都没有,“还请你说成是我在背后推你一把好吗?说算计也太难听了一点。”   “为什么是我?”   宁王却严肃了表,直截了当地问道。   秦时雨看着这样子的男人,渐渐敛去了笑容。   “因为,你能够和其他人互相理解。”   “互相理解?”   意外的答案,宁王目瞪口呆。   “是的,互相理解。”   秦时雨点了点头。   然后,彷佛在吟颂某个重要的誓言一样,她郑重而庄严地说道:   “愿意倾听,愿意尝试去理解,这是一位君王最应该具有的特质。”   秦时雨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悬空在宁王之前。宁王看着她伸出的手掌,沉默不语。   “这场闹剧结束前,我们还需要一名丑角。宁王叔,该是你站上舞台的时候了。”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宁王抬目正视着秦时雨的眼眸。   那是审视的眼神。   “你从多久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如此重要的事情,你决不可能在一时三刻内决定才是。”   “天晓得。”   秦时雨仰头看向天花板,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   “也许是在我把你当成是父亲的时候吧。”   “父亲?”宁王虽然没秦时雨关系亲密,但势想不到对方会把自己看待成父亲──也许说是父亲的替代品。   “已经好多年了。”   秦时雨的话听起来是从很远远的地方传来的。 37、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4)   首先察觉到情况有异的是雪麒麟。   “喂,暴露了啊。”   雪麒麟转头看向外面。   院子还是漆黑一片,但的感知里已经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靠近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确认了宁王和宫靖两人所在,所以前来抓捕,抑或是只是过来搜查。   “来得真快啊……”   秦时雨收回了手,上面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夜行’毕竟不是吃素的,看来蚊龙帮里也有他们的人啊,否则不会暴露得如此之快吧,明明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   “怎么办?”   雪麒麟慎重地询问,“要转移吗?”   秦时雨点了点头。   “蛟龙帮可是不顾生死来帮助我们,我们也不好给他们造成麻烦。”秦时雨转向齐绮琪,“齐宫主,可以麻烦你通知其他人吗?我们会去‘乙’那边会合吧。”   “好。”   显然地,这是事先经过商量的。   “麒麟,殿下就交给你了。”   说完,齐绮琪义无反顾地往外走去,手中还握着她惯用的剑。   “齐宫主!”宁王叫住了她。   齐绮琪回过头来。   “是,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呢?”   宁王摇了摇头,有些惭愧地说:   “把你们牵连进来,实在是──”   “殿下多虑了,互惠互利罢了。”   齐绮琪罕见地露出调皮的笑容,“而且,我们大概也已经忍耐久了。”说完,她和雪麒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相视而笑。   “小心点。”雪麒麟叮咛着说。   “我有什么事的话,你一定会赶来吧?”齐绮琪浅浅地笑着,“所以我不怕。”   留下这句话,她便走出了房间,消失在院子之中。   没多久,外头就有火柱冲天而起,引发起一阵骚动。她想必是顺手吸引前来禁军的注意力了。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也动身吧。”   秦时雨再次向宁王伸手,宁王回握了她的手。   “打算怎么办?”他问。   “被抢进了先机,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秦时雨简短地答。   “快刀斩乱麻?”宁王愣住。   秦时雨转过身去,却又侧头回望过来,嘴角意味深远地弯了起来。   “常说皇宫牢不可破,身为战略家,宁王叔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   宁王好一阵子都只是欲言又止。   但这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真是乱来啊……”   “我一向如此。”   “是啊,一向如此。”   宁王感叹一声,一副败了给她的表情。   “不过在这之前,我是不是该换身衣服呢?”   他展开双臂,一身素白的衣服强调地映入众人的眼底。走前几步,来到了门口之处,秦时雨嫣然一笑。   “宁王叔你的战袍,我早就准备好了。”   ***   那里已经血流成河了。   天璇宫的小筑外,数百禁军成为了尸体,在那里铺了满地,堆积成山。他们大多都是被弓箭命中而丧命的。   北冥有鱼和紫玄子试图营救宁王,已经成为了朝廷重犯,而上头有令格杀勿论,但是这谈何容易?禁军付出了数百牺牲,依然无法踏足那小筑半步。   原因无他,全都是因为那坐在小筑顶端的纯白色之故。   北冥有鱼的箭精准而且极具威力,禁军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他们调来了机关重弩尝试攻击,却被北冥有鱼一人一弓精准地拦下了大部分,只能对小筑的围墙造成一些可有可无的损伤,而剩下的一半箭矢则在紫玄子接了下来。   这小筑完全不具备一座要塞所拥有的机能,甚至防御工事都可以用“无”来形容,但是有着两名宗师坐镇,这座小筑依然稳如泰山。   林奥在想,就算给他一万精兵,他也许可以攻下这座小筑,但是要击杀那两位宗师仍然难如登天吧。   而且如果两人想要逃,仅靠他的五千兵力绝对是拦不下对方的。   若非有两位宗师在,他们也不会在小筑门口就截戟数百,仍无法触及攻入里面。当然,如果林奥下令全军进攻,也许可以攻进里面,但同时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   一旦禁军损伤过大,还如何拱卫帝都?林奥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我申请调用的火炮还没有批准下来吗?”   林奥烦不胜烦,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斗。他身负重任,如果他这次再也没法向秦穆交上满意的答卷,他头上的人头恐怕就难保了。   “大统领,兵部那边似乎很为难,毕竟这是帝都啊……如果动用火炮的话,可能波及的面积太大了。”   副将为难地回答说。   他已经不只一次被派往兵部,提出调配各式战术火炮的要求了,但是兵部一再犹豫,就是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这群只会弄文舞墨的家伙是在怕背锅!要是宫尚书和先帝在,岂会有此等可笑的事情发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道理他身为尚书还不懂吗?”   林奥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说到不够当机立断,他又何尝不是呢?新皇登基,谁都摸不清楚新皇的底线和性子,所以谁都在束手束脚地办事。   真是要命,林奥郁闷不已。   但他绝不会想到那些人不仅是束手束脚,甚至连脑袋都压在了屁股之下,只听副将尴尬地喃喃说:   “侍郎似乎没有上报尚书……”   “什么?!”   那些人竟然连上报都没有上报!林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混帐,这些人真是饭桶!连上报都不上报?去,拿我的令牌去,你亲自去见尚书大人,告诉他再不调火炮来,人就要逃之夭夭了,到时陛下问罪,我就照实回答,说兵部不配合!”   林奥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树敌了,他再不树敌人头就要丢了。   “是!”   副将领命而去,上马迅速向宫殿方向狂奔。兵部就在宫殿的附近。虽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但是今天估计谁都不敢轻易下班。   “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名前去兵部的副将离开没有多久,一名禁军便策马急奔而至,在林奥身前勒马停下,连忙下马拱手行礼。   “又什么事?”   “城都有武者突然闹事!”   “是谁?”   “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什么?!”林奥心中一惊,“她人呢?”   救走宁王的并非是北冥有鱼和紫玄子,他们都被夜鸦所牵制住。真正救走他们的,是一位法术宗师,这是朝堂上便已经有的结论。   而其中天璇宫师祖雪麒麟最有嫌疑。   因为她跟随九公主征战北域,和宁王关系不错,而天璇宫宫主齐绮琪出现在此,并且闹事生事,绝对不可能是机缘巧合,要知道这位天璇宫宫主一向行事谨慎得礼,不太可能会突然闹事。   其中绝对有蹊跷才是!   另一方面,雪麒麟甚重齐绮琪,只要活捉齐绮琪的话,也许可以打开缺口,林奥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有了这个方针。   “这个……没有追上。”   面对下属为难的回答,林奥拧起眉头。   “堂堂禁军连一女子也没有追上?”   “那可是天境武者呀……”下属不服地小声嘀咕。   “你这家伙!”   没想到下属会顶撞自己,林奥气极了,差点就把心中的焦灼之情全部以怒火形式倾泄在对方身上。   不过,在见到下属吓得猛地缩起身子后,林奥反而稍微冷静了一些。   齐绮琪是女子不假,但亦是天境高手。武者最难缠的地方,就是单位作战时的灵活性,就算禁军倾数百人之力也未必能够将之捕获,所以确实也怪不了禁军们没有取得成果。   对付武者来来就不是禁军的责任。   “镇国卫呢?向他们传达了情况没?”   “已经传达了,他们说会处理。”   “那就好。”   林奥叹息一声。   他心中其实反而更紧张了,就连齐绮琪都参与进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天璇宫也站在了宁王的一边去。   先是北冥有鱼,然后便是紫玄子,再最后是雪麒麟和齐绮琪。   这几人虽然都只是武家的势力,但是绝对不能小覤他们的能力。能不能攻进皇宫还是另说的,但他们有能力把皇宫之外,帝都之内的全部有生力量加以歼灭。   这根本就不是禁军可以应付的局面了,就算加上镇国卫也是不足挂齿的吧,毕竟可是有三名宗师齐聚于帝都之中。   对于这三位宗师,镇国卫也是望尘莫及的呀!   真是够了!好端端怎么搞成这样?   短短一个月,整个帝都便乱成一团,先是秦煜突然驾崩,又是秦穆连登基大殿都没有便强硬登基,然后宁王和宫靖被判谋反,到劫刑场,这一切都发生太突然太迅速了,就像是一个恶劣的笑话,和那种烂到家的台剧似的。   现在非是怨天尤人的时候,林奥明白这一点是在那一声惊呼冲进耳里的瞬间。   “拦住她!快,用弓箭!”   一名禁军统领突然如此大喊,禁军们瞬间慌张起来。   林奥回过神来,视线环视一圈,最终发现动静源自左边。先映入眼里的是,那如漩涡卷来的赤焰红影。   大量火屑爆散开来,如燃烧的花瓣落下。   红衣少女缠着火焰急袭而来,包围着小筑的左边防线禁军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上染上了火屑惨遭灼伤,纷纷有人倒地惨叫。   也不知道那是何来的霸道火焰,一旦沾上人体很快就蔓延开来。   “快,拦住她!”   齐绮琪会来这里所为何事并不难猜,林奥完全不奇怪她会出现在这里,但惊讶于她真的敢过来闯防线。   另一方面,他也气愤难堪于禁军们慌了手脚,自乱阵脚。   但就算那端的统领再如何喝令众人稳住,禁军们罔系无法有效组织反攻。那火焰太诡异了,而且叫人难以摆脱,已经有数十人烧了起来。   他们为了扑灭身上的火焰,慌张横冲直撞,甚至倒在地上滚来滚去。这些行为都会骚扰其他同伴,这也是为什么禁军的阵形轻易就乱了的原因。   “哎,饭桶!”   林奥破口大骂,从一名禁军手中抢在弓箭。他在箭上灌注灵气,对着如凤凰在飞掠,焚烧着空气的少女一箭射去。   齐绮琪注意到从旁射来的凶意,右手天离剑缠火挥出,曳出的火幕挡住了那一箭。箭矢连带上面的灵气都被焚烧成焦炭,无力地落了下来。   不过,有了林奥带头,其他禁军们总算有所行动。   他们纷纷抬起手中的远程武器,对着齐绮琪就是一顿输出。   瞬间,齐发的箭雨就往少女洒去。   齐绮琪再次揭起火焰的洪流,赤色的焰色有如翅膀般展开,然后互相纠缠,竟然卷成了漩涡暴风,将所有箭矢卷了进去,绞碎、焚烧。   不仅如此那火焰的漩涡旋动之间还甩出大量火屑般的焰矢,痛击禁军们,转眼之间已经有不少人被火焰之矢扎穿身体,直接梵烧起来。   天上降火雨,烈焰焚烧大地。   “法术!”林奥烦躁地将手中长弓抛弃在地上,“又是法术!救走宁王的也是法术,这东西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乱了这天下的秩序!”   眼见齐绮琪快要突破防线,林奥大声质问:   “火炮呢?”   去往兵部的那名副将尚未回来,又谈何火炮呢?就算兵部允许了,从军械库转移到这里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机关兵器呢!”   他这时才想起还有这种大威力兵器。   话音刚落,重弦之声便震动大气。数发重型的机关弩箭射向齐绮琪,但在命中齐绮琪之前,光矢便从小筑闪现,转眼之间便精准地贯穿那些重型机关弩箭。   数个爆炸尘团在空中绽放。   这些尘团突然多出数以百计的洞穴,大量黑色的碎片爆散而出,这是本来装填在机关重弩的箭芯里的弹丸弹片。似乎是北冥有鱼的拦截导致重型内置的火药提早引爆,大量散弹碎片肆虐着整片空域。   这些弹片在罩向齐绮琪的同时,也落向禁军群们。禁军们顿时便是悲鸣四起,大量禁军被流弹击中,浴血倒地。   相较之下,齐绮琪就游刃有余得多。   她只是旋动手中长剑,划出一个焰色的圈,然后火焰往圈中心蔓去,形成了屏障盾牌挡下那些弹丸碎片,将之消融。   “是那个混帐动用的散射重箭!”   林奥破口大骂。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手下竟然会如此不中用,自乱阵脚就算了,临急之际还胡乱动用机关兵器,波及同伴。   “真是勒了个去!”林奥气愤跺地。   像是已经看不下去一般,两名镇国卫从禁军群里跃起,准备在最后的距离里拦下齐绮琪。   这群家伙终于出手了!   林奥心中泛起喜意,立即下令禁军把所有机关兵器和弓弩对准小筑之内,就是一顿狂轰烂炸。纵然没有具体的目标单位,但是只要把小筑夷为平地总没有错吧,而且这样也可以牵制北冥有鱼的支援。   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求真的把北冥有鱼和紫玄子活捉或是击杀──只要抓住齐绮琪也应该算是有个交差吧?林奥不知不觉间已经退求其次了。   没有任何上进心,也没有任何超额完成任务的意思,他求的只是一个保底。   事实上,他和那些过于谨慎,无法托准调动火炮的兵部又有什么分别呢?是的,就连他也不例外,因为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是如此束手束脚,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而这样子的官员──准确来说是人,往往都寄望于他人,就如同林奥此刻寄望于镇国卫一样。   然而,当被寄望之人无法满足期望时,期待者往往会无以为继、无能为力。   就像此刻两名负责拦截的镇国卫,被齐绮琪极为精湛的剑法以及霸道的法术火焰逼退一名,而另一名则在北冥有鱼精准的射击下无奈退避后,林奥竟然无法及时反应,眼睁睁看着齐绮琪落进小筑之中,失去了踪影。   “妈的!”   林奥下意识问了一句。   但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骂的是自己,还是其他人。 38、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5)   小筑内──   “师父姐姐!”   宫天晴泫然若泣地扑进了齐绮琪的怀内,打了齐绮琪一个措手不及。天璇宫宫主举着双手,有些难以为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有外人在啦!”   齐绮琪脸色红红的。   宫天晴有些不舍,但仍然乖巧地松开齐绮琪,这时齐绮琪才看见自家徒弟早已经满目通红。   “师父姐姐,你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宫天晴由衷地说,在揉了揉眼角后,坚强地笑了起来。   齐绮琪心中有暖意泉涌而出,也不自觉地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宫天晴的脑袋,柔声说道:   “没事了,你师父姐姐我可是命硬得很呢!”   齐绮琪模仿着雪麒麟的语气说。   宫天晴“嗯!”地点了点头,展露了连日来第一个高兴的笑容。接着,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   “师父姐姐,救走宁王殿下和爷爷的是你们吧?”   “哎呀,宫妹妹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呐。”   调皮地介入到两人之间的是水云儿。宫天晴虽然知道那是玩笑话,但仍不禁紧张,慌慌忙忙地摆着手想要解释,但支支吾吾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姐姐,你没事呀。”   “都是托你的福呢。”   水云儿咯咯笑了两声,“齐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呢?我还想着要是齐姐姐就这样……嗯……我在想那时候该如何安慰小师父呢。”   “啊,谢谢水妹妹的关──呃……啊?”   齐绮琪脸上的感激表情在一瞬间僵住,她后知后觉,察觉到水云儿话中有话。她缩起下巴,窥探着水云儿的表情。   “水姑娘?”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水云儿笑容不懈。   接着,她半眯着眼睛。   “不过齐姐姐,你也太狡猾了呐……我也想和小师父独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吧?你那书柜上的那些小说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吧?”   “当、当然没有!”   齐绮琪的头发都蓬松起来了,像是有一个小小的炸药在里面爆炸了一般。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那种羞羞的事啦!你在胡说什么啦!哈哈哈,怎么可能啦!”   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齐绮琪这未免也慌张过头了,那反应看起来有些自爆的意思。水云儿笑意盈盈地维持眯眼的表情,直盯着齐绮琪瞧,那审视的目光瘆得别人发慌。   “真的没有?”   “真的。”齐绮琪把脑袋摇头像是个拨浪鼓一样。   “那就好。”   水云儿举袖掩唇,似笑非笑的,上半张脸沉在阴霾之中,只有一对水色的眸子在幽幽耀着淡淡的、诡异的光。   齐绮琪身体僵硬,只能用力点头。   她实在是不擅长这种样子的水云儿,感觉怪怪的,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硬要形容,就像是两姐妹同时喜欢上一个人,并约定要公平竞争,而自己作了弊一样,那种感──咳咳,我在想什么啦!齐绮琪连忙摇着脑袋甩去了胡思乱想。   “不过,你也跟随宁王殿下回来了呢。”   齐绮琪的问题叫水云儿呆住,那层阴霾也从她脸上急速消退。   倒映在水眸里的的那一抹笑容带着几分鼓励和支持,也有几分理解和感同身受。   “有些事情避不过,而且也给自己多一条路,这也是好事吧?”   “你能想通真是幸事啊……”齐绮琪感叹了一句。   她从来没有忘记水云儿刚拜入雪麒麟门下时,所发生的种种。本来没有任何资质,经脉堵塞,甚至一度为了获得力量而涉险,把天璇宫多人牵涉在内。那时候,如果不是雪麒麟保下她,齐绮琪和叶震大概会站在同一阵线,把她逐出门派了。   但,正因为有雪麒麟在,她才得以留了下来。   而此时她不再是那个只执着于仇恨,一心求成的少女了。改变她的,也许不是某一件事或是某个契机,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种种事件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齐绮琪轻轻叹息一声,叹息背后所夹带着的意义远比这一声叹息本身要沉重得多。   “大家都一样呢……”她下意识地呢喃。   水云儿几度想要开口,却止于无言。有此反应的也不仅是她,在一旁旁听的宫天晴也一样。   对于天璇宫而言,这几年并非是平凡的几年。   有失去也有得到。   而这对于核心成员们而言尤甚,其中人们都是在这个失去和得到的循环之中一再成长。水云儿成长了,宫天晴成长了,齐绮琪亦然,天璇宫也一样。   而后,终于到了现在。   是兴是哀,总有一个转捩点分水岭,是安是乱,亦然如此。   “但愿经过此事之后,能有安稳的生活吧。”   明明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能有所爱,有被爱,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但这世上的人还在寻求什么呢?齐绮琪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想必也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水云儿和宫天晴沉默以对,在沉默里有所感叹。唯疯这个愿景,在场的人都是一样的吧。   “喂,你们几个虽然算是劫报余生再聚,但也得看看场合吧?老娘真是服了你们。”   贝小路现身在几人之间。   三人惊觉女孩的存在时,心里都不禁产生一个疑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几人刚才沉溺在各自的思绪感情之中,真的没有注意到贝小路的靠近。   说起来,贝小路的身高就和雪麒麟差不多,稍不留神还真是很容易把她给忽略掉。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那些禁军在调火炮呢!”   贝小路叉着腰,挑眉盯着几人瞧,相当不耐烦的样子。   “啊,抱歉……”   这种场合往往都是齐绮琪作为代表。   只见她转向了贝小路,端庄地歉意一笑。   “行了行了,所以宁王和宫将军是在你们那边吧?是雪麒麟那家救下两人的吧?”   贝小路表情混杂着淡淡的不安,很可能是在担心雪麒麟的安危吧。   “是的。”齐绮琪予以肯定。   “那就好。”   贝小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宁王和宫靖安然无恙,还是雪麒麟的平安无事。   “麒──雪麒麟,这种祸害就是得活千年啊。”   贝小路骂了一句。   但从这句话来推测,她刚才松了一口气的原因估计是后者了。   齐绮琪只能在一旁尴尬的笑着。   “齐宫主。”   “啊,北冥前辈。”   北冥有鱼缓缓走来,先向齐绮琪打了声招呼。齐绮琪连忙回礼,朝北冥有鱼拱了拱手。   “北冥前辈能够出手相助,保下本派──”   “齐绮琪,你有些罗嗦了。”北冥有鱼有些不快。   感激到一半的齐绮琪一时失措。   “齐姐姐,北冥前辈是觉得你太见外了呐……”水云儿对着齐绮琪眨了眨单眼,然后又转向北冥有鱼笑着问,“是这样吧?北冥前辈。”   “水云儿,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实,也有该说和不该说的。”   北冥有鱼无奈地叹息一声。   齐绮琪惊奇地看了看北冥有鱼,又看了看水云儿,有些奇怪两人怎么关系变得有些不同。   当然,齐绮琪并不知道从北域返回帝都的一路上,水云儿和北冥有鱼相处融洽。说起来恐怕也只有玉耀、白泽以及秦时雨三人是水云儿所不擅长应付的吧,如此一看她确实配得起夏雪给她的评价──“滴水不漏水云儿”。   在水云儿和北冥有鱼你来我往期间,紫玄子也带着黑猫走了过来。   “齐宫主。”   “紫玄子前辈。”   两人打了招呼,但黑猫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外面全都是镇国卫和影门的人,”黑猫径自直进入正题,“齐绮琪,你打算怎么办?你特地来此一趟,不会伯想和我们同甘共苦吧?”   “黑猫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呢。”   面对黑猫略显冲的语气,齐绮琪苦苦地笑了起来。   接着,齐绮琪先后看向北冥有鱼、紫玄子和贝小路三人。   “诸位,外面的情况如何?”   刚才宫天晴拥向齐绮琪时,外面禁军还在持续对这边狂轰烂炸,如果不是北冥有鱼和紫玄子联手把这些攻击悉数拦下,恐怕齐绮琪和宫天晴也无法有那短暂的感动时刻。   但现在外面却平静了下来。   “北冥前辈威势十足,把禁军都给吓呆了。”紫玄子半开玩笑地说。   但就算如此也足够可以猜测到刚才的情况,大概就是北冥有鱼对外面进行了数轮、大规模的广面积火力压制,再次打乱禁军们的阵脚了吧。   这大概是对方整顿时的空档吧。   借此机会,齐绮琪先把正事提出:   “几位,殿下想见你们,请你们协力。”   “协力?”贝小路下意识反问,“协力什么?”   齐绮琪勾勒着淡淡的笑意,但口吻却异常严肃,一字一字地敲下之间有如钟声敲响。   “武家涉及皇位之争一向是禁忌,不过这次殿下恐怕想我们犯一犯禁。”   北冥有鱼和紫玄子四目相对,稍微屏住了呼吸。贝小路则反应迟缓,花了些许时间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大喊出声:   “咱们要换个皇帝了?”   “……”   看着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贝小路,人们不禁同时噤声。能把这种事说得如此大声,唯恐他人听不见的也许只有贝小路一人了,就算是没所谓的雪麒麟也不敢把这种话说得如此简单了。   “敢问齐宫主,这是哪位殿下的意思呢?”   紫玄子难得摆出审慎的态度。   他的问题算是问到了重点上,在场的人都直直地盯着齐绮琪瞧,等待她的答案。   “是两位殿下的意思,也是我们商量的结果。”   齐绮琪认为这样回答比较合适,而且宁王也确实是应承了这一件事,如此一来,说成是两人的主意也不为过。另外有一点是,齐绮琪认为这件事所有责任不应只落在提倡者秦时雨的肩上,所以她才擅自为谋特地取了个巧。   秦时雨已经肩负太多了。   所以,这个担子应该由他们一同承担。   尽管如此,这个小小的心思似乎还是被紫玄子看破了。   “既然你们有此觉悟,那小道也无话可说了。”紫玄子搔着头发,“话说,这也算是雪姑娘的请求吧?既然是雪姑娘的请求,小道义无反顾啊!”   “谢谢紫玄子前辈。”   齐绮琪代替秦时雨表达了感激。   至于水云儿小声说出的那一句怨毒之语:“果然该想办法割掉这姓紫的那话儿!”齐绮琪自动就将之忽略了。   “北冥前辈,那你呢?”齐绮琪征求着北冥有鱼的答覆。   “宁王有承诺于我。”   北冥有鱼回答依然简短,有些含糊不清,但意思却足够清楚了,齐绮琪点了点头,最后把视线转向贝小路。   “贝帮主呢?”   “老娘都把帮主之职给辞退了,你说呢!”贝小路气势十足地说。   “贝帮主果然豪爽啊!”   齐绮琪有些自愧不如,但也认真地表示自己明白了。   “如此,请大家随我来,我们去与两位殿下会合。成败在此一举了。”   几乎是同时地,外面的禁军似乎已经整顿完毕,外头传来震耳的轰鸣声。火炮终于是到了,有了这攻城利器,这本来已经被禁军弓箭和机关兵器肆虐得体无完肤的小筑绝不可守。   但为时已晚。 39、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6)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眺望着远处不时炸起的火光,亦听着从那传来的轰隆爆炸声,白泽眉头紧蹙。她边问着,边转脸面向一旁的玉耀。   “还是不出手的时候。”   “还不是出手的时候?”白泽一声冷笑,“怎么?你眼中的星辰又要告诉你最合适的时机了?”   “妾身之目已经看不见那片星空了。”   玉耀抬头看天。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抚着她的脸,荡起她的头发。附近的湖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而至遥远彼端斩来的黄昏色斜阳余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在这座高楼屋顶之上,曳得又长又细。   玉耀朝天伸手,凝住半晌,又再收回。   “以前看见那片星空,总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办,但这有时候也缺乏一些趣味性。”   “趣味性?”白泽眯目。   玉耀不回答,扬起衣袖,轻轻旋了一圈。以她的脚为中心,一片花海盛开,转目就铺满了房顶。这些花十分脆弱,只是微微的一阵风吹来,便荡起无数花瓣。   白泽厌恶地把落在鼻头、落在发间的花瓣拨走。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遇,不是特别有意思吗?”   说完,玉耀“啦……啦啦啦……”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不合时宜地在这片花瓣弥漫的楼顶轻盈舞动。   白泽用灯笼的末端扫掉了脚边的花,净出一片空间来,然后不高兴地哼声: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看来书姬不喜欢妾身的舞姿呢。”玉耀还真的不再转了,失望地叹声,“唯有歌舞的诗意叫人沉醉,比这世俗要温柔得多,也正如那一片星空。”   “……”   这家伙肯定神经有问题,白泽眉头越蹙越高。   她露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再次放眼遥望远方。   “你要毁了龙庭,而现在还不是那个时机?”   情况已经去到了无法挽回的死亡,非你死即是我亡,白泽心想肯定又要在帝都里见血了。很讽刺的是,帝都长安之名虽取长治久安之处,但在相对平稳的华朝里,除了北域就数帝都见血最多,劫难最多。   这真是最深刻的嘲讽了。   讽刺极了。   白泽又在想,也许是皇宫所在之处往往都伴随着血腥也说不定,毕竟皇宫的墙是骨头,皇宫的地都是人们的血肉,这座宫殿是建基于无数的死亡之上。   是的,只要人还活着,他脚下必踏着无数生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不过是一个多寡的问题罢了。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悲天悯人了?白泽暗自自嘲一笑。   “待时机来临,我自会不惜性命伸出手,把龙庭给毁掉。”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思考太过于沉重,玉耀的回答显得有些轻飘飘的,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似的,白泽只要稍一不留神就要错过。   幸好,她还是听见了这个回答。   “什么时候才是你口中的时机?”   白泽心不甘情不愿地追问。   她不想多和玉耀废话,但却无法控制心中躁动的好奇心,硬是承受着这份屈辱再次开了口。   “你口中的时机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时机呢?”   “一个该死之人活过来的时候。”   白泽在心中反刍着玉耀口中的答案,心中渐渐有一些头绪。她早就有所怀疑了,对于某个人的死。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泽想不明白那个人的动机。   固然,那个人的计划明显是有了效果,但是他该如何收拾局面呢?而且这个行为本身未免太叫人寒心了。   “看来书姬您已有察觉。”   “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玉耀颔首肯定,脚下的花海却逐渐枯萎下来,“不过也仅此于一个‘早’字罢了。”   玉耀已经失去“观星”的能力,无法再从星象中获得气运的流势,失去了那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她说的“早”字,恐怕是指这预测她以往的观测所留下来。   于是白泽便产生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当时预测的结果直到现在仍不出错?”   “书姬真的是严谨呢。”   玉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白泽显然不满于这个答案,眉头紧皱,但是玉耀却在她开口再问之前,轻巧地问了一个问题,她问:   “星空里面,往不只有一颗星星。”   “……那你如何记得住?天空里的所有星星。”   “记不住。”   玉耀坦然承认。   “不过,我坚信如此。”   白泽无话可说了。   一切都是建基于不稳定的猜测上,这能够成为前行的理由吗?就像是听说传说中有乐园的存在,人们纷纷踏上旅途一样,玉耀也坚信着自己所相信的事物。   “为了毁掉乐园,你这是在赌!”白泽最不喜欢赌这个行为。   因为太具不确定性了,她不喜欢不确定的事物。   “诚然如此,”玉耀叹息一声,却又笑了起来,“不过,人的一生如果月費".群8,576634!42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也未免太过于无趣了。”   白泽下意识想要应声,但玉耀停顿半晌再度开了口,堵住了她的话。   “还是说书姬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书姬是那么无趣的人吗?”   白泽心生愠怒。   怒的是玉耀的话,怒的也是她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龙庭是时候该毁灭了。”   白泽眯起眼睛,慎重地问道:   “……你究竟打算如何毁掉龙庭?有着龙雀的守护,龙庭固若金汤。”   “龙雀强是强,但是有一个问题书姬你忽略了。”   “什么问题?”   “──龙雀只有一个人。”   玉耀简单而有力的回答凝住了白泽的所有动作。   对,龙雀只有一个人。   而己方不是。   “华朝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了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东西。”   玉耀感叹地说着。   就算她不具体说出那东西是什么,白泽也已了然于心。   ──是凝聚力。   华朝失去的是凝聚力。   ***   户部尚书周尚的府第维持着一贯的平静。   虽然要犯逃脱,全城都在搜捕罪犯,但是这和户部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户部是只管钱财的,只要户部的库房不被那些犯人入侵,户部的人员基本可以置身事外。   周尚乐得如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好事,他碰都不想碰。周尚在下朝后,早早就回到府第之中,紧关府第的大门不见任何客人。   只要如此,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他受到的影响也一定是最小的。   幸好当初没有进入刑部啊,周尚对于自己数十年前的决定感到满足。另一方面,他早阵子决定站在秦穆的一边,支持他登基的决定,从现在看来也勉强算得上是合格。   至少,秦穆算是坐稳了皇帝的位置。   宁王是否谋反,宫靖又是不是涉及其中,周尚一概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自己的家族罢了。   只是,他势想不到他的儿子却有另外一种的想法。   周尚的儿子周廷年少有为,年仅二十有余便已是洛阳官府的长史,从四品的官职,眼见成为知府指日可待,确实是前途无限。   这位儿子也因为秦煜的驾崩而回来奔丧。   这于应是一件喜事,毕竟父子俩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但秦穆登基后,他儿子却痛骂周尚没有为臣是非观,只顾趋炎附势,闹得不可开交,喜事也变了闹心的事。   而父子间的冲突也因为魏仪被打入大牢后到了顶点,两人还差点大打出手。是的,周尚虽然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毕竟后者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才爬到这个位置,是有真能耐的。   但是,也许是曾学于魏仪的门下,他产生和周尚不一样的观念,所以两人屡屡都有冲突。周尚不能说周廷的价值观是错的,甚至一度在对方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身影,他只觉得周廷还相当年轻,不知道朝堂上的深浅。   在此同时,他却隐隐有些羡慕自己的儿子。   谁不想能够刚正不阿地做人呢?但是逼迫于现实,又有几人可以笔直地站着走到最后呢?周尚只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明白自己一片苦心,却不知道自己和儿子早就形同陌路。   而,他更不可能知道,他儿子的院子里藏着了朝廷重犯。   由于已经成家立室,也算是分家出去了,但周廷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偌大的府第又岂会不给他留个位置呢。   但周尚也不会预料到这个院子会留下如此之大的隐患──   “殿下,你能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周廷的院子面积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奇世异草,假山人工湖都有之,而周廷身为周尚独子,而周尚又是朝廷高官,府第里自然有一些暗道。   帝都的下水道不下于北国王庭,但从工艺来说,也许没有北国王庭先进和宏伟,毕竟华朝帝都已经屹立千年已久,而且又不在草原之上,下水道的建造不必如此先进。   但,依然相当复杂和完善。   这下水道系列往往会被权贵们当成是暗道出口来加以利用,而一些权贵的府第里,往往有通往下水道的暗道。   就算是镇国卫也未必可以完全握掌这些擅建的暗道,毕竟这都是保命的资本,权贵们都会尽可能建得隐密。   也正是如此,秦时雨才能利用暗道,静悄悄来到这里。   “周长史,幸得你明白事理,否则本宫估计就得无处可以容身了。”   自藏于假山下方的暗道出口现身,秦时雨握住周廷伸出来接应的手,缓缓步出了暗道,来到了周府的院子之中。   她已经换上了一种典雅的裙装,再也没有刚进城时的狼狈了。   “殿下开明,曾于我有恩,而宁王于国有功,二殿下此举不得人心,而且残暴有失大体,我岂会袖手旁观。”   周廷苦笑着应声,接着脸上浮现一些不平之色。   “也只怪周某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又劝说不了吾父……唉,也请殿下别怪家父,家父只是……只是……”   周廷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令尊身在朝上,为求自保身不由己,本宫能够理解的。”   秦时雨宽慰了对方一句。   周廷苦苦地笑了笑,显然无法释怀。他叹息一声,郑重地拱手躬身行礼,诚恳地请求说:   “只愿殿下在往后能够不计前嫌,原谅家父。”   “周长史,快快请起。”秦时雨伸手虚扶对方,“周长史一片孝心,本宫已经知晓。周尚大人虽然有不妥之决定,但周大人一向敬业,挑不出任何大错,本宫自会替他求情。”   秦时雨转头低首看向暗道的出口处,抛出一个问题:   “对吧,六王叔。”   “六王叔?”周廷震惊地凝住动作。   “雨儿,你没有向周长史说明情况吗?”   不知从何弄来了一身尚算华贵的衣袍,宁王自暗道出口现身。他身后还跟着宫靖。   这可是两位朝廷重犯啊!周廷都吓呆了。   “宁王殿下、宫大将军,两位无事啊!”周廷意外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周某听闻宁王和宫将军在行刑时被人救去,还在想是何人为之……没想到竟然是九殿下您的杰作啊。”   秦时雨正想回应之时,暗道里传来了抗议的声音。   “什么九殿下的杰作?她除了指手划脚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干了,那是我的杰作好不好?我可是鬼鬼祟祟,像只臭沟里的老鼠在那下面做了好几天手脚的啊!你以为转移法术很好弄吗?”   又是一个人现身。   是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身体却已经脱去了稚气,匀称而且线条分明,想必她只是长得缩了些罢了。   “这位是……?”   “天璇山天璇宫雪麒麟尊座。”秦时雨随口介绍。   “雪、雪尊座?!”   周廷又是吓了一跳,瞪着眸子,惊疑不定地说:   “周某听说稍早前,北冥有鱼尊座和紫玄子尊座便已经联手想要营救宁王殿下,却被禁军、镇国卫以及‘虐杀姬’联手拦住,但殿下和宫将军却凭空消失了,人们都在奇怪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来救走两位的……现在周某一看雪尊座在此,才幡然大悟过来啊!”   周廷感叹一声,“法术果然奥妙。”   雪麒麟得意地擦了擦鼻头,鼓励似的拍了拍周廷的肩头。   “你这小子倒是识货咩……”   “有什么识不识货?”秦时雨斜睨了雪麒麟一眼,“周长史和你也算是有些渊源呢。”   “渊源?”   黑色的猫咪从雪麒麟的身后探出头来,“麒麟麒麟,你和这小哥是狗男女的关系吗?是吗是吗?”   “你胡说什么!”   雪麒麟狠狠瞪了天玑一眼,觉得这家伙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她直接捏住猫的耳朵,往两边扯呀扯,扯得天玑直求饶。   “姑奶奶我和这小子能有什么渊源啊?”她边扯边问秦时雨。   “周长史是洛阳官府的长史,你好歹是居于洛阳周边,怎么样也有见过他的面吧?”   雪麒麟想了想,松开了天玑。   天玑呜地落地,跑到了秦时雨的肩上寻求保护,秦时雨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它便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不认识。”雪麒麟确实没有多少印像。   “周某无幸见过雪尊座,也难怪雪尊座不认识了。”   周廷大方地说道,轻易地解了自己的困窘之位,端是有些手段。几人也算是打个招呼,而秦时雨认为这个时间不容许几人慢条斯理地客套客套。   她看向周廷,直截了当地问:   “周长史,接下来本宫有一个问题必须问你。”   听见秦时雨口吻严肃,周廷就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并不轻巧,甚至会有些沉重。他深吸口气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周长史可以助本宫一臂之力?”   “如何助、助何事呢?”   从能够反问看来,周长史并非那种愚忠之人,无论是对朝廷抑或是对于秦时雨也一样。他必须得到一个答覆,再加以思考。   “把天,给拽下来。”   “把天……拽下来?”周廷微愣。   但不过三秒,他便反应过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眸。他没法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意味深重,影响至深。   秦时雨静静等着,等着眼前男人的考虑。   “──殿下,请先进屋细说。”   过了足足一刻钟,周廷做出了“请”的手势。秦时雨勾起了嘴角,含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40、幕间的二三事(1)   在周廷的引领下,几人移师到周廷院子的厅堂之中。   这里看起来久未使用,有些陈旧的样子,不过保养却非常到位,没有一丝脏乱之感。   几人才踏进这厅堂,便有一名侍从过来要找周廷传话。   为了慎重起见,几人先站时隐藏起来。   侍从找周廷的理由似乎是因为禁军正在全城搜捕失踪的两名朝廷重犯,刚好搜到周府来,不过由于周尚权位甚重,禁军没有直接冲进来,此刻一名禁军统领似乎正在正院大厅里和周尚聊着天,侍从是在询问周廷要不要也过去。   换在平时,周廷也许会答应,不过他此刻可是“金屋藏娇”──藏了罪犯,自然不能答应,没有两句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侍从走后,周廷邀请几人相继落座。主位由宁王来坐,秦时雨和宫靖分座在左右,而雪麒麟索性站着。   “两位殿下,人多口杂,恕周某无法唤来下人来招待你们。”   周廷歉意地说道。   他是真的很想招待几人,毕竟几人能来自己的院子,也是蓬毕生辉的事情,不过现在全城都在搜捕要犯,谁知道他招来的下人会不会是朝廷的眼目,能不能守住秘密。   “没事,”宁王大方地摆了摆手,“周长史能够接待我等,已经是我等之福,周长史切莫介怀。”   “谢殿下、体谅。”   周廷拱手致谢。   不过,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他还是亲自去布罗茶水。茶水似乎凉了,他想要拿去热一热,却无法轻易在此抽身,一时为难不定。   “我来吧。”   意外地,雪麒麟几乎用抢的抢过了他手上的茶壶。   “雪尊座?”周廷惊讶地看她。   “你们先讨论事情,时间不等人,热热水倒倒茶我还是可以的咩。”   雪麒麟虽然没心没肺的,但在这种重要场合还是懂得轻重,也不会摆什么奇怪的架子。她本来就不好那些虚名,甚至对客串侍女一事有些兴趣。   周廷犹豫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便把茶壶交给了雪麒麟。   雪麒麟先吩咐天玑去刚才暗道出口接应后来的人,然后才用法术把茶壶里的茶水加热,转眼之间几人椅子旁边的茶几上便多出了一杯翻热过的茶。   就着热茶,几人便讨论起当前的问题来。   焦点果然还是在于夺位一事。   “两位殿下,不知道心中可有人选?”   要夺位,就要有取而代之的人,周廷这个问题理所当然。   “六王叔。”   秦时雨也不卖关子,有话直说。周延眉头一震,看向了宁王叔,后者回以一个淡淡的苦笑。   “本人虽不才,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毕竟本王可是被皇袍加身啊……”   “据说宁王殿下在朝上,曾试图刺杀陛下,这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不过当时本王乃是被、操纵的。”   宁王也不隐瞒。   事已至此,想必那件事已经传透了坊间和朝堂了。   “这件事雪麒麟可以作证。”   秦时雨如此一说,周廷便把目光转向了雪麒麟。   “确实是这样没错。”   雪麒麟也没有真的承认那只是个猜测,也不认为这算是骗人,最多就算是有所隐瞒罢了。当然,这是秦时雨事前有打过招呼的原因,她才会有所隐瞒。   “这虽然只是个猜测,但本王很可能是着了‘虐杀姬’的道。”   但是,宁王却没有像事前说好般配合。   秦时雨不快地看过去,宁王抬掌回了一句:“稍安勿躁。”   “周长史,本王希望你能相信本王。”   “殿下是基于何种意思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宁王想了想,才郑重地回答说:   “我不入地狱,无人可入地狱,而且……本王亦然走投无路。本王没有任何反意,但是被牵连进来的人太多了,虽然这些人都是自愿的,但是本王也有本王应负的责任。本王身为亲王,有必要回应这些期待。”   “那殿下自己呢?”   “那个位置从来不是一个好位置,如果在之前,就算给本王,本王也许也不想坐吧……这样说,也许有些矫揉造作,但本王确是如此想的。”   “……”   周廷沉默不语,似在思考是否相信宁王的言词,也似在衡量是否要为着宁王出一份力。   “没有确切的野心,并没有确切的信念,仅仅是为了回应那些坚信自己的人的期待吗?”   周廷苦笑出声,摇了摇头。   “这个理由倒是古今未闻。”   “但,”宁王咬重用字,“本王认为古今有不小君王,最初的出发点也定如本王一样。”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   在他再次开口前,有人接过了话头。开口之人出乎意料,是雪麒麟。   “渺小、可笑、幼稚,而且又有几分天真,但是──纯粹。”   “纯粹?”   周廷一呆,咀嚼着这个用词。   渐渐地,他脸上露出喜意。   “好一个纯粹!”他一击手掌,“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如果殿下真的不贪恋此地位,仅仅是想要回应众人的期望,保护支持你的人,周某也愿意出一份力。”   “这种理由真的可以吗?”   宁王反倒是有些难以置信,而周廷却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漂亮的话,我想在座诸位也都听多了。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再次带领华朝兴盛,爱国爱民,这种话多不胜多,史书上也多有记载,但是像宁王如此纯粹的理由,周某想还是第一次。纯粹而真实,周某想这个理由一定能够赋予宁王殿下你不可思议的力量。”   周廷视线转向了雪麒麟,露出追忆和慨叹。   “因为,周某一直在见证着啊……”   “你看我干嘛?”   雪麒麟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于是便皱眉如此询问。   “周某在洛阳已经有些年份了,而天璇宫上发生的种种,周某也略有耳闻。那时,周某对雪尊座便有所敬重。有人言及雪尊座,总会说一句赤子之心,难能可贵。雪尊座所言所行,都只有一个纯粹的理由,便是保护自己所珍爱之人。周某认为,正是如此纯粹的理由,让雪尊座一路走到了现在。”   “你……不会是暗恋我吧?”雪麒麟瞪着眸子,饱受惊吓地说,“老实说,只有紫玄子一个已经有够难搞了,所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请你把你的爱给别人吧。”   “哎呀,雪尊座,你可是误会了周某。”   周廷有些尴尬地加以否定。   雪麒麟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也不再深究是不是。   她想了一会儿,其实也明白周廷的意思,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所为天璇宫做的种种,而当她此刻终于惊觉还真有这种人时,心里有些暖暖的。   “好了,两位的打情骂俏就此打住吧。”   秦时雨半开玩笑的地介入到两人之间,雪麒麟翻了翻白眼,别过脸来,而周廷则苦笑着对秦时雨说:   “殿下,你就别开周某的玩笑了。”   “那就得你的表现了。”   秦时雨窃笑两声。   接着,她的笑容转为严肃的表情。   “周大人可有其他志同道合?”   “……殿下想要召集更多人?”   “如你所见,本宫和六王叔身单力薄,在帝都里对抗朝廷,还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所以本宫希望周公子你代表出面。”   周廷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   “周某倒是有些人选,但大多都官职都不高,也许起不了大用。   “但是,这些人都在各个部门之中,手掌着权力吧?”   “是如此没错。”   “如此即可,”秦时雨露出自信的笑容,“机关兵器虽然精密,但只要拔掉一个齿轮,就有可能瘫痪下来……朝廷亦然,只要投得足够多的石头,流势也有机会改变。”   “殿下的意思是?”   听见周廷的问题,秦时雨换了个比喻:   “要放出一个要犯,不用把整个刑部掌握在手中,只要收买狱卒即可。”   先是半晌的呆滞,而后便是恍然大悟,周廷猛地拍响扶手,惊喜地说道:   “妙也!”   “本宫手中还有些人手,只要同心调力,要用一根小棍子把整座皇宫掀翻也不是难事。秦穆的败思,全在于跟随着他的人,都缺少名为信念的贵重事物。这些人只能同荣,不能同辱。”   “确实啊……”   周廷不无感叹,他想起了宁王行刑时,多方自发参与营救一事。他在想,数遍这个华朝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别说是秦穆,就算是秦煜也没有。   “先帝死得突然,事情不应该恶化至此的。”   周廷不意地说出声来。   “这不是好事吗?”雪麒麟却说。   “哎呀,雪麒麟,你真敢说呢?”   秦时雨戏谑地看向雪麒麟,后者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秦煜一直找咱们武家的麻烦,真是烦不胜烦,也不明白她哪里来的执着。”   “皇兄的娘亲是死在一名武者之下。”   宁王叹息着,似是想起往事一样,眼神有些失焦。   “挑!”雪麒麟不屑地发出单音,“那武者还是一个人呢!他身为堂堂君王,难道还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道理?是武者杀了他娘,他要恨就恨那位武家,怎么就恨及整个武家呢?”   “我想,父皇恨的是武术本身。”秦时雨讷讷的接话。   “那他怎么不去恨整个世界?他娘的死,我可以表示遗憾,但确实也不关我的事……这些年来,因他而死的武者还少吗?说实话,他如此冥顽不灵,我不管他治理国家好还是不好,但于我而言他死得很好。”   雪麒麟想要把这些年来,积累起来的苦闷一泄而尽,也不没理会秦时雨和宁王的脸色多少有些变得难看。当然,她注意到了,但真是不吐不快。   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她幸运,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似乎也是能够理解她的愤恨,宁王和秦时雨就算脸色难看,也没有多作计较。