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变身嫁人】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 变嫁 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下载者不得将下载的文本用于任何非法用途及商业用途。文本仅用于收藏和试读 任何基于此文本进行盈利和非法商业行为者,自行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 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乱世孤女 作者名称:果冻zkd 小说序号:453389 小说字数:671985 是否完结:未完 最后更新:2022-04-29T10:22:15 作者标签:战争 历史 嫁人 变身 第1章 序章 破庙夜谈   夕阳渐下,山路边一座破庙。   一堆篝火,几个不知取自什么动物的烤肉串,还有个穿着破衣服的流浪汉。   几颗火星随着炊烟飘飘荡荡,油脂的香气弥散开来,流浪汉舔了舔嘴唇,伸手抓过最近的一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没等他吃完,突然有道声音传了进来。   “好香啊。”   流浪汉闻言一僵,抓着竹串木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瘦小又脏兮兮的脸。   破庙早已残破的大门口走进来四个风尘仆仆的旅人,看打扮像是一伙的。   “是个乞丐。”那个声音又说道,是当头的一个青年人,二十几岁的样子,上嘴唇留着一撇小胡子,就是嘴巴有点歪。   流浪汉刚对上一眼,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   没等篝火的主人表态,新来的几个人大摇大摆地围着火堆坐了下来,那个歪嘴巴甚至直接抓起还插着的一串烤肉,很自来熟地吃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旅人,也是个青年人。他的胡子更多的在下巴,似乎还精心打理过。他淡淡看了一眼流浪汉,说道:“老三,别乱吃外面的食物。”   歪嘴巴此刻早已把手中的东西啃了个干净,他微微转头,咧嘴一笑,说道:“二哥,这肉串烤得不错。”   被唤作二哥的山羊胡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小心翼翼地层层打开,却是一团包裹完好的干粮。   至于另外两个旅人,一个年龄似乎是里面最大的,胡子也最为浓密,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满是凶相。这人坐下的第一件事是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皮囊自顾自喝了起来。   是酒的气味。   剩下的一个年龄最轻,脸上只有稀疏的胡子,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就是有点桃花眼的感觉令人不喜。   “怎么了,老幺?”山羊胡子注意到桃花眼在嗅探什么,他问了起来。   “有女人的气味。”   桃花眼的这句话,让除刀疤脸之外的所有的旅人都把视线集中到流浪汉身上,让后者几乎要缩作一团。短暂的冷场之后,歪嘴巴的哈哈大笑打破了平静。   “老幺,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三哥,我的鼻子不会骗我的。”桃花眼很不满地叫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女人家作男装打扮一点都不奇怪。”   “女人等我们到了江州再找不迟。”山羊胡子说着,再次淡淡地看了一眼流浪汉。“路上的女人不干净。”   这句话让歪嘴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甚至唱起一首下流的民间歌谣来。   桃花眼倒也不恼,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借着篝火闪动的光芒观察恨不得藏起来的流浪汉。   山羊胡子见状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转头对一直没说话的疤脸说道:“大哥,空腹喝酒伤身。”   “二哥,别一天到晚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歪嘴巴插话道,然后抓起一根烤肉串扔了过去。“这肉烤得不错。”   这些人闹腾着,流浪汉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尤其那个桃花眼一直盯着不放,视线就像能穿透衣服似的,让人无所遁形,格外不自在。   幸好破庙外面又传来新的动静,听起来人数似乎颇多。篝火处的几个人全都停下了原先的动作,齐刷刷往门口看去。   “是难民。”山羊胡子说道。   进来的果然是难民,门口先出现的是几个手持武器的汉子,他们看清庙里的情形后小声议论的几句,然后走出来一个像是领头的中年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套,意思就是一个——借个地方过夜。   这庙原来的规模应该还算不错,有墙有院,有大殿有厢房,只是如此早已残破不堪,杂草丛生。   山羊胡子站出来,也是叽里咕噜一套。地方大,你们随意。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松了几口,不一会,外面又走进来一串,足足有二十几个人,拖家带口的,成年的男子占了一半有余,剩下的是一些是半大小子,还有些则是妇孺。那几个女人大多已是妇人,躲在男人们身后,脸上抹着灰,蓬头垢面在暮光下看不清长相。   桃花眼吹了声口哨。   这一下子,局面陡然剑拔弩张起来,难民群有些骚动,其中几个年轻人更是狠狠瞪了桃花眼几下,得亏山羊胡子出来打圆场,这小小的风波算是揭过。   流浪汉趁着这个机会,放弃了暖和的篝火,躲在某段残壁后面的阴影里。   天黑得很快,新来的难民自个起了两团篝火,分作两群搬出携带的锅碗瓢盆忙活起来,不时还有孩子吵闹的声响,使得原本显得阴森的破庙多了少许人气。只是那四兄弟占据的火堆跟难民的火堆泾渭分明,仿佛有堵无形的墙壁隔在中间。就这样夜渐渐深了,难民里有个中年人给几个小孩和半大小子讲起故事来,但语调死板得犹如照本宣科,直听得小鬼们哈欠连连,也惹得另一边的歪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你哄孩子睡觉倒是挺有一手的。”   中年人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不过有个半大小子跳了出来,咋咋呼呼地喊道:“你会讲故事,倒是来一个啊。”   没想到歪嘴巴竟然还真的应下了。   “老三,老实睡觉,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旁边正在仔细整理细软的山羊胡子提醒道。   “二哥莫急,时间还早。”歪嘴巴咧着嘴,让嘴巴更加歪斜,他咳嗽一声,然后拍了一下腿,随后说了起来。“这是小时候听我阿母讲的,说的是我外祖父的故事。那是‘泰安二年’……”   “泰安二年是哪一年?”对面一个半大小子插嘴喊道。   “小子别打岔。”歪嘴巴又拍了一下大腿。“我哪知道,反正就是几十年前。”   “是四十二年前。”这时说故事的中年人接道。“齐王兵败被杀的那年。”   “齐王又是谁?”另个孩子又问道。小孩子就是事多。   “你们还要不要听故事?”面对再而三得打岔,歪嘴巴不高兴了。   “当然要。”那群小孩齐声应道。   对于歪嘴巴的举动,山羊胡子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疤脸则盘坐着闭目养神,至于那个桃花眼,他正斜躺在破毯子上,用手支着脑袋,朝着对面仅有的那个少女挤眉弄眼。即使她躲在好几个男人后面。   相比起来,难民们没太多变化,他们的眼睛有大半一直戒备地盯着这边的四个人,不过没有阻止某人的故事。   “那一年正值兵祸,地里的庄稼都被毁了,我外祖父所在的村子发生饥荒。”歪嘴巴咧嘴笑着。“然后他就跟其他人一起出来逃荒,往南方逃。路上不少人饿死了,还有些人没能从土匪手下逃走,也死了。”   “换个故事吧。”说故事的中年人突然说道。“什么都好。”   听到这句话,歪嘴巴哈哈哈又笑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   “你笑什么?”中年人不悦地问道。   歪嘴巴笑着,眼睛眯了起来,嘴巴越咧越歪。“我张阿生要讲故事,你敢拦我不成?”   中年人不说话了。   歪嘴巴哼了一声,继续说了起来。   “他们走了几个月,人数少了很多,才来到樊阴。”   “但是渡口被官军封锁了,不许他们过江。”   “他们在樊阴待了一段时间,难民越聚越多,很多人没东西吃。据说我原来有个外姑婆,就是那时候卖掉的。”   “然后呢?”有孩子问道。   “然后城里传出妖怪吃人的流言。”   这句话顿时让孩子们炸了锅,一时之间闹哄哄的。   “妖怪?”   “妖怪长什么样?”   “哇——”还有人哭了起来。   这份骚动终于引起了其他难民的注意,他们不高兴了,看向四人的目光更加不善,有人更是厉声喝道:“你这厮,不要胡嚼怪力乱神之说惊了我们的娃娃!”   “说什么呢。”没想到歪嘴巴毫无愧疚之情,不但阻止了山羊胡子试图打圆场的努力,反而对着孩子们喊。“你们想不想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几个毛头小子面面相觑,那个刚哭了几声的孩子也止住动静,最后全看了过去,终于有个孩子又问道:“然后呢?”   歪嘴巴一拍手,朝对面的成年人摊摊手,然后继续说道:“樊阴城出了这么多事,一来二去终于激起了民变。但是难民们运气不好,附近正好有支官军,大乱不久便被调集过来,然后不管有没有参与,难民们都被杀得尸横遍野。”   孩子们对这个结果似乎不大满意,他们窃窃私语起来,稍后那个较大的毛头小子发现了盲点,问道:“那你的外祖父呢?”   “问得好。”歪嘴巴拍了下大腿。“我的外祖父趁乱逃出城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个妖怪。”   “是吃人的那只妖怪?”   “不是。”歪嘴巴咧着嘴。“我外祖父看见了一个绝色美女。”   “既然是美女,那怎么又是妖怪?”那毛头小子不满意了。“你别糊弄我们。”   “你见过在着火的屋顶边上跳舞的女人吗?”   “……”   “听我阿母讲,我外祖父说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头发很长很长,手脚很白,长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 第2章 第一章 初来乍到   刘昕的感觉非常不好。   明明昨晚还在家里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却发现不知身处何地。更要命的还变成了小孩子,细胳膊小腿,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衣物,臭烘烘的。   然而不等他慢慢研究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远处的丛林隐约传来动静。这是荆棘遍地的荒郊野外野外,树灌杂生,遮蔽的障碍物诸多,视野不过数十米,压根看不清闹出声响的到底是何物。   刘昕害怕了,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动物,反正听起来个头应该挺大的。他连忙找了处灌木躲下,这一趴不要紧,低头便看见一条不知是何品种的蛇正盘着嘶嘶作响,像是示威一般。   “妈呀!”   清脆的童音响起,刘昕的手脚反应得比他的嘴巴更快,像只兔子死的跳了起来,然后慌不择路反身跑开。无处不在的山石,灌木,还有倒下的树木让逃跑变得非常困难,更麻烦的是地势还不平坦,有些沟渠在杂草的掩盖下几不可见,于是乎,他一脚踩空摔了下去,滚了几圈磕到沟角才算作罢。   不幸中的万幸是沟底以松软的沙泥为主,刘昕擦伤了几处但无大碍。他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留意了好一会动静,确认似乎安全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沟渠应该原本是条小溪,不过眼下断断续续只有几截很浅的洼水,似乎不怎么干净。刘昕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沟渠之上的歪歪斜斜的长条天空,便沿着沟渠往下走。   说过这具身体年幼,腿短力弱,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某处,但见沟渠汇入山谷。这里到处都是石头,大的小的,中间的一些已没有棱角,底下流淌的正是清澈的溪水。   走到这里刘昕早已又饥又渴,他连忙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捧起水胡乱畅饮,直觉山泉清凉甘甜,燥热和疲乏端是消解了许多。缓过劲后往溪谷看了几眼,益发感觉清澈见底,鹅卵石和细沙铺就的溪底还有些几近透明的小虾,不过,待溪水涟漪稍平,水面上隐隐浮现出一张不是很真切的脸。   他自己的脸。   怎么这么脏?这是刘昕见到这张脸的第一反应。他没有太多犹豫,立刻又捧起一掌水抹起脸来,随后嫌弃太慢,干脆把整张脸埋进了水里,一只手扶着对面一块石头,一只手胡乱地来回。等到溪水把污渍冲刷,他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真的好小,大概也就小学生的程度,不过长得非常可爱,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鼻子和嘴巴很秀气,感觉就像是小学生美颜开到了极致的效果。就是,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注意到下方一些被水冲刷过的头发露出了奇怪的颜色,比金色要更淡更浅一些。   到现在刘昕仍然很没有真实感,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坐在旁边一块干燥的大圆石上发了一会呆,然后给自己拍了一巴掌。   不就是穿越吗,冷静一点,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身上的东西前面早已检查过了,可以说除了一身破烂衣物几乎没有其他东西。幼童的身体,又没有任何装备,在荒郊野地露营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寻找人烟落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此乃阴天,看不出眼下是什么时辰。   算了,先沿着水流走吧,人类的聚集地总是离水源不太远。打定主意,刘昕安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站起来在石头上跳来跳去。没办法,这种山谷连条路都没有,谁知道草丛底下会有什么虫蛇祸害。   就这样又走了好一会,依旧没有看见任何人烟,刘昕益发紧张焦虑,他一再抬头看天,步子快了许多。往下走了不知多少路,石头渐少,沙子见多,地势陡然平坦起来,而更让人欣喜的是,那溪滩边上有条石头铺砌的山路。   可能是前面喝水喝得有点多,心头一松的同时就是突如其来的尿意。刘昕吐了口气,他不想尿在溪水里,踩过沙子走到一棵树下,解开宛如古代道具服的裤子,往里捞了个寂寞。   嗯?   他愣住了,随后又捞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此刻脑子似乎宕机了,他眨了眨眼,急忙贴着肉往里一抓,嘿,没了?   没了,只摸到一点其他的东西。   如同雕像一般站立许久,他顺着不可说的部位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摸了三次,最终只能无奈接受一个现实——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个女娃,如假包换。   这件事对于刘昕来说无疑是个打击,她不知所措呆立了好一会,最后不断进击的尿意才催促着某人先向现实妥协。没办法,以如今的身体结构,不想弄脏裤子的话总不能站着方便。   蹲着解决的感觉让人颇不习惯。不过比起纠结性别这件事,在天黑之前找到同类的痕迹显然更重要一点。刘昕的理智战胜了情绪,她走到山路上,顺之往下走。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天色真的开始转暗之时,刘昕在山脚下找到了一个小村子。只是让认倍感诡异的是,这个村子里什么人都没有,而且似乎把一切都带走了。而且这里的房子真的很老,到这里刘昕到此多少有些心理准备,通过有限的线索判定,她明白自己所处的时代恐怕离“现代”有不少距离。   幸好某个人家院子里还有几颗果树,刘昕看了看,发现树顶还有些果子。肚子叫了不知第几遍之后,她花了不少心思,终于弄到几个,迫不及待咬了一个,发现又酸又涩,简直难以下口。只是肚子实在饿的难受,囫囵吞下垫了点东西,终于感觉好了那么一点。   等到天黑,躲在村里最好的那个房子里,关门关窗前刘昕从往外瞟了一眼,只觉外面全然一片混沌,黑乎乎的山林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横亘着,远远的还能不时听见各种各样动物的叫声,她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   实际上,这个晚上注定不踏实,陌生又可怕的环境睡得本来就不安稳,半夜又有奇怪的声音吵闹,刘昕坐卧起来,小心翼翼摸着墙搬开窗户的挡木板,发现远远竟然有不少火把在晃动,同时地面晃动,听着像是马蹄声。   不安的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刘昕略一思索躲在了那章破床底下。村民们是带走了很多东西没错,但那些大件物品可是留了下来。不过,在底下又感觉有什么好像不对,她连忙又穿了出来,摸黑把原本拴好的房门全都打开做虚掩状,然后才回到了床底下。   没过多久,杂乱的马蹄声进了村。刘昕趴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一道道火光从窗户木板的缝隙透露进来,然后快速地变换着角度。   十七骑。她心想。   骑兵进村后很快就闹出很大的动静,隐隐约约还有女人的哭声,刘昕听不真切。过了很久才听见外面乒乒乓乓有人进了院子,叽里咕噜说这话,都是些口音浓重的语言,而且用词她很不习惯,听了半天只能勉强听说大概的意思,好像是分配房间。随后,她躲着的那间房门被重重推开,火光照耀,几只大脚出现,带进来一屋子的酒气。   “**,这破地方人逃光了,啥破玩意都不给留几个。”其中一人说道。   “暂且歇息,等我们兄弟投了那渠巨,日后自有荣华富贵。”   这些人也不讲究,说着胡乱地把东西扔在床板上,然后倒头边睡,很快鼾声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刘昕怀疑这些人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躲在床底怕得要死,本来想一直趴下去,结果被自己肚子发出的轰鸣声吓了一跳。   该死的,那几个酸果子根本就不顶事。   有那么一刻,刘昕以为自己死定了,她万念俱灰,干脆鸵鸟地装死起来。不过等了一会,发现上面鼾声依旧,似乎被没有被某人的咕噜声所惊醒。   夜更深了,刘昕自感虚惊一场,她见房间里的两个醉鬼一直没有动静,胆子终于大了一点。实际上,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让人饥肠辘辘,也让腹鸣声更加明显。在心里反复挣扎了一番后,终于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好浓的酒臭。   此刻隔壁也像是鼾声一片。刘昕爬到背光处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床上两个醉汉,然后贴着房门出透过半掩的空隙往外瞟了一眼,没人。于是缩回来,摸摸索索往醉汉们扔东西的地方移动。过不起来,很快她就摸到了几个包裹。   此刻的心情可谓紧张,但同时又有些激动。她借助触觉分辨物品,一个包裹里像是财物,另一个小点的,里面似乎都是些工具,还有一个,捏了一把手感有些奇怪,心头一动,掏出来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是干粮。刘昕不敢全拿,她每样捞了一小点——几个碎银,一个火镰,还有几份干粮,然后把包裹重新打包好放了回去。   只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当她回身准备钻回床底下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强人已然坐立起来。 第3章 第二章 伤员   看见对面起来一个,刘昕顿时被吓得寒毛直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但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不做的操作反倒取得了成功,只听那人嘟囔着爬起了起来,压根没注意到躲在阴影里的某人,摇摇晃晃走到外面,撒尿去了。   这尿劲还挺大,哗啦啦的。只是这人很不讲究的样子,多走两步都不愿意,就尿在房门外不远的院子里,嘴里还哼哼呼呼的,似乎觉得释放压力是件很畅快的事情。   刘昕没空管别人的公共卫生道德,他趁此机会连忙躲回床底下,啃了两口干粮。这干粮是真的干,咬起来也没什么味道,不过对于几乎饿了一天肚子的小孩子身体来说,这一顿足以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躲在黑乎乎的床底下,房门口透进来的光白晃晃的非常耀眼。刘昕继续一动不动,眯着眼睛集中注意听了好半天,确认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钻了出去。   那些人,应该走了吧。   缩着身子探头探脑,检查各处以便确认安全。那些人的确已经走了,但是留下了十七骑之外的一个人。转过一处宅院的时候,刘昕刚探出小半张脸,便看见了一抹白色。   是个女人,一个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的年轻女子。   一开始因为角度的限制只能看到部分,等移步换景走得近了,很快发现女子身上什么都没穿,看着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再近一点,又看清她的模样,长得还算好看,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人在意的是白色的娇嫩肌肤上的可怕淤痕。刘昕越走感觉心跳越乱,一方面他穿越前从没见过女孩子赤条条的身体,而另一方面,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触目心惊,很显然受害者在昨晚遭受过惨无人道的对待。   刘昕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都快堵住嗓子眼,惊讶,恐惧,乃至是愤怒都全涌了上来,混在一起,一时之间分辨不清。   “水……”   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传了过来,也打断了刘昕复杂的心情,她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贴近女孩的嘴边,这才听了个真切。   还活着。刘昕莫名舒了口气,她站起来环顾四周,从昨日白天还没有的新垃圾中找到片摔破的锋利陶片割断了绑人的布条,小心把人放下,然后又找到几个勉强可用的容器,跑去村边的小河大了点水。等到一点水润唇,毫无血色的女孩子又张了张嘴,涣散的眼珠子仍然没有焦距,神情恍惚的喃喃有言。   “阿母,阿父……”   刘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趁着她张口的间隙,小心翼翼又扶着送进几点水。   她快死了,尤其下边的伤口,刘昕从没见过那样的惨状,不敢正眼细看。她忍着周围难闻的石楠花腥味,找到了几团被撕烂的布条,把多余的水倒上去,然后小心擦拭女孩满是污渍和血迹的身体。   这次的操作很是让人为难,一方面需要仔细擦拭,而另一方面她又不好意思细看女孩子毫无掩饰的身体,纠结了好一会,勉强找了个理由咬着牙继续。   怕什么,我现在也是女孩子,至少身体上是。   花了不少功夫,又打了不少次水,刘昕跑前跑后,终于把女孩的身体勉强擦个干净。这个过程中,刘昕的手由于穿越前苍白的生理阅历使简直不听使唤,她的目光刻意地逃避那些不可言的部位,但随着工作的进行,她的心情在变得哀伤的同时,又莫名的愤怒。   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孩子。   发育得马马虎虎的胸脯上淤青尤甚,甚至还有不少牙印,重的地方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准备撕下块肉。至于下面某个部位受创更为可怕,光光清洗血污和其他污秽就让刘昕换了好几次水,到了最后她再无扭扭捏捏之态,眼里只有可怜的病人。   等到收拾妥当,找来女孩衣服的残片盖住几个地方,又见女孩似乎睡着,刘昕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抽出宝贵的时间翻找起那些人留下的垃圾。   这一找多少有些收获,很快刘昕收拢了一堆骨头,上面残存着没啃干净的肉末,她从不知道别人吃剩的东西也能这么香,狼吞虎咽把几块骨头啃得油光发亮,最后又找了几个石头,做起敲骨吸髓之事。   比那些干巴巴的干粮好吃多了。刘昕看着剩下来的肉末和骨髓,舔了舔唇。这是给那女孩留的。   不过那个女孩仍然昏睡得厉害,刘昕没有打搅,转而开始探查周围的地形。这个村子背山,另一个方向几乎都是平原,然而她爬上树梢极目远眺却收获甚少,并没有发现其他村落的痕迹。   或许该爬上山看看。刘昕心想。昨晚出来走的是山涧小路,视野并不好。新的地图人生地不熟连黑幕都没探,真正两眼一抹黑,现在连下一步该往哪里去都不知道。   “别人开局好歹还有条狗。”她再次试图看天色以判断时辰,随后苦笑着自言自语。“我这算啥,连原主的记忆都没有。我是谁,我在哪,这个世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完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女孩所在的房子,心里又冒出几分要走的意思。   那女孩的伤势严重,我虽然简单清理了伤口,但恐怕很难撑过去,终归是要死的。理智如此判断着,只是感情上很难简单扔下一个伤患自行跑路,反复纠结,过了许久,刘昕咬咬牙,决定先继续探勘地图。   这次她先吃了干粮,然后往视野开阔的山尖走。这处没有路,手脚并用爬得很是吃力,而且这身衣服并不是很适合爬上,宽大的裤脚跟灌木荆棘没少发生纠缠,总之花了小半天才勉强在连半山腰都算不上的地方停了下来。   好嘛,好歹视野开阔了不少。   刘昕弄下条小树枝,根据所见在地上画起简易的地图。这是山麓线,这是水线,远处看来还是有个村子的,不过完全没有人烟的样子,怕是跟山脚这个村子差不多,已经人去楼空。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反复把地图画了四五次,确认已在脑海中留下印象,这才又往山脚而去。   只是这一路探索,除了地图她发现山林里的小动物似乎不少,虽然没有看见真正的身影,但远处的灌木丛里总会因为她的路过而骚动。   或许食物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不禁冒出个念头。比如说陷阱或者远程。   等一下,比起打猎,捕鱼的难度要低多了,何况我又不会制作陷阱或者弓箭。   或许可以用投石索。   一番头脑风暴,刘制作投石索的念头在脑海之中生根发芽,拔的都不如长得快,她甚至开始幻想起自己百发百中的英姿,那场景怎么赶都赶不走。简而言之,就是上头。   回到村头,她没有冒冒失失进去,仍是先找了个地方小心确认。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自我告诫道。   没有动静,院子里那个女孩仍然没醒,刘昕又翻找了一遍,她发现村民们连根线都没有留下,更别说布匹了。到了最后,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女孩的破衣服上去,撕下一些本就成布条的边角料,勉强做了个投石索。   刘昕在穿越前是玩过投石索的,当然也只是玩玩。饶是如此,有玩过总比没玩过好,她捡起几块石头,试了一试,没有一发能打中当靶子的那个果子。   这就尴尬了。   不不不,一定是那个果子太小了。刘昕安慰自己,然后转而以她双手都抱不住的树干做目标。这下子成绩好多了,十米开外,十发三中,蹭下了不少树皮。   下午的时候,女孩终于醒了,一开始还有点恍惚,被刘昕喂下河水泡开的干粮和肉末,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嘴巴又张了张,听不大清。   “别说话,你先好好休息。”刘昕说道。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夜里,女孩真的发起烧来,刘昕跑前跑后,不停地打水用湿布擦拭女孩的额头和身体,只是后来实在困乏的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这次半夜没有火把,也没有马蹄声,但是却有个梦。刘昕站在黑暗中不知所措,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些飘渺的雾气,隐约中,有个白色的影子朝她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后,便消散了。   一个激灵刘昕醒了,她楞了一会,连忙坐起来检查女孩的情况。这一摸直接让人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原本应该滚烫的身体此刻已然冰凉。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刘昕还是倍感打击,她颓然垂头,突然有些想哭。   “为什么。”她念叨着。   黑暗中没有任何人回答她,外面奇奇怪怪的鸟鸣反而平添一层阴森。   “穿越了不该附送外挂的吗?”刘昕抱着头。“什么都没有,身体还是个小萝莉,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咕咕咕声回答了她,听着像是只猫头鹰。   “你连自己都未必能养活,还妄图救人?”刘昕看着女孩的尸体,朦胧中是模模糊糊的白色,她此刻竟然没有害怕,甚至开始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直到变成了哭腔。   “混蛋!” 第4章 第三章 战场   隔天一早刘昕就离开了村子。她不敢往平原走,生怕遇到那些做事残忍的骑兵。而山路显然不是那么好走,她不得不在出发前“征用”了那个死去女孩的‘多余’衣物。   她留下了一部分给人遮羞。   至于撕下来的布条,一些做了绑腿,一些把袖口绑起来,还有些把头发裹了起来,省的被树枝灌木干扰,还有块较大的布料设法弄成个容器,装了一些挑选过的小石块。   这是弹药。她心想。虽然准头还差了一点,但有选择总比没有要好。   接着刘昕在河边喝水洗脸,抹了几把脸,等到河水复归平静,镜面映出她的脸。有一说一,刘昕这具身体的底子比那个女孩强太多了,尽管现在看起来还很幼齿,但长开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她看着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然后捞了点泥把白皙的小脸抹得一塌糊涂。   这脸算白洗了。   偷来的干粮不多,她不敢多吃,饿极了才就着水啃一点。打猎的事情一直不怎么顺利,路上的确零星发现猎物,然则她投石索的准头太臭,什么收获都没有。幸好摸鱼方面有所成就,在一处及膝的山涧溪流中,她费了不少功夫,捞到了几条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鱼。   虽然偷到了把火镰,但周围的草木都还新鲜,想要引燃并不容易。反正刘昕折腾了小半天也没成功,她最终只能无奈地决定生吃。可能是水质比原来的世界要好,她很快发现这几条小鱼没有想象中的土腥味。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刘昕穿越前并不是个喜欢生吃的主。   时光不知不觉在指尖和脚底溜走了,好像什么事情都还没做,野外的第一个夜晚已然到来。当周围的一切昏暗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奇怪的声音变得清晰,远的近的都有,夜晚的世界仿佛比白天还要热闹。   紧张会徒劳地消耗能量。刘昕提醒自己,可惜道理是道理,恐惧的情绪依旧把人抓得死死。不得已,也为了不让自己在惶恐中崩溃,她设法爬上一棵大树的,窝着不敢动,然后设法熬到天亮。   第一个晚上稀里糊涂过去了,刘昕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睡着过。   就这样过了几天,刘昕靠着小胳膊短腿转到另一个山头。山林深处她不敢入,也不敢离开人类活动地太远,其实就是沿着山丘朝向平原的那一面走。这段期间随着地图探索的进展,站得高看得远,她又发现了平原上的几个村子,只是全无炊烟。到了又一个晚上她突然发现西边的地平面上隐隐有火光出现。   刘昕不知道那边离自己有多远,但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世界,那火光在黑乎乎的背景中格外显眼。她愣愣地坐在树枝上眺望,心头仿佛压着块大石头。   也不知道它这事代表什么。   囫囵着又凑合了一夜,天明之后,原本火光的方位斜着几道浓烟,益发给人不安的感觉。刘昕沾着露水啃了一小块干粮,看着所剩不多的食物,她不禁苦恼不堪。   掏鸟窝摸鱼成功率其实还算不错,但指望靠此解决肚子问题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刘昕纠结了好一会,又站在山上把附近的地形背个滚瓜烂熟,然后把心一狠,再次往山下走去。   这次的村子离山脚有些远,几里地的样子。刘昕不敢大摇大摆地走路中央,她走走停停,一副随时钻进路边草丛的准备。事情似乎证明她多虑了,一直来到新的村口,还是什么人都没遇到。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人都去哪里了。刘昕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   比起上一个村子,这里的村民走得似乎很匆忙,很多东西来不及带走,整理了一半扔着不管,路上还有些散落的。对此刘昕的心情欢快起来,捡垃圾捡的不亦乐乎。就是有个小问题,她小胳膊短腿,力气又小,实在带不了太多。   舍弃哪些好呢?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一阵马蹄声打断选择困难,刘昕跳了起来,把刚才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全都扔了下去,躲进了她一开始选好的隐蔽地点。   不管去什么地方,先观察并记下逃生路线是个好习惯。   这次的马蹄声很多很乱,让人意外的是它们既没有进村,也没有快速远去,而是陷入了混乱,马嘶声、人类的呐喊声,以及金戈交击声乱作一团,像是什么人打起来了。   “你跑不掉的,速速下马受死!”   “休走了那厮!”   “大人快走!”   躲起来的刘昕不敢探头观望,她蜷缩着装死狗,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外面的厮杀终于消停,又过了良久,马蹄声也远去了。   刘昕一直等到外面都黑了才出来,不过这天月亮升得比前几日早了,而且很圆。皎洁的月光宛如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白霜,刘昕再三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往白天厮杀的地点摸去。   首先是浓烈的血腥味,然后她见到了第一个尸体,脑袋已经不见了,地上黑乎乎的一滩应该是血迹。实话实说,她现在非常害怕,远远望着不敢接近,但心底好像又有个声音一直在蛊惑着。   去摸尸体,去摸尸体。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她照做了。   饿了一段时间的人类很容易满脑子只念叨吃的。村子里的确找到了一点洒落的粮食,但都是还没加工过的东西,而那些尸体身上一定会有干粮。这个逻辑很完美,刘昕忍着各种负面情绪检查起死人的物品。   这人身上穿着盔甲,就算月光朦胧,看起来也是残破不堪。他的脑袋是不见了,那个头盔却落在不远处。刘昕的历史学的不怎么好,更不清楚服饰和盔甲的变化,她勉强只能判断,这大概是中国古代某个朝代的款式,至于具体哪个朝代,对不起,不懂。   反正跟电影电视里演的不大一样。   干粮,先找干粮。刘昕甩甩头,她的优点就是善于把握重点。不过这具尸体显然被人摸过了,她翻了半天别无所获,最后还是在旁边发现被人胡乱扔掉的简陋干粮。   “一个,两个……”虽然上面沾惹了不少血污和泥土,但刘昕的心情很是不错。“发了发了。”   白天里的动静很大,战场的范围应该不小,尸体自然不可能只有眼前一具。在“暴富”心态的加持下,刘昕的畏惧情绪被压制在了意识的角落,她屁颠屁颠往更外面摸出,等来到村外不远的路边空地,一股寒意从尾骶骨一直冒到头顶,整张头皮都在发麻。   那是几十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场面可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可怖。   刘昕不是第一个抵达这片小战场的存在,大量的食腐动物早已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不时相互争抢。几群乌鸦就在扑腾,嘴里似乎还夹着可疑的肉条,它们甚至不怕人。不过最麻烦的是一群野狗,刘昕的出现打破了既有格局,野狗们回过头,反射着光芒的眼睛犹如野鬼一般。   “呜。”它们伏着头低吼起来,听起来颇为不满。   刘昕舔了舔嘴巴,因为身高的限制,低矮的视角中那些野狗看起来格外高大,不免让人心生畏惧。这不是男子气概不男子气概的问题,一个人矮手短小女孩对上这么多只啃食过人肉的野狗,胜算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转身逃跑。幸好理智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刘昕定定地站着,然后弯腰做捡石头状。   那些野狗继续吠叫着,不过并没有扑上来。   “放松,放松。”刘昕继续弯着腰,慢慢往后退。她看见这些动物们已经把现场弄得一塌糊涂,心知找到食物的可能已经不多。   逃回村子后刘昕心有余悸,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在生物链中的地位如此可怜。其他人类可能是地狱,而成群结队的动物也不是她可以对付的。   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刘昕看了一眼越来越高的圆月,听着远处让人烦躁的乌鸦叫声和犬吠,她抱膝蜷缩在某间房子的角落,半醒半睡。   到了早上,刘昕再次摸到了那个小战场。乌鸦和野狗们还在游荡,不过她这次学乖了,全程潜行于外围,检查有没有可以收获的战利品。   经过一夜的糟蹋,那些尸骸的模样简直惨不忍睹,更别说还有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刘昕的本意是打算再捡一把武器什么的,结果转了一圈没有收获。   大概是胜利者打扫战场的时候搜走了。她心想。但或许在某些角落他们搜刮的没那么细致。   改变了策略之后,刘昕试图通过跟踪痕迹来识别分散在外围的战斗,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把掉在草丛里的剑。   “有点重。”她双手握着,挥砍了几刀,感觉非常的不顺手。可能对于这双细细的胳膊而言,这把剑还是太大太重了。   此刻天色已是下午,刘昕拖着剑坐在个土坎上喘了几口气,然后又趴在土路中间,用耳朵去听动静。 第5章 第四章 发烧   刘昕带着一堆破烂返回了山里,然后把东西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检查起来。   干粮和些没去壳的未知谷物,这是让人最开心的一部分。她算了算,省吃俭用至少能撑半个月。   手中有粮,心底不慌。   然后是一把剑。对小小的身体而言它很重,也很长,不过有武器总比没有好,倒不是说要防身,而是可以利用它砍些小树、枝条和藤曼,生活明显可以上升几个档次。   完美。   再然后真的都是些破烂,比如拆下来的木条木板,还有些引燃物,现在火镰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对了,还有个竹筒做的东西,可以当作盛水容器。   心底踏实之后,刘昕不打算急着走,她找了块还算平坦的山头平地,补这段时间睡眠质量不佳的锅,等到精神恢复些,又花了点时间去练习投石索。   现在可不能只是玩玩,要做就要做好。   一天过去了。   长时间缺乏安全感的话,人类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刘昕对这次穿越莫名其妙,既不清楚原因,也不知道目标,来到陌生的世界都快一周,掌握的情报仍然极为有限,为了不让自己被持续的焦虑和紧张弄崩溃,她决定玩一个游戏。   没有系统,那就自己做一个系统。   “你好,系统。”她自言自语。   当然不会有什么系统真的冒出来回答。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并不孤单。   “首先是等级属性和技能。”她继续说着,同时用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现在等级一,力量一,敏捷二,野外知识一,爬树二,潜行二,投石索二,剑术零。”   好嘛,竟然还真的在地上画起一个状态界面来。可能此刻被自己的中二弄得不好意思,刘昕挠了挠头,咳嗽一声。   算了,反正穿越前比中二年纪也没大几岁。她默默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关于技能等级的判定,之所以说野外知识有一,是因为通过这些天的活动,刘昕勉强可以分辨一些有用的植物,也弄清楚了一些小动物的活动规律。基于这些经验,她掏鸟窝和摸鱼的效率增加了不少。如果未来能够掌握陷阱技能,或者投石索的熟练等级再高一点,应该可以捕获些小动物。   爬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就是爬,小孩子的身体又轻又柔,爬树这事她学得很快,掏鸟窝与此技能可谓息息相关。   潜行方面,她认为自己好几次躲着不动,没有被小动物发现,那说明比一要高明一点,所以是二。思路清晰,逻辑严密。   投石索方面,经过这些天的魔鬼训练,准头的确提升了不少,所以她认为这项技能也该有二。像昨天那块石头差点就打中了一只雉鸡,相信假以时日,以此打猎未尝不可。   给自己的属性做了初步判断,接着刘昕又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现在的任务是,收集五个鸟蛋,十条鱼。”   鸟蛋这件事,重要的是如何判断鸟巢。刘昕发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天赋挺高,听过观察和聆听,找到鸟窝并不困难,那么接下来就是考验爬树技能了。受制于技能的上限,对于某些爬不上的树只能望洋兴叹。   相比起来,捞鱼就轻松多了。刘昕发现这具身体可谓心灵手巧,这些天已经掌握了如何驱赶鱼儿进入“死地”的技巧,于是一会功夫下来,超额完成了任务。   “对了,烹饪一。”中午的时候,坐在小火堆旁烤鱼和烤鸟蛋的刘昕如是说。   又一天过去了。   刘昕本来打算再窝着调养身体和收集物资几天,不过这个计划被新事态打断了。她站在山上,诧异地看着地平线上的变化,发现远处尘土飞扬,而下面有奇怪的黑线在活动,细看像是蚂蚁搬家。   军队吗?她心想。   远处的平原,“蚁群”并不只有一支,而是数条线并进,仿佛是奇怪的触手一样往北方延展。刘昕扑灭了火堆,躲在树木的阴影里,紧张不安地看着大军在远方过境,她不知道那边到底有多少人,反正等了快两个小时,几条线越拉越长,楞是没完没了。随后她眯着眼盯了一圈,发现军队的外围还游荡着散骑,来回奔驰,又观察了一会,是种乱中有序的感觉。   一定是军队了。   到了下午,几支“蚁群”终于过境。然后一团较小但更“尖”的尘埃吸引了刘昕的注意,它似乎正往北边的山脚而去。所谓望山跑死马,从山上往下看也是如此,等了好久,那团尘埃勉强可以看清里面的真面目,那是一支骑兵队。   刘昕初步目测他们有上百骑,但她不知道对方来此何意。如果说之前的军队看着像蚂蚁,那么现在远处山脚的骑兵就像是溪水里的游鱼灵活,很快那边的林子惊起群鸟,又见骑兵们下了马,刘昕的初步判断是他们在砍柴,但随后惊鸟的范围扩大了,更多的鸟儿飞了起来。   很快短促的号角此起彼伏,交相呼应。虽然还隔着不少距离,但刘昕的危机感持续不断的高涨,她不敢原地停留,急忙给自己发布了逃跑的新任务,收拾起重要的家当往山里头去。比起前些天她现在走山路的能耐高明了那么一点,后来又找到了一条狭小的石道,往里越走越深。   渐渐的,树木越来越茂盛,周围动物的动静也是越来越多,树头上经常树叶晃动,后来她甚至发现一些中型食肉动物活动的痕迹。对此刘昕犹豫了,踌躇着不敢前进,那个女孩惨败的面庞在脑海中晃了晃,刘昕最终选择了继续往里走。   新山路的石板勉强只能过一个人,上面长满青苔,像是许久没人走了。刘昕用那把剑斩下一棵小树,削成登山棍,走两步滑一步,走着走着天又黑了。   时间过得真快。   依托助燃物的福,这个夜晚她升起了一团篝火。周遭的动静实在让人心神不宁,她睡得很不踏实,半夜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看见不远处有只豹子在活动,所幸,它好像畏惧篝火,徘徊了一阵便躲进了阴影里。   刘昕抱着剑几乎再没睡着。   接下来的山路平坦了一些,不过刘昕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大对劲,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难受的感觉让人恨不得躺下来不走了。   “该不是生病了吧。”她喃喃道,但却不敢真的躺下来。   浑浑噩噩继续走了半天,刘昕的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仿佛就像台无情的走路机器。不过有意思的是,即使如此她仍没有把那把剑扔掉。或许对她而言,武器是安全感的重要来源。   所谓天无绝人之地,到了下午,拐过一片小树林,路边赫然出现一间建筑物。只是看起来有段时间没人住了,残破的模样连那些村子里的老房子都不如。   不过刘昕已经没得挑了,她挣扎着推开那扇半掩的木门,没有多余的力气检查,只是简单看清这三合院的框架,一屁股坐在缝隙里长满杂草的石阶上,几欲躺倒。这般视角一抬,发现屋顶上的几个大蛛网上满是虫子的尸体。   “呵呵。”刘昕喘了两口气,只感觉自己身上一阵暖一阵凉,她摸了摸额头,扑腾着又站了起来,往院子中间那口井而去。   有盖子,也有绑着绳子的水桶。   天又一次黑了下来。不对,或许只是大地黑了下去,天空反而更亮一点,外面的树影晃来晃去,配合动物们的鸣叫宛如鬼魅。不久山林里传来更奇怪的声音,听着如婴儿啼哭一般。   此刻小小的刘昕蜷缩在小小的火堆旁,她迷迷糊糊抱着剑,半睁着眼睛,只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腾不出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恐惧。   有东西下来了。   无神的眼睛动了一下,借着暧昧的火光看了一眼,刘昕看不清黑乎乎的来客,仅存的思绪闪过一个念头。是那只豹子吗?   “要死了吗?”她自言自语,意识甚至已经开始闪回过往的片段。“妈妈。”   然而那并不是豹子,豹子可不会像人类一样双足站立。黑乎乎的影子直立起来,然后一双发光的眼睛出现在应该是头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正被高烧折磨的刘昕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黑影在光圈外时而像人一样踱步,时而又弯下身来四肢并用,它仿佛在渴望什么,但同时又在畏惧什么,嘴里先是发出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随后又是那婴儿般的啼哭声。   刘昕定定地看着来者,已经被发烧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她,竟然有种坦然待死般的淡定。   黑影胆子似乎大了一点,它走得更近了,只见火光映耀之下,浮现出一张奇怪的脸。说它是动物吧,却长得有那么点像是人脸,又长着稀稀拉拉的硬毛。   都说人在快死的时候,很容易看见妖魔鬼怪。刘昕心想着,随后呵呵笑了起来。   希望死的时候别太痛苦。 第6章 第五章 鬼门关   刘昕终归没死,实际上还断断续续做了一段梦,她梦见了那个可怜的女孩饱受十几个土匪的摧残,梦见了几十个士兵被敌人斩杀割去头颅,然后被眼睛发光的野狗啃食狼藉,也梦见了自己娇小的身躯被妖怪胡乱撕扯,骸骨散落得到处都是。总之昏昏沉沉、反反复复睡得很不踏实,最后被难耐的口渴催醒了。   “水……”   她呢喃着,想要爬起来,却感觉浑身被抽光了力气,连挣扎的样子都做不出来,只能如同离水垂死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张嘴。   那口井就在院子里,不远。   时光在微微的喘息间流淌而过,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在脑海中影影绰绰,心头原本沉寂的水潭忽然泛动,扬起池底莫名的不甘。   “我不想死。”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喘了几口气,然后吃力地翻转,支起身来。短短一段路走得并不容易,刘昕跌跌撞撞,甚至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会径直翻到井里去。   “我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   外面天再一次暗淡下来,这一次刘昕没有额外的体力收集木柴并点燃,她昏睡一阵醒一阵,下半夜的时候,那只‘妖怪’再次出现了。由于没有火光,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在那晃来晃去。   “原来不是高烧的幻觉啊。”比昨晚身体状态要好一点的刘昕紧紧抓着剑,但心理方面却没那般从容了,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只是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僵持了好一会,刘昕发现妖怪并不敢凑得太近,这让她在紧张之余很有些疑惑。今晚没有火堆,那么妖怪到底在害怕什么东西?   刘昕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驱鬼体质外挂,她首先想到的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驱邪。这个问题不难解答,因为身边东西真的不多,采用排除法解题思路就可以,很快,当她挤出点力气拖着那把带着干涸血迹的剑往前挪动,骤然发现对面退缩了。   “你在害怕这个东西?”刘昕笑了,憔悴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难不成你害怕铁和盐?”   妖怪心有不甘地嘶吼了两声。   对面踌躇不前的反应给予人信心,刘昕又笑了笑,不过她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浪费,于是抱着剑坐了回去,拢着膝盖把下巴支在上面。   这个夜晚还很长。   阳光洒进来,驱走了不甘的黑暗。刘昕又做了个梦,这回是个好梦,梦见自己在原先的世界醒来,发现这一周的过往只是个荒诞的梦。可笑的梦中连环梦太过真实,以致刚醒转时完全分辨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该死的南柯一梦。等她再三眨眼确认破旧的屋顶仍在那里,不禁暗自咒骂了一声。   高烧终于是退了,小小的身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后又缩了回去,此刻刘昕的肚子又饥又渴,不过她不敢狼吞虎咽,而是少食多餐默默恢复体力,等到快进入这个破地方的第三个晚上时,她拆下房子里的破旧家什点了把小火,然后在半夜抱着剑看那妖怪徒劳地团团转。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原来有这么大。   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后的奖励。   “精神加一。”小只的身躯仍是抱膝坐在那里,她默默给自己做了“系统提示”。   坐吃山空不禁让人再度焦虑,等到身体状况勉强恢复到可以活动的地步,在新一天的早晨,她出发寻找食物了,比如鸟蛋,小鱼,又酸又涩的野果,林林总总。或许是‘精神加一’的奖励,她在使用投石索时精神格外专注,然后成功击中了一只雉鸡。   好吧,幸运的眷顾。本来眼看要打偏了,谁会料到它竟然扑通着飞了起来,然后像是自己撞上了飞石。   但中了就是中了,投石索的威力足以直接把木制的门板砸个窟窿,雉鸡的胸腔凹陷下去,发出垂死的哀鸣,让刘昕莫名有些愧疚。   “对不起。”她双手合十。“这就结束你的痛苦。”   刘昕在穿越前没有杀过鸡,实际上她连鱼都没有杀过,反正在溪边折腾了小半天,一地鸡毛不说,那清理效果……凑合吧。   毕竟谁都有第一次。   而且用这么长的剑杀鸡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花了快一天的时间就做一顿饭?”傍晚坐在篝火前,刘昕自嘲地笑了笑。她仍回到了那个破三合院里,或许在她看来,一只害怕铁器的妖怪,比丛林中潜伏的野兽更安全一点。   烤鱼的经验多少帮了点忙,第一次做烤鸡块没有出现太尴尬的结果,她狼吞虎咽撕咬着,把每一块骨头舔得干干净净,当然里面小小的骨髓也没放过,吃着吃着,竟然吃到了点咸味。   什么时候哭了?   等到半夜,那只不死心的妖怪又来了,刘昕跟前几晚一样,抱膝坐在那里,手里死死抓着剑。她当然还有点紧张和恐惧,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心态,竟然把留着没吃的鸡屁股扔了过去。   看着妖怪扑向了鸡屁股,刘昕忍不住嘲笑道:“你好像一条狗欸。”   那家伙没有回答她,三下五除二把肉囫囵吞进了肚子,然后回首又望了过来。   “没了。”刘昕看着它。“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不然为啥每个晚上都不死心地下来看我。   “咯咯咯。”妖怪以难听的声音回复。   “我就当这是肯定。”刘昕眯着眼笑了笑。“谢谢。”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跟一只妖怪讨论自己好吃不好吃。她心想。   或许早疯了。   第二天下雨。   第三天也是。   刘昕看着干粮越来越少,心底有些发慌。但在下雨的山地里行动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她除了团团转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睡觉吧,节省能量。   就是有个小问题,这座破三合院年久失修,到处漏雨,只有一个角落勉强可以躲雨。   第四天的早晨,林间充满了倾斜的丁达尔光柱,加上飘渺的雾气,恍然不似在人间。刘昕早就醒了,她踩在草地上,鞋子很快被底下的湿气弄得不舒服。   “应该能晴几天。”她找了一处开阔地眺望天空,如是判断道。她没怎么研究过气象学,纯粹是猜的。   然后她回望了那座待了好些天的三合院,想了想,回身鞠了一躬。   “感谢你的照顾。”   人生总是充满了离别,刘昕看着山林,没有发现鸟群的骚动,心想那些骑兵应该早就离开了,于是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外走。她不是没发现过野猪或者山豹的活动痕迹,对上那些家伙,这小胳膊短腿可没有胜算。   它们大概不会像那只妖怪,怕铁器。   山地移动大概是升级了,小家伙用布条把铁剑绑在背上,一蹦一跳轻快地走着。何处可以落脚,怎么走更节省体力,呼吸的节奏,什么时候休息,甚至要先做做热身拉拉韧带都收录在了“心得”里。期间刘昕又用了几次投石索,很遗憾并没有得到幸运的眷顾。   如果投得不够准,那一定是离得不够近。看着那只野兔跳进草丛消失不见,刘昕挠了挠头。潜行技巧一定要更快的掌握。   回到山地和平原的交界处是下午,刘昕首先观察了会林地的上空,没有惊鸟意味着安全,然后低头俯瞰如同棋盘的大地。那次收获颇多的村庄仍在,只是像是被焚烧过了。   她首先想到了那些骑兵。   接下里的任务,刘昕定作“南下”。她不想北上,那是那支大军的前进方向,铺开的游骑足以覆盖很大的面积,她不想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至于说南下,其实未必意味着安全,但有时候人的选择真的不多。   一天后,在技能专注上的持续投入终于获得了回报。这次刘昕‘潜心’得足够近,她左腿半蹲,右腿半跪,在猎物刚被惊动的一刻,投石索的一端松开,“这次会中”的判断抢先跳了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那只野兔应声而倒。是直接砸中了头,皮开肉绽的模样好不血腥。   至少走得很安详。刘昕如此安慰自己。   “制皮零。”   不久她挠了挠头,看着不成形的兔皮宣告失败。   “不过烹饪加一,现在是二。”   她摸出宝贝得不得了的盐巴洒了点。   又过了两天,她在山脚下找到了一间破庙。只是等她好容易生火,把洗干净的新猎物烤好,没想到走进来四个家伙,很自来熟地把烤肉抢走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当她听见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轻佻男子说什么女人的时候,顿时惊得人差点跳了起来。   “老幺,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这时她又听见那人的同伙说道,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家伙。   “三哥,我的鼻子不会骗我的。”桃花眼很不满地叫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女人家作男装打扮一点都不奇怪。”   “女人等我们到了江州再找不迟。”山羊胡子说着,再次淡淡地看了一眼近乎乞丐模样的刘昕。“路上的女人不干净。”   等到后面又进来一大群难民,刘昕有种得救了的感觉。她没有去听歪嘴巴的故事,而是放弃了自己搭建的篝火,躲在了破庙的阴影里。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清这么多人的脸,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安心,而且极度的紧张不安。   或许人类比妖怪更可怕。她忍不住心想。 第7章 第六章 画鬼   刘昕不敢暴露在那个‘桃花眼’面前,她设法在破庙后面找到个隐蔽的位置,安顿完毕后还能听见那边在继续鬼故事大会。   别听都是怪力乱神之事,但里面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全是真事一般。   或许的确是真的。刘昕想起在山间破宅中所遇的妖怪,她缩在阴影里,朝亮光处的众人看了几眼。那些人的穿着其实很简单,但挺讲究,哪怕是逃难在外仍带着几张席子,落座的位置明显带着某种次序,刘昕对这个时代的礼节全然无知,不过根据直觉仍能察觉人群里面的尊卑差异。   另外让人诧异的是,那个看起来像粗人的歪嘴巴还挺能讲的,说完几个妖怪,后面又说起些民间异人异事,从刘庚驱鬼、介子隐形,再到早些年的一件怪事,大意是建兴年间,章南有男子化为女子,嫁作人妇,生一子。   “这太奇怪了。”孩子们再次鼓噪起来,大喊着不信。   “牝鸡牡鸣,男子化女,这事不祥啊。”难民中有人说道。   “所以哀帝之后复一世乃绝。”那位一开始给孩子们讲故事的中年人又说道。   听这人似乎学识不浅的样子,刘昕不免偷偷多看了几眼,只是相貌普通,没啥出奇的地方。   要不就叫他‘夫子’吧。她暗自给人取了个外号。   大概男人们都喜欢讨论国家大事,有人起了头,故事也没人讲了,主题很快转进,没想到对于这一块歪嘴巴也有涉猎,张口闭口就是天下大势。   就是,在某些看法上,他好像跟那个‘夫子’杠上了。   原来不管什么世界,杠精总不少有。一旁偷听的刘昕如是想。不过管他呢,现在终于可以了解点这个世界的地理和历史了。   总之这里像是中国古代,从人种语言服饰到生活习惯都有种既视感,但又不完全是中国。虽然刘昕的历史课不是特别好,但中等有余,该记的知识点总有印象,结果听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名认识,实际上,地名也是如此。   出选择题都不知道该选啥。   好吧,先不管那些古早的历史,重要的是当下。不过这些人讲时事典故太多,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根本听得云里雾里,反正到了最后,刘昕也只听明白两件事。   第一件事,北边的上一任皇帝是个暴君,做了颇多荒唐事,年初突然被儿子杀死,然而新帝根本就压不住各路豪强,于是偌大的版图立刻就炸得粉碎,遍地都是王不说,更有盗贼趁火打劫。   第二件事则直接关系更大一点,脚下这块地叫上平郡,如今正受到大军进攻。而进攻者其名渠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阀,有着小儿止啼的暴虐名声,这也是为什么刘昕一路南下几乎都没看见人烟的原因——能跑的都跑了。   “渠巨此人成不了大事。”这时歪嘴巴说道。“赏罚失度,难以服众,他日注定身死族灭。”   负责对线的‘夫子’这次没接茬,只是呵呵了两声。   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着了,空气里没有了闹腾的气氛,火堆里的光点以不规则的轨迹往上跳跃,突然那个桃花眼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哥你还记得那种妖怪吗?”   “什么?”   “你不是说,在豫州一带的山里,有种小怪。”桃花眼见人没反应过来,解释道。“它会变作死去人类的模样。男的女的,高的矮的,原来啥样就能变作啥样。”   “哦,没错。”歪嘴巴的嗓门有点大。“它会变成人类的样子,然后返回到‘家人’身边。”   在这句话说完之后,难民那边还醒着的几个成年人脸色顿时有些怪异,他们相互交换眼神,然后全盯在桃花眼身上。   气氛有点怪啊。有些不舒服的刘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过你问这件事做什么?”歪嘴巴问道。   “没什么。”桃花眼满不在乎地回道。“该睡觉了。”   夜深了。   刘昕的睡眠一直很浅,她甚至因为别人的起夜而醒来数次,有些不堪其扰,好容易习惯一些,却猛然发现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谁?”   身上的寒毛整个都竖了起来,可能连头发都是如此。不过没等把话喊完,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让人吭声不得。   “别动。”   是那个桃花眼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刘昕挣扎得更厉害了,然则小女孩的小胳膊细腿面对成年男子的压制太过无力,很快就动弹不得,同时又因为徒劳的努力弄得气喘吁吁。   何况她连晚饭都没怎么吃。   “嗯,好香啊。”声音再怎么压抑也掩饰不出那份轻佻,桃花眼用两只手把人禁锢得死死,然后把头凑过去细细嗅探。“果然是个极品。”   死开,变态!我都好些天没洗澡了。刘昕再一次扭动着试图摆脱,她叫不出声,只能顶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在肚子里狂叫。而且这具身体压根还是个孩子!   “小美人,别喊。”桃花眼继续说道。“等哥哥给你看样好宝贝……”   这都是什么诱拐儿童的糟糕台词,刘昕很想咬他。可惜对面似乎是个老手,她的嘴巴根本无计可施。   “只要你乖乖的,我会给你很多好吃的。”轻浮的腔调没完没了。“小美人一定饿坏了吧。”   省省你诱拐犯的台词吧。刘昕都快哭了,她甚至开始脑补那个女孩的遭遇,只不过这次受害者变成了自己。   “告诉你哦。”这时他又贴着刘昕的耳朵说道。“那边的小姐姐是只妖怪。”   这句话令人诧异,刘昕不禁也停了一下。   “我说我鼻子很灵的,它骗不了我。”   关我屁事,给我放手!   “你要是喊的话,它会受到惊扰现出原形把你吃了。”   鬼才行,我宁可大家一起死。   “那妖怪对付不了我们所有人。”桃花眼说道。“尤其是我的大哥。”   “……”   “他在战场上杀了不少人。这人啊,杀的人越多,血腥味越重,最后连妖魔鬼怪都怕他们。”桃花眼似乎很得意。“而你是这里最弱小的,妖怪也是欺软怕硬的。”   “……”   “明白了吗,小美人。”   被捂着嘴的刘昕点了点头。   “这才乖嘛。”桃花眼笑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大家各取所取。”   等到某人松开手了,刘昕的确没有叫喊,她乖巧的模样仿佛是默许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桃花眼笑得更开心了,小女孩看起来已经吓坏了,很听话。夜晚还长,他不着急,只是用手指拖着女孩的下巴,扭动角度借着远处暗淡的篝火打量轮廓。   “甚好甚好。”他评价道。“如此污渍也掩盖不了完美的底子,这般根骨皮囊,再过数载必定是位绝色佳人。”   力量悬殊,正面反抗没有益处。刘昕垂下眼眸,打定了先示弱降低对方戒心的主意。   “你几岁了?”桃花眼又小声问道。“九岁?”   我咋知道。刘昕低头不语,她表现得很好,在几次试探之后,作恶之徒终于放松了戒心,开始解开裤子,指导起少不更事的女孩该怎么做。   “那是什么声音?”