理解到这一点,雪麒麟也是闷闷不乐地闭上嘴巴,但心里却是爽快了不少。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契机。”   雪麒麟加重语气,环视众人。   “换个好皇帝的契机。”   顿了顿,她又说:   “秦穆这家伙不咋的,所以就把他换下来,我是这样想的,因此我才会同意再帮秦时雨这坑货一次。而,大概也是忍无可忍了,所以才有如此多武者冒头来帮助阿炬他。其中,有些人未必就对阿炬十分满意,但这些人觉得阿炬或许就是那个契机,那个他们可以获得安稳生活的契机。这些年来,武家累了,我想就连墨家、道家也累了,华朝上下都累了,北国也累了,西域也累了,婆罗多也累了,我们只想要平静的时间,不论长短,就是这样简单。”   越说越激动,雪麒麟声音变得气闷,听起来像是咕噜噜地乱转着。   “我真是忍够了,但以其他人还会嘴上说着大义,不要抵抗朝廷,但终于忍无可忍,其他人都忍不下去了,我才不会再忍下去呢。”   最后,叹息一声,雪麒麟敛起眸子,低着视线看着地上。   “人生在世,唯求安稳。”   说完,她在人们的沉默之中抬起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宁王瞧,凝视着他的眸子,凝视着他灵魂的深处。   “你明白吗?阿炬,我们的要求真的不高。”   “是啊……”   宁王闭上眼睛,微微仰着脑袋,放在扶手上的手掌不自觉握成了拳。雪麒麟维持视线钉在宁王身上,但焦点却一再低垂,一再放远。   “最初,都是很简单很简单的愿望,而连这种愿望都无法实现,这个世界未免太过残酷和悲哀了一些。”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在座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连呼吸都放轻。   “雪尊座的愿望,本王明白了。”   宁王闭着眼睛回答,他的宣言打破了沉默,也宣示着一个新的起始。   “那就拜托你了咯!阿炬!”   雪麒麟笑了起来,笑得灿烂。   “我会想方设法地成就你,但只愿你不要忘记今天我所的话,还有你的承诺。”   面对雪麒麟的承诺和决心,宁王站了起来,拱手向雪麒麟躬身,这是身为皇族的他,最大的敬重了。   “──我定必不惜一切。” 41、幕间的二三事(2)   看着水云儿鬼鬼窜窜地关上了房门,雪麒麟不解地挑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   雪麒麟疑惑地问道。   水云儿回过头来,举起手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秦时雨似乎一早就预料到周廷会答应下来似的,派出齐绮琪去和其他人会合,并将他们经由暗道带到了这里来。   而水云儿看见没有声息已久的雪麒麟,没有像宫天晴扑进齐绮琪的怀里一样扑进雪麒麟的怀内,反而把她叫到这个房间来。   雪麒麟以为她有什么急事。   “……什么啊?”雪麒麟不解地望着水云儿,然后叫出声来,“喂,痛!”   来到了雪麒麟面前的水云儿伸出了右手,捏住了女孩的脸颊往两边扯去,像是要把她的嘴巴给扯烂一样。   在那之前,水云儿不知从何抱来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小师父,赶紧说说齐姐姐有没有怎么样了你呐?不用怕,有话直说就好了,齐姐姐要是找你麻烦,你尽管告诉我!”   这小云在胡说什么呀?被扯得脸颊生痛的雪麒麟啪啪两声把水云儿的双手打掉,揉起自己被扯红的脸颊来。   “痛啦,干什么干什么咩!我们能怎么样咩?”   “能、能怎么样?”水云儿像是受到打击般后退两步,“那么一段时日独处,都可以肉贴肉了呐!”   “什、什么肉贴肉!”   雪麒麟不禁想起了在穴里为了取暖,两人只剩下贴身衣物一时,不争气地慌张起来。水云儿没有错过她慌张的脸色,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呵、呵呵,齐绮琪那骚狐狸……仗着自己的美色勾三搭四,三番四次勾引小师父你──”   “等等,你──!”   雪麒麟脸色的也青了,但她是吓的。看着水云儿视线逐渐失去焦点,还诡异地笑了起来。   “小云,你眼神坏掉了!坏、坏掉了呀!别这样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脱了衣服背靠背取个暖!我们是清白的呀!”   雪麒麟觉得自己越解释越可疑,急得直跳脚。   结果──   “我开玩笑的哦。”   水云儿却突然抬起了头,在吓得雪麒麟后退一步的同时,脸露微笑地如此说道。   “呃……?”   雪麒麟先是一呆。   “嗄,你耍我!”   然后,便是在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不满地扬声喊了一句。   水云儿遮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见到她一切安好,雪麒麟忽然就有些无法生气了。她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师徒俩只是笑着,但彼此对望的眼神里早已传达了各自的心意。   ──只愿你安好。   这大概是两人心底最真实的期许和想法了。   “小师父,来吧,一些形式上的东西还是要的哦。”   这般说着的水云儿展开了双手。   雪麒麟愣了愣,才意识对方的意思。真是岂有此理!女孩装作不快地哼了一声,也学着水云儿展开双手,还挺起了胸脯。   这次轮到水云儿呆住了。   不过,短短的几秒后,水云儿便扑进了雪麒麟的怀中。雪麒麟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扑过来,慢了半拍才环住了对方的身体。   这几年来水云儿也长高了不少,现在埋首在雪麒麟胸前得弯起腰来才能办到。   两人无言地感受着彼此。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言语了,单是拥抱在一起,就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心跳、对方的温度,甚至是对方的意志。   但是,这小小的温馨时间无法持续。   至少在这个时候无法持续,因为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哪怕她们也想再多拥一会儿。   两人都很有自觉,没多久便分了开来。   “没想到小云你也会害羞啊!”雪麒麟取笑水云儿。   “是呢,就算是我也会害羞的啊……倒不像小师父你如此不知羞。”   “什、什么?”   水云儿又窃笑了两声,雪麒麟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后者无奈地搔了搔脑袋,又好笑又好气。   “不过除了久遣地作弄一下小师父外,徒儿我啊……还有些东西想给小师父你过目。”   水云儿的嘴唇泛起淡淡的微笑,但眼眸里却透露着某种庄重和决心。   “给我过目?”雪麒麟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头。   有些渴了。   她在水云儿有所回答之前,稍微环视一下这房间,没有找见任何杯具。   “是的,”水云儿脸上的微笑沾上几分苦涩,“那东西我保管了已经十多年了,但却不知道有何用处……”   “那东西?”   雪麒麟边问着,边到袖子里把贝小路刚才给自己的酒掏了出来。拔开瓶塞之时,里面的酒香扑鼻。她灌了一口酒的同时,水云儿回答着说:   “我父亲的遗物。”   “父亲?”雪麒麟连眨好几下眼睛,又巴搭巴搭了几下嘴巴,不敢确认对方口中所指为谁,“是哪一位父亲呢?”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生父。”   水云儿倒是没有多介意这个问题,想必时隔太久,她早就走出来了吧,回答得相当轻快。   “前太子吗?”   雪麒麟把酒瓶重新塞上,接着又啊了一声,问水云儿要不要喝。水云儿欣然答应,也跟着学了一口。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相当刻意挑了雪麒麟刚才嘴唇碰过的一边。   “是什么东西?”   雪麒麟强使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专注于当前的话题上。   “稍等。”   水云儿走到桌子前,把刚才放下的东西重新端起,这时雪麒麟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琵琶?”   雪麒麟看着被捧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有点傻眼。眼前的琵琶看起来不算华贵,最多就算比地摊货好上一点。忽然地,她想起来,当初在帝都外面看见水云儿时,她就抱着这么的一个琵琶。   “这是当年的琵琶咩?”   “小师父还记得呐……”   水云儿有些高兴的样子,也有些感叹,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也没有想到雪麒麟会记得如此仔细。   “当然记得啦,当时你站在人群里可是相当显眼的呀!”   “所以小师父那时候偷看徒儿了呢?”   “呃……”雪麒麟难以为情地搔了搔脑袋,“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什么呐……”   水云儿叹了口气,有些困扰地缩着下巴。   “这句子明显用错了吧?”   “哎呀哎呀,不提这个了啦!”   雪麒麟嫌麻烦地耸了耸鼻子,“所以呢,这琵琶就是你爸给你留下来的遗物吗?”   “琵琶不是。”   “不是?”   雪麒麟一度以为水云儿三度作弄自己,对方的表情也挂着意味深远的笑容,但是当她凝视着对方的眸子时,却觉得这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回事?”   “里面的东西才是。”   说完,水云儿不待雪麒麟有任何反应,直接就将琵琶往地上猛地一摔!咚的一声!琵琶表面便多出几道裂痕。   “等、等等!这好歹是你父亲的遗物啊,怎么说丢就丢呀!”   雪麒麟的急忙地想要阻止水云儿,脑筋还没有转过来。   “小师父,稍安勿躁!”   可是水云儿却没有领情,反而又再伸出一脚猛地踏向那琵琶一样,彷佛那琵琶并非她父亲的遗物,而是仇人的遗物一般。   “……齐绮琪,狐狸精……紫玄子,贱男人……”   边踩着,她口中还念念有词的。   也许她以为自己的呢喃声很小,但是雪麒麟全都听见了。她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水云儿只是又在开玩笑,但见她一脚狠过一脚,不把琵琶踹烂势不罢休的架势,她又觉得事情可能要坏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该阻止她吗?   雪麒麟怀疑水云儿在拿自己父亲的遗物在撒气,但又觉得对方不至于幼稚如此,犹豫了起来。   而就在她犹豫期间,那没有想像般坚固的琵琶终于像是被敲烂的西瓜般爆裂炸开,完全地毁了。   但是──   “咦?”   壶中自有乾坤,拨开云雾才得见明月。   那爆开的琵琶里,可以看见有白色的长柄木质状物在嵌在了其中,嵌在了那琵琶本来就长得不自然的琵琶颈上。   “那是什么?”雪麒麟指着那白色长柄状物问道。   水云儿笑而不语,只是蹲下身子,握住了琵琶颈并抵住琵琶的面猛地一拔。那琵琶颈完整地拔了出来,里本来藏在面的部分却是呈现另外一种颜色。   接着,又见水云儿握住白色的部分,把套在上面的琵琶颈往另外一边一推,让藏在琵琶之中的长色长柄藏物尽露于雪麒麟眼前。   就像是一柄扁平的长木条一样。   但是,那木质光泽黯淡,却不失色,像是上了一点年月一样,有些陈旧,但却不腐朽。上面雕有水蓝色的五爪龙,活像是龙袍上的五爪金龙似的,但是对比起来,却多了几分扑凉的端严。   雕功相当精湛。   那其实是一把刀──一把有些年月的横刀,看起来比插在剑冢里的天玑剑还有年头。   水云儿捧着这把刀,递向了雪麒麟。   “这是华朝开国皇帝的刀,据说是合了工家、墨家以及道家之力共同铸造,是数遍世间最锋利的刀。”   她轻巧地介绍着说。   雪麒麟闻言可是吓了一大跳,千年以前是墨家、道家最为顶盛的时候,而且工家又是铸造刀剑的极致,这把刀来得可不少,想必应用了不少失落的技术。   ──一如藏在华朝帝都皇宫底下的龙庭。 42、幕间的二三事(3)   “破界白龙刀──玄水之仪。”   透着几分诗意,水云儿轻念着刀的名字。   雪麒麟皱起眉头,犹豫了一阵子才把这横刀给接了过来。刀意外地沉重,没有她想像中轻巧,而且在入手的一瞬间──   “它在汲取我的灵气!”雪麒麟哗然,瞪大了眼眸。   不过,里面似乎没有器灵的存在。   雪麒麟细细感应了一下,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灵性存在的气息,也就是说这把刀和天玑不一样,是确确实实的死物。   但是,这不妨碍里面潜藏着巨大的力量。   “……”   刀身里面藏布了极为复杂、细密的灵性回路,雪麒麟无法确认这灵性回路有何作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术式,反而觉得一阵心寒。   “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父王是怎么说的了,但是他说,这是一把用来毁灭的刀。”   “毁灭的刀?”   这几个字叫雪麒麟感到压抑,手上的刀也因而彷佛重上了许多一样。   “如果说龙庭是用来守护帝都的,这把刀就是用来毁掉帝都的吧……”   水云儿不太肯定地说,带着猜测,却又叫雪麒麟觉得没有任何错处可挑,事实就如水云儿所说一样。   顿了顿,水云儿又补上一句:   “大概是类似尚方宝剑之类的东西吧?上斩昏君什么的呐……”   “喂喂喂,你这是好宝贝啊!”   雪麒麟真是吓个半死了,一把可以斩昏君的剑。   当然,这几个字本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任何剑都可以斩昏君,就算是皇帝也是人肉造的,要如何敌得过刀剑?只要抹在皇帝的脖子上,就算是一把生锈的剑也可以将他置于死地。   但问题是,皇帝身旁有龙雀在保护。   而一把能够在龙雀的保护下斩皇帝的刀,雪麒麟不敢想像其中所具有的威力。   “我看这叫什么‘玄水之仪’……索性叫斩仙刀得了。”   木讷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横刀,雪麒麟傻眼地嘀咕着。毕竟龙雀匹敌飞仙,说她是飞仙也不为过,而这把刀岂不就是一把斩仙刀?   “小师父,那样未免太没有诗意了呐……”   水云儿叹息一声,关注的重点竟然在雪麻麟的用词上。   “那不是重点呀!”雪麒麟怪叫了一声,“这东西可不得了啊!虽然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内藏的灵性回路是我见过最为精密的!”   不一定是最复杂的,但是那灵性回路的密集程度却是她见过的东西里最为复杂、细密的。如果要她把里面的灵性回路重现出来,想必最少也得要耗用一个院子的面积才行。   而,这种规模的灵性回路竟然压缩在一把刀之中,单是那工艺就非常惊人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   相比起龙庭的灵性回路规模以及强度,藏在这把刀内的术式虽然精密,但应该还是有所差距的。虽然单以术式规模来比较强度是很不智的,但龙庭是由张念枝所构建的,对于他的实力,雪麒麟不敢小瞧,而且那规模也相差太远了。   “我也不知道是否可行,所以用与不用,该怎么用……小师父,请你自己决断。但在这个当下,我认为一切可用的东西都得拿出来才是。”   水云儿慎重地叮嘱。   雪麒麟看了看手中的刀,又看了看水云儿严正的脸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把刀才好。   她决定先把刀收起来。   “喂,在外面听墙角的,听够了吧?赶紧进来吧。”   说着,雪麒麟弹响手指。   一阵苍蓝色的光辉闪烁,本已锁上的门自动打开,靠在门上的两人一时不察,直接摔了进来。   “啊……痛痛痛!”   齐绮琪一屁股摔在地上,而袖珍版的天玑也从她的肩膀上摔了下来。两人像是双胞胎一样摔坐在地上,揉着被摔痛的屁股蛋子。   “齐姐姐、天玑妹妹?”   水云儿大吃一惊,完全不知道两人竟然一直在听墙角。   “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在学人偷听?”雪麒麟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我这不是怕你被为──咳咳!”   齐绮琪不服气地应声,但说到一半却对上了水云儿的视线,连忙又闭上了嘴巴。她笑着地站起身来,想要往外逃去,不过──   “等等!”   雪麒麟叫住了她。   具体来说,是叫住了那个重回齐绮琪肩上的天玑。   两人一顿一顿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很勉强的样子,看来两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还知道心虚两个字怎么写。   “小玑,你过来一下。”   雪麒麟不容置疑地招呼说。   天玑哭着一副丧命,对齐绮琪投以求救的眼神,结果齐绮琪却刻意地别开了视线,没有回应她的请求。   “齐姐姐,你好过份!”天玑哇地叫出声来。   “赶紧过来!”   雪麒麟不耐烦地又对天玑招了招手。   天玑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有获得齐绮琪的回应。齐绮琪只是一脸困窘站在那里,脸红得随时都要滴出血来。想必对于一向光明正大的她而言,偷听被发现还是一件相当打脸而且丢人的事情吧。   最终没有办法了,天玑只能硬着头皮飘了过来。   “来,接着。”   天玑还没有开口询问事情,雪麒麟就把手中的刀塞了给她。天玑下意识抱住了那把刀,却惊觉那把刀沉得吓人,高度因而下降了不少,但幸好没有让刀碰到了地。   “好、好重!”她惊讶地说。   “是呀是呀,里面装了几块石头!”   雪麒麟随口地说道,接着把脸凑到天玑脸前,恶狠狠地说道:   “这刀可能不丢,丢了就是杀头的大罪!知道了咩?好好收好,不要让坏人给窥见了!”   “杀、杀头!”天玑都吓傻了。   “麒麟,你别吓天玑啦!”   齐绮琪看不下去,忍不住斥责雪麒麟。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话说啊,你们怎么都站到天玑那边去了?你们是不是太宠它了啦。   一旁的天玑在把横刀收好──横刀焕发着苍蓝色的光辉,在她手中飘浮起来,然后化为光点消散──而雪麒麟则有些不满地抱怨着说。   “是你太经常欺负小天玑啦,就算你生活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发泄在小天玑身上啦!”   齐绮琪单手捏腰,严厉地说教。   雪麒麟一脸委屈地撇了撇嘴巴,识趣地闭上嘴巴。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笃笃两的视线转了过去,看见秦时雨站在了门旁。她已经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裙装,不再是那宫装披身。   坦白说,雪麒麟不明白为什么来见周廷之前,秦时雨为什么还要徒费力气去换上一套蛟龙帮特地弄来的宫装。秦时雨对此只是说,一个公主得有一个公主的样子。   “本宫能够理解你们互有心思,明争暗斗的修罗场──”   “什么修罗场?秦家九儿,你说话小心点!”   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雪麒麟气愤地跳起身来,指着秦时雨的大声骂道。秦时雨没有理会女孩,反而把目光放到脸色红红的齐绮琪。   “时间急迫,今天注定是个不眠的漫长夜了呢。齐宫主,是时候出来谈谈策略了,这可是咱们的殊死一搏了。”   秦时雨的眼睛失去了那红色的身影,一道水影的身影取而代之。   “你应该也会来吧?羽蓁妹妹。”   “……请不要用那个名字喊我。”水云儿嘴角泛起苦意,“我还没有坦然到能够接受那个身份。”   秦时雨愣了一下。   “好吧,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你现在已经身涉其中,无论你想用那个身份来处理这件事,你也得来一趟了。我们需要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   水云儿沉默下来。   她的眼神泛着淡淡的涟漪,但始终没有变成大风大浪。事到如今,她大概已经可以平静面对这一切,面对自己的过去了吧。   “我知道了。”她平静而沉稳地回答了秦时雨。   看着她凛然的侧脸,雪麒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地体认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水云儿确实是变得成熟了。   在天璇宫里,她一直表现成熟,但那不过是把内心武装起来的坚强罢了。   在那重装的甲下,是一副敏感、柔弱的心,一颗再怎么武装也只能勉强伪装起来的心,永远都无法坚固的心。   但此刻,有一些不一样了。   水云儿在那不知不觉间变得坚强,不同于齐绮琪,也不同于其他人。她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成长,一如细水流长,也如被种下的幼苗在风雨里茁壮而生。   ──想必距离清丽地绽放的那一刻已经不远了吧。 43、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1)   春天的天气总是变幻不停。   前一刻可能天气晴明,下一刻却又下起绵绵春雨。   就像是现在。   外面雨下个不停,打在砖瓦之上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总是响个不停,还是相当叫人厌烦。   尤其是现在──   雪麒麟此刻藏身在非常靠近于皇宫处的一座高楼楼顶阁楼。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高矮不一,但屋顶样式都大同小异的建筑。   而单从这一点来看,皇宫除了有围墙隔开外,看起来就和其他建筑没有任何分别了。   街道上满是禁军,三步一哨,警戒极为森严。   这自然是因为宁王和宫靖被救走了的缘故,而且本来藏身于小筑之中的几人又凭空消失,禁军摆出如此如临大敌的架势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拱卫帝都的数万兵士,也有一部分被调入了帝都里面。   镇国卫也全面出动了。   现在帝都里的守备力量想必有以前三倍之多吧,就算是上次围剿武家,帝都里也没有如此之多有生力量。   硬是要追溯的话,也算只有灭武之祸那一次了。   由此可以得知,秦穆是有多么想要消灭宁王的存在。他想必也从那焦急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自觉可以再从长计议了吧,但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让步了。   “真是大阵仗啊……”   雪麒麟阳廊上往外探头,看着那群满面严肃,警戒地巡视着街道的禁军们,发出感叹之声。   在这种时刻里,明明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惹来禁军们的关注,但是雪麒麟却肆无忌惮的,其中原因不外乎这楼层都贴满了遮蔽气息的灵符。   雪麒麟所在的这一层楼的存在感几乎被压至最低,在法术的作用下,那些禁军和镇国卫眼里,这一层楼就像不存在一样。   “当然大阵仗了,毕竟几位宗师在帝都之中造反,能不紧张,能不大阵仗吗?”   这一层楼是一个大单间,属于帝都知名的茶楼,这大平层本来是用作举办宴会之用,但现在只有零星的桌子在。秦时雨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享受着不知道从何弄来的酒,正在举杯小酌。   而陪着她小酌的还有北冥有鱼和紫玄子两人。   这三个人看起来一丝紧张感都没有,但是雪麒麟没有吐槽,因为这种时候岂能有人不紧张呢。她早就看见坐在隔壁桌上的宁王和齐绮琪紧绷着脸,坐立不安的样子了。   “不过,真的能行吗?”   雪麒麟从外头拉回视线,走了回来。   “你指什么呢?”   这次夺位斩首行动是四线行动。   秦时雨早就出发前往帝都时,派人通知了远在北域的银屏、宁王妃以及宫兰平,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带兵逼近北域的边缘,和秦穆派出的大军对峙了吧。   固然,这更多是用来分散注意力的,秦时雨也不可能真的下令大军往帝都逼退,一来这样会给予他国空隙,二来秦时雨和宁王都不想在华朝里面掀起大战。   而且时间紧迫。   所以,以现有的力量进行斩首行动,才是上上之策。一旦失败,秦时雨和宁王只能退求其次,退回北域了。   那想必会有新的一轮僵持,这个其次也是一个下下之策。   唯有速战速决才是上上之策,无论是宁王失败身死,抑或是秦穆被拽下位置,也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同时,剩下的在帝都里的人员则分为三组。   第一组先行一步去解救被围在帝都外军营里的数百跟随宁王等人从北域回来的兵士,再联同秦时雨所召集起来的力量,在帝都里制造混乱,吸引禁军们的注意力。   帝都陷入混乱后,第二组人马便潜入皇宫,想办法活捉秦穆,而第三组则闯入龙庭,利用雪麒麟禁存的天雷符,破坏龙庭的核心。   在拥有三名宗师的现在,唯一的阻碍将会是夜鸦、大供奉以及龙雀。   这次行动难如登天,先不论夜鸦和大供奉两位宗师,仅是龙雀一人就可以对付所有三名宗师了吧!但是目标不在于战胜对方,而是活捉秦穆。   同时,为了对付龙雀,所以得毁掉龙庭。   龙庭能否被秦时雨一方所毁,将是整个行动的关键。龙庭不毁,想要从龙雀手下伤害、活捉秦穆想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胜负的关键在于毁掉龙庭,而雪麒麟心忧的也是这一组的行动。   “不让我、小鱼或是姓紫的去破坏龙庭,这真的行吗?”   在秦时雨的安排里,龙庭一边由齐绮琪、水云儿以及贝小路带人闯入,并将龙庭毁灭,己方三名宗师没有一人参与。   以这样子的力量,真的可以毁掉龙庭吗?雪麒麟不敢肯定。   “龙雀只有一个人,她只能出现在一个地方。”秦时雨提出要点,“但她会出现在哪里呢?在皇帝以及龙庭同样受到威胁的时刻,她会出现在哪里呢?这尚不可知。所以,我们只能把三位宗师都放在明面之上,吸引住她的注意力。比起龙庭,皇宫里的更需要战斗力。”   “但如果出现在龙庭里呢?龙雀她。”   秦时雨所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也太缺乏不确定性了,谁都无法确认龙雀会如何取舍,是守护华朝皇帝抑或是龙庭。   “所以,这是一场豪赌。”   “又是赌?”雪麒麟皱眉。   “如果只剩下两位宗师,比方说剩下你和北冥尊座,你们能同时在应付‘虐杀姬’以及大供奉的同时,把手伸向秦穆吗?如果龙雀出现在皇宫之中,你们两人可以同时应付三人吗?”   雪麒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但如果龙雀出现在龙庭,她能够轻易把入侵的几人除去才是!一旦她速战速决解决了几人,并返回皇宫之中,这依然是个死局!”   “那依你所言,该如何行动?”雪麒麟皱眉,“就算是我的术,也不可能保证几人入侵到龙庭不会被龙雀发现。”   作为隐密行动,齐绮琪、水云儿以及贝小路等人身上,   “应该集中全部力量,先把龙庭给毁了。龙庭一毁,龙雀就会失去力量,到时要拿下秦穆还不是容易的事情吗?”   “雪尊座所言有理。”宁王意外地支持了雪麒麟的提案。   “六王叔,你……”   秦时雨有些惊讶,但也知道雪麒麟所言的策略比自己的要慎重许多,但问题在于这个策略有一个致命的点。   “如果毁不掉龙庭呢?”   秦时雨的反问叫雪麒麟等人哑口无言。   “如你所言,如果龙雀先解龙庭之灾,我们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但就算她再如迅速,还是留有我们活捉秦穆并将之带离皇宫的机会。我们断不能把所有赌注放在一个篮子上。如果龙雀没有前往龙庭,想必毁掉龙庭并不简单,毕竟秦羽──水云儿有着可以打开龙庭的血脉力量。”   顿了顿,秦时雨转向水云儿,郑重地指出:   “她的血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纯得多了。”   “两个天境能拖多久时间?”   雪麒麟不是瞧不起贝小路和齐绮琪,天境和飞仙之间的战力差,已经不是天地的距离了,龙雀想必能够在弹指之间把两人给击杀吧!这无疑于以卵击石,绝不可取。   秦时雨叹了口气,觉得如此下去一定说服不了雪麒麟。   “而且,龙庭一组也不是缺乏宗师的力量。”   “我,北冥有鱼、紫玄子,这不只有三个吗?”   雪麒麟狐疑地皱眉。   确实,只有三位宗师在场,何来有第四个呢?   “还有玉耀。”秦时雨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玉耀?”   一时间,雪麒麟竟然不能够理解这是何方神圣。   她呆住了。   有同样反应的人,绝对不仅是她一个,几乎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覤,似是在不解秦时雨如何和玉耀搭上线一样。   “你,和她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打从落入龙脉,被冲回华朝之后,秦时雨大多时间都在养伤,手旁应该没有多少和玉耀联络的手段才是,至少雪麒麟或是齐绮琪都没有看见她曾和玉耀取得联络。   但如果说秦时雨早就在更早之前已经和玉耀有了合作的意外,那么雪麒麟就得不去重新思考,秦时雨究竟是何时有了反意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宫,你这样不觉得会很不敬吗?”   秦时雨听似不满的一句话,实际上带着浓浓的调侃之意,她看向雪麒麟的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眸里,尽是恶作剧的意味。   雪麒麟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质疑先卸掉一半下来,尽可能平静地问:   “你不会一早──”   “本宫和她没有任何联络。”   像是看穿了雪麒麟的疑惑一样,秦时雨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   玉耀虽然曾一度在北域里伸出了援手,但要雪麒麟如此简单取信于对方,还不是一件易事──不,不能这样说,只是对于玉耀,雪麒麟更倾向先质疑罢了。无他,谁叫双方神经对立,而且玉耀所作所为可真是惊天动地了。   “没有任何联络?”   不知怎的,雪麒麟有种赢了的感觉,不过她甩去这种无所谓的争胜心,再次追问说:   “那你咋知道她会来帮忙咩?”   “你说过,她的目的是毁灭龙庭,这是张念枝最后的遗愿──她能够不惜一切来为了复生张念枝而花费上千年的时间,甚至舍弃人之身,本宫不认为她会对这次机会视若无睹。”   “你怎么就知道她真的会来?”   雪麒麟的质疑不无道理。   玉耀何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谁知道她花了千年的努力,就被张念枝如此轻描淡写地毁掉后,她还会不会按着张念枝的毁愿行事?是的,雪麒麟曾被玉耀拜托帮忙毁掉龙庭,但是谁都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得知这里的情况,并前来伸出援手。   事关齐绮琪、水云儿等人的安危,雪麒麟不能草率了事。   虽然知道事到现在才提出异议并不是很妥当,但是她越想越觉得不安,而且好像也不是很可行,所以才忍不住在临行前提出来。   秦时雨似乎也觉得雪麒麟是在找茬,有点生气的样子。   但同时,她确实无法反驳雪麒麟的质疑,因为对方有道理。秦时雨忽然觉得自己挺不会说服别人的,以往别人能够相信她,大概是因为她曾所立下的功绩,而除去这些功绩,她一个弱质女流除了帝姬的权威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听从的呢?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抵达北域,劝服那些将领相信自己、听从自己的艰辛。   “事到如今了,雪麒麟你要怎样办?”   秦时雨头痛地按着太阳穴。   但莫名地,旁边没有一个人为秦时雨出声,想必他们其实都多多少少怀着一丝质疑,质疑着这个极度冒险的办法能不能成功。秦时雨的方案几乎建立在一个尖锥之上,一个“龙雀会出现在皇宫之中”的尖锥上。   她其实也有所自觉,这个计划尚不完善。   靠着在帝都四处制造混乱,引开注意力,然后同时潜入皇宫以及龙庭,并假设雪麒麟的术式可以使潜入龙庭的人避开龙雀的感知,并且龙雀会优先保护秦穆。   一旦其中有一环出现问题,她的方案失败率会爆发性上升,变成一个九死一生之局。   归根究抵,还是情报太少了,时间太少了。   秦时雨也相当恼火,因为要杀死秦穆,就得过龙雀那一关──那位龙庭姬的力量,她是知晓的,而唯有毁掉龙庭才有致胜之机。   固然,要只要秦穆一死,事情也就解决了,但如何绕过龙雀触及秦穆呢?按照秦时雨的想法,只要龙雀着眼于龙庭,凭借着三位宗师之力,应该可以极短时间拿下秦穆才是,至于那时候龙庭一方是生是死,她没有考虑太多。   牺牲?   这里的人都是拼上了性命的,应该都有牺牲的准备,就连秦时雨自己也是如此,而想必在场所有人都有这个觉悟才对。   只是这种默契,彷佛因为雪麒麟这一次质疑有些被打破了。   她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正是如此,她才会格外地恼火,她总不可能直接说出:“那就去死吧!”之类的话吧?   而这个僵持似乎会在这个本应不多的时间里持续──   “为君解忧,不胜荣幸。”   直至花香扑鼻而来。   闻见那突如其来的香气,秦时雨诧异地抬头,却见花瓣弥漫。各式各样品种的花开满了整整的一层。   椅子上、桌子上、地板上、横梁上甚至是墙上。   密密麻麻的鲜艳之色似乎会涌入人的心间,填满人的心房,植在人的灵魂上。 44、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2)   “……还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北冥有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微微倾着视线,以眼角余光看向宴会厅的舞台上。   那里,一朵盛开的巨大之花在绽放。   花瓣黑白交替,似水上莲花,花冠之上躺着高挑的少女,那红色的眼影勾勒着眼廓,一对眼睛黑白交明,有如阴阳。   “玉耀。”   雪麒麟眯起眼睛,没好气地问道:   “你这家伙就喜欢如此神出鬼没是吧?是因为想要怎么来着?想要保持神秘感?在北域的时候,你也是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现在又冒了出来,你是哪里来的地沟老窜吗?”   “玉耀尊座,北域受你照顾了。”   宁王倒是相当客气地对玉耀打起招呼来。   同时,齐绮琪起身走到了雪麒麟的旁边,弯腰凑在她耳旁,边警戒地盯着玉耀,边轻声劝着说:   “麒麟,客气一点,我们需要玉耀的帮助。”   雪麒麟瞥了她一眼,虽然有些不满,但确实如此。她质疑秦时雨的方案,但不代表她有更好的方案,如果玉耀愿意伸手相助,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至少会让成功率太幅增加。   “喂,神棍!”   但是,贝小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她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往玉耀所在之处冲去,脚步又重又急,踩得那些花朵花瓣掉落飘飞。一个眨眼,她就来到了玉耀的面前。   “你,还老娘丐帮弟子数百性命!”   贝小路一下子揪住了玉耀的衣领,直接把对方从那朵花上拽了下来。玉耀瞪着眼睛,想必也是没有意料到贝小路会如此行事,一个不慎之下直接摔痛了屁股。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任何不快的样子,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贝小路瞧。   “帝都一事,妾身深表歉意……当时,妾身追逐着唯一的活着理由,已经有千年之久,实在……实在很难看清眼前的事物。那片星空太璀璨了,眩人眼目,妾身──”   贝小路把玉耀提了起来,不耐烦地吼了她一声说:   “说人话!你这神棍!”   神棍就怕不讲道理的,喜欢故弄玄虚的就怕二愣子,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只见玉耀被贝小路吼得有些发懵,连眨好几下眼睛。   而贝小路还是一脸愤愤不平。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了是吧?老娘的弟子又没有得罪于你,你说杀就杀!你这家伙,不是见着你替华朝守住了北域,也算是将功补过,老娘一掌就毙了你!”   “毙不了吧……”   雪麒麟忍不住吐槽一句。   未料贝小路却听见了,狠狠地瞪了过来,像个疯婆子一样。雪麒麟着实吓了一跳,连忙别开视线吹起口哨来。   “妾身正是为了赎罪而来。”   也不见玉耀如何动作,贝小路的手就莫名其妙地松开了。对此,贝小路本人也有点懵,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玉耀在她面前站了起来。   “九殿下,华朝之定国姬,正如汝所说,妾身自当伸出援手。”   “哦?”   秦时雨却慎重了起来。   “天师玉耀──本宫记得你想别人如此称呼你吧?”   玉耀颔首。   “张念枝大人之名,妾身不配使用,毕竟妾身有违了他伟大的意志,实在是有失资格。而且,妾身早就抛弃了人之身,也不配使用人的称号了。”   “麒麟,玉耀尊座说话真的很……造作呢。”   “齐姐姐,玉耀尊座可是宗师,她说不定可以听见的哦。”   齐绮琪小声在雪麒麟耳边嘀咕了一句,算是私己话,未料后面却传来了调侃的声音,吓了得齐绮琪差点尖叫出声,绷直了身体。   回首一看,却是笑意盈盈的水云儿。   “别、别吓我啊,水妹妹!”齐绮琪嗔声说道,同时拍着不怎么有起伏的胸脯。   雪麒麟朝两人翻了翻白眼,继续看向秦时雨和玉耀的隔空交谈。   “与其说是来赎罪,不如说你来是实现张念枝的遗志,不是吗?”   秦时雨微微扬起嘴角。   搞不好……雪麒麟在想搞不好秦时雨有些处于被动之中,那笑容只是她在为自己增添自信的武装也说不定。   “是也好,不是也罢,于你们而言,妾身的力量必不可缺,所以妾身愿意把力量将给你们,这最多是一种义务──如此一说,也算是赎罪才是。”   “这买卖的算盘,天师您打得真响啊。”   “也许是吧,”玉耀没所谓地应声,“但于殿下而言,归根究柢有意义吗?”   “有。”   秦时雨脆声断言。   “本宫想你竭力保下本宫的人,而不是毁了龙庭就抽身而退,就像在北域一样,如果你完成目的后就消失,本宫可是相当的烦恼啊。”   “哦?”玉耀难得表现得感兴趣的样子。   不仅是她,雪麒麟也相当好奇,甚至说有些刮目相看。   她也知道秦时雨的方案伴随着牺牲,也有了受伤或是牺牲的准备,但却没有料到秦时雨会提出这种要求,哪怕这是雪麒麟所乐见的。   “看来本宫真的不被信任啊……”   秦时雨敏锐地捕捉到雪麒麟视线变化里所带着的意思,用眼角余光看了过来,吓了雪麒麟一跳。   “那不是没有办法吗?”   秦时雨有点落寞地叹息一声:   “如果有办法,本宫还是希望在把计划实现的同时,确保你们的安全啊……别看本宫在北域带着你们横冲直撞,那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本宫是急功近利的人,又喜欢冒险,本宫对于这一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呃……哦……”   雪麒麟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   她搔了搔脑袋,自然知道这是件好事,既然秦时雨有这份心,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玉耀尊座,唯独这点请你保证。”   “妾身有一事好奇。”   玉耀不置可否,以问题回答问题。   虽然细微,但是秦时雨的眉头不耐烦地跳了一下。   “说。”   玉耀面色不改,平平淡淡地问:   “殿下,你应该没有立场可以与妾身讨价还价才是。”   “没有立场?”   秦时雨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一度呆住。接着,她哂笑出声,似笑非笑地感叹说:   “看来玉耀尊座有自信可以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孤身胜过龙雀,破坏由她所受护的龙庭啊。”   玉耀沉默起来。   如果她有能力独力破坏龙庭,龙庭想必早就毁坏了,她也不会在此时现身于此。   “互相利用,合作共赢,不是吗?”秦时雨一派上位者的口吻。   “互相利用吗?”   玉耀笑了起来,“确是如此。”   她的目光更加聚焦在秦时雨身上,有感而发。   “书姬曾说定国姬──啊,当妾身没说吧。”   话到一半,玉耀却捂住嘴巴,一副说错话了的样子。秦时雨显然被引起注意力,忍不住地问:   “书姬大人如何评论本宫?”   “由妾身来说着实不妥,所以还是请定国姬您自己去询问书姬吧。”   玉耀是故意的。   可以看见秦时雨一副在意得不得了的样子。其他人的评价她也许可以忽略,但偏偏那是书姬,她多多少少都会在意的。   但玉耀面露难色,摆明是不会说出来的。   雪麒麟甚至怀疑白泽那家伙很可能会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玉耀只是在小小地报复秦时雨罢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看见秦时雨吃瘪,雪麒麟还是喜闻乐见的。   “喂喂喂,差不多得了吧?”   贝小路敲响了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身上。她接着朝外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其他人往外面望去。   “你们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吧,老娘真是服了你们,还有在这里打闹的时间……宫家的人和紫玄子那徒弟已经出发了有一段时间,算算时机,他们也差不多该到地儿了吧……要是没有任何问题,真的要执行九殿下的方案,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准备准备呢?”   贝小路虽然神经粗了一点,为人处事又冲动鲁葬,但她还是识轻重的,否则她也不可能会担任丐帮帮主如此之久。   “就如贝帮主所言。”宁王也认同了她的发言。   他给了秦时雨一个不知道何意的眼神,从座位上起身,负手走到了玉耀面前,然后便是微微拱手一躬。   “玉耀尊座,本王请求您在此助本王一臂之力,尽快结束这一场人祸。”   玉耀静静看着宁王,似是回想起什么一样,视线渐渐失去了焦点。   “妾身开始有些理解念枝大人当初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舍弃道家,成就华朝时的心情。”   那一段过去也许已经太过于久远了,雪麒麟连追问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不过,她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玄水之仪”让玉耀看看,说不定她会知道里面的术式为何。   但是,那是重要的事物,而且水云儿又是私下交给自己的,雪麒麟认为当众拿出来不是很好。   “好。”   在半晌沉默后,玉耀回答了宁王,那回答是如此地简单却有力的。   “谢谢。”   宁王再次躬身,声音里饱含诚意和感激。   这绝非是客套话。   想必他一直以来都是正直无比,能够拿出诚意去请求其他人的帮助,从来没有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自知之明?   不,那是一种尊重。   “喂,玉耀,刚才说的呢?”   眼见两人达成协定,雪麒麟终于有机会插嘴了。   “刚才说的?”玉耀看过来,疑惑地半倾脑袋,“妾身和雪麒麟你应该没有任何交流才是?妾身是指刚才。”   “秦时雨啦秦时雨,她刚才让你要保住她的人不是?这个要求你答应不答应呀?”   雪麒麟依然心忧齐绮琪和水云儿的情况。   “这也是你的意思?”玉耀问。   “是啦是啦,你为什么如此多的问题咩?就不能爽快地回答吗?”   “如果也是你的意思,那么妾身就应下吧,毕竟妾身也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玉耀爽朗地答应了。   不过,终于获得满意答案的雪麒麟却感觉怪怪的。   什么叫如果是我的意思就应下?雪麒麟露出不太痛快的表情,毕竟她以前受过玉耀的诸多“照顾”现在想起来还是相当郁闷。 45、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3)   被软禁的数百北域兵士围在了帝都外十里的军营之中。   这样子的军营,帝都里有数座之多,每座驻扎了五千负责拱卫帝都的兵士,合计有两万之巨,而在更外围更远的位置里还有数万拱卫帝都的军营。虽然这些军营部分人马被调进了帝都,参与至搜捕宁王等人的行动里,唯独这座软禁了数百北域兵士的军营例外,他们没有被抽调人手。   这自然是因为要监视着这数百兵士的缘故。   与此同时,朝廷也有命令下来,要求准备处置这数百兵士,并勒令他们不得让这数百士兵离开军营。   于是他们都客串成为狱卒,慎防这些本应是同袍的数百人逃狱。朝廷也派来镇国卫负责警戒任何可能潜入的威胁。   在如此的严密监控下,他们都不认为这数百兵士有能耐逃出五指之山。   而就在距离军营不远处,有数十人遥遥地观察着这座军营,寻找着可以潜入的空隙。   “三步一哨,营墙上的机关兵器也架设了起来,这可是一块难啃的饼呀!”   借着机关制成的远望筒子,黑猫就着月色观察着彼端的的军营。守备位置、巡视的间隔,这些情报都是必要的,有助接下来的潜入。   在这一方面,黑猫是专业的。   “黑猫姑娘可有腹案?”   缩在另一林荫下的宫靖悄声问道。   他们所藏身之处,是位于军营不远处的一处树林。这片密林和军营之间有一片空地,这是为防有人借着林木的遮掩对军营展开突袭之故,所以那片空地之宽广,足以让军营里的人发现有人靠近并反应过来。   那片空地才是最麻烦的,几乎无处可藏。   “只有宫将军和我的话,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黑猫把那机关筒子归还给宫天晴。   “这东西很好使,是铸剑房的出品吗?”   “是的,”宫天晴点了点头,“确实是李师姐制造的,不过理论是小师祖提出来的。”   “雪麒麟?”黑猫吃了一惊,“她还有这方面的能耐?”   “是的,很多机关兵器小师祖都有参与。”   “哦。”   黑猫说了一声,感觉又不是很太兴趣的样子。   “宫将军,其他人的速度太慢了一些,怕是会被人发现。”   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向那些镇北卫,以及秦时雨从蛟龙帮借来的好手。这些人大多都没有境界,最多就是人境罢了,而且又并非师出名门。   黑猫不认为他们有能力跟上速度,在那些守备和巡视间隔里,穿过那片空地,到达军营的视野盲区。   “当然,令孙女或者可以。”   黑猫望向宫天晴,令人意外地补上这一句。   “啊……谢谢。“宫天晴也意外地道谢。   这时,宫天晴像是想起什么般,连忙翻找着身上。   “黑猫姑娘……那个……我这里有小师祖给的符。”宫天晴边找边说。   结果,她从袖子里掏出好几张灵符。   “……这是?”黑猫挑眉。   看来她依然对雪麒麟有着些许嫌隙,而且这小小的嫌隙想必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才能消失。   “这是鬼鬼窜窜符。”   “什么?”黑猫以为自己听错,“鬼、鬼鬼窜窜符?呵,这是谁改的名字?”   “自然是小师祖了。”   “……”   黑猫哑了,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这改名的能力真的是绝了,本来她的名字就足够怪了。好端端一个女的,叫什么麒麟……”   像是找到一个发泄机会般,黑猫大肆嘀咕了一番。   宫天晴陪着苦笑。   她其实也觉得这名字取得怪怪的,不过这却很符合雪麒麟一贯的风格,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实用就行了,名字无伤大雅,对吧?”   “我倒是觉得她没有考虑符的感受,而且一味追求实用,审美可是会遭遇危机的。”   黑猫的回应带着几分可爱,宫天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真的有用吗?”黑猫的质疑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   她也知道雪麒麟是法术的宗师,其所生产的简易灵符已经获取了不俗的口碑,性能是经过验证的。紫玄子手上也有一些简易灵符,不过黑猫一直都没有试用过。   但客观而言,她知道那些灵符相当可靠,更别说这些灵符是宫天晴拿出来的,依照雪麒麟对于自己人的关照,宫天晴手上的灵符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你会用吗?”   所以,黑猫直接忽略了宫天晴的回答,在对方开口之前,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这些灵符很方便的。”宫天晴自信满满地说。   但随即,宫天晴又露出为难之色:   “不过,这符的威力是看使用者的力量多少,如果我们来用的话,虽然可以隐藏一些气息,但是威力──遮蔽气息的能力有多大,倒是不太好说了。”   “我明白了。”   黑猫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抬手往彼端的军营指去,把自己刚才观察所得的情报结合自己的知识,开始分析情报:   “那座哨塔……”   “是哪一座呢?”   沿着黑猫所指的方向看去,宫天晴谨慎地询问。   军营屹立了好几座哨塔,用作警戒四方八面,但是由于角度的问题,宫天晴看去的未必就是黑猫的所指。   “从右边数过去,最靠近营墙的第三座。”黑猫也给出具体位置。   宫天晴和宫靖分别用望远镜确认了是那一座哨塔,然后分别点了点头,示意己方明白了。   黑猫这才说下去。   “那座哨塔的人喜欢摸鱼,而下方的巡逻基本每一刻钟更换一次位置,在我把哨塔上的人端掉后,我们有一刻钟的时间──当然,如果巡视的人没有注意到上面的人被端掉了,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我们趁此机会潜入进去,然后便分头行事。速度会是关键。”   说完,黑猫看向宫靖和宫天晴背后的镇北卫和蚊龙帮好手。   “届时,我们先找出被囚之人确切所在的位置,然后你们就负责到处放火、制造混乱,各种方式都可以,最好找军械库或是粮草等敌方必救之地。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正面对抗。切记,我们的优势在于单兵作战、小股作战的机动性,一旦被包围了,麻烦就大了。”   镇北卫不愧是军队精锐,仅是听了一次便牢牢记下。他们肯定会严格执行黑猫的指引才是,而蛟龙帮的好手则互相商量了好一阵子,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位有其他意见吗?”   黑猫转向宫靖和宫天晴两人。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表示没有意见。   “好,那就准备好行动吧,等我信号。”   说完,黑猫便压着身影,冲了出去。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像是摇曳不定的阴影,然后晕了开来,几乎难以察觉她的所在。   仅是数个眨眼,黑猫便已经极速穿过了军营前那片空地,贴到了军营的营墙前。   “好俊的身法啊……!”   宫靖感叹一声,把黑色的笆帽戴上。在这里,无论是来自何方的人,都换上了一身黑色黑裳,便于在夜色里行动和伪装,就连宫天晴也披上了黑色的披风。   “诸位,请作好准备。”   宫靖扭头看向身后数十人马,眼里精光闪烁,语气沉重。   “为了殿下,亦为了我们远在北域的亲人,请诸位借我力量。”   “是!”   人们小声却沉实的回答在森林中响起,宫天晴握紧了手中的剑。   ──只要此间事了,也许就可以重归那平静的生活了吧。   宫天晴已经有些想念天璇山上的风光,那一花一草理应早已看习惯了,就算在回忆之中也能记清那片光景,此刻却是叫她无比地怀念。   嗯,她怀念的并非是花草,也绝非是那些味道。   宫天晴所怀念的,纯粹是那平静的生活,以及活在那里的人们罢了。 46、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4)   贴到军营营墙上的黑猫藏身于照明的火把阴影中。   她边环视四周观察周边的情况,边检查自己身上的情况。机关弩、爆炸匕首,甚至是钢丝的量她都一一检查清楚。身为一个刺客,必须做足万全的准备,这是她从自影门遗留下来的习惯。   她上方就是哨塔了,可以听见微弱的谈笑声从上面飘下来。   那里的守卫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靠近。   虽说拱卫帝都的军队都是精锐之师,但这些人未免太缺乏警戒性了一些。明知道此刻是高度警戒的状态,却仍然有人混水摸鱼。   想必是帝都已经和平太久了吧。   就算有几次出兵,都是进城围歼武家势力,他们都已经没有试过被动地抵御敌人了。   哨塔之上应该没有多余的空间,除了那两个守卫外就应该容不下第三人了,而且护拦的上方还吊着一圈铃当,只要稍微有一些动静,这些铃当就会响起,作成为那警报之声,告知附近的人有人试图入侵。   但同时地,在如此狭窄的地方,黑猫完全不怕哪里藏有更多机关。   黑猫先往上攀登,迅速地来到哨塔的中部位置。