不知所措状的刘昕再三往后院的黑暗望去。探查环境是必修课,她当然知道那边的墙有个破洞。   “没什么声音。”桃花眼试图把女孩的头往下压,有些不耐烦道。   “是不是什么妖怪?”刘昕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能这么好,把一惊一乍的反应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有妖怪,而且外面有很多妖怪。”男人吓唬着,同时气息急促起来。“按我说的做,小美人。”   “啊。”   刘昕突然往旁边跳了起来,反应之大让桃花眼也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很快毫不设防下腹遭受了重创,鸡飞蛋打的感受顿时让人痛不欲生,他的惨叫声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啊——”   这还没完,在男人鼻涕眼泪横飞捂着某个不可说的部位内八字下蹲的同时,刘昕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下巴上。虽说伤害性不大,但报复性很足。   这边的变故当然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桃花眼的几个兄弟首先发现自己这边少了个人,随后从高音到变形的嗓音中察觉到必要的信息,他们顿时跳了起来。   “老幺?”   事情做到这一步当然没有回转的余地,在死萝莉控的同伙抵达之前,刘昕看了一眼黑暗的深处,咬咬牙,抓过自己的包裹冲了进去。   被你们嚯嚯,我宁可死在妖怪嘴里。   等到歪嘴巴第一个抵达现场,刘昕早已不见踪迹,地上只有个蜷缩着颤抖不已的男人。   “老幺,老幺,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桃花眼根本没能力回答他。   山羊胡子随后进来了,他看了看,随即叹了口气。   “老幺,为兄说过,外面的女人不安全。”   “难不成那个小乞丐是妖怪变的?”歪嘴巴看看地上的兄弟,又看看山羊胡子。   与此同时,刘昕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跑,离破庙越远越好。等到再也跑不动,步伐慢了下来,很快便成了慢步走,最后扶着膝盖在那喘气不已。   “哈,哈,爽不爽啊,死萝莉控。”   说完这句话,刘昕终于有时间打量环境。月亮没前些天圆了,光华依稀,稀稀拉拉的树木如鬼影一般摇摆,夜行性的鸟儿叫声平添几分诡异,她站在荒野里,只有夜风兜着衣摆。   她的剑没带出来。 第8章 第七章 ‘专注’状态   其实那把剑很累赘,又长又重,如果不绑好再跑的话,很容易拖累速度,要是因此跑不快被人逮住可就不妙,所以那时候选择放弃带走它。   问题在于,人的心境是会变的。一招撩阴腿再加‘打得你满地爪牙’时是痛饮复仇的舒爽,听见别人同伙的叫声时是惊惧有加,冲进黑暗时是果敢决然,等到清凉似水的夜风一吹,往衣领里面一兜,恐惧的魔爪随着冰冷已经重新把人整个搂入怀中。   原来还知道害怕啊。刘昕瞪着大眼睛,吞咽着口水,望着夜色下影影绰绰的‘鬼影’,只感觉身上全是鸡皮疙瘩,手脚那是哇凉哇凉的。原本‘宁可被鬼物吃了’的豪气冲天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现在又没了安全感的定海神针,这份感觉还真是格外糟糕啊。刘昕开始后悔了。   等等,那是什么?是蹲在那里的小孩吗?   这种荒郊野外,半夜里哪来的小孩?   那是什么?是张牙舞爪的长手妖怪吗?   它的爪子看起来好长。   那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躲在那树后面?   惨白惨白的,是漂浮的半张脸吗?   有时候人类的想象力会发扬到极致,但现在显然时机不对。刘昕只感觉自己脑袋里充斥着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整个人都似乎麻木了。   她甚至感觉有谁在她脖子后面呵气。   如果能晕过去就好了。这是她仅存的‘正常’念头。   然而很遗憾,头皮酥酥麻麻来回荡漾两次,依旧没能自主晕过去。   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最终刘昕受不了了,一咬牙,勉强控制起右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下巴掌。这一巴掌着实有力,眼睛里真的出现了火花,连带脑子都嗡嗡作响。这么做代价高昂,但物有所值,乱七八糟的念头仿佛也都被扇了出去。   世界仿佛清净了。   再接再厉,刘昕不管不顾晕乎乎的脑袋,大叫一声,这次是双手又往双腿上一拍。顿时,娇小的身躯直接跳了起来,手脚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意识之下。   “我,才,不,怕!”她叫了起来,同时跳着往后转。只是可惜,奶凶奶凶的感觉太重了一点。“来吧。”   面对恐惧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微笑着面对它,然后加入它!   身后什么都没有。   刘昕在‘无能狂怒’的状态加持下,接着径直朝那个‘蹲着的小孩’冲了过去。   然而那只是个大石头再加一小丛灌木。   “死吧,死吧!”   没有目标可以出气的结果,就是某个小女孩抓起石头胡乱地砸那丛灌木出气,顿时碎屑横飞。   大概是闹出的动静有点大,附近几只徘徊的野狗被吸引了过来,它们发光的眼睛在昏暗中跳跃,带着一串犬吠奔驰而来。   刘昕听到野狗群的叫声越来越近,把手中的石头扔过去,惊得当先一只野狗跳着闪了开。   这只小小的人类幼崽是怎么回事?此刻它们一定是这样的念头。   野狗的出现反而让刘昕冷静了下来,她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明明是很“愤怒”的情绪,大无畏之余却异常的心情平静和思维灵敏,心无杂念可谓极度专注。   腰间的投石索和弹药袋还在,趁着野狗们惊疑不定的空挡,她已经甩起投石索来。   “获得‘专注’。”刘昕咧着嘴,眼睛里是‘无所畏惧’的光芒,心底莫名有些自信。   几只野狗罢了。   第一发石头已经投掷而出,‘会中’的判断一闪而过,刘昕直接扭头看向下一个目标,双手熟练地抓袋上弹,再一次甩动。   片刻之后,地上躺着两只野狗,一只直接被砸中眼睛爆了头,一只受到重创哀鸣不已,剩余的三只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刘昕歪着头,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嗜血般的兴奋使之咧开了嘴。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   很快,受伤的那只野狗也被活活砸死,小家伙砸一下还不够,愣是捡了好几块,堆得小坟一样,血腥味弥散开来。   “呵呵呵呵呵……”刘昕拍了拍手,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的一切。“既然害怕黑暗,那就加入黑暗。”   好中二的发言,而且声调还有些发颤。   清晨的阳光晃醒了某位乞丐模样的女孩,她擦了擦睡眼惺忪的双目,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诧异地发现自己在树枝上。   诧异个屁啊,不就是自己爬上来的?刘昕迷糊了一会才连上昨晚的记忆,同时又有些佩服自己。这样坐着睡都不会从树上掉下来。   “睡觉——随时随地能睡着的技能,升到技能等级三后将不会从树上掉下来。”她代‘系统’解释道。   不过有点高,怎么下去?   在河边漱口后又洗了把脸,刘昕揉了揉摔得不轻的屁股,被冰冰凉的河水一刺激,她已经完全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仍然有些后怕。   做女孩子很危险。   胡思乱想着,甩甩头,把乱七八糟不可描述的场景踢出脑外,刘昕摸出干粮恨恨啃了一口,发泄心头的恐惧和怒火。   咬死你咬死你。   只是,干粮好像不多了的样子。   “看来以后得靠自己弄东西吃了。”她叹了口气。   想到得弄东西吃,刘昕又想起昨晚的奇妙状态,把手里剩下的那点干粮三下五除二胡乱往小嘴里一塞,捧起口河水喝了一口,然后跳了起来,拿出心爱的投石索,装弹,以不远不近的一棵树为目标甩了起来。   十发五中。   “奇怪。”丫头片子挠了挠头。“难道说专注状态的技能加成高得厉害?”   这真实水平还是那么水,还以为昨晚打怪经验升级了。   “不知道怎样才能给自己加上那个状态。”她沉吟道。“那样打猎就舒服了。”   酝酿了一会情绪,收敛杂念,妄图再一次进入状态的刘昕捡回石子,不死心地甩了起来。   这次是十发四中。   过分了。某人看着树皮若有所思。   时间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刘昕想了想,整理收拾了剩下的包裹,选择往下走。她很担心会遇到昨晚那四兄弟,发现道路之后反而选择了避开,沿着外围的障碍物躲躲藏藏。   与前些日子在山上形单影只的处境相比,这条路上多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越到前面人越多。有些队伍还带着车,有牛拉的,也有人拉的,拖家带口,男女老少皆有,在某个大家庭里,甚至能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人力车上。   刘昕莫名有些安心。   这些难民的速度其实很慢,了无牵挂又是轻装上阵的小丫头很容易就能把他们甩在后面,但刘昕想了想,决定跟着这大部队一直走。就这样走了小半天,她发现不远处的路上有个妇人在朝她招手。   刘昕迟疑了一下,见那妇人慈眉善目,手下又牵着一个跟她身体差不多大的女孩,忍不住停了下来。   “孩子,你家里人呢?”那妇人问道。   刘昕看着她,摇了摇头。   妇人叹了口,眼睛里充满了怜爱。   “孩子,跟我们一起走吗?”   刘昕站着没动,她想了想,问道:“你们去哪?”   其实这些人的话带着说不上来的腔调,不过更奇怪的是,刘昕自己一开口,腔调其实也差不多。   “南方。”妇人答道。“我们先去江州。”   “江州?”刘昕想起那四兄弟的目的地。   “是啊。”妇人笑了笑,摸出两块白年糕一样的东西,说道。“饿了吗?”   刘昕的视线不自觉地停在了食物上面。这些天除了那只烤鸡,她几乎从没吃饱过。   “谢谢,不过我不饿。”   “阿母,他跑掉了。”妇人牵着的小女孩诧异地举头说道。   “是啊。”妇人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时一个男人问道,看模样像是妇人的丈夫。   “阿父,我们看见了个孤儿。”女孩回答道。“好可怜。”   刘昕跑远了,脑海里却不时回想着那个与身体同龄的小女孩牵着家人手的样子,不知为什么,那般场景竟然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感。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难民的队伍在路边安顿下来。这人一多就不大好找,刘昕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和她的母亲。   “是你。”那个小女孩看见了她。   刘昕挠了挠头,她其实离的还是有些远。踌躇着,最终还是把手里的猎物举了出来。   “你好,我想换点东西。”   雉鸡是个好东西,但问题是处理起来麻烦,而且不易保存。   先前的妇人很快闻讯赶来,当她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孤儿’,顿时笑了笑。   “你可以跟着我们。”   刘昕跟踪观察过难民队伍中的这家人。这个世界恐怕都是大家庭,小女孩除了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兄弟姐妹,边上另外些应该是伯叔婶婶和堂兄弟之类的人物,聚在一起也有三四十人之多。跟昨晚破庙那组难民差不多的规模,就是妇孺的比例更高。 第9章 第八章 李特   刘昕仍然没有加入她们,不过也没有远离。她徘徊于人群的边缘,像是游离于社会的自由电子,随时都可能离开。   “阿母,他怎么了?”小女孩不解地问道。   妇人摸着孩子的头,只是叹息。   这支难民是个松散的集合体,刘昕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可能是几个村子相互照应,隐隐还有一定的组织性和军事性。比如男人们就经常聚在一起,手里除了农夫们的家伙,甚至还有短刀和弓箭。   武装难民。她是这么看待的。   跟着的第一个晚上,刘昕躲在附近的树上,看着视野之中的点点篝火若有所思。发呆了一会,她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不是成年人,是几个不大不小的毛孩子。   “嘿,小乞丐。”   走得近了,其中一个毛孩子喊道。   刘昕看了看周围,确定是在跟她说话。   “问你话呢。”已经站在树下的几人又喊道,很不耐烦的样子。   刘昕见他们来者不善,也没吱声。   “哑巴吗?”熊孩子们起哄着,接着便是威胁。“赶紧下来,不然拿石头砸你。”   说完这些家伙还真的捡石头作势要砸。   刘昕见躲不过,跳了下来。她很想有个帅气的出场姿势,但很不幸还是低估了地心引力,落地的时候没能收住,屁股又遭罪了一回。   熊孩子们顿时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刘昕爬起来后脸还有点红,得亏天色已经暗淡,没人看见。   “哪来的?”问的最勤快的那熊孩子甲又问道。   刘昕哪知道怎么回答啊,这个世界的地名她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摇摇头。   “怕不真是哑巴吧?”另几个孩子又嘲笑道。   “一定是土匪的奸细。”这时熊孩子甲指着嚷嚷。“滚远点,别跟着我们。”   “没错,一定是奸细,鬼鬼祟祟的。”其他人也跟着助威,甚至真的有石头砸在附近。“滚远点!”   就在他们动静越来越大的时候,有新的声音出现了。   “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起来年纪应该稍大了一点,刘昕躲开几个石头,微微一歪头,看见又过来一人。其他人见状,却是纷纷告状。   “哥,他是奸细。”   “奸细?”   少年又走了几步,有了对比,刘昕发现这人别听声音还有些稚嫩,却比前面那群熊孩子高了一大截,已经不比成年人矮。   “你是奸细?”见刘昕在打量自己,那少年转过来,径直问道。   刘昕摇了摇头。   “他说他不是奸细。”少年回头跟毛孩子们说道。   “可是……”熊孩子甲显然还有话要说。   “你们连哥的话都不听?”少年双手交叉起来,看了看了所有人。   一众毛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吱声了。   刘昕此刻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她看气氛不对,寻思是不是该找机会退场。就在这时,那个少年再次转了过来,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那只雉鸡是你打来的?”   刘昕愣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   “准头不错。”少年似乎在笑,然后他叉起腰对其他人说道。“这孩子现在算我们一伙的。”   “啊,哥?”众人错愕道。   刘昕还想走,不想这个少年却对她做了个礼节,模样甚是恭敬。   “这位小哥,请原谅我这些弟弟们的无礼。”   见人如此客客气气,刘昕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她观察了一会,依样画葫芦,照着做了个礼节。礼尚往来嘛。   “你可以叫我李特。”昏暗中看不真切,少年似乎又是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道。“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   “哥,他是哑巴。”熊孩子甲不甘寂寞地插话道。   “刘昕。”刘昕回答道。   “刘昕。”少年点点头,然后像是宣布一样发话道。“这是刘昕兄弟,你们不许欺负他。”   几个熊孩子面面相觑,不过在少年面前谁也不敢造次,似乎捏着鼻子认了。   风波告一段落,刘昕打算爬回树上去,不想那叫李特的少年却邀请她过去。   “算了吧。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刘昕拒绝道。   “看起来你独自在外面待过不少日子。”   “算是吧。”   “那真不容易。我阿父说过,这天下大乱,野外徘徊着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刘昕想到了山中院子里的那只妖怪,没回话。   “如果刘昕兄弟改变主意,我李特随时欢迎。”   少年的话打断了刚刚浮起的思路,刘昕反应过来,见对面又是一套礼节,连忙也跟着回了一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难民的营地就已经在忙活。刘昕也醒了,她抹了抹脸,抓下一把干涸的泥沙。   你  哦,该重新“敷面”了。   刘昕继续跟着队伍,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打猎之事上,在她看来,用劳动所得换取食物才是正途。猎物固然不错,但她总不能天天现做现吃,可以保存的干粮才是硬通货。   另外她也发现了‘潜行’的真正奥义,那就是与其让她向猎物移动,不如设法让猎物朝她移动。毕竟前者很容易发出动静,而野外的动物们非常警觉,稍有察觉便逃之夭夭。至于后者,需要的是耐心和一点小技巧,比如说对猎物巢穴和活动规律的判断,再比如说,诱饵。   刘昕甚至找到了如何让猎物转身,把毫不设防的背部暴露出来的方法。   这个世界荒野很多,如果不是准头还差了那么一点的话,她的收获本可以更多。   “这又是你打到的?”傍晚扎营造火时分,妇人惊讶地看着刘昕手里的野兔。   “阿婶,我还想换点干粮。”   “我听说了,你叫刘昕是吧。”见孩子局促的模样,妇人笑了笑。“你可以叫我李二婶。”   刘昕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人畜无害地喊了一声。“李二婶。”   “欸。”妇人和善地应道。“你可以留下来,一起吃点东西。”   刘昕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默认着留了下来。那个小女孩看见她,好奇地过来打量,直到某人被看得实在有些受不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你好。”   见对面小丫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打招呼,刘昕不得不也回了一句。等到回应,女孩子嬉笑着凑近了一点,却不想随即闻到些异味,忍不住微微蹙眉。   “什么气味?”她说道。   刘昕意识到自己这些天从没洗澡,也没洗过衣服,栉风沐雨摸打滚爬的,身上早是邋遢不堪,有异味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被人戳破还是很难为情啊。小乞丐顿时面颊发烫,也就是靠着脸上的污渍才没有暴露,勉强呐呐了一声。   “对不起。”   “你可以先去洗洗。”小丫头笑起来总是鼻子先皱一下,然后露出点小虎牙。“我哥还有身旧衣裳。”   “算了吧。”刘昕拒绝道,只是面对一个小女孩,拒绝起来有点拖泥带水。   “那怎么行。”没想到小丫头还来劲了,叉着腰数落道。“这么邋遢可不行。”   刘昕很想像前两天那样面无表情扭头就走,可就是有点做不到。   一定是距离太近了。   “喏。”不知何时,小女孩已经抱着几件有点旧的男子衣服过来,然后一把塞到刘昕手里。“快去洗吧,男孩们现在都在河里。”   刘昕不知道这个世界现在是什么时节,从温度感觉应该是春夏交接,到傍晚都还有些暖意。问题在于,这具身体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跑到男孩子中间洗澡?   “快去啊。”见某人不动,小女孩歪着头催促起来。“等天黑就危险了。”   “哦哦。”刘昕如梦初醒,只感觉手里抱着的衣服沉重得要人性命。   要不,找个没人的水域随便刷刷,糊弄一个换上衣服就好了?   逃难显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路上的成年人都是一脸凝重,不少更是唉声叹息满是愁容状,倒是那些屁大的孩子顽皮心性,该闹腾的时候一点都不省心。刘昕还没看见那片河,却已经听到男孩们玩水的喧闹,等到再进一点,就能发现一群光屁股的家伙在扑腾。   当你看见别人的时候,别人可能也看见了你。很快,有些孩子以嘲讽的节奏喊了起来,很快更多的人跟了上去。   “小乞丐,小乞丐——”   “小乞丐,小乞丐——”   刘昕停下来看了一眼。   “谁在喊他小乞丐我就揍他。”没想到又有大喝一声,盖住了其他人。   刘昕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花了一点时间才与那晚上的熊孩子甲连上了线。   “大六哥?”鼓噪的众小孩没想到身边出了叛徒,顿时大惊。   “李大哥说他是我们的伙伴,谁敢不服?”所谓的大六哥继续喊道。   如同那个晚上的场面,小鬼们面面相觑,没了之前喊人乞丐时的气概。   刘昕眨了眨眼,心说那个李特还真是孩子王,然后又看见那个晃着不可名状之物的熊孩子朝她招手。   “要洗澡吗?到这来。”   “……”   “大六哥,他被你吓跑了。” 第10章 第九章 融入   刘昕最终借着暧昧不明的黄昏天色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此处已经听不清孩童们嬉闹的声音,但她仍旧不放心,躲藏在灌木丛后观望了好一会。   天更暗了。   直接脱光是不可能的,那么做太过羞耻也太危险了。犹豫又浪费了一点时间,刘昕悉悉索索解下绑腿,又把裤子也蜕下来,依托上衣的下摆,此刻其实更像是光腿短裙的装束。   好嘛,傍晚的凉风往上一兜,空荡荡的感觉咋就那么让人心慌呢。   日暮时刻最后的光芒消失得很快,河水给人的感觉奇怪起来。刘昕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墨迹,见状便把光洁的小腿往水里探了探,有点凉。她不敢继续踩下去,干脆蹲在河边,用手撩起些水往腿上带。   现在衣服碍事了。   远处孩子们父母的呼唤已起,刘昕把牙一咬,把上衣整个往外扒开,端是剥出个白晃晃的孩子来。   这回连空气都有点凉了。   硬着头皮蘸着水往身上拍了拍,适应了一下水温,继续蹲着捧起更多的水胡乱的抹着,从前胸到后背,从脖子到脚踝,女孩子的身体还没发育,摸起来没太多心理负担,只是手掌走在腹脐之下双腿之上时,某种迟疑一闪而过。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怕个屁啊,连妖怪都见过了,还怕自己身上几块肉?终于,思想境界有所突破的某人把自己整个都糊弄了一遍,清清凉凉。至于说干净不干净,那只有天知道了。   应该不臭了吧。   洗脸放在最后,刘昕多抹了几把脸,这回倒是没有再做敷面。李二婶和她的女儿看起来都是好人,上别人家吃东西,脸还那么脏实在说不过去。   这通澡刘昕全程都没有站起来过,大概腿脚蹲得太久,骤然站起来后脑袋有些发晕,她晃了晃,却听见河里有些水声,听前进轨迹推测,似乎定着脚下的位置而来。   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吗?这是刘昕的第一反应。她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穿戴,慌忙捧着地上的衣物弓身而走,等到跑到一棵树下才又蹲了下来,慌慌张张把换洗的上衣往身上披。   衣服好像有点大。   刚把衣服勉强拢住,岸边的水声更乱。暮色朦胧,刘昕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惨白的影子从那边的水里探了出来,半只身子趴在了岸上。   “……”   刘昕头皮有点发麻,她与那道惨白的影子隔了一小段距离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甚至僵在那里。   如果那影子有眼睛的话。   周围的一切仿佛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混沌中水声再起,哗啦啦的作响,影子后退着倒了回去,直到消失不见。很快,暮色下的波鳞悉数淡定,水面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刘昕咽了口水,似乎还有些突如其来的尿意。   营地的篝火驱散了河边带上的凉意,李二婶的女儿率先看见了某人的到来,她招了招手,两个虎牙又漏了出来。   “你洗个澡好慢啊。”   刘昕挠了挠头,只是呵呵两声。总不能说疑似遇见什么水鬼了吧。   坐在这团篝火的是李二婶一家,有两块席子,显然秉承着男女不同席的习俗。李二婶的男性成员有好几个,除了理所当然的李二叔,还有几个虎牙妹的兄弟,最大的一个比那个李特小一点,最小的一个看着才四五岁。   忘了说一句,那李特不是李二婶家的,他是长房的第三个孩子,也是虎牙妹的堂兄。   对于刘昕的出席,李二婶显然已经交代过了。李二叔淡淡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在那个特意留出来的席位,而且理所当然,是男席。   好嘛,求之不得。   落定之后,刘昕还有点拘束,坐在旁边的李二婶长子富有主人翁精神的自我介绍起来。只是除了这长子大一点有个像样的名字李勇之外,其他两个小弟弟,就只有极富乡土气息的乳名。   至于说虎牙妹,对不起,女孩子的名字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这孩子模样真俊。”   李二婶的一句话突然让气氛尴尬起来,刘昕嫩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那李二叔淡淡看了一眼,旋即点点头。   “这孩子的确长得不错。”   看着两个成年,还有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全盯着自己的脸看,刘昕恨不得把头埋进捧着的碗里去。   “害羞什么,长得俊是好事,以后讨媳妇也容易。”李二婶笑着说道。“多吃点,男孩子太瘦了不好。”   之后的事情刘昕记不得太多,反正有点懵懵的,到了最后还分到一个睡觉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是大活人,这种待遇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回,她差点激动得睡不着。   才怪。   实际上刘昕睡了个来到这个世界后最踏实的一觉。   另一边,还没睡觉的李家夫妇在那小声说着话。李二叔看了一眼睡下的孩子们,说道:“这样真的好吗?”   “世道这么乱,那孩子没了父母,孤苦伶仃的多可怜。”李二婶就着篝火在补衣裳,头也不抬地回道。“能帮帮就帮帮。”   李二叔没说话。   “那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李二婶抬头看了一眼,接着说道。“而且那孩子看着老实,总能帮上不少忙。”   李二叔叹了口气,顿了顿,改了个话题。   “听说江州那边可能也不太平。”   “那如何是好?”李二婶放下针线活,眉目也是愁苦起来。“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我们不去江州,还能去哪?”   “看其他人的意思吧,老大倒是想转去洛口。”   “洛口?别看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但也听说洛口那边有豪强占山为王,据说过路费雁过拔毛。从那里过,我们不得卖上两个孩子?”李二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瞪了起来。“你说,我们该卖哪两个?”   李二叔摸着后颈不说话,然后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夫妻两都望着火堆沉默不语。   说过难民们因为拖家带口,行进的速度很慢,很快刘昕跟着这群人走走停停了快一个月。到此她发现跟那些孩子搞好关系并不是太难。男孩子的世界可以很单纯,有时候只要玩得比他们好,玩得比他们疯,那么有好事它们自然也会经常带上你。   当然这不是说这些男孩都是无所事事,实际上他们已经在帮家里做事,只是终归小孩子心性,祸害各种小动物的破事没少做。   “刘昕,我们找到了一个鸟窝。”   “刘昕,我们发现了黄鼠狼。”   “刘昕,快来跟我们一起抓鱼。”   ……   对此刘昕当然没有拒绝,他发现跟着这些熊孩子一起祸害自然也能学到很多东西,那效率可比自己单独瞎琢磨高多了。   实际上,男孩们的地位要么跟其能力有关,要么就是跟其有东西有关。‘同龄’的这帮人里面,有人跑得快,有人爬树厉害,还有人总能找到小动物的踪迹,另外也有个孩子因为有把家里的短剑而地位超然,干活的时候团队作战端是有了分工。   “快快,刘昕,它往你那边跑了!”有孩子高喊道。   “我来了。”刘昕应了一声,见被驱赶的雉鸡已经扑腾着过来,顿时从埋伏处杀了出来。这回她没用投石索,而是采用了投掷。   不为什么,单纯因为投石索伤害溢出,而准头不如徒手投掷。   搞定雉鸡之后,一群熊孩子昂首挺胸往队伍处赶,路上他们又发现一棵果树,矮处早就被人摘光了,就剩顶处还有一些。   “猴子,你摘得到吗?”有人喊道。   ‘猴子’当然不是真名,甚至不是乳名,这只是个外号。但问题在于太多人这么喊,以致刘昕都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   “不行,那树梢太高太细了。”猴子望着看了看,摇摇头。   “那就让刘昕把它们打下来。”熊孩子甲大六哥拍了拍胸脯,却是如此说道。   好吧,有些人的天赋特殊,练起来比别人明显要快,刘昕才玩了没几天,投掷水平已经是这群孩子里最好的。虽然还做不到百发百中,但打下十三个果子只用了十六颗石头,也足够让其他小屁孩崇拜了。   排排坐,分果果,大家都很满意。   趁着这个气氛友好的时刻,刘昕想了想,摸出省吃俭用出来的零嘴,偷偷凑到了‘猴子’身边。   “教我爬树怎么样,我拿这个跟你换。”   虽然猴子不是真的猴子,但他的爬树‘技能’仍然比刘昕强很多,很多没处借力又直又高的树也能飞快的爬上去。当然,还能正常下来,不是屁股着地的那种。   其实这种‘拜师’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有了‘老师’带,刘昕甚至感觉自己进入了技能飞速发育期,各路熊孩子技能熟练度那是日新月异。   “成交。”   也就在这两天,难民们的队伍终于离开了冀州地界,开始转入不同的地形。这里不再总是大片的平原,丘陵和树林也变得多了起来,相对的,猎物们也增加了。   当然,还有土匪。 第11章 第十章 熊孩子   难民的队伍走得慢不说,在道路选择上还经常摇摆,有时又因为所遇客商的传言而踌躇不前,甚至是半途折返,回到前些天刚驻扎的地方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但刘昕并不在意这些,她更惊讶于路途所见。这个世界的村落密度似乎有点低,有时可见断垣残壁,芳草萋萋,墙壁之上的树木都已茁壮,端是有种末世般的荒凉萧条景象。   “这里真的有狐狸窝?”某个小屁孩趴在草丛里小声问道。   “当然,小七也看见了。”   “老狐狸奸诈得很,你们真的没有跟错?”   “不信算了,不过等抓到狐狸没你的份。”   “你们吵什么,再吵狐狸都换窝了。”熊孩子大六哥往后朝众小屁孩瞪了一眼。   中间的刘昕则是抱着‘学习’的精神跟过来的。与这些人形祸害相处了这么久,她的‘野外知识’收获颇丰。识别常见的动植物种类,了解它们的习性和分布,以及怎么采摘和捕获,她甚至学会了如何制作简易的陷阱。   不久之后,这群人还真从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掏出一只小狐狸来。   “怎么只有一只?”小七不开心地说道。   “笨,老狐狸果然在换窝了。”   “看,老狐狸在那里。”   刘昕随着指示往某处眺了一眼,果然看见远处的草丛里有狐狸的痕迹。不过对方只往这边探个头就扭身逃走了。   “不用追了。”大六哥叉着手说道。“战利品看来就这小家伙了。”   小屁孩们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有些人还不死心,散开来搜索这个原本应该是人类聚落的地方。刘昕倒没啥继续掏动物窝的兴趣,她环顾这个村落的遗迹,猜测它毁灭应该至少十几年了。   大概是兵祸吧。   “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时有孩子大喊道。   是个人类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睥睨一切。   “哇——”   有两个男孩明显被吓了一跳,但也有几个胆大的反而围了过去,带着兴奋和好奇去摸别人手里的头骨,同时嚷嚷起来。   “在哪找到的,在哪找到的?”   “在那棵树下,不知被什么扒了个洞,我还以为是狐狸窝呢,结果掏出这个来。”那孩子得意地说道,还炫耀似地把头骨举了起来。   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婉拒刨洞的刘昕帮人提着还没开眼的小狐狸,站得远远地看着别人埋头苦干。