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巧在营地围墙的顶端,里面的人应该看不见她才是,而且她也刚好藏在营墙的阴影之中,连影子都没有。   “你说宁王殿下真的会作反吗?”   “天晓得,上面说是就是了咯,而且二殿──陛下远没有宁王的功绩,宁王就算不服也不奇怪吧?”   “可是宁王殿下守卫北域有功,几次击退北国,要是他没有造反,是假的,咱们──”   “别咱们咱们的,就算是假的,在殿上刺伤陛下总是真的吧?而且就算这些都是个局,也轮不到你我来管!你最好别说太多这些事,一旦给别人听了去,我也保不了你。”   两名守卫聊着当下最热门的话题,想切有他们这种讨论的不在少数,但也正如其中一人所说一般,是与不是对一些人而言并无关痛痒。这群人还没有游刃有余到去管皇家的事情。   黑猫听了一会儿,抓准了时机迅速跃起身子,直接拔高至哨塔护栅的高度,一手搭在了护拦之上,在其中一位守卫察觉不妥,询问同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的同时,灵巧地穿过了护拦在横悬在上方那一串铃当之间的空隙,填满了哨塔最后的空间。   “你是──!”   其中一名守卫惊讶地瞪目,差点就叫出声来。黑猫如电般探出右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一记手刀重击在另一名守卫。   那名无辜的守卫白眼一吊,便晕了过去,身体往外倾去。   他的身体本来靠在护拦上,触动那一串铃当才是,但是不知何时布满护拦上方的丝线网住了他的身体,叫他的身体停在了距离铃当咫尺之距前。   然后,黑猫又是一记手刀把剩下的一名守卫击晕。   下方的巡罗才刚走出没有多远,而呐塔上的动静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黑猫的行动太迅速俐落了,而且无声无息,他们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自然无法发现异状。   在击晕两人的同时,黑猫为免别人举头看来,看不见哨塔上的两人,从背后腰包抽出更多钢丝,把两人绑了起来,以站姿固定在哨塔之上。   值得一提,她没有击杀两人以绝后患,原因仅仅是因为血的味道很难处理之故。   借着哨塔的高度,黑猫可以把军营里的大部分区域尽收眼底。如此看来,随着观察者的不同,这座哨塔也是一把双刃之剑。   她简单地凭着自己的知识推测几个可能的藏人地点,然后拿出镜子,借着反射光芒的手段发出信号。   藏身在彼端的人们收到信号,也压着身子往这边极速行动,速度快得吓人。雪麒麟的符咒好像起了作用,就算另外几座哨塔上的人们一度往那个方向投以视线,并用目光扫过那数十人的队伍也没有任何反应。   数十人同时翻过了军营的墙,落到了军营之中。   “人都齐了吧?”   黑猫跃下哨塔,轻声问道。   宫靖作为代表回应,说人已经齐了。接着,黑猫指出几个最可能之地。那数百人很可能是被分开在数处地方。僻邪重骑的实力有目共睹,军营这边再如何松懈,也不可能把他们集中囚禁,因为一旦有任何闪失,将会造成不少损害。   “都听明白了吗?”   黑猫一说完,宫靖就扭头询问镇北卫和蛟龙帮的好手们。   “听明白了。”   镇北卫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蛟龙帮的成员里有一人──他是蛟龙帮的领队──上前拱手,礼貌地询问:   “不知道届时该如何撤退呢?”   确实,如果说把人从被囚禁之处救出来很难,那把他们带出这座军营便是难上加难。   “我会去把营门打开。”   黑猫压着声音回答,“你们只要等到僻邪重骑被释放后,便可以自己寻路退去,不用再管以后的事情。”   “我明白了。”   男人和身旁的同伴交流了几声,便答应了下来。   “好了,我们分头行事吧。”   黑猫招呼一声,和宫靖以及宫天晴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人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瞬间分散开来,各使浑身解数,潜进了这座军营之中。   而军营里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察觉。   ***   宫天晴带着两名镇北卫,潜行于密密麻麻的营地之间。   果不其然,纵使被己方找着了破绽之处潜入进来,这座军营依然守卫相当森严。三步一哨,而且全副武装巡罗的人员也不少,几乎很难找到任何守备薄弱之处。   若非他们身上有雪麒麟所制,用作遮蔽气息的灵符,宫天晴觉得这一次以潜入为主的营救行动应该没有多少胜机。   三人很快就来到第一个目的地的附近。   每座营帐之前都有两名守卫,而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也不例外。按照一座营帐,能容纳十六至二十人来算,几乎有十分之一都被调配到营帐的守门上,这可以间接彰显军营的主官有多么重视这一次任务。   “待会还请两位负责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进去查探。”   贴在一辆板车之后,宫天晴吩咐自己身旁的两名镇北卫。镇北卫两人同时点了头,其中一人笑着说:   “请小姐放心,我们定必不惜性命。”   “啊……”宫天晴被两人脸上那舍身忘死的态度给吓倒,“两位不必如此,如果有机会,还请两位尽可能保住性命。”   两人受宠若惊地对望一眼,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不过,此刻不是几人可以纠缠于此的时刻。   “那么就麻烦两位了。”宫天晴客气地再次拜托。   两名镇北卫点头示意明白。   其中一人矮身走了出去,在手中掏出黑猫准备,型似铃当的球状物。他将其中一颗往目标军营的后方抛去。那球形的铃当活像是一个飞行的哨子,离手的瞬间便发出有如虫呜的锐响,但听起来有些扭曲和诡异,更像是鬼怪的声音。   声音不大,足够引起那两名守门人的注意。   同时,两名镇北卫会合在一起,绕到了那营帐的死角。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   一名守门人率先离开。   只剩下的一名守门人在警戒四周,但是宫天晴尚未展开行动。这时,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就在目标营帐的附近。   “……”   剩下那名看门守卫似乎很在意的样子。   附近只有他一人注意到那声音,他先是东张西望了一圈,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呼叫支援,但最终还是就此作罢。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动身往打斗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现在目的地的帐营前,没有任何守卫,宫天晴立即紧靠过去,揭开门帘往内一看。   这是一处杂物存放处,没有任何人被囚禁于其中。   查探清楚后,宫天晴立即抽身离开,和另外两名负责引开守门人注意的镇北卫会合。   而军营的守门人也相继归回原位。   接下来,宫天晴和两名镇北卫照画葫芦,机械性地查探一个又一个由黑猫指出的可能之地。   军营一方恐怕是有所准备。   宫天晴半刻钟下来,迅速查探了五个目标处,却一无所获。   然后,他们抵达了第六座军营。   这座军营比他们刚才查探过的都要小,看起来不像是藏着被囚的僻邪重骑,但它依然成为黑猫推测的目标,自然是有它的不同之处。   附近数座军营都在拱卫着这一座军营。   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不就是这座军营存有重要的东西,就是这是某位将领的营帐。宫天晴无从推测究竟是何者,还是得亲自查探一番。   按着以往的方法,两名镇北卫把两名守门人给引走,宫天晴趁机靠近过去,往内探看情况。   营帐里几乎空无一物。   昏暗的空间里,有两名士兵坐在椅子之上,分别坐在帐营的左右两边,而在他们的中间有一面木板。   那看起来是通往地下室的门口。   “下面有地牢?”   宫天晴轻声呢喃,陷入两难之中。   如果要查探那处地牢,就要先再把这两名守卫引开,但那样未免太大动静,也太可疑了一些。宫天晴犹豫了一下,决定硬来。   她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士兵两人注意到这个突然被掀开而后又缓缓飘下的门帘,一度以为这是被风所吹来,直至其中一人被迅速掠至的宫天晴一记手刀打晕后,剩下一名士兵才意识到是有敌人入侵。   “来人,有──呜!”   士兵想要求援,但是宫天晴挥动左手,甩手所持之剑的剑鞘。剑鞘裹着灵气的劲道,一头撞在那名士兵的肚腹之上,透体而入的劲道叫他张嘴吐出一口大气。   然后,他也被宫天晴以剑把所击晕。   捡回自己的剑鞘,宫天晴回到那疑似地牢的出口之前。她蹲身在那前面,放下了手中的双剑,轻轻在那木门上敲响了某种暗号。   里头没有传来回应,但有一阵轻声的议论。   很快,一阵暗号回传过来,宫天晴脸上顿时泛起惊喜之色。   她刚才所敲响的,乃是北域专用的暗号,而对方能够回应,证明里面肯定有北域的人,但就不知道是跟随宁王的僻邪重骑,还是宫靖的镇北卫。   ──理所当然地,也有可能是曾经服役于北域,后来被调到这座军营里的老人。   宫天晴又再敲响暗号,因为被引开的守卫很可能快要回到这里来,所以她敲得有点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明白。   事实上,回应很快就来了。   是僻邪重骑的人。   宫天晴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地拔剑,斩去那嵌在地上的木板──地牢大门──的锁头,将那门掀了起来。   果然是有地牢。   这本来应该是用来存放粮食之用的,有木梯子架在了那开口之中。宫天晴往外探望两眼,地牢之中没有任何火光,她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是僻邪重骑的大哥们吗?”   她压着声音,朝黑暗之中丢出询问。   “是的,”黑暗里传来回应,“是宫小姐吗?”   终于找到人了!宫天晴松了口气,因为此时距离最坏的时间打算──一刻钟剩下已经不到十分之一。   进入黑暗的地牢里,宫天晴伸手不见五指。她往身上摸索了一番,掏出了几张分类好的灵符。她抽出其中一张,往灵符里灌注灵气,那张灵符便耀起淡淡的光芒。   就着这小小的光芒,宫天晴终于看清楚,足足有四、五十人塞在了这面积不大的地牢之中。他们被锁在护拦的后面,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大概是有些久没有见着光芒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睛。   “见过宫小姐。”   “是宫小姐!”   “怎么回事?宫小姐,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待他们适应了光度变化后,他们半是惊喜地喊道,声音在地牢里回响个不停,想必有不少从那未关的门间泄了出去。   “请、请安静一点!”   宫天晴连忙摆出“嘘!”的手势。   僻邪重骑们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起来有些搞笑。   “宁王殿下有危险。”宫天晴言简意赅。   仅是如此简单的话,便如同惊雷炸响。   僻邪重骑们面面相覤,有部分面露焦急,有部分脸色铁青,有些泛起不安。他们似乎想要询问详情,但也知道此时不知叙话的时候。   “还请宫小姐解放我等,好让我等能够救援殿下!”   其中一名僻邪重骑拱手提出请求,他站在最前列,想必是这群人里面比较有发言权和威望的一位。   “这位大哥莫急,我正是为此而来。”   宫天晴边微笑地回答,边走到拦栅的前方。拦栅由金属制成,刚当坚固的样子,而唯一的门口上锁有几重锁链,想必单是解开这个镇也不是易事。   在思考是否有什么方法把锁解开之前,宫天晴直接运劲劈出沉重的一剑,斩在了那锁链之上。一阵火花撞出,但锁链毫发无损,于是宫天晴又一口气连劈几剑。   她的剑法相当精湛,连续几剑都斩在同一位置上。   尽管如此,锁链还是没有一点想要折断的意思。单靠人境的力量,似乎无法破坏这个锁链,但宫天晴早有对策──或是说,秦时雨早有所料。   宫天晴先让被困在里面的人后退,然后再掏出一张新的灵符贴到那上面去。   然后,那一刀就在她想要激活灵符的那一瞬间砍来。 47、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5)   “宫小姐,小心!”   站在最前的那名僻邪重骑高声提醒。   几乎是同时地──或许比他开声之前还要稍快一些──宫天晴已经抛弃了手中用以照明的灵符,捡起斜靠在拦栅之上的剑,回身斜剑挡在身前。   剑和刀相撞交错,撞出一朵火花。   宫天晴把刚摸出来的另一张灵符贴到锁头上,同时捡起另一把剑,猛地拔剑刺向藏在阴影中的人。   没有命中的手感。   对方收刀后退,再次遁入那黑暗之中。宫天晴眯起眼睛,警戒地看向四方。这里的空间本不宽广,也没有多少可供挪移的空间,但就在如此狭窄的地方里,刚才那一刀的主人依然潜行无阻。   宫天晴只捕捉到微弱的气息。   是影门的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影门的人打交道,而帮助他们潜至这里的,也是影门的人,宫天晴又岂能认知不到是一位刺客在窥视着自己,潜行在黑暗中准备对自己刺出致命一击。   “你的气息……”黑暗中传来声音,“是怎么压得如此之低……你们是怎么潜进来的?”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确认确实的方向,一如山谷中的回音。   “影门也投靠了朝廷?”   宫天晴也反问一个问题。   她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就算她已经把灵符贴在了锁头上,但要激活那个灵符需要时间,而且那期间她无法很好应对刺客的威胁。   “谁给钱就帮谁办事,影门一向如此。”   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   宫天晴咬了咬唇,外面已经传来一定动静了,想必是已经有其他僻邪重骑被救出,而蛟龙帮的人也着手于制造混乱了吧。   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全面撤离了,宫天晴心中焦急,因为要是在这里被拖延太久,大概很快就会陷入包围之中,再也没有逃离的可能。   必须在混乱被平伏之前救出他们才行。   焦躁之情促使宫天晴行动,她灵气凝聚,凝出数把气剑射向四周,试图把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刺客给逼迫出来。她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但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她身后可是有着数十条性命。   “……气剑,天璇宫的人。”   对方轻易就认出宫天晴的来历。   其实刚才僻邪重骑们喊她作宫小姐,刺客就已经知悉了她的身份才是。   突然地,背后捕捉到锐利的气息,宫天晴二话不说回身斩出一剑。火花迸发,炸出的光芒一度照亮了彼此的双目。   “……”   对方来袭的力道意外地轻,很可能是临时收了力道。刺客就是如此,知道一击不得,就会产生退意再寻机会。   宫天晴不想再纠缠下去,被毒蛇在阴影中窥探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刺出另外一把剑,试图以这一剑无力化对方,但那一剑只刺到空气。明明那把匕首还在和她的剑交锋,可是对方有如鬼魅般难以刺中。   但是,宫天晴不放弃。   她身前无数气剑凝聚,大量白色透明的小剑往前如骤血般洒出。   “嗯……”   只听黑暗中传来闷哼之声,宫天晴右手压力一轻,近在眼前的匕首和刺客的眼珠顿时往回一收,消失在那黑暗之中。   气息再次丢失了。   “宫小姐……”   僻邪重骑们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宫天晴轻咬下唇,没有时间多作纠缠。刚才那一击应该也伤到那名刺客才是,她可没有看漏那滴在地上的鲜血。   她决定放手一搏。   宫天晴交叉双手,大幅度划出手中双剑。剑气吹向四周,但却没有任何威力。   这是一次声东击西。   宫天晴边警戒着潜藏在黑暗中的刺客,边放弃左手的剑,极力地把手伸向拦栅的锁头上。   那上面有她刚才贴在的灵符。   只要激活灵符上面的术式,便可以把锁头融解,届时被囚的数十人就可以重获自由。宫天晴告戒自己,今天并不是来和刺客纠缠的,她来是为了把人给救出去的。   “……”   不过,阴影里的刺客没有放任她解放僻邪重骑的打算。   宫天晴的手才碰上锁头,刺客出刀的光便切入她的眼角。   她知道对方是想把她给的逼退,如果她不缩手,她的手想必就会被狠狠地砍上一刀了吧,但是她一旦退让,情况便会再次陷入僵局。   所以她没有缩手,她右手反手斩出剩下的一把剑,弹开那刺来的匕首。对方不放弃,又是一匕首刺来,宫天晴以右剑迎击,勉强挡住对方的攻势。   铿铿铿铿铿铿──!   两人转眼间就交锋了近十次之多,宫天晴一边态付着来自黑暗中的攻势,一边运转灵气往灵符上面注入。   灵符的纹路缓缓点亮,距离完全点亮想必用不了多久。   宫天晴只怪自己实力不足,无法像水云儿、齐绮琪等人一样,可以瞬间把灵符点亮。   黑暗中,刺客也意识到宫天晴想要打破僵局。   下一瞬间,刺向宫天晴的匕首由一把变成了两把。宫天晴脸色凝重,心想双拳难敌四手,但手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   她先用剑脊弹开第一把匕首,然后借着反冲之力立即扭转剑锋,斩在第二把匕首之上。剑的力道还是比匕首要沉重,第二把匕首大幅往旁边弹开。   “嗯……”   刺客发出闷哼之声,想必是没有料到自己左右开弓的一击会被宫天晴用极为精湛的剑术所化解。   “还没完。”   但是,他还有后着。   只闻一声弦响,宫天晴眼睛顿时被那乍现的寒芒所刺。她眯起目光,意识到对方动用了弓弩,但是她来不及反应。   在极近距离射出的弩箭轻易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眼见就要刺穿宫天晴的眼球──   “嗯哼……”   一声闷哼穿插在那绽放的血花之中。   宫天晴瞪大的眼眸,倒映着那从护拦里伸出来,替她挡下那发弩箭的手。她下意识往旁看去,但在移动视线之前,却见那插着数根弩箭的手臂猛地往黑暗中一捞。   “喔哦哦哦哦哦哦──!”   僻邪重骑发出怒吼之声,抓住了黑暗中的某个阴影。   “宫姑娘,抓住了!”   如此吼着的男人猛地一扯,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被硬是扯了出来。   “你是怎么……”   那名刺客大惊失色,从黑色的蒙面上外露的眼珠瞪得很大。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僻邪重骑大喊一声。   彷佛响应着他的号令一样,拦栅里又伸出几只手来,抓住了那名浑身漆黑的刺客身体。刺客尝试挣扎,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以一人之力无法抗拒十余名僻邪重骑的压制,被众人合力按倒在地上。   “宫姑娘,借你的剑一用。”   其中一名僻邪重骑捡起了宫天晴刚才放下的剑,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了刺客的咽喉。   “……!”   刺客至死都不能够相信,自己竟然被遭到僻邪重骑的毒手。他极力地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那群僻邪重骑瞧,然后渐渐失去了焦距。   同一时间,灵符也已经被激活了。   锁头在法术的加热作用下透出了红光。   光芒越来越强烈,锁头冒出了丝烟,最终融化为一摊铁水落在地上。不待宫天晴有下一步行动,里面的僻邪重骑便已经主动把门拉开。   宫天晴让出路来,并接回僻邪重骑递还给自己的剑。   这时──   “怎么回事?”   有两个脑袋从出口处探头往下窥探。   是那两名去而复返的守门人,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倒下了同伴,所以特地过来探查情况的。他们想必是先叫了援兵才是,毕竟外面大概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出来了!被救出来了!”   看见僻邪重骑已经重获自由,其中一名守卫连忙大声喊叫,催促过来支援的人尽快,而另外一名守卫则想要把出口的门再次盖上。   宫天晴想也不想,就甩出手中的剑。一把对剑精准地贯穿了两人的咽喉,鲜血在空中飞溅喷射。   僻邪重骑们二话不说爬上梯子。   他们没收了两名身死守卫手中的兵器,而另外两名被宫晴天所击晕的守卫身上武器也被僻邪重骑搜刮一空。   两把横刀,以及两柄长枪。   这对于数十人而言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快放下兵器!”   宫天晴才爬上梯子,营帐的门帘就被掀开,华朝的士兵冲了过来。僻邪重骑见状,迎了过去,双方瞬间就陷入混战之中。   华朝士兵们想必也没有料到这群几乎手无寸铁的僻邪重骑如此勇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呜哇!”   “快、快叫支援!这群疯子──我靠,你竟然用咬的!”   僻邪重骑们缺乏兵器,他们只好手脚并用,甚至用上嘴巴,战力相当强盛。就算没有了重甲和优秀的兵器,他们依然是北域的精锐。他们的武器从来都不是那些由金属打造而成的利刃、锐枪,而是“身经百战”所积累下来的经验。   这岂是长期拱卫帝都,每天都在训练,而长期缺乏实战经济的帝都卫士可比。   宫天晴击倒四、五人的期间,帐营里的帝都卫士就已经被僻邪重骑都给通通搁倒,全部都倒在地上哀鸣。   至于他们的兵器?   僻邪重骑理所当然地夺了过去。   仅是如此,就已经有十多名僻邪重骑武装起来。他们不满意这战果,直接冲出营帐。   “杀呀!”   他们发出震天的战吼,冲击着包围营帐的帝都卫士援兵。宫天晴才追出去,他们已经打成了一团。   “哇呀!”   “怎、怎么可能!”   “他、他们要突围了!”   华朝士兵们遭到迎头痛击,纷纷被放倒在地上,一命鸣呼。刀光剑影,血花飞溅,僻邪重骑们个个都杀红了眼睛,如狼似虎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就算眼前的是同胞,他们也没有留情的打算。   想必在他们眼里,战场上只有敌我之分吧。   而拿着武器对准己方的肯定就不可能是自己人──这种观念促使僻邪重骑们轻而易举地对帝都军拔刀相向。   “坚持住!我们可是有数倍于他们的数量!快!压、压回去!”   一名类似指挥官的人物试图稳住己方的阵形。   结果,他这一出声,数十名僻邪重骑都盯上了他。突然被无数视线钉住,那名指挥官吓了一跳。只见数名僻邪重骑一言不发地往他冲去,颇有默契地围攻向他,那名指挥官也是拔出腰间的横刀准备迎击。   “对不起!”   宫天晴后发而先至,矮着身子奔至那名指挥官面前。   刀与剑在下一秒交击,敲出清脆的声响。宫天晴以剑和面前的指挥官搏斗,指挥官的实力不错,显然有着不少的实战能力。   宫天晴扭转剑锋,滑至对方的刀柄上,将对方的刀压往一边。同时,她踢起的右脚击中对方的右膝盖,再趁对方身形右倾时,挥出另外一把剑往他的侧腹斩去。   劈开人肉的触感从剑身回传至手臂。   宫天晴沐着对方伤口喷出的血,将这名指挥官撞开,他就这样连带着附近的下属摔倒在地。接着,她抽身后退,旋身,化为暴风般夺去另外三名华朝士兵的战斗力。   “宫姑娘好样的!”   一名僻邪重骑高声赞叹。   他赤手空拳打倒了一名帝都士兵,夺下对方手中的长枪,回身一刺便将两名试图从后偷袭他的人给串穿起来。   “切莫恋战!我们会南走,在哪里和同伴们会合!”   宫天晴大声喊叫着。   僻邪重骑们也是军人,把宫天晴的提醒当作了命令,并严格执行起来,组成了突围的阵型。   面对身经百战的僻邪重骑,无法立即稳住阵形的帝都军无可抵抗地被撕出了裂口,僻邪重骑从中突围出去。   整个行动太俐落、迅速了,帝都士兵们根本行动不过来。   “这就是……北域精锐的实力吗?”   捂住侧腹的小队长在下属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却又有些感叹。他看着扬长而去的数十名僻邪重骑,看着他们拿着从己方手上夺下的兵器,边击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帝都军,边涉血地往前行动,如入无人之境。 48、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6)   “什么?”   在地牢里最先向宫天晴搭话,名为陈锐的僻邪重骑小队长诧异地瞪目。就算陷在震惊之中,他依然能够随手一刀弹开从旁射来的弓箭。   “你说咱们殿下被判死刑了?”   “什么?”   另一名僻邪重骑举枪连点,点死数名帝都军士兵后,立即转目过来,反应和陈锐如出一辙。   “行、行刑了吗?”   “少说废话,黄列!就算是审,也不可能如此之快审理完结!”   “可是,殿下又没有犯什么事!又怎么可能被判死刑呢?而且,陈锐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听清楚,宫小姐说是判的死刑,也就是已经审理完了!”   “怎么可能?”陈锐怪叫一声,“殿下回帝都还没有几天,这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太不可思议了!”   “宫小姐,可否请您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列脸色沉重,在撞开一名从旁突然冲出的华朝士兵,并随手一刀斩开对方的咽喉后,转向宫天晴询问。这时,宫天晴正对付着两名华朝士兵。   “是谋反。”   宫天晴剑势凌厉,在回答的同时便已经解决那两个人。听见这个答案,黄列和陈锐顿时面色一沉,对望了一眼。   “殿下不可能谋反。”   陈锐断言的有如他手中的刀一样锋利。   “是的,殿下经营北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为的就是替华朝守住北域国王,这十多年间一直竞竞业业的,不可能谋反。”   想必这两个人的坚定想法,也是大多数北域人民的共识吧。   “哼,你们相信又如何?华朝贼不相信!”月.費群8576,63";4""4;2   说话的,是一名北国人。   他也是僻邪重骑的一员。在北域,从来都不缺少北国人,他们有一些是蒙受苦难,流落到北域被华朝所收留,也有一些是受到迫害,不得己逃至华朝──固然,也有一些是联婚混血儿或是一些因各种原因经常走访华朝,而留在华朝的北国人后代。   陈锐和黄列闻言后,脸色冷了下来。他们都明白功高震主一字怎么写,但他们势想不到新皇才刚登基,阵脚都站不稳,就要拿宁王殿下来开刀。   也许,新皇很不安于宁王的声望和兵权。   这也是无所厚非的吧,毕竟秦穆才登基,不像秦煜一样在位已久,能够掌控整个朝廷。为了稳固权力,把一些不安定因素稳住,或是去除完全合情合理。   但,这实在太教人寒心了。   “可恶!”陈锐狠狠地骂了一句,完全忘记自己左臂上有替宫天晴挡箭留下的伤势,直接一拳打在大喊着杀,往这边冲来的帝都士兵脸上。   那名帝都士兵咕噜般发出痛哼,直接倒在了地上,被后来跟上的黄列补上了一刀,死得相当屈憋。这不幸的帝都兵已经沦为了两人发泄的口子了。   “该不会行刑了吧?”黄列脸色苍白,动摇地提出这个疑问。   “两名请别着急,宁王殿下已经被九殿下所救下。”   宫天晴怕两人有所误会,连忙说道。   闻言,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黄列要不是此刻在应对着敌人,肯定就要猛拍胸口了。但是,陈锐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没有减弱。   “殿下是不是还在帝都之中?”他问。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受囚于地牢之中,并非真的和外面与世隔绝了。他能够听见一些动静,感受到他被囚的军营里,有些不寻常的调动。   ──这些调动很细微,但不合以往的规律。   其中证明有一些事情发生,才会导致最喜欢按照既定计划行动的军队有所改变。他原先以为可能是有些小调动,但现在和宫天晴所说的话一结合,就知道这些调动都是针对宁王殿下的。   “还在帝都里面?”黄列也是一阵愕然,“殿下怎么还不逃?这可是谋反重罪啊!”   “殿下能逃到哪里去?”陈锐严声反问。   “北域啊!”   黄列下意识回答,但下一秒脸上表情就遭到冻结凝固。   “哼,你也知道?北域难道不是华朝了吗?难道殿下还会宣布独立出去?这可不是小事啊!而且以殿下爱民如子的性格,肯定不想和华朝有所冲突,也不会希望北域被卷进战争之中!”   听见陈锐所说,黄列想要反驳,但是在一阵支支吾吾以后,不知所措地问:   “殿下该不会是想自投罗网吧……帝都现在可是龙潭虎穴,就算不想和朝廷作对,也不能留在帝都之中啊……这该如何是好?”   如此说着的男人差点一个不慎翻车,幸好陈锐回手一刀击开直咬向他的箭矢,这才救了他一命。   “……”不过,陈锐却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黄列突然目光一亮:   “难道宫小姐是来找我们说服殿下的吗?”   “放屁!殿下会是那种可以让你说服的人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陈锐没好气地吐槽一句。   “那个……”   宫天晴终于插了嘴,说明情况道:   “陛下打算拿你们来要胁宁王殿下,所以殿下想要把你们给救出来。”   “这……”   陈锐和黄列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两人对望一眼后,脸上不无愧疚之色。是他们连累了宁王殿下了,他们心里想必有着这种强烈的想法。   “两位,请不要过于担忧,宁王殿下并没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想法。”   顿了顿,宫天晴认真地说:   “他需要诸位的帮忙。”   “帮忙?”   陈锐呆住片刻,若有所油,而黄列则有些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殿下一定是被囚住,所以想要我们救他出去!”   “你想什么!”陈锐却有些焦躁地一声吼,“殿下身旁有北冥前辈,也有紫玄子前辈,他们要把殿下带出来还是相当容易的!而且九殿下又在,帝都的城墙能拦得住那两人吗?”   “你凶什么?”黄列狠狠地瞪回去。   陈锐不理他,径直望向在自己前方一个身位,正在替己方开路的宫天晴的侧脸。   “宫小姐,殿下难道是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宫天晴报以苦笑,陈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喂,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天书?”   “殿下要‘反’啊……”陈锐揉着额角说。   黄列愣了一愣,他身旁另外几位僻邪重骑也是如此。不过,就算他们因为震惊而呆住,手的动作也不停,还能借着本能抵挡来袭的凶刀。   “反好啊!”   黄列在短暂的呆滞而后,惊喜地大叫出声。   “喂!陈锐吓了一跳,狠狠地瞪着他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干嘛?”黄列立即硬气地反问,“殿下当皇帝,你有什么不满吗?”   “这……”   “既然朝廷不仁,殿下要反就反了呗!殿下要我向东,我就向东,就是那么简单。殿下这些年来所做的种种,我还是记得的,我都记在心上。锐哥儿,你可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死囚之身,还是殿下格外开恩,给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们曾立誓一生要追随殿下,替殿下守好北域。而如今,殿下蒙难,我们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应该再所不辞才是?”   “死囚?”   宫天晴无法忽视这两个字。   “迫于生活,犯了些事情……”陈锐回答有些闪烁,因为那段过去并不光彩。   黄列苦笑着答道:   “就是那些权贵迫害啦……没有办法,没有忍住,就和几位哥们把他给杀了。本来我们都蹲在号子里等死了,但那天北域来袭突然,北域兵源不足,殿下来了死牢里,问我们要不要将功补过,还说要为我们平反,我们这一答应,就是七年过去了。”   “原来如此……”   宫天晴眨了眨眼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说得对。”陈锐在一阵沉思后,坚定地看向黄列,“就算殿下要造反也好,要归隐山田也罢,为报殿下的再造之恩,我定追随到天涯海角。”   僻邪重骑对于宁王,从来没有过异心。   ──以前宫天晴如此紧信,现在也一样。   蛟龙帮的好手,绝非是徒具虚名的,他们制造的混乱足够动摇整个军营的规划,而且僻邪重骑们的战力强悍,几乎无法拦住。   但说到究竟,还是这个军营有所轻懈了吧。   虽然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但是也许紧张的只有那些上官,下层的人大概也觉得没有人会随便冲入数百人的军营里救人,心底里还是怀着一副得过且过的态度吧。   他们大久没有迎过外敌,陷入守势了。   很快地,宫天晴一行人就看见军营的门在彼端浮现。门已经被打开了,想必是黑猫的功劳,而在门的下方,约莫有数百名的僻邪重骑在那里建立了阵地。   他们被人卸去了重甲,也没收了兵器,但只要活着,他们都就能够发挥出匪夷所思的力量。是的,也许把他们每个人拿出来,都不是很强,但是他们懂得合作。   “快!”   彼端的宫靖看见宫天晴等人的到来,大声招呼他们说。   尽管僻邪重骑的战力高强,但是也抵不住军营里的数千数量,他们坚守帐门至今,已经有不少人受了伤,但是黑猫却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她猎杀着那些指挥官,叫军营一方无法做出很好的整合,这也是僻邪重骑能够依靠数百数量依靠至今的最大原因。   “拦住他们!快把营门给夺回来!”   一名指挥官斥喝着帝都的士兵们,那些士兵们也真的有所动作,只是他们就算组织冲锋,很快就被僻邪重骑们反压回去。   宫天晴招呼着身后的几十人尽快跟上。   她乍看之下,才发现已经有掉队的人。僻邪重骑并非无敌,想必是在往这边靠近的期间,已经有受伤掉队了的,而她或是其他人都无法顾及这些跟不上的人了。   尽管他们不想放弃掉队的自己人,但是如果纠结于此,全军覆没也就不远了。   华朝士兵没能挡下宫天晴等人,因为他们不怕牺牲,像是疯了一样向前扑,尤其是陈锐和黄列两人,强悍得像是一只猛虎。人就算是手执兵器也未必能够打过疯狂的野兽,更何况这群野兽身经百战,还手执夺在的兵器。   更重要的是,守在帐门前的僻邪重骑也给予帝都士兵们压力,宫靖更是无人可阻,一柄长枪左刺右扫之间,数十人就失去战力倒在地上。   终于,宫天晴成功带着数十名僻邪重骑们突破包围圈,和宫靖等人会合。   他们会合起一起后,立即再度稳固防线,务求等待剩下的僻邪重骑。但他们也知道时限不多了,在接应了又近百人后,眼看着防线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宫靖当机立断地举起长枪,高声喊道:   “诸君,请随老朽突围!”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往外奔去。僻邪重骑深知不可再久待,就算还有近百人没法到来,他们依然不作任何留恋。在他们的观念里,为华朝牺牲是天经地义的,为宁王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这次,他们选择了后者。   待全部人成功从帐门上撤离后,本来高悬的营门突然轰地落了下来,拦住了试图追击的帝都士兵,只剩下从其他营门绕过来的帝都士兵追赶众人。   黑猫从营门上跃出,刚才正是她把营门给关上的。   宫天晴扭头看向背后,见那些帝都士兵们穷追不舍,便把袖子里早就准备妥当的灵符交到宫靖手中。宫靖以天境的实力,将这些灵符一瞬间都激活,就往后方甩去。   灵符在空中燃烧起来,喷涌出大量白色的烟雾。   烟雾猛暴地往四面八方涌去,很快就填满了帝都军们的视线。他们丢失视野,一头扎进了烟团之中,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借此机会,僻邪重骑一口气加速狂奔,朝着帝都的方向冲去。 49、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7)   帝都西门处,门将在城墙上巡视着。   朝廷下令戒、严,他警戒的方向也在城外,而在城内。因为上面有人推测宁王很可能会在两位宗师的帮助下从城中突围至城外,所以各处城门都严谨地戒备,大量兵力布置在城墙之上,警戒着来自城内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而西门的门将也是紧张地在城楼前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还不来?难道遇到什么事了吗?”他焦躁不已,都快要急坏了。   一旁站岗的士兵们不解地四目文对,也不明白自家上司究竟在焦急什么。他难道还想宁王等人快点来此,好让他有立功之机?想到这里,两名士兵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   他们这位上司没有任何干劲,平时办任何事情都得过且过,没想到这次却如此有上进心,莫名地搞笑。   “报!前方有人影!”   两名在忍笑的士兵旁边,另一名士兵有所发现,快步截停了西门将,并跪了下来。   “有人影?终于要来了吗!”   西门将惊喜地喊了一声,来到了女墙之前,极力地往外探身看去。   诚然如同那名士兵来报的一样,约莫四百步外可以看见数百人正急速往这边靠近,而在更远的地方,却有着更多的人影,似乎是在追逐着前方的数百人。   士兵们面面相覤,不知道来者为谁。   那追逐的双方总有一方是敌,有一方是友,士兵们无法加以判断。   “果然是来了!”   西门将松了一口气。   他摆出严厉的表情,扬声大喊:   “开城门!”   “开、开城门?”   士兵们对这个士兵感到诧异。   “门将大人,朝廷才下令戒、严……这城门开得不合适吧?”   “前方乃是我军精锐,后头则是逆军贼子!是宁王那反贼的人,我们不开城门接应同伴,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乱臣贼子残害?”   西门将义愤填膺的,振振有词的。   “但是……宁王殿下有上千的人马吗?”副将表示疑惑。   众所周知,随行宁王抵达的僻邪重骑只有数百之数,而追在那数百人后头的人马却有近千──甚至已经超过一千了,还穿着了帝都士兵的武装。   反倒是被追在前头的人却没有任何可供迫别的衣装。   固然,他们手上都拿着制式兵器,看起来也像是华朝的人,但是依然比追兵更为可疑。   他们真的是自己人吗?副将明显表达如此疑惑。   “门将大人,这可得三思而后行呀!”他劝着说。   其实在副将心里,是看不起眼前的门将的。平时喜欢混水摸鱼,有事总喜欢推搪,几乎所有要务都是由他完成的,如此一来,他又岂得看得起门将呢。   不过就是出身好一点!副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次找着机会,自然要质疑对方一番。   “你在质疑上司?”门将表情阴沉了起来。   不知为何,副将的心莫名地一紧,但又觉得眼前徒有其名的能有什么能耐呢?他完全没有当一回事。他倒不是想要邀功,也不全是想和这名门将作对,只是怕被牵连在内而已。   “我和领头的一位将军认识!”   门将高声喊道,语气很冲。   副将疑惑地看向那些越靠越近的的数百人,虽然剩下的距离不短了,但已经是深夜,就算借着城头上的火光,也无法看清楚那数百人的面容才是,如此门将又是如何认出那领头之人呢。   “门将大人,这你是如何──”   副将想要提出质疑,但是门将没有理会他,径直地喊道:   “开城门!”   士兵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一阵犹豫。门将烦躁地哎了一声,眼见人已经越来越近了,走过去直接踢了其中一名士兵一脚。   “赶紧去开城门!”   “门将大人,你这样不合规矩,要不先等对方靠得再近一些,让对方亮明身份再作决定也不晚。”   “等他们到了再开城门,后面的人早就包围过来了!”   门将连回答都觉得不耐烦了。   他心里有鬼。   如果他心里没有鬼,可能会像副将所说一样处理当下的情况,但现在却是心急如焚,只想着把城门给打开,放那数百人进来。   要怪就怪自己以往太过混日子了吧!门将咬了奇牙,下定了某个决心。他早就应该报答秦时雨的恩情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犹豫了。   “我们大可──”副将还想再说。   “废话少讲──嗯,有什么事?”   门将打断了副将的话,高声想要加以斥责,但说到一半,他却突然侧头,看向副将的身后。副将疑惑地跟着看去,但背后却突然炸响门将愤怒的喝声。   “抗令不遵,斩!”   副将应声回头过来,却见刀光一闪,划过了自己的眼底。   “嗯?”他没有理解当下的状况。   哪怕是自己脖子突然一阵温暖,有东西自哪里泉喷而出,把他的视野染红,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诉说。   直至视野天旋地转,视野里所有一切都变得高大起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倒下了,而那致命之伤是沿自门将手上,那把仍在滴血的刀。   你在做什么?副将想如何询问,但声音离嘴之后,却无法成声,只能“呀呀呀……”地叫住。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倒地的副将。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你们也像想他一样吗?”   门将沉声喝叫,锐利的视线环视在场众人。没有人敢和他四目交接,他们都见到副将因为顶撞这位平时游手好闲的门将,最终落得身死的下场。   “不会再让我的刀见血吧?”门将沉声催促。   士兵们为难地对看,但没有过多久,就有人顶不住压力,挺身上来大声唱和道:   “开、开城门!”   只要有一个人屈服,就会像是被挖出一个洞的堤防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加以瓦解。是的,帝都守军虽然也是精锐,但没有经过铁与血的洗礼,意志并不坚定。   同一时间,也可以从这些人如此轻易放弃的情况看见,朝廷的凝聚力并不足够,帝都守军几乎就是一盆散沙。   而这一切导致的结果是──   “陛下,要怪就怪您太过高估,人们对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朝廷的信仰了。”   大门隆隆地打开。   宫靖等人毫无阻挡地穿过了西城门,往内城的方向进发,而追在后头的帝都军一面茫然,不知道为何城门会打开放叛军进去。   而更叫他们傻眼的是,叛军进去后城门便关了。   然而──   这还不是最出乎他们的意料。   最叫他们出乎意料的,是城门处洒下了箭雨,阻止他们继续前行。城头上,一名将领走到了城头前,扬声警告说:   “宁王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汝等迷途之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待天兵来临便为时已晚!别再冥顽不灵了!”   城外的帝都军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何自己才成为了叛军。   而且,彷佛不想再多说一样,城墙上又洒出一波箭雨,追击而来的帝都军只能被迫后退。 50、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8)   满有茶水的杯盏落在地上,粉碎成瓦片之花。   “你说什么?”   无暇理会自己的龙袍袍脚已经被茶水溅湿,也无暇理会宫女已经跪在自己面前,为他拭擦,秦穆相当震惊地瞪着刘兴庭瞧。   “回陛下,是西城门门将刘裕……他杀掉了副门将,下令开的门……”   “刘裕?”   秦穆头痛地敲了敲脑壳,他记不起有这个人。门将这种可有可无的人物,他根本就没有去加以注意。   一个不重要的人物,他在意来干嘛?   他知道大事有时会坏在小人物身上,但他觉得这位门将未必也太小了一些。心高气傲?帝都重要的人那么多,他如何记得住,如何人人都招顾?他认为自己只要掌握上层的人便可以。   但,至此他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些上层的人根本没有掌握到下层的人。   “人呢?抓住了吗?”   秦穆没有沉溺在悔恨之中,哪怕他就握紧了拳头,指甲也就早陷入了掌心之中。   “……镇国卫到了的时候,刘裕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饭桶!”   秦穆气极了,“这都能走丢?那些士兵们就没有怀疑过他下的命令吗?”   “军令难违……”   刘兴庭把腰弯得更厉害了。   “……”   秦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心中烦闷不己,手指猛磕在自己椅子的扶手上。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了吗?但是他才是一国之君,这些人怎么敢如此轻易就反?名声和威望真的能够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吗?他有些不明白了。   “那个……”刘兴庭似有未尽之语。   “还有什么事?”   “那个……自军营追出来的士兵们还被拦在了城墙外面,该放他们进来吗?”   “什么?”   秦穆头痛欲裂,难以置信地盯着刘兴庭瞧,害后者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才惹得秦穆如此生气。   “这种问题也要来问朕?他不会问他的上司吗?”   “西城门现在由镇国卫暂时接手了……但是,镇国卫也不知道该不该开门好。”   这些人是在怕犯错!秦穆终于明白过来。   “真是一堆废物!”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但这无助于事。   刘兴庭不敢再问,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动也不动。   “让镇国卫放他们进来!”   秦穆思索了半晌后回答说,但他又补上了一句:   “务必要核确身份。”   “是。”   刘兴庭唤来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将秦穆的话转达给他,让他前去通传。小太监领命,正想往外走去时──   “慢着。”   秦穆叫住了他。   小太监一度以为自己犯事,吓了一跳,但依然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询问秦穆还有何吩咐。   “通知林奥和禁军,让他们把那几百人给朕抄了。对方没有宗师在,他应该可以办到吧?另外,通知内城门将,让他们帮朕把门给看好,朕要让这些不识好歹的人进得了外城,却出不去。”   “是。”   小太监慎重地应答一声,这才在秦穆摆手赶人下退了出去。   “看你们姓刘干的好事!”   望着小太监的背影,秦穆心中的烦闷还是无处释放,结果刘兴庭就无辜地遭了殃。纵然心中不服,但是他依然只能跪下,大喊着请陛下恕罪。   秦穆踢了他一脚,这名太监就狼狈地倒在地上。   “真是一群──唔!”   “陛下,大事不妙了陛下!”   秦穆又想骂一句,然而外头又传来一阵焦急地叫喊声,吓了他一跳,吓得他咬到了唇头。   他痛得眼角冒泪。   “又什么事?”他连问的耐心都没有了。   “内、内城被突破了!”   进来的是一名禁军将士,他气喘呼呼的,想必是一路赶来,不过秦穆没有那个闲心去在意他是否需要休息,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叫秦穆完全僵住了表情。   “你说什么……?”秦穆不可思议地问,“你再说一次?”   大概是气息过于粗重,禁军将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覆述说:   “内城被突破了!”   秦穆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浮现什么表情,但从刘兴庭吓得浑身发抖的情况看来,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很难看。在这个空间里,彷佛只有呼吸稍重一点就会招致死亡。除了秦穆之外的人,只能屏息沉默,不敢和他有任何视线交流。   “内城门将也背叛了?”秦穆极尽憎恶地问。   “回殿下,并非如此。”前来通报的禁军士兵鼓着勇气说,“是……是有人用火药把大门给炸掉了。”   “炸掉了?”   秦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用力揉着额头,才不致自己晕倒在地上。   “那可是墨色重金制成的大门,怎么炸掉?”   他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内城在往后就是皇宫了,如此核心的地方,城门已经足够坚固。而城门之外的地方,则是用重达数千斤的石头所筑成,也是相当坚固,不用火炮轰上数天数夜,都不可能会出现倒塌。   “门本身并没有损坏,损坏的只是锁头……是被法术所融掉的,那数百人突然就从四方八面冲出来,在锁头上贴上那种新式的灵符……锁头没有多久就被融掉了……”   禁军士兵讲述里当时的情况,还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想必他就算是亲眼目睹了,也不敢相信那坚固的大门如此轻易就会被突破了吧。   “法术,又是法术!”   秦穆不堪烦躁,端起一旁的花瓶摔在地上打碎,还烦躁地转动着视线,寻找着一切可供发泄之物。   但他心里却有一个地方莫名地冷静。   因为大门牢不可破,所以刻意瞄准了锁头吗?但是内城城门的戒备不是外城可比的,究竟是谁那么容易就把城门攻破了?   “有宗师介入吗?”秦穆猜测。   “并不是……好像是武家的人员,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禁军士兵不太肯定地回答。   “陛下,蛟龙帮和九殿下有些交流。”   刘兴庭凑到秦穆的耳旁,轻声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秦穆皱眉地看向他,刘兴庭便连忙解释说:“这是‘夜行’刚送来的情报。”   所以是蛟龙帮的人手吗?秦穆陷入沉思。   至于灵符的来源根本不用考虑,救出宁王的就是雪麒麟的法术,这些灵符的来源十有八九也是源自于她。   只是,蛟龙帮一直专注于河运,怎么会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去帮助六王叔呢?秦穆想不明白这一点,硬要找理由的话,蛟龙帮很可能一早就站在了秦时雨的一边去。   问题在于,蛟龙帮这种组织,一般都没有很深的信仰,把他们和秦时雨连系在一起的恐怕是利益──但究竟有什么利益大到可以让蛟龙帮在这种敏感时刻出手帮助秦时雨,而不怕朝廷的追究呢?   而且,这数百僻邪重骑被解放出来后,没有离开,反而转身进入帝都……宁王不是打算想要借着这些兵力来加以逼官吧?不过,加上三位宗师的话,情况就不好说了。   秦穆自知依靠夜鸦和宫里此刻的力量并无法对付三位宗师。   但问题在于,对方应该不知道一件事才是,那就是秦穆暂时还没有办法龙雀。这件事不可能走漏风声,只有秦穆自己和夜鸦知道。   除非夜鸦出卖了他。   但这时去追究这件事也于事无补,他该考虑的是,宁王一方的行动,有没有把龙雀无法行动一事考虑在内。如果没有,那就证明对方是在背水一战。   “哼,想把朕从位置上拖下来吗?”   秦穆牢牢地握住拳头,以此来遮掩手的震颤。   ──太过无谋了。   秦穆再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深刻地体认到一件事,就是他近焦急,以致于一切都出错了。哪里出错?硬要说的话,只有他太过于焦急想要坐稳这个位置了吧。   是的,太急了。   但是他已经等很久了,他从小都在等,等待着这个机会,转眼间都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他还在等,等那迟迟没有下来的旨意。   明明这种时候才更需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才是,他暗暗悔恨。   但是,为时已晚。   曾有人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急不可待地去想要完成一件事的人,往往都会失败告终,并不合格,秦穆心想这句话不就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陛下……陛下?”   稍微回神过来时,秦穆听见刘兴庭的呼声。   “什么事?”秦穆不耐烦地望向他。   “那个……禁军将士还在等您的命令。”   “命令?”   秦穆看向仍跪在书桌另一边的禁军士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任何交代。   “只是数百人,你们应该可以解决吧?”   “这……”禁军士兵可不敢应答,“小的不知道,但是……宫大将军是领头人,可能会有些麻烦才是。”   “麻烦?”秦穆单手支起脸颊,眯起了眼睛来。   禁军士兵没有意识到秦穆眼神的变化,还在低着脑袋,可却支支吾吾地认真回答难处所在:   “宫、宫大将军是天境武者……”   禁军士兵应该没有面圣的经验,不知道在天子面前,就不应该如此言辞。不是说,不能据以实告,但至少要展现自己是有能力解决的。   如果连这份自信都没有,上位者又如何相信你呢?你又如何?刘兴庭心中叹息一声,觉得这士兵真的不懂事,也不会稍微哄哄秦穆。   但,出乎他的意料──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秦穆却高兴地笑了出来,像是听见一个笑话一样。