很快,小伙伴们又有了收获。   还是几个头骨。   “这地方埋着好多骨头。”大六哥发表了看法。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害怕,之前被吓了一跳的一个男孩就东张西望地看着草木森森的周遭,颇为不安。“我们快走吧。”   “胆小鬼。”   “胆小鬼。”有人起哄道。   男孩子的地位排序简单粗暴,怯懦意味着要下滑。那男孩脸上痛苦挣扎,最后却是跑了。   “别管他,我们继续挖。”   看着宛如恐怖片经典作死般的剧情发展,刘昕有点坐不住了。不过她显然没打算像前面那个孩子那样露怯,而是选择曲线救国。   “大六哥,这天都快黑了,再晚我们就认不得路了。”   从越挖越大的洞口坐起的熊孩子甲回头看了看天,随即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不是还挺亮的嘛。”   “还得算上回去的时间。”刘昕说道。“而且回去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帮忙,太晚了大人们要生气的。”   “哇,这是什么?”这是某个还钻在下面的小屁孩咋咋呼呼地喊道。“咋还长毛呢。”   “糊弄鬼呢,这些骨头死了起码几十年了,还都是被杀死的。”大六拍了拍他手上的收获,然后比划着。“看到没,脑门这里的口子看到没,钝器砸的。”   刘昕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些熊孩子才好。   最终一众小鬼还是急匆匆往回赶,不过临走的时候,这些熊孩子竟然在大树下的破洞前排成一排,一起脱下裤子来,准备撒尿的同时有种一较长短的架势,场面都有些壮观。   “刘昕,一起。”有人还挥了挥手,邀请道。   “我得抓着这小家伙呢。”某人嘴角抽了抽,拒绝了。   赶回了难民们的营地,抱着小狐狸出现的刘昕受到了不少小女孩的关注,受欢迎的程度不禁让某些人吃起醋来。   “模样俊就是吃香。”   “男孩子皮肤这么白算什么样子?”   “刘昕哥~”   还有人干脆模拟起女孩们的腔调,惹来丫头片子们的白眼。然后小子还不服气,突然亮出捡来的头骨,把聚着看小狐狸的女孩们吓得尖叫连连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仿佛马蜂炸了窝。   当然,作死鬼吃一顿竹笋炒肉丝的下场是免不了的。   小学生呢这是。对此刘昕忍不住想翻白眼。随后想想,这些小鬼不就是小学生的年纪嘛。   不过小狐狸养是不可能养的,这玩意据说养起来很臭,刘昕看了看大人们的脸色,没有坚持。   这个晚上,刘昕睡得不是很踏实,她恍恍惚惚做了几个梦,然后又被尿意憋醒。身体是女孩子很麻烦,虽说还没发育,但在诸多生活方面已经存在问题。别说跟着男孩一起迎风尿十丈,就是暗自偷偷去方便也得提心吊胆,要知道,有些熊孩子特别喜欢在同伴撒尿的时候搞恶作剧。   偏偏女孩子在憋尿方面似乎存在先天劣势。   营地外围插着火把,还有守夜的人员。刘昕装作大解的姿态,蹲在那里墨迹了小半天,她一会留意火光,一会又忍不住去看黑乎乎的另一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所以看见某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听见某些古古怪怪的声响,竟然还挺淡定的。   反正要么是幻觉,只是些石头灌木,要么……就像熊孩子所说的那样,鬼反而应该是怕人的,它们并不敢主动袭击扎堆的人类。   到了第二天早上,刘昕帮着喂了李二婶家的母鸡,又去割草料。实际上,别看是难民,其实各家各户还带着不少家禽家畜,照料这些动物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但才小学生年纪的孩子们早就能很熟练地帮忙,甚至是独当一面。   等到刘昕背着草料回到已经开始收拾的营地,却看见那李特正在跟李二婶说话,她的出现让他们转过脸上。   “刘昕,你有看见阿井吗?”   “阿井?”刘昕有些疑惑。阿井这孩子据说是他母亲在井边生下来的,孤儿以井作为小名,也是昨天挖头骨的熊孩子之一。“没看见,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他父母都在找他。”李特回道。   有孩子失踪了,这让队伍的打包进程停了下来。人们开始搜查周围的一切,呼唤的声音响彻郊野,然而一直折腾到中午,还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虽然那是个熊孩子,但毕竟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刘昕同样牵挂着失踪者的命运,她跟其他人一起跑前跑后,在喘息的时候,总感觉存在某种可能。当她看见李特带着几个少年路过时,犹豫着把昨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李特稍作琢磨,又去喊了些大人,一起带着家伙出发了。刘昕,还有几个熊孩子成员交换过担忧又害怕的眼神,也跟了过去。   大人们带着工具的干活效率明显不是小孩子用手刨地可以比拟的,很快那棵大树下被挖开了很大的口子,显露出更多的骨骸来。躲在人群后面的刘昕看得暗自心惊,有些猜不准里面到底埋了多少尸体。   “找到了!”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然而刘昕太矮小完全挤不到前面去,等到人散开一点,才发现那个失踪的孩子已经被挖出来了。随后闻讯赶来的受害者母亲认出了部分模样,顿时就晕了过去,现场又是一片混乱。   “还有一个!”这时下面有人喊道。   的确还有一个,不过这回不是个孩子,而是成年人的模样。人堆缝隙中的惊鸿一瞥,刘昕惊讶地以为自己看见了传说中的僵尸,皮肤白中带青,皱巴巴不说,似乎还长了些怪毛。   “他在动?”   围在最里面的一圈人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像蜂群出窝一样往外涌。刘昕差点被人撞倒,随着视野一空,便看见那个‘僵尸’似乎很不适应阳光的直射,手脚并用,以僵硬的慢动作地往回爬。   “鬼物休走!”   这时有人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一把剑砍在‘僵尸’的背上。然而看似生猛的劈砍却没能破开干瘪的外皮,剑尖甚至往回弹了一下。   这。   等到刘昕看清首发攻势的乃是李特,其他人似乎堪堪反应过来,原先的挖掘工具纷纷化作武器,劈头盖脸地就往如蜘蛛般行走的鬼物身上砸去。   这回的伤害更接近钝器,持续的群体连击结果就是怪物像被踩死的害虫,身上皮开肉绽,周围爆出些奇怪颜色的液体,同时弥散过难闻的气味。   好臭。   但它好像还是没死,仿佛只是蒙了一张皱皮的头颅往上抬起,被砸断的手似乎还试图遮挡太阳。于是大人们又围着一通狠砸,此起彼伏的锄头仿佛就像在田间劳作一般。然后他们把这一带的一切全都放火烧了个干净,包括那棵大树。 第12章 第十一章 变局   男孩的死法过于诡异,所有的知情人全都很默契地缄口不言,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也甚为紧张。而剩下的小屁孩们也终于消停下来,变得老实了那么一点点。   身边有个认识的人就这么没了,还是以那种凄惨又神秘的方式,刘昕一连几天都有种不真实的错觉。至于熊孩子们外出玩耍次数的显著减少她倒没有太多的遗憾,因为她感觉小屁孩的那些技能自己都已经学得差不多,实际上,现在可能比他们都还要更好一点。   毕竟我的灵魂更成熟一点,刘昕臭不要脸地如此认为。   “刘昕,你看到了什么?”树下的孩子喊道。   “那边有两个骑手。”刘昕站在一棵又直又高的树上极目远眺。“现在跑了。”   “是土匪吗?”   “可能。”   麻溜地下了树,终于不再是屁股先落地,而是轻巧又有型的方式。几个孩子很快往回跑着,一路大呼小叫,不远处就是缓慢行进中的队伍。   跟着这支难民队伍的选择大概是正确的。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刘昕知道队伍的核心是李氏宗族,然后再加乡邻的其他姓氏,以及路上加入的一些家庭,而抱团取暖的结果就是小股的土匪会知难而退。   像刚才树上看见的那些可疑追踪者,刘昕都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而最有地位的几个大人此刻正聚在一起,还是在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这一带的贼人越来越多了。”有人叹道。   “可能是周顺的人,听说他们时常假借贼人之名杀人越货。”也有对这一带熟悉的人。   “要不走这条路,是张浚的地盘。他据坞自保,乡里评价人品还不错,或许能够通融放我等经过。”刘昕口中的李二叔,李重提议道。   敲定方针,队伍开始转向。但他们逃难也有一段时间,携带粮食早已所剩无多,单单依靠小屁孩们摸鱼偷鸟显然是不行的,这种事情还得依靠大人们出手。所幸接近山林,每次有不少收获,而刘昕每回看见别人携带着弓箭投枪进进出出,眼中不免有些艳羡。   李特看见了某人眼巴巴的模样,停了下来,问道:“你喜欢弓箭?”   刘昕瞟了一眼他弓袋里的武器,没有否认。   李特笑了笑,把弓拿出递了过来,说道:“试试。”   “真的可以试试?”   李特见刘昕两眼仿佛都快发出光来,不知怎么的莫名感觉他很可爱,以致不禁怀疑起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否有问题,过了一会,才点点头给以回答。   “当然。”   刘昕高兴坏了,她一把接过李特手里的弓箭,小心翼翼地把玩着上下端详,然后,学着她看到过的姿势,有样学样。   然而她拉不动。实际上,连弓体都没怎么变形。   这就尴尬了。   “你还太小了。”说着李特摸了摸刘昕的头。以两人时下的身高差,这么做一点难度都没有。   “……”心中的失落导致刘昕甚至都没察觉自己被摸了头,她不死心地又尝试了几下,结果依旧。   “你可以先学学软弓。”李特笑着摇摇头。“另外箭矢不好做,我可以给你弄把弹弓。”   “弹弓?”   不久李特还真给刘昕带来了一把弹弓。所谓的弹弓并不是刘昕原本以为的那种橡皮筋弹弓,它看起来跟弓差不多,无非是由箭弦改成可挂弹丸的弹弦。拉开这把弓的所需力道的确不重,据说是给孩子用的练习弓。刘昕尝试了一下,勉强拉了个半满。   我的力气真这么小吗?刘昕有点怀疑人生。   “没关系,你可以多练练。”李特不是爱取笑别人的小鬼,他是个稳重的少年。“现在这把弓是你的了。”   “真的?”刘昕一听乐坏了。   “你的准头很好,说不定很快就能帮上忙。”李特拍了拍她的肩膀。“弹弓虽然威力不如弓箭,但无声无息,作为暗器是极好的,打小型猎物也很合适。”   “谢谢哥。”   刘昕的眼睛笑得弯弯如月牙一般,李特见状微微一愣,用手指挠了挠下巴。   这孩子模样长得俊就是不一样。   有了新的宝贝,刘昕在忙完事情之后,总会腾出时间去练习开弓。姿势这一块很重要,她接下来几天又找了几次李特,让他手把手帮忙调整姿势,生怕学歪了基础。   “好,就是这样,注意翻腕,不然会打到自己。”李特很称职地讲解注意要点,满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学得很快。”   好话谁不爱听,尤其是来自老师的肯定。勉强把软弓拉开的刘昕美滋滋地坚持着开弓姿势,努力支撑所谓的一分钟不颤,做到之后就可以练习瞄准了。   石子因为形状不规则,并不适合作为弹弓的弹丸。因为条件有限,刘昕的弹丸是用粘土和胶捣匀搓成圆球晒干而成。饶是如此,这把软弹弓射程比徒手投掷要远,准头比投石索要高,再加上动静比两者都要小,刘昕那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是打鸟利器啊。   武器加一,练习弹弓获得。   多了件宝贝,还是那个李特送的,刘昕在小屁孩当中的地位噌噌噌又往上升,以致熊孩子中的一把手大六哥的心态都有些不平衡。但刘昕的眼力劲还算有点,明面上依旧非常恭敬,加上嘴巴甜,于是稳稳当当坐了小屁孩中第二把交椅。   但这没什么可骄傲的,比起这个,刘昕因为长相秀气,模样乖巧,态度礼貌,平时干活也是吃苦耐劳,可以说刷足了周围大人的好感。以至于,同样的理由其他小屁孩说出来大人往往表示怀疑,而刘昕说出来的话通过率会很高。   仿佛在李氏宗族的好感已经达到了友好,解锁了某个附加效果。   “刘昕刘昕!”   不远处的叫声让蹲在草丛里方便的某人一哆嗦,差点酿成些惨剧。等到胡乱拉上裤子,刘昕幽怨地瞪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倒是后者毫不在意,反而愣头愣脑地嚷嚷开来。   “刘昕,你蹲着在拉屎吗?屁股好白,女孩子似的。”   “……”刘昕抽着嘴角,不着痕迹地把手抹在楞头娃身上。   “真的啊,小华都没这么白。”那臭小子完全没有察觉,还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见过她方便的样子。”   “流氓。”刘昕嘴角又抽了抽,一脸嫌弃。小华就是李二婶家虎牙妹的小名。   “我又不是故意的。”臭小子毫无诚意地说道。“她还拿泥块砸我。”   接着刘昕从他那知道了队伍停止前进的消息。据说前方的土著和豪强对他们的到来充满了戒心的样子,难民们担心出事,让人收拢集中,然后派出使者前往地方豪强处进行交涉。   而这一等,原地就是三天,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刘昕实在有些受不了身上那黏糊糊的劲,最后穿着短裤下了水。   在这里她花了点小心思,装了别人心理上的空子。由于身体还未发育,大部分地方看不出什么差异,而如今‘二把手’的地位摆着,除了大六哥,没人再敢突然开她玩笑。于是乎,一堆光着屁股戏水的小学生,竟然完全没察觉边上混了个假小子。   先入为主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刘昕还趁机摸索了下泳技。这块还好,因为以前学过印象还在,照着复习让身体习惯。像仰泳就很简单。   至于说怎么换裤子,趁人不注意找个树丛换掉就好了。   反正男孩子都是粗心鬼。   到了第四天,使者终于回来了,不过,只有脑袋。   “使者无礼,所以我家主人将他杀了。”送回使者脑袋的那人神情倨傲地说道。“按清单交足赔偿,这事我们就算揭过了。”   “混账,你们杀了人,还要我们赔礼?”李氏宗族的首领,也就是李特的父亲李闵顿时勃然大怒。   “怎么,不服气?”豪强来人见状反而笑了起来。“你们算上老弱妇孺也不过千人,而我伏渠堡光战兵就有两千,奉劝诸位莫要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的好。”   “我等曾听说张浚为人宽厚,怎会动辄杀人?”这时李二叔李重开口说道。“这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你们的消息太老了。”来人讥讽道。“张浚因故身死,这地方如今已唯周堡主马首是瞻。”   “周畅?”在场的李氏族人面面相觑。   “莫要直呼我家主人名讳,不然也治汝等无礼之罪。”来人怒道。   不愉快的会面很快结束,流民的首脑陷入了分歧当中。有人自认没有实力,认为只能向现实妥协。但那份清单上的数目并不是个小数字,为此有人开始抱怨不该走这条路。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李重叹了口气。   “****,”又有脾气火爆的,这是李家老四李浒,干脆骂骂咧咧起来。“送出去这么多,我们也可以不用干了,都坐下来等死好了。”   “但是对面人多,而且装备也比我们好。”   “那又怎么样,横竖都是死,拉他几个龟孙垫背。”李浒跳了起来。“你看见那家伙鼻孔朝天的德行了没有?下次落到我手里,砍下他脑袋往他鼻孔里插两根葱! 第13章 第十二章 牵挂   流民营地里,气氛有些压抑。   李二婶的脸色非常难看,她哆嗦着张张嘴,看向自己的丈夫。   “要交这么多东西,孩子们吃什么?”   李二叔的脸色也没好看到那里去,面对妻子的质问他沉默不语,半晌过后才说了一句。   “只要还活着,总有办法。”   刘昕跟其他孩子站在远处,看见大人们拉长的脸不敢多言语。而虎牙妹李小华则在小声哭泣,因为她一直照顾的小黑猪也要上缴。这个世界的猪不是又白又胖的那种,相反又黑又瘦,但就这样没了同样很让人伤心。   拖家带口终归是牵挂太多,妥协派略高上风的结果就是按款赔礼,而且还得自己把清单上的东西运过去。只是,事情到了下午却变得奇怪起来,李闵突然变了卦,不但派人追赶召回了已经出发了大半天的送货队伍,而且宣布了紧急通告。   “要开战?”刘昕诧异地从李二婶家的长子李勇那里得知消息。   “是的,不过大伯说了,妇孺都要躲进山里去。”李勇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   “妇孺?”刘昕看着他拿起一把带鞘的剑,问道。“不包括你吗?”   “没错。”少年扬起头,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派头。“我现在是大人了。”   “你才十四岁!”刘昕叫了起来。这才初中生的年纪。   “李特哥哥在这个年纪已经杀过人了。”李勇把剑抽出来,仔细检查擦拭。“他曾用箭射死了一个马匪。”   其实李特现在也不过十五岁。刘昕张了张嘴,不禁暗道人跟人的差距真的很不一样。她记忆的十四岁可是连架都没打过。   男人们集合之后,营地里仿佛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好吧,还有几个实在拿不动武器的老人。对于李勇的出征,李二婶倒没有说什么,她麻利地为丈夫和儿子准备着所需物资,已经忙得都顾不上说话。那几个更小的孩子则交给了虎牙妹和刘昕照顾。   这并不是件轻松的活。   “他们有多少人?”刘昕喘了口气,一边安抚哭着要妈妈的孩子,一边问虎牙妹。   “大家说 至少两千人。”   “那我们有多少人?”   “听阿母说,有五百人。”虎牙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脸上写满了不安。   “算上李勇哥哥和王大爷他们?”刘昕苦笑着。去掉少年和老年人,真正的青壮年大概也就四百来人吧。   “阿父说我们会赢的。”虎牙妹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说道。   刘昕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说风凉话。李二婶一家对她挺好的,她当然也不希望她们遭受失败。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   第二天的早上,男人们又在外头的空地做简单的操练,莫名给刘昕一种大考前夕临时抱佛脚的荒诞感。   她甩了甩头,沉下心来投入到家务当中。大人们被战争的预备工作拖住了,于是很多‘小事’自然就全落到大大小小的孩子身上。   也好,忙起来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等到好容易寻到个空闲,几个熊孩子才有机会聚在一起说上几句话。   在这里,刘昕听到了让人在意的消息。   “猴子,你说你昨天看见有外人跟李大伯说话?”   “是啊,那几个外人神神秘秘的,很快就骑马走了。”   “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刘昕好奇地追问道。   “不认识的人,穿得还不错,走路也奇奇怪怪的。”猴子挠挠头。“反正不是我们的人。”   “是本地人吗?”其他小孩也插话道。   “应该吧。”   似乎跟之前带着一队骑兵趾高气扬送来使者头颅的人不是一路人。   到了动员的第三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男人们吃过东西带上少许就出发了。这次可以说倾巢出动,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壮丁,营地里面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剩下的老弱妇孺也没有继续在营地里待着,而是分散往山林里躲去。孩子们聚在母亲周围,忐忑不安的氛围下连嬉闹声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或许是气温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爬升,一些小屁孩终于坐不住了。不过,也不算是去玩耍,而是试图扮演侦察兵的角色——爬树眺望。   刘昕抬头看了看树,然后灵活运用学到的技巧,沿着又直又高的树杆往上爬,直到坐在一根结实的枝杈上。   我已就位,视野良好。朝其他孩子比划个手势,刘昕分到的方位正好可以远远看见营地。   或许所谓的打仗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枯燥的,精彩片段全在预告片里,日头已经到了中午,周围的一切依旧平静。刘昕在枝杈上找了个树荫,一只脚无所事事地晃荡来晃荡去。为了打发无聊,也为了缓解紧张,她轻轻哼唱起些不成曲调的童谣,都是在这段时间学的,倒是朗朗上口。   进入下午,远处的林子惊起一些飞鸟,刘昕捕获到了变化,她转过头,朝最近的同伴发出鸟鸣声。那是警告的意思——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居高临下的刘昕看清了来者。新出现在营地附近的显然不是流民,他们身上的装备明显要好很多,头盔几乎人手一件的,铠甲则只有部分才有。至于武器,大部分是是长兵器,另一些似乎是远程武器,弓居多,还有极少量的弩。   这就是敌人了吗?虽然可能没有传言中的两千人,但应该也有上千。刘昕再次以鸟鸣提醒小伙伴,然后趴在树上以隐蔽身形。   话说为什么敌人会出现在这里,我们的人呢?   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不安的情绪更甚。刘昕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是不是我们已经败了?   李二叔呢?   李勇呢?   李特呢?   担忧和恐惧越缠越紧,直到让人喘不上气,刘昕恍惚了好一会,才被营地里的动静拉回思绪。那些敌人没能找到人,不过他们似乎被扔在那里带不走的物资吸引走了,接下来那个场面像极了某些坏人下乡扫荡的样子,一时之间那是鸡飞狗跳。   里面真的有鸡和狗,还有猪。   发生在营地里的劫掠持续了好一会,敌人的军纪显然不怎么样,几个像是军官模样的人都不能阻止混乱的蔓延,里面甚至因为相互争抢而发生了零星的内斗。刘昕见状大喜过望,心说只要有一道奇兵突然杀出,怕不是就能反败为胜?   难不成李二叔他们就是在等这一刻?   然而她在树上趴了小半天,什么变数都没有发生。   难不成,我方真的败了?刘昕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心情大起大落,从刚才的兴奋再度回到怀疑的谷底,明明时节已近夏日,手脚却都是冰冰凉凉的。   败了?   败了?   太阳开始西斜,流民的东西本来就不算特别多,这个时候敌人已经收拾完战利品,准备返回了。他们慢悠悠的步伐仿佛就是参加了一次野营。   混蛋,那是小华的小黑猪。这具身体视力很好,刘昕在混乱中认出了某个敌兵拖拉着的战利品,不禁有些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等到天终于黑了,刘昕趴下了树,跟另外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孩子偷偷摸回营地查看。   “****,全拿走了。”大六哥的脏话非常粗鲁,他恨恨地踢飞了一块石头。   “带不走的也毁掉了。”猴子捡起一个被砸烂的家什。   刘昕蹲在一处还在冒烟的地方叹了口气,那些混蛋甚至还放了几把火。“李特哥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肯定没事。”大六哥跳了起来。“他们一定埋伏在哪个地方。”   但愿吧。   敌人似乎已经走远了,不过躲在山林的妇孺仍旧不敢回营地去,他们哆哆嗦嗦躲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黑乎乎的夜路不好走,刘昕花了不少功夫才回到李二婶她们躲藏的地方。如今众人身上只有临时带走的少量物资,前途叵测的未来如同一道黑云压在头顶,没人开口说话,空气里到处都是沉闷的味道。   到了后半夜,间或的噩梦扰得人睡不踏实,刘昕半醒半睡,隐隐约约听见些异样的动静,搬下某个臭丫头搁在她脸上的脚,慌慌张张站了起来。   “刘昕?”是二婶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刘昕揉了揉眼睛,喃喃问道。   “你听。”   夜晚的山林刘昕体验过很多次,这一次她听见营地的方向似乎有人在大声叫喊,仔细听了一会,好像是……“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二婶显然不大相信。   刘昕同样不大相信,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陷阱。那么答案究竟如何,最好还是亲自确认一下。   “刘昕,小心些。”二婶担心地嘱咐道。   “我没事。”   回头笑了一下,刘昕小心翼翼摸了过去。路上又经过几处流民躲藏的地方,增加了几个小伙伴,然后还没到营地,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四下喊叫的人。   是自己人。   “我们赢了,快让大伙出来。”来的几个人手舞足蹈地大喊道。   “什么?”刘昕仍然有些不大相信,她愣愣地反问道。“赢了,怎么赢的?”   然而胜利的信使只顾喊着,具体细节根本说不清楚。   其他孩子没想那么多,见都是认识的人也就行了,转身往回跑,一路上也是大呼小叫。   “我们赢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战利品   刘昕和李二婶一家在山林里一直躲到天亮,然后她小心翼翼爬到高处观望,发现营地方面似乎没有危险的样子,晚上跑出来的人聚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些闹哄哄的。   难道真的赢了?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身上好痒,被虫子咬了好多包。刘昕往身上抓了抓,心头的疑惑不减反增。   跑回临时避难所,李二婶正在给几个孩子分些干巴巴的食物,她看见刘昕过来,招了招手,准备递过去一点吃的。   刘昕看见李二婶手里的东西比那几个孩子分到的还要多,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还有吃的。”   她的确有。来到这个世界后莫名的不安全感一直挥之不去,身上准备几天份的干粮乃是踏实感的重要来源之一。   “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见外。”李二婶直接把东西塞到刘昕手里。“跑前跑后,体力消耗大,吃太少了可不行。”   刘昕讷讷着接了过去,她又看了旁边的几个孩子。虎牙妹刚刚把不多的食物咽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盯着刘昕手里的东西。   李二婶自然也看见了女儿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回头跟刘昕说道:“快吃吧,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刘昕心中莫名的愧疚,但又不好拒绝,咬了一口,有些食不知味。“我去营地看看。”   “小心些。”李二婶一边安抚着几个孩子,一边叮嘱道。   “嗯。”   不久之后,有几个早已在营地的小伙伴看见了某人的出现,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刘昕刘昕,快去捡东西。”   “什么?”刘昕有些没明白。   “前边,前边,那些坏人把东西扔到到处都是。”一个男孩举着手里的东西喊着。“被他们抢走的东西。”   刘昕这时才发现其他人在忙什么,留守的妇人和老人,还有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在搬东西的样子,看样式的确是昨晚被抢走的营地物资。   敌人怎么把抢到手的东西扔掉了?   一些家禽干脆都死了。   太阳渐渐高了,丘陵间的雾气慢慢消散。刘昕循着来回搬东西的人流找到了目的地,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到处遗弃着各种东西,几个妇人还试图把一辆装满物资的车辆拉起来,只是没有牛马和青壮男子,仅凭妇孺并不容易。   “刘昕,到这来。”大六哥正带着几个毛孩子到处捡宝贝,他招了招手,示意跟上。“那边还有。”   简直像是扔了一路。来到一段高处,刘昕看见战利品胡乱地散落着,一直往远处延申,她不禁喃喃道:“敌人真败了?”   “那还有假?”大六哥蹲在旁边,咧着嘴笑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会不会是什么奸计?”刘昕不确定地说道。“我记得有过类似的战例。”   “嘿——”大六哥站起来,嘲笑道。“你不但长得像女孩子,胆子也像女孩子。”   “刘昕当女孩子也挺好。”另一个小屁孩插话道。“我阿母说,他比我们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要漂亮。”   “去去,别打他的主意。”大六哥踢了小屁孩一脚。“刘昕这叫谨慎。”   刘昕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不会发现这具身体的真实性别了吧?   不对不对,如果真发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莫要声张,灯下黑反而更安全。   她胡乱地想着,但心里并没有底,还有些打鼓。   “走,到前面看看。”这时大六哥拍了拍肚子,装模做样地对一群‘手下’喊道。“前面一定还有好东西。”   “走走。”小屁孩们齐声大喊。   你们的记性真是只有一周上限。看见众小鬼的劲头,刘昕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前面阿井因为熊孩子的作死没了才几天?   小鬼们已经跑远,大六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某人还没有跟上,便回头喊道:“快走啦,磨磨唧唧的,刘昕你该不会真是女孩子吧?”   刘昕一愣,然后佯怒着追了出去。“你才是女孩子,你们全家都是女孩子!”   “哈哈哈哈。”   这一趟,往前竟然走出几里地来。没办法,这些熊孩子颇有种狗熊掰玉米,掰一个扔一个的派头,“前面还有”的驱动力让他们像极了被谷物引进陷阱的小鸟。   “哇,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有个小屁孩用根小树枝挑起一个桶状物。   “是铁兜!”大六哥大叫一声。“我就说还有好东西。”   他说的没错,的确有好东西。很快一众小鬼发现了更多的东西,而刘昕对‘丢盔卸甲’这个成语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与之前胡乱扔下的不同,接下来的遗弃物更偏向军用物资。   “脚印到这里彻底乱了。”刘昕低头看着地面,然后循迹抬头望向远方。   隔了几十米,又有人在一个草丛里有了新发现。不过,这一回是个血迹斑斑的人,靠着块石头坐在那里也不知死活。   “是敌人,是敌人!”   众小鬼受惊四散,不过随后发现对方没有动静,胆子又大了一些,还有人拿起石头砸了过去。   “刘昕,用你的弹弓打他。”大六哥喊道。   “他死了。”   刘昕转头回道。不过见其他人不信的样子,只好取下上好弦的弹弓,摸了颗弹丸,上弹瞄准,在射击的同时翻腕,别看练弓时间没有多久,但老师傅的派头先学了八成,一时之间把围观的几个小屁孩唬得一愣一愣。   好飒。他们看着那张漂亮的侧脸和莫名优雅的姿势,心中飘过这么个念头。   更重要的是中了。软性的弹丸打在那个人的额头一下子就变了形,但冲力也使得脑袋往旁边侧了一下,整个平衡受到破坏,顷刻间就趴在了地上。   “真的死了?”   刘昕不得不再次佩服这些熊孩子的胆量,只见大六哥跟另外几个人手持树枝去捅了捅,确认莫得反应后就围了上去,看架势那是要摸尸体。   “为什么没有武器?”大六哥抓着一把剑鞘埋怨道。   “可能武器已经被捡走了。”刘昕说道。“这一路上都没有武器。”   “一定阿父他们捡走了。”毛孩子们高呼道。“我们赢了。”   继续往前走了一会,一阵林风迎面而来,血腥味突然重了起来,路道稍微拐了一下,转眼就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大量的尸体横七竖八倒,那个场面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不过刘昕的反应稍微好一点,她捂着鼻子,远远地扫视环境。   大概是伏兵从林子里杀出来的吧。这是她的第一个判断。然后毫无斗志的敌人陷入了混乱。   尸体堆的摆相证实了这个假设。   “是长矛,是长矛!”又一个小孩惊喜地喊了起来。   可能是打扫战场过于匆忙。刘昕不敢细看尸体上可怕的伤口,她的视线浮光掠影,通过尸体、足迹等简单但有用的信息进行概括总结。敌人似乎没能组成坚固的阵型,到了某处更是毫无斗志争先逃命,像远处的尸体基本都是背部朝天,而且伤口就在上面。   等到把主要的战场遗迹浏览一遍,刘昕发现其他人早已捡了一堆战利品,每个人头上都有一顶铁盔不说,手里的武器都快拿不住了。   就几个小学生而已,能拿多少东西?   “你怎么不捡东西?”大六哥昂首挺胸,美滋滋地显摆道。“看,真家伙。”   