那真的很好笑吗?无人得知,但是这位九五至尊却笑出泪来了。   “好,不行就不行,至少诚实。”   秦穆不无赞许。   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有此反应,会觉得麻烦。但,禁军士兵的态度至少比那些什么都不说,却拿不出什么成绩来的群臣来得要好。   “去吧,告诉你的上司告诉林奥,让他把数百人全歼了……有什么需要使用的,就随便他用,朕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你可听明白了?”   “小的可以替上司提个请求吗?”   一般人在这种有过错的情况下只会有应命的份儿,那还敢提要求?就算要提,也不敢如言直接才是,可偏偏这名禁军士兵就是有那个勇气。   说得好听点,叫有勇气。   说得难听点,大概就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吧。   “你说吧。”   秦穆意外地有耐性。   “兵部那边不愿意提供更多的兵器,比如说火炮……小的想替上司向陛下你讨个允许。”   “兵部不愿意提供兵器?”   秦穆先是不满皱眉,但稍加细想后便明白兵部不想提供火器的原因,大概是怕在帝都动用火器,会造成更多的损害吧。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背锅罢了。   一埋饭桶!秦穆气闷不已,这些人虽然已经坐在了高位,但办事能力和态度反而还不如眼前的禁军士兵──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是的,又是小人物。   西门的城门会失陷,也是因为一个秦穆眼前的小人物所造成。   “去,兴庭传朕命令,命兵部全力配合禁军,否则朕的事情一旦搞砸,双方连坐同罪!”   “是。”   刘兴庭应答一声,瞥了那禁军士兵一眼。   秦穆手书一封,好白纸黑字传达自己的命令。在落款处盖上了龙雀玉玺后,他把手书交到了刘兴庭身上,最终这手书被转交到一名御前侍卫的手上。御前侍卫快步走去,自然是去传令了。   “如此,还有什么问题?”秦穆询问禁军士兵。   那名禁军士兵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真的思索了片刻,才摇了摇脑袋。   “谢陛下!”他拱手行礼。   “行了,没事就快去吧。”   秦穆不耐烦地赶人。   禁军士兵自然没有多作停留,快步离开了秦穆的书房。   待他的身影一消失在房间之中,秦穆便命令所有下人也从这房间里退出去,只留下刘兴庭一人。   “夜鸦,你在的吧?”   秦穆扬声叫唤。   刘兴庭听见这个名字,顿时僵住了身体,他自觉地退到屏风的后面去。   “我希望你下次唤我能够温柔一些。”   失望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一双纤长的手自同样的地方伸来,环住了秦穆的脖子。秦穆只要往旁侧目,就能够看见那鲜艳的红。后背隔着椅子的背,可以感受到难以想像的重量压在了上头,也可以感受到那一分温热。 51、潜藏于皇宫的阴影中(9)   “你待在了这里多久了?”   秦穆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次两次可能还会有些不适应,但已经有数十次,数百次了,他再奇怪就真是枉为君王了。   “我也记不得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夜鸦把食指抵到了唇上,歪头思考了半晌后回答。那动作看起来很可爱,但是夜鸦却做得风情万种──在性感面前,可爱变得一文不值了。   “那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夜鸦咯咯地笑着,“看来上天没有站在你这边来呢,陛下。”   “帮朕一个忙。”   “什么事情?”   “帮朕找出宁王杀掉。”   夜鸦没有回应,只是在笑着。秦穆皱眉看过去,不满地问:   “怎么?不行吗?”   “也没有什么不行的吧。”夜鸦叹了口气,“但是,你得记住,杀皇族的价格可是很高的。”   “你想要什么?”   秦穆觉得合情合理,他和夜鸦会站在同一阵线,其中更多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夜鸦陷入思索,似是在寻找可以满足自己的事物。   不过──   “陛、陛下!”刘兴庭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刚才外头一度有开门的声音,想必是又有什么情报传了过来吧,而刘兴庭就担当了其中的传话筒。   秦穆和夜鸦的目光一下子就转了过去。   “什么事?”秦穆烦闷地问。   “陛下,公、公主求见。”   刘兴庭说出这句话时,就像在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一样。   “公主?”秦穆愣住。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哪一位公主?”   其实不用再问了,单是看见刘兴庭的慌张表情,秦穆就已经可以猜到一二。但他依然问了,皆因他觉得那未免太荒谬了一声。 “是九、九公主。”   果不其然是秦时雨。   得到答案的秦穆沉默了下来,内心先是浮现一个想法:她怎么敢来?   理所当然的是,秦穆也感叹秦时雨果然还没有死,而且北国王庭被毁的消息也回传过来。就算战报上没有写明是何人所为,但从种种迹象都指明幕后黑手就是秦时雨以及雪麒麟等人。   宁王是雪麒麟用法术救走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雪麒麟还活着,那么秦时雨也肯定活着。秦穆在想,宁王被救走之后,帝都之中发生的林林种种,是不是有秦时雨在背后谋划。   她,真打算要反?秦穆哂笑一声,但又深深感到压抑。   秦时雨的能耐,他听过不少,也知道不少。如果他是男儿身的话,也许皇位就没有自己多少事了吧,秦穆时刻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是,秦时雨是女儿之身,她是帝姬,而非皇子。   所以她压根不可能继承皇位,秦穆也就没有把她太放在眼里,但此刻她好像已经完全站到了宁王一边去了。   秦穆之所以如此之快对宁王动手,其中一个关键就是秦时雨下落不明。   但是──   他现在已经在怀疑秦时雨是不是故意下落不明的。   “秦时雨……”   秦穆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比起六王爷秦炬,他更加忌讳秦时雨,因为她是不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而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往往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真是搬了块石头敲了自己的脚了!秦穆脑海里,这个想法在强烈地宣示自己的存在,像个钟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被敲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但是,他不先下手为强,秦时雨也一定会在往后的日子为他制造诸多麻烦。   唯一庆幸的是,秦时雨在朝上没有多少根基了吧。   “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她带着人吗?”秦穆闭上眼睛,问。   “只有三个人。”   刘兴庭已经查问清楚了,所以回答得很快。   “是谁?”秦穆又问。   “认不出来,但不是宁王殿下。”   秦穆沉默下来。   他不觉得秦时雨敢不带任何保护力量,就深入皇宫之中。不,单是站在宫门处等待召见,她就应该察觉到四周围都是在盯住她的视线了吧。   秦时雨虽然一向艺高人胆大,但不至于愚蠢到自投罗网才是。   她肯定有所依仗才对,秦穆如此认定,一旦他只要下令将之就地格杀,她恐怕难逃万箭穿心的命运。   “夜鸦,你怎么看?”   他询问夜鸦的意见。   “你是一国之主,你都想不明白,你问我这个弱女子,能够问出什么来呢?”   夜鸦装作柔弱地回答,当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姿。   “朕没空和你开玩笑。”   秦穆的声音变得冷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还意气风发,但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变得有些束手无策了。导致一切的契机,是他小瞧了宁王和秦时雨抑或是他早估了那张椅子的力量了呢?   ──不,如果有龙雀的话,他就不会如此束手束脚了。   如果有龙雀在,秦穆就可以放手去做,因为就算对方有意见,甚至想要对自己不利,这些人也不可能在龙雀手中伤害到自己。   很多环节都错了。   他不应该在没有十全把握的情况下对宁王等人动手的,只能怪自己太焦急了,那就像是很想要一样东西,终于有失理智,不顾自己是否负担得起,耗费大量资源去获取一样。   能怪谁?秦穆不能怪自己,他只能怪这些不听号令的人。   “陛下,公主殿下有句话想要转达给你……”   失神整理着思绪间,刘兴庭讷讷地开了口。他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秦穆挑了挑眉毛。   “她想说什么?”   “殿下说,要是殿下不想见她,至少听完她这句话……”   刘兴庭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迟疑。   秦穆就算用屁股去想,也知道秦时雨说的话肯定很难听了。不过,就连这样都接受不了,秦穆早就气死了。是的,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和忍耐。   他可是等着本应落在自己头上的旨意数年之久,一等再等,等到忍无可忍。   “说,朕恕你无罪。”   “这……”刘兴庭似是还在纠结,但最终还是缩着身体,谨慎地说:“殿下说,如果陛下还算是个男人,有些话就当面和他说清楚。当然,陛下也可以不见她,但是她会一辈子都瞧不起陛下。”   说到瞧不起三个字时,刘兴庭把声音压小了一些。   “呵。”   秦穆也分不清楚这是气极反笑的声音,抑或是不屑的笑声。   “这是激将法呢。”夜鸦斜目瞥向秦穆,看似随意地提醒了他一句。   秦穆闻言也是冷静了不少。   “还说,你是弱女子?”   “端看陛下怎么看了。”夜鸦又是那种糊弄的笑容。   秦穆闭上眼睛,将身体全部重量交到了椅背身上。   “传吧。”   “陛、陛下?”   不仅是刘兴庭,就连夜鸦也对秦穆这个决定感到意外。   “你就不怕有诈?”夜鸦直截了当地问。   秦穆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朕是一国之君,总不能连面对区区一位帝姬的勇气都没有。这有失威严,而且朕也想听听、看看,朕这位好九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那奴才去通传?”刘兴庭试探地问。   就算秦穆已经决定要传召九公主,但是派谁都传召,也有礼数和态度的分别。   “你亲自去吧,毕竟是一位帝姬公主。”   “不给她下马威吗?”夜鸦表示好奇。   “这样花样对她没有用。”   秦穆对秦时雨的了解,远超对秦炬的了解,因为两人既是兄妹,又是在帝都中的政敌。很好时候,他试图提出的想法都会被秦时雨利用各种方法给否决,两人其实早就形同水火了。   “去吧。”   看见刘兴庭还没有动作,秦穆催促他说。但在这位大太监转身准备退出去时,秦穆突然又补上一句:   “让她把人都留在外面。”   刘兴庭先是一愣,然后颔首答应,这才退了出去。   “看来你也不是太有胆色啊……”夜鸦觉得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穆扬起嘴角,不以为然地说:   “她就喜欢耍手段,不防一下,朕要是着了道,朕就是蠢,而不是胆小了。蠢是会死的,胆小却不一定会。”   于是,夜鸦笑得更厉害了。 52、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1)   宫门外,人影重重。   秦时雨举目看去,可以看见严阵以待的禁军。这些禁军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这一位名震天下的定国姬,如果这是视线都是同样锐利的箭的话,她想必早就万箭穿心了吧。   环视了四周好几次后,秦时雨无言地收回视线。   她斜斜给了后面跟随者其中一人一个眼色,那人便转身往后走去,状似想要离开。禁军们见状,派了几个人跟了上去。   紧接着──   沉重的宫门隆隆打开了。   秦时雨看过去,一名太监带着随从,提着灯笼自里面踏着急促的小碎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拜见九公主殿下。”   太监带着随从朝九公主行了礼。   秦时雨盯住她,没有说话。刘兴庭愣了一上,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变得有些畏缩起来。   “多日不见公主殿下,殿下依然风争依旧呢。”他打着哈哈再向秦时雨搭话。   秦时雨皱起眉头,似是已经不记得眼前的太监了。   “啊……奴才乃是陛下乃是皇子时,跟在陛下身边的太监,叫刘兴庭,殿下应该在早前先帝的生日宴会里见过奴才才是。当然,殿下是贵人,奴才只会碍你的眼,你不记得也是合乎情理的。”   刘兴庭笑着自我介绍说,倒是有些不卑不亢的。   “我──本宫知道了。”   秦时雨冷淡地应了一声。   她和刘兴庭印像中有些分别,冷淡过头了,但她脸上的神态依然优鸦高贵,一般人可是摆不出这种神态的,所以刘兴庭也只当秦时雨是对自己的秦穆所作所为感到不满,才有如此冷淡的作态。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他立即进入正题:   “殿下,陛下已经允许您见他了,请随奴才来吧。”   才说完,秦时雨还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补上了一句话:   “不过,殿下的随从恐怕要留在宫外了。”   “无妨。”   秦时雨想也不想地回答,似乎早有所料。刘兴庭面上的得礼微笑维持不变,但心中对秦时雨能够如此爽快感到吃惊,也有些佩服。   她应该明知面前是死路啊……这位太大监不动声息地在心中暗叹。   “那么,就请殿下随奴才来吧。”   刘兴庭做出请的手势,对准了大开的宫门。秦时雨点了点头,给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人一个眼神,接着便迈开了脚步,径直往皇宫里走去。   华丽的裙摆翻飞,秦时雨毫不畏惧,越过了宫门,往那虽然已经灯火明亮,但仍然有驱散不了的黑暗的皇宫深入进去。   缓缓闭上的宫门,遮掩了她的身影,像是一口张开了嘴巴的凶兽把她吞噬干净。   皇宫还是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   明明有着很多人活在其中,但总是缺乏应有的生气,像是一堆行尸走肉聚居在一起,以宫墙为间隔自成一国似的。   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只是对秦时雨和刘兴庭投以注目,但也没有多看一眼,转眼便再次默默地投入下当的工作,真是像极没有生气的机械。   ──甚至连墨家的械鬼都不如。   这些人没有信仰,也没有欲望,大概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在活着罢了。野心?往上爬?那只是一小部分人罢了。   秦时雨边无言地看着这些来往的人们,跟在刘兴庭走在长廊上,穿过无数扇门,终于来到了秦穆的书房所在处。   实在很难想像,这家书房的主人在不久之前还属于别人,而也很难想像权力的交替会在如此几天内完成,儿戏得可怕。   也许很难想像,一个国家的主宰会在短短数天之内变换。   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陛下,九公主殿下到了。”   就在秦时雨胡思乱想着这种事情时,刘兴庭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不久,门便被一名宫女从内打开了。   “陛下让两位进去。”她恭敬地说。   刘兴庭点头示意明白,又再做出请的手势。秦时雨没有一丝犹豫,一马当先走进了书房之中。   绕过屏风后,坐在书桌后面的秦穆支着脸颊看了过来。   不过,秦时雨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移到了秦穆身旁,艳体地挺立着风情万种躯体的黑色。   “……”   秦时雨目光有些复杂。   “哎呀,这不是朕可爱能干的九妹吗?”   秦穆开了口。   秦时雨的视线这才从夜鸦身上移开,回到了秦穆身上。纵管如此,她的眼角余光依然在搜索着房间的所有角落,她在找龙雀的身影。   没有龙雀的身影。   难道在龙庭里面吗?秦时雨脸色稍微有些难看。   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才对!秦时雨决定速战速决。   她缓缓往前走去,一言不发,秦穆也只是像在看戏般看着她,大概是想看她能造出什么样的行动来吧。   秦时雨最终止步于秦穆书桌前的五步外。   然后,事情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   秦穆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自己的脸颊。   眼前有黑影迅速闪过,拦在了他的面前,遮去了秦时雨的身影。他意识到挡在自己的面前,正是夜鸦的瞬间,脸颊便感到一阵灼热。他呆滞地伸手抚上脸颊,摸到一阵湿润的温暖。   他把手举到自己面前,看见沾在指尖上的血。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眸子,手指颤了起来。   “哎呀,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精湛的易容了呢?”   夜鸦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秦穆举目看去,却只看见夜鸦极力地展开的翅膀,却无法看见秦时雨当下的表情。   不过,夜鸦提到了易容两个字。   也就是说,秦穆刚才所见的秦时雨,很可能是由某人伪装而成的。   秦穆对秦时雨想要带进来的人早有警戒,但对于秦时雨本身却没有多少警戒,因为秦时雨虽然习武,但众所周知她境界并不高,也没有多少战力,绝无可能在夜鸦的手下伤害到他,哪怕是刘兴庭也能胜过她才是。   是的,站在那里确实不是秦时雨,秦时雨没有那种在转瞬之间发动攻击,并伤害到他的能力。   为了一探究竟,秦穆起身,往旁边挪动脚步,这才终于看清那边的情况。   岂有秦时雨的身影?   站在那里的少女身材高挑,脸容精致典雅,又带着几分淡泊、飘渺,美得惊为天人,但身上却有着非人的部分。   狐耳以及尾巴,还有被右手纤长五指所握持的白色长弓。   ──那是北冥有鱼。   “北、北冥有鱼,你是怎么……”   秦穆一时之间脑里那根线接不上来,半于处状况之外,有些混乱。   刚才明明还是秦时雨所在了那里,却一转眼就变成了北冥有鱼。这肯定是有所玄机,想必是法术让北冥有鱼伪装成秦时雨也不一样。   “大、大胆狂徒!你、你怎敢伤害陛下!”   刘兴庭支支吾吾地喊着,呼唤了守在外面的侍卫。两名侍卫立即冲了进来,看见北冥有鱼后都无可避免地呆住了。他们刚才可是目送秦时雨进来的,但是此刻秦时雨却已不见人影,取而代之是一名同样名震天下的人。   其中一名侍卫反应过来应该叫援军,立即往外跑去,敲响了警示的钟。御前侍卫的动作很快、转眼之间就有十多名侍卫涌了进来,将北冥有鱼重重包围住。   想必书房之外也有大量侍卫存在,而且还会陆逐有来吧。   秦穆被两名侍卫拱卫在中间,一名穿着道袍装扮的男子也赶了过来,持剑守在了秦穆面前。那是他的护剑众。   “哎呀,徒儿怎么重操旧业了呢?”   “……夜鸦姐姐。”   面对着夜鸦带着嘲讽的话,北冥有鱼目光一度相当复杂。再怎么样,夜鸦也曾是她的师父,也是她把自己从灾害之中带出来,有着难以否定的恩情。   当然,北冥有鱼不会蠢笨到为此而放弃自己所坚持的信念。   “是否重操旧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北冥有鱼淡淡地应答,身上灵气洋溢,手中的长弓耀着微微的白光。   “哦?”夜鸦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徒儿你要犯为师百年前的错误,试图进宫刺杀皇帝,然后失手被擒呢。”   北冥有鱼不应声,她确实是来刺杀秦穆的。   “北冥尊座,对于灵月谷一事,朕深表遗憾,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北冥尊座拿朕来开刀,是否有些不合适呢?”   “镇西府一事,你是否知道?”   “朕知道,但朕当时只是一位皇子,无权干涉太多。不过,朕现在已经登基了,朕自然有打算彻查这一件事。而且朕和先帝不同,非是要和武家斗过你死我活,那实在不智。”   “你……父亲死去没有多久吧?”   “但,有错就是有错,愚孝自古以来害了多少人,不用朕说,北冥尊座理应知晓。”   “哼,秦穆啊……”   北冥有鱼摇头失笑,目光渐渐锐利。   “我不是太聪明的人,做一件事也未必能够做得很完美,但是……你觉得我会愚昧到相信一个言行如此令人寒心的人吗?”   “寒心?”   “朕应该没有对北冥尊座怎么样才是。北冥尊座,刺帝一事自古以来都伴随着无数鲜血和牺牲,你应当三思而后行,而不是听信别人片面之词,而以身涉险,那尤为不值啊……”   秦穆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试图稳住北冥有鱼。不到最后的关键,他不想和所有宗师站在了对立面上去。在北国一战上,他已经体会到宗师的威力,尤其是法术的威力。   雪麒麟和秦时雨交好,秦穆没有抱有拉拢她的希望。   而紫玄子喜欢雪麒麟又是一尽皆知的事情,秦穆只想尽可能挽留眼前这一位宗师。虽说她和雪麒麟交好,但是机会应该比紫玄子来得要大才是。   如此想着,秦穆的目光闪烁不定,却没有注意到北冥有鱼那深邃的视线一直固定在他的眼上,一直在审视着他。   那一对充满知性但又显得沉稳平淡的紫眸里,彷佛寄缩着可以看透一切的穿透力。   北冥有鱼自然不能看透一切,但是她在秦穆的眼中看见了一种熟悉的算计。权衡得失,唯利是图,自私而且满嘴漂亮话,却没有一个字具有效力,这种人会露出的眼神,就如同眼前的秦穆。   “秦家二儿,闭上你的嘴巴。我以往就是太过于懦弱,才会导致灵月谷的覆灭。雪麒麟是我的朋友,宁王于我有恩,所以请闭上你那无知的嘴巴,以免污人耳朵。”   “你……”   看着北冥有鱼冷淡地说出这一番话,秦穆差点没有忍住破口大骂。   “哼,敬酒不喝喝罚酒。”   “陛下莫急,咱的徒儿自小就是这样一根筋呢。”夜鸦却觉得相当有趣地插了嘴,“如果陛下希望,小女子虽不才,但是替你交训一下小女子这顽劣的徒儿还是可以的。”   秦穆望向夜鸦,看见了她深深的杀意。   他不知道在夜鸦心里,北冥有鱼这一位徒弟有着何种地位──事实上,他也是早前才知道北冥有鱼和夜鸦有着这一层关系的。这件事还是夜鸦上次随口提到的。   “北冥尊座,仅靠你一人,却要刺杀朕,实在是不智啊。”   秦穆稍微推开了守在自己面前的道士,走到自己的桌子上,拿起龙雀玉玺。   “只要朕稍一呼唤,龙雀片刻即至,”秦穆眯起眼睛,“北冥有鱼,靠你一人,难道可以对抗朕和整个的华朝吗?”   “对抗整个华朝也许不行,但是秦穆,你和华朝从来都不是一体的。”   北冥有鱼毫不退让,事态一触即发。   秦穆只是叹息。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坐,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远离这里的打算。   “北冥有鱼,这是你最愚蠢的选择。”   “彼此也是。”北冥有鱼扬起了嘴角,嘲讽了回去。   “只有你一人,你能办到什么事情?”   “你可以睁大眼睛看着。”   见北冥有鱼油盐不尽,秦穆也懒得再说了。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   下一刻,黑影乍现。   匕首和长弓剧烈碰撞交击,火花飞闪之间,夜鸦将北冥有鱼撞飞了出去。 53、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2)   宛如逆落的雨。   大量箭矢射向空中,试图捕捉那道在空中极速飞驰的白色身影。那白色的尾巴急振之间,如同不断扭曲的星尾,北冥有鱼拽着白色的大袖,如在空中畅游的鱼儿般在箭午之间穿梭。   箭矢触及不了她。   但是,北冥有鱼却无暇反击,因为她正面对着一生之中最可怕的敌人之人。   “徒儿,你想逃去哪呢?”   扭曲的诡异黑影在空中闪动,忽左忽右,无迹可寻,唯一能够判断的,就是黑影正不断拉近和北冥有鱼的距离。   那是世间上最阴险、最具杀意的“匕首”。   一旦被追上,那“匕首”便会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要害之中了吧,北冥有鱼坚信着这一点。   “秦时雨倒是说得简单……”她难得有怨言。   突然,北冥有鱼狐耳耸动,捕捉到一丝不妙的声音。她立即急停,大幅度转折往上拉升高度,往下望去才发现那不合道布在她前进路上的黑色丝线。   “徒儿,你视力变差了啊。”   阴狠的杀意从天上袭来。   北冥有鱼扭转身体,脚部和脑袋的方向互相调转,以头向地之姿急速往下坠去,一身衣袖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而那黑色的伞形漩涡如影随形。   就像是用黑布扭成的伞阳漩涡似的,其尖端嵌着一把匕首,刃尖点着刺目的寒芒,吻向北冥有鱼的咽喉。   “……我没在逃。”   北冥有鱼撑起手中的弓箭,转眼间便是数箭射出。没有命中的感觉,那些箭矢穿过了眼前的诡异黑影,就像穿过了一层雾一样。   她只能再次调转路线,往反方向飞去。   黑影追旋在她的身后,死咬不放,但却偶尔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闪现在其他位置。就算得知她的路线,也难以捕捉其精准所在的位置。   北冥有鱼再次撑起漂亮的满弓,在扭过那些从下方射来的劲箭的同时,又是两箭射出。这次箭矢没有命中黑影,却在它的附近爆炸。   轰──!   白色的光团顿时暴起,吞噬了那黑色的身影。既然精准打击不奏效,就转用全方位的范围攻击。   北冥有鱼不知道是否奏效。   待她发现这时会丢失对方的视野,对自己不利之时,为时已晚。如刻骨之寒的杀气再次刺痛她的后背,北冥有鱼敲嘴回身。   铿──铿锵──!   金属的交击声在空中回响,震出两圈冲击。北冥有鱼被绕至后方,不知从何摸出了巨大斧戟的夜鸦所击落。她在着地前,及时调整姿态,勉强以双脚接地,抬头看向从空中直逼而来的黑色死神。   “她落地了,赶紧射她!”   御前侍卫也不管眼前是不是那个曾经为华朝付出良多,守住了昆仑山的北冥有鱼,在上司一声令下后,立即对着北冥有鱼洒去一波箭雨。   “如果你们还有一些良知,就应该为着宁王所受的冤屈感到寒心才是。”   北冥有鱼旋身甩动尾巴,掀起狂暴的剑气吹飞袭来的箭矢。   然后,北冥有鱼再次回身。   她用长弓抵住曳地而来,突然撩起的长戟,整个人身体往空中抛飞而去。夜鸦猩红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只有杀意,盯视着北冥有鱼叫她浑身发寒。   也许,这是北冥有鱼面对过的最强敌人。   她侧头躲过从夜鸦那边射出的匕首,然后空出撑弓的只中一只手,一掌往前印去。夜鸦左手一翻,便变出一把匕首向北冥有鱼的掌心刺去。   北冥有鱼深知血肉之躯难抵匕首之锋利。   但是她没有收掌,掌心耀出亮眼的光芒,突然掀起一阵爆炸。北冥有鱼借着爆炸的反攻之力拉开距离,却无暇闪烁箭矢的攻击,她借着护体的灵气硬抗箭雨风暴。   轰──!   箭雨中暗藏杀机,北冥有鱼捕捉到风声的不对,才转头之际那机关重箭便已经来到了眼前,她睁目,被机关重箭命中,被卷进了重箭所引发的爆炸之中。   刹那间,硝烟的味道便塞满了这片空间。   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所维护的花园被冲击肆虐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不仅是花朵的花瓣全部被冲击扯离花冠,有些树木甚至被风劲连根拔起,御前侍卫也得举手抵御着冲突的侵袭,有一部分不幸的直接被吹飞了出去。   白色的人影从爆炸引起的尘团里跃出,在最靠近的宫墙上着落,对着尘团里便是一连数十箭。她不确认是否命中,再从宫墙上跃起,落到了宫殿的顶端。   结果──   “……”   黑色的阴影在她面前乍现。   夜鸦手中的匕首曳着银光,划向北冥有鱼的脖子。北冥有鱼往后大幅仰身,躲过了那凌厉的一刀,同时踢出右脚,却被夜鸦的左手往下压住。夜鸦借力浮起身体,身体炸出无数的黑色丝线,缠向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深知一旦被绑住,就是死期的到来。   她对着地上射出一箭,借着反冲之力整个人滑了出去。夜鸦的丝线落空之后,卷向底下的斤前侍卫,绑住了他们的兵器。   然后,丝线猛地收回去,夺去了御前侍卫手中的兵器。   这些兵器在丝线拉扯力道下,一一射向夜鸦,但夜鸦一接着一把兵器,便借着预判掷射向北冥有鱼下一秒会抵达之地。   北冥有鱼手中长弓弦响不停,射出光矢击落那些射来的兵器。   不过,那些兵器和夜鸦之间有丝线所相连,才被光矢弹开,又在丝线的拉扯下甩向北冥有鱼。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刘兴庭还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也觉得眼前的光景虽然危险,但未免引人入胜,不过他依然不敢多看,反而劝着秦穆说。   秦穆沉默不语,看着空中的战况,脑海里却在思索着北冥有鱼此举究竟有何种意义。她想借一人之力刺杀自己?秦穆不认为北冥有鱼会有如此蠢笨的决定,也不觉得秦时雨会同意她如此行事。   北冥有鱼只能和夜鸦平分秋色,甚至有一些被压制的感觉,就算没有龙雀在,只靠北冥有鱼一人也无法伤及自己才对,秦时雨究竟在想什么,北冥有鱼究竟在想什么?   秦穆想不明白。   “陛下,此地危险,还请移──陛下,小心!”   旁边的刘兴庭发出惊呼之声。   秦穆看过去时,对方便已经扑了过来,将他撞开。只见白色的光矢贯穿了他原本所站之处,穿过了刘兴庭的肩负,曳出长长的血痕,深入到一旁的柱子之中。   “……”   如果不是刘兴庭,那一根光矢会命中自己何种地方?仅是想像,秦穆就不禁一寒。   火花迸发,灵气散冲,天上北冥有鱼和夜鸦化为一白一黑的两道光影,瞬间交击了数十次,震出的灵气余波惊天动地。数座宫殿受到波及,墙壁被流矢射穿粉碎,屋顶被黑免丝线切割开来,两人所过之处几乎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忽然地,秦穆有些后怕。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第一次站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宗师们之间的战斗。仅是那散发出来的战斗余波,已经压得那些侍卫满头大汗。   事至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秦煜会如此处处针对武家了。   对于没有习武的人而言,武家有着压倒性的力量,能够轻易挣破很多束缚,也能够威胁很多人与物。秦煜大概也是不待见这种超然的存在,所以才会处处针对武家吧。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秦穆心底有一种想从此逃离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自然不能丧命于此。   也许是就算有着夜鸦的压制,北冥有鱼仍能攻击自己这一个事实,把他心里的倔强给击碎了。   “走。”   秦穆回应了刘兴庭刚才的催促,不顾自己这一位贴身侍从是否正捂住肩膀强忍痛意。刘兴庭听见秦穆的决心,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他立即挥手唤来几名御前侍卫,要求他们保护秦穆离开。   他狼狈而逃了。   而有所自觉的他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果然父皇是对的。”他小声如此呢喃,下定了决心。 54、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3)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房间里,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   富贵敲响了房门,踏进其中时,还得花了些时间适应里面的光度变化,这房间门窗紧闭,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就算房里有点燃起微弱的烛火,也只仅限于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他的视线快速在房内巡视,但仍未看见想找之人前──   “有什么事?”   沉闷的声音自房间深处,那黑暗极尽沉淀之地沉闷地传来。   富贵把视线移向声源之处,落在了那本应在房间深处的书桌那头。书桌上,就是那烛火所在之处,但那边却仍莫名地黑暗,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影轮廓在诡异的摇曳。   富贵无言地走过去,待距离书桌尚有五步距离之时,他才终于看见那坐在书桌后面,正手捧一本古旧书籍在读的男人。   就算卸下了龙袍,换成了富贵人家的奢华袍装,但是──   他依然是理应已经死去的秦煜。   “陛下,九殿下已经进宫了。”   “哦?”   秦煜发出感兴趣的声音,但没有从书本之中抬头。   “穆儿办事还真是快呢。”他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应该是在生气。   富贵缩着下巴,看着书桌上,彷佛那里会开出一朵花儿来的似的。   “陛下,奴才有一事不明。”   他记起秦煜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便顺着好奇心问了出来。   “有何不解?”   秦煜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这房间里格外地响耳。   “陛下,为什么要假死呢?”   “这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   秦煜放下书卷,皱眉看向富贵:   “还是说,你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里?”   富贵作出惶恐的模样,连忙解释着说:   “陛下,想要借二殿下的手去对付宁王,这奴才是记得的。”   “那你不懂什么?”   “如果陛下想要对付宁王,有千万种方法才是……”   “但是,会落下不好的名声。”秦穆闭上眼睛,“你应该都瞧见了,咱的这位好皇弟,可以威望甚重。刑场上发生的事,你比朕更清楚才是。”   秦煜待在富贵的大宅里寸步未离,所有情报几乎是源自富贵的,所以他说这句话也没有多大的错处。   “所以,陛下才想让二殿下……”   富贵不敢说出最后的字眼,有时说话就要适可即止,只要对方明白即可。   “穆儿才刚登基,根基不稳,所以要逼六皇弟谋反,相对较易。也唯有将之坐实,朕动手起来才会比较简单。民间的声音才会不那么吵耳。如果依然是朕高座在皇位之上,依六皇弟的性格,除非朕把他逼到绝境,否则他应该不会生起任何反意才对,但朕不能当这个白脸。在针对武家上,朝里、坊间和武家对朕已经有意见了,要是朕再去逼反六皇弟,朕的名声肯定会更差。”   顿了顿,秦煜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如果六皇弟是其他人逼反,朕只是逼不得已去处理他,那么一切就好说了,毕竟谋反谁都知道是重罪,不论是反的谁,也依然罪不可恕。”   “原来如此……”   富贵显得犹豫,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分别。   “只是,连丧钟都敲响了,陛下该如何死而复生?”   秦煜扬起嘴角,不以为然地轻巧回答说:   “只要说是朕病了,穆儿打算夺位,不就可以了吗?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朕并不是自己装死,而是被迫的。龙雀依然听命于朕,朕要夺回那个位置依然易如反掌。”   华朝上下都是棋子,而这个操盘人就是秦煜,再也没有像现在一样更能让富贵体认到这一点的时候了   玩弄人心,把玩民意,甚至连宗师和自己儿女都算计其中,富贵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都叫做孤家寡人,因为他必须和他人都不一样,必须是那一个孤独,却掌有最高权力的人物。   但是,他真的无情如此吗?   富贵无法确信,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物,忍不住询问说:   “陛下,那九殿下她……”富贵窥探着秦穆的表情,“她该如何处理?”   可以看见秦煜的表情稍微有一瞬间停滞。   不知怎的,秦煜对于秦时雨的感情更胜于对秦穆的,也许是秦时雨着实有才干,所以秦煜心里也是喜欢她更多一些。对比起只会玩弄权术,却又不成熟的秦穆,秦时雨确实好上许多,至少富贵也是如此认为的。   同时,他在想如果秦时雨是男儿之身,是不是就能免去许多事情呢?   没有答案。   就算富贵鼓起勇气去问,秦煜大概也无法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不想问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恐怕就连这位九五至尊也不知道答案。   就在富贵如此胡思乱想的同时,秦煜开了口:   “九儿好歹是朕的女儿,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啊……”   说完,便是一声叹息。   富贵知道秦穆的下场一定要比秦时雨要惨上一些,他在秦煜假死之后的种种所作所为,实在叫人不齿,同时他也确确实实对秦穆下药了──尽管那并非是真的秦穆。   而且,愚蠢。   富贵心想,秦穆还是太急了一些,急于对待宁王最终才会身陷于如此骑虎难下的狼狈境地。而秦煜肯定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这一次的计划。   秦穆太急了。   其实,富贵知道秦煜也没有其他人选,只要假以时日,那个位置很可能还是会落在秦穆身上,但为什么秦穆就要如此之急,急不可待呢?富贵是真的不懂。   不过,夜长便梦多,谁都料不到尚且年幼的皇子成长起来,会不会变成可选之人。一旦把角度放在这里,富贵又忽地明白为何秦穆会如此焦急了。   “朕的帝印,你从皇宫里带回来了吗?”   秦煜忽地问道。   富贵连忙应答说:   “已经带回来了。”   他是亲自移开那口棺的盖子,从那位和秦煜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手上,将他已经僵硬的手给强硬地掰开,将帝印给带回来的。   “如此便好。”   秦煜伸出了自己的手,富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袖子里把那个绵盒拿出来,放到桌面之上。   “另一方面,朕也在为朕百年之后铺路。”   秦煜盯着那锦盒,很突兀地提到。   “陛下鸿福齐天,不可能──”   “行了,马屁话就少说了吧。”秦煜难得苦笑,“朕没有练武,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如今已经四十有五,能活到六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不定五十就要不行了。如此,朕一旦仙去,宁王和九儿的能量太大了一些。富贵,你也见到了,这次救宁王的究竟有那些人……朕这位六皇弟虽然没有非份之想,但太得人心了。朕一旦仙去,新皇登基又该如何去制衡这两人呢?要是这两人对朝政有什么意见,朕的继任者会不会变得寸步难行?而且,两人和武家交好,这也是朕所不待见的。”   “陛下高眺远望,看得比谁都远啊……”富贵敬佩地拱手,“奴才是真的心服口服。   “远吗?”秦煜有些自嘲地笑了,“这件事谁都可以看见,就算是一介富商,大概也会有此想法……你这马屁可算是拍在了马腿上了。”   “陛下慧眼如炬。”富贵非常老练地回答。   “你啊你……”   秦煜哭笑不得。   他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人的气息,富贵倏地产生一种感觉,彷佛眼前坐着的人不再是那位万人之上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在为后代、考虑的长辈。   秦煜打开了盒子。   那个很难说是由金属还是玉制成的帝印映着黯淡的火,在忽明忽暗的摇曳烛火照耀下沉沉在不定的阴间之间,重现于世间。   在皇帝死后,其所拥有的帝印是要和皇帝的遗骇一起入葬的,所以才有富贵从棺材那里把帝印拿回来的事情。   “这个帝印不知道让朕失去了多少啊……”   秦煜神色幽幽地感叹着,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对那帝印伸出了手,他肯定是对这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印玺又爱又恨才是。   他的手再次触及帝印,然后用那偌大的手掌再次包覆住印章之上的龙形雕刻,然后──   “嗯?”   他发出诧异的闷哼声,闪电般缩回了手掌。   富贵不解地看过去,只见秦煜用左手护住了刚才一度伸出的右手,皱眉看着那帝印。   血滴在了桌子之上。   富贵吓了一跳,不知道秦煜的手为何会受伤,他下意识转目往帝印看去。   一瞬间,他还以为那龙活了,吓得后退了一步。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帝印上面,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龙雕像上的一点寒芒所致。   在龙雕像的夹缝上,有一根细长的银针夹在其中。   从针尖上还沾着血来看,正是这一根针刺伤了秦煜的手掌。为什么会有一根针夹在哪里?富贵震惊不已,同时反应过来该关心秦煜的情况。   “陛下,你、你没事吧!”   “无妨。”秦煜抬起左手,示意富贵不必紧张。他依然皱着眉毛,盯着那帝印瞧。   “富贵,把针给朕拔出来,让朕看看。”   “是……”   富贵应声,挽袖伸手,把夹在雕像缝里的银针了拔出来。是纯银的针。上面除了沾着血外,就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颜色,应该是没有毒的。如果有毒,银针一试就出来了。   这根银针被交到秦煜的左手掌上时,秦煜伸出了右手,可见他掌心里那红点仍在流血鲜红的血。秦煜看着右掌上的血点,又看着左掌上的银针,忽地失笑了出来。   “看来朕的好兄弟,不愿意无偿当那替死鬼啊……”   “陛下,这是……”   秦煜瞥了富贵一眼,没好气地说:   “自然是朕的兄弟夹在里面的了,难道还能是你?”   “奴才不敢!”   富贵吓得直接趴倒在地上。   “你自然不敢。”“你与朕生死与共,朕要是不好了,你也不会好,所以你不可能愚笨到做这种事。想必你回收这帝印时,只是伸出双手食中两指把它给夹起来的吧,所以这帝都上的银针没有伤到你,反而伤到了朕。”   富贵侍候秦煜已久,对于一些规条已经深入骨髓,他是绝对不敢用像是秦煜那种手法去碰帝印的。   而,已经替秦煜死去的那一位,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伤害到秦煜。若非如此,富贵一掌下去,银针就先伤到了他,他肯定就得把银针除掉,银针也不可能碰到秦煜。   “看来朕的兄弟也不是蠢人啊……”秦煜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度看了那银针一眼,他随手就把银针放到了桌子上,再次用受伤的右手握住了帝印,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走吧,时间差不多,这闹剧也该落幕了,我们可不要错过这谢幕的时机了。剧长了就会叫人郁闷无聊,朕可不能让观众们有此负面观念啊!”   如此说着,秦煜迈动脚步往书房外走去。富贵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忙跟了上去,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书房里面。   书房门的关上时,掀起微微的风,把那本就摇曳不定的灯火给灭掉了。   于是,房间终于被黑暗所填满,房里的一切也像是沉进了深海之中似的,埋没在那黑暗里,失去了轮廓。 55、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4)   宫廊上,宫灯明灭不定。   有风尽头处吹来,荡起彼端的衣袖,动摇了几人的阴影。   “你……”   秦穆嘴唇震颤,诧异地开了声。   守在他一旁,替他撑着伞的刘兴庭也是展露着同样的表情,更别说那些守在两旁的侍卫们了。他们面面相覤,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屹立在不远处彼端的两人。   男人以及少女就站在了宫廊的尽头处。   少女笑意盈盈地站在了男人稍后的一个身位,替男人撑着一把明黄色的伞,衣袖在沿着宫廊前行的风拂动下,翻圈个不停。   而她身前,男人目光灼灼的地凝视着这一边,凝视着秦穆身上。   “宁、宁王殿下……”   刘兴庭呢喃着,呢喃着男人的名字。接着,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望向一旁的秦穆。   几人背后的战斗仍在持续,黑和白的交锋尚未结束。   但是,那从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为的就是引开夜鸦。   “饭桶!真是一群饭桶!”秦穆小声地骂着。   “哎呀。”   会是听见了他的骂声了吗?彼端的两人迈动了脚步,跟在男人后面的少女──一身华贵宫装的秦时雨在脸上绽放着璨烂的笑容,那长得吓人的头发就如同由绸织成的披风一样曳在身后,摇摇晃晃。   “二皇兄,皇妹与你也算是一阵子没见了呢,怎么一上来二皇兄就骂皇妹我是饭桶了呀?皇妹是不是有那里做得不好,让二皇兄你不满意了呢。”   秦时雨甜甜地笑着,笑得很开心,踩在宫廊的积水上,一步一水花。   “如果你能死在北域里,不回来给朕惹麻烦,那朕就心满意足了。”   冷声地这般应着,秦穆不动声息地给了周边侍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作出应对。同一时间,更多御前侍卫涌入了这长长的宫廊,就算宫廊再如何宽广,也被那些闻讯而来,为了守护秦穆的人所塞满。   就连两边宫墙也有手持弓弩的御前侍卫现身,拉紧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秦时雨和宁王两人。他们比起禁军要坚定得多,因为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护卫君王。   后头传来轰鸣之声,化为狂风的冲击吹袭了过来。   想必是北冥有鱼和夜鸦又有一次激烈的交手了吧。   “二皇兄真冷淡呢。”   秦时雨瞟了那些御前侍卫一眼,秦穆当即冷笑一声,1   “总比找人伪装成一国帝姬,让她借机接近自己皇兄,试图将之刺杀的某位公主殿下来得要好吧?你说呢,九妹。”   “那不知道比起随便冤枉功臣,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就想着要夺取他的遗产的某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又怎么样呢?二哥。”   “哼,名不正言不顺?”秦穆可是被说到痛处了。   “难道不是吗?”   秦时雨咯咯一笑,她和宁王终于止步在秦穆约莫十步开外的位置。御前侍卫拱卫在秦穆的两侧,手中所持横刀寒光毕露,想必只要两人再继续前进,那些刀就会砍在他们身上,把他们乱刀砍死吧。   “自古以来,成皇败寇,先到先得,更别说朕才是第一皇位继承人。”   秦穆展开双手,一振身上的龙袍大袖。   “朕才是天命所归,而你们呢?一个虽然亲王,继承权却比朕要靠后,要怪就怪当初没有抢过朕的父皇;而一个虽然名声颇显,在北域屡建奇功,但却为女儿之身,连继承权都没有,要怪就怪身为女儿之身了吧。”   “嗯,”秦时雨点了点头,像是同意,又像是在敷衍,“如果二皇兄真有自信,为什么你我又会以这种形式相见呢?”   “朕既为一国之君,便不容动摇江山根基的人存在。”   “可六王叔和你的好皇妹我,何曾说过要反?”   “反不反全在一念之间,朕此刻信你,下一刻也信你,但以后呢?”   “也就是说,我们一天活着,你就不安心,所以才想方设法要除去我们,是吧?”   秦穆沉默了一下,心中暗惊。他本来已经准备开口应答,但及时惊觉秦时雨是在套他的话,所以他立即改为摆出为难的表情,说:   “朕虽感不安,但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肚量。可是,六王叔却私造天子仗仪,又在殿上恼羞成怒刺伤了朕,就算朕想从轻处理,也难塞住悠悠众口啊!”   “他这样说呢,六王叔。”   秦时雨瞥向一旁的宁王。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王挺前一步,走出秦时雨手中油伞可遮的范围,沐于那绵绵细雨之中。这时,人们才惊觉他手中拿着一把横刀。   那是陪他征战战场已久,由先先皇即秦穆皇爷爷所御赐的刀。   ──僻邪刀。   御前侍卫们顿时紧张起来,但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他们都在等待秦穆的命令。   “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六王叔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也得这位君王有那个资格才行。秦穆,你不仁不义不孝,不孝于皇兄,不义于宫大将军和本王,亦不仁于魏老太师等人,又失礼于登基大殿。”   秦穆一声沉重过一声,目光灼灼,彷佛要将秦穆给洞穿一样。他自战场上沐于鲜血,也受过苦难,铁血之心成就了他的一身肃杀之气,就算境界不高,其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压得在场的人们呼吸困难。   而直面于宁王的秦穆更是不堪。   他的手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竟就此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身上的龙袍,他说不定早就借故调头就走了。他不能丢了一国之君的颜面。   “六王叔,你这是打算一错到底吗?”   算是逞强吗?秦穆硬是不移开视线,和秦炬那充满肃杀之气的目光对视。   “我是打算把一切导回正轨。”   “哦?”秦穆皱眉,“哪里错了。”   宁王脚步不停,声音在这里回响不雨。   “也许从最初就错了,你错了,先帝也错,我也错了。”   “六王叔,你说先帝错了,这可是以下犯上啊!是目无尊长啊,看来你真的打算一错──”   秦穆还没有说完,两名御前侍卫就率先按捺不住,挥刀冲向宁王。   没办法了,再往前宁王手中的刀就要够到秦穆了。他们身为御前侍卫,要不惜一切让他们的君王远离一切厄灾以及危害。他们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不能眼睁睁看见别人伤害自己的君王。   然而,哪怕他们训练有素,相较于经过血与铁之试炼的宁王,他们却差之千里。   “……”   宁王一度露出不忍心的眼神,毕竟攻向自己的御前侍卫只是忠心护主,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但是,他手下没有留情。   宁王挥刀挡开了最先一人斩来的一刀,顺势扭转上半身,挥刀划过另外一名御前侍卫的咽喉。那名侍卫的脖子瞬间浮现一根红线,他在血喷出来之前,捂住了脖子,却依然阻止不了血从指缝之间喷出。   沐着血雨,宁王踏前一步,反手一刀往后刺穿了剩下一名御前侍卫的胸膛。   宁王抓住这名御前侍卫的胸脯,以此为盾推着他前进,撞向那五名趁刚才三人交手期间,组成防线的御前侍卫。   “放箭!”   御前侍卫统领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同时高声下令。   大量弦响鸣动。   刹那间,自宫墙上方所射出的箭,如突如其来的暴雨洒向宁王以及秦时雨。   真的是没有任何留情。   眼见两人即将万箭穿心之际,有苍蓝色的光芒耀起。箭矢在即将命中两人之前,就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屏障一样被弹开。   “哇呀!”   “箭弹回来了!快躲!”   “怎、怎么可能!”   遭到弹开的箭矢胡乱地射向四周,正在包围两人的御前侍卫一时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下。   而彼端的宁王已经解决了挡在面前的五名侍前侍卫,进一步拉近和秦穆的距离。   “法术……”秦穆面露憎恶,“又是法术!”   他都不知道几次被法术──被雪麒麟所坏事了。   还记得那一次,那苍蓝色的光芒一度侵略过来,毁灭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就斩在了自己的跟前。   彷佛从那次开始,他就诸事不顺。   那苍蓝色的光芒坏了他不知道所有事,彷佛也因此毁掉他整个人生似的。   “雪麒麟……”他深恨她。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公主殿下,和宁王能够进来,恐怕宫里还有其他不速之客才是。”   出身于道一教的护剑众劝着秦穆说。   他想必心里也相当纠结才是,因为他也听说紫玄子站到了宁王一方。   道一教虽不问世事,但他真的无法确认紫玄子的行动能够代表整个道一教。和自己出身的师门作对,他又岂能不感到为难呢?   尽管如此,他依然站在了秦穆的一方,尽心尽责。   有些时候就得要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世界才得以正常运行,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坚守使命,能不能把一切导向正轨。就如同大部分一样,这变化太突然太快了一些,根本就没有时间加以深思,甚至反应不过来。   “你这是让朕逃的意思吗?”   秦穆却狠狠地瞪向这位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仍站在他一方的护剑众。   “这里已经是皇宫了,是朕的家,你让朕逃,朕难道要逃去哪里?难道落荒而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宫,自己的龙椅被他人所占?”   护剑众一时语塞。   他眼前的秦穆也许算得上是个精明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一定能力,也不可能拉拢到如此之多朝臣,助他高坐皇位了。   但是,不见得有智慧。   如果足够明智,就该知道一个道理才是──   “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更是九五至尊,更应该保重龙体,不该意气勇事才对。”   “你说敢意气勇事?”   秦穆眉头高高挑起,满目通红,有失理智。   护剑众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他不求有功,也不求无过,只求眼前的男人可以稍稍有些自知之明。   “陛、陛下,门打不开了!”   身后有惊呼声传来。   门打不开了?秦穆凝眉转头。   从他下意识的动作看来,刚才那一番话未尝没有在逞强之嫌。   “让开,我来。”   护剑众走上前去,推开了那名试着把几人才刚穿过的宫门给打开。那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关上的,护剑众走过去,尝试将之拉动。   门纹风不动。   “唔……”他加重力道,门依然不动。   他进一步加重力道,结果直接把门把给拔了下来。   “这门……”   护剑众诧异非常,他刚才已经用上七八分力道,却依然没能把门给打开。就算后面门闩插上了,那不自然如此坚固才对。这只是普通的宫门,最多就是隔绝之用,没有多少防御功能。   “怎么样?”   一旁的侍卫统领凝重地问。   那边虽然还有二、三十名侍卫挡在宁王面前,但是这些人似乎都挡不住宁王的前进。虽然只有地境的实力,但是宁王在战场中锻鍊的一身杀敌之技,就算被大量御前侍卫围困,也依然勇猛。   已经有近十名侍卫被击倒了,都几乎是一刀夺命的。   “有人做了手脚。”   回答的同时,护剑众挥动手中青锋。   剑鞘如劲射般甩出,嵌进一旁的宫墙之中。他挥动跟随剑气锋利的青锋剑,猛地斩进门缝之中,试图斩断门后的门闩。   铿──!   他的青锋剑弹了回去,没能破断那本应是木制的门闩。他眉头一皱,率性猛剑斩向整对木门。   门板上浮现苍蓝色的浮光。   护仇众的青锋剑没能伤到门的分毫。   “是雪麒麟的法术……!”   秦穆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又看见了苍蓝色的光芒。他咬紧了牙关,环视四周,放声大喊:   “你们都要和朕作对!尤其是你,雪麒麟,朕和你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什么要咄咄逼人?”   没有任何回应。   秦穆推开身旁的刘兴庭,想要看见更多的地方。   但依然没有看见雪麒麟的身影。   “雪麒麟,你这邪魔外道,有种就现身在朕的面前!”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56、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5)   “听着呢听着呢,你那么动气干嘛。朕来朕去,你也不嫌烦吗?”   声音不源自背后,也不源自秦时雨所在的一方,而是源自秦穆旁边。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群撑起满弓的御前侍卫脚前,女孩翘着纤幼的腿足,坐在了那宫墙之上,支着下巴看向了这边。   她正用小指挖着耳朵,似乎是觉得秦穆声音有些吵耳。   身旁的御前侍卫本能地向要制服她。   但雪麒麟仅是弹响手指,那些御前侍卫就失去了移动的能力。他们的腿足全部都被冻结了起来,完全动弹不得了。不仅是她附近的人,位在宫墙上的所有御前侍卫的都遭到同样下场,全部都被冻在了宫墙之上,动也动不了。   她是什么时候坐在了那里的?护剑众面色苍白了起来。刚才他应该直接动手击杀宁王才对,但是他犹豫了。   不过,就算他刚才想要动手,雪麒麟肯定也会阻止他才是。   只要这么一想,他心中就彷佛获得了救赎一样。   “不是我说你了,秦家二儿。”雪麒麟换了只腿来翘,甚至晃了起来,“你记性那么不好的吗?你都忘记我们之前的恩怨了咩?你绑走了小七,害我提心吊胆的事情不算数了咯?”   “朕没有害及她的性命,可现在你咄咄逼人,这公平吗?”   “宁王也没有想害你性命,秦家九儿也没有想害你性命咩,你不也没有放过他们?坦白说,我是真的受够了,什么大义的随便啦,你就算是一国之君又怎么样?你姑奶奶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咋的?”   说完,雪麒麟还做了个鬼脸。   秦穆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诸事不顺已经不足以形容他这段时间内的处境了,本来意气风发的,却在转眼之间就落入如此困窘的处境──也许,用绝境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吧。   但,就算他再郁闷烦躁,也无益于处境。   他刚才就该听从别人的劝说,早点离开才是──不,秦时雨应该早有算计了,否则雪麒麟她也不可能现身于此。   他已经被堵在了这里。   而此刻可以解围的人,却在和北冥有鱼缠斗之中。   “瞧你那样子,能耐呢?”   雪麒麟注意到秦穆对身后投以视线,在其视线尽头不远处,那座已经因为两位大宗师战斗仍半毁的宫殿上空,夜鸦仍和北冥有鱼在互相纠缠。   “不用瞧了,夜鸦强是强,小鱼一人也许牵制不了多久,但是……两个人打架,一拳打不倒对方,那就两拳咯。”   什么意思?秦穆皱眉。   雪麒麟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就明白他的不解了,于是她耸了耸手,嘿笑地回答说:   “紫玄子也去了啊,二打一,就算是夜鸦也打不过吧?要是以一对二也打得过,她也太恐怖了一些。”   紫玄子!秦穆咬起牙关来。   他气极了,气这三名宗师不服皇权,也气自己的愚蠢!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他最没有料到的就是,这些人说反就反,而自己在把含毒的贡品奉上去前足足犹豫了五次才下定决心。   “你们也不算是什么英雄好汉,父皇尚在的时候不反,却选这个时候来反……你们是在欺负弱小。”   秦穆自知这句话丢脸至极,但冲口而出他也没有办法。   秦时雨忍俊不禁,大概是在取笑秦穆丢脸了吧。她接着举袖遮住了笑容,眯着眼睛提议说:   “既然如此,二皇兄你还是自己从那个位置下来吧,至少皇妹我能够想个方法,让你体面一些。皇妹也不同二皇兄你,也不是非要你的性命。”   “闭嘴,你这个庶出的帝姬!”   察觉到秦时雨的嘲讽之意,秦穆凶狠地瞪向了她,视线穿过了那处战场,直抵在秦时雨的脸上。   “你要让朕拱手让出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然后苟活下去徒添笑话?”   “皇妹正是这个意思,”秦时雨嘴不饶人,“是活是死,端由皇兄你决定。不过,说到愚蠢,皇妹也是一样呢……看来皇兄还没有掌握龙雀呢。如此看来,皇妹我事前左思右想,思考该如何龙雀的对策就全部白费了啊……”   秦穆一时语塞。   他严加封锁了龙雀的消息──本来知道龙雀存在的人就不多,要封口也相当容易,但是他势想不到的是秦时雨是把龙雀也考虑在内之后,还敢直接直捣黄龙,来到自己的面前。   他还以为秦时雨是从某种途径知道自己无法掌握龙雀一事才直接杀入皇宫的。   看来秦时雨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她也是背水一战,也是赌上了一切。这更叫秦穆心生恨意,因为他远没有秦时雨的魄力。   算了吗?他不甘心。   输得太可笑了,输得太儿戏了!他太自以为是了,也太焦躁了。而这种人在他眼里,往往是不能成事的,但他明知如此,却还是成为了这种人。   其中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没有任何资质,也没有那应有的格局。   他就是个小丑罢了。   “哼,原来朕才是小丑啊……”他仰天叹了一口气。   秦时雨目光灼灼,泛着不定的光芒。   “哦,二皇兄想明白了?”   “如果朕拱手把位置相让未免太便宜了你们。”秦穆冷笑一声,“朕岂能如此便宜你等,想要朕的位置,就来杀了朕,把那位置从朕的手上夺去。”   “二皇兄,何必如此?”   秦时雨失望地叹了口气,“明明有活路可以走,没有必要意气勇事至此。虽然由皇妹我来说有些不妥当,但是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有柴烧?”   “你是在嘲讽朕?”   “天晓得,”秦时雨耸了耸肩,“但是,皇兄也算有骨气,就算已经苦无办法,也想给我们留下一个弑君的麻烦。”   “你敢弑吗?”秦穆不屑地问。   他已经算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   至少,可以赢回一些颜面和尊严。   不过,秦穆还在后悔,后悔不应该放秦时雨进来的。他错估大多东西了,急于成成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这就得问宁王叔了啦。”   秦时雨笑着答。   “本王早有觉悟。”   宁王手中利刃划过最后一名侍卫的胸膛,然后一脚踢在对方的肚腹上,踢得那名侍卫横飞出去撞到一旁的宫墙上滑落。   他甩动沾满血的横刀,甩出的血珠溅洒在宫墙之上,像是在泼墨作画。   如今,秦穆和宁王之间只剩下护剑众、刘兴庭以及那名侍卫统领了。这些人足以抵挡宁王,除去了刘兴庭,其他两人好歹是一名天境、一名地境,应付只是地境的宁王绰绰有余。   但是,这里有一位宗师的存在。   “好了好了,他们的家事,他们自家处理,你们三个虽然忠心耿耿,但如果不会适时抽身,就未免太不识趣了一些啦。”   雪麒麟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挥动右手。   几张灵符从她的袖子里飞了出来,贴到两边的宫墙上。刹那间,有光芒耀起,灵符延伸出无数线条,组成了术式法阵。   只见,雪麒麟轻弹响指。   法阵应声有大量茎条冒出,缠上了挡在秦穆和宁王之间的三人,把他们拉向宫墙之上。三人贴到了宫墙之上后,更多的茎条缠上了他们,将他们牢牢地束缚住。   御前侍卫和护剑众试图挣扎,但就算扯断了一些茎条,便又有新的茎条缠上他们,并且越绑越紧,他们没挣扎多久,就完全动弹不得了,整个身体都被缠在身上的茎条所埋没,徒留一双眼睛暴露在外。   如此一来,秦穆直面宁王,宁王也直面秦穆。   在是彼此盯视的两人,却莫名地沉默了起来,像是在重新审视对方,也像是要把对方刻在心里一样。   “六王叔,你要谋反?”   宁王摇头失笑,无奈地回答说:   “在陛下的心里,本王早就谋反了,不是吗?”   他把脚旁一把横刀踢了过去。   秦穆望向那停在自己脚边的横刀,不明所以。   “捡起来,”宁王厉声说,“你这个身在帝都,备受边军庇护的宠儿,捡起这把刀来,本王让你体验一下边境的残酷。”   “朕既是宠儿,为何要提剑?”   “你,就连保护华朝的想法都没有?”   宁王目光凌厉。   秦穆这次没有后退。   他都快要走投无路了,还有什么好退的?他反而站得更笔直了一些,负起一双手来。   “是华朝来保护朕,而不是朕来保护华朝。”   “你把一切视为己有,殊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自己,成就了华朝。身为皇族,就应该想方设法成就那些成就自己的人,把一切以另外一种方式还回去才是。”   彷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秦穆先是呆滞半晌,然后大笑出声。   “父皇也曾说过这样子的话,但他没有办到,而你还光明正大挂在嘴边,你这种人虚伪啊……实在是虚伪啊!”   “这句话并不是皇兄所说的,”宁王叹了口气,“这是你皇爷爷所说过的话。”   秦穆和秦时雨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那一番话竟然会是出自他们皇爷爷的嘴巴。   “本王最后再说一次,”宁王目光再次落向秦穆脚旁的刀上,“捡起来。”   “要杀就杀,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秦穆不捡,彷佛捡了就已经输了一样。他就算是死,也不想屈服于此,他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他准备已久,不能到最后却失了身份,像只狗一样听从别人的话语苟且偷生。   他也是有骨气的。   就算做错了,他都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所以他也需要有相应的尊严。   “嘿,这还算是有骨气嘛!”雪麒麟窃笑两声。   宁王再度叹息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横刀。   “那么,你已有觉悟了吧?”   哪里有什么觉悟?秦穆再清楚不过,自己只是在死撑罢了。他的心都不知道跳得有多快了,连呼吸都因为面对死亡而变得困难。   宁王三度叹息。   他知道事到如今靠着谈话是解决不了问题了,所以他也得有背负上弑君罪名的觉悟了。   哪里有什么觉悟?他只是走投无路罢了。   “那就──”   手中的刀举得更高,指向了雨下个不停的天际,宁王视线锐利,直盯着秦穆瞧。   然后,刀划落,耀着寒光。   没有留情的一刀,砍在秦穆的胸前,撕破了他身上崭新的龙袍,划破了他的肌肤,曳出长长的血痕。   秦穆闷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却还是负着一对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站姿。他看见自己肚腹里流出奇怪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那是染着血的血肉。   然后,他就站不住了。   他坐倒在地上。   像是滚烫的铁棒插进体内,把五脏六腑捣弄个稀巴烂一样,他痛得泪水直流,那迟来剧痛叫他痛不欲生。他咬紧牙关,才没有丢脸地痛叫出声。   从体内流出来的东西,落了一地,伴着那鲜血。   他有着想把那些东西捡起来,塞回体内的冲动,却使不上力道,最后的倔强也叫他无法如愿。   啊,真是悲惨的一生啊!   想着,便已经倒在地上,绵绵不断的雨滴进了眼眶之中,他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却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声音也变得细不可闻。   耳朵嗡嗡作响的,舌头一股铁锈的味道,渐强的虚弱感取代了那强烈的痛感,他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被死亡抚摸的感觉。   自己算是做好了吗?父皇,我至少最后没有丢任何脸吧?不知怎的,秦穆却想起为自己所毒害的父亲。   如果他在天上看着自己,也许会为自己最终依然站着,不失君王颜面一事而感到一点点骄傲吧?   秦穆不知道答案,但他希望如此。   ──声音从后方落了下来,那是源自黄泉的声音。   “真是好一场闹剧。”   尖锐的惊天巨响从后震至,就像是玻璃被暴力敲碎并加以放大的结果。本来打不开的宫门陡然被挖出了一个大洞,掌声就从洞后面传来。   “是……谁?”   这声音太熟悉,秦穆强使自己体内最后的力量,极力仰起视线。他的视线扫过了秦时雨,扫过了宁王,从他们脸上看见了震惊。   然后,他下一秒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穆儿,只是一段短时间没见,这就认不得朕了?”   就算没有龙袍加身,只是穿个像个富贵商人,但是那一对活像深渊似的深邃眼珠,以及框住了这双眼睛的一圈黑色,依然无比熟悉。   “……父……皇……?”   看见那熟悉的面容,秦穆体内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力量,不由得翻转身体,不顾自己的伤势,想要撑起身体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朕。”   男人却单膝跪了下来,扶住了秦穆的手臂。   “难为穆儿你了,替朕演了一出好戏。你的孝心,朕已经看见了。不过,朕也没有料想到朕的好皇弟下手会如此之狠,要了你的性命。放心,接下来都交给父皇了,他们很快就会随你一道去了。”   “……父皇,你……我……”   秦穆脑海一片混乱。   思绪本来已经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快要停转,可现在却又凌乱了起来,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是否真实,抑或只是临死前的幻象。   “朕都知道,但你已经以死赎罪了,所以朕原谅你。”   男人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表情。   已经没有力气了。   也看不清楚近在眼前那男人的模样了,秦穆视线已经失去了焦点,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伤口的血因而再度往四方洒去,洒上了男人的衣服。   血也开始不流了。   尽管如此──   “……父皇,儿臣最后……算是有一个君王的样子吗?”   他仍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他应该质问对方,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对方的设计之中,因为秦煜应该死了才是,死在自己下的毒中。   但,死到临头,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的问题却是这么一句。   也许,他其实不是在焦急于皇位本身,只是在等待着、渴望着认同罢了。父亲的认同、朝臣的认同,以及百姓们的认同。   “不错。”   男人的回答没有片刻犹豫。   “是吗……”   秦穆紧绷的身体突然松怜,像是终于等来了解放一样。男人握住了他无力的手,紧紧地握住,再次小声温柔地说:   “你做得很好了,穆儿。”   男人再度说着。   秦穆笑了笑,那是个模糊的笑容。   在绽放过后,便是凋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最终在他断气之后消散一空。 57、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6)   绘有壁画,描述着那久远故事的沉重大门再度缓缓打开。   虽然龙庭一度遭到入侵,但是这扇门上的术式机关已经传承了千年之久,一时三刻要加上相应的措施,水云儿再次动用自己的王族血脉,便将门轻易给打开了。   饱含灵气,一如春天裹着湿气的风从门后吹来,拂起几人的头发。   门开得有点缓慢,贝小路就连那短短的时间都不想久等下去,焦灼地扬声说:   “这门就不能开得快一点吗?雪麒麟那边再怎么样,也该和秦穆身边的人交起手来了呀!”   她急得来回踱步起来。   但是,焦急的又何止是她呢?齐绮琪、水云儿等人也同样焦急,她们一行身负毁掉龙庭的重任。根据龙雀尚没现身于此的情况看来,龙雀很可能会守在了秦穆身边,如果她们几人无法及时毁灭龙庭,己方很可能会陷入绝境。   而待在最后方的玉耀倒是不疾不徐,还有余兴在哼着歌声。   如果换在平时,几人也许会有兴趣欣赏她的歌声才是,但此刻再美妙的歌声听在她们耳里,也只和嘈音无疑。   门缝足以让一人通过时,几人便迈动步伐,往龙庭之中深入。   没有任何守备力量,只有灵气吹拂在耳畔的声音在伴随。贝小路却缓慢了奔驰的速度,落后至齐绮琪和水云儿两人之间。   “喂,齐绮琪!”她直接喊了齐绮琪的大名。   齐绮琪不解地看着她,不失敬重地询问她意:   “贝前辈,有事吗?”   贝小路先用眼角余光往后望去。   后方玉耀脚着不算快也不算慢的脚步,却总能跟上飞奔在前几人的速度,看起来有些诡异。她所路过之处,都开满了鲜花,像是在极力彰显存在一样。   “她真的靠谱吗?”   事到今如再谈这个明显不合适,但是贝小路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她不知怎的,有点不安,除去了不信任玉耀外,还有一个原因:   “这里太安静了。”她说。   “…月费,,群85::76:.634?4:,2…”   齐绮琪也有所同感。   龙庭安静得过头了,但是如此重要的地方,又鲜为人知,不布置守卫也是情有可原,但奇就奇在这里被入侵一事还没有过去多久,朝廷帝君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才是。   就算秦穆有些事情不知道,但是秦煜才死去没有多久,他在死前难道就没有建立、布下任何措施?而在秦煜驾崩后,这些措施也应该延续下来,没可能秦煜一死便消失无踪,而且秦煜驾崩至今还没有多久。   正是如此,所以齐绮琪才没能出言安慰贝小路,因为确实奇怪。   “但也只能向前了,不是吗?”水云儿却异常坚定地说。   确实如此。   就算玉耀再不可以信任,而且情况奇怪,她们也剩下继续前进的一条路可走了。   “……”   贝小路叹了口气,看向水云儿那方。   “没想到还是辈份最小的你──”   水云儿却笑着打断了贝小路的话,用食中两指捏着虚空,表示些许的意思。   “贝前辈,我的辈份可是比齐姐姐要高一些哦。”   “啊……”   贝小路有些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搔起脑袋来。齐绮琪没好气地撇了水云儿一眼,小声叹了口气。   “都是什么时候了啦,还开玩笑?真是够了啦。”她撇嘴抗议。   她其实也没有多在意水云儿辈份比自己高一事,毕竟对方又不摆架子,也不会仗着辈份胡作非为。   几人一路前行,寂静无声。   ──于是那诡异的声响也在变得特别明显。   那是突然响起,像是有一块玉从自己身上掉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如果在吵杂之处,也许会注意不到这声音才是,但这里静得可怕,所以落针可闻。   “等等──!”   齐绮琪立即示意一行人暂时停下。   几人虽然反应及时,但还是不小心多踏了几步。他们速度太快了,一时收不住冲势。   “呃……”贝小路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齐绮琪、水云儿本来还在寻找怪声源处,此刻却应声不约而同地看向贝小路。   “贝前辈,怎么了吗?”齐绮琪问。   贝小路维持那古怪的脸色,一顿一顿地垂头看向地上。齐绮琪和水云儿也跟着看去,惊觉贝小路伸出一步的右脚所踩的地板,比周围要矮上一点。   “我去,老娘可能中招了。”   贝小路反应过来,也不敢抬起那只脚。她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般,张嘴便是破口大骂:   “谁那么无聊在这种地方装上狗屎破机关?妈的,这不是和在路上拉屎一样吗?老娘这一脚狗屎踩得真是惊天动地了!”   “贝前辈,你先冷静一下。”水云儿苦笑着安慰她说。   接着,水云儿转向齐绮琪,提出自己的见解:   “可能是墨家的机关。”   齐绮琪点了点头,看来秦煜并非没有任何准备。她蹲了下去,仔细观察机关的开关。她不知道这陷下去的地板会激活何种的机关,所以不敢轻易往前。   但不代表贝小路不抬脚,机关就不会被激发──   机关齿轮的咬合声闷闷的,透过墙身传来,四面八方都是。齐绮琪直觉不妙,不再拘泥于贝小路所激活的机关。   “走!”   就在她喊出这一声的同时,两边的墙壁同时有复杂的白光纹路耀起。那是灵性回路里流淌灵气所耀出的光芒。   下一瞬间,两边墙壁的机关发动。   墙壁上多出无数个洞洞,大量机关弩箭从中射出,以极为庞大的数量涌向几人。   “我靠,老娘这是得罪了谁?”   贝小路跳了跳脚,正想迎击之际,三人所在之处的地板顿时高高隆起,挡住了那万千箭雨,可以听见一连串的咚咚声隔墙传来。   隆起的土墙上开满了鲜花,这自然是玉耀的法术了。   “谢过玉耀前辈出手相助!”   齐绮琪已经拔出了天离剑,但没有想到既然派不上用场。她回身朝玉耀道谢一声,玉耀能够出手,也证明她并非完全站在利用几人的立场上。   “齐宫主客气了。”玉耀淡然而笑,那是个彷佛带着花香的笑容。   贝小路还是不太信任玉耀,二话不说就要往前走去,却没走出几步,又顿住了脚步。   “喂喂喂,就算常言道祸不单行,也不带这样耍老娘吧?”   不快地发着牢骚,贝小路露出噙着苦意的笑容,稍微变得苍白的脸上。齐绮琪本来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但在她也往前看去时,她也露出和贝小路相差不多的表情。   机关傀儡。   成百上千的机关傀儡从天花板掉下来,全副机关武装,棱角分明的身体有着无机质的冷冰感觉,他们在灵气驱使之下,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像是推土一样往几人如潮水般涌来。   “齐宫主,看来你得看看是你的剑锋利,抑或是这些玩意儿坚固了。”   贝小路苦苦地说道。   对于机关人偶的坚固,她是深有体会的。   “贝前辈赤手空拳亦不惧,更何况我和水妹妹有利刃在手?”   齐绮琪逞强般笑着说,手中的天离剑迸发出强而有力,灼人眼目的深红之焰。一旁的水云儿也拔出惯用的横刀,身旁涌出水流,环着自己旋转。   “你们还有法术护身,真不公平呀喂!”   贝小路耸了耸鼻子,但也摆出了架势。左拳右掌,她已经可以同时使出丐帮的两套绝对,左右开弓,一心二用了。   “看来贝前辈的武艺又大有功展呢!”   注意到这一点,齐绮琪不免惊叹。   “死过一次,老娘就差学几套脚法了!”贝小路不无得意地回应。   虽然几人互相谈笑着,但是目光却没有一刻落到对方之上,最多就是用眼角余光探向对方罢了。他们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数以百计的机关人偶上,那些墨色的金属结构物密密麻麻地把通道填满。明明再往前不到几丈,就是龙庭了。   “贝前辈,有些麻烦了。”   虽然这些机关人偶单独拿出任何一个来都不成问题,但是面前有数百的数量,齐绮琪等人要突破也不是易事,而且他们仅仅被拖在这里,就已经是落下下风了。   这时,玉耀挺身而出,依然载歌载舞,倾着身体旋转着身体,荡着那大大的袖往前转去。   “虽如洪水滔滔,亦如灾难临近,但是唯有意志和信念不会因而毁坏。盛开吧,就算只是脆弱的花草,亦能在石头的夹缝到生长。”   她像是在吟颂着最优美的诗句一样,往前曼妙地轻舞。如果她不是穿着一身道袍,换上了舞娘的服饰,也许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舞姬了。   花海随着她的舞姿蔓延过去。   虽然深知争分夺秒,但看着玉耀的舞姿,看着她此刻如同行走于舞台之上的姿态,贝小路、水云儿以及齐绮琪等人甚至忘记了此刻置身于战场之上,竟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直至,花海蔓至那些向前压来的机关人偶脚下之时──   无数植物的茎枝破土而出,缠住了这些机关人偶。这些茎条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往机关人偶的机关夹缝钻去,很快就锁住了他们的所有动作。   数百机关人偶在玉耀面前等同儿戏,一个转眼的功夫,就有大半失去活动能力。   “这……”   齐绮琪等人回神过来,实在不料胜负真的在转眼之间决出,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松身体,解决刚摆好的架势。   更进一步地,那些植物根茎把这些机关人偶往两边墙壁扯去。在一阵金属的碰撞之声里,机关人偶就像是被磁铁所吸一样,全部都被绑在了墙上,一个叠一个,纵横交错,像那遍野的横尸。   “路已开辟,唯前进矣。”   玉耀轻盈地跃起身子,曳着大大的袖子再次着地。她就这样半跳半走的,在那些机关人偶之间走过,转眼之间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喂,齐绮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呃……”齐绮琪连眨好几下眼睛,呆呆地望着贝小路,“玉耀前辈以往和我们交手都没有全力而赴?”   “贝前辈是觉得玉耀越来越神棍了吧?”水云儿窃笑两声。   “雪麒麟说这叫中二,这玉耀可真是中二极了,经常文皱皱假装有诗意不知道在说什么鸡丁!”   贝小路撇了撇嘴巴。   几人虽在嘴贫,但没有忘记跟上玉耀。她们穿过那些被束缚在墙上的机关人偶群时,不免有些动魄惊心。她们总觉得那些机关人偶会集体挣脱束缚,然后举刀朝自己砍来。   待她们穿过长廊,再次来到龙庭核心处前,那些机关人偶还是没能挣脱束缚。   不过,这不代表她们前路便可以通行无阻。   龙庭满溢而出的高密度灵气液透着白色的光芒,把这片位在地底,本应漆黑的空间照得三片明亮耀目。   宛如雕刻出来,崁在湖泉之上的路径错纵复杂,假如飞至半空往下俯视,便能发现这些路径就是线条,组成一幅巨大而复杂的图腾吧。   而在这些路径之上,错落零散地有金属的结构物盘踞于上。   它们都是被布置在这里的大型机关兵器,也有机关兽之类的存在,看起来火力十足。它们察觉到几人的入侵,纷纷起动起来,瞄准了几人。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那些大型机关机弩。   各式各样的箭矢劲射而来,但玉耀只是轻跺跺脚,升起的土墙便又再次挡住了那飞袭而来的劲箭。但是,这些机关箭和刚才的弩箭威力不一样。   机关箭撞在土墙之上,里面载有的火药便瞬间爆炸。   大量土块纷飞,落进那灵气泉之中,瞬间又被高密度的灵气给辗成碎粉。齐绮琪等人也没有完全寄望于玉耀的力量,齐绮琪和贝小路往左右两边分散,攻向附近的机关兵器。   贝小路一掌打出,便将一具机关机弩推下灵泉之中。就算这些机关兵器打造得相当坚固,也抵不住高密度灵气的压力,瞬间化为乌有。   而齐绮琪一剑荡出,掀起的火焰从一只机关兽的关节中渗了进去,将机关兽的关微给烧得通红,很快那机关兽就站不起来了。   水云儿则和玉耀一道。   玉耀对付这些机关兵器更是简单得多,她举手投足之间,或地面冒出尖锥,或地上有植物根茎破土而出,摧毁了挡在她前路的机关兵器,水云儿则紧跟在她身后,没有任何作为。老实说,单是跟上玉耀那看似游闲信步,但每一个步伐都跨越很大一段距离的步速已经够她吃上一壶了。   而从旁袭来的飞行兵器,则被隆起的土墙或是由大量植茎扭缠在一起的大根茎给挡下。没有任何机关兵器可以触及玉耀的身体。   齐绮琪和贝小路虽然没有那么高的效率,也没有那么强的防御,但两人胜在机动性足够高,一个剑法锐利又有法术相助,一个劲道刚猛,这些机关兵器在她们面前都没能坚持多久,如摧枯拉朽。   一会儿,机关兵器便倒下了一大片。   秦煜虽然布下了防御工事,但这些机关兵器在缺乏核心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多大的战力,最多就是比同等数量的军队要强上一些罢了,而且他们联合起来的默契也远没有军队高,根本构不成威胁,比有机关师驱动的机关兵器要差上许多。   几人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摧毁阻碍,短时间之内便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龙庭核心的广场之地也从只能远看,变得快要触手可及。   她们希望能够就此直落,抵达那核心之地。   然而,事与愿违。 58、秦家之子生而人中龙凤(7)   玉耀突然停止歌舞,扭转身体伸出右掌。巨大的土墙在她身前瞬间拔起,成形,水云儿不解地想要询问究竟时,眼前的土墙便在一阵刀光里土崩瓦解。   轰隆──!   土块碎片掉落在地上,响声震耳的声势,摔了个粉碎,激起大量灰尘。水云儿举遮掩脸,等待尘埃落定。   她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等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   “小心点。”   玉耀淡然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水云儿还没看向她,就见一身黑白的道袍从身旁挺上前去。大量难以察觉到的闪烁着线状光芒穿梭在尘埃之间,宛如大量刀光。   “退后。”玉耀再次提醒。   水云儿愣了一下,本能地听从了玉耀的指令,往后方退了好几步。   冲突发生在水云儿踏出后退的第五步之瞬间。   一道黑影突然在玉耀面前乍现,漆黑的匕首瞬间吻向玉耀的脖子。玉耀像是避无可避一样,咽喉直接中刀。   黑色的羽毛抖落,飘到了水云儿的脚下。   “据说你是法术第一宗师呢,”黑色的身影裹着巨大的羽毛,如一只倒吊睡觉蝙蝠的模样,匕首从其中刺出,贯穿了玉耀的咽喉,“我这百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和法术最强宗师对打呢,毕竟道家可是在千年前已经毁灭了,但现在看来有些叫人失望啊……”   “夜鸦!”   水云儿惊呼一聱,看着玉耀的脖子被刺了个对穿,她不由得心中一惊,吓得遮住了嘴巴。   而且她出现在这里,更证明秦穆身边有其他守护力量存在,这而守护力量远超于夜鸦本身,否则夜鸦不可能会被派在这里。   龙雀果然在秦穆身边。   “你果然背叛了伪命之子啊,漆黑无道的暗鸦儿。””   被贯穿喉咙的玉耀理应已经发不出声来,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夜鸦轻皱眉头,扭转匕首的刀锋,横砍了出去,顿时把玉耀的脖子砍断了一半。   没有血,也没有肉。   夜鸦眉头皱得更紧,想要后退之际,玉耀身上冒出大量藤蔓,如蛇群般向夜鸦极速探缠。夜鸦展开翅膀,振翅后退,瞬间便拉出很远的距离。   玉耀的脖子伤口里,有泥块涌动,很快就恢复如初。   是的,玉耀不是人,她已经是术式之身,不老亦不灭,唯有灵核被摧毁的瞬间,她才有可能烟消云散。   而玉耀的灵核远在天璇宫。   不,就算玉耀也不可能离灵核如此之远,她可能已经在某个时候拿回了灵核才是,水云儿边思索着其中的奥妙,边看着夜鸦扯动黑色的丝线割断那些紧咬不放的藤蔓。   夜鸦轻飘飘地落在玉耀一丈远处。   “看来今天……”她舔了舔艳丽的唇,眼波荡漾,像极那在青楼上勾引男人风情万种的名妓,“今天能够愉快地尽兴一场了呢。”   说完,夜鸦抛弃了手中的匕首,从修身的袍子底下摸出两把比一般弯刀更显凶恶的狂刃。那大概是南方的一种致命杀器,水云儿曾经在帝都的万国集市里看见过。   “玉耀前辈,我该怎么办呢?”   水云儿没有问出该不该帮忙,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你先行一步,妾身来替你们争取时间。”玉耀淡笑着说。   水云儿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玉耀前辈保重,便转身想要离开,只是她才走出几步,玉耀又忽然回头过来叫住了她。   “且慢,被华朝所遗弃的帝姬。”   玉耀果然知道水云儿的身世。   不过事到如今,水云儿也不会惊讶了,她以询问的眼神回望过去,对上一对墨黑而深幽的眸子。   “妾身不是让你去往那处,而是更遥远的彼端。”   彼端?水云儿能够明白玉耀字面上的意思,但却不明白玉耀话中深意。齐绮琪和贝小路回到此处,因为他们已经扫清附近的机关兵器。虽然远处开始有机关士兵出现,正往这边靠来,但想必还需要费去一些时间。   “玉耀前辈!”   齐绮琪唤了玉耀一声,警戒的目光却落在夜鸦身上。贝小路望向夜鸦的眼神更显憎恶,她生平最讨厌的那种人,大概就是像夜鸦那样的吧。   “你们先行一步。”玉耀先后看向两人,再一度瞥向夜鸦,“就由妾身来对付这迷失的鸟儿。”   玉耀的视线再次回转到水云儿身上。   “去吧,那遗留下来的仇恨也该有个终结了,被孤立、抛弃的帝姬啊……去,把你的仇人送至黄泉吧。”   “我的仇人?”水云儿呆住。   齐绮琪和贝小路对望一眼,也用惊讶的视线看向水云儿,但她们这个视线也无法在水云儿身上寻见任何答案,因为少女也是一脸茫然。   但是,只要稍加细想,就可以得知答案。   “你是说,秦煜?”水云儿想到就说,这纯粹是脱口而出。   听见水云儿的反问,齐绮琪和贝小路脸上都有如出一辙的震惊。   “道家的余孽,你说得太多了。”   夜鸦的声音扑了过来。   玉耀手中冒出带茎的鲜花,转眼便扭缠出一把花剑。她看也不看,随手一剑,就挡住了来袭的凶刀。   而后,她脚下冒出大量土块尖锥,刚好挡住绞缠而来的黑色丝线。   弹指之间,便瓦解了夜鸦的凶袭。夜鸦一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却又在转眼之间变成狂喜,兴奋染红了她的脸颊。   “好好好!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值得杀的人了!”   夜鸦手中双刀乱斩一通,舞出了刀网,看似毫无章法,但却散发着迫人的威势。但是玉耀仅靠一把花剑,便将这些斩击尽数挡下。   而玉耀至此甚至没有看夜鸦一眼。   “快去吧,复仇的帝姬。”   “……”   水云儿还是一阵茫然。   不过,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有了动作。她飞奔了出去,绕过了玉耀和夜鸦,沿着原路返回,就连齐绮琪唤她,她也没有反应。   她本来凌乱的思绪因为奔跑时迎面吹来的风而变得条理分明。   秦煜没死。   这一个不知真假的情报,驱使着她极速前进。在得知秦煜死讯之后,那一阵解放感所伴随的空白在这一刻填满。   她感到异样的充实。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那全然是源于本能的渴望。她也不知道去了能做些什么,但她直觉自己一定要去。   至少,见证他的失败,并在那时候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那是一种恶劣的想法,但也只有如此,她所缺的最后一块才能真正补上。也许,她到时候才能长久地待在雪麒麟身边。   而且她已经想明白了,想明白秦煜是不惜假死,利用秦穆逼反宁王一事了。如此恶劣的人,不能再待在这个世界上,她心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水妹妹……”   看着水云儿义无反顾地离去,齐绮琪神色幽幽。   她知道水云儿还是没能放下,否则现在也不会走得如此决绝了。不过,这样也好,只待此间事了,这位帝姬大概就会再无牵挂了吧。   “齐宫主,这究竟是……”   贝小路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向反应迟钝,又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至今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齐绮琪回头过去,摇了摇头。   “贝帮主,只剩下你和我了。”   前方玉耀和夜鸦已经激烈地交起手来。   玉耀不动如山,像是脚下长了根一样。只要站于大地之上,她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借着大地的力量,她轻飘地应对着夜鸦。   齐绮琪忽然产生一种想法:玉耀也许有着无法亲自前往的苦衷,她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拦住夜鸦。   齐绮琪伸手入怀,摸了摸怀里用作毁灭龙庭核心的天雷符。   只要把这符贴到龙庭的核心上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她不打算依赖雪麒麟那边先有进展,她不能再依靠他人了。   是的,齐绮琪也想变得完整。   这个想法驱使着她转身跑了出去,跑向那龙庭中央处的广场。那里有保存着龙庭的核心的塔楼。   “哎,喂!齐绮琪,你……”   贝小路看了看齐绮琪,又看了看水云儿离去的方向,焦躁烦闷地猛搔脑袋。   “真是受不了你们,你们就不能再直接一些吗?”   贝小路大喊一声,这才转身追向齐绮琪的方向。   “所有人物已到位,请引导吾等去往正确的未来吧,星辰啊!”   玉耀垂目,没能挡住夜鸦的一刀,左手直接被削掉。但是,她的左肩又有像土又像泥的东西喷出,再次塑造出崭新的手臂。   “念枝大人,请你原谅妾身的过错吧。”   玉耀终于正目盯向夜鸦。   下一刻,整个龙庭都开满了玉般的花,耀出青玉般的光芒。 59、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1)   将没了气息的尸体好好平放后,他站了起身来。   秦时雨、宁王以及雪麒麟都用同样的眼神盯着这个男人瞧。这个本已逝去的男人却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   “你……父皇,你没有死?”秦时雨脸色惨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可能……丧钟都敲响了……你是怎么……”   秦时雨摇着头任由混乱的思绪控制着嘴巴,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她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地问:   “你没死!都是假的!”   “假的?”   同样脸色愕然的雪麒麟目光在秦时雨和秦煜身上来回不停。   而站在最前方的宁王也是一脸震惊,屏住呼吸没有任何动作。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对于一个已死之人站到自己面前一事,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到理解才对。   “真不愧是雨儿,朕最聪明的孩子,就这样子你便已经看穿了朕所做的一切了吗?不过,马后炮和事先预测到还是两回事啊。”   秦煜负起手来,半是赞叹,半是失望地说。   他身后站着另外两名宫内的供奉,但都只是天境的实力,大供奉却不见了纵影。   “……”   秦时雨默然不语。   她眼珠动摇地左右乱转,似是在思考对策。秦煜没有死是好事,但是她和宁王却由被冤枉的谋反,成了真的谋反。秦穆的尸体还热乎乎的呢,是宁王亲自斩杀的。   仅是弑君一罪,就够他们人头落地的了。   而且,他们还举起了反旗,无论其中有着何种误会,一旦举起反旗就已经是一条死罪了。除非宁王成功登基,这两条罪名才会无法作准,但现在本应死去的先帝秦煜却站到了两人面前,问题就变得相当麻烦了。   秦煜不追究还好,但秦煜一旦追究,两人的谋反罪名可是大大有之。如果是秦穆逼反他们还好,还可以从舆论着手周旋,但是他们反的是秦穆,而秦穆已经身死的现在,宁王却无法坐上皇位──现在宁王和秦时雨的处境再次陷入极度的被动之中。   秦煜把目光从思绪凌乱,脸色苍白的秦时雨脸上移开,落向还无法从震惊中平伏过来的秦炬身上,用难以分清是包含着何种感情的语气问道:   “朕的好皇弟,很奇怪朕为什么没死是吗?”   “皇兄,你……”                     秦炬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才好。   秦煜仍活着一事,他心里隐隐有些高兴,但同时他隐隐已经察觉到这很可能都是对方一手布下的局,无论是秦穆、自己、秦时雨,抑或是三位宗师,都完全成了秦煜的棋子。   “……二皇兄也成了你的棋子了,是吗?”   秦时雨如此询问时,脸上露出的表情相当凄惨,还有几分落魄。   突然,还没有等来答案,她脑海里又冒出一个猜测。她惊叫一声,又再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夜鸦呢?她会站在二皇兄那一边,难道也是你的算计?”   秦穆没有作声。   他这是在默认,秦时雨直觉地理解到这一点。   一时之间,她的表情是如此地复杂,愠怒、悲凉,又有不解和茫然。   她既说出谋反两字,就已经有相应的觉悟,但她想要反的是秦穆,而不是秦煜。尽管她知道秦煜在很多事情都做错了,但毕竟是亲生父女,她就算心生反意,也绝对无法轻易下定决心──至少,不会像反秦穆一样如此轻易。   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固然,事至已此,她已无路可逃,亦没有退缩的打算,但是……她最想不到的是,秦煜会卑劣至此。   而对于秦煜,她心生莫名的怒火。   怒火点燃得相当突然,而且一触即发,瞬间就要冲昏她的理智。   “父皇,你算计了所有人,骗了所有人,也有负于天下百姓啊!”   秦时雨掷地有声,震人耳朵。   秦煜没有作声,彷似默认。   忽然地,秦时雨意识到一件事,既然秦煜没有死,那死的是谁?难道秦煜是假死睡在棺材之中?但是要如何骗过所有太医?秦时雨越想越糊涂。   “雨儿,你既是朕的亲女,朕也没有与你多作计较的打算。来吧,来到朕的身边来,朕可以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那六王叔呢?”   秦时雨本能地问,哪怕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   “杀害一国之君,而且举兵谋反,自然是死罪一条了。”   秦煜丝毫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加以隐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隐瞒、欺骗大概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皇兄,你……”宁王不敢相信自己亲兄长会如此算计自己。   他甚至不惜把亲生儿子的性命也给牺牲掉!宁王在想,眼前这个男人也许连唯一的人性都丢了,丢到一个已经没有办法取回来的地方。   “皇兄,你利用了所有人,只为了除掉皇弟我?”   宁王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当下的事态,和一系列的事件。本来把他逼到绝处的秦穆已经死于自己的刀下,他不惜背负上弑君夺位之名头,想要反抗这不公平的待遇,可是此刻本应死去的秦煜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有些迷茫了,自己做出的决心究竟有着什么意义?   他不过是跳出别人架好的舞台,跟着当了一回小丑罢了。   而最嘲讽的是,逼使他下定决心的,秦穆的不孝也占据了一部分,他多多少少也有想为眼前的男人讨回公道的意思,但现在看来,那却是多余,甚至是自以为是。   “如果由朕来动手,你很可能不会立即举起反旗,甚至固守于北域,自成一国也说不定。斩草需除根,不留后患,对于名震天下的你,朕这个人们眼中的暴君必须要给你一个确实的名头,否则就算除了,也后患无穷,朕可能连最后的民心也会尽失。”   秦煜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朕可不想为了除你,而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武家的心虽已寒,但也是武家罢了,但一旦百姓寒心,可能就麻烦了。朕还要好好处理武家,没有时间去处理百姓的民心问题。你和武家交往太密了,如果朕不除你,你不仅会动摇朕的江山,也会动摇朕的计划。”   秦煜的目光落向还在瞠目结舌的雪麒麟。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所以,他会借秦穆来到逼反宁王,仅仅是因为想要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对付武家?这个男人的眼中,武家已经成为了一堵遮住了他所有视野的墙──一堵他不惜一切都要敲碎的墙了吗?   “你疯了……”   宁王如此呢喃着,覆述着。   他也好,秦时雨也罢,他们都觉得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最恶劣的恶魔。   没有任何道义,没有任何善意。   ──秦煜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连一丁点人性都没有。   一阵沉默。   太突然了。   太出乎意料了。   无论是宁王抑或是秦时雨,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处理、面对眼前的事态。   “朕疯了吗?”秦煜失笑出声,“也许吧,不过一箭数雕,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能够在大义上占据主动除去一名北域王,保留民心,然后再把调皮的孩子软禁起来,把想要谋害朕的皇子除去,顺带还能名言正顺给三位宗师冠上造反的名头。”   秦煜缓缓地平举起左右两手,袖子猛地一振:   “皇弟啊,你不觉得朕这是神来之笔吗?”   雷电划破夜空。   其所耀起的光芒刺目,一度把秦煜的身体轮廓更深刻地勾勒了出来,同时夺去了他所有颜色,他成了那一抹以强烈光芒为背景的诡异阴影,宛如剪影。   ──唯独他疯狂的眼眸没被那雷电的光芒所掩盖。   ***   “疯了就别当皇帝了,垃圾!”   苍蓝色的光辉击碎了沉默。   “反都反了,罗嗦那么多干嘛!管他是真是假,杀了不就得了!”   雪麒麟从宫墙上跃起,手掌往机关袍里一探,摸出墨色的长剑,在空中一个转折,如俯冲的大鹫举剑刺向秦煜。   她没多久前还在为无法寻秦煜的麻烦而发愁。   现在秦煜又站在她的面前,又做出如此恶劣的举动,她除了最初的震惊外,却不会像秦炬和秦时雨一样犹豫起来。   只要杀了秦煜,把秦炬推上皇位,那么一切就得结束了。   说白了,她纯粹急于完结此事,尽早获得所渴望的那安稳未来。   ──所以,她这一剑不会有任何犹豫。   如果连这一剑都有所犹豫的话,她也不配拥有那未来的安稳了。不管是秦穆也好,秦煜也罢,也必须死在这里。   抱着这种决心,她朝秦煜刺出一剑,甚至连突如其来落在自己身后的两声惊天巨轰都顾不上。   她刺出的长剑吻向秦煜的咽喉,速度快得吓人,他理应避无可避。   ──理应。   然后,她的剑被夹住了。   雪白纤长的食中两指轻易而举地夹住了她全力刺出的一剑。   “……”   那名少女不知何时介入到她和秦煜之间,夹住了她的剑。雪麒麟难以置信地瞪目,倒抽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少女,她不熟悉,但认得。   “龙雀……”   裙摆飞荡,头上龙角不容亵渎。   龙雀金黄色的眸子映着雪麒麟此刻半是狼狈半是苍白的震惊表情。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雪麒麟的剑却寸进不得,被夹在那两指之间无法动弹。   她不服气。   “给我滚开!”   雪麒麟大声怒吼,身上炸出无数苍蓝色的雷光。这些雷光任何一道都能够轻易叫一位天境吃不着兜着走,但却无法触及龙雀。雷光在尚未触及龙雀之时,便被龙雀体表上的磅礴灵气给击碎,宛如扑火的飞蛾。   她尝试抽剑,剑纹风不动。   ‘雪麒麟,剑要坚持不住了……’   脑海里传来“苍”急切的声音。   可是就只差一步了,雪麒麟实在无法就此收手。她把身后一圈光环绽放,卷起了暴烈的狂风,后背部爬出的灵墨印往天空延伸,宛如极力展开的翅膀。   巨大的图腾瞬间成形。   雪麒麟手中墨剑迸发出白色的狂雷,散发着惊人的威压,沿着龙雀的手指蔓延开来,缠上了她全身。   “……天雷。”龙雀眉头细微地一抖。   龙雀体表的白色灵气闪烁不定,那是被天雷不断轰击的结果。她并没有因而退缩,反而硬抗下来。她体内狂暴、汹涌的灵气绝绝不断涌出,弥补着被天雷轰散的部分。   她的力量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雪麒麟把左手按在剑把之上,背后再有一圈苍蓝色的光圈绽放。下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加诸在她的背后,把她往前推去。   “嗯?”   龙雀的眼眉再次一跳,因为墨色的长剑竟然前进了些许。   “倒是有些能耐。”   依然平淡的声音。   龙雀食中两指往左扳去,墨色的长剑便以不妙的孤度歪曲了起来。   锵──!   里乾坤被龙雀用食中两指给掰断,上半截甩飞了出去,深入到宫墙之中。   但,剑还有半截剩下。   “喝呀──!”   雪麒麟推着断剑,继续往前刺。   一声叹息响起,龙雀抬起右手,挡在断剑之前。断剑平整的断面撞在龙雀的掌心之上,然后───   陡然粉碎。   雪麒麟只觉手中力道一轻,就见跟随自己多年的长剑碎成无数碎片,四射开来,刺向自己的眼眸。   “呜……”   雪麒麟闷闷地呻吟一声,把双臂交叉护在面前。   长剑的碎片撞在她的机关袍上、她的手臂上,然后又被雷霆界域弹开。同时,一阵劲风袭来,踢在她的侧腰上。力道瞬间就穿透了机关袍,渗她的体内。   她整个人横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数十圈。   雪麒麟趴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却喷出满嘴的鲜血。力道太可怕了,那一脚踢碎了肋骨,连内脏都出现了些许损害。她浑身都在悲鸣。   力量相差太远了。   龙雀甚至没有挪动哪怕一步。   “可恶!”   雪麒麟狠狠地骂了一句,试图站起。她脚步相当不稳,眼看就要倾倒之际,一只手从旁伸来扶住了她。   “小鱼,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住了她的,是本应和夜鸦缠斗的北冥有鱼。   总是一片雪白,看起来无垢的北冥有鱼此刻相当狼狈,不仅是嘴角挂着血丝,身上也有多处的瘀伤和青肿。 