刘昕注意到还有几个人试图扒下某具尸体身上的盔甲,她不得不感叹乱世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对于同类的尸体似乎毫无畏惧之心。   虽然她也摸过尸体,但那是没有办法,在饿死和吓死之间总得选一样。   众人已经腾不出收纳空间,最后不得不开始折返。刘昕也捡了一顶品相还不错的铁盔,就是戴着又闷又重,另外是两把长矛、两把剑和一把弓,把这么多东西往身上一背,往回还没走一半就后悔了。   “好重。”最贪心的大六哥坐在地上直喘气。   刘昕看了看其他人的疲态,似乎都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提议道:“要不,先扔掉一些吧?”   还有好几里地呢。   “不行!”大六哥闻言跳了起来,生怕谁把战利品偷走一样。“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回到营地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情,其他人对刘昕等人的收获大为惊喜,没参与的小孩子更是纷纷流露出羡慕的表情,这可把满载而过的熊孩子得意坏了,如果有尾巴的话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瞧瞧那志得意满的德行。   刘昕在路上就扔掉了头盔和一些武器,回到营地后又把战利品都交给持秩序的几个大人,然后转身去找李二婶一家。营地附近地方不大人也不多,找起来并不难,半晌之后便发现了他们家的几个孩子。李二婶不在,只有虎牙妹看着两个弟弟,当她发现某人出现,回首笑了起来,两个虎牙又露出来一点点。   “刘昕哥?” 第15章 第十四章 冤家   到了第二天晚上,出征的男人回来了一部分,其中便有李特、李勇堂兄弟。刘昕忍不住询问起战事的过程,李特简单只提了几句“我方大胜”,似乎没有向‘小孩’告知细节的兴趣。   你不说,那我就探。刘昕想了想,开口道:“敌人后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扔掉到手的战利品,急匆匆地往回赶。”   “然后呢?”李特和李勇两堂兄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们很耐心,等到他们心浮气躁才趁黑突袭殿后的部分敌人,你们甚至没遭到什么有力的抵抗。”刘昕回想了下昨天的战场。“虽然那处战场只有几十具尸体的样子,但算上被你们追杀死在路上的,应该也挺多的。”   “没错,大概共斩获二百多。”李特沉稳地说道。   另一边李勇则笑了起来。“我就抹了两个人的脖子。”   或许少年兵才是最凶残的。刘昕看了一眼杀人后毫不为意,相反甚为自得的李勇,暗自心想。   “所以他们后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刘昕终于问起了她最想求证的问题。   “那周畅不得人心,地方豪族暗自与我们联络,趁人分兵而出,控制了坞堡,说是为张公复仇。”李特摇了摇头。“我们一直追到庄园外。”   “然后那些贼人看见坞壁大门紧闭。”李勇大笑。“那时候可乱了。”   “阿父担心他们困兽犹斗,这才收兵。”李特插着腰。   “看来的确是个大胜仗。”刘昕看了看他们从敌人身上搬来的装备,此刻两个戎装少年郎有种说不清的威武,实在是惹人羡慕。可惜她现在身高太矮力气太小,有些东西是想用都用不上。   “喏,这些给你。”这时李特从后面拿出个箭袋说道。“还有些从敌人那缴获的箭矢。”   “谢谢哥哥。”刘昕见状自然大喜。那弹弓泥丸虽然不错,但比起弓箭终归差了些。她接过箭袋,美滋滋地把一根箭矢拉了出来,蓦然发现箭头与箭杆的缝隙中还有些残存的血污。   “这是从人身上拔的。”李特倒也不隐瞒,他观察刘昕的反应,见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模样,又笑了起来。他一直觉得这漂亮的小人不像个普通的孩子。   等到刘昕准备给弓上弦,她才想起原本的弓弦是挂丸的弹弦。   “用这个。”这时李特又拿出一根弓弦,顺便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别摸我头。这次刘昕注意到了,她对此有些反感,但想到李特照顾颇多,只好按捺着当做没发生一样。   此刻天早已黑了,不过刘昕按捺不住兴奋,张弓搭箭,只是并没有撒放,而是缓缓把拉满地弦撤了回去。李特见姿势一板一眼表现颇为亮眼,点点头,笑道:“你果然很有天分。”   “我都还没射呢。”刘昕遗憾地看着夜色说道。   “姿势对了,再多练练,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三天。   打扫战场的事情还在继续,归来的男人们调回些牛马拉车,准备把遗弃在路上的尸体收拾起来。刘昕想了想,自告奋勇找李特说要帮忙。   “你还太小了。”李特看着眼前那张故作严肃的小脸,莫名有些想笑。   “我可以帮忙捡点战利品。”刘昕说着。“反正我也不重,捐带上也不会让马为难。”   “这么说倒也不错。”李特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就不害怕死人吗?”   “其实……”刘昕认真想了想,决定先肯定再转折。“其实我的确有点害怕,但有些事情最好先习惯一下。”   “你还是太小了,这事可以以后再习惯。”李特摇摇头。   “但我已经见过好几次尸体了。”刘昕改变了策略。“有次我单独与死去的姐姐共处一屋。”   李特不说话了,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别乱跑。”   “当然。”刘昕仰起头,满脸的乖巧。“我很听话的。”   坐着马车比步行轻松太多,刘昕坐在车上,听着男人们高声谈论战斗中的种种细节。胜利是件高兴的事情,战损悬殊的史诗大捷自然更不在话下,反正男人们谈得兴高采烈,时不时哈哈大笑。   “然后呢?”   刘昕不充满好奇地问道。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莫名让这些男人更加亢奋,到最后更是吹牛吹到没边,如果仔细算算,怕不是还跟亡灵军团打了两场。   等到看见第一尸体,正事终于开始。昨天被女人和孩子们搜刮了几次,鞋子衣服都被扒掉了,但还是胡乱扔着不方便带走,或者没人要的东西。   乌鸦和野狗显然已经关顾过了,眼珠子没了,肢体和腹腔被啃得乱七八糟,刘昕远远瞟了几眼,配上那味不禁一阵反胃作势要吐,只是一想起出发前装的范,不得不努力装作淡定的模样。李特见了,不免又有些好笑。   男人们把尸体抬起来扔到一辆车上,然后把其他东西扔到另一辆车上。到了尸体最集中的地方,很快赤条条的尸体胡乱堆满几车,胳膊或者腿脚露在外面一晃一晃的,只看得刘昕眼角一抽一筹,不禁感叹万千。   “怎么了?”李特注意到那张稚嫩的小脸流露忧伤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死人毫无任何尊严可言。”刘昕叹道。说着她不自觉又想起来那个死去的小姐姐。   李特见她眼神悠远起来,以为又触及了什么伤心事,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乱世人命如草芥。”   两人偷懒,就看着运尸车发呆。   良久,刘昕扭头又问道:“我们帮了那些豪族,他们可许了什么好处?”   “粮食。”李特双手交叉在胸前,淡淡地说道。   “不请我们去坐坐吗?”刘昕问道。她对所谓的坞堡还有些好奇。   李特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   “那些人虽然与我们合作,但并没有把我们当作朋友。”   “也就只是相互利用?”   看着那张小脸又浮现出认真的模样,李特依然觉得有趣,他忍不住又想去摸别人的头。   刘昕见他刚抬手便往旁边挪了挪。那只手捞了个空,颇为尴尬地胡乱抓了抓,然后缩了回去。    场面有些冷场。   又过了一天,其他人都回来了,还拉回十几车坞堡送的食物以及家禽家畜,物资颇丰,这让所有人都开心得犹如过年,刚过中午便杀鸡宰羊埋锅做饭。别说小屁孩们到处奔走欢呼,连大人们也是喜气洋洋。   倒是虎牙妹李小华还在念叨她那丢失的小黑猪。   “这次堡里送了几只更大的黑猪。”刘昕安慰道。   “那不一样。”李小华闷闷不乐。“阿黑那是我从小养到大的。”   “可能只是逃到野外去了。”刘昕挠挠头。心说活不见猪死不见尸,八成是免费了。   “那就是还活着?”李小华追问道。   “应该吧。”刘昕不大确定地说道。   李小华突然笑了起来。   刘昕蹙眉想了想,问道:“它逃走了,你是不是觉得更开心一点?”   “你猜。”   吃饱喝足后的队伍精神抖索,他们继续往南方前进。路上又陆续遇到些流民队伍,少则几十户,多着几百户。有时是相互戒备着各走各路,有时会聚在一起相互交流些物品或者情报,有时干脆合流作为一股。其中因为李闵等人乐善好施,善于笼络人心,这队伍是壮大了许多。   就这样过了一旬左右,刘昕听到了个很不好的消息——那个坞主周畅,已经投靠了军阀渠巨。一时之间,刘昕所在的队伍颇有些不安。   不过比起这个,刘昕更头疼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带来消息的那支流民里有认识的人。破庙里遇见的四兄弟,以及疑似妖怪的小姐姐。   “怎么了?”李二婶很奇怪刘昕为什么要往她身后躲藏。   “有坏人。”刘昕说道。不过她不想把自己是女孩子的事情说出来,想了想,只是含糊其辞。“那个人的眼睛乱瞟,不像是好人。”   李二婶闻言有些想笑,心说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好人坏人,往对面的人群打量几眼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发展往刘昕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前进。对面几十户的这支小规模流民很乐意跟着一起走。李闵为人乐善好施,很高兴地接纳他们。刘昕哀叹着,只能尽量躲着那个该死的桃花眼走,可惜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长相非常突出,从一开始就被冤家注意到了。   在两天之后,一个没注意,桃花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在附近。   “我们是不是见过?”他好奇地盯着问道,说着还嗅了嗅鼻子。   你属狗的吗?刘昕暗自咒骂道,心说上次怎么没直接踹死你。   “小姑娘。”桃花眼故作风流地撩了撩袖子,笑嘻嘻的。“问你话呢。”   此刻刘昕才注意到他脸上似乎还抹着些水粉胭脂,甚至飘过些香味。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装傻道:“你是谁啊?” 第16章 第十五章 坦诚   面对桃花眼的问题,刘昕佯装不识故意装傻,心底却有些打鼓。毕竟那家伙的眼神完全没有被糊弄过去的感觉。   “你一定认识我。”   桃花眼以笃定的语气说道。   刘昕终归是嫩了点,闻言一惊,眼中的慌乱被人抓了个正着。桃花眼邪气十足地笑了笑,不过没有声张,相反说着不着调的话。   “这般可爱的女孩,为什么作男装模样?”   刘昕知道他鼻子很灵,但还是不死心地否认道:“你看错了,我不是女孩。”   桃花眼嘴巴咧得更大了,他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但却让人不舒服。   刘昕很想直接跑开,不过此刻身体很有种被蛇盯上的僵麻感。幸好救星及时出现了,即使只是几个小屁孩。   “刘昕,刘昕,我们在西边发现了山雀。”小伙伴们边跑边喊着,一如既往的吵吵闹闹。   大六哥来的稍微慢一点,毕竟作为老大需要些排场。他腰间别着把木剑,那是他父亲让他上缴战利品所做的补偿。最搞笑的是这小子人五人六的架势不小,抬头挺胸迈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豪迈’步子,抬眼正好看见了作势要走的桃花眼。   “你是谁啊?”大六哥咋咋呼呼地问道。   桃花眼回了一眼,对这些闹腾的男孩爱理不理,临走的时候又回头瞟了一眼刘昕的小脸。这反应顿时把旁边的熊孩子惹火了,大六哥一脸不善地高声喝道。   “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在打什么坏主意?”   桃花眼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尽管还带着笑却毫无温度。   “我知道了!”大六哥又跳了起来,恍然大悟状。“你一定在打我们家老二的主意。”   谁是你们家老二。一旁的刘昕对这个称号很有些意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桃花眼的视线如同毒蛇过境一般,被触及的小孩全都一阵哆嗦,连大六哥也不例外。但这个在同龄小屁孩中以老大自诩的胖小子还是把持住了作为首领的骄傲,拦在刘昕前面,朝外人挥了挥小肉包子似的拳头,示威道。   “我警告你,敢欺负我们家老二,你就死定了。”   小孩子的警告就像是场闹剧,桃花眼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甩袖走掉了。在他走后,大六哥转过身,龇牙咧嘴地问刘昕。   “你们认识?”   刘昕摇了摇头。   “那你得小心了。大家都知道你长得很漂亮,而且比大部分女孩子还要漂亮。”大六哥搭着刘昕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有些恶心的家伙,会打你的主意。”   “即使我是个‘男孩子’?”刘昕问道。   “没错,即使你是男孩子。”大六哥一脸‘我很懂’的表情。“我听说有些人连男孩都不放过。”   “真恶心。”刘昕作厌恶状。   “的确很恶心。”   暂且逃过一劫,刘昕不敢再独自溜达,接下来她总是跟着别人待在一起,而且最好是三人以上的团体。只是这样似乎也不是办法,每次注意到桃花眼的存在她的身子便忍不住有些发抖,到了最后觉得日子没发过了,不得不认真考虑把人赶走的计划。   所以要不要向李二婶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别?   等一下,这具身体现在到底几岁?九岁?   女孩子青春期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十岁,还是十一岁?   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身体终归会发育,秘密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   自己坦诚,还是被人发现,这其中会有不少差别。说不定李二婶会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   刘昕一连几天满脑子胡思乱想,在干活乃至玩耍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一起玩耍的男孩子们都是粗心鬼,最后还是女孩子李小华问了起来。   “我没事。”刘昕有些心虚,眼睛漂浮不定。   “真的吗?”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如果,我是说如果。”刘昕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地看着虎牙妹的反应。“如果我是女孩……”   只是身体。她默默地补了一句。   “刘昕是女孩?”李小华又眨了眨眼,只是带着困惑,然后歪着头认真思索起来。   “我是说如果。”刘昕此刻开始后悔,连忙腔调道。   “哦。”李小华点点头。   “你会是什么反应?”刘昕问到这里,言语之中不免有些紧张。   “嗯……”李小华继续若有所思,随后笑了起来。“那不是挺好的嘛。”   “欸?”刘昕眨了眨眼。   虽然问卷结果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但刘昕最后还是退缩了。   犹犹豫豫间又是两天,队伍抵达了一座县城。这是刘昕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城市,她表现出浓烈的兴趣,好奇地眺望着远处的城墙。   然而第一印象是失望。与预想中的宏伟相比,这座城市太小了一点,她估摸北面这整堵城墙可能也就两里长左右。而且跟影视剧里看见的不一样,城墙大部分是朴实无华的夯土面,只有城门和转角附近做了包砖,看起来相当寒酸。   接着注意到门楼两侧有双厥,城墙之上的建筑也不是熟悉的造型。几个角楼看起来有好几层,眯着眼睛看了看,每一层都会往外挑出一部分做成平座,上面再围以栏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人在走动。   不过整堵城墙旌旗招展,迎风猎猎,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倒是拉回些印象分。   “看来他们也不欢迎我们。”李勇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的确如此,城门紧闭,城垛间的士兵如临大敌。   进不了城刘昕有些失望。而流民见县城态度如此,也不敢靠得太近,在几里地之外安置下来,城里城外暂时相安无事。   到了晚上,大人们都为眼前的局势担忧烦恼,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哄小孩子睡觉的活,自然就落在了那些大孩子的身上。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刘昕经过个把月的摸索,讲睡前故事的技术简直升了好几级。   故事,并不是简单记住内容就可以的,怎么制造悬念,怎么调动情绪都需要相当的技巧。   李小华坐在旁边听着刘昕把几个弟弟妹妹唬得一愣一愣的,同时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那秀气的侧脸,等到几个小家伙终于睡下,这李家的大女儿眯着眼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你当女孩子不是挺合适的嘛。”   “欸?”刘昕一时没反应,有些莫名其妙。   “那些男孩子跟弟弟妹妹说话可没这般好耐性。”李小华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嫌弃。   刘昕刚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她哭笑不得,喃喃道:“是男是女,又不是想做就做。”   等到大部分人都睡下,刘昕闭着眼睛数了半天羊羔,却仍旧了无睡意,到最后只好睁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辰发愣。   这个世界的星空真是干净又璀璨。   恍惚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昕听到有人在唱歌,很轻柔很悠扬,在夜色中淡得就像飘渺的微风。其实细听还有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古朴苍茫的调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她又有点想家了。   但她好像有点记不清家里的一些小摆设了,就像初醒时分梦境的背景逐渐模糊。   想到这里刘昕不免有些慌乱,她开始害怕另个世界的记忆最后会不会只剩依稀朦胧的残像,如南柯一梦的主角那般分不清哪边是真实的。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心烦意乱的结果就是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睡意也跑得无影无踪,刘昕坐了起来,把脸埋在了双掌之中,都不知道该怎么挣脱困扰。   那个女音还在歌唱,不过已经换了个曲子,清清淡淡的。刘昕呼了口气,干脆站了起来,循着声而去。   在这个遍地躺着人的地方,她倒不担心那桃花眼会跳出来欲行不轨。   几百户的营地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刘昕很快就找到了唱歌的女子。让她惊讶的是,那女子却是桃花眼所说的妖物。   其实说起来,在那破庙里刘昕压根就没注意过难民里的小姐姐长什么样,她之所以能认出来,还是靠那个‘夫子’。而夫子所在的那堆人里就一个年龄符合的少女,想来总该是了。   少女似乎沉浸在她自己的故事里,坐在那里仰面望着天,缓缓地清唱着。随后刘昕才注意她身后还坐着一人,正很仔细地给少女梳着及腰的头发。   那个大概是她的母亲吧,莫名温馨的场面。刘昕躲在一棵树后眯着眼,借着营地里无处不在的火把勉强看一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少女就像感应了一样,突然停下歌来低头往刘昕处看了一眼。   而刘昕直觉得对面两只眼睛反着光,由着昏暗的背景衬托格外明显,心底顿时一惊,往后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女儿?”给人梳着头的妇人柔身问道。   “有只小虫子。”少女轻轻地说道,就是语调有些奇怪的生硬。“不妨事。”   刘昕听见歌唱声又起,但这次她不敢再看,心有余悸地跑了回去,囫囵过了一晚。 第17章 第十六章 敌袭   天刚蒙蒙亮,刘昕因为平日作息习惯已然醒来,只是由于睡眠质量不佳的关系,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眯着眼发呆了好一会,随后才发现地面在晃动。   嗯?   突然,远处有女人尖叫起来,高音划破清晨的宁静,紧接着又有人慌乱地大声呼喊。   “骑兵,是骑兵——”   营地里已经有人起来忙活,还有些人则跟刘昕差不多刚醒转一会,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或站或坐,一脸懵懂地朝发出警报的方向张望。   刘昕个子矮,视野被高个子们所阻看不真切,倒是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随后听见更多的人在惊叫,警报声犹如接力一般层层绵延而来。   “骑兵!”   “快逃命啊!”   “往林子里跑——”   危机感姗姗来迟,刘昕终于反应过来,浑身激灵她跳了起来,一边叫着,协助早已起来的大人去晃醒正迷迷糊糊的孩子们。一时之间,整个流民营地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晨曦中数不清的盔甲波光闪耀犹如鳞片,雄壮的马蹄犹如鼓擂,片刻之后,不知来自何处的骑兵像把锋利的尖刀一头扎进豆腐里,毫无阻滞感地带起一片寒光和血雾,以致营地外围刚刚逃出一小段路的流民顿时纷纷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位于营地较中心位置的李二婶一家还有时间抢救她们的物资,然后两个大人或背或抱起小孩往另一个方向跑,三个大孩子则跟在后面。李勇跟他父亲一样手里抓着把前些天缴获的长矛,李小华背着大小几个包袱,至于刘昕,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宝贝弓箭,只是没有时间上弦,只能把所有的东西胡乱抓在手里。   “快走!”   “这边!”   “阿母,阿母……”   此刻周围可谓乱极了,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人。惊叫声,惨呼声,呼儿唤女声,孩子的嚎哭声,以及马蹄和马嘶声,全都混在一起交织成末日般的恐怖旋律。刘昕只感觉眼前晃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她不敢回头,只顾紧紧跟在家人身后,生怕被人冲散。   在未知骑兵的突袭下,缺乏防备的流民营地仿佛整个彻底散架了,人群慌不择路往四面八方溃逃。刘昕等到快跑进林子,混乱的声势稍轻,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时候,那支来势汹汹的骑兵几乎已经快把整个营地凿穿,他们毫无怜悯之心,杀人不分男女老幼,槊挑剑砍,甚至是直接马撞蹄踩,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   刘昕就看见个小孩与家人失散,站在那里兀自哭喊,顷刻间就被成排的马匹撞倒,然而又被后面的骑兵践踏而过,眼见是不活了。   “刘昕!”李勇注意了某人的停留,他转回去拉了一把。“快到林子里去!”   “哦。”刘昕临走前又看见了一眼远处那小孩犹如破布败絮一般的尸体,喉咙堵得厉害。   不过,流民的营地也还没有被梳个干干净净,因为大量杂物,尤其那些车子的存在,导致了骑兵的横扫出现了不少死角。不少流民因此据险而守,倒是逃过了第一波屠杀,其中一些甚至拿起武器,从侧向拖下了几个骑兵来。   李二婶一家进了林子后惊魂稍定,她们停下来喘了几个气。刘昕试图趁机给弓箭上弦,然而双手抖得厉害,一连弄了三次弦连弓梢都没挂住。   过了一会,营地方向再次大哗,刘昕靠着树看了一眼,骑兵已经调转方向进行第二次冲锋,不过这次他们散了一点,分出一部分打算清扫营地到林子之间空地的样子。   “阿重。”   这时后面传来叫喊声,刘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流民的首领李闵。他的模样也很狼狈,不过神情愤怒,背后还跟着几十个男人,手里全拿着长武器。   “兄长。”李二叔应了一声。   “再找些人,我们杀回去。”李闵咬牙道。“必须把困在里面的人都救出来!”   “杀回去?”李重迟疑地朝营地看了一眼。   “敌人骑兵不多,如今又因为四下追杀已乱了阵型,我们还有机会。”   李重吐了口气,抓紧手里的长矛点了点头,同时问道:“那是什么人,城里的人吗?”   “恐怕是渠巨的轻骑兵,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李闵呸了一口。   流民在林子里收拢残兵,竟然也有近百人。他们在李闵的带领下临时组织了起来,呐喊着重新杀了出去,然后迎面就撞上了追杀的部分骑兵。   对面应该没想到流民还能反击,一时猝不及防,当先几匹马因为畏惧刺猬一般的密集长矛阵而人立起来,把上面的骑兵摔了下来,几个倒霉蛋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捅成马蜂窝,远一点的那个连滚带爬,竟然逃了回去。   等到这部分骑兵反应过来,他们围着李闵的队伍打转,但面对抱团的长矛也是无处下嘴,最后其中十几个骑兵干脆舍弃这只刺猬而往林子里去了。我杀不了你们,还杀不了你们的老婆孩子?   “兄长,怎么办?”李重见状眼睛都快红了。   “那里就交给特儿吧。”李闵狠厉地说道。   林子里的妇孺同样设法扎堆抱团取暖,而负责她们安全的正是以李特为首的少年兵。刘昕终于把弓弦搞定了,她此刻才有心情打量身边还有哪些认识的人。   李二婶一家基本还在。但经常一起玩的熊孩子不见了好几个,至于有点面熟的那更是少了许多,刘昕不禁想起被骑兵踩死的身影,心情低落得紧。   “大六哥呢?”她问道。   “小六?”李特的少年中有人应道。“他恐怕还在营地里面。”   “啊?”刘昕张了张嘴,某个总是爱装大人模样的小屁孩在脑海中晃了一下,难过的感觉更重了几分。   “别担心,我阿父会把他们救出来的。”李特注意到力气有些低落,高声说道。“一定。”   “有人了。”这时有人听到了马蹄声,喊道。“有敌人追进来了。”   “听我号令。”李特喊了起来。“骑兵在林子里施展不开,大家别慌。”   第一个骑兵刚出现在视野里,他就摔了马。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李特的弓箭正中面门,这一战果比什么鼓舞都好使,少年们齐声欢呼士气大振,而骑兵们则惊疑不定,停了下来。   李特的第二箭又射了过去。这次敌人所有准备,但他这回射的不是人而是马,顿时马尔受创发狂起来,让场面变得混乱。   少年们再次欢呼。   刘昕在后面看得又是佩服又是羡慕,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宝贝弓箭,只是这手仍然不怎么稳当,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小心了,他们上来了。”李特喊道,同时再次抽箭搭弓,准确让第三个目标落了马。   没等第四只箭出手,敌人已经接近着试图绕后。接下里的局面有那么点像老鹰抓小鸡,李特的少年兵在头领的鼓舞下甚至有些亢奋,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长短兵器,利用山林的优势阻止敌人接近后面的妇孺。   刘昕深呼吸了几次,终于稳定了些情绪,学着李特的模样张弓搭箭,然后屏息集中注意力,撒放!她的目标此刻正在格架少年们的武器,一没有快速移动,二没有注意到有人放冷箭,于是这一箭很轻松就中了。   就跟平日里每天几百次的练习一样。   只是可惜,我方未能击穿敌人护甲。刘昕的弓力道太轻,软弱无力的箭射在甲衣上,绷得弹跳起来,在空中打了个转。   但这一箭无疑吓了那骑兵一跳,他慌乱地往林子里看了一眼,走神的结果就是被少年兵要了性命。一杆长矛长驱直入捅在腋下,把人从马背上刺了下来。   半晌之后,钻进林子的骑兵损失近半,剩下的敌人再无斗志,调转马头准备逃之夭夭。刘昕不死心射出第三支箭,仍然是跳弹。   “我说过你很有天分。”李特摸了摸她的头。   “但是力气太小了。”刘昕闷闷不乐。   “你还小。”说完李特瞄准一个逃跑的骑兵,直接一箭射穿了对方的甲衣。   夺回营地的时候太阳已经挺高,来犯的骑兵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如同朝露一般消失了。刘昕站在一辆车上,哀伤地看着自己人收拾一地的狼藉。这次流民伤亡很大,而且里面妇孺占了很大的比例,那些被践踏而死的孩子模样更是惨不忍睹,怕是未来要做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了。   不过大六哥那虎头虎脑的小子倒是没事,据说被人救了。   “刘昕刘昕,你不知道,他好厉害。”他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和狂热。   “谁啊?”刘昕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心不在焉的回道。   “那个大英雄,他一个人就杀了七八个坏人。”大六哥指着一个人说道。“一斧就把坏人连人带马劈断。”   刘昕好奇地看了一眼,随之一愣。那是四兄弟中的一个,最沉默的那个。 第18章 第十七章 丢魂   刘昕惊讶地发现李闵李重等大人物对那四个兄弟态度恭敬,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想来一定是些好话,这让她的心情莫名的复杂。   咬着下唇,她多看了那边几眼。那个老大可能不喜欢说话,坐在那里只顾低头擦拭带血的武器。山羊胡子和歪嘴巴话倒是不少,说得好像相当开心。至于那个桃花眼,似乎察觉到了某人打探的视线,回身做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接着又飞了一眼过来,顿时惹得刘昕身上泛起阵阵恶寒。   真是恶心的家伙。   大六哥还有些兴奋,但刘昕已经没有兴致听他吹嘘别人的丰功伟绩,她敷衍了几句,便低头走开了。   当下的流民营地里正哭声震天,到处可见抱着残破尸首在那撕心裂肺的可怜之人,场面之凄凉,莫不让人有种兔死狐悲的戚然。浓重的血腥味和土腥味混杂在一起,再跟漫山遍野的哀惨旋律搅来拌去,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刘昕不忍细看周遭诸般生死离别,埋头走了一会,看见些孩子正在帮忙收拾残局,便也给自己找了点可以搭手的事情。   还有很多活要做。   为拾取洒落各处的物品必须跑前跑后,来在某处空地,那里堆放着敌人的尸体,而李特正站在那里一边指挥,一边清点着。   “四十三,四十四……那边还有两具。”   刘昕怀里抱着一堆捡来的杂物,站旁边看了一会。骑兵们的装备已经被剥光了,不像被践踏的妇孺,或者被一剑劈掉半边身子的流民那么伤口可怖,他们的尸体更完整一点,身上大多只有简单的贯穿伤。   可能是短短几个小时就见识了太多生死,此刻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太多的情绪,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整个精神仿佛都麻木了。   “刘昕?”李特注意到了,他看见小家伙惨白惨白的脸,有些担心地说道。“去阿华那里吧。”   “哦。”刘昕木木地看着他。   “听话,快去。”李勇喊道,随后注意到几个少年正拖着几具被人斩断的躯干而来,便拦住了某人的视线。   李二婶可能去帮忙了,又不在。李小华正安抚着几个少不更事的弟弟妹妹,看见刘昕过来连忙招手,一边背着最小的那个一边抱怨着,过了一会,她发现刘昕的状态似乎有点奇怪,问什么都反应木木的,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阿母,阿母!”她喊了起来。“不好啦。”   等到刘昕回过神,她恍然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且好像躺在车上。迷糊中过了一会,才被察觉她醒来的李二婶告知——她丢了魂。   “丢魂?”刘昕一脸茫然。   “没事了。”李二婶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怜惜地说道。“多亏了卢大娘。”   “卢大娘?”刘昕发现旁边真的还另有位中年妇人,等到看清楚却是吓了一跳,因为那妇人正是那天晚上给唱歌小姐姐梳头的人。