60、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2)   “是夜鸦把你伤成这样子的?”   雪麒麟边用视线紧咬着龙雀和她身后的秦煜不放,边询问旁边的北冥有鱼,同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扶了。   “雪姑娘是当小道不存在啊……夜鸦再强,小道和北冥前辈联手,她也只会落下下风啊……”   回答来自另外一边。   雪麒麟转头过去,只见一名丰神如玉般的青年,衣袂飘飘地站在了那里,一对眸子看着温和,细看像刀雕过般锐利。如果不是他也像北冥有鱼一样,衣服多处破损,皮肤也伤痕累累,端是一个一等一美男子。   “你这盈满状态有点小帅啊,紫玄子。”   雪麒麟有些诧异,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于是多看了两眼。   “雪姑娘有否心动?”紫玄子把胸脯挺直了一点。   “帅是帅,不过太奶油了一点,硬要说我是硬朗粗犷派的。”雪麒麟耸了耸鼻头,“嗯,像小震那种就很不错。”   “……怎么这样?”紫玄子的脸垮了下来。   “看来你们三位很游刃有余呢,”秦时雨退了回来,宁王则也在她半曳硬拖之下,来到了三人的后面,“不像本宫,已经怕得要缩在你们后面了。”   “对面让我们悠闲的呀!”   雪麒麟朝负手而立的秦煜扬了扬了下巴,“敌不动我不动,这不是常识吗?”   说完,她看了一眼宁王。   “倒是你们……打算怎么办?”她相当严肃,小声地询问,“虽然反的人变了,但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你们应该也明白吧?”   “……”   秦时雨却沉默不语。   会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吗?但是从她用眼角余光不断窥探着宁王的脸色看来,关键应该在于宁王身上。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时雨压着声音,覆述了雪麒麟刚才的话。   她是在说给宁王听。   宁王咬坚牙关,“我知道。”他说。   但从他眼眸的动摇不定来看,他恐怕还没有下定决心,缺少应有的觉悟。   “考虑得如何?”秦穆不动如山,似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如果诸位愿意弃械投降,朕愿意免去你们一半人的死罪。”   这可是诛心之言了。   也就是说,只要投降就有一半存活下去的希望,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有一定诱惑力的。虽然为了某些信念可以死去,但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依然具有一定影响力。   更不排除,其中有人会为了活命而背叛。   问题在于秦煜这个算盘打错了,其他人也许会另有想法,但是在场的五人,雪麒麟不见得会有人会因为秦煜的话而动摇。   秦煜等了一会儿,没有等见几人的答案。他见几人目光坚定,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好。”他轻声细语,早有准备。   他叹息一声:   “既然诸位不愿就此作罢,还在贪图朕的位置,敬酒不喝喝罚酒,朕也只能奉陪了。”   声落的瞬间,龙雀的身影倏然消失。   “殿下,请退后!”紫玄子严声吩咐。   但在秦时雨和宁王有所反应之前,劲风转瞬即至。北冥有鱼身旁的空间扭曲起来,龙雀像是穿过大量玻璃碎片一样从中剥离出来,旋身便是一脚。   北冥有鱼只来得及举臂抵挡。   碰──!   震耳的冲击中,龙雀那一脚踢在北冥有鱼的手臂上,后者的手臂便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像是一把承受了巨大而不得不弯曲的长剑一样。   “嗯……”   “哇呀!”   北冥有鱼被弹飞出去,如炮弹般撞在雪麒麟身上。两人横飞了出去,像垃圾一样撞穿了一旁的宫墙,在地上连续反弹了十数下,最终撞断了宫殿的柱子,撞进了宫殿之中。   紫玄子则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轴线上后退了步,避免成为那遭到殃及的池鱼。他在躲开攻击后,立即抓住秦时雨和秦炬的手臂,带着他们往后跃去,一跃再跃,拉开和龙雀的距离。   “龙雀,擒贼先贼王。”   秦穆的声音不容置疑地传来。   只要秦炬和秦时雨一死,这一次谋反就会以失败告终。就算雪麒麟、紫玄子以及北冥有鱼再那之后,勉强击杀了秦煜,也无补于事,最终只会成为其他人的嫁妆。   龙雀没有任何反应,但从她视线回转至紫玄子身后两人身上,就证明她已经听见了秦穆的话并选择顺从。   她再次从紫玄子的视线里消失。   “嗯……”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龙雀刹便逼近至紫玄子眼前。紫玄子甚至连架势都没有来得及摆出,只能借着以往的经验往方拉开身形,却堪称幸运,惊险地躲过龙雀拍出的一掌。   “哦?”   龙雀有些诧异,似是没有料到自己的一掌会落空。   她立即改变招式,转拍为扫,结果却被紫玄子用巧劲引到一边去,紫玄子趁机踏前一步,将左臂手肘如枪又如槌般重重撞出。   “先柔后刚。”   龙雀被引开的手掌猛地一震,震出一圈冲击。这冲击撞在了紫玄子身上,撞歪了他的姿态,左手肘击便从龙雀的腰际掠过,没能成功命中目标。   紫玄子深知过于深入,情况不妙,抽身后退。   “什……么?”   结果,龙雀却如影随形,像是贴在了他身上一般。   龙雀抓住了紫玄子的手臂,紫玄子手臂一振,想要借此甩开对方,却没能如愿。对方的手如铁般坚固,将紫玄子往她拉去。   “……”   紫玄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为对方扣住了他手腕上的穴位,叫他使不上力。他就这样坠向龙雀,从旁人的目光看去就像他主动迎上龙雀左手拍出的那一掌似的。   他可真是有口难言了。   紫玄子反着左掌,护在肚腹的中门上,想要在接掌的瞬间,借劲打力,卸去对方的劲道。   但是──   “唔──!”   一声闷响。   紫玄子发现对方的力道过于刚猛,无法瓦解或是卸除,手掌被对方的劲道压向自己的肚腹,打出了那一声闷响。   他身体飞了起来,一度浮空。   被抓住的手腕因为拉扯而发出悲鸣之声,彷佛随时都要折断。他咬牙强劲,用出千斤坠的功夫着地,踏碎了地面。这是因为龙雀的力道在他体内游走了一趟之后,被他引导向地面之故。   但,就算有五成力道被卸去,他依然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尽管受了不轻的内伤,紫玄子却无暇细顾,因为他所面对过有史而来的最强大敌人仍然扣住他的右手,在几乎为零的距离下,再次打出一掌。   掌掌到肉。   就像是把人从天空掷下地上所发出般的声响接连响起,掌风猎猎,劲风阵阵,两人的衣袖都往各自的后方荡起,几人转瞬之间便已交掌数十次。   乍看之下紫玄子和龙雀平分秋色,可是紫玄子已经半鼓起的脸颊里──嘴巴之中满口都是血了。他体内的灵气被不断透体而入的冲击所打乱,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然而,龙雀不松手,他被迫捱打。   不知道两人交手了多少次,但不过五秒,紫玄子就坚持不住,左手在接下龙雀的又一掌后,他没能接上下一口灵气,张嘴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左手没能再接下接着的一掌。   碰──!   龙雀一掌打在紫玄子的胸上,里面的肋骨应声断了几根。   “是时候结束了。”   龙雀如此宣言,再打出下一掌。   这一掌要是再命中同样的地方,紫玄子的内脏肯定会被肋骨所刺穿。但道一教师祖临危不乱,踏前一步错开身位。龙雀那夺命的一掌便失了准头,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左肩顿时粉碎,左臂也因此报废,但至少可以勉强保下一命。   龙雀一击不得却没有继续下去,只是不解地询问:   “你在笑什么?”   “论近身功夫,”紫玄子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但这笑容依然因为痛苦而扭曲,“小道还是有些自信的。”   确实,在三位宗师之中,北冥有鱼虽然借由身法,可以发挥很强的近战功力,但是这比起紫玄子或柔或刚的击技之法而言,大概还是有些逊色。   “不过就是再一掌的事情。”   龙雀再次抬起手掌,面无表情。   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再多一掌的事情罢了,她根本不受挑衅,也不觉得那是挑衅。   “雪姑娘,你觉得呢?”   “嗯?”   宛如银河坠落的苍蓝色剑光,缠着暴烈的白色雷电,在空中风驰电掣地闪烁不定,轰然斩向龙雀,强大的灵气流眼见就要将龙雀吞噬。   ──龙雀只是抬起右掌。   斩光被她右掌轻易接着,炸出骇人的冲击和狂风,电孤乱射之间龙雀屹立不摇,不动如山。剑光虽然狂暴,却寸进不得,无法在龙雀面前放肆。   只见,龙雀捏住了那剑光,猛一用力,剑光便龟裂粉碎,爆射开来!   剑光的碎片席卷四方,击碎了宫廊两边的墙,紫玄子立即闪身来到宁王和秦时雨面前,仅靠着剩下可动的右手勉力挡住剑光的碎片。   而秦煜身前,数十名后来的御前侍卫举起了盾牌替他挡下这剑雨的侵袭。   “龙雀,你既没有信念,亦没有自己想法,一生只为保护君王而活,却不寻求他的好坏,你这样的一生没有意义!”   在剑光碎片里穿梭,曳着泛着苍蓝色光芒,身披机关袍的少女矮着身形掠至龙雀面前,从袍下摸出短枪撩向龙雀。   龙雀伸出左手,想要接下这一击。   未料短枪内藏的机关咬合、激活,倏地伸长了一倍,刺中了龙雀的腰际,但却深入不得,满铺在龙雀身上的护体灵气挡住了枪尖。   雪麒麟尽一步使劲,却依然如此。   同一时间,北冥有鱼也绕到了龙雀的身后,撑起了满弓。弦音震荡,数发光矢在近距离离弦击发。也不知道北冥有鱼射出是何种箭矢,在命中龙雀之后引发威力强大的连环爆炸,把周围的事物都炸个粉碎,爆风和烟雾瞬间吞噬了三人的身影,更进一步地往周围漫了过去。   烟雾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龙雀挥袖驱散。   虽然正面承受了如此威力强大的射击,但是她就连衣服都没有任何损毁,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沾上。她伸出左右两手,同时探向雪麒麟和北冥有鱼。   “还没完!”   雪麒麟怒吼一声,手中长枪耀出白色的光芒,一度击碎了龙雀身上的护体灵气,刺穿了她的衣服。   然而,也仅此而已。   龙雀皱眉反手一记手刀下来,雪麒麟手中的长枪便被拦腰击碎。龙雀似乎打算先解决雪麒麟,目光转到她的身上。   “龙雀,别无视我!”   弓弦再次震动,北冥有鱼再次在近距离射出数箭。不同的是,其中夹杂着玄铁重箭。这本应是无法躲避的距离,转眼就要命中龙雀,但箭矢尚未及身,路径便不自然地扭曲,失去准头地飞向龙雀的四周。箭矢击中附近的宫殿,又再引起一连串威力强大的爆炸。   龙雀的目光于是再重回北冥有鱼的身上。   但是,北冥有鱼没有再次攻击,反而往后跃去。这时,龙雀察觉到一丝不妥当。背后传来一丝威胁,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威胁了。   于是,她立马回身。   白色的雷光填满了她的眼眸,龙雀皱起眉头,惊觉这天雷比以往都更有具威力以及狂暴性。她第一次作出飞身后退之举,那曳着天雷的那一抹刀光刚好划过她的身前。   白色的闪光乍现,然后如碎片般散落。   那是龙雀身上护体灵气被击碎瞬间所散发出来的光辉。   就算没有直接命中,上面的雷光依然击碎了她身上的护体灵气,这天雷比雪麒麟以往的都更要完全。   但这还不是最让龙雀震惊的。   最让她震惊的是,雪麒麟手上那把几乎纯白的横刀。连刀身都是纯白的,上面浮现着极为复杂的苍蓝色纹路,缠住不同往日而语的白色雷光。   “……玄水之仪。”   龙雀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秦煜更是踏前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目,似乎终于有他所无法掌握的事态发生。仅是看见他这样子的表情,雪麒麟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另一方面,龙雀惊觉眼前缠着雷光的少女不仅是身形有所变化,连气息都变得更具威胁性了一些──是的,她从雪麒麟身上感觉到威胁和神性,那叫她不得不动容。 61、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3)   “你从哪里得来那把刀的?”秦煜面色阴沉起来,质问雪麒麟问道。   “妾身从哪里得来这把刀,关你什么事呀?”   由于处于和苍的融合状态,雪麒麟的自称有所变化。她尽可能稳定心神,把自己和苍的意识区别起来,不致于完全融为一体。有过一次经验之后,她变得更能控制两者之间的界域──只让力量融合、增长,不被苍的意识和记忆所左右。   “雪麒麟,朕再问你一次,你从哪里得来这把刀的?”   再度质问的同时,男人又再多前行一步,瞪大的眸子里只有雪麒麟手中纯白横刀的存在。   那东西是十多年前丢失的华朝至宝之一,乃是和龙雀玉玺并列的帝器。   如此贵重、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一位横空出世的武家宗师手上?是怎么流落到雪麒麟的手中?秦煜想不明白,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感到愠怒,对于华朝至宝被掌握于雪麒麟手中一事,也对自己没有掌握玄水之仪的下落一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无法掌握情况了。   而这些情况大多都和雪麒麟有关,他深恨于于此,而这恨意于此一触即发。他先下令身旁的御前侍卫前去抓捕秦时雨和宁王两人,而他身后的几位供奉都展开行动,扑向宁王他们。   紫玄子则成为两人身前唯一的屏障。   同一时间,被雪麒麟用法术的封住的刘兴庭、御前侍卫统领,以及护剑众都被解放了出来。   刘兴庭不同于立即加入守护秦煜行列的侍卫统领,也不同于神色复杂看着秦穆尸身的护剑众,他连滚带爬地来到秦穆的尸身旁边,不顾血腥直接抱住了他已无声息的身体,放声痛哭。   “龙雀,杀了雪麒麟,把她手上的至宝夺回来!那东西不能落在那种肮脏的手中。”   “秦煜,你真好笑!你的手就不肮了吗?妾身的手天天洗,就算是在没有水的地方拉屎撤尿,也会用法术好好洗干净,怎么到你的口中就不干净了咩?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口肮才出口成肮,而不是妾身的手肮!”   雪麒麟骂了个爽的。   她现在真的神清气爽,只要让秦煜难受,她就高兴,所谓把自己的快乐建立于别人的痛苦身上,真是至高真理。   “不准你侮辱陛下。”   严声落下时,龙雀一个闪身来到了雪麒麟的面前,右手如电般探出抓向雪麒麟的脖子。   “喂,你明明带个雀字,不能是秦煜的舔狗吧?”   边嘲讽着,雪麒麟飞身后退,但却摆脱不了龙雀的手上。不过,她斩出手刀的玄水之仪后,龙雀却忌讳地缩了手。   雪麒麟至今不合道玄水之仪的具体效果。   但是,天雷被增幅了是可以肯定的,至少龙雀开始惧怕她的天雷了。能行!她心想,不退反进,刺出一刀。   龙雀不敢硬接,只能退避。   “雪麒麟,小心!”   雪麒麟好不容易取得优势,有点得意忘形,没有发现龙雀的后退是有预谋的。   在北冥有鱼出声提醒的同时,退到刚才御前侍卫们被宁王击倒之地的龙雀脚下所有横刀都以难以想像的劲道弹起,像是被轰碎的地面一般,横刀化为碎片刺向雪麒麟。   雪麒麟自觉失策,立即飞身后退。   她反应及时,躲过龙雀横斩而来的凶悍一刀。那刀尖几乎是擦着雪麒麟的机关袍而过的,曳出了一串火花。   同时,雪麒麟周身炸出大量苍蓝色的雷电,弹开那些从地上射来的横刀。她挥刀挡下漏网之鱼,然后又见龙雀逼近至眼前,又是一刀斩来。   她横刀抵挡。   铿──!   一声清脆的金戈交击之声震荡大气,雪麒麟被击飞出去。她还以为自己挡下不是斩击,而是挡住了一座想要撞在自己身上的大山。另一方面,天雷缠上了对方的刀,但是由于接触时间过于短暂,没能取得多少成效。   在空中曳出苍蓝与白的光影,白电迸发,灵气激荡,火花闪烁,两人忽左忽右,互相纠缠,每一次交锋所激起的战斗余波都穿透大气、震撼大地,掀翻附近建筑的屋顶,毁坏宫墙的墙壁,拉出巨大的战场。   靠着苍的加持,雪麒麟勉强牵制住龙雀。   但是,这没能持续多久──   宛如瞬间转移一样,龙雀从雪麒麟眼前消失绕到她的身后。   “啧!”   雪麒麟还没有停下飞势,只能勉力转身抵挡,不过北冥有鱼的支援射击从旁而至。龙雀随手一刀将射来的光矢一刀两断,但箭矢引发爆炸所掀起的尘团仍然吞噬了她的身影。   又是几箭穿进尘团之中。   但是,都没有命中的迹象。   虽然没有奈何了龙雀,但至少为雪麒麟赢得了喘息之机。同一时间,彼端的紫玄子已经和御前侍卫们交锋起来,由于一只手已经被废掉,他面对不断涌来的御前侍卫,还是显得寸步难行。   不过在他的守护下,秦炬和秦时雨还算是安全。   他们两人手上也多出了一把横刀,似是想要多出一份力。大概是想擒贼之擒王吧,紫玄子挑起脚边的一把横刀,往秦煜猛力掷去,不过这凶狠的一击,被秦煜身旁的几位供奉联手挡了下来。   他们可都是天境啊!就算是紫玄子全力一击,以四人合力,还是可以勉强接下的。   “不妙啊!”   雪麒麟退到了北冥有鱼身旁。   他们五人几乎孤立无援,而且龙雀又再现身于此,又有几位天境在场,他们就算想找准龙雀首尾不顾的破绽对秦煜展开攻击,也十有八九无法用那种为了找住转瞬即逝的时机,而仓促发出攻击过那几名供奉的一关。   而且玄水之仪增幅过的天雷确实威力十足,但是打不中龙雀本人,再强大的攻击也是白搭,雪麒麟自知己方已经陷入险境。   “别左顾右盼了。”   声音源自背后。   当雪麒麟和北冥有鱼惊愕转身时,龙雀已经往两人各自打出一掌。雪麒麟和北冥有鱼不约而同地举掌相迎。   轰──!   四掌相抵的瞬间,以雪麒麟和北冥有鱼吐血往后倒飞出去告终。   她们就像是两块破布被人甩飞出去一样,掠过了秦穆,连续撞倒好几名无辜的御前侍卫,穿过了宫廊的门,撞进了那宫殿之中。   然后,又是一阵劲气爆发,掀翻了那座宫殿。   宫殿的墙身被狂暴的灵气所击碎,转眼之间便倒塌下来,无数墙瓦碎片压住了两人所落之处。刚才龙雀打向两人的掌中,带着一种延迟爆发的诡异劲气,所以两人才会真的像是饱含火药的炮弹一样,落地后把附近的一切都给炸毁。   “去,帮朕把刀拿回来。”   龙雀用眼神询问是否要先擒下宁王和秦时雨,获得了秦煜憎恨的这个回答。她点了点头,便往宫殿倒塌之处飞掠而去。跟随着她的,还有数以百计被她灵气所牵的横刀、长枪。   废墟中,有什么东西以爆炸般的冲势破土而出。   巨大的白狐撑开沉重的瓦砾,发出长啸之声。它的尾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眼间就变成了九尾之多。   白狐吐息灼热,面容狰狞,嘴角挂着了一抹鲜血。   而在它身下,雪麒麟跪在地上咳血。血落在了地上,血是黑的。刚才那一掌威力太大了,她又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想必内脏也出现了不少损害。   察觉到龙雀的极速逼近,白狐抬起脑袋,张开的嘴巴前雾气凝聚。   有光芒在其中孕育。   飞身而来的龙雀挥动左臂,曳在身后被灵气所牵的刀和枪就全部化为劲箭般射出,恍似一片铁钢森林从天上落下。   同一时间,有如冲天射日的激流,暴烈的灵气光流自白狐的嘴里喷涌而出。   把灵气压缩之后,全部喷涌而出,这是彷佛龙脉爆发的最纯粹破坏攻击。狂暴强大的灵气能量瞬间消融了大量刀和枪,如至凶之兽般咬向龙雀。   但龙雀不慌不忙,挥手之间便将狂流一分为二,而她就像那不断前行的分水岭一样,在分开的光流中前进,哪怕北冥有鱼加大力量,也无法阻挡她的前行。   更要命的是,未被击落的刀与剑有几根命中了白狐的身体,在她身上钻出几朵血花来。北冥有鱼吃痛,身体猛地一震。有一把枪命中了她的脖子。   几滴血落到了雪麒麟的脸上。   她抬头惊见不妙,连忙稳住体内的气息激发界域,以雷电把慢了一拍的刀和枪给击落。她再次拔空而起,如振翅的鸢鸟,螺丝型地绕着光流逼向龙雀,手中白龙刀迸发出暴烈的天雷光辉。   龙雀自然察觉到雪麒麟的靠近。   她甚至已经预测到雪麒麟的轨迹,但她没有任何动作,直至雪麒麟绕到她的身后,想要斩出那一刀的一刹那,她忽然往下急堕而去。   “什么?!”   雪麒麟那一刀自然落空。   她下意识驱使视线往下看去,却忘记了自己置身于光流之中。没有了龙雀的阻挡,光流再次合而为一,击中了雪麒麟的身影,瞬间将她给吞没。   白狐见状如此,惊吓地瞪大了眼眸。   她连忙闭上嘴巴,停止灵气的放射。光流只维持半晌时间,便射向远方烟消云散,而雪麒麟则浑身曳着烟丝往下坠去。   “雪麒麟!”   北冥有鱼大声叫喊,跑了起来,试图接着往下堕来的女孩。   “嗯──!”   它快要抵达时,身形突然一歪。原来是龙雀掷出的一把横刀,命中了她的腰部深扎了进去,直没至梢,叫它一度失去平衡。   但是,北冥有鱼强忍住痛楚,硬是接下了雪麒麟的身体。   雪麒麟身上的机关袍多处破损,露出了底下的机关结构。不过,她本人似乎没有受到重创,刚才无法及时稳住身形只是短暂失去了意识,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小鱼,你没事吧?”   在北冥有鱼的身体上撑起身体,雪麒麟边警戒着飘浮在空中的龙雀,边关注着北冥有鱼的情况。   “下去!”   北冥有鱼摇了摇头,用因为痛楚而扭曲咬重的声线对雪麒麟说。雪麒麟哦哦两声,连忙翻身下来。   下一瞬间,白狐的身体绽放着雪白的光芒,猛地缩小。   女性的姿态勾勒了出来,插在白狐身上的利刃锐枪全部都因为白狐的突然缩小而掉了下来。   最终,北冥有鱼恢复了妖身,落在了雪麒麟的怀内。   真身状态所留下的伤痕依然存在,分置在北冥有鱼的全身。这些伤口正源源不绝地流着血,北冥有鱼的脸容也因而苍白了不少。   “你还好吧?”雪麒麟再度关注。   “我……我还好。”   北冥有鱼仅是回答也牵动了伤口,一度露出痛楚的神色。   雪麒麟正想开口让她不要逞强,却没想到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她体内的伤势比她想像中更要严重。   不知为何,龙雀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不,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   像是穿透了厚重的地板一样,龙雀看向皇宫的深处,龙庭所在的位置。她似乎已经察觉到龙庭那边的动静,看来玉耀和齐绮琪等人已经成功入侵龙庭了。   尽管如此,要坚持到胜利的天秤真正往己方倾卸仍旧不是易事,雪麒麟心想,无论是自己或是北冥有鱼再受到一到两次龙雀的直击,恐怕就无法再次爬起身来了。   飞仙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   会是害怕波及龙庭,所以当初刻意留手了吗?抑或是玉耀不在,没有人能够牵制龙雀呢?雪麒麟不知道,双方的实力差太多了,就算有苍的加持,她依然奈何不了龙雀,甚至连牵制也相当勉强。   而且紫玄子也依靠不上,他单是守护着宁王以及秦时雨两人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玉耀,你最好赶紧一些!不然妾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大神棍!”   一边自暴自弃般吼叫着,雪麒麟再次跃起身体,挥刀攻向龙雀。她深知道此刻胜机全在于龙庭被毁,龙雀失去力量的一刻,所以她和北冥有鱼的任务就是要牵制着龙雀,把她拖在这里。   否则她一旦转移到龙庭之中把玉耀等人击退甚至击杀,那唯一的胜机便会荡然无存。   所以,雪麒麟就算不敌,也要咬牙硬上。   “龙雀,别左顾右盼了!”   雪麒麟把刚才龙雀的警告还给对方。   察觉到雪麒麟再度杀至,龙雀终于再次正眼看她。负责守卫龙庭的她,想必也是明白到雪麒麟等人是要在这里牵制自己。   她首次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主动迎向雪麒麟。 62、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4)   “陛下,龙庭。”龙雀简短地发出警告。   她侧身以丝毫之差躲过了雪麒麟纵劈一出的利刃,任由那暴虐的雷电从她鼻尖之前擦过。   “夜鸦已经去了。”   秦穆的回答也很容易,丝毫不见动摇之色。他似乎早就算到龙庭也会受袭一事,但只派出一个夜鸦真的保险吗?龙雀不由得有了疑问,而这件事本身于她而言是罕见的。   不过,她也不能在这里离开。   单一位宗师还好,但在场有三位宗师存在,就算她移动到龙庭并尽可能迅速解决事情,也得耗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三位宗师足以击杀秦穆了。   左右为难,这是龙雀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对于龙雀而言,守护华朝皇帝、守护龙庭就是她的生存意义,她为此而活,也只能为此而死,所以龙庭遭到入侵一事她揪心至深。   边想着,龙雀仍能单手横刀和雪麒麟交锋,刀和刀瞬间交击了数十下。白电飞闪间,龙雀的制成横刀没能敌过玄水之仪的锋利,在一次对撞之间一刀两段。   “得手了!”   雪麒麟见龙雀还在失神,立即欺身拉近距离,横刀斩向龙雀的脖子,务求一击必杀。龙雀这才回神过来,看似已经来不及反应。   “唔──!”   大意了。   没想到龙雀只是随便抬起了右脚,踹在了雪麒麟的肚腹之上。雪麒麟闷哼一声,透体而入的狂暴灵气几乎把她的内脏全部绞碎,只见她向后屈起身体,曳着那一声闷哼,身形便划出一个孤形抛飞出去。   然后,雨和风都变得冰冷锐利。   龙雀身旁凝出无数白光小剑,如疾风穿林般朝雪麒麟倒飞的身影疾飞而去。那种数量比雨更要绵密,而且每把都力道十足,洞破空气震出一圈又一圈冲击,宛如雨点打在湖面上,泛起大量涟漪一样。   那种火力根本难以躲避或是抵挡。   雪麒麟撞落在地上,又张吐出一口鲜血。但她也意识到天降杀意,踉踉跄跄地撑起身子。她全然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挺起胸膛凛然凝视白色气剑的落下。   因为,有光矢从旁驰援。   只见从旁射来的大量光矢命中急堕而下的气剑,在空中将之拦截击落。转眼之间,空中便有数以百计的白光爆发,炸出一连串白色的光团。   爆炸掀动大气,撼动大气余波扩散之间吹得在场所瘁有人左摇右摆的。   “雪麒麟,小心!”   北冥有鱼撕心裂骨地喊叫着。   还有为数不少的白色气剑割裂了尘团,从中穿出一个又一个小洞。北冥有鱼的光矢从旁支援过来,但仍无法尽这些气剑尽数拦下。想必刚才受了不轻的伤,就算是北冥有鱼也力有不继了。   但那边雪麒麟已经做好准备。   雪麒麟脸颊鼓起,猛吐出火焰的洪流,有如蓄势待发的灵蛇终于找着机会。只见狂暴的火焰乱流卷成漩涡螺旋,化为火焰的风暴将飞近的白色气剑都卷进去烧成飞灰。   就在这一瞬间,她身后锐利的刀气斩至。   又是一把制式横刀,龙雀挥刀斩向雪麒麟的后背。雪麒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激发界域延缓对方的斩势,然后反手斩出玄水之仪。   刀和刀再次交锋。   刀光火花瞬间闪烁,雪麒麟和龙雀再次陷入近身缠斗,各自手中的刀都快到极致。不仅是手上的功夫,龙雀身旁还不断有灵气凝成小剑射向雪麒麟,而雪麒麟身旁则有火焰卷缠、雷电迸发,不断击落着这些气剑。   尽管如此,身上带伤的雪麒麟还是很快落于下风。   北冥有鱼见状立即撑弓支援,没想到御前侍卫那端却突然射来大量劲箭干扰,一名供奉更是抽身过来,一掌印向北冥有鱼的后背。   “烦人!”   北冥有鱼烦躁地狂吼一声,抬起身后九尾鞭向后袭而来的供奉,同时逼出灵气形成屏障,硬抗下射来的箭雨。那名供奉没想硬接,撒拳抽身后退,尾巴也因而落了空。   虽然轻易解了围,但是北冥有鱼也错过了支援雪麒麟的时机。   她回头再度注视雪麒麟一方,刚好看见雪麒麟被密集的攻击打得气息凌乱,再度吐出口气的光景。就在这一个空档,雪麒麟没能接上下一口气,被白色小剑穿透了防御网,身上多处鲜血溅出。   同一时间,雪麒麟手中横刀也被龙雀撩起往上方弹去,直叫她中门大开。   龙雀找准时机,刀锋回转,一刀斩落。大量雷电被斩断,电孤乱跳,刀尖就这样突破重重防御斜划在雪麒麟的胸前。   血花艳丽地绽放。   雪麒麟的胸前衣脚被划破,一道笔直的伤口斜亘在她的胸前,由左肩延伸自右腰处,鲜血瞬间把她的衣服和机关袍都给染红。   惨白的脸冒出冷汗,呼吸也倏地凌乱起来,她单膝跪倒在地上。   如果刚才不是有苍的加持,她本能地后退了半步,这一刀下来她十有八九就要落得开肠破肚的下场了。   刀砍浅了几寸。   但这依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这伤太重了一些,几乎就要夺去雪麒麟的所有战力了。她低头一看,只看见自己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她立即掏出几张灵符贴在上头,激活其中的术式试图尽快止血。   “哈……哈……哈……”   雪麒麟喘着密集而粗重的气息,抬头再望龙雀看去。   那少女轻飘飘而落在自己面前,随手一刀斩出的刀光剑气便将北冥有鱼射来的光矢全部弹飞击碎,如火焰将可燃之物烧成飞灰一样。   小云、小七,你们快点儿……这边要撑不住了。   雪麒麟猛吸一口气,狼狈却坚定再次站起身来,手中的刀白电闪烁不定。龙雀默默地看着她挣扎,目光里闪烁着至凶的杀意。   龙雀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63、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5)   水云儿被拦在了宫门之前。   宫门前已是禁军重重,宫门紧锁之间,难以突破。水云儿靠近宫门前广场的一座建筑阴影之间,往外寻找着可以进入皇宫的方法。   但是,三位宗师杀入了皇宫,禁军已严阵以待,恐怕要突破重围深入皇宫并不易事。   “该怎么办才好呐……”?   水云儿屈起右手食指轻咬着,思索着对策。   不知用何种方法,穿过内外城的僻邪重骑正在四处作乱,但仅是水云儿从龙庭来到宫门广场前的路途里,僻邪重骑的活动范围就被压缩了许多。   僻邪重骑制造的混乱已经渐渐被平息,禁军对他们的包围网也在逐渐成形。   他们陷入了劣势,水云儿不敢奢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要硬闯吗?水云儿一时之间心里浮现如此不智的想法,但她下一秒就摇头将之甩去。那样太无谋了,她只能地境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从那数百士兵之间突围而去,更别说镇国卫也在场。   “哼。”   不高兴地单音倏地响起。   水云儿吓了一跳,拔出手中的横刀俐落地往后斩去。但她在砍中来者之前,先看见来人的面貌,又是一阵震惊地止住了斩势。   刀削去了几缕白发,最终停在女性的脖项上。   昏暗的灯火在摇曳,在女性的脸颊上曳出明暗不定的阴影,让她的脸看起来浮浮沉沉在黑暗上一样。   但诡异的是,女性手中的灯火并没有照亮它该照亮的范围。   “白泽前辈,你……”   水云儿诧异于白泽会现身于此,还刀入鞘。她看见那轻飘飘落下的几缕头发,才惊觉自己差点砍伤白泽,连忙致歉出声:   “对不起,白泽前辈,我没有想到是你呐……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哼,雪麒麟的徒弟,你这算是在道歉还是怪我走路没有声音?嗯……嘛……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走路一路带电带风,镇国卫那些烦人的家伙就得找我麻烦了。”   白泽相当嫌弃的样子。   水云儿能够理解,毕竟她一路行来,也费了不少劲道。幸好,帝都建筑物足够多,有很多可以躲藏的地方,而她又带有雪麒麟制作的灵符,得以压着气息前行,否则她能不能抵达此地还是另一回事。   不过,白泽出现得正是时候。   水云儿的视线不意地落在散发着诡异灯火的灯笼上时,就再也移不开来,牢牢地固定了在那上面。   “白泽前辈,如果晚辈没有记错的话──”   “你没有记错,我确实有穿过防线,深入皇宫的能力。那是我的界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灯笼曾是我的道。”   不待水云儿问完,白泽便已经出声打断。   “曾是?”   “曾是,也许以往还会是,但现在不是。我固步自封已久,它的光芒已经远没有以前耀眼了。”   哼……她发出自嘲的单音。   “路走完了就不想走了,因为知道得越多,对这个世界就更失望。我已经走不动了,所以待在了书院之中,但待久了又不想待了,所以我又再度离开了那鸟笼。”   那灯笼曾经很耀眼?   边听着白泽说的话,水云儿望向灯笼里明暗不定,彷佛随时都要熄灭的光,一时三刻有些难以想像它曾经相当耀眼。   “不信?”   白泽不太高兴地问,看来水云儿没有控制好表情。   “啊……并不是这样。”   水云儿又多看那灯笼几眼,忽然莫名地觉得它真的好像比以前要明亮一些。   “看来你注意到了,”白泽敛目,“你颇你有双亲的风范,聪明、大气、清幽,看起来与世无争。但你的命不好──不,也许是你父亲的命不好,所以连带你也不好,但你是玄水之体。”   “玄水之体?”   水云儿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奇特的五行亲水体质。   但她不明白的是,这个体质和她的命有什么关系,那难道不是一次偶然吗?   “确实不是偶然,但也不能说不是偶然,凡事都有因果。”   “白泽前辈,你这番话说得和玉耀前辈一样的呢……”   水云儿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   “别提玉耀那神棍!”   白泽的反应意外地激动,一如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炸毛。   水云儿苦笑着说了声抱歉,慎重地问道:   “可以请教白泽前辈,一个问题吗?”   “你的命和玄水之体的问题?”   白泽依旧是白泽,彷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到一样。   水云儿颔首肯定,并摆出洗耳恭听之姿。   “我没有义务解答你这个问题,不过……你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答案已经临近,我会现身于此处,就是来带你去寻那答案。”   水云儿呆住。   白泽却把视线放眼看向帝都前的广场,迎着那禁军阵容,踏出建筑物的阴影,现身于光明之中。   “想要寻找答案,不能只靠既有的知识,也不能仅靠自己的思考,只有踏上旅途才会有所获,哪怕这旅途再短,你也该踏上旅途了。”   她转身过来,对水云儿伸出了手掌。   “有些事情,你不能逃避,一旦逃避了就不再拥有得知答案的资格了。”   水云儿看着白泽的手掌发呆。   她尽管心里很想吐槽,就算要带自己深入皇宫,也没有必要走正面吧,但手却不自觉牵上了对方的手,与书姬一道暴露于光明之中。   “你是帝姬,皇宫是你可以踏足之地,所以挺起胸膛即可。”   在白泽的斗领下,两人肩并肩往皇宫里走去。   彼端的禁军见到两人的靠近,大声喝令两人即止,架起了手中的弓弩。就算此刻靠近的是某名皇亲国戚,他们肯定也不会放任这些人物过去。   “退下!”   白泽却举起灯笼,高声一喊,竟然充满莫名的威严,震得禁军们面面相覤。   “你们所拦的乃是前太子秦显的遗孤──帝姬秦羽蓁!”   白姬如此宣告。   禁军们一度动摇起来,面面相覤。   “为了太子殿下!”   突然,四面八方冲出大量手持武器的人们。他们没有全副武装,甚至手上简单得只有一把老旧的剑。   水云儿不可思议地左顾右盼,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人。   ──但是,她在里面看见了黄维耀的身影,也看见了张柏远的身影。   禁军对于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武装人员,感到震惊非常,一时慌乱了起来,阵形大乱。   但是,他们背后就是皇宫。   他们无路可退。   所以,他们只能拿起手中的兵器,为了自己的荣耀和使命死战于此。双方很快就撞在一起,瞬间溅出大量鲜血。   “这……”   水云儿的长发被身旁奔过的人所带起。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光景,茫然望着这些高举着前太子──她亲生父亲旗帜,从四海聚集过来的人们。   “你的父亲虽未为帝,但是一个值得别人寄于期盼的好君王。”   白泽的声音细细地响起,却重重地砸进水云儿的心房之中。   “就算人已经逝去,   不知不觉之间,眼角已经流下清泪,水云儿看向白泽扬起了温柔的笑容。那是个像水一样柔和的笑容。   “嗯,我知道了。” 64、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6)   从暗处射出的箭划破黑暗、震飞雨水。   刚跃起身子,落向对面街另一座建筑顶上的宫天晴察觉到阴狠的凶意,回身挥剑想要抵挡,却没有赶上。那一根箭擦过了的她挥挡的剑,在稍微偏移了些许路径后,嵌入了好左肩。   “呜……”   血花溅出。   宫天晴悲鸣一声,往地上坠去,左剑也因而脱手落地。她所坠之处,满是禁军,一旦落入其中,就算不被往上抬起的长枪所戳穿,也会泥足深陷。   “宫姑娘!”   和她一道的僻邪重骑惊呼出声刚着落在对面的建筑上,回身想要支援,却未料又有箭矢射来,逼得他不得不拔刀迎击,错过了最佳的机会。   位在附近,正和镇国卫统领缠斗的宫靖也是看了过来。   “晴儿!”他大喊出声。   宫靖不顾是否会因而受伤,用肩头撞向一旁的镇国卫,将他往后撞出几步,同时就想往宫天晴所在的位置跃去。   结果,两名镇国卫再次从中跃出,挡住这名老将军的去路。   “你们给老朽滚开!”   宫靖大吼一声,手中长枪旋转,将两人拍飞了出去。但他却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位天境统领。   “宫靖,纳命来!”   宫靖回身看去,眼角却捕捉到那一抹刀芒。   刀锋上的寒光几乎要刺伤他的眸。宫靖刚才看完宫天晴陷入险境,几乎失去理智,也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他此刻回枪想要抵挡,但已经慢了一拍。   横刀先于回防的长枪,抵达宫靖的胸前。   ──然后,那把剑从天坠下。   有如白色流星的剑撞在了横刀刀尖上,将之往后击飞。插在两人之间的剑,剑把倏颤,像是在警告两人不要再动手一样。   同一时间,宫天晴也落入某人的怀抱之中。   本来已经闭眼等死的宫天晴迟迟没有等来预料到的痛楚,反而只觉微风拂面,于是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人们常说英雄救美是佳话,那么不知道小美女向大美女投怀送抱,又算不算一佳话呢?”   “夏、夏师伯?!”   宫天晴感受到对方胸前丰满的柔软,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甜美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夏师伯,你不是……不是回天璇宫了吗?”   “回是回了。”   夏雪耸了耸肩,在虚空中轻巧一蹬,便带着宫天晴扶摇直上,落到了一旁的建筑顶端。   “不过还没有坐上多久,就收到书姬的信,说这面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的副宫主又如何坐得住呢?看来每次都要他守家,守得他头皮发麻了,今次硬是拉着弟子们过来,说要救咱们的好宫主。”   “叶师叔祖?”   宫天晴听着夏雪大半是嘲讽的抱怨,又听见叶震的名字,顿时大吃一惊。   夏雪意味深远地笑着,不回答,只是往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宫天晴本能地看过去,却见叶震刚拔出插在屋顶上的剑,挡在了宫靖的面前。   “叶师叔祖!”宫天晴惊呼出声。   “……”   叶震严肃地瞟了这边一眼,“夏师侄,尽快替僻邪重骑的将士解围,我们还需支援宫主,救援小师祖。”   不知道是否错觉,宫天晴总觉得刚才瞟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让她放心的意思。无论如何,她心里涌出了暖意。   “宫将军,这边就交给叶某人。叶某人一介武夫,不懂调兵遗将,但是替将军你杀杀人还是可以的。”   叶震接着半侧头对宫靖说。   宫靖看了一眼那名满脸震惊的镇国卫,忽然有些同情对方。他又何尝不震惊于叶震的出现呢?不过,此刻并非多作计较的时候。   “那就麻烦叶壮士了。”   “不客气。”叶震再次回转视线,钉向镇国卫统领,“也正好讨讨以往的债。”   宫靖留下一声“保重”,便转身离开。他飞身赶往位在这条街道尽头的僻邪重骑处,那里组成阵形的数十僻邪重骑,正在遭到数百的禁军卫士所围殴。   “夏师伯,为什么……你和叶师叔祖……”   宫天晴捂住自己左肩上的伤口,还是无法轻易接受夏雪和叶震等人出现在此的事实。   夏雪拔出横挂在腰后的直剑,随手斩杀了两名爬了出来的禁军卫士,再弹飞射来的箭矢。   “是书姬写的信,说你们要反。嘿,谋反!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夏家怎么可以不参一脚呢?倒是你们家叶副宫主都吓得唉声叹气了一整晚,害我们以为他会大义灭亲,结果还是摆着那副扑克脸来了。”   根据夏雪的讲述,宫天晴甚至可以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夏长老,那时明明你也很慌啊!”   说话的是钱多多。   他带着几名天璇宫精英弟子路过此地,正往僻邪重骑所在的方向支援过来。这时,宫天晴才发现来的天璇宫弟子并不少。   “钱多多,你话真多呢。”   夏雪狠狠地瞪向钱多多的背影,但青年已经走远了。   “师兄弟们……”   宫天晴感动不已。   “他们说,宫师姐这种可人儿一定要好好保护,就都跟过来了。”夏雪哼了一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   “夏长老,师兄弟们也很喜欢你!他们说奶、子就是世──”   “滚!”   一名路过的弟子听见夏雪的抱怨,忍不住开玩笑般说了一句,结果换来了夏雪的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名弟子吐了吐舌头,跃下了街道,加入到战局之中。   “杀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是街道另一边的尽头传来喊杀声。宫天晴又看了过去,却见大量的丐帮弟子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像一群临时拼凑而成,参差不齐的军队般往这边涌来,数量惊人,乍看之下已经有数百之数。   领头的一名丐帮长老大挥舞着酒葫芦,一边挥掌击飞前方的禁军士兵。论单位战力,丐帮的弟子明显远超禁军,而且数量多,出现突然,禁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竟敢伤害我们可爱的帮主!兄弟们,打死这些朝廷走狗,救出帮主!”   “妈的,副帮主那个没蛋子的混帐东西,竟然逼得帮主心寒辞职?为了帮主,造个反又怎么样!兄弟们赶紧续上,办了这些朝廷走狗,挽回帮主!”   “帮主,等等俺!俺来助你了!俺身上可带着酒菜呢!”   丐帮发言虽然粗鄙,但却有情有义,总能叫人会心一笑。   而且,还有道一教的弟子。他们仙风道骨,一身白衣飘飘,无言地护卫着丐帮弟子的两翼,负责清扫着高处的敌人。   对于他们的来援,宫天晴自然相当感激。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你叶师叔祖潜进来把门将杀了,再把城门给打开的。”夏雪说得轻巧。   但,宫天晴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一场不简单的战斗,而且他们能够来,其中也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才是。   毕竟,这是造反。   “很奇怪不是?”夏雪嗤笑一声,表情上有露骨的厌恶,“反正在朝廷眼里,我们本来就是眼中钉了……那积下来的怨气真是一点就炸,只是一直没有一个有足够权威的人出来号令而已,现在这个人有了,就算各派之间还有分岐,一部分人还是站了出来,就连道一教……紫云子也是默许了此事。”   有权威的人?那是谁?宫天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自然就是书姬了。”   夏雪深怀叹息地给出答案。   谁都不错想过那位书姬会手书一封,给各大门派,除去讲明一切来龙去脉外,还要求各派思考着,该如何捍卫自己的容身之处,更明言自己会投身于此事事件之中,站到了宁王身旁。   “……书姬大人一早就知道所有事情?”   宫天晴感到难以置信。   就算是要号召各门各派,也得需要时间,各门各派能行动如此迅速,白泽肯定早就有所预料,被提升拟好说辞和对策才是。   “天晓得。”   夏雪耸了耸肩,首度流露复杂的表情,转目看向朝廷的方向。   “各派能如此之快下定决心,除了积下来的仇怨外,也许还在期盼着一个安稳的明天。我们总觉得宁王更能理解我们的处境。”   夏雪叹了口气。   “也许,有更多是一种同病相怜也说不定。”   宫天晴能够明白武家和宁王之间产生的共鸣。   除去影门的五大门派里的四派,都曾为华朝──朝廷付出众多,但是朝廷却处处针对,这和镇守北域已久,却只换来一个造反名头的宁王还真算是同病相怜。   “只有同病相怜的人之间,才能够真正理解对方啊……”   听着夏雪这句话,宫天晴也跟着看向宫殿的方向。   “是的。”她应声。 65、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7)   令人意外地,雪麒麟主动迎了上去。   “喝呀──!”   她撑起身子,整个像是装了弹簧一样弹起,迎向那斩落的刀。同时,机关袍下方掉落大量灵符,并弹出几把短枪,拉着诡异的轨迹,直射向龙雀的身体,但这些后发之物无法先至。   龙雀身旁凝出同等数量的气剑,击飞了短枪,刀势依然笔直。雪麒麟似乎早有准备,扭转身体,以左肩顶向龙雀斩落的横刀。   铿──!   先是金属的碰撞声,然后是金属被削断的尖锐声响。龙雀的横刀斩断了机关袍内置的机关结构,终于斩在了雪麒麟的肩上。   “好痛啊喂!”   雪麒麟面容扭曲,左肩炸出血花。   但,同一时间,她撩起了手中的横刀。   “嗯?”   龙雀下意识后退,却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那是一堵冰墙。她低头一看,看见那些灵符纹路上耀出亮眼的苍蓝色光芒。   是法术。   虽然龙雀立即逼出灵内庞大的灵气,震碎了背后的冰槌,但是依然慢了一拍。雪麒麟的刀尖划过了她的衣服,刮到了她的皮肤。   玄水之仪上的天雷瞬间蔓延过去。   “啊……”   龙雀惨叫一声,浑身猛地一震,被天雷所缠。可以看见龙雀的身体一度龟裂,但却没有完全消失。她抽身连连后退,却有白芒逼近。   那是最耀眼的一箭。   箭所瞄准的并非是龙雀,而是在远处的秦煜。   意识到秦煜有危险,龙雀在空中扭身,一瞬间绕到了箭的前方,不顾自己身上的天雷侵袭,咬牙挥刀抵挡。   刀锋撞上光矢的一瞬间便被强大的灵气所击碎。   龙雀再没有任何防护,她只好抬起左臂挡住了那一箭。   箭卡在了她左臂之间,然后──   爆散。   耀眼璀璨的白色光芒一口气膨胀开来,掀起了暴烈的狂风,冲击震撼四方,大量御前侍卫走避不及被圈了进去,在那光芒之中灰飞烟灭。   白色的光芒吞没所触及的一切,掀起的余波也足以开山碎石。   紫玄子将灵气灌注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以此为盾挡在身前,挡在秦时雨和宁王两人之前,抵御着肉眼可见的灵气风暴。雪麒麟也举起了机关袍的摆子,在这一阵冲击之中摇摇欲垂。   而秦煜则在被白色光芒吞没进去之前,被四大供奉和侍卫统领联手护住。   大地被挖空、宫墙粉碎成粉末、建筑灰飞烟灭,那是纯粹的破坏光辉,是北冥有鱼全力的一击。   “小鱼,你这全一威力太吓人了吧!”   在光芒里苦苦支撑,雪麒麟强忍着身体上下的痛楚,大声抱怨着。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那白色的光芒就连声音都会辗碎。   最终,雪麒麟承受不住,终于被抛飞到半空之中。   她重重摔落在地上,摔了个浑身骨头咯咯直响。下一秒,光芒也开始急速收缩,缩成了一点,而后消失无踪。   雪麒麟强撑着起身,抬起视线望向龙雀被命中之地。   这一箭本来射的是秦煜才对,没想到龙雀在被天雷所缠的情况下,还能转移位置挡下这一箭──但这一箭是北冥有鱼全力的一击,饶是龙雀被直接命中也不可能毫发无事才是。   是的,龙雀确实并非毫发无损。   倒映在人们的视线之中,龙雀的身体有一半如被敲碎的琉璃雕象般龟裂碎落,几乎整个左半身都消失不见,断面处呈棱状断裂。   哪怕如此,她却依然屹立,首次用憎恶的视线看向雪麒麟这边。   “喂喂喂,不是吧……”   这样都不死?雪麒麟还真没有见过一个人受了如此重伤还能站着。当然,龙雀并非是人,而是龙雀玉玺的器灵,其身体更多只是一种投影,但是投影被重创成这样子,她本体应该也会受到波及才对。   但是,她还在站着。   而且仅从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她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最多就是被猫狗咬了一口的程度。   “雪麒麟,看来我们今天要有人折在这里了。”   北冥有鱼虚弱的声音响起,她轻飘飘落在了雪麒麟身旁。呼吸急喘,气息凌乱,北冥有鱼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算比起她身上的毛发也相差无几了。   她气息也变弱了许多。   全然为一。   将所有灵气赌在平平无奇的一击之上,由齐归元所创的杀招。北冥有鱼刚才那一箭就是她改造过的全然为一,但是赌上全部灵气的这一点还是不会改变的。   换言之,北冥有鱼已经没有灵气了。   雪麒麟还没有来得及关照她能否多坚持一会儿,就见她身体透出白色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缩小,最终变成了半满形态。   女孩连站都不站不住了。   “我还能坚持。”她喘着粗气,尾巴也无力地垂下。平时合身的长弓琼月,此刻却比她还要高出很多。   “……不,你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吧。”   雪麒麟没好气地说,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来。别说是北冥有鱼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真是够了,这家伙龙庭不毁,就不会死吗?”   彼端龙雀的身体正在渐渐恢复。   穿透了地板,无数白色光点往她身体破碎之处聚集,以肉见可见的速度开始补全缺口,重塑她的身体轮廓。甚至连被毁掉的衣服,也在灵气的作用下,渐渐恢复如初。   雪麒麟苦笑一声。   “小七,你们倒是快一点啊……”口中如此呢喃。   她身旁的北冥有鱼也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体内的气息。   两人对望一眼,打算在龙雀还没有恢复如初之前先下手为强,但不待两人有所动作,一匹快骑却奔向了秦煜,似有急事。   骑者见到这里一片狼藉,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使命驱使他拼命前行。   这人应该早知道秦煜存活一事,因为他目光固定在秦煜身上,而且没有任何惊讶。   “陛下!”   骑者在秦煜身前下马。   “何事?”   秦煜不太愉快地看向他,但依然询问对方来意。   “道一教、丐帮、天璇宫都反了……而且,还有高举哀王的名义,参与了谋反。”   骑者言简意赅地禀告。   “……”   秦煜的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虽然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人真的举起反旗,但没有想到三大门派如此之快就达成一致,联合到一起抵达帝都,而且──   高举哀王的名义?秦煜更在意这一点。   但他已经不用问了,因为他眼角余光不意地捕捉了一抹水色的光影。他惊讶地眺望过去,看向雪麒麟和北冥有鱼的身影。   “……书姬?”   秦煜因为惊讶而皱眉,没想到白泽也掺和到这件事之中。   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开,落向他更在意的另一个人身上。那是有着水色长发的少女,秦煜曾经在画象上见过,他勉强可以认出那是雪麒麟的弟子。   但问题在于,他见到真人后,却产生一种强烈的莫名熟悉感。   “……南宫湘雨?”他瞪目结舌。   前太子妃,哀王妃,南宫家长女──南宫湘雨。   那应该早就在多年前,伴随哀王死在了东宫之中才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一年,秦煜是亲眼看着两人断气的。   所以不可能是南宫湘雨。   那么眼前的少女是谁?秦煜心中有数。   “……南宫家的遗孤,你果然没有死。”   南宫家曾以狸猫换太子的技俩,换走了哀王的小女儿,所以南宫家才会招致全家灭门之祸。当时秦煜秘密下令要诛杀南宫武宰相全家人,但却有一名少女坠下悬崖不知所踪。根据报告,那很可能就是哀王当初被换走的遗孤。   但,本来从那种高处坠下,是绝无生存之机才对。   “南宫家的遗孤?”   水云儿冷笑一声,挺身走上前去,离开了白泽的身边。本来还因为水云儿突然赶到一事而震惊的雪麒麟,立即焦灼地喊道:   “小云,别过来!”   龙雀还在那里屹立,雪麒麟没有把握保护好水云儿。   “没事的,小师父。”   水云儿却停在了雪麒麟的身边,对她笑了笑。   “我已有觉悟。”   留下这一句话,她又再走前几步,挡在了北冥有鱼和雪麒麟面前。雪麒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变得高大了一些。   “秦煜……不,我该喊你皇叔吗?”水云儿笑着询问秦煜。   龙雀皱起眉头。