与李二婶相比,似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脸上的法令纹相当明显。   “她身子太虚弱了。”卢大娘观察了一下情况,转身对李二婶说道。“注意休息就好了。”   等到人走了,李二婶坐下来,摸了摸刘昕的额头,又好生关心了几句,把旁边的李小华打发走后,突然话头一转,小声说道:“你这孩子,把我们瞒得好苦啊。”   “欸?”刘昕不解地眨眨眼。   “我也是马虎了,这么久都没察觉你是女孩子。”李二婶抱怨起她自己来。   “欸?”这回刘昕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身体的性别还是暴露了?   “那卢大娘摸了你的脉就知道了。”李二婶摇着头叹道。“不过也不怪你,世道这么乱,一个女儿家的流落在外也真是难为。”   刘昕低着头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问自己睡了多久。   “三四个时辰。”李二婶说完又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刘昕抬头。   “要不就维持现状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李二婶苦笑道。“如今我们颠沛流离,你这么漂亮,知道你是女孩的人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啊……?”刘昕眨眨眼。   “我连阿华都没说,也让卢大娘切莫声张。”李二婶摇摇头,示意宽心。“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刘昕动了动嘴,却有些说不出话,随即被人抱在怀里,摸着额头。   “可怜的孩子。”李二婶再一次叹道。   刘昕很有些难为情,但又没动。   李二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上次说的‘坏人’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就跟你的女儿身有关?”   刘昕沉默片刻,把当初在破面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没想到那李畴长得有模有样,竟然会做出这等人面兽心之事。”李二婶听罢勃然大怒。“我这就去告他。”   “二婶。”刘昕见状连忙喊了起来。“现在提这事,可能不大好。”   “怎么不大好?”李二婶余怒未消,恨恨道。“这里这么多女孩,要是让他逮到什么机会,怕不是要祸害上几个。”   “是今早的事情。”刘昕看了看天色,低头说道。“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又是骑兵,而大伙拖家带口必然走不快,再次被袭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他的大哥是个武艺高强的人,有那么一个人在,大伙也能多份抗敌的信心。”   “那也不能留着那么个祸害。”李二婶坚持道。   “现在正是我们生死存亡之际,如果为那事闹上一闹,要么直接赶走他们让大家少了一个重要战力,要么大伙对他们心里多了芥蒂,战场上配合也容易出现嫌隙。”刘昕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还有句话其实没说。   要么,难民们会放弃一个小女孩,而选择几个更有用的强壮男子。很多时候,菜,就是原罪;强大,就是靠山。   看了看二婶的反应,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刘昕低下头,继续说着。“事有轻重缓急,至少要等我们过了眼前个坎,才有机会讲算旧账。”   “你……”李二婶看着眼前男装打扮的小女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那当然,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刘昕只是拉起个虚弱的微笑,默默地心想。   “可怜的孩子。”李二婶心疼极了。   这天夜里刘昕还是睡不踏实。一方面她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出现‘丢魂’这种事情,另一方面她担心着那些骑兵又会突然杀出,把所有人都屠戮殆尽。地狱般的尸山血海,仿佛天都是红色的,李二婶手里捧着脑袋,李小华没了半边身子,诡异如丧尸一般地微微颤颤站在那里,只把人从噩梦中惊醒。   “啊!”刘昕双手抓了个空,惶惶然坐了起来。   “刘昕?”旁边有人被惊动了,嘟囔道。   刘昕找了个理由起了身,她茫然地观测新的营地。这一次似乎做了不少安全措施,以车辆为依托构建了简易的栅栏工事,火把,壕沟,以及巡逻的人员,使得一切都规范了很多。她舒了一口气,不过不敢马上回去睡觉,心有余悸的结果就是呆在那里发呆。   人少了好多,隐隐还有些人在哭,可能是醒着的,也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   冷冷地望了一圈,刘昕看见了那卢大娘的身影。没办法,人少了,营地的规模自然也小了很多。她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躺着的人,走到了卢大娘附近。   “谢谢。”刘昕致意道。   卢大娘仍旧在给女儿梳头,她抬头看了一眼俏生生站在一旁的刘昕,点点头,示意坐下。   “谢谢。”刘昕再次说道,她心里有很多疑问。   “卢大娘点点头,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且脸上的法令纹使得她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刘昕有些迟疑,她犹犹豫豫,好容易才问了出来。“为什么会丢魂?”   “大概是吓的。”卢大娘说道。“早上的场面太可怕了,被吓丢魂的孩子可不止你一个。”   “是吗……”   第一次直观地看见那么多认识的人惨死在眼前,遭受的心理冲击力比前几次强太多了吗。不过被惊掉魂也太夸张了吧……   刘昕想了想,吐出些心中的积郁,随后忍不住瞟了一眼那个被桃花眼说是妖怪的小姐姐。火光之下有些模糊,但距离终归是近了。看着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清秀,颇有些邻家女孩的感觉。   完全不像个妖怪。   大概是察觉到刘昕的小动作,卢大娘介绍起来。“这是我的女儿秀娘。”   “秀娘姐姐好。”刘昕急忙打招呼道。   小姐姐闻言转过头,神情却是木然,暧昧的火光那模样不知怎么地竟然冷得让人心里一咯噔。刘昕差点有些失态,她缓了两口气,才发现小姐姐是在微笑致意。   看错了吗?   第二天拔营出发,刘昕享受到坐车的待遇。她发现队伍走的不再是宽敞的大路,而是行进在逶迤的山路上,道路越走越狭窄,两边的树林也越来越密,山坡也越来越陡,走在其间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大概是个埋伏的好地方。她心想。 第19章 第十八章 遭遇战   大病初愈的特权让人闲了下来。这是好事,但有时候闲下来意味着容易想东想西。刘昕坐在车上胡思乱想,再一次对今后何去何从产生疑惑和焦虑,她甚至有时间想象自己长大后该怎么办。   以后开始发育,怕是没这么好糊弄过去吧。   这具身体的底子很好。虽然她在偷偷洗澡时不敢仔细打量自己的脸和身体,但周围人的反应无疑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假以时日待到少女初长成,最少也是亭亭玉立。   此般信心还是有的。   颜值高无疑是上天的馈赠,但落在错误的时代却未必还是好事。刘昕显然不认为在这个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那些强人会尊重他人的人生选择。糟糕的结果大抵会像死在那个村子里的小姐姐,饱受摧残然后被人毫不怜惜地遗弃某个角落里孤独地死去。她身上的惨状到现在仍然能让人作噩梦。   好一点的情况,大概是成为某个强者的私有物和点缀。如果能花点心思受尽恩宠,再生下个子嗣,指不定能过几年衣食无忧的金丝雀生活。   至少在强者倒台之前是如此。   然而那种日子……刘昕想象了一下未来某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对她进行各种不堪入目的活动,可怕的场景刚起了个头就已经令人冷汗不止,浑身抖若筛糠,甚至作势想吐。   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刘昕如此想着,也不知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几次抱怨。   扎营的工作需要很长时间。天色尚早,但队伍已经停了下来,选择了个合适的地点众人开始各就各位忙活起来。刘昕停止了胡思乱想,她跳下马车试图帮忙。   “你身体还很虚弱。”李二婶有些生气。“去休息。”   “活动活动才好。”刘昕坚持道。虽然穿越前不是个勤快的人,但她可不喜欢别人都得热火朝天而自己却悠哉游哉的情况。“哪怕是捡柴火也好。”   “不行,听说这山里有山蛮子,你们不要乱跑的好。”   最后的结果是刘昕没能获得工作许可,只被允许‘活动’,于是干脆在营地边上练习起弓箭。射箭的靶子其实是个问题,像树木之类的硬靶其实很容易弄坏箭矢,像李特送的那壶箭,如今就只剩四五根了,为此前段时间刘昕不得不利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给自己做了个靶子,凑合着用吧。   与此同时,因为之前的死伤,营地里的气氛明显低沉,就算是男孩子也没了往日的活泼和调皮,加上有潜在的危险小屁孩被勒令不得乱跑,于是一堆孩子窝在里面精神萎靡。不过一些人听见刘昕啪啪啪的射靶声,渐渐地跑过来看热闹,还有些小鬼更是屁颠屁颠帮忙扒靶送箭,来回跑得不亦乐乎,精神竟然恢复了不少。   李特教的弓术并不是静止站点单眼三点成线的比赛把式,刘昕凭着感觉以最快的速度把抓在手里的三根箭矢全都放了出去,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也都没有落靶,引得观众大呼小叫。   你们很吵欸。刘昕嫌弃地看了一眼,当然这话没有说出口。   就算是软弓,拉的多了,背酸胳膊疼依旧是难免的,等到完成日常的弓箭练习任务,刘昕把弓弦卸了下来,把弓把、线、还有箭矢小心翼翼地用布裹起来,末了再在两端绑好,然后藏到车上去,最后才慢悠悠换了投石索。   “刘昕加油。”有人喊道。   徒手投掷玩得好,投石索玩得溜,还有一把弓,这些加成导致不少小鬼崇拜起刘昕,以致有时候就像是小明星出场似的。   其实怪难为情的。刘昕有些不好意思,她在众小鬼的注视下站在了起始位,目标是二三十米左右远的一块大白石头,大概有人的躯干那么大。投石索的命中率没办法像弓箭那么高,但这个距离她还是砸中了不少下,只见石头摔成了两半往半空弹跳,而着弹点则留下个明显的白印,又有人叫起好来。   或许外挂就是这具身体。刘昕不禁感叹。手感非常好,学东西也很快,如果穿越之前就有这种体质,怕不是早早走上人生巅峰了。   没等人感慨完,孩子当中有眼尖的,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刘昕,那边的草丛在动。”。   “哪?”刘昕顺着望了一眼,发现距离都快百来步。太远,想要打中纯粹靠信仰。   尽管如此,她没太多细想,八字甩动松开一端,熟练把石头甩了出去,只见它划过一道优美的线条,落在了目标灌木几米开外的地方。   啊,没中。   就在刘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时候,后面的小孩却又突然鼓噪起来。这般变化让人诧异,刘昕随后才注意到草丛里有人串了出去,连滚带爬往山坡上跑。   “有奸细,有奸细!”众小孩大喊。   刘昕见状急忙又甩出两颗飘石,不过很可惜,信仰不够虔诚,全都没有砸中,就是似乎把对面吓得不轻,踉跄了好几步。   等到闻讯而来的大人们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一番搜索毫无结果,由于之前对方都在阴暗处看不真切,连他的身份都没弄清楚,有猜测是追兵的,也有猜测是山蛮的,总之莫衷一是。流民们龟缩在车垒栅栏之后,望着漆黑的大山度过忐忑不安的一夜。   幸好没事。   又过了几天,刘昕发现李闵等人是带着队伍绕一圈山路,然后从另一处山坳走了出来。离开总让人疑神疑鬼的山间,来到半山腰的向阳处,眼前豁然开朗,心情不免也舒畅了许多。   “看,是个村子。”李小华指着远处说道。淡淡的雾霾之中,平原上阡陌分割出深浅不一的绿色,不规则格子的中央隐约可见几簇灰色。想要去江口,前面的平原是必经之路。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出了山,沿着泥路走了小半天,刘昕隐隐听见些杂乱的犬吠,随后似乎是逃走了。队伍停了下来,她踮着脚想看前头发生了什么时候,紧接着气氛就不同了,穿着盔甲的男人们散了开来,然后护着妇孺继续前进。   等到望见人造建筑的时候,刘昕终于确认事情果然如同想的那样。只见那处高耸的望楼满是焚烧的痕迹,没有烧干净,塌了一部分,但还是比残破的院子高一截。   人群有些骚动,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刘昕心中紧张,不过她看了看旁边的李小华和另几个更小的孩子,暗暗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一点。   孩子们进入村子稍晚一点,等刘昕进去后她发现里面似乎刚刚被清理过,只是处处血迹和淡淡的血腥味仍能表明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屠杀可能刚结束没有几天,大概就是她们在山里转的时候发生的。   刘昕在地上找到了个被踩烂的拨浪鼓。   其实这个村子已经半坞壁化了,只是被破坏得相当严重。整个村落被两层围墙拦了起来,如今破了好几个口子,里面的望楼不止一座,也已经被烧毁了,民居仓库同样如此,大概后来恰好赶上了点不大不小的雨,烧的不是特别干净。   但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流民们中午进入村子,两个时辰左右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东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支骑兵。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现在逃回山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不要慌。”这时李闵登高大喊道。“这次我们没地方逃了,你们老婆孩子都在这里,逃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不如与我一同固守此地!”   “好——”刘昕没有想到第一个响应的就是那个歪嘴巴,只听他哈哈大笑站了出来,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只需给我两百人马,便可杀他个痛快。”   现在总共才多少人啊。刘昕默默吐了个槽。希望你的大哥能顶个一百人。   流民们的表现比上一次要好,至少有了些秩序。妇孺们被安排在房子的废墟,或者是车子后面,男人们则分成几组,交给几个临时头领指挥。骑兵来的很快,不多时,地面的震动如同锤子一样打在众人心头,马蹄声、马嘶声已经清晰可辨。   “弓箭——”这时有人高声警告道。   箭羽破空,最后乒乒乓乓打在屋顶上、墙上、木板以及地面上。由于警告及时,加上障碍物很多,中箭者寥寥无几,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倒霉蛋发出闷哼。虽不是致命伤,哀呼声还是把周围的同伴弄得一惊一乍,幸好处理伤口已经有了经验,一群人把伤员脱了进去,手忙脚乱地处理起来。   骑兵来到近处,发现村落围墙的几个缺口都已经被车辆和杂物堵住了,他们绕着转了两圈,又射了两轮箭,同样收获甚微。倒是李特带着几个人,从残墙后面射出几箭,让两个骑兵落了马。   可惜都只是受伤。   各无所获的局面又持续了一会,一部分骑兵下了马,稍作整顿,便开始往缺口处冲击。 第20章 第十九章 弓   刘昕跟群妇孺躲在某座破房子里。屋顶早先就破了个大洞,战斗一开始有那么几支反弹失势的箭矢蹦蹦跳跳着落进来,虽然没造成什么损害,但惊得躲藏的人群躁动不安。   白嫖箭矢两支。刘昕默默地把箭捡了过来。   骑兵们绕庄几周,大致了解了几个缺口的状态。下马的几组人集中往障碍物较少的缺口而去,试图清理出方便后续部队通行的过道。但流民显然不打算坐视不管,他们从庄墙后冲了出来,挥舞长兵器,隔着障碍物戳击或者拍打。前几排的流民男子都穿着路上缴获的盔甲,加上呐喊的气势,竟然还有那么点排场,唬得下马骑兵为之一愣,一时之间踌躇起来。   这次的敌人里面多了些骑弓手,前几轮齐射过后,他们继续在外绕着圈,不时与李特等占据地利的步弓手对射,几乎不间断的箭矢如同雨点般泼洒弹跳,压得后者抬不起头。后面看见流民长矛手堵住缺口,有几骑停了下来,定在那里远远地抛射,射在头盔上是叮叮当当的作响。   只是有点远,角度又有点大,射在铁兜斜面上基本弹跳而过。   日头逐渐西斜,光线变得绚烂起来。围攻多时毫无进展,骑兵的指挥官坐不住了,他命令更多的骑兵下了马,盾牌在前长槊在后组成密集的队形强行接锋。   “稳住,不要后退,你们想躲到老婆孩子身后去吗?”这个缺口流民带队的是李闵的四弟李浒,他大喊着。“别放一个贼种进去!”   众人唱喏,双方接触的瞬间气势犹在,甚至在稍后的较量中隐稳压过一头,不但逼得对面攻势受挫,期间还有零星的斩获。   刘昕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各战术单位的方位和状态,她据此推断战斗主要发生在东西两处缺口,而敌人似乎毫无进展。   不知不觉中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暗淡下去,屋子里变得黑咕隆咚,只有头顶的破洞看起来稍微亮一点。原本调皮的孩子如今连大气都不敢喘息,屋外的蛐蛐声都能清晰地传进来。等到夜再深一点,刘昕听到了一道不知名乐器的声响,穿透力颇强,距离有点远,大概是敌人的某种信号。   随后,两处缺口的流民声势大振。刘昕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个猜测——敌人在撤退。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第二天早上,刘昕起得比往常要早一点,她摸到了最高的那座望楼顶上,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少许角落还能站人,正或站或坐着几个负责警戒的少年。其中一个很快发现了探头探脑的‘男孩’,皱着眉头问道:   “刘昕?”   好吧,刘昕在流民当中的知名度和识别度还是挺高的,谁让‘他’的画风跟别人明显不一样,光皮肤就白一大截。   被人发现,刘昕马上露出极具欺骗性的乖巧一笑。虽然卖萌有些无耻,但这一两个月下来,她早发现漂亮的外貌配上乖巧听话的姿态更容易通过‘说服鉴定’。这是条成本很低的捷径,时逢乱世,有些原则可以灵活放宽一点,装乖又不会怀孕不是吗。   “我能看看吗?很快就走。”   那少年努力摆出严肃的大人模样,他看了看那张巴掌小脸上的漂亮大眼睛,犹豫了一下,最后默许了请求。   “只能看看。”   “谢谢哥哥。”   说服通过。刘昕爬上来,道谢转身的同时偷偷给自己点了个赞。   刘昕,或者该说是刘昕身体的平衡性极佳。这望楼中间已经塌陷了许多,最后刘昕便像只鸟一样双脚蹲在原本是窗户的位置,然后眯着眼睛往远处眺望。   哦,昕曙晨光,东方地平线已经隐隐出现些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样。她仰着脖子呼吸着早上清新的空气,然后伸了一个小懒腰。   过了一会,刘昕头也没回,突然出声道:“哥哥?”   偷瞟着某段白皙脖颈的少年有种被抓包的惶然,他急忙转过脸,摆出正儿八经的威风姿势,然后故作冷淡地轻轻哦了一声。   “怎么了?”   “昨天的敌人有多少啊?”刘昕回过头,再次给‘说服’选项增加权重。   “你问这个做什么?”少年微微走神,但这次命运的骰子给了个失败结果,他拒绝了。   “是不是没看清啊。”刘昕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要不我去问问李特哥哥。”   “当然看清了,大概两三百骑吧。”少年说道。   “哦。”刘昕点点头,若有所思。“是上次袭击我们那支部队吗?”   “可能吧,他们的打扮差不多。”少年想了想。“不过多了些会马上射箭的,上次没有。”   “谢谢哥哥,我该走了。”刘昕又往东边眺望了两眼,很干脆地转身。跟别人谈好的事情要遵守,良好的声誉可以让自己下次的‘说服’成功率大增。   等到吃过早饭,早间放出去的几个斥候刚刚回来。那是流民中难得会骑马的,刘昕看见他们的身影一晃而过,不免好奇会有什么好消息或者坏消息。   跟着斥候而来的还有其他人,望楼和屋顶上的人顿时报起警来,随后弓箭稀稀拉拉射了出去。不求命中,只是想让来者停下马来。   刘昕看见些孩子已经爬在某几个屋顶上,她回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李二婶和李小华,挠了挠头,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心,偷偷溜出来,也顺着某几道残墙爬到了高处。   那墙头的几个孩子见刘昕上来,几个眼神相互示意,便给挪出个地方。刘昕也学着坐着,伸着脖子往外探望。   没办法,比那个望楼要矮得多。她默默抱怨。   庄外的田野早被人践踏得一塌糊涂,有五个骑兵停在远处,由于背光看不真切。   “滚远点,你们这些贼种!”村落里有人大喊着,紧接着另一个应和着发出嘘声,再然后又是四五支箭射了出去,还是落在近处。   太远了。刘昕嘀咕道。就算昨天捡了不少还能用的箭,也别这么浪费。   “他在干什么?”这时身边的一个男孩说道,他的视线看着那几个骑兵。   刘昕眯着眼睛看了看,勉强看见其中一骑在拉弓瞄准。没等出声,对面已经一箭射出,随后只听一声哀叫,显然是附近有大人中了箭。   “哇。”身边的几个男孩顿时慌乱得埋下了头。   “一群乡巴佬,等死吧。”   那几个骑兵哈哈大笑,发箭的那个更是举着弓引马打转做耀武扬威状,只看得人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但就在他们耍了威风转身打算要走时,刘昕只看见一道流光闪过,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一个头盔飞了起来,然后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欸?”这回刘昕真诧异了,她看了一眼连头盔都不要就逃之夭夭的敌人,连忙回头搜寻射击者的身影,最后发现竟然来自庄里最西面的望楼之上。   这距离比那敌人射中本方还要远上一大截。   跳下屋顶,小跑着来到那座望楼,喘了两口气就往上爬。当刘昕看见李特的身影时,眼睛笑眯了起来,连声夸赞起来。   “李特哥哥,你真厉害!”   这是粗大腿,嘴甜人不怪,要抱紧咯。   李特看见来人,他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我。”   “欸?”   “是他。”李特朝上示意。这时刘昕才发现还有个人站在更高处,就踩在望楼的最高处——一段残破的墙体之上。   等到刘昕看清那人,却是大惊失色。“是你?”   “哦。”那人注意到底下的动静,低下头,当发现刘昕正瞪着眼睛看他,顿时咧嘴笑了起来。“没错,是我。”   那个恶心的桃花眼,李晖。   “怎么……”刘昕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小家伙你这个表情真棒。”桃花眼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又弯又眯,狐狸似的奸笑,莫名让人不爽。“我就喜欢这个表情。”   刘昕不说话了,只是两只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   “小家伙,如果觉得我帅呆了,晚上可以来找我谈谈心哦。”桃花眼轻佻地笑道。   刘昕闪到了李特身后,蹙着眉头哼了一声,在讨厌的家伙走后,她才一脸不甘地扁了扁嘴。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   李特看了看小家伙一脸不爽的样子,问道:“你不喜欢他?”   “他太轻浮了。”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   “人不可貌相,至少他箭术很好。”李特说道。   “比你还强吗?”   “至少我的弓不如他。”李特说道。   听到这里刘昕笑了起来,说道:“如果弓一样的话,你未必输给他?”   李特好歹算她的箭术老师,刘昕当然希望自己的老师越厉害越好。   “他的那把弓很特别。”李特说道。“不过他不肯让别人碰。”   “很特别?”刘昕有些不以为然。刚才看见桃花眼手里的武器时,外形也挺普通的样子。   “很特别。”李特肯定道。“你看见他拉弓就知道了。” 第21章 第二十章 坑   感觉被困住了。刘昕又一次爬到个破屋顶上,看着远处的小黑点心想。简直就跟苍蝇一样。   敌人显然也不是不用吃喝的机器人,他们**骑乘的更不是核动力战马。像马匹这种娇贵的大牲畜,喂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役使期间尤其如此。刘昕虽然没有负责养马,但也见过流民们如何照顾马匹,关怀程度简直比亲爹还要好。   所以大部分时间并不见敌人的大部队,只有几只赶又赶不走的哨骑不远不近地黏着。   夏天的太阳中午很烈,每个人都躲在阴影里。大人们相当焦躁,大概是因为粮食的问题,困守的话这村庄就是块死地。   刘昕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建议冲出去拼一把,不过回应者寥寥。毕竟平原上面对骑兵劣势太大。   到了傍晚气温终于凉快了一点,敌人又一次出现了,跟上一回的节奏别无二致,就是箭放得少了点,稀稀拉拉的。   毕竟箭应该挺值钱的,乱撒又没啥大效果,还不如不用。   跟昨天一样,敌人没能突破缺口,在那里犹如体育竞技一般相互推挤,天黑之后仍然进展进展,随着那道‘金乐’再一次收兵,无功而返。   连续两天的冲突使得不少人受了伤,得亏盔甲的保护,受致命伤的人不多,包扎处理不在话下,期间刘昕还帮了点小忙,打打下手,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血的味道。   大概吧。   数次退敌的成功并没有给人带来踏实感,小打小闹而已,对困死结局的诸多焦虑倒是让刘昕夜里又做了几个噩梦。梦境的主题非常鲜明,核心内容仍然是她死了,再不济也是身边认识的人死了,比如李二婶李小华李勇李特大六哥等等等等,她甚至梦见因为围困太久粮食无以为继,几个小孩变得了一段无法细读的简洁历史。   所谓,村内大饥,人相……   意识到自己手里捧着的是谁的部件,刘昕骤然从梦境中惊醒,她甚至以为自己喉咙里可能正有一块肉在下咽,忍不住干呕了两下,等到意识眼下的环境,有那么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幸好只是梦……   但做什么梦不好,偏偏做这种梦?她暗自埋怨着,心中仍有些惊魂未定。   坐在发愣少许,暮色里似乎还有什么鸟再叫,鬼哭狼嚎似的平舔几份萧瑟。刘昕望了望稀疏的星空,起身准备去解个手。   没办法,女孩子的身体在某些忍耐方面就是麻烦。   这座半坞壁化的村庄其实不大,如今塞了这么多人难免有些拥挤,卫生方面尤其不堪重负。刘昕还没就位,远远的就能闻到目的地飘来的阵阵气味,而且随着距离那是越来越浓,那般滋味简直令人欲仙欲死。不过比起这个,还有几个更大的问题——某些地方简直一塌糊涂得没处落脚,加上四处乱飞的苍蝇和蚊子,地面的蛆虫,刘昕很想很想掉头就走。   还不如在外拉野屎。   出庄是不可能出庄的。外面少不得还有些埋伏的敌人,说不定一出去就被人掳了去。刘昕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用袖子捂着鼻子,借着几根火把的微弱光芒,小心翼翼地踩着几块垫脚石,好容易找到一处,悉悉索索宽衣解带,还得小心衣摆裤脚别挂了地。   短短一会,仿佛煎熬了半个世纪,刘昕露着半边屁股蹲得都有点麻,而且又闷又热身上出了不少汗,她挪了挪腿以求舒展发麻感,还得憋气腾出一只手驱赶那些乱飞乱撞的苍蝇,等到拉上裤子,抬头看了眼残破的屋檐,连腰带都还没系上,急匆匆就往外面跑。   根本不是人待的!   跑过拐角,糟糕的气息终于淡了一些,刘昕大口大口地喘上几口气,然后才慢悠悠捆绑起腰带。回想起刚才的处境,她蹙着眉毛摇摇头,又用手驱赶走两只跟出来的苍蝇。   没等她转身往回走,突然有女人尖叫了起来,然后是大人小孩齐声呼噪。刘昕不明所以,她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却是先往阴影处潜去,然后才迈着轻柔的步子往出事地点张望。   也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混乱极快地向四周蔓延,到了最后连庄外都是烦扰,像是有贼人趁黑趁乱进攻。   难道是夜袭?刘昕的心情一咯噔,心跳都有些失速,一时之间惶惶然。   混乱中女人和孩子的动静最大,叫喊哭闹盖住了太多信息。刘昕潜伏在阴影里,手脚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做出了选择。   不往最热闹的地方去,她根据白天的以及从几段残墙爬到了屋顶上。就像以前说过的,每到一个新地点,熟悉和规划逃生路线是个好习惯。   不过,刘昕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逃跑,她是为了更好的观察眼下局势。   这具身体的柔韧性不错,她蹲伏着,像只狸猫一样手脚并用在墙头攀爬,以便寻找更合适的角度。   村子有很多火把火盆等照明工具,刘昕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有不知从哪里进来的外人在四处制造混乱,只见他们很少穿盔甲,或者只穿部分盔甲,挥舞着短兵,一些正在与奋起反抗的流民打斗,另一些则在驱赶追逐妇孺,其中有人直接砍杀了一个试图保护孩子的妇人,惊得哭声一片。   “哇——阿母——”   “阿婶——”   “不许哭,谁再哭我就砍死谁!”歹人凶神恶煞地喊道,作势又要砍向哭得最大声的孩子。   刘昕坐不住了,她没多细想,从墙头扒下几块泥直接就砸了过去。距离有点远,但刘昕的准头不是问题,很快就命中了那歹人的身躯,这一下应该挺疼的,对面哇哇大叫,慌张着跳转回头,惊疑不定地大喊道。   “谁?”   回答他的另一个土块。歹人反应稍微慢了一点,本想跳开,却依旧被砸中了大腿。这些东西威力其实不大,但侮辱性很强,受害者顿时勃然大怒,当他勉强找到墙头昏暗的影子,撇下那些哇哇叫的孩子,转而直奔刘昕而来。   面对三大五粗的汉子誓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架势,说刘昕不慌是不对的,不过她并没有后悔,瞟了一眼远处的孩子们,转身跳到了另一处落脚点。   “小兔崽子,有种别跑!”汉子高声叫骂道。   不跑才是傻瓜。刘昕头也不回,这地方虽然还没住几天,但跟熊孩子们混久,爬的次数多了,抹黑也知道下一步该往那里去。   实际上,这具身体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记忆力是真的好。   “混蛋!”   后面的追兵渐渐有些远了,刘昕想了想,停了下来,直到对方再次跟得近了,又迎面扔了一团泥块在他脸上。   “我杀了你!”汉子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升腾的怒气隔了那么远仍然让人心肝一颤。“老子要把你的心挖出来下酒!”   这家伙咬牙切齿的应该不是说笑,这要是被逮着了……刘昕咧着笑着,但不是因为放松或者高兴,而是因为恐惧和紧张。事情到了这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汉子放弃了在平地上追逐,他骂骂咧咧地也往屋顶上爬。刘昕见他上来,连忙跳开一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等着,你**等着,小兔崽子!”   不比身轻体柔的刘昕,汉子在墙头显然没那么灵巧,好几回还差点踩塌本就残破的屋顶,灰头土脸的结果就是他的怒气值攒满了。   刘昕一边吊着他,一边还有时间观察其他形势。眼下村落里显然乱成一片,不过更要命是那两个缺口。后方遇袭显然让负责堵门的流民男人们军心不稳,刘昕听见那几个方位大哗,心情更是七上八下。   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时隐隐飘来的臭味突然让人灵机一动,刘昕回头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追兵,又看了看自己之前去过的某个地方,有了那么个主意。   “来啊,你这大黑猪,在粪坑里待着,屋顶不适合你。”刘昕这次不但又扔了点东西,还出言挑衅道。   “你个兔崽子,有种给我站着!”对面果然上套了。   嘿,现在我还真就没种了。刘昕朝对面做了个鬼脸,转身又是一跳。瞧瞧,这才叫轻盈飘逸。   不知不觉,糟糕的气味再次浓烈起来。刘昕蹲在某个墙头,一动不动。   “哈,哈,小兔崽子,你跑啊,你倒是跑啊。”追兵跌跌撞撞,再次爬了上来。   刘昕往后又跳了几步,还故意扭了扭屁股。   挑衅这种事要时刻注意添把火,等人冷静下来事情就不同了。   