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少女了,但是今次有些不一样,她彷佛在对方身上看见某个身影。并非南宫湘雨,而是更久远、更古老的身影。   “……”   面对水云儿的问题,秦煜眉头跳了几下,没有作答。   “秦煜,你为了皇位,害我父亲,害你自己的亲兄长,更害了南宫宰相……而现在,你害了宫将军,害了宁王,又害了自己的亲子……你,可有觉得靴子更重了?更举步为艰了?你低头瞧瞧呐,瞧瞧你的龙靴是不是早就被鲜血所湿,像是灌了铅一样重?”   秦煜依然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不屑地哼声:   “朕乃一国之君,华朝上下一切都尽在朕的掌心之中,为朕所用。”   “就算一切为你所用,你也没能如愿以偿,那种感觉怎么样?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秦煜,你真是好一个孤家寡人啊──不,你不配称为人,你连人性都没有,你只是一只被皇权、被欲望所左右的野兽罢了。”   “哦?”秦煜嗤笑出声,“满嘴漂亮话这方面,倒是有些像皇兄。不过,你不会仅凭这一些就想恢复帝姬的身份吧?”   “没所谓。”   “是否帝姬不重要,也不需要你的承认。如果这个帝姬的身份,是由你赋予的话,我嗤之以鼻。”   “所以,你来是要报仇?”   “我来是终结一切的。”   秦煜先是沉默,然后爆笑出声。他彷佛觉得很好笑一样,笑得相当开怀,笑得相当爽朗。   “哈哈哈哈,就凭你?”   秦煜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无踪,他重新注视着水云儿,目光变得深幽起来。   “你凭什么要朕的性命?凭你已经半残的师父?抑或是那些不成气候的反贼们?”   水云儿摇了摇头,笑着回答说:   “凭我自己。”   她拔出自己手中的横刀,对准了秦煜。   “我不信苍天有眼,也不信生死有命,但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上天尚有一丝怜悯,你就活不过今天;如果苍天依然紧闭眼睛,我便死于此处。”   一字比一字有用,水云儿清丽的脸孔如今无比凛然,就像坚强地绽放的一朵水色之花,不屈服于风吹雨打,也不屈服于严寒灼夏。   “朕就是天。”   秦煜的回答很简单。   他负手站在那里,一振衣袖,展开了手臂:   “你想要讨回的东西就在朕的身上,要取自便。” 66、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8)   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事情发生很突然,秦煜才摆出那姿态没有多久,水云儿甚至踏出第一步,他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秦煜茫然地看向自己本能地拦血的手,掌心上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不明白。   “陛下,你没事吗?”   富贵紧张地来到秦煜身旁予以关照。   他慌张地察看秦煜的脸色,又看向那黑色的血,瞬间惊叫出声:   “这……这是毒血!”   只要中了剧毒,血才会呈现如此深沉的颜色。   而且,那些血有成块凝固的倾向。   “毒?”   秦煜皱起眉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富贵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但秦煜下一刻却将他给推开,自己站稳。   “不,朕不可能中毒。”   秦煜一片茫然。   自己怎么可能中毒?被毒害的是他的兄弟,而不是他自己!而且他的起居饮食一直都有严峻的检查,富贵也可能有反意,否则他现在也不可能陪在自己身旁了。   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中毒?   秦煜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自己掌心上的黑血,茫然不已。   不意地,他注意到自己掌心上的伤口。   那是他重获帝印时,被上面的银针刺伤后所留下的伤口。这一瞬间,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是那帝印上的银针。”   “银针?”富贵也是呆住,“那银针应该没有毒才是!”   在富贵的应知里,如果有毒,银针就该变黑才是。   “混帐!”秦煜怒火中烧。   没想到他的兄弟竟然在最后算计了自己一道。   虽然替死鬼,但也不甘心就此被榨干价值而死去──秦煜能够理解这一点,但他千想万想想不到对方竟然不是想用针刺自己一下如此简单,而是想要他的命。   早就该注意到才是。   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小小报复一下呢?想到这里,他又再张嘴吐出大口鲜血。那肯定是剧毒!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吞噬。   “快,快传太医!”   富贵焦急地喊道。   御前侍卫统领呆了一下,转头想要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找太医,但发觉侍前侍卫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他又看了一眼秦煜的情况,立即转身跑去,往太医院所在的方向看去。   但是,他很快便停下了步伐。   “还不快去?你停下干嘛,你也想作反吗?”富贵尖声斥道。   御前侍卫表情惨白的回望过来,指着太医阮所在之处,说:   “富贵公公,太、太医院被毁了。”   大概是被刚才的战斗给卷进去了,富贵眺望过去,却见太医院已经塌了。由于没有宫墙的存在,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色也惨白起来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龙雀,把他们通通杀了!”   秦煜好不容易才止住吐血,睁着一对满布血丝,疯狂的眼眸下令说。龙雀看见秦煜似乎已经命不久矣,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么多年来,在她守护之下,还没有几位君王是意外丧生的,心里莫名有一种空落感,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似的。   守护君王是她的存在意义之一。   而这个自我价值没能实现,叫她顿时成了一具空壳。所以,她没有马上听从命令。   “龙雀,快杀了他们!”   直至秦煜吼第二声,龙雀才反应过来。   她用怒火暂时填满了自己的空落,把憎恨全部转嫁到在场的所有人上。   秦煜一死,她就会暂时消失,但是在那之前,足够她杀死在埸的所有人了,毕竟北冥有鱼几乎已经没有战力,而雪麒麟又伤势不轻,紫玄子更是一臂不能动弹,对付三位半残的宗师,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只是,没有人打算坐以待毙。   秦煜又是一阵猛烈咳嗽,龙雀心忧他的情况,视线一度在雪麒麟等人身上移开,而这就成了致命的空隙。   几乎是同时地,她周遭有透着苍蓝色的光辉之物浮起。   龙雀挥动右臂,掀起狂风,想要把耀起光芒之物吹飞,没想到灵气的狂流却撞上了无形的屏障被反弹了回来。   她这才投以视线,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刚才被击飞的八短枪分置在不同的方位,浮在了龙雀四周。八把短枪互相连系在一起,构成一个立体的术式。   还有一把短枪飘浮在上方。   “嗯,什么时候?”   龙雀稍显愕然。   不过,就算不问,她也知道是刚才注意力落在秦煜身上时,雪麒麟趁机发动了这个术式。换在其他时候,她肯定不会身陷其中才是。   被抓住机会了,龙雀心想。   但是,为时尚未晚,她只要把这个才刚成型的结界术式打破即可。   “烦人!”   对方不想让她如愿。   大量流光飞矢,从天落下。龙雀感受到这箭雨之中暗藏杀机,但却无法精准捕捉那一支箭才是最终杀着。她双手凝出一对气剑,狂斩乱劈,数十道凶悍剑劲将周围所有物体劈击炸裂,地上顿时多出了十多道深刻的斩痕,光矢也全部被轰然炸碎,在空中掀起一团又一团光尘,爆出震天冲击。   但这些剑劲再触及由九把短枪组成的结界时,却被短枪上迸发而出的天雷所击碎,化为普通灵气重归于大气。由九把短枪组成的结界,白电飞溅,无数白色的电孤往龙雀身上缠上。   “呜……”   龙雀发出悲鸣之声,身体表面不断有白色光芒在闪现。那是她的护体灵气被天雷不断轰散再重组所耀发的光芒。只要击穿这一层高密度的护体灵气,就算是龙雀,被天雷所直击也肯定不好受。   这应该就是最好重创龙雀的机会。   果不其然,又有大量的白色光矢从天空落下。处于天雷结界之中,龙雀凝出的气剑变得断断续续、闪闪烁烁的。这自然也是气剑不断被轰碎和重组的结果。   龙雀旋舞双剑,像是一轮风车般斩碎这些袭来的箭矢。   由于气剑受到天雷的影响,会时而消失断烈,有一些箭矢借着这个空档穿过了防御剑网,直接撞在龙雀的身上,但这部分的箭矢很多都被龙雀身上的护体灵气所抵消。   不过,一旦数量多了,龙雀又受天雷所干涉,未免会应接不暇。   有些箭矢不旦穿过了剑网,也抓准了护体灵气被天雷所击穿的瞬间,直击了龙雀的身体。龙雀身体出然碎裂,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只要龙庭和她的连系一天不断,她就不死不灭。固然,击穿她的灵核或是击杀秦煜,也是一个方法。   所以,对付龙雀绝对不能只拘泥于她的身上。   ──是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结界里的天雷越来越狂暴,击散了结界里所有的灵气,龙雀眼花撩乱,差点没能察觉那藏在光矢之中的玄铁重箭。   龙雀立即忽视其他攻击,斩出手中的气剑斩向那玄铁重箭。   也不知道是否巧合,在气剑即将精准地触及玄铁重箭前一刻,一道天雷打了过来,把龙雀手中的气剑给击碎。   “……”   玄铁重箭在气剑的碎片中穿过,命中了龙雀的右肩。她的身体瞬间往右边歪去,玄铁重箭确实射进了她的右肩之上。   箭没有箭尾,通体就像是一根铁柱所削成的,只是其中一端削尖了,相当粗糙,甚至连直线射出去也很困难,只有在箭术上有着相当造诣的人才能如臂使指般操纵。   那和以往的都不同,这箭轴上刻满了无数复杂的符文。   这是由雪麒麟制作的咒术箭,由她亲自刻上了引雷术式的箭矢,这根箭正是为了对付龙雀而特地制作而成的。   于是,它就成了那避雷之针。   结界里不断产生的天雷被玄铁重箭所牵动、吸引,沿着玄铁重箭灌入龙雀的体内。   “呀呀呀呀呀呀呀──!”   她发出惨痛的喊声,身体完全绷直起来。直接灌进她体内的天雷,不断轰碎她的身体,不过龙庭的灵气源源不绝,就算龙雀身体一再崩溃,也能借由大量的灵气再次进行重组。   那就像是不断死去,而后复生的过程,龙雀的痛可想而知。   “雪麒麟,趁现在!”   北冥有鱼虚弱地呼喊一声,因为撕开嗓子,就连声音也有些走调。   “我知道!”   应着她的声音,雪麒麟蹬地飞奔而出,她举着手中的横刀,机关袍在飞奔期间不断摆动,宛如一支劲箭而出的利箭。   龙雀一度以为雪麒麟的目标是自己,咬牙凝出气剑想要抵挡。   但是,雪麒麟在那结界中掠过,往更远处的地方飞去。她的目的是还在咳嗽,已经在御前侍卫的护送下,准备离开这里的秦煜。   “秦煜,给老娘去死!”   苍蓝色的电光转瞬即至。   秦煜瞪目看着那从远至近的苍电,极光辉几乎要盲了他的目。太快了,他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就算命令身体赶紧躲开,但是他的身体却慢得可怕。   要避不开了!   “陛下,小心!”   但有人的动作更快。   富贵也不知道是如何反应过来的,也许是深刻在体内,要保护自己主子的本能在作怪吧,他横身挡在了雪麒麟面前。   “别碍事!”   雪麒麟啧了一声,没有停止刺势。横刀在下一瞬间贯穿了富贵的身体,刀身上迸发的雷电瞬间把富贵灼烧成焦炭,雪麒麟冲势不停,想就此把富贵连同秦煜一起刺穿。   秦煜理应避无可避。   刀尖止在了秦煜的胸前。   刀寸进不得了。   雪麒麟瞪大眸子,看着那从旁横伸而来的手掌握在刀身之上,然后被上面的苍雷给炸成碎片。龙雀只剩下半身存在,想必她以这半身为代价,成功突破了结界了吧。   但就算身受如此重伤,雪麒麟的刀还是寸进不得。   也由于用劲过大,她陷入某种僵直状态,就像直直撞在了墙上一样。只见,龙雀左手猛击在玄水之仪之上,雪麒麟手掌就一阵发麻,握不住那把横刀。   横刀维持贯穿着富贵身体的模样,连人带刀被拍飞了出去,落在了那旁边之中。雪麒麟深知不妙,视线追逐着那把对付龙雀的利器,本能地想要扑过去将之拔出。   她动不了。   “呃……”   雪麒麟的眼眸映出血的色彩,肚腹有种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看,龙雀左手气剑凝聚,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她身体多处鲜血溅出,那是龙雀的灵气在她体内肆虐,和她的灵气互相冲撞之故。经脉一下子就出现了多数缺口。雪麒麟用尽全力往后退去,气剑从好的肚腹拔了出来。   “嗯……不妙啊……”   雪麒麟捂住自己肚腹的伤口,踉跄地后退几步,最终没有站稳跪了下来,跪坐在地上。   “雪姑娘,赶紧起身!”   “雪麒麟,快离开那里!”   紫玄子和北冥有鱼悲痛欲绝的声音同时传来。   雪麒麟抬头一看,却见龙雀身旁已凝出无数的气剑,眼见就要往自己射来。她也知道自己该躲开,但是真的使不上力气了。   下一刻,苍电破碎,血花绽放。   气剑射落下来,雷霆界域勉力地激活,想要保护主人,击碎了大量气剑,但仍有漏网之鱼贯穿了雪麒麟的身体多处。   腿足、手臂、躯干,总共足足有五、六把气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雪麒麟惨叫出声,眼角都痛得冒出泪来了。她被气剑钉在了地上,甚至连倒在地上也办不到。她多处伤口源源不绝地有血流出,本来已经止住血的胸前伤口再次破裂,流出的血把她的衣服染成一片通红,体内灵气循环一塌糊涂,其中一把气剑甚至差点要贯穿她的心脏。   真的就只差一点点而已。   超过极限的痛楚让女孩有一瞬间完全失去知觉,但她勉强稳住思绪后她就是一阵咳嗽,再次大口大口地吐血。流入肺部的鲜血呛得她差点要透不过气来。全身上下都被痛苦和渐强的虚弱感所占领,她只能不停地痉挛身体,连一根手指都不动不了。   而这些都没有持续太久。   血流失得太多了,她已经意识模糊地跪坐在月費群857";6634.42地上,就连龙雀已经再度凝出一把气剑,高高举起,对着她的脑袋就要斩落也不知道。 67、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9)   “雪麒麟,站起来!快逃!”秦时雨高声大喊。   “麒麟,快……快起身!”脑海里响起了天玑的声音。   “雪麒麟!”苍也高声喊道。   还有北冥有鱼、紫玄子以及宁王撕心裂肺的喊声。   唯独没有水云儿的声音。   无论如何,雪麒麟已经差不多听不见声音了,她“啊……”地想要抬头,却觉得自己脖子好像断了一样,怎么样都抬不起脑袋。   ──一抹水色掠过了她的眼角。   雪麒麟模糊的意识清晰起来,抬着沾满血污的脸颊,追逐着那水色的光影。   不知何时,捡起了玄水之仪,水云儿越过了雪麒麟,举着横刀往前刺去。她手上的横刀耀的光芒,远没雪麒麟所持时还要耀眼。   水色少女身旁不断有水气凝聚,水珠从她的身体表面不断溢出来。   这些水气呈螺旋状围绕着玄水之仪在旋转,在刀尖之中聚集。纯白色的横刀浮着一层水蓝色的浮光,耀眼柔和的光芒比纯粹的灵气之光都要耀眼。   “玄水之仪……玄水之体……你是苍玄姬的……”   龙雀诧异地瞪目看着眼前缠着水色的利刃。   她似是在水云儿身上看见某个久远的身影,反应慢了一拍。待她反应过来要迎击时,她斩落手中的气剑。   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   就算了慢了一拍,她的气剑也比水云儿的速度要快。但时间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只见玄水之仪耀出水色的光点,龙雀手中的气剑被完全冻结粉碎。   宛如钻石星尘般的冰晶碎屑漫在两人之间。   “喝呀──!”   水云儿举着的横刀,轻易贯穿了龙雀的身体。她猛地往前推去,推着龙雀的身体往后退去。   再后面就是秦煜了。   可以听见利刃入肉的声音,水云儿手中产生阻力,她不顾一切把刀往更深的地方深入进去。   然后──   整个世界都冻结了。   ***   越往广场靠去,阻力就越大。   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机关士兵,身在其中的贝小路和齐绮琪两人就像是置身于浪涛汹涌的海面上那两叶小小的扁舟,彷佛随时都会被淹没一样。   “哎!这些机关兵器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贝小路一拳打在一具机关人偶身上,将它呈螺旋路径打了出去,连续撞倒好几十具机关兵器,确实是力道刚猛。   齐绮琪则焰火缠身,每一剑荡起都掀起火幕。霸道的火焰灼烧着攻来的机关士兵,消融着它们的金属关节。天离剑在焰火之下烧得通红,就算机关人偶造得再坚固,也难以抵挡着它的锋利。   虽然单独任何一具机关士兵对她们都构不成威胁,但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只要不是命中它们的要害,它们总能再度站起来──就算是斩去双脚,它们还是用手爬向两人,像是不死的行尸走肉,只为撕碎眼前两人而活着。   “贝前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齐绮琪剑锋回转,上面所缠的赤焰倏地伸长,变得凶悍起来。她举着强大的焰剑横扫前方,将好几十台机关士兵斩成两段。   斩击余下的火焰席卷开来,焚烧着附近幸存下来的机关士兵。   “贝前辈,你先走一步!我来替你开路!”   齐绮琪深吸一口气,以平伏体内凌乱的气息,提出自己的建议。贝小路怒瞪向她,一掌拍飞一名从后奔来的机关老虎。   “你耍我吗?齐绮琪,老娘才不会用那些什么灵符!我来替你开路,你过去搞定这个鬼地方的核心!”   “可……”齐绮琪不免有些忧心。   她有法术加持,相较于贝小路在单对多上有着无法磨灭的优势。   “干嘛!你小瞧老娘?”   贝小路蹬地往前扑去,着地时震出一圈冲击。她双脚齐出,两只狂虎虚影便飞扑而出,将前面的机关人偶阵容给打乱,掀翻数十具机关士兵。   这些机关士兵行动起来还是有点生硬,没有机关师的加持,它们能够动起来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所以这里也布下特别多的数量。在玉耀和夜鸦缠斗的现在,凭着两人应付起来确实有些吃力。   “那就拜托贝前辈你了。”   齐绮琪深知不能浪费时间,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齐绮琪再度掀起狂焰洪流,涌向机关士兵群。机关兵士群才重组好的阵容再度被火焰给冲乱,它们在一片火海之中行动受阻。   “来,老娘把你推出去!”   贝小路下蹲马步,吐纳之间灵气洋溢。   龙啸之声响起,一道狂龙虚影在贝小路身旁成形。   齐绮琪明白她的意思,跃起身子。跃至半空,她前倾身体,做出一个起跑般的动作,并拢了双脚落向贝小路面前,脚掌掌心向后指去。   “狂龙破!”   贝小路打出并拢的双掌,在她身旁周旋的狂龙顿时沿着她的双掌狂扑而出。她的双掌也打在齐绮琪双脚脚掌之上,后者同时借力蹬地飞掠而出。   狂龙的虚影裹着齐绮琪,摧枯拉朽直撞向机关士兵的人群。齐绮琪袖子里有火焰簿喷而出,在龙影周围卷成了火焰的漩涡。   所谓的直捣黄龙想必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裹着龙影的齐绮琪不断往前,撞进机关人偶群之中。如果机关人偶群是一条黑色的河,齐绮琪所化身而成的焰龙就是那分开河流的狂徒。   机关人偶群完全被割裂开来。   齐绮琪借着贝小路的狂龙破和自己的火焰,成功突破了机关人偶的防线,终于来到了广场的楼塔前。   她在地上刹车,前蹬双脚减缓冲势,刚好停在了塔楼的门前。   机关士兵也察觉到齐绮琪的突破,纷纷原地转身过来。看来它们还是能够分轻重,知道齐绮琪的威胁转比贝小路要大。   刹那间,贝小路竟然没有人管。   “贝前辈,你保重!”   齐绮琪看见机关士兵里有部分举起了机弩,就知道箭矢风暴很快来袭。她留下一句叮咛,便挥剑斩断塔楼大门的锁头。   贝小路也落在了楼塔的门前。   她转身面对机关士兵所洒出的箭雨,那身影竟然有几分高大。   “快去吧。”   贝小路压低身子,摆起架势,身旁一龙一虎的虚影展现。她的灵气已经运转到极致,吐纳之间带着白色的雾气。   齐绮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作摆。   她伸手推开大门,踏步进去。在她进门之后,楼塔的门便自动关上了。 68、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10)   塔楼里,是挖空的结构。   没有楼层。   塔楼的中央有白玉雕成的巨大重瓣之莲。这玉莲置于一口灵池之上,里面透着白光的池水源源不绝地孕育着这一朵白玉之莲。   而在莲心之上,又有一朵较小的重瓣之莲。   九九八十一,乃是至尊之数,这一大一小的重莲就大概就是在象徵着这至尊之数了吧。   小的莲心上则浮着一个白色的光球。   那其实是由极为复杂线条密集构成的球体,这就是龙庭核心的术式本身。齐绮琪也懂得一些法术知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球状灵性回路,那复杂的程度就像是把一幅偏布整个帝都的线画缩在一个只有头大的球体之中一样。   高密度而且复杂。   齐绮琪不免心中惊叹,但是她也不忘自己的任务。她深吸一口气,蹬地跃起。她在那九重莲的玉瓣上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最高之处,那小的玉莲之前。   “只要把这个贴到那上面去……”   齐绮琪从袖子里掏出了黑底红字的灵符,里面寄宿着雪麒麟所封存的天雷之力。由于天雷符制作繁复,良品率极低,而且不能久存,雪麒麟也只剩下这多余的一张了。   所以,这唯一一张天雷符一定要起到作用。   不过已经到了此处,齐绮琪心想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她拿着这天雷符伸手往龙庭核心靠去。   然后──   “呀──!”   她被弹飞出去。   齐绮琪在空中调整好姿态,缓减了后飞之势,定睛往龙庭核心看去。只见飘浮在小的重莲之上的光球外面有一球白色的透明光罩形成。那估计是保护龙庭核心的屏障之类。   “……”   齐绮琪仅是看,就能感觉得出那屏障的厚实。她深吸一口气,手中天离剑赤焰喷发。   她挥剑曳着焰光斩向龙庭核心。   狂暴的火焰撞在了屏障上,却像是那击石的卵爆散开来,碎掉的火焰席卷四方。   屏障毫发无损,更别说是里面的核心了。齐绮琪又用天离剑划出基圆,一连好几道火焰狂龙在几秒之后撞在屏障之上,但就像是刚才一幕的重演,火焰撞在屏障上立即就炸开散落,没能击穿屏障。   如果动用天雷符的话,这结界应该能够轻易被击碎才是,但天雷符要留待用来摧毁龙庭核心,所以不能在用在击碎屏障之上。   “……”   齐绮琪抬起手中长剑,对准了龙庭的核心。她往飞至楼塔的墙壁,弯曲双腿撑在墙壁上,然后蹬墙飞掠而出,化为身缠火焰的劲箭。   “哈──!”   齐绮琪刺出长剑,洞穿大气,所有力量都灌注在剑尖之上。天离剑的剑尖点缀着灼眼的红芒,就此撞在龙庭核心的屏障上。   火花持续迸发。   天离剑和屏障磨擦之间发出尖锐的声响,就像是利刃刮在琉璃玻璃之上一样。天离剑无法突破屏障,剑尖喷发的火焰勾勒着屏障的轮廓,散向四周。   突然地,那屏障出现了异样。   齐绮琪察觉异样并作出反应的同时,屏障已经一口气膨胀。她后退不及被屏障撞上,整个人贴在屏障之上,往外被推去,最终在了墙壁之上陷了进去。   “啊……”   齐绮琪发出短促的悲鸣,吐出了肺内的大部分空气。那屏障没有任何想要收缩的迹象,齐绮琪完全动弹不得,就算试着挣扎也无没可以挪移的空间,使不上劲道。她左掌按在屏障之上,持剑的右手则用掌背撑住屏障,双脚尽可能垫在背后的墙壁上。   她紧僵身体,使尽全身力道,想要把屏障推回去。   腿足紧绷之间,勾勒出肌肉的曲线,齐绮琪体内的骨头咯咯作响,可是屏障却依然纹风不动。她反而因为用力过大,墙壁支撑不住,陷得更深一些。   不过,这楼塔的墙壁里夹有墨色重金,她陷至墨色重金夹层表面后,便停止了下陷。屏障似乎察觉到齐绮琪在抵抗,继续膨胀,想要把齐绮琪压扁。   “啊……”   齐绮琪承受不住那屏障的力道,被压在了墙壁的墨色重金夹层之上。她身体相对突起的位置承受着无可比拟的压力,尤其是鼻尖都快要被压碎了。她只能稍微侧头,用身体承受更多压力,以免自己的头骨被压碎。   “呀──!”   齐绮琪惨叫出声,肋骨被压断了好几根。   内脏也有出血,肺部也被流入的血液所呛到,她咳声连连,剩余的肋骨也在以咯咯的方式发出悲鸣,面临折断。   在这样下去,她肯定要被压扁的。   齐绮琪再次调整身体姿势,想要把屏障推开,身体上下也迸发出大量火焰,但屏障依然纹风不动,没有任何损伤。   该怎么办?   齐绮琪咬牙思考起来。   她身上有着唯一的天雷符,那是可以摧毁龙庭核心的唯一杀着。在其他人都抽不开身的现在,她成了唯一的希望。   她绝不能被绊在此处。   她已经尽力了,用尽了全力,但是屏障依然纹风不动。可就算是如此,她也不放弃,她的意志仍在燃烧。   ──就算是把自己燃烧起来,就算就此化为飞灰,也一定要毁了龙庭!   齐绮琪在自己心里跟自己如此说着。   “姑娘,听着。”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畔。   齐绮琪诧异于声音的响起,却无法转动视线寻找声音之源。她只觉得有人从后抱住了她,一只耀着白光的模糊手掌抚上了自己的手。   “赤色之焰焚烧万物,你所缺乏的并非是力量……汝当如被焚烧的鲜花般散落,焚烧己身。如此,你的火焰无人能挡。”   齐绮琪瞪大眼睛,眼眸里有光芒流转起来,就像是火焰的漩涡一样。   她的头发首先焚烧起来。   然后是一身衣衫,手脚和身体也迸发出无尽的火焰,体内的灵气全部燃烧起来,化为火焰之流在齐绮琪体内流转循环。   “对,那将会是世间上最霸道之焰。”   她身上的火焰蔓延至屏障之上。   整个屏障转眼之间就焚烧了起来,被烧成一个偌大的火球。在赤色火焰的灼烧之下,屏障扭曲了起来,像是被烧得通红而变得柔软的金属一样。   “姑娘,沐浴于火焰之中,而后重生,驱使着世间最凶悍的火焰,把一切都焚烧殆尽吧!”   刹那间,火焰爆散。   屏障承受不住火焰的灼烧被爆碎,无数焰屑宛如花瓣般飘落。   火焰烧穿了楼塔的外墙和顶端,就连墨色重金也在火焰之中被融成了铁水,没过多久就整座倒塌下来。   倒塌下来的瓦砾碎片敲在龙庭的核心上,被高密度的灵气所击碎。白玉所造成的九重莲台花瓣却没有如此幸运,被落下的瓦砾所敲断,很快就成了那光秃秃的一朵白莲。   齐绮琪浑身在发颤,体内烧了起来的灵气宛如百片汇海,滚烫像是奔流的狂潮。这些灵气宛如一头野痌,不断吼叫,在她所有穴位涌出,化为实体的赤红之焰焚烧四周。   经脉完全烧毁了。   灵气已经不再需要循环,只需要燃烧,不断地燃烧,将一切都焚毁。   就像是天幕被挖穿了一角,被隔绝在天幕之上的狂焰从那裂缝狂涌而出,焰光映亮了整座龙庭,那火焰的光芒压过了龙庭的灵气光芒,把一切都染成了鲜红之色。   龙庭广场化作一片焦土地狱。   齐绮琪就像盛开在火海中的一朵焰花,卷着狂焰直冲向莲台,如天降日轮流旯。龙庭核心察觉到威胁靠近,灵气化作暴风狂啸压向齐绮琪,如刃般绞着她的身体,几乎要把她割裂成碎片。   顶着经脉尽毁的痛楚,齐绮琪咬牙强忍,唯维持个那必须要把龙庭毁坏的信念。她的袖口焚烧殆尽,身上衣衫全部化为灰炉,展开的双手一振之间荡起火幕,一如焰色的翅膀,直朝龙庭核心撞去。   火星破碎,连大气都被焚烧起来。   她此刻就像在火海之中重生的凤凰,一头撞在龙庭的核心之上。   ──蓬!   火焰吞噬了龙庭的核心,将之烧成了飞灰,龙庭的泉水翻滚起来,衬托着那冲天而起的火柱烧穿了龙庭的顶端,直贯天际。   ***   裹带着毁灭力量的真红之焰贯穿了皇宫大殿,射穿了天际。   在那一刹那全部冻结起来的皇宫被那冲天极焰所映红。   水云儿半张脸颊也被火焰染成了暮色,手中的长剑贯穿了龙雀的身体,也贯穿了她身后秦煜的身体。   玄水之仪在贯穿两人身体的刹间,把周遭一切都冻结起来,像是要把皇宫给封印起来一样,就连秦煜和龙雀也不例外。   他们都被冻结了。   雪麒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忽然地,她明白了,这玄水之仪的术式根本就不是用来增幅所有法术,那是只有在适合之人驱使下,才能发挥出真正威力,是只属于某个人的器具。   而这个是拥有亲水体的水云儿。   下一瞬间,寒冰陡然粉碎,整座皇宫全然倒塌下来,化为一废墟。龙雀和秦煜也在冻结中解放出来,但是贯穿他们的横刀依旧。   龙雀的身体出现无数裂痕,像是被敲碎了的玻璃一样。   她转动眼珠,看向贯穿自己身体的少女。   “苍玄,你……还是那个样子呢。”   龙雀像是遇见了故人般笑了起来,伸出的手掌才抚上水云儿的脸颊,便突然粉碎,随着荡来的寒风消散一空。   “小云!”   随即水云儿也倒了下来,拔出了横刀。雪麒麟见状,挤出身体最后的力气,上前抱住了少女。   同时,秦煜无言地后退了几步,跟着倒在了地上。   他身体一阵痉挛,但还有气息,只是眼睛之中已经缺乏着应有的生气和神采,看起来空洞无比。   “小云,你没事吧?”   雪麒麟才没有时间理会秦煜的身死。   她抬起颤着的手臂,忍着痛楚探了探水云儿的鼻息。幸好,还有气,没有死,只是耗尽了体内的灵气罢了。   雪麒麟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紧绷的弦也断了,意识顿时变得昏暗,成为短时间内第三位倒在地上的人。   紫玄子和北冥有鱼则对于这一系列的变化感到茫然,就连宁王也一样。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不仅是他们,在场的几名供奉以及御前侍卫也一样,他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竟然没有人上前去关照秦煜。   只有一个人例外。   秦时雨缓步走到了秦煜的身边,倾身在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了秦煜的手掌。   “父皇。”   她喊了秦煜一声,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泪水就是控制不住。   秦煜没有转动视线看她。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父皇,这真是一场闹剧啊……”   秦时雨边哭边说。   可不是闹剧吗?秦煜试图利用秦穆来逼反宁王和自己,可是最后却死于剧毒之中,真是儿戏得可怕。   但是,这其中肯定有着因和果。   不知道是因为解冻之后的现象,抑或是真的天气变幻,在这个已经快要到夏天的时间里,天下竟然下起了雪。   秦时雨抬头看去,那绵绵的雪既像是天下泄下的衣纸,也像是皇宫遭到毁坏所变成的灰烬。   雪落在她的鼻头上,融化成雪水,汇入她源源不绝的泪水之中。   秦煜终究是没有了气息。   他长眠于秦时雨的大腿之上,就此驾崩而去。本来只是假死,但最后却真的死了,这说起来也有够嘲讽的。   宁王走到了秦时雨身边,伸掌搭上了她的肩膀。   紫玄子和北冥有鱼也踏着踉踉不稳的步伐走了过来,去关照雪麒麟和水云儿的情况。   “已经结束了。”秦时雨说。   宁王轻嗯一声应答。   他也抬起了脸颊看着那缓缓飘落的雨。   “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秦炬蹲了下来,捡起了落在秦煜手边的龙雀玉玺,将之高举了起来。   “先帝已死,新帝当立!成则为皇,败则为寇,本王──秦炬已经手拿龙雀玉玺,即为‘天之子’!传朕的旨意,呜金收兵!”   秦炬有力的声音响彻了天际。 69、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11)   秦煜和秦穆死后,宁王掌管了实权。   他手掌兵权,又有几位宗师相助,而被释放出来的魏仪以及他一众学生,甚至是前太傅也支持宁王即位,于是他就成了一个月内的第二位新皇,这在华朝史上还真是屈指可数的怪事。   秦炬没有立即登基。   他先是把秦煜的丧事重办,一切依照着礼制进行。由于各部尚书大部分被免职,所以很多事情他都得亲力亲为,但幸好有秦时雨帮助,两人虽然忙碌,但勉强算是忙得过来。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皇宫的重建也被提上了日程。   而立下了大功的雪麒麟则足足睡了五天才醒来。   由于皇宫损毁严重,秦时雨本来想把她安顿在宫内的算盘无法打响,只好在帝都里寻了数座大宅,将几位宗师和各派伤员安顿了下来。   可是受伤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而帝都内的战斗又牵连甚广,多处地方都损坏了,所以空间有些不足,所以齐绮琪、雪麒麟以及水云儿都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之中,由同一位女太医照顾。这女太医原本是负责照顾宫内妃子的,医术也是相当了得。   房间内,雪麒麟盖着被子,像个残废一样躺在床上。   她的伤太重了,就算是已经醒了,但一时半晌还是动弹不得。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齐绮琪也是一样,她的经脉几乎毁了──值得一提的以及诡异的是,就算经脉完全毁了,她体内依然灵气充盈,而且这些灵气相当滚烫,彷佛都在燃烧一样。   雪麒麟说,她这可能是某种奇特的体质变化,只要能动用灵气,有没有经脉完全无伤大雅。   实际上,这种案例并不少。   齐绮琪不太明白,不过雪麒麟都说没有问题,她也就不追究了。她更关注因为无法动弹,而多天无法洗澡这一件事。她其实已经浑身都不舒服了。   虽然很想洗澡,但是各人都在忙碌着,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去麻烦其他人。   至于,雪麒麟的愿望就更鄙微一些──   “那个……小雪啊,可以给我端杯水来咩?”   躺了大半天,已经有够难受了,雪麒麟试着多睡一会儿,但这几天实在是睡了太久了,她真的睡不着了,只好一直和齐绮琪说着闲话解闷。   水云儿还没有醒来。   在这个房间里,她也只好和齐绮琪聊天了。   不过,话一讲多,口就有些渴了,雪麒麟只好转头看向自己床头处,那个翘着腿足,在读着书本的夏雪提出请求。   宫天晴和宫靖帮着秦炬处理着各式事情,而天玑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叶震则出去和紫云子等人处理着各种门派的事宜,而钱多多被夏雪跑派出去跑腿了,只有夏雪闲着──她真的很会把事情安排给其他人,而自己闲下来。   于是,照顾三人的任务就落在夏雪的头上。   “哦,渴了呀?”   夏雪从书上稍稍抬目瞥了她一眼,又再次低头。   “渴了就自己去倒水咯。”   “小雪,”雪麒麟哭着丧脸,“我都爬不起来,怎么倒呀?”   “嘿,那你就用你无所不能的法术想想办法咯。”   夏雪口吻带着几分笑意,但是雪麒麟却能感觉其中不满居多。   “小雪,就一杯啊……帮我倒一杯吧?”   雪麒麟手都不能好好动,又如何使用法术呢?她真是欲哭无泪,不知道哪里惹到夏雪。   “夏姐姐,你就帮麒麟倒杯水吧。”   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齐绮琪也帮腔说道。   “嘿,咱们的宫主这算是命令吗?以前你还会经常斥责雪麒麟的不是,没想到过了没有几年,就同一个鼻孔出气了呢。”   夏雪半侧过头,看向隔壁床的齐绮琪,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齐绮琪不明白夏雪在生什么气。   “哼,两个没有点自觉的家伙。一个是宫主,一个是师祖,真是枉为长辈。”   “喂,小雪!”   雪麒麟莫名地恼火,瞪着夏雪瞧。   “你究竟是来照顾我们,还是来当顶心杉的?不就让你给我倒杯水吗?怎么在那里阴声怪气的?不倒就不倒,有什么了不起?”   “你还知道渴吗?”夏雪啪地合起手中的书,“我看你们在那里聊东聊西,不是聊得很高兴的吗?你们这两个半残的家伙,不好好休息,还有气力在那里聊天,怎么倒杯水就要人帮忙啊?”   好吧,看来夏雪是不满两人在那里聊天而不休息了。   雪麒麟脸一下子便垮了下来,委屈地说:   “我都睡了好久了,真的睡不着了……你猜我不想睡吗?躺在这里好无聊哦,你猜我真的想在床上如此无聊度日嘛?”   “……”   夏雪不说话了。   “好小雪,快给我倒杯水嘛!快嘛快嘛!”   雪麒麟索性不顾仪态地撒起娇来。   夏雪又好气又好笑,白了雪麒麟一眼,然后幽幽叹息一声。   “喝完就给我睡觉,看见你醒着我就烦了。”   留下这一句话,夏雪便起身走往放有水壶的桌子上。水壶没有水了,她提了提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好家伙,水都没有?”   其实也无可厚非的,百废待兴,各自都在忙碌,一时没有续上水也不奇怪。   夏雪一边阴声怪气地抱怨着,一边提着水壶出去装水去了。一时间,房间便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齐绮琪、雪麒麟和仍然沉睡的水云儿三人。   “麒麟,水妹妹没事吧?”   齐绮琪心忧地看向雪麒麟这边,实际上她是在看雪麒麟另一边床上的水云儿。   “没事的啦没事的啦,就是耗尽了灵气罢了……她才地境,所以恢复得比我们都慢,恐怕过两天就要醒来了。”   “真的吗?”   齐绮琪挪了挪脑袋,侧过身来。她那一头头发依然光泽亮丽,完全没有焚烧过的痕迹。   注意到齐绮琪的目光,雪麒麟也侧身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这种安稳的日子真好呢……”齐绮琪笑着说。   雪麒麟也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在龙庭那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有人助你,究竟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啦……”   齐绮琪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但她真的没有多少印像了。   “只是,那人的声音我好像听过……”她试着回想,寻找着合适的人物。   雪麒麟也陷入沉思之中。   和法术有关的人物,而且可以用简单的话点明齐绮琪,这样子的人物除去了玉耀之外还有吗?   有。   “该不会是张念枝吧?”雪麒麟脸色古怪地说。   “呀!”   齐绮琪眼神一亮。   “听麒麟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张念枝前辈的声音啊!”   “果然啊……”   雪麒麟叹了口气。   “麒麟,”齐绮琪迟疑地问,那模样像极个好奇宝宝,“但是张念枝前辈不是已经……”   “可能是残存下来的思念吧。”   雪麒麟也不太肯定。   玉耀也能够以术式的形式存在,张念枝就算变成什么模样都不奇怪。当然,她更倾向相信张念枝已经逝去,残留在龙庭里只是小小的执念罢了。   ──嗯,就像迟迟待在剑冢里不愿离去的洛青一样。   “麒麟,你说……我们要不要先隐居一阵子?”   齐绮琪呆呆地如此说道。   雪麒麟将视线在思绪中抽出来,重新聚焦在齐绮琪身上。   “嗄?”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哎呀!”   齐绮琪脸颊红红的,“我就是说,我们要不要偷懒一阵子?”   “偷懒?”   齐绮琪似乎觉得雪麒麟太迟钝了,有些气恼的样子,不过还是小声地说着:   “是啊,例如去那里游山玩水一年半载什么的……”   “哦!”   雪麒麟终于反应过来了。   “可以啊。”   虽然齐绮琪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很奇怪,不过雪麒麟也是乐见的。待在天璇宫上好是好,不过久了也会缺乏一些趣味,能够出去游山玩水自然是好。   “我想开一家店。”   齐绮琪下一句却如此说道。   “嗄?开店?”   雪麒麟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只见齐绮琪的目光闪亮闪亮的。   “是的,开一家店,接待很多不同的客人,最好开在一些旅人、游侠比较多的地方。”   “等等,天璇宫该怎么办?”   雪麒麟越想越觉得奇怪,又忽然想起一个重点,顺口便问了出来。   “你!”齐绮琪气得瞪大眸子,“你就不能识趣一点吗?”   如果不是身体不便,她的拳头此刻应该已经落在雪麒麟身上了。   “好好好,”雪麒麟耸了耸鼻子,“所以你想开什么店?”   “还没有想到。”   齐绮琪有点沮丧。   但随即她又打起精神,表情变化比翻书还要快。   “如果我想好了……”   齐绮钳从被子之下向雪麒麟伸出手掌,那雪白的皓腕沐于从窗户透入的阳辉之下,真是耀眼得叫人想要好好抓住。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雪麒麟呆住。   她看见了这个世界最漂亮的事物。   那一对红眸,那精嫉的脸颊,那红润的樱挑小嘴,那微微翘起的长睫毛,还有如玉雕成的鼻子──她是如此地美,美得不像尘世之中之物。   ──那一朵盛开的焰色之花,夺目而璀璨。   “好。”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伸出手掌和对方掌心相贴。   互相抵住的掌心之间,传来彼此的体温,孕育着世间最令人沉醉的温存,雪麒麟和齐绮琪对望着,时间彷佛停滞下来。   各自眼眸倒映出来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存在。   其他的一切事物,在对方的面前,都黯淡褪色。   直至──   “果然还是杀掉吧……”   细微的声音响起。   雪麒麟和齐绮琪吓了一跳,闪电般收回了各自的手。她们僵住身体,转头往水云儿的床上看去,却见少女呼吸还相当规律而细微。   刚才那一句话也许只是一句梦话而已。   只是,她究竟在做什么梦呀?雪麒麟又好气又好笑,结果又感觉到齐绮琪的视线。   她再次回望过去。   两人都看见彼此的狼狈,然后笑出声来。   这一刻,房间里只有两人的笑声在回响,交缠在一起,就像刚才两人伸出相抵的手掌一样。 70、黄昏终会璀璨地绽放(12)   秦炬和秦时雨在第二天晚上拜访了雪麒麟。   他看起来真的忙坏了,胡子都变得凌乱起来,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才在雪麒麟身旁落座,就重重地叹息一声。   “怎么唉声叹气,你现在可是一国之君咩!”   雪麒麟调戏了对方一句,在天玑的搀扶下坐起了身体。她今天已经可以稍微活动了,宗师的恢复能力可不是假的。   “本王……朕在北域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累过。”   也许是还没有习惯新的身份吧,秦炬连忙改了口。   “陛下看着那一桌如山的奏章,可是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呢。”秦时雨站在一旁,用团扇遮住嘴巴,爆出秦炬的糗事来,“那时候陛下的表情可精彩了,真是人间极品啊……他当时就借口说自己头晕,要休息去了,如果不是本宫及时守在一旁,他肯定就跑去练他的武,荒废国事。”   “雨儿,本──咳咳,朕只是不太适应而已。”   “哟哟哟,这还只是开始啊……”雪麒麟也学着秦时雨取笑了秦炬一句。   秦炬没有动怒,反而露出苦相。   “如果王妃在就好了。”   宁王妃还远在北域,一时三刻之间无法回来。毕竟北域战事才结束没有多久,还需要她的坐镇,在未安派新的人选过去前,宁王妃肯定是无法返回帝都的。   “王婶已经是皇后了。”秦时雨提醒了一句。   秦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看见他俩的样子,雪麒麟在松一口的同时,忍俊不禁。这画面还真是有趣呢,她心想。   齐绮琪看见雪麒麟也取笑秦炬,未免有些提心吊胆,但她看见秦炬没有追究的打算,也没有去当那个不识情趣的人,只是在一旁听着。   “陛下,既然您忙碌至此,就不必来看望我等了。”齐绮琪得体地说着。   “那可不行!”   秦炬态度坚定。   “诸位有恩于朕,朕岂能不来看望一番呢?而且齐宫主也切莫拘谨,像以往一样即可。”   “啊……”   齐绮琪有些无所适从。   “阿炬啊,你是不是忘了在以前,小七也是一口一个宁王殿下啊!”   雪麒麟窃笑着说。   秦炬呆了一下,细想片刻,觉得真如雪麒麟所说,一时有些尴尬。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郑重地说:   “朕虽然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但对于诸位,朕看待为友,还请齐宫主也待朕为友,不必太过讲究礼节,那样反而没有意思。”   “啊……”   齐绮琪有些失措。   要她不讲礼仪,还真是有些难道,她家教良好,这种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可不能朝夕之间能够改变的。   雪麒麟岔开话题,顺手替齐绮琪解围:   “所以你们两个来啊,除了是看望一下我们死了没,还有其他事情吧?”   “探望几位才是主要的。”   秦炬的视线看向仍未醒来的水云儿。   “不过,蓁儿尚未醒来,倒是有一些遗憾。”   “你过几天再来就肯定醒了。”雪麒麟说。   “先不提这个了。”   秦炬重回正题。   “北冥尊座已经离去了。”他说。   “小鱼走了?”雪麒麟眨眨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北冥尊座休养了几天,便想要出发寻找散失的灵月谷弟子。朕已经派人帮忙,并传旨到相关的地方,勒令他们提供帮助。”   雪麒麟能够理解北冥有鱼的急切,便“哦!”了一声。   “灵月谷不是要重建吗?地选好了吗?”一会儿,她又问。   “这边由雨儿来负责。”   秦炬看向秦时雨,示意她交代一下情况。   “选好了,就在天璇山旁边。”秦时雨随口答道。   “哈?”   雪麒麟吓了一跳,齐绮琪也一样。   “开玩笑的。”   秦时雨一本正经地再说。   雪麒麟和齐绮琪同时翻了翻白眼,那动作可真是相当同步。   “已经物色了几个地方,就等北冥尊座选了。陛下说会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秦时雨看出雪麒麟的担心。   “好好好,你办事……唉,真的没有办法说放心啊。”   雪麒麟又想起在北国陪秦时雨冒险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在经历一次了,那大起大落她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了。   “也就是雪麒麟你如此胆大包天了。”   秦时雨瞪了瞪雪麒麟。   “干嘛?”   雪麒麟不服输地瞪回去,结果秦时雨便叹了一气。看着秦时雨,雪麒麟又有一个问题。她问:   “说起来,秦时雨你之后要干嘛?继续去守北域?还是要个宰相当当?”   “不知道。”秦时雨的回答颇为意外,“待一切安稳后再想吧,没有那个闲心多想了,不像你,能够躺在这里休息。   “嗯?”雪麒麟白眼直翻,“羡慕?羡慕你就桶自己十刀九刀,不就可以躺着休息了咩?你动动嘴巴,动动脑子多容易,咱可是拿命去拼的!坦白说,你这次不给我一些赏赐,我可不罢休!”   “赏赐啊……”   秦时雨捻起下巴,目露沉思。   她很快有了主意。   “这样吧,赐婚你和紫玄子怎么样?本宫看你和紫玄子也挺相衬,也门当户──”   秦时雨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阵奇怪的碎裂声。   几人应声看过去,只见齐绮琪一脸笑容,但半张脸却沉在阴霾之中,抓住床头茶几的一只柱,五指已经陷了进去。   “咳,”秦时雨清了清喉咙,“还是算了。”   雪麒麟连忙点头,庆幸着水云儿还没有醒来,否则事情肯定要变得更复杂了。秦炬也看出气氛奇怪,也咳了一声,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紫玄子尊座已经随着紫云子掌教返回道一教,道一教的弟子也走得七七八八,朕想留他们多待一会儿,但是紫玄子前辈却拒绝了,说帝都的风光虽好,但也不及他道一教的后山。贝帮主也被丐帮接走了……”   说到这里,秦炬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一样。   “怎么了吗?”   怀着好奇,雪麒麟询问秦时雨。   “丐帮弟子哭着跪了下来,又是哄又是献鸡腿和酒,哭着求贝帮主回丐帮。本来贝帮主还是一脸去意已决,不过最后还是抵不住丐帮弟子们丢脸举动,还是跟着丐帮弟子回去丐帮了。”   说着说着,秦时雨不由得笑了出来。   秦炬则颇有遗憾地叹息一声。   “本来朕还是留贝帮主好好款待一番的。”   “陛下,我想各位肯定不是想要陛下的赏赐,我们……我们只是想要安稳而已。”   齐绮琪礼貌地插了嘴。   秦炬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叹息:   “是啊,华朝已经乱了很久。”   接着,他苦笑起来,带着一丝愧疚再次开口:   “既然诸位心意如此厚重,朕如果再谈赏赐就未免太过功利了。好了,朕就不再提赏赐一事──”   “等等!”   雪麒麟却认真地抬掌打断秦炬的发言。   “他们不要,我要呀!”   闻言,三人都呆住了,没想到本来好好的气氛,就被雪麒麟给打碎了。   “麒麟,你在说什么啦!你这样很讨厌耶!”   齐绮琪瞪着眸子,气恼地斥责雪麒麟,觉得脸都丢光了。可是雪麒麟却不以为然,反正齐绮琪现在又不可能跳起来打自己。   “我付出了,我要点东西不为过吧?”   “哈哈哈,不为过不为过!”   齐绮琪还想说些什么,秦炬却先笑出了声来。   “说吧,雪姑娘想要些什么?”   “一万两!”   雪麒麟几乎速答。   她眼睛彷佛都变成了金锭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个小财迷一样,格外地丢人。 “黄金一、一万两?”秦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不是觉得这数目太多,反而有些少了。华朝经济发达,这一万两绝对不算得上是什么,就算是十万两秦炬也能拿出来。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雪麒麟为什么要求一万两作为赏赐。   “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个有钱人……不是我说,我一辈子都没见过整整齐齐的一万两放在自己面前!啊,最好换成最小面额的银票,我想泡在那里面,感受一下用钱洗澡是什么样的感觉!”   雪麒麟手舞足蹈地解释说。   秦炬听得双目直瞪,觉得雪麒麟这要求太奇怪,这喜好也太俗了一声,但又莫名觉得这也像是雪麒麟的性格,于是会心一笑。   “麒麟,你够了!”   只是在他答应之前,齐绮琪突然掀起被子,从床上跃起。   “啊,别打脸呀!”   ──雪麒麟的惨叫声响彻了帝都。   终、然后(1)   三月十五,宜婚嫁,是近十年来难得的黄道吉日。   帝都宫府张灯结彩的,挂出了大大的红色灯笼。   宫靖已经处于退隐状态,在天之子的指派下,他的义子宫兰平继任了镇北府的府帅,这也是陛下对于宫家一门忠诚的认可。   而今天宫家喜事,正是这一位新府帅迎聚兵部左侍郎之妹苏婉的大日子,并且这是由陛下亲自赐婚,办得相当隆重。   作为秦炬登基大殿之后的第一件大喜事,朝廷上下都格外重视。   而且宫靖和武家各门派交好,除去朝中人士,今天受邀而至的武家人物也不少,皇帝陛下更是明言要亲自前来贺喜。   连陛下都来了,朝廷上下自然无人敢不来,酒席几乎都摆满整座宫府了。   而秦炬的二女儿──年仅十五,最受秦炬宠爱的北安公主也在受邀之列。北安公主生性乖巧,而且聪慧得礼,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有着一番风采。   不过,这位北安公主礼仪得体,但是最仰慕的人却是安国长公主秦时雨,所以除了女红文略之外,还练武,甚至熟读兵书,也学着秦时雨早早就建立了公主府,居于宫外。   有人说,这位长相秀丽婉约的公主,是取代齐绮琪以及秦时雨成为新一代华朝壁玉的人选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秦炬之所以给她封号“北安”就是在记念他自己曾经在北域的过往,祈求北域长治久安。另一方面,秦时雨的封号也换了一个,以“安国”两字彰显了她的功绩,不过地位倒是由公主帝姬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   言归正传──   对于这次宫、苏两家大婚,这位北安公主本人倒是异常兴奋。坐在从公主府驶出的马车里,她已经频频掀起窗帘往外了望,希望能够早点抵达宫府,因为这一次婚礼上有很多她想见的人。   如果不是要顾及到帝姬的身份,北安公主秦琥珀肯定就施展她新学会的飞檐走壁的绝技,一马当先赶到会场了。   “清璃姐姐,听说齐宫主也受邀而来,是真的吗?”   秦琥珀瞪着大大的眼珠,看向坐在对面一身青衣的女子。   北安公主的眼珠就像是琥珀一样漂亮,她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由于皇帝更迭,护剑众也要重新安排,而清璃作为北冥有鱼报答秦炬帮助重建灵月谷,而派来的天境武者,她被分配到北安公主的身边。   数遍华朝上下,身为帝姬却有护剑众守护,近百年来,除了一位秦时雨就只有北安公主了,由此也可见秦炬对北安的喜爱。   嗯,秦炬比起那些规条,他更具人性一些。   简而言之,是更有人情味。虽然他登基才不过一年,但是在秦时雨和群臣的辅助下,倒是把国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华朝又是一片太平盛世,百姓们也越发幸福安稳。   “听说是确实是送了请帖过去,天璇宫大部分都受邀呢。”   清璃温柔地笑着说。   “真是期待啊……”   秦琥珀再度掀起窗帘,往前方眺望。   已经快要到宫府了。   “殿下想见齐宫主吗?”清璃见秦琥珀异常地兴奋,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   秦琥珀脸色红红的,兴奋使然。   “安国皇姐姐倒是有一阵子没见,但好歹见过,但是作为和安国皇姐姐齐名的齐宫主,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呢。”   “齐宫主确是人中龙凤,一张倾国之颜叫人神魂颠倒啊。”   “我也听说过齐宫主倾国倾城,她真的比安国皇姐姐还要漂亮吗?”   “可能比谷主还要漂亮。”清璃想了想才回答。   “比北冥尊座还要漂亮?”秦琥珀难以置信,“坊间的游侠儿常说,北冥尊座乃是华朝第一大美人,齐宫主虽然也美名于外,但是应该不至于才是呀!”   “那是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齐宫主罢了。”清璃笑眯眯地说道,裙底之下的青色蛇尾有些得意地摇晃起来,“齐宫主几年过去,漂亮了许多。尤其是这一年来,更是越发漂亮。就好比是一朵焰色之花一样夺目,单论惊艳和侵略性,齐宫主比谷主还要漂亮。”   “真的吗?”   秦琥珀眼珠都闪闪发光了。   她都快要等不及了。   “倒是殿下你有些三心两意啊。”清璃如此调侃了一句。   秦琥珀将探出车窗的脑袋缩了回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侧发,不明所以地问清璃说:   “清璃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你昨天才说想见见谷主和雪尊座的啊,怎么到了今天又改了口呢?”   清璃伸出纤长的食指,戳了戳秦琥珀红润的脸颊。后者捂住被按的地方,理所当然地说:   “玉耀天师神出鬼没,书姬尊座又出去云游四海,而凶名在外的虐杀姬身死于龙庭之中,墨家神匠更是隐世,所以我只能寄望于见见北冥尊座和雪尊座了。”   “为什么呢?”清璃笑着问。   “那都是独步天下的人物,尤其是雪尊座,我听说她很有趣!”   秦琥珀想也不想地说。   “父皇天天说起她们,感叹她们的风华,我听多了自然也想亲眼看看这些名震天下的人物,也好让自己有个方向。”   “公主也想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   “自然想,我想成为安国皇姐姐那样。”   “安国帝姬吗?”清璃脸色有些古怪,“安国帝姬太随意了一些,有空客串了一下宰相,有空又跑去云游四海……现在她好像和‘书姬’在云游天下吧?”   秦琥珀点了点头。   “皇姐姐写信回来说,现在到了云南那一带。”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安国帝姬是这样说的吧?”   “是的。”北安公主有些失落,“也不知道皇姐姐今天会不会出席,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我写信了。”   “殿下是在担心安国帝姬?”   秦琥珀摇头以对。   “倒不担心,她身边有银屏,又有贝帮主。”   “说起贝帮主倒是叫人意外啊……”   清璃有些感慨:   “她虽然一年前回去了丐帮,但不到半年离开,反而和安国帝姬以及书姬云游天下去了。”   “据说是被雪尊座给气的。”秦琥珀好笑地说。   “哦?”清璃倒是不知道有这件事,神色意外。   “雪尊座和贝帮主交好,有一次喝酒,雪尊座笑贝帮主迟迟没有宗师,以贝帮主那暴脾气又怎么忍得住呢?转头她就回去辞去帮主之职,说要去寻找自己的道。贝帮主广府找上书姬和皇姐姐时,说自己的道不在门派之内,也不在朝廷,而在坊间,于是就跟着她们云游天下,说要走遍天下市井。”   “啊……”清璃试着想像一下,“确实会发生这种事。”   “清璃姐姐,道真的会在市井之中吗?”   “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但是大道归一,只要找见自己的道,都可以通往宗师之境,开启飞仙之门。”   “据说父皇身边的龙雀姐姐,以前是飞仙。”   “以前是,现在不是,现在她看见雪尊座都掉头走。”   清璃好笑地说。   对于龙雀以往有多强,她也不太清楚,不过每次向北冥有鱼提及时,北冥有鱼都会会心一笑,看来这件事的反差确实足够大。   “咦?”   这次换成秦琥珀一脸好奇了。   “我也是听皇后娘娘说的,也不太清楚详情。”   “母后真可恶,这么有趣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下次见着她一定要问清楚。”   秦琥珀鼓起了脸颊来。   接着,她很快就笑颜逐开,不失兴奋地说:   “其实我最想见的是,云遥皇姐姐。”   清璃一愣,接着恍然地说:   “啊,我倒是听说水姑娘刚好在帝都办事。她应该会出席才是。”   “如果能见到她就好了。”   秦琥珀眼珠亮得吓人,里面满是期待。   “殿下最想见的是她吗?”   “是的,据说龙雀姐姐说,她与开国君的妹妹──那名传说中的帝姬长得很像,所以我想见见她。虽然安国皇姐姐在千年以后,肯定也名留青史,不过现在还没到那时候。”   “安国帝姬听见,肯定要气吐血。”   秦琥珀吐了吐舌头。   “生气不至于,不过皇姐姐肯定要找我麻烦。”   接着,北安公主叹息一声:   “云遥皇姐姐长期待在天璇宫,很少会来帝都,就算来了我也没有见着,今天应该可以见到了吧,反而是宫姐姐比较常见到。”   “殿下和宫少宫主的感情倒是不错。”   “宫姐姐很温柔,而且武艺又高,还经常指点我。”   秦琥珀数着宫天晴的好。   清璃笑盈盈的,然后目光忽然往车门处瞧去。同一时间,外头负责驾车的侍卫终于说出秦琥珀期待已久的话。   “殿下,已经到了。”   秦琥珀连回话都懒了,抢先在清璃之前下了车。   宫府的大门近在眼前。   打开的大门,人们鱼贯而入,秦琥珀举目看去,就看见不少帝都内的大人物。还有一些人她认不得,但是大抵可以猜到是来自何方。   有丐帮的人,也有道一教的人,她甚至看见夏家商号的主人,天璇宫执事长老夏雪。   “清璃姐姐,你们灵月谷今天会有人出席吗?”   边好奇地望着来人,秦琥珀站着往宫府大门靠近的步伐,询问跟在身后的清璃问道。   “估计是解语姐姐吧。”清璃想了想后答。   这时,穿着一身华贵衣裙的宫天晴映入两人的眼中,她似乎担任了招呼宾客的重任,就站在了门前和宾客客套着说。   可以看见有一些年轻贵公子站在了宫天晴旁边,应该是一些仰慕者。   宫天晴身为宫家独女,天璇宫的少宫主,又是单身贵族,恐怕很多家族都盯着她瞧,希望可以把她娶进门。   秦琥珀有些反感这种利益想法,但也不便评论太多,而且也不觉得那些权贵敢胡来。先不说宫家备受皇恩,宫天晴身后还站着一整个天璇宫和一位大宗师,要是他们敢胡来,按照雪尊座的性格,想不到不出一、两天那权贵的家就会给整个端了。   终、然后(2)   “呀,北安公主殿下。”   宫天晴注意到秦琥珀的到来,笑着迎了过来。秦琥珀也加快脚步,来到宫天晴的面前,牵起了她的手。   “宫姐姐,恭喜你!”   “呃……”宫天晴笑容有些僵硬,“殿下你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今天的大婚是我,而不是小叔呢。”   说着,宫天晴朝清璃点了点头,清璃也礼貌地回应。   “我也希望可以对宫姐姐说这句话,不过宫姐姐条件那么好,帝都还没有人配得上你才是。”   不知为何,宫天晴面色一红。   “宫姐姐?”   秦琥珀不明所以地歪头,连续眨了好几个眼睛后,终于灵光一闪。   “宫姐姐有心上人了?”   “胡、胡说!”宫天晴慌了起来,脸色更红了,“我、我和……呃,我才没有心上人呢!”   看来是有了,秦琥珀心里窃笑。   她这位宫姐姐一慌起来,就容易自爆。   “什么嘛……还没有吗?”秦琥珀假装失落。   她也不好逼问太过,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决定以后再寻机会打探一番。宫天晴见状,还真以为蒙混过去,暗中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   宫天晴连忙摆出迎客的态度。   这时,一名老人笑呵呵来到了宫天晴身边,秦琥珀记得他好像是叫连迟,叫宫家的管事。   “小姐,你迎客辛苦了,接下来就由老朽来负责吧。刚好北安公主殿下来了,你就引领公主殿下进去,如何?”   “啊……”   宫天晴看了看秦琥珀,笑着地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连叔你了。”   接着,她对秦琥珀做出请的手势:   “殿下,里面请。”   “宫姐姐也请。”   三人并肩而行,踏进了宫府之中。宫府布置得一片喜庆,到处都是红色的饰品和灯笼,一片红通通的。   “宫姐姐,此间事了,你就得回天璇宫了吧?”   “毕竟现在我暂代了副宫主一职,我不能在帝都久留太久,不能多和琥珀妹妹多玩耍了。”   宫天晴有些抱歉地说。   “没事的没事的,”秦琥珀摆了摆手,“等过几天,我就去和父皇说,让他允我到天璇宫一趟,到时还得宫姐姐你带我游玩一番。”   “那自然是好。”宫天晴爽快地答应下来。   “宫少宫主,你暂代了副宫主一事是怎么一回事?”清璃倒是好奇此事。   秦琥珀本来也没有多注意,听见清璃如此一说,才反应过来。   “宫姐姐,叶副宫主出了什么事吗?“   “啊……叶师叔祖,他现在应该在焦头烂额才是。”   秦琥珀和清璃对望一眼,面露好奇之色。   宫天晴有些犹豫,左顾右盼一番才压着声音说:   “最近叶师叔祖向夏师伯告白了,吓得夏师伯逃了出来,现在就在会场里……于是所有事务都堆在了叶师叔祖身上,而我又不在。”   还有这种事?清璃和秦琥珀都一脸震惊。   叶震可是有了名的严肃,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和毒舌的夏雪扯上关系。   “唉,也不知道夏师伯是怎么想的……叶师叔祖的妻子早逝,虽然有清清姐在,但是清清姐也不介意他另娶,就是不知道夏师伯怎么想的了……第五公主好像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这可真为难啊。”   宫天晴托着自己的脸颊,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苦恼。   不过,她没有回答到重点上去。   “宫姐姐,这个虽然很有趣,但先放到一边去,重点是……为什么你成为了代理副宫主?”   “啊!”   宫天晴恍然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   “抱歉,我问非所答了呢。”   “没事没事,”秦琥珀没所谓地摆手,“所以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姐姐离家出走了。”   “什么?!”   秦琥珀怪叫出声,清璃也是一脸震惊。   “嘘!”   宫天晴慌慌张张地把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几人不要声张。秦琥珀呆滞地连眨好几下眼睛,几人同时抵达了会场。   顾不及其他人想要上来打招呼,秦琥珀扯着宫天晴到了侧厅处。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宫主离家出走了?”她非常好奇。   宫天晴又是一阵犹豫,但抵不住秦琥珀闪闪发光的好奇眼神,最终还是压着声音回答说:   “水姐姐早阵子出去办事了,”宫天晴苦着一张脸,“师父姐姐就拉着小师祖下了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水姐姐都气疯了,一反常态地呢喃着狐狸精什么的,把院子的花草都剪得光秃秃的了,足足过了三天才恢复正常……待会你们要是看见水姐姐,真的不要乱说话,她失去理智的样子很可怕的啊!我已经写信叫师父姐姐早点回来,不过──”   “咦,宫妹妹,你原来在这里呐。”   门口传来了诧异的声音,宫天晴应声僵住了身体。   这是秦琥珀没有印像的声音,她抬目看过去,只见穿着一身水色衣裙,有着如同纯净水丝般,极具透明感的漂亮白发的少女站在了那里。   就算从来没有见过,秦琥珀也认出来者是谁了。   “云遥皇姐姐!”秦琥珀惊喜地提着摆裙子小跑了过去。   水云儿看着这名一身宫装,像是看见黄金一样双眼闪闪发光的女孩跑到自己面前,一时之间也有些吓倒。   宫天晴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的话水云儿听见了。   “你一定是北安,对吗?”   不过水云儿还是水云儿,一如既往地聪敏,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认出眼前的女孩是谁。   “云遥皇姐姐,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但是你一直待在天璇宫里,我又在帝都之中……今天终于见着了。”   秦琥珀高兴地笑了起来。   水云儿清柔地揉了揉秦琥珀的脑袋。   “真是抱歉呐……不过这不是见着了吗?”   嗯嗯!秦琥珀连点了几下头。   “云遥皇姐姐,你和雪……啊,皇姐姐这次来帝都要留几天。”   秦琥珀本来想询问有关法术的事,但临时记起刚才宫天晴的吩咐,于是连忙改了口。“   “估计再过两、三天就走了吧。”   “皇姐姐要回天璇宫了吗?”   秦琥珀有些可惜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水云儿多待几天,好让她有多几次上门拜访的机会。   “……”   水云儿笑着,但没有回答。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阵诡异的阴霾,散发出一种有如泥沼的情感。   “不是哦,是在抓某个姓齐的狐狸精哦。”   好、好可怕!秦琥珀吓得僵住了身体。   “宫妹妹,你刚才好像说了有趣的事情呢?”   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和阴霾,水云儿转脸看向一旁的宫天晴。宫天晴也吓着了,连嘴唇都颤了起来。   “啊,我……我……”宫天晴怕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宫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你为什么要隐瞒呢?你明知道我很想知道的呐……连宫妹妹也要欺负我了吗?我真的只是想见见小师父,我对姓齐的没有任何恶意哦……所以你能告诉我吗?可以告诉我吧?应该没有问题才是……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水云儿笑得眯成漂亮月牙,但眼神却空洞的眸子盯着宫天晴瞧,宫天晴连身体都颤了起来。   “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吧?你为什么不说话呐?难道连你也想欺骗我?你就忍心看着我如此六神无主?宫妹妹,你一定不是坏人吧?不会隐瞒我吧?对吧?”   “在……在成都!”   承受不住那莫名的压力,宫天晴心防失守,大叫了出声。然后,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跪坐在地上,眼角已经冒出了泪光。   “宫妹妹果然是最好的了。”   水云儿眼眸恢复神采,终于不再是皮笑肉不笑,而盈盈地笑了起来。   “宫妹妹,姐姐我身体有些不适,今天可能不能参与喜事了……请代我替两位宫将军问好。”   说完,水云儿转身便往外面走去,那健步如飞的模样和不适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秦琥珀看了看水云儿离开的方向,又看了跪坐在地,一身冷汗的宫天晴,心想这真的有够吓人的。   “对不起,师父姐姐我没能保守秘密,是徒儿不孝……”   宫天晴像是坏掉了一般,不断重覆着这一句话。   秦琥珀迟疑了一下,向着水云儿离去的方向跑了出去。   虽然水云儿很可能,但是难道一见,她还想多和她多待一会儿,而且她有预感跟着对方,她能见着另外两位自己想见的人。   “云遥皇姐姐,请等等!”   秦琥珀最终在宫府大门前追上了水云儿。   “嗯?”水云儿一阵愕然,回头看向秦琥珀,“妹妹有事吗?”   秦琥珀吞了吞口水,才鼓起勇气问道:   “云遥皇姐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水云儿不料对方会提出这种请求,一时愣住了。   “我常听说雪尊座的传说,我想见见真人。”   水云儿没有说话,反而皱起眉头。秦琥珀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紧张地揪起裙摆。   结果──   “可以哦。”水云儿竟然答应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量。   于是,这一次宫家大婚,三位最有名的公主一位都没有到场。   终、然后(3)   进入蜀地,便是遍野的群山。   山脉此起彼伏,又有盆地夹杂在其中,地势起伏和复杂确实是堪称华朝之最。古人曾言,蜀地易守难攻,确实是没有任何虚言。   地势相当险峻。   除了官道之外,几乎没有足够平静的道路通往蜀地之中,不过蜀地自古以来物产丰富,足以自成一国,而又有群山围绕层峦叠嶂,所以天府之国由此得名。   但,这并非是与世隔绝之地。   虽然进出蜀地困难,但是华朝费大力气修了相对平整的官道,游人、商人借着这条官道还是能够比较安全地进入蜀地。其中道路要在地势如此复杂之地修得平整,就得牺牲许多方面的要素,这条官道也是左绕右转的。   于是,有人为了更方便和节省时间,在蜀地的山上发挖了不少可以行走的道路,也有人特地花钱修了一些小道和栈道,这些道路虽然危险,但是却足够便宜,也能节省不少时间,所以会选择走这些道路的人也不少。   水云儿就选择了走这些栈道。   这些栈道建于削壁和悬崖之上──将粗长的钉子打进岩壁之中,造成支撑点,架起一些木块形成悬空的道路,并且会相连着一些跨越万丈深渊的吊桥,又入密林、沼地,一路下来就岂是胆颤心惊可以形容?   也只有迫于生活的人,或是那些艺高人胆大的人敢走。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大概也适用于此处。   不过,最能贴切形容这种以身涉险的人,大概会是争分秒夺两个字。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不惜危险,也要走这些栈道,其中自然是想赚取这个时间成本了。对,简单来说就是赶时间的人都喜欢走这种栈道。   水云儿大概就是这类人。   如果走官道,恐怕要多费上几天,水云儿不想白白浪费几天时间,以防夜长梦想,抓不到该抓的人。   这条栈道上的人大多都走得相当小心翼翼,就算是老手也不敢太过造次放肆,因为一年来从栈道上摔下去的人都不知道几何。人们时常觉得,这栈道之下的万丈深渊肯定是尸骨满布。   ──当然,栈道之下其实也只是一些难走的地形罢了。   时常走栈道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对自身的经历引以为豪,作为吹嘘的资本,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栈道相当狭窄,如果两人比较瘦弱,也许可以两人并肩而生,但一般而言都是容不下两个人一起行进的。   但是,当人们看见那穿着水色长裙的清丽少女,骑着马在栈道上疾奔的时候,他们都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   是的,骑着马在狭窄难以容下两人并肩而行的狭窄道路上狂奔。   遇到其他路人,便驱使马匹跃起,越过前人,又或许是少女驱使法术,在岩壁之上构成冰路,驱使踏上冰路绕过前方的障碍。也不知道该说是少女技术高超,抑或是马匹足够优良了。   就算偶尔能够看见一些游侠武者施展绝技在栈道上极速前行,然而像少女这样子大阵仗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一些有识之士认出这名狂奔前行的少女,是“阴阳鲤”亲传弟子,近一年来声名鹤起的云遥长公主,但是认出艰难地跟在她后方的北安公主的人倒是相对较少一些──当然,秦琥珀能够跟上全赖于真正驱马的清璃的技术,她只是坐在后面罢了。   人们对于两名公主如此艺高人胆大,在栈道上策马狂奔一事议论纷纷,不知怎么两人为何如此赶时间,以为蜀地又有什么事发生。   水云儿倒是不顾其他人怎么胡思乱想,直顾一路前奔。   正因为她又走栈道,又走吊桥,又是骑马狂奔,从帝都一路奔来,竟然没有花上几天时间,比寻常路程足足节省近十天之多。   而进入平原地带后,她更是进一步加速,没有多久就已经遥遥看见成都城。   作为蜀地最大、最重要的城池,成都城入口处车水马龙,繁华程度绝不下于中原的大城市,于是进城门的地方派起了大队伍也是理所当然的。   面对这队伍,水云儿首次慢了下来,勒马停在了队伍末端的附近。一旁的清璃找紧时间赶了过来,坐在她身后的秦琥珀已是头晕转向。她还是第一次如此长途奔波,心情也由最初的兴奋,变得疲倦不堪。   她不知道的是,帝都对于她擅离一事早就闹了个翻天覆地。   幸好秦炬不是保护主义者,听见她和水云儿一道,身边又有清璃跟着,也就放心了下来,倒是皇后娘娘差点也跟着离宫,上马追过来,当时还是宫天晴费了大力气才把这位爱女心切的皇后给拦了下来。   秦琥珀自然不会知道远在帝都所发生的种种,她已经屁股早就痛得难以忍受,见到水云儿终于停下来,便在清璃的搀扶下下了马,心想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阵子。   这几天除了露宿风餐,就是在赶路,她身上用来出席婚礼的华贵裙装也早就沾上了灰尘,失色了不少。最叫她不满的是,无论是水云儿还是清璃身上还是一片清爽,显然两人都习惯了这种长途拔涉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你们……你们还真的不累了吗?”   就连抬起眼皮都觉得沉重,秦琥珀问得有气无力的。   “这可是北安妹妹你自己要求跟过来的哦。”   水云儿笑眯眯地说,略显有些无情。秦琥珀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头脑一热,她一想到回去以后很可能就要面对自己母后的责骂,她的心就有些怕怕的。   而且,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自己的云遥皇姐姐也有些可怕。   “殿下,这一次出来,回去恐怕又要受责骂了咯。”清璃没有体谅。   “怎么这样?”秦琥珀鼓起脸颊,扯了扯清璃的衣袖,“清璃姐姐当时就应该阻止我才是。”   “这是殿下你的决定,我只是殿下的盾。殿下想去哪,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吱一声不满哦。”   清璃笑着回答,看得好像相当轻巧,实际上只是没有所谓罢了。她自己其实也喜欢四处走走,总缩在帝都之中她也是有些透不过气。   这次没有阻止秦琥珀,她自己也是有些私心的。   “小北安啊,”水云儿伸手轻抚着秦琥珀的脑袋壳儿,“别看你的清璃姐姐那么柔柔顺顺哦,她打起架来可是有名的粗暴哦。当时恢复真身的她,一尾巴下去可是把敌人都给辗扁了哦。”   “水姑娘,你这心眼可是坏得行啊……”   清璃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水云儿掩嘴咯咯笑着,而秦琥珀则瞪着一对大眼睛。   “我一个打一两个侍卫已经够难了!清璃姐姐你一尾巴下去就是几十个?瞬杀吗?太夸张了啊……也是,你是天境武者,应该很强才是,可是为什么你也不教教我啊。”   清璃看起来有些头痛的样子,又给了水云儿一个怪责的眼神,怪她把话题带到这地方上来。   “殿下,我是武妖,战斗方式和你不一样,我教你只会误事啊……你总不可能像我一样,一尾巴下去吧?你可是连尾巴都没有啊!”   “可是,你在妖身的战斗方式,我总可能稍微实现吧?清璃姐姐又找借口了。”   秦琥珀可是一点都不好糊弄。   她生性聪慧,这可不是只是其他人随口说说的,在课堂上经常举一反三,问住那些老师们的事迹更是已经被闲逸庄所登报,广为人知。   “北安妹妹倒是有几分皇后娘娘的风采啊!”   水云儿赞许地笑了起来。   “别提母后了,最不愿意教我的就是她!”秦琥珀岔岔不平的。   本来有个天境武者的母亲,有她的指导,自己应该进步神速才是,秦琥珀是如此认为的,可是偏偏她的母后,却更喜欢秦琥珀熟读女红,去读点诗书,也比去读兵书,练武艺要好。   “皇后娘娘一生征战沙场,想必是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这条道路呐……皇后娘娘是把北安妹妹你当成了掌心宝,见不得你受伤哦。”   水云儿不无感叹地说。   “我见到皇后娘娘,她也是让我少冒险一些,心疼我哦。”她接着说。   “……但是狮子会把儿子推下深坑,如果太过保护我,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只会手足无措,我总不可能一辈子活在父皇母后的庇护之下吧?”   一个年仅十五的公主能够说出这一番话,实在是相当不容易。   水云儿倒是有些欣赏北安公主这种想法,她这次答应带她来到成都,一路上没有任何体谅和顾及,也是想让对方稍微体验一下所谓的艰辛。   秦琥珀很好地坚持了过来。   纵使偶有抱怨,但还是坚持到现在,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说要回去。看来就算是至今十五年都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并没有磨灭了北安公主生而有之的独立态度。   “我们还是全进城吧。”   已是黄昏。   再不进城,成都城就要门禁了,水云儿可没有忘掉此刻正是争分夺秒之时。秦琥珀对此自然也是没有意见,毕竟她也是真的有些累了,现在只想好好洗上一澡,躺在舒服的床上好好休息。   三人牵着马匹往城门直接走去。   她们没有排队的打算,毕竟帝姬还是有些许特权的。   她们三个都是各有秋色,除去秦琥珀比较幼稚一些,水云儿和清璃都堪称一等一的美人儿,队伍里自然有人朝三人投以注视。   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两人其中一位是云遥长公主,一位则是新帝所宠爱的北安公主后,又是一阵议论,不知道两人为何会远来成都城。   看样子,他们又有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在抵达盘查时,水云儿和秦琥珀都没有明示身份,而是由清璃出示了护剑众的令牌,那些盘查士兵就心神领会地放了三人进城,连按人头算的进城税都没有收。   护剑众所守护的人,都是华朝要员,他们自然是不敢多作刁难。   进城后,几人先到了夏家商号。依着水云儿的身份,她能在夏家商号得到很多帮助,水云儿也没有提出很多要求,只是希望夏家商号给她们找一家不错的客栈,并向他们打探齐绮琪和雪麒麟的下落。   “云遥长公主,是在寻找贵派的雪尊座以及齐宫主,是吗?”   作为华朝最大的商号之一,夏家的情报网本来属于快要手脚通天的类型,只是这名管事听见水云儿的问题后,却面露难色。   “管事可是有为难之事?”   水云儿猜测这名管事已经被封了口,但仍不放弃地试着询问。   “这件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长公主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下。”   管事尊敬有礼地回应着说,相当热情,不过该回答和透露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明白了,那就拜访管事你帮忙找一下可以住的地方。”   “商号里还有房间,云遥长公主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行走江湖,管事就别喊我做公主了呐……”水云儿有些烦恼,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别人一口一个公主地喊她,她有些不太适应。   管事一度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身为商人,从善如流的本领还是有的。   “是的,水姑娘。”   水云儿露出感激的笑容。   这时,管事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两眼水云儿身后的清璃和北安公主。他想必已经认出这两个人了。   “还请管事多担待。”水云儿主动地说。   管事愣住半晌,接着笑了出来。   “水姑娘的目光如炬啊……”他感叹一声,“我明白水姑娘的意思,一定会严加管制。”   “那就麻烦管事了。”   “那住宿一事?”   “还是麻烦管事你帮忙寻找一下可以落脚的地方……”水云儿客气地婉拒了管事的好意。   话说到这地步,管事也不好再挽留,答应了水云儿的请求,替她们去寻一间不错的客栈落脚。   虽然夏家的办事效率是可以保证的,不过水云儿也不想白费时间。   她要先打探雪麒麟和齐绮琪的下落。   “不能再待小师父被那狐狸精占便宜。”   她如此呢喃一声,转身便离开了夏家商号。秦琥珀还以为水云儿会去客栈稍作休息,没想到对方又动了起来,脸色顿时青了起来。   不过,她都跟到这里来了,总不好临阵脱队吧?   她拍了拍自己脸颊,试图以痛感叫自己清醒一点,和清璃跟上水云儿的脚步。进城时已经是黄昏了,而在夏家商号稍一耽误,却已是夜初降临。   成都作为西部大城,其繁华不下于中原地区,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山民、中原旅人、商人走在街道之上,感受着和中原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有胡椒的味道在街上乱窜。   由于成都盆地平原湿气很重,所以人们吃食和中原不一样,而胡椒是这边常用的调味料,据说有驱寒除湿之效。   水云儿四处向路人打探,有种无从入手的感觉。   虽然知道雪麒麟和齐绮琪到了成都城,但谁也不知道她们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她们来这里做什么。如果两人是来这里隐居,一时三刻确实难以寻着。   不过──   走到了某条巷子口附近时,有事物引起了水云儿的注意。   “哇,这巷子很多人呀!”   秦琥珀垫着脚尖,朝巷子处探头探脑的。那巷子确实是堆满了人,他们似乎在排着队,也不知道巷子之中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期待。   “有奇怪的味道呢。”   人太多了,秦琥珀怎么抬起视线都无法看见巷子里的情况,但她倒是闻到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很香,但又莫名地有些呛鼻,闻起来鼻子麻麻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呐……”   水云儿扬起了笑容。   因为从巷子里洋溢而出的是辣椒的味道。   终、然后(4)   壮汉举起右手,呼叫在店里奔波的店员。   “再来两把猪五花!”   这是位在成都城不显眼角落巷子里,新开张没有多久的新式烧烤店。   用上了闻所未闻的调味料,再用炭火将肉、菜串成一串放在上面烤熟,然后再放到人们的面前。食客只要拿着肉串,一咬下去便是烤得外焦内嫩的肉入肚,而那麻辣可口的口感则在口腔里爆发,叫人欲罢不能。   要让蜀民疯狂,只需要各式各样的辣椒。   虽然麻辣火锅已经让蜀民发现了新天地,一度被他们奉为华朝最好的食物,直至这烧烤的出现。   小店的主人是一名漂亮得可怕的少女,而在客里打工的两名女孩也各有千秋。有美色相助,人们的食欲也是大开,好些人都是连叫几十把烧烤串。   店名叫麒麟撸串。   最初人们都不明白撸串的意思,但伴随着这家小店的名声传遍成都城,他们才易明过来撸串就是来吃烧烤串儿。   尽管生意火爆,但是这小店每天只由黄昏经营至凌晨时份,约莫是三个时辰左右。在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代里,他们不明白这店为什么这么晚才开始经营,直至他们在床上辗转反侧,记挂着这个味道,忍不住出门来吃的时候,他们才明白食夜宵竟然是如此令人满足的事情。   虽然只是街角里的小店,但由于名声在内,来这里吃夜宵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但是这里的食客没有起过任何冲突,这全是因为害怕老板娘从不离手的那把剑。   是的,这里的老板娘是一位高手。   大部分都猜测这么漂亮又武艺高强的人,肯定是在江湖上有名声的人,但是那些武者游侠儿和一些知识的权贵商人从来不提老板娘的真正身份。   ──嗯,他们就连喝醉了也不敢开口。   于是人们就更加好奇,四处打探,但是整座成都城好像达成了某种诡异的默契一样,竟然没有人透露老板娘的身份。   也正是这种好奇,叫这里越来越多回头客。   他们都想多来一次,生怕错过某个可以得知老板娘身份的机会。当然,他们会当回头客,最终极的原因还是撸串本身──顺带一提,这里提供那种度数不高,但冰起喝却别有风味,名为“啤酒”的酒也相当叫人回味无穷。   更重要的是,这家小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那些酒都提供冰的,就算已经是炎炎夏日了,那些酒依然冰得可怕。   结合以上种种,这家小店还没有开门就已经大排长龙,每天都全场爆满。   如果来晚了不仅说没有位置,肉更可能会卖光。提到这里,这位老板娘也真是有性格,每天只卖那么多肉,卖完就没有了,不过酒和青菜倒是无限量供应。   “知道了,大叔,你吃那么多就不怕被油淹死咩?”   用三角巾绑起一头长发,绑了个清爽长马尾,担任店员的女孩应了一声。   店面只有两名店员,都是相当年轻的女孩。小店虽然只有十余张桌子,店面不大,但是客人多,一张桌子经常坐上六七八人,所以这两名店员能忙过来,也全赖两人的技艺高超。   应声这一名店员长相清灵娇俏,一对眼珠转动之间灵气洋溢,虽然长得矮小,但身材却相当匀称。   她标志性的“咩”字语尾在附近也是颇有人气。   当然,如果别人知道他其实是天璇宫的小师祖,可能会吓个半死吧,不过要怪也只能怪她表现得太邻家小女孩,而且还有一些大叔的气质,人们就算知道老板娘就是天璇宫宫主,恐怕也不会把她和“阴阳鲤”扯上关系。   “小雪,大叔我还能吃!”   那名点单的壮汉用鼻子喷着气,不服输地说道。瞧他的身形确实是还能吃吧,只是他眼神已经相当迷糊,再加上旁边倒在地上的几个木制大杯子,足以证明他已经喝得够多了。   不过,他坚持要,雪麒麟也没有办法。   她先回头朝厨门处喊了一声加菜,然后里头传来了老板娘那极具透明感和穿透力的应好声音。   女孩身前有一个柜台,这柜台拼在墙上,和厨房只有一墙之隔。柜台的尽头上,有一处连接厨房的小窗,只见那小窗里不断滑出一盘又一盘刚烤好的串儿,然后女孩拿着这些碟子就当成是回力镖般扔了出去。无论这些烧烤串儿的目的地是那个角落的桌子,只见碟子总能拉着漂亮的弧线落到了那张桌子之上。   碟子着落时,甚至没有一丝冲击。   一些明眼人猜测这是某种高深的用劲方式。   相较于这名负责“端菜”和结帐的女孩,另一名女孩则负责回收所有碗碟。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女孩,抱着叠得比山还要高的碟子山。那些碟子已经摇晃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塌下,但偏偏不会塌下来,她就这样端着那些碟子走进了后厨。   人们常猜测后厨里应该有不小人在同时工作才对,至少碟子总得有人洗吧,不过至今谁都没有见过后厨里的员工。   刚才那名壮汉还没有等到新点的单上菜,便昏晕在桌子上,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同伴见状也无奈的耸了耸肩,架着他过来结了帐。   雪麒麟从挂在旁边墙上,那夹满了单子的板上找出他们的单子,给他们结了帐。   于是,桌子就此空了起来。   “一张空桌!”   眼见天玑已经去打扫桌子后,雪麒麟扯开嗓子向外面喊道,让在排队的客人进来。虽然一张桌子最少可以容纳四个人,但是搭不搭桌倒是悉随客人尊便。   两名少女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其中一名少女穿着华贵的衣裙,和这里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她一走进来就很兴奋地东张西望,像是对于这里一切都感到相当感兴趣。   而站在那名少女旁边的高挑少女,雪麒麟倒是有些印象。   “她怎么来了?”   雪麒麟挑了挑眉头。   大概是察觉到清璃的气息,小窗里露出了齐绮琪的脸颊。她虽然长期待在炭火之前烤串,但除了脸颊上沾了些炭污外,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嫩,尤其是那唇红通通的,雪麒麟经常有忍不住咬上一口的冲动。   虽然她已经咬了好几次了。   “清璃来了。”   雪麒麟朝站在店门前有些茫然的两人,她们似乎还不习惯没有人引入座的店。不过,天玑已经从后厨里出来,见到两人便主动靠了过去。   这名剑灵女孩倒是挺喜欢这份工作,也许是觉得有趣吧,雪麒麟打了个呵欠,没有心情探究对方的想法。   “清璃前辈?”   齐绮琪眨了眨眼睛,红色的眸子就像是火焰在忽明忽暗,格外地夺目。她沿着雪麒麟扬下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清璃的身影。   “清璃前辈好像是成为护剑众了啊……她好像守在北安公主旁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齐绮琪奇怪地说着。   从小窗看过去,可以看见齐绮琪边在探看清璃那边的情况,边在极速转动着放在炭炉架子上的数以几十计的肉串儿,那速度真的是飞也似的。   她甚至可以将这些肉串装上盘儿,推了出来让雪麒麟上菜。   “她身边不不是有个女孩吗?那说不定就是北安公主,你瞧她身上的衣服非富即贵不是咩?”   雪麒麟随手就把碟子飞了出去,漂亮地落在目标桌子上。她能够办到这种事,其实都是靠“苍”的功劳,这位异国神明莫名地在飞盘的造诣上颇深。   “确实啦,”齐绮琪皱起眉头,似有顾虑,“但是她好端端跑到成都来干嘛?”   “谁知道?”雪麒麟皱了皱鼻头,“咱们不是还有一位云游天下的公主大人吗?谁知道这些老秦家人在想什么咩。”   “你可别在陛下面前这样说话哦。”   “有什么大不了?阿炬和死了的秦家父子不一样,肚量大着呢,才不会像齐某人一样和我斤斤计较。”   “雪麒麟,你什么意思?”   齐绮琪瞪圆眼睛,小声地质问道。雪麒麟继续支起腮子,看着满店的人们,没有理会齐绮琪。   彼方的清璃和疑似北安公主的人物,已经在天玑的引领下落了座。   清璃应该认得天玑才是,但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一样,没有为着在这里看见天玑而感到诧异,反而一副心神领会的样子。不知为何,雪麒麟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时,又是几盘烤好的串儿从里面滑了出来,雪麒麟随手一丢,便将它们送到了目的地,结果齐绮琪又探出身来,趴在柜台上说:   “你说要是北安公主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这可不是会暴露给水妹妹知道?”   “哟哟哟,你也怕小云知道哦?”   雪麒麟撇了齐绮琪一眼,结果手臂的软肉就被对方给捏了起来。   “干嘛?我还不是想和你……和你……”   齐绮琪越说越小声,脸颊早就红得不成话了。雪麒麟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天玑又指了指自己:   “外有天玑,内有‘苍’,就算多带一个小云又如何啊?”   “你不懂!”   齐绮琪给了雪麒麟一个白眼。   “有什么不一样嘛?”雪麒麟确实难以理解。   “态度不一样。”   齐绮琪断言。   雪麒麟烦闷地长吁一口气,虽然这种生活也不错,她也是相当高兴,但问题在于以后回到天璇宫,她要如何应付气疯了的水云儿呢?自己和齐绮琪偷偷溜走,她就算用脚趾想也知道水云儿肯定会生气。   而水云儿生气可不像齐绮琪那么好哄了。   如果说哄齐绮琪是天堂级的容易度,那么哄水云儿就是地狱级难道──其实也不是很难哄,而是对方生气时实在太可怕了。   天玑已经告知食物种类全部以牌子形式挂在了墙上,清璃和疑似北安公主的人物正抬着脑袋在打望那些牌子,显得相当犹豫,却不知道周边的食客们已经对她们投以注视。   那自然是因为两人长得出落之故。   “喂喂喂,王老二,你就别瞧了。人家长得那么出落,你有车吗?有房吗?都没有还看什么看?”   雪麒麟看见满脸麻子的王老二看得眼珠都凸出来了,没气好地调侃了对方一句。王老二吓了一跳,一见雪麒麟一脸戏谑地在看自己,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瓜娃子,俺看看又咋的了啦!”   旁座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王老二也算是熟客了,在座很多客人和他可是熟得很。   “麒麟,那个清璃姐姐想让你过去一下。”   天玑为难地走了回来,对雪麒麟说。雪麒麟挑了挑眉毛,往那边看过去时,刚好对上了清璃可掬的笑容。   “真是的,晚辈见前辈不应该过来的吗?竟然要长辈过去,这清璃真是没大没小的咩。”   雪麒麟一边抱怨着,一边离开了柜台。天玑接手了她的工作,不过她不像雪麒麟那样有“苍”的帮助,只好端着一碟又一碟烤好的串儿,亲自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客人,想吃些什么?”   雪麒麟走到清璃和那名疑似北安公主的桌子旁,一脸冷淡地询问两人。她朝清璃打了打眼色,自然是希望对方要是识趣,就有屁快放。   “那、那个……”   最终开声的却是那名疑似北安公主的人物。   只见她双目闪闪发光地盯着雪麒麟瞧,那热情的视线叫雪麒麟有几分不舒服。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视线了。   “你……你就是天璇宫师祖‘阴阳鲤’──雪麒麟雪尊座吗?”   她刻意压着声音问道,摆明知道雪麒麟有在隐瞒身份。   “是我没错,”雪麒麟也没有隐瞒,反正清璃肯定是知道的,“你又是谁?北安公主咩?”   “啊,是我!”   秦琥珀点头连连,很兴奋的样子。   “我时常听父皇讲述雪尊座你的事迹,一直都很想见上雪尊座你一面!”   “哦?阿炬经常说起我吗?”   “阿、阿炬?”   秦琥珀有些诧异,没想到雪麒麟竟然直呼自己父皇的名字。不过,她也没有拍案而起,怒骂什么大胆狂徒,也没有计较。   “父皇时常谈起您。”   “嘿,”雪麒麟翻了翻白眼,“他怎么评价我?”   “虽然有些奇怪,但非常可靠,为人很有趣,有一颗赤子之心。”   雪麒麟有些失望。   “这阿炬就没有说我倾国倾城,美遍华朝上下,打遍天下无敌手吗?”   “……呃。”秦琥珀明显僵住身体,“父皇没有这样说过,倒是齐宫主的话,父皇倒是说她的美貌独步天下。”   “这是个人都知道。”   雪麒麟嗤之以鼻。   “那个……”秦琥珀完全没有点菜的打算,摆明就不是闻名而来的,她一开始就是冲着雪麒麟或是她们而来,“所以齐宫主在吗?”   她接下来的问题也证明了这一点。   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小晴吗?雪麒麟抖了抖眉毛,不动声息地思考着。   终、然后(5)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在这里。”她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询问。   “啊!”   秦琥珀一拍额头,似乎想起某件差点忘记了的事情。   “那个有人让我来传话的!”她坐得笔直起来,端坐之间带着认真。   “传话?”   雪麒麟略感意外。   “是的。”   “传什么话?”   “她希望让你们今天可以提早关店,说家丑不宜外传。”   雪麒麟呆住了。   这可不像是玩笑,但究竟是谁可以让一位帝姬来传话?她一阵疑惑,然后答案自己就揭晓了──   “水、水妹妹!”   厨房里传来了齐绮琪慌张的惊叫声。   果然是小云来了啊,雪麒麟捂住了脸颊,同时里面传来了一阵碰撞的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麒、麒麟,打、打起来了!”   天玑一阵小跑过来,吓得脸颊失色。   “水妹妹,你听我解释……别、别敲呀!我的才烤好的串儿──哇!等等啦,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狐狸精的解决才不听呢,反正都是骗人的。”   两人吵架的声音传了过来,引起了全店人的注意。   “关店了关店了!”雪麒麟拍了拍手招呼客人们说道。   客人们似乎还想凑一凑热闹,但是他们只觉一阵狂风突起,打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全部都推出店门之外。   接着,店门便锁上了。   “麒麟,怎、怎么办!”   厨房的里头已经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甚至有刀光交击之声。但是,雪麒麟还是爱理不理地,一脸冷漠。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盘子扣到自己的头上,当作是头盔使用。   就这样,她缩到了桌子下方,抱膝躲了起来。天玑瞪大眼睛,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也找来一个盘子倒扣在头上,缩到另一张桌子之上。   剩下的清璃和秦琥珀一脸茫然。   直至突然有一把刀从厨房里飞了出来,咚一声斩在一根柱子上卡住,入木三分,她们才明白两人为什么要躲起来了。   “你真是不听解释啦!”   “齐姐姐,眼见为实,你勾引小师父,罪大恶极!”   厨房里的打斗越演越烈,铿锵铿锵地响过不停。雪麒麟抱着膝头,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噫!”   雪麒麟突然怪叫一声。   一根竹签劲射了过来,就插在她双腿之间的地板上。如果她是男的,这一“签”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   各式各样的东西飞了出来,落了店面一地。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了。   ***   雪麒麟费尽口唇,才在即将天亮之时勉强哄好水云儿。   她和齐绮琪在成都城里租了一座带有小园林的院子,在安抚好水云儿后,她们一行便转移到这座院子之中,各自去睡了。   幸好,院子的房间还有剩,才能把北安公主、清璃和水云儿勉强安顿下来。   不过房间只有三个,清璃和北安公主只能共住一室,而雪麒麟本来想让齐绮琪和水云儿其中一人来和自己同住,但是两人死活都不同意对方来陪睡,最终反而她们两个住同一间房间,这倒是有点搞笑。   尽管能够独占一房,雪麒麟还是没有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怎么一个接一个咩?”   察觉到不请自来的客人,她边抱怨着边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她不是都失踪了一年多了吗,又突然冒出来干嘛?”   雪麒麟心想自己今天应该是睡不了,一度有些烦闷地搔着脑袋上的发。距离日出还有一些时间,而在临近黎明的时候往往都是最黑暗。   她借着月色,走到花园处。   这院子带着一个精致的花园,虽然面积不大,但足够精致。有花有草,有山也有石更有湖,而在湖旁的一块大石上,她终于看见了那散发着花香的身影。   “玉耀,你这是有何贵干?”   坐在石头之上,把脚掌伸到湖里面去,玉耀正轻快地晃动着脚,在水面上摇出圈圈涟漪。她哼着不知名的歌遥,那身影被月色勾勒得格外的飘渺。   “妾身在看星星。”她墨黑的眼睛确是倒映着那片星空。   虽然已经快到黎明升起的时候,但亦正因为于黎明前的黑暗,所以这些星星也格外地明亮耀眼。   “嘿,那么多地方不去,偏要来我这里看星星?你是闲着没屎拉,还是故意来恶心我咩?”   “妾身确实是闲着没屎拉。”   玉耀接地气的回答倒是叫雪麒麟有些意外。   雪麒麟愣了愣,走到了玉耀旁边,盘腿坐了下来。结果,她才坐下,屁股附近就开满了鲜花。自不用说,这是玉耀的杰作。   “你这一年来去哪里了?”   “四处走走。”   “学着书姬一样云游天下?”   “不一样。”   玉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妾身只是四处看看,没有打算累积知识,和书姬不一样。妾身已经死不了,闲着也就闲着,只能到处走走了。”   “哦,没有打算复兴天师府?”雪麒麟随口一问。   “妾身也有些累了。”   雪麒麟愣住,因为吃惊。她上上下下再打量了玉耀一遍,今天她没有穿上那一身不知道是裙还是袍的黑白衣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素白的长裙,像是个守寡人。   “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见这个字。”   玉耀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   “妾身时常在想一个问题,妾身这一生真的有意义吗?”   “嗄?”   “妾身耗用了千年之久,只为复活念枝大人,却没有想过念枝大人根本不想回来……妾身只是一厢情愿在以为念枝大人还在留恋世界。为了苍生,他死了两次,而有一次是妾身所致的……这真的有意义吗?”   “哇,真是听到有够麻烦的苦水了啊……”雪麒麟叹息一声。   远处有虫在呜叫。   偶有微风吹拂,微水荡起淡淡的波纹。   雪麒麟也脱下鞋子,学着玉耀一样把脚足浸进冰凉的湖水之中,看着自己拨出的水面波纹,和湖中自己的倒映,平静地开了口:   “活着就是有意义了啦,不要太钻牛角尖。没有人是没有意义,我也不相信存活于世的任何事物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一种无病呻吟罢了,如果真的没有意义,就不可能会存在了。”   这是雪麒麟的真心话。   一年前,玉耀有履行了承诺,保护好齐绮琪,所以现在她尝试稍微信任玉耀一些。   “那,妾身接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只能由你来决定了。”   雪麒麟伸出食指,戳在湖面倒映里自己的鼻头上,散开的波纹顿时扭曲了她的脸颊,但没有多久又恢复如初。   玉耀沉默了一会儿。   “妾身不知道。”   想必对玉耀而言,毁掉了龙庭,完成了张念枝的遗愿之后,她就失去了活着的目的了吧,所以她才会四处去看看,试着寻找新的目的。   “妾身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复兴天师府?”   “不太感兴趣。”玉耀说,“妾身不擅长管理其他人。”   “嘿,你找个会管理不就行了吗?你不是收养了两个孤儿的吗?你把你的知识交给他们,让他们来复兴咯。”   玉耀歪头想了想,墨黑的头发流泄之间耀起出众的光泽。她那对眸子真的很好看,黑黑的,却异常地通透。   “说起来,你现在的眼睛很漂亮呢。”   玉耀惊讶地抬头,瞪圆着眸子看向雪麒麟。这种表情在她脸上确实少见,雪麒麟不明白她在惊讶什么。   “谢谢。”   一会儿,她笑了起来,又把视线移开了。   玉耀不是个吝啬笑容的人,但比起以往的笑容,她此刻的笑容更显真实。   “你说的事情,我可以考虑试着做看看。”   “你既然能够活下去,就得学会找些事情来做啊……”   雪麒麟放平上半身,躺在了石头之上。石头有些冰凉,而且有些湿润,那想必是因为临近破晓,露水在形成之故。   “要是有那一天真的活够了,不想活了,就把自己的灵核给毁了咯。”   雪麒麟半开玩笑地说,没想到玉耀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最终摇了摇头:   “可是,念枝大人想妾身活下去。”   “他想你活下去,不是想你活到天荒地老,备受苦难。人来世界是在追求幸福的,如果有一天活得太久,觉得孤独了,就听我的吧。毕竟,长生不老也是一种苦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要的人一再离开,周而复始。”   “……”   玉耀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答:   “妾身考虑看看。”   “记住一点,你不只为张念枝而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真的不想死,想继续活下去,但想和重要的人一起,就寻求一下以这种残破之身成为飞仙的方式咯。道路有千万条,安全第一──不,我的意思是,总有出路的。”   “所以,你也是有这个打算吗?”玉耀思索片刻后反问。   “是啊。”   雪麒麟枕着双手,   “如果有朝一天我真的飞仙了,只有我一个要离去,我肯定要难过死了。所以,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留在这里,然后她们也飞仙了,再一起走。人的一辈子长也好,短也罢,一定要有人陪伴才行。因为有人陪伴,喜怒哀乐才有人可以分享,不致于孤独。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孤独啊!”   “她们?”玉耀下意识地问道。   “我最深爱的人们。”   理所当然地回答,雪麒麟爬起身来,回头望院子方向看去。   齐绮琪和水云儿不知何时站在了哪里,想必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所以出来察看情况吧。   破晓的第一缕光破开云层和黑暗,洒落在大地之上。   沐着最初的阳光,雪麒麟走向齐绮琪和水云儿,然后又回过头来,逆着了那破晓之光,笑了起来。   “──她们啊,就是我最深爱的人了,也是我曾立誓不惜一切都要守护好的幸福。”   于是,岁月流转,周而复始。   黑夜告终,破晓来临,一段故事就此终结。?全网:小说!'資源共享.,每月"更"新;1!5,00+本,";小说每天:'更新'; 渝寒月费,群'-:857.6634.4,2! 资.:源!'来源',于网络:,!!仅"!作学".习交流使:用,小说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本仅供個人"!学习.'和.,試;.读;;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想看,!请去支?'持订閱正?:版小说!,,;拒;"绝?盗!版!!本群提供.;某鹿,刺猬.?猫提取 欢迎加入   ──而后,新的故事于焉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