一步,两步,三步……   刘昕期待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某个位置汉子一脚踩在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然后只听一阵稀里哗啦,又掉了下去。只是这一次下面不是平地,而是个大粪坑。粪发涂墙不说,激荡起来的气味更是黯然销魂。   “大黑猪,下去吃屎吧!”刘昕捂着鼻子,像只鸟儿一样伸着脖子,大声喊道。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散兵   掉进去的家伙挣扎着,怒吼着,咆哮声就没断过。不过一切都无济于事。那种地方就像沼泽,动静越大陷得越深,最后等待他的注定是个可悲的结局。   不过刘昕没有心情留下来观看别人的下场,她更关心熟悉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往那个破洞呸了一口,扭身便走。   庄子里的混乱仍然在继续,或者比原来更糟。因为刘昕发现那两处缺口的动静跟刚才已经不大一样,其中一边更是杀声震天,外面的敌人似乎已经杀将进来。   等一下啊,等一下。刘昕心急如焚,不过底下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大人和孩子,她跑跑停停,在屋顶上找了半天,明的暗的,路上房里,潦草点看,却没有看见李二婶一家,心底益发慌乱。   流民中的精壮男子基本都守在缺口处,只有少部分留在里面。虚内实外的结果很糟糕,面对不知怎么摸进来的偷袭者,战力人数处于劣势不说,质量也甚是堪忧。由于不再是密集阵型锋线对抗,散开捉对厮杀的局面更考验单兵能力,这注定了庄内的战斗几乎呈现一面倒的趋势,被彻底压制只是时间问题。   噗的一声,近处一个少年兵胳膊被砍了一剑,他惨叫起来往后跌跌撞撞。少年郎热血上涌时会不管不顾,随后的缠斗根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但很可惜,格斗技艺和经验上的差异光有血勇是不够的,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对面那个黑脸的夜袭者却几乎完好无损。   刘昕其实有点后悔,投石索一直都在身上,但弹袋却没有带着。毕竟……谁上厕所会带着那么沉甸甸的碍事东西。趁手的弹药不是很好找,村子里建筑大多简陋,别说瓦片,连砖头也不多见,最后还是靠眼尖,在某个火盆附近找到了个拳头大的石头。   但是这对她来说太大了一点。   “啊!”一声惨叫,那个少年兵终于被刺中要害,痛苦地跪倒在地。   黑脸夜袭者击倒少年后,顺路看见远处正在搬石头的‘小男孩’,不禁面露讥讽。比起对付这种不起眼的孩子,不如先收拾那些还拿着武器负隅顽抗的少年和妇人,他这么想着,转身加入了另一边的战团。   刘昕试了试重量,这份量既不适合投石索,也不适合徒手投掷。看着那边益发危险的战局,她只能干着急。   要不……   所谓急中生智大概就是这样,脑中灵光一闪,她略一迟疑,转手便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这么做会造成一些困扰,但形势如此顾不得那么多,紧接着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腰带把那块石头绑了起来,做成一个……土法链球。   当然,比真正的链球轻多了。   黑脸夜袭者又砍翻一个死战不退的妇人,余光瞥见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身影一闪而过,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趁着一个安全的空挡,他转头看了一眼,心头却是大骇,急忙往旁边跳开,堪堪躲过一个飞过来的奇怪物体。   他是躲过了,但他的一个同伙没有注意到情况,猝不及防之下腰间挨了那么一下,刚发出“哎”的一声,整个人一歪,顺势就往另一边滚去。   “这……”黑脸夜袭者的脸更黑了,他惊讶地看了看爬都爬不起来的同伙,急忙回头用眼睛去抓刚才那个光着腿的小男孩,但此刻哪里还见人影。“活见鬼了。”   团战的节奏有时候很重要,黑脸这边因为一个队友的临时退场,同时因为错愕不及反应,顷刻间就被拼死守护家人的流民反杀得措手不及,胜负可能就在瞬息之间,很快夜袭者倒下三个。黑脸汉子跟另外两人狼狈逃开,然后迎面撞上往回赶的流民精壮。   “快走!”   他见势不妙,撇下队友拐进一个岔口。趁着殿后的两人跟人打做一团,猫着身子躲进阴影,摸着巷子的墙根快步轻走。渐渐的,再拐了一次,感觉身后的动静轻了很多,黑脸喘了两口气,然后探出脸往后看。   这一探,也不知什么东西噼啪地砸到墙上,砸掉墙泥若干,惊得人一哆嗦。   不过这黑脸的反应端是不错,他没有惊叫,即刻就地一趴,侧身滚了几趟,一直翻到另一边的墙角,然后四肢着地连滚带爬,自顾往前冲去,几步之后便是起身快跑。   说过这村子不大,出了巷子,又是一片战场。回防的流民精壮仗着人多势众,把偷进来的敌人围起来打。不过也正是因为回防,几处缺口被外面的下马骑兵推了进来。不消片刻,不同于黄昏的‘体育竞技’,也不同于刚才的小打小闹,整个村子陷入了犬牙交错的混战,到处都是十几人二十几人扎堆的小团体相互厮杀,双方死伤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不多时,随处可见已死或者未死的人,血腥味,惨叫和哀嚎无不在刺激活人的神经。   刘昕失去了那个黑脸的踪迹,她恨恨地踢了一脚,只得把注意力召回。过了一会,她经过某个破屋顶时,发现有很多妇孺正躲在下面,于是探下头,自报姓名问及李二婶她们的现状,很快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们,我看见她们往另一间屋子里跑了。”   “谢谢。”   当刘昕在另一间破屋子找到躲藏的众人时,心中的担子顿时卸下了不少,不过她没有跳下去,而是打算去帮助其他人。   “你这孩子疯了吗?”李二婶安抚着周围属于她和不属于她的诸多孩子,闻言难以置信。“你都还是个孩子!”   “但我已经击倒了两个人。”刘昕在屋顶上说道。“我很强的。”   这倒不是刘昕真的这么觉得,只是有时候想要鼓舞士气首先得要自信。   自我催眠也行。   还没等李二婶再说什么,李小华却先喊了起来。“刘昕你的弓在我这里。”   难不成刚才那么乱还没忘记带走弓?刘昕一愣,但她想了想,最后拒绝了。“算了,那把弓太软了。”   “那你的弹袋。”李小华又喊道。“也在我这里。”   “欸?”刘昕眨了眨眼。   “在这。”   重新装备弹袋,刘昕的感觉好了许多。虽然投石索的弹药一般取自天然,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都好用,想要投得准投得远,平时精挑细选那是极好的。她的弹袋里准备的就是这类弹丸。   舞台的中心正在上演血腥的曲目,刘昕躲在高处的阴影里,看着新加入的敌人打着火把,大摇大摆组成几条火龙加入厮杀的盛宴。   这座半坞壁的村落靠最外面的围墙圈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地盘,里面房子却不少,这导致建筑密度有点高,加上各自的院墙,很容易形成犹如迷宫的巷道。有那么一刻,如果以脚下的村庄为地图,她不禁有种自己在玩吃豆人游戏的荒诞感。   小小的身影躲在阴影里,本来这很容易被忽略,只是光着的两条腿在昏暗中化作隐隐约约的两抹白色,莫名其妙就成了暴露的弱点。   “谁在那里!”   但听一声暴喝,只见最近那条火龙分出两三个光点,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来。   刘昕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左看右看,最后转身往岔路上跑了起来。不想牵连到其他人,不知不觉间她以望楼为目的地而跑动。钓着三个人的难度比钓一个人要高很多,尤其当他们懂得如何配合着多路并进前后夹击。   “该死!”刘昕发现一块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前面,除开后面墙头跟着的另一根火把,还有一根火把就在下面的巷子里亦步亦趋。   好像被包围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刘昕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问题时这种局面该如何破解。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刘昕慢慢思索,她咬咬牙,停了下来,开始给自己的投石索上弹,同时给自己规划目标。   此刻离得最近其实是边上巷子里的那个,不过他似乎没有往上爬的打算,可以先不用管他。至于拦在前头的火把也还在地上,所以最具威胁的,就是后面那个追兵。   “呸,是个小鬼。”   同样在高处的下马骑兵甲见人停下脚步,还以为对方已经认命,嗤笑着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着逐步逼近。然而没走两步,只听一阵风声,随即眼睛一阵剧痛,他来不及惨叫,就被巨大的力道破坏了平衡,几经翻滚,从墙头一路滚到地面。   侥幸。刘昕还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刚才她瞄准的其实是更容易打中的躯干部位,没想到最后却直接击中对方的眼睛。   堵在前头的那人听到颇大的动静,似乎也开始往上爬了,昏暗中那是攀爬踩踏的细微声响。刘昕吐了口气,她静静往后退开一点距离,然后等待时机。   要等人爬一半,躯干刚探出来的时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细腿,半大不小孩子的那种纤细,由于距离火把还有点远,看起来朦朦胧胧,但白是真的白。下马骑兵乙眯着眼,然后才注意到那双腿的上半身在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就像是……   一块石头几乎擦着他的头盔而过,这一变故顿时让人整个头皮一阵战栗,甚至连屁股都忍不住收紧。下马骑兵乙楞了那么一会,随即发现那白腿已经在重复刚才的动作,他顿时大叫一声,慌慌张张往下跳去。   他甚至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首杀   刘昕立足墙头,打量着围绕自己的三朵火把。其中后面那朵掉在地上,火焰有些暗淡,它的主人已经连哀嚎声都没有,眼下生死不明。前面那朵同样滚落在泥,但它的主人除了受到惊吓,也就摔个屁股蹲而已,状态没什么大问题。   “小心,那小崽子会扔石头!”狼狈不堪中骂骂咧咧的骑兵乙警告他的同伙道。   “什么?”   站在巷子里的骑兵丙不自觉地偏了下头,浑然不知他手中的火把早成为卖主的灯塔,很快,一颗圆润的石头便高速砸了过来。   上下不过几米的距离,成年男子的躯干作为靶子可以说相当的大,以刘昕的准头怎么可能会失手。骑兵丙只感觉胸口像挨了一记重锤,往后踉跄数步,接着嘴里干脆出现甜味。他咳嗽几声,随即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咳血了。   投石索是种利用高速离心力发射的投掷武器,绳子越长威力越大,即使是女人和孩子,只要熟练掌握技巧也很打出相当的威力,甚至能够直接贯穿门板,更过分的是硬质弹丸是钝击效果,这也是为什么骑兵丙明明穿着盔甲,却仍被打出内伤的缘故。   “咳咳咳,你……”但骑兵丙并不知道这些,他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上的两抹白条,一脸难以置信,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反应。   又一颗石头飞了过来。这一次的角度更好,直接砸在了鼻子上。鼻骨碎裂的声音之中,骑兵丙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往后撞在了墙上,然后反弹着扑倒在地。   支线任务:干掉追兵,完成三之二。刘昕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她抽了抽鼻子,继续自我暗示着。   如果只是玩游戏的话,我很强的,我很强的。   注意到骑兵乙放弃了显眼的火把而逃之夭夭,刘昕没有选择追击。之前黑脸的先例已经说明在昏暗中想要命中移动物体很不容易,与其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如想想主线任务怎么办?   打赢晚上这场仗。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两个月,刘昕仍然试图拒绝承认这一切是真实的。死亡、饥饿、肮脏带来的恐惧和厌恶情绪压得人一直喘不过气,前些天那场杀戮带来的情绪冲击更是直接让人丢魂失魄。而每一次噩梦中惊醒之后,她总要努力催眠自己。   全是假的,穿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什么沉浸式的游戏,而且可能是催眠掐掉了进入游戏之前的小段记忆。刘昕需要不停地告诫自己,那些土著只是程序设定好的非玩家角色,诸多生离死别只是游戏过场动画的一部分,以置身事外的冷淡态度看待周遭的一切,才总算让心情没那么容易与环境同步。   但她不敢测试‘这个游戏’是否存在‘读档’机制。   或者,这是个‘网游’,又或者,这是‘铁人模式’。天知道失败之后会怎么样。   她敢赌吗?   她不敢赌。   随着最后一个追兵的逃走,刘昕此刻所在的位置变得相对安全,她低下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以思考如何应付今夜的危机。打赢这仗的所谓目标太过模糊和抽象,所以最好是分解成几个子目标。   不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刘昕略一思索,跳下墙头,来到最近的那个敌人处。借着地上火把的残光,可以看见那人手脚还在抽搐,刘昕看了一会,捡起火把去找了个趁手的大石头。   没错,她想补刀。   这大概算是刘昕第一次真正动手杀人。她不知道当下自己的心头到底激荡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没有太多负罪感。用石头的尖锐部分往下捣蒜的同时,脑海中总会浮现某些人撕心裂肺的悲惨模样,以及被流民们草草埋葬的村民尸体,莫名的怨气和愤怒支撑着手中地动作,到了最后,她站起来,睥睨血肉模糊的尸体,恨恨地又踹了一脚。   “下地狱去吧,恶棍!”   做完善后工作,刘昕用手臂擦了擦脸,反倒让白皙的小脸满是血污。她一无所觉,扭头往望楼跑去。   首先是要设法获得整体的情报,而且那边的厮杀声似乎并不是特别激烈。基于这两个理由,刘昕来到望楼附近,但这边的局势却让她微微一愣,因为地面的尸体竟然以敌人居多。   与此同时,望楼下面李特和十几个少年正在与七八个夜袭者缠斗,一个打斗的空隙,他惊讶地看着刘昕光着两条腿从黑暗中跑了出来,没等他喊危险,却见小家伙从一具尸体那里捡起一把长矛,然后以很外行的姿势冲了过来。   “等、等一下啊。”李特瞠目结舌,差点没能喊出来。   刘昕在挑选对手方面有她自己的看法。她并没有挟胜上头到自以为能单挑一个成年男子的程度,所以尽可能去找那种在他人围攻之下已经腾不出手的敌人。   “咸鱼突刺——”   刚刚手忙脚乱格架了两根长矛的胡子夜袭者听到一声脆生生但杀气十足的童音,他好容易分出半点注意,骇然发现侧后翼不知何时突进一杆生力军。如今所有的招式已老,甚至没时间去做规避的动作,他惊极大喝着勉强一扭,让新来的长矛扎在了屁股上。   刘昕本想直刺别人的腰部,时机把握的也是不错,最终却落到了非要害处,而且因为力道不足刺得有点浅,这让她大失所望。   不过,虽说伤害性很小,但侮辱性极高,胡子夜袭者的仇恨立刻转移,他抛开原有的对手,转身怒目相瞪,直吓得某人“妈呀”一声,扔掉烫手的长矛,以个极度狼狈的姿势来了招临时自学成才的‘懒驴打滚’。   滚出范围的刘昕灵巧地窜了起来,一边往黑暗处跑,还一边喊着让所有人莫名其妙的话。“战士快把仇恨拉回去!”   李特哭笑不得,不过还有个念头很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徘徊了一阵。   好白。   前面说过团战的节奏很重要。胡子夜袭者的转身带来了致命的后果,首先是第一杆长矛扎中了背,紧接着是第二杆、第三杆,他的身体痉挛着,恨恨地盯着已经消失在昏暗之中的小小身影,一脸的死不瞑目。   子目标:拯救望楼达成。片刻之后,躲在阴影里的刘昕看着李特等人杀死并驱赶了剩下的敌人,她拍了拍胸,趁机再给自己记上一功。   我果然很强!   “刘昕,你还在吗?”   听到李特的召唤,刘昕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然后整个人跳了出来。   一众少年不自觉地往那双纤细的白腿上瞟了一眼,在篝火映射之下竟然隐隐还反着光华,紧接而来的便是尴尬的心情。在想什么啊,他只是个小男孩。   “刘昕,你怎么这个样子?”李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哦。”刘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并没有太多身为女生的自觉,充其量是拉了拉衣服的下摆。“我的腰带掉了,所以干脆把裤子也扔了。”   不然没法行动,而且这样也凉快得很。   李特忍不住又往某处瞟了一眼,不过他挠挠头之后并没有说什么。毕竟眼下战局混乱,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找条裤子给小男孩穿这种权重极低的琐事只能暂且忽略。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二婶她们呢?”李特又问道。   “二婶她们躲在那里。”刘昕说道。“我来帮忙。”   “帮忙?”李特哭笑不得,他看了看‘男孩’的细胳膊,以及纤细又白皙的小腿,最后叹道。“你还太小了。”   “别看我小,我可厉害了。刚刚就打死了两个。”刘昕挺了挺小胸脯,说完想了想,又摸了摸脸,举着带血的双手补充道:“你看,这是他们溅到我身上的血。”   李特此刻才注意花狸一样的血污小脸,他愣了一下,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   刘昕不知道自己此刻昂着头邀功的模样有多可爱,李特看了一眼,急忙撇过了脸,然后叹了口气。“你先跟着吧。”   “太好了。”刘昕笑了起来,随后她问道。“现在村子里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东边失守了。”李特说道。“但西边还在僵持。”   “西边?”刘昕愣了一下。“但西边的大人很多也撤回来了。”   “小鬼们,又有敌人过来了。”这时望楼上面有人喊道。刘昕闻言一愣,那是桃花眼的声音。   不过如今没时间计较这个,果然,敌人退却的方向又有打量火把涌动着越来越近,但还没等他们走近,一路上有好几个人发出惨叫。   “弓箭手!”   “快压制那座望楼!”   敌人鼓噪着有些混乱。,尽管如此,声势依旧骇人,那火把的数量,恐怕不是身边这十几个处处带伤的少年可以对付的。   “快跑,刘昕。”李特也搭起弓来,一边瞄准一边说道。“跑得越远越好。”   子任务:防守望楼。刘昕看了眼火把的距离,投出一个飞石,对方人群密集,只要大方向没错,随便蒙都能蒙到一个。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桃花眼   望楼下面是块比较宽敞的空地,但稍微远一点的是几个狭窄的巷道。以李特为首的少年不过十来人,而对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人数处于劣势在开阔地带与敌厮杀明显是不智的行为,所以正确的做法当然是去堵巷口。   “那你待在这里,稍后看情况就跑。”李特射出几箭,把弓往个架子上一挂,对刘昕交代了几句,他转头抓过一根长矛,对他的‘手下’们喊道。“别让他们接近望楼,冲啊——”   说完便身先士卒,而其他少年也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呐喊着争先恐后,很快就跟来犯之敌在狭隘之处打了起来。   眼见双方缠斗在一起,而且友方的后背遮挡住了大部分目标,刘昕原处的位置变得不适合再投掷飞石。她左右观察试图寻找新的角度,不想发现头上的望楼仍在射出箭矢,而且斩获颇多,那些身穿盔甲的贼人不时发出中箭的哀嚎。如果李特他们能够尽量阻止敌人接近望楼,那么依托箭塔赢得此地的子任务胜利似乎也是可行的。   还是很讨厌那个死桃花眼,可如今他成了胜算的依靠,刘昕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她擦了一下小巧的鼻子,甩了甩头,转而寻找可以上墙的位置,最好有辅助物,或者是坍塌的矮墙。没办法,某人身子矮,又不会飞檐走壁,没有合适的地形她根本没办法像之前欺负三个追兵那般威风。   至于说爬旁边这座望楼,刘昕完全没有考虑。原因有二,一是如果李特那边失守,孤立在望楼里逃跑不便,很容易成为瓮中之鳖,二是上面那桃花眼,她实在不想靠他太近,免得再出什么事端。   避免陷入死地,这是刘昕的‘游戏’原则之一。   然而没等小家伙找到合适的地点,从另外一个相距较远黑灯瞎火的巷道突然又杀出三五个鬼鬼祟祟的敌人来。或许他们的指挥官深谙以正合以奇胜的道理,李特等人本来就处于人数劣势,预备队这种奢侈的事情根本无从谈起,如今正面被牵制,侧后背又被杀个出其不意,糜烂之势便在旦夕。   至于说刘昕,她腿都还没人家胳膊长,根本没法算作预备队,眼下的局势,她又能做点什么?   刘昕很明智地撒开脚丫子往相反的方向跑了,没带一丝犹豫。不过卖队友这种事情她终归干不出来,于是临时又喊了几声警报,以提醒在场所有友军。   “有人偷塔啦!有人偷塔啦!”   这两声避免了少年郎们被人偷屁股的可能,但也让他们陷入了轻微的骚乱。李特回首看了一眼,然后卖力吆喝着,及时重新稳定队伍,甚至没分出人去救塔,而是自顾自维持锋线与敌人相持。   刘昕跑开一小段距离,感觉后面没人追来,她回头看了一下,发现敌人的奇兵既没有追来,也没有去两面夹击另一边,而是径直往望楼而去。底下那道门又小又窄,一次性只能进一个,这导致效率有那么点低,她旁观了小半天,底下还有两个人在外面。   好吧,或许就是留在外面,防止上面有人跳楼逃生的。   你看,果然,随着剧烈的砰砰两声,很快就有人摔了下来。而且这两下摔得够重的,就算不死大概也得残废。   等一下,为什么是两个人?刘昕楞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两眼,借着篝火的光芒,还能发现那两个人身上都插着一只箭。   没等她想明白,又听破长音的尖叫,又一个男人摔了下来,这次更惨,像是脑门上正中一箭。   欸?   守在望楼下面的剩余两个奇兵显然也吃了一惊,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夺门而进,不想有些事情太过默契,两人竟然还尽显亲密地撞在了一起。   虽然眼下的局势很严肃很危险,刘昕见状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之后,两个笨蛋的下场与他们的同伙如出一辙,或者说更惨一点,连哀嚎都没有,咽喉各一只箭。刘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小的脑瓜里不禁萦绕着几个念头。   近战弓兵诚不欺我。   而且就几个杀敌间隔,怕不是两秒之内至少能出三箭?   自古弓兵多挂逼果然有理有据。   就在某人胡思乱想之际,不远处突然鼓噪起来。刘昕定睛望去,发现与少年们相持的敌人士气竟然先一步崩溃了。   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算是躺赢这次胜利了?   不管怎么说,完成任务总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刘昕的心情轻快起来,跑到望楼下面查看几个或死或残的敌人,看着他们垂死挣扎的模样,倒没有补刀。   一是这些人看起来真的没救了,二来她并不是很喜欢抢人头这种事情。   “他很厉害。”   不知何时李特已经来到旁边,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几个敌人,赞叹道。   “因为弓吗?”刘昕问道。   “不是。”这次李特改变了说法,以确定的语气说道。“我都想拜他为师。”   “小生不收男徒弟。”   这个声音吓了在场两人一跳,桃花眼已经站在门口,竟然还在往脸上扑粉。   “你……”刘昕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桃花眼一副纨绔做派,又往刘昕这边嗅了嗅,笑得像只狐狸。“如果你想当小生的徒弟,那还是可以的。”   脸蛋仍然像花狸一样的小家伙闻言顿时露出嫌弃和厌恶的表情,想起那座破庙里发生过的事情,要是真当他的徒弟,怕不是每天都要提供特别的服务吧。   为了几个技能做出这么大牺牲鬼才干!她想都没想,直接别过脸不予理会。   支线任务:向桃花眼拜师学艺,拒绝。   李特看了看两人,最后他转向战斗最激烈的方向,提醒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错,主线任务。刘昕扁扁嘴,看了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已经没人的望楼,转身进了门。   上去看看整体局势怎么样了。   从高处看,东边的火把似乎已经陷入僵局,大量聚集在舞台一侧却难以推进,但更奇怪的却是西边,那里的火把稀稀拉拉,甚至还有些混乱。   真奇怪。刘昕心中疑惑,不过战场的‘势’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对于完成‘主线任务’她有了个莫名的信心。   下了楼,少年们已经在去支援村庄中心的路上,刘昕慢了一点,注意到那桃花眼还没走,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糟糕,大意了。   “小生想起来了。”这时听见桃花眼说道。   “什么?”刘昕望见往后回头的李特,犹豫着要不要大喊救命。虽然这家伙很强,但十来个少年一拥而上,他箭再快也来不及杀光这么多人吧。   “你是……”他又抽了抽鼻子,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初踢了这里一脚的那个小乞丐。”   花脸小家伙见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知道这事没完,她见人似乎好不设防,也没时间多想,直接抬起一脚照着上次的经验踹出过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连该踹多少高度都把握得很好,要不怎么说刘昕的学习能力很强呢。   只是可惜,这次她的脚踝被人抓了个正着,随着而来的是啧啧称奇声。   “啧啧啧,小丫头片子学什么不好,撩阴腿倒是熟练?”刚扑完粉的纨绔样青年摇着头,随后赞赏道。“不过这腿底子真是极好,再过几年长开了,怕是让人流连忘返。”   “你,放开!”刘昕挣扎了几下,发现压根无法脱困。   “哦哦哦,那次小生怎么没发现这张小脸这么漂亮呢。”桃花眼凑近一点,笑得异常开心。“渠巨那小气鬼的几十个姬妾都比不上。”   刘昕又羞又怒,她很想叫喊,但同时却又有些犹豫。或许她在害怕,桃花眼这样无所忌惮似乎有所依仗,别是李特他们转头干预,会不会直接被他用箭射死?   她已经见识过他的快速箭能力。   “哦,小美人别担心。”桃花眼在小家伙耳边呵了口气。“这么一个极品,小生敢以自己的眼光发誓,假以时日必然是倾国倾城之姿,小生会很有耐心地等到花朵彻底绽放之时再来采摘。”   “你……”刘昕直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她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萝莉控吗?”   “什么?”桃花眼愣了一下。“落狸空是什么意思?”   我干嘛跟他扯这个?刘昕单腿着地不是很轻松,她跳了几下才稳定平衡,继续徒劳地努力抽回被抓住的那只脚。   桃花眼终于放开了她,他贱兮兮地把抓过脚踝的手往自己鼻子那里凑了凑,笑得变态兮兮,能让旁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刘昕脱得自由,连忙逃开一些距离,同时在心中暗自腹诽。让脚气熏死你得了。   “你可以随时逃走。”这时桃花眼说道,眼里端是自信。“但小生的鼻子很灵。”   你忒么属狗的。刘昕没回话,只是继续瞪着眼腹诽,然后哼了一声,转身追赶前面的少年们。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敌酋   刘昕对事情的轻重缓急有自己的看法。桃花眼已经彻底引起她的厌恶和排斥反应,不过比起完成‘主线任务’这件事,逃离一事显然可以‘暂缓’。   刚才死变态说什么恶心巴拉的‘花朵彻底绽放之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标准如何,但怎么也得是‘小学读完之后的年纪’吧。   那意味还有时间避开,甚至是……干掉他。   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是度过今晚的危机。   在路上跑了一小会,与一开始的混乱不同,眼下已经很少看见到处乱窜的妇孺,倒是集结成小团体相互厮杀的男人随处可见,当然还有伤员和尸体。短短几步路就躺着好几个人,她瞟了一眼,发现不少是面部中箭。   刘昕忍不住朝后面慢悠悠走着的那家伙看了一眼。   前方的村庄中心是处空地,应该是祭祀或者宗族活动的场所。刘昕对传统民俗没有太多印象,她只知道现在那里是今晚这场战斗的核心区域,是影响胜负的关键。   然而她在正面战场帮不上太多忙。外在为身轻体柔的小女孩乃是铁一般的事实,罔顾这一点并不明智,不被来来回回犹如莽牛的成年男子们撞倒就已经算是成功了,捡根长矛玩咸鱼突刺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   但全程看着别人拼命而自己袖手旁观从来不是刘昕的风格。就算是非玩家角色,相处了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以前的游戏她从不烧村,从不袭击村民,也不袭击商队,营救任务能做就做,倒不是为了什么成就,反正……就是一种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   还是继续作为散兵吧。刘昕评估了自己的定位,然后将地图大致划分为危险区域,进攻区域和安全区域,这不仅是根据双方人员的分布,还有地形和退路的考量。   刘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也是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的一大原因。确定第一次助攻路线,她一次抓出两枚石弹,就位后立马开始甩动投石索。   规模不算大的战场里也有点犬牙交错,人员密集的优质着弹区不少,刘昕接连甩出两颗石头,轻轻瞟了一眼,没有原地停留,而是毫不迟疑地转身回到安全区。   虽然嗖嗖地普攻两下就玩‘消失’清仇恨很有划水嫌疑,但眼下谁又会怪罪她呢。切莫贪功,生存才是散兵第一要务,她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活着,才能奢谈输出。   敌人的指挥官在许久之后才注意到刘昕的存在,他惊讶地发现有个小矮子投出的石头甚至能够让他的士兵丧失战斗力,某种被侮辱的情绪差点占了上风。   但他很快克制了下来。   刘昕尽量避免把自己的身影暴露在明处,这种行动风格换回一条命。两支箭矢突然落在附近,射在墙上弹跳而起的动静把她吓了一跳。小家伙的头皮顿时阵阵发麻,没有多想,学着当初那个黑脸夜袭者的做法,就地扑到,然后横向滚动到墙角。身轻体柔固然容易被推倒,但也有个好处就是行动灵巧,不多时她已经躲到了某个拐角后面,发现竟然还有箭矢射出来,当当响个不停。   看来被盯上了。她拍着胸脯后怕着,决定先消停一会。   躲在暗处不再探头,刘昕集中注意专心旁听各处的动静。声势可以指明战场各单元的位置和状态,听起来敌人的攻势已经呈现老态,他们的指挥官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大概是没想到打一支流民会是这样的结果。刘昕心想。同时她觉得那指挥官的声音莫名有些耳熟,似乎在那里听见过。   绕后换了个位置,刘昕出现在另一边。这时她注意到战场上又有新变化,流民的声势突然大振,方位也在不断变化,就像是在发动一场冲锋。   这就奇怪了。刘昕原本以为僵局会再持续一会,她苦于自己的身高看不清那边的场面,花了一点时间和道具爬上一处屋顶,然后看见那桃花眼的大哥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   那个强壮的男人把手中长柄战斧挥舞得虎虎生风,敌人的甲兵在他的攻击下简直就像纸糊的,当者披靡,很快就杀进一条血胡同。   “快拦住他!”敌人的指挥官终于慌乱起来,他们的阵线已经出现了个明显的缺口。“快拦住他!”   然而双方的角力平衡已经被打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倾覆的颓势变得不可避免。很快,第一个逃兵出现了,当场被自己人斩杀,但随后又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刘昕仿佛在他们头顶看到了正在闪烁的白旗,最终连那个斩杀逃兵的小军官也加入了溃败的行列。只有那个指挥官还是努力重整士气,却被几个亲兵拖拽着拉走了。   “**,你们这些废物!”   一句脏话,刘昕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他的声音。   第一个村庄的那个夜晚,窗外闪耀而过的火把,十七个骑兵,胡闹的嘈杂声,还有那个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女孩。   据说战争中最大的伤亡出现在一方溃败之际。刘昕以前从没有亲眼目睹过真正的战场态势发展,但如今眼前的一幕幕厮杀认证了其言非虚,更过分的是,从开阔地溃败着涌进收窄的巷道,其间足以发生堪称惨剧的灾难,何况他们身后还有复仇心切的追兵。   刘昕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上演的屠杀。杀人者和被杀者的面容在火光下全都扭曲得犹如地狱恶鬼,咒骂声和惨叫声共同编织一首梦魇般的旋律,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夜风裹挟而来,她恍然如梦,直到看见敌方那个指挥官在亲兵的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转进了另一个巷口。   可选任务:干掉敌方指挥官。刘昕的脑海中飘过那女孩毫无血色的小脸,以及黑暗中飘渺而去的纤细身影,她不知从哪冒上来些怒气和杀气,压都压不住,最后干脆眯着眼睛追了过去。   “刘昕,你去哪里?”李勇注意到了她小小的身影,喊道。   “有个大家伙。”刘昕一边跑,一边喊道。“他们往那边跑了。”   “好。”李勇看了一眼,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喊道。“兄弟们跟我来!”   少年这种年龄阶段,特别在意同龄群体中的社会地位,而且血气方刚做事不计后果,很多时候为了一点小事连自己的小命都不太在意。很快,临近就有七八个穿着盔甲的少年呐喊着一起追了过去,还把刘昕甩在了后面。   没办法,谁让刘昕腿短。   “等一下!”这时刘昕后悔了。别看少年们虎得很,但对方一个指挥官加几个亲兵,就算是溃败当中也未必好对付。   这条巷子相对寂寞一点,路上零星横着一些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去的人,刘昕简单瞟了两眼,直接光着腿跃过了一个还在哀哼哼叫的家伙头顶,径直追赶着。   前面果然不是追亡逐北那么简单,昏暗中传来的厮杀声让人心头一跳,刘昕又跑近一些,发现那些个少年已经与人打做一团。对方以少打多竟然不落下风。   “别小看人,x都还没长齐的臭小鬼们!”其中一个黑影喊道。   刘昕听了听,注意到前头仍有跑动声,心知眼前这两个敌人不过是殿后的。   但这两个殿后的敌人并不好对付,无论是武器的使用技巧,还是格斗经验都不是光有血勇的少年可以比拟的,很快他们又击伤了三个少年,强迫后者退出战斗。   刘昕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催促最近一个插不上手的少年,让人把肩膀借给她。   “要踩在我肩膀上?”   “快靠墙边蹲下来。”刘昕使唤道。“快点。”   那少年挠了挠头,倒也听话照做了,然后又站起来,让刘昕得以爬上墙头。等到他打算抬头,堪堪看见衣摆底下朦朦胧胧的白花花一片。   刘昕毫无知觉地在高处站定,这个角度可以让她越过友军直接打到敌人。不过在使用投石索之前,她首先使用徒手投掷测试了一下。由于敌人逃串中特意舍去了火把,只有少年中有几人带着火把,这使得敌暗我明,昏暗的环境并不容易抓准猎物。   噼啪一声,刘昕第三次投掷才砸到了一个人。打在盔甲上的动静并不大,很快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嘲笑孩子把戏给人挠痒痒都不得劲。   刘昕点点头,目测着把那团视界当作无形的靶子,然后上弹甩起八字来。   走你!   闷哼的一响说明了效果,其中一个敌人的抵抗明显变弱了,本就重攻不重守的少年们顿时一拥而上,补上好几矛。不过这家伙似乎也是个狠人,挨了这么几下反而发起狠来,又一矛扎在一个少年的头盔上。   可能伤势影响了准头,他扎偏了,大开大合的空挡招来了更多的攻击,腹部的甲片抵抗了刺伤却没能挡住冲击的力道,他后退着,嘴巴已经吐出血来。   “臭……小鬼们……”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中门对狙   第一个敌人几乎没有了抵抗的反应,然后在源源不断的凌厉刺击中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他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剩下的敌人失去了同伙的配合,在‘群狼’的围攻下也变得岌岌可危。侧翼的暴露尤其致命,使得他招架的压力倍增。很快,腰部被狠狠刺了一矛,一个踉跄之后,另一边也挨了一下,慢了一拍的格挡不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导致正面空门大开,脆弱的腹部同时承受了两次攻击,他顿时疼得大叫起来。   依靠身着盔甲这个敌人逃过了当场身死的结果,但连番被长矛突刺的感觉仍旧很不好受,腹腔内的脏器仿佛全在翻江倒海,更可怕的是,他的节奏已经彻底乱套,呼吸和步伐紊乱不堪,手中胡乱挥舞的武器在后续中毫无作为,不久腰间又被三根长矛用力推挤,狼狈不堪的后退再也跟不上施力者们的步伐,脚下相绊,终于屁股落地狠狠往后摔了出去。   刘昕蹲在墙头,看着亢奋的少年们对摔倒在地的敌人不断补刀。没有受到盔甲保护的部位是重点关照部位,再强横的肉体也无法与钢铁对抗,很快两个悍敌死得不能再死了。   “赢了!”一个身上挂彩多处的少年兴奋地高呼道。   其他少年纷纷附和着,大叫着,如果不是浓重的血腥味泼洒在夜空之中,他们就像是一群刚刚赢得比赛的运动男孩,场面甚至还有点热血。   刘昕默默地看着他们手舞足蹈,只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人数果然还是很重要的。   “还有几个!”这时李勇又喊道。“一鼓作气,把他们统统干掉!”   “好啊,杀他个片甲不留——”大男孩们颇有些气势地附和道。   然而对方早就跑远了,暮色浓稠得就像墨汁似的,众人往远处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敌人的影子,甚至连脚步声都已听不见。   可选任务看来失败了,刘昕不免很有些遗憾和失落。不过李勇等人似乎并不死心,还保有战斗力的四五个人继续往前追去,尽显有勇无谋式的热血。   “你们?”此刻刘昕的情绪已经从莫名的愤怒中冷静下来,她看见少年们的冲动不知该什么表情,最后只好出声制止道。“别追了,他们早该逃走了。”   所谓穷寇莫追。比起完成任务,还是同伴的性命更重要一点。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迷路了。”这时一个因为腿部受伤而只能留下来的少年说道。“毕竟这里不少巷子是死胡同。”   “我怕他们打不过。”刘昕说着,跳了下来。在墙头的移动速度毕竟没法跟平地上相比,只是这个墙头稍微有点高,冒失的举动让她在落地之后差点摔了出去。   在小家伙跑出去之后,那个伤腿少年突然说道:“刘昕真的是男孩子吗?”   另一个正在处理同伴伤情的少年闻言看了他一下,面露不解。“你不是见过他洗澡吗?”   “是吧。”伤腿少年挠了挠头,印象中刘昕好像都穿着短裤洗澡,不过疑问终归有些不确定起来。“刚才看错了吗?”   “你看见什么了?”其他人问道。   “没什么。”伤腿少年挠了挠下巴,随后感叹道。“他石头玩得真溜。”   “这就是天赋。”另一个人接道。“你学不来。”   “那倒是。”   溃兵们之所以不往这一片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并不是他们来时的路。那个指挥官和剩下两个亲兵顺着巷子折了几弯,竟然真的迷路了。慌里慌张地又跑了一圈,绕过一处拐角,赫然撞见几朵明晃晃的火光。   “看,敌人的大将!”一个还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喊道。   指挥官后悔把自己穿得太过显眼了。作为刚晋升不久的中层军官,他原来格外享受这身新盔甲带来的荣耀感,然而此刻却仿佛成了催命的旗帜。   败军之将惶然若惊弓之鸟,他们不知道黑暗中还有多少追兵,照面的接触逼退冒进的两个少年,接着丝毫不敢恋战,转身就往另一边退走。指挥官没忘记把他那花里胡哨的头盔扔在了地上,然后是那件华丽的斗篷。   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某些人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鬣狗,怎么赶都赶不走,一路上还唤个不停,让人烦不胜烦。   “这边!”   “他们往右边跑了!”   “快快快。”   过了一会,稍微冷静下来的指挥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后面咬着不放的好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他想了一想,反身格挡住又一只冒出来的突刺,然后往前突进踹了一脚,把来者踹出好几米,长矛则掉在地上。   “老三,老四。”他咬牙道。“不管今晚走不走得脱,先宰了这几个小兔崽子再说!”   等到刘昕循着动静赶到时,李勇等人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她眼看情形不好,顺手就把手里的石头直接扔了过去。   稍微有点远,不是很准,只落在了敌人的胸甲上,咔擦一声,勉强吸引了注意。   “是你?”指挥官对昏暗中的矮小影子印象深刻,那种受到侮辱的情绪随着早先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正压着几个少年兵打的两个手下,冷笑一声,脚下一动,把地上的长矛挑了起来,用手一接,反手就是投掷状。   此刻刘昕正在往投石索上装弹,她没有及时注意到敌人的动作,抬头之时才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只是她此刻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在紧张中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那种感觉就是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专注’。   莫名地没有选择生存第一,她开始甩动投石索。   与此同时,指挥官开始冲步投掷,他手中的矛抢先飞了出去,径直往那道模糊的影子而去。   刘昕稍后也投出了她的石头,不知其名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就像张着嘴巴直扑而来的毒蛇,在那一刻的瞬间,她服从直觉把头往下一低,直觉嗖得一下,一根长矛就在头皮之上几寸的位置飞过,然后一头扎在后面的墙体上,发出一连串晃晃朗朗的声响。   她整个人都像是木了一样,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老大?”一剑砍中别人盔甲的老三惊愕地发现他们的指挥官往后摔在地上,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慌乱之间只是继续大喊道。“老大,老大!”   战场上走神的下场不言而喻,正被打得摇摇晃晃的李勇趁机扑了上去,让原本还算体面的打斗变成了滚泥巴的土腥游戏。只见相互纠缠的两人像泥塘里的猪猡一样滚来滚去,一时之间难分彼此。   另一个所谓的老四似乎就有些小心机了,他见局势陡变,在格架之后竟然抛下同伙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而还站着的几个少年兵已经负伤累累,只能徒呼奈何目送着贼人在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稍后,老三在地面竞技中最终获得优势,他翻身坐在李勇身上,两只手如同钢钳一般死死摁住李勇的脖子,如果没有意外,这场摔角的胜利者毫无疑问将落在他的手中。   可惜这不是公平的比赛。   碰的一声,一个少年兵狠狠地把头盔砸在老三头上,后者立扑,没等站起来,几顿脚已经踢了过来。   刘昕好容易才从劫后余生的后怕中回过神来,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隐隐闻到了一点特殊的气味。   反正不是血腥味。   她楞了楞,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羞耻的感觉姗姗来迟。刘昕双手挡住发烫的脸,忍不住蹲了下去。   啊,竟然……   刘昕花了不少心理建设才从某种情绪之中恢复过来,她注意到友方已经控制战场,心情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但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好容易催动自己走了几步,然后双腿并拢坐在了底下。   赢了?   托盔甲的福,五个少年里只死了一个,不过剩下的几个也都是伤痕累累毫无再战能力。他们相互搀扶着,确认地上两个敌人已经死透,才默契地相互击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是刘昕砸死的。”李勇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那个指挥官的尸体说道。“直接砸中头了。”   “哦,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死法。”另一个一直扶着腰的少年评价道。   “太狠了,骨头怕是碎了吧。”第三个同样嘴角带血的少年则是一脸的嫌弃。“真可怕。”   第四个只看了一眼,咂咂舌,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以类似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地上的刘昕被人扶了起来,没等她说点什么,突然身子一轻,被人甩了起来。   “刘昕打死了大将!”   “刘昕打死了大将!”   腿下凉飕飕的感觉提醒了几件事,刘昕在后知后觉也注意到自己有漏底的危险,她腾出好容易恢复上来的那点力气,哇哇大叫起来。“快放我下来!”   “哦,刘昕打死了大将!”   然而没有人理睬她的抗议。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城外   刘昕被人抛上接下来回折腾了好几回,感觉那是非常不好,而且上衣的下摆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很难再为某些部位提供掩护,她压着衣服抗议了几次,可惜没人理睬。   幸好少年们的体力并不足以维持太久,最终刘昕双脚落地,狼狈的模样莫名有点像受尽欺负的小媳妇。   不过大男孩们很粗心,他们仍旧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刘昕幽怨的小眼神。   算了,跟这些大大咧咧粗神经是家伙没什么可计较的。刘昕自认大度地哼了一口,然后摇摇晃晃去看了一眼她自己的战果。   哦,简直就像大卫打死巨人歌利亚,这个成就大概可以吹嘘一辈子。与杀死第一个敌人时相似,杀戮带来的负罪感很快被憎恶和复仇的**压了过去,她冷冷地睥睨着死人,然后蹲了下去。   作为击杀者,她有权第一个搜刮战利品。   指挥官的盔甲和随身武器看起来档次不错,但这些东西对于当下的刘昕毫无用处。她优先检查死者的私人物品,简单翻了翻,找出几个放着细碎东西的小袋子,也没细看,反正一股脑就收归己有。   今晚最棒的战利品,是一把小小的短剑。外在的装饰颇为精美,打开一看材质和做工也没有那种简陋的廉价感,就是感觉,这东西看着不像是战场上的武器,反而像是把精致的餐刀。   不过管他呢,这个大小给自己用正合适。刘昕美滋滋地检查了一遍,然后紧紧抓在手里。   现在它是我的了。   不久之后,少年们抬着那个敌人指挥官的尸体回到了村庄的中心,在他们的高调宣扬下,刘昕慌乱地发现自己成了众所瞩目的存在。击杀敌酋无疑是一件大功绩,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   桃花眼正在和他的兄弟说着话,当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具尸体旁边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免也有些诧异。   “用石头砸死?”山羊胡子皱眉道。“我记得关西的山民很擅长这个,三十步能够准确打中桃核,还有人能够在五十步做到这一点,而威力足以打断牛的腿骨。”   桃花眼摸着下巴说道:“但那孩子的长相完全不像是关西的山民,而且太年轻了一点。这种武器,想要练出准头并不容易。”   “可能是天赋好。”山羊胡子说道。“有些人特别擅长某些方面。”   “或许。”桃花眼若有所思。   终归是小孩子的身体,何况差点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大惊大喜的情绪波动很容易消耗精力,在李二婶她们出现之后,刘昕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过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样,尤其在经历这样一个夜晚之后,噩梦的场景和内容不断变化着,到了最后却成了一个美梦。   “你醒了?”   睁开眼睛,刘昕发现李二婶正在旁边。   “啊?”刘昕还有点没从梦中回过味来,一脸茫然。   “你这孩子。”李二婶叹了口气。“打死敌人大将确实是能耐,但你怎么能不穿裤子跑大半个晚上?”   刘昕闻言有些尴尬,也不接话,只是挠挠头。   李二婶露出无奈的神情,她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要是被人发现你是女孩怎么办?”   刘昕一脸的后知后觉。   李二婶见状摇摇头,直言道:“你这丫头,别看模样长得秀气,脾气倒像个男孩子,冲动又粗心大意。昨晚跑出去的时候,神情就跟阿勇那孩子差不多。”   我才没有李勇那么莽。刘昕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说出来。   李二婶又小声埋怨和叮嘱了一番,总之就是让某人清晰地认识到男女的差异,以免未来吃亏。   “我会注意的。”刘昕只好承偌道。   接连几场战斗,这支流民的人数已经不足鼎盛时期的一半,几乎家家都有死伤。所以就算打了个胜仗也没人开心,整支队伍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刘昕已经见识过上一次的惨状,她的心理变得稍微坚韧一点。因为伤残比例的上升,队伍的速度比以往更慢。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还有些伤员没能撑过去,其中两个还是那一晚与刘昕共同战斗的少年。   看着又一张仍带着稚气的脸被泥土埋没,直至再也看不见,刘昕站在那里,努力告诫自己。这只是过场动画而已。   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新的一天里,刘昕望见远处有两栋高耸的建筑,走近一看,发现它们在道路两旁伫立着。年份似乎挺久了,斑驳的纹理,顶上似乎还长着稀稀拉拉的杂草,莫名给人一种萧瑟感。   “过了这厥,江口应该不远了。”李二婶说道。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傍晚扎营,刘昕带着一群小屁孩出去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计。如今她算是这些小鬼的首领,这倒不是说大六哥没了,而是后者也认同了刘昕的功绩,心甘情愿退居二线做了头号狗腿子,只是那份得意劲,仿佛用石头打死敌方大将的成就是出自他之手似的。   “小六。”刘昕看了看远处的尘埃,喊道。“快去告诉大人,前面好像有人来了。”   “好的,老大。”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应道,随即一路呼噪着往回队伍中央跑,很快大部分人都知道情报,在一番骚动之后,大人们益发熟练地准备好正确接待客人的阵容。   来者是支骑兵,但跟之前那一支装备有相当的不同,而且规模并不大,只有几十骑。   流民们有点紧张,但比以前从容多了。刘昕躲在后面,不过她没有跟其他妇孺待在一起,而是在某辆车上。   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交涉,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一会,那支骑兵转身离去了。很快,所有的难民也知道他们算是真正进入了江口的地界。   那是江口的巡逻骑兵。   不过,过了几天,刘昕发现路上有更多的难民出现,而且是本地人,他们似乎都打算往城里避难。   据说因为坞主周畅的投献,渠巨派了一个叫韩岐的将领东进南下接收领地。这一路似乎有不少土匪流寇纷纷投靠加入,人数迅速膨胀,如今号称五万,已经接连攻克了江口北边的几座县城。   “都是阳平、沌平一带的浑人!”那些个本地难民骂道。“贼人未至,那些人倒急着助纣为虐,打着那渠巨的旗号趁机掠夺乡里财物!”   眼见情形莫名又出现变数,流民们不得不设法加快速度。两天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江口城外竟然也有战斗过的痕迹,一打听,竟然是本地有几个家族打算抢先投靠渠巨,所幸江口的郡守还有些本事,及时挫败了这次叛乱。   “怎么到处都在打仗?”刘昕忍不住抱怨道。   李二婶发愁了,江口已经就在眼前,如今却因为逼近的祸事而城门紧闭,这么多人想要渡过大江南下,这里的渡口至关重要。   实际上,想要渡江的显然不止刘昕所在的难民一支,站在高处远看你会发现,难民的棚户已经遍地都是,少说也有上万人。刘昕一行人来的不够早,新的营地只能搭建在更北方。   另外因为人太多的关系,附近可以获取的野外资源也变得稀少,反正刘昕带人找到半天也是收获寥寥,而更糟糕的是卫生情况,她甚至发现大量的人畜排泄物已经开始污染附近的水源。   “再这样下去,这里一定会爆发瘟疫的。”刘昕忍不住对李二婶说道。   李二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也就在这几天,城里突然贴出了告示,他们以粮食为报酬,招募城外的难民挖掘壕沟修筑工事,不过仍然不让进城。   李闵等人设法与出城负责监督工程的官员接触,请求进城。   “进城?”那官员有些嫌弃地看看一脸落魄的众人,并不是特别待见。“这不可能,开了这个头,这上万人都要进城,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奸细?”   “我们不是奸细。”李闵让人把那具指挥官身上扒下来的盔甲拿了出来,还有一个处理过的头颅。“我们与渠巨不共戴天!”   那官员仍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个苦肉计。   刘昕和其他人一起窝在营地,她看见远处有不同的难民因为一些细小的纠纷时而发生打斗,对此很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到了傍晚,李闵等人终于回来了,他们的交涉似乎并不顺利,以致大人们一个晚上都在唉声叹气。   第二天中午,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让所有的城外难民都陷入了混乱,据说韩岐的部队离江口已经只有两三天的距离。   怎么办?   李闵等一众流民首领中有人建议离开江口另寻他处,但很快就有人反驳,他们根本走不了太远,进城才有一线生机。然后也有人说,进城才是必死无疑。总之说了半天还是莫衷一是。   对于那些讨论刘昕并不知情,眼下她有个更在意的疑惑——好像已经有几天没看见桃花眼那行人的身影。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自荐   刘昕一开始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江口的郡守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放他们进城。   不是全部,而是诸多流民中的三支队伍。   就像以前观察过的那样,这个世界的城市跟古装剧的不大一样。倒不是说‘做旧’和干净这些方面细节方面,单纯指建筑风格。比如说一些建筑的台基很高,城门两侧还有厥楼,而门楼和厥楼还有类似天桥的建筑,实际上除此之外,角楼、箭楼和望楼之间往往也有天桥,那种感觉特别的立体,反正刘昕进了城感觉自己仰着头东张西望的模样就跟个乡巴佬差不多。   跟着队伍进城走了好一会,等到被郡守的人安置下来,事情就处处透露着古怪。刘昕发现身边几乎没有了成年男子,而坊门之外却有不少不认识的士兵把守,并且不允许里面的人随意出入。   我们怕不是人质?刘欣根据观察地形的习惯转了两圈,莫名有这种认知。大概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而郡守显然对流民并不是特别放心。   刘昕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不过比起这个,她发现那座坊墙很高,没有合适的工具压根就没办法爬上去。也就是说,她没办法凭个人努力逃出监视区。   食物方面城里会提供,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克扣了,供量有点抠门,分到妇孺手中的粥只能吃个半饱,至于副食就更别指望了。刘昕感觉现在还不如在路上吃的好,毕竟以前还能时不时摸个鸟蛋抓点鱼来改善伙食。   就这样进城被近乎软禁地过了两天,透过门外士兵的变化地能察觉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肃杀起来,想来江口城大抵是真正陷入被围城的境地了。   “你好。”   一句脆生生的问候,守着坊门的士兵发现有个孩子隔着门在说话,他不悦地皱起眉毛,不耐烦地喊了一句。“开饭的时间还没到啊。”   “我不是问饭点的事情。”刘昕模样乖巧地说道。“我想要‘参军’。”   “参军?”门口的两个士兵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小鬼,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我是认真的。”刘昕隔着栅门喊道。“信不信我能用石头打中那根旗杆。”   士兵一看那距离有十几米远,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做驱赶状,另一个大概是觉得有点无聊,倒是出难题起来。   “看见那个果子了没有。”他指着一颗离得更远的树说道。“打掉那个果子我就信你。”   刘昕看了看,目测了一下距离,很爽快地就应了下来。   郡尉苟昪最近有点烦。别看渠巨的部将韩岐兵临城下时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宣称的那么多,但规模看起来应该还是城里难以应付的程度。   毕竟江口城的守军并不多,平时抓个小偷,缉拿几个杀人犯还算凑合,想要守城怕是连墙头都站不满。偏偏城里的豪门大族都还各怀鬼胎。   眼下韩岐没有立刻进攻,但修建营地,砍伐树木大造攻城器械的架势还是颇让城里人心思变。要是再来点什么突变,怕是自己首先就要乱了。   苟昪心烦意乱,他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然后顺利转进了关着李闵那支流民的街坊查看情况,不想却看见了奇怪的一幕。只见守在这里的一堆士兵全都不务正业,围着什么人在大呼小叫。   “你们在做什么!”他顿时气炸了。这些连杂牌军都算不上地方‘治安’部队果然指望不上,毫无纪律性可言。   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苟昪甚至打算直接一剑捅死几个扰乱部队秩序的家伙。   “他,他说他要当兵。”被抓出来解释的某倒霉士兵缩着脑袋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长官结结巴巴地说道。“所以我们决定测试一下。”   “测试?”苟昪眯着眼睛问道。   “没没错。”   说实话刘昕也后悔自己的冒失了,看那个军官吃人般的眼神,她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一捅死。而得到一次机会后,过度的紧张又明显影响了她的状态,一连几下都没有命中。   “你们……”苟昪都开始拔剑了。   “长官,他他他真的,真的能这么远打中果子啊。”几个士兵顿时也急了,口齿不清地指着远处地上的青涩果实说道。   幸好这会刘昕总算让自己的状态稳定了一点,当地一下,徒手投掷远远的正中目标。   苟昪见状愣了一下,但随后又不以为然地说道:“雕虫小技,就算打中了又是如何?”   “我还会投石索!”刘昕连忙大声喊道。“我还用它砸死过贼寇,不信去问大人们。”   苟昪自然是不信的,直到他随后发现被当做靶子的士兵兜鍪被砸凹了好几处,那个表情就是活脱脱的见鬼了。   威力也就罢了,这个准头的确有些火候。   “你几岁了?”他皱着眉头,总算正眼看某个小鬼。   “十岁。”刘昕答道。她其实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几岁,可能是九岁,也可能十岁,反正现在只是凭着感觉随口往大里说。   到此刻郡尉才注意到这小家伙的长相甚是可爱,加上懂事和乖巧的欺骗性姿态,他的心情平和了不少。或许这个世界也是同样看脸的,人长得好看就是容易被原谅。   “你为什么要当兵?”他放缓了语气,问道。   “当兵能多吃点粥。”刘昕回道。这其实并不是谎言,但也不是全部原因。被困在里面两眼一抹黑很是让人忐忑不安,她宁可设法跑出来获得些情报。   而且单纯只是妇孺身份的话,真发生被围困到城中大饥,搞不好没死于敌人之手,倒可能要亡于友军之口。   苟昪又看了看抓在手里的兜鍪,他突然觉得拿这漂亮的孩子当个吉祥物也不错。打仗的人往往更迷信,他们更容易相信各种所谓的兆头。   他想了想,示意刘昕跟上。   刘昕回头朝坊里一脸担忧的小六等小屁孩示意别担心,然后屁颠屁颠跟了上去,问道:“长官,我们去哪?”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计划岔路   郡尉苟昪带走刘昕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接下来还有很多正事要做,当然不可能马上带上新来的小家伙,于是便让一个下属去安排。   那下属一脸胡子渣,刮得很不干净,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他对这份临时差事显然不大高兴,虽然不敢对顶头上司抱怨,但对于‘麻烦’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在郡尉带着人离开之后,他口气不善地低头看着旁边的小家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昕。”某人连忙露出无害的微笑。“大叔你呢?”   “我才二十岁。”邋遢胡似乎受到了冒犯,他不悦地说道。“我甚至还没娶媳妇。”   刘昕闻言愣了一下,心说你这样子说三十三岁都有人信。“我还以为……大家结婚都比较早。”   “那首先得有人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你。”邋遢胡盯着看了看刘昕的小脸,恨恨地念叨道。“所以我讨厌小白脸。”   “什么?”刘昕听见了前一句,对后一句却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说你杀过人?”邋遢胡两眼满是嘲弄,仔细打量着别人的细胳膊细腿,像是不大相信。   “是啊。”刘昕一边用手指在脸上比划,一边说道。“砸到鼻子和眼眶这边,凹进去一大块。”   “就像刚才那样甩石头?”邋遢胡说道。“然后石头就砸到人脸上?”   “对啊。”   “看起来很简单。”   “的确很简单。”刘昕说道。“难得是怎么让石头砸到人脸上。”   “有道理。”邋遢胡点点头。“那你能不能把石头砸到我脸上?”   “什么?”刘昕愣了一下,心说怎么一开始的人际关系就这么麻烦。   “开玩笑的。”邋遢胡咧着嘴说道,然后拍了拍刘昕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是故意的。   刘昕真的很想跳起来踹他膝盖,只是不想第一天就把人际关系彻底搞砸,才勉强压了下去。   邋遢胡又看了看刘昕的衣服,嘴巴一咧,说道:“你这么小,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找到合适的衣服。”   “那可以改小一点。”刘昕说着举着袖子说道。“我现在这件衣服就是改小的。”   “那行吧。”邋遢胡又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促狭地说道。“这样一件衣服还能当两件穿。”   跟着人来到一处像是军营的地方,但里面的士兵并不是很多的样子,刘昕东张西望,随即受到了警告。   “别表现得像个奸细。”邋遢胡说道。“看守武库的老头子可不好说话。”   “武库?”刘昕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欣喜。“难道我们要去武库领武器?”   “别想太多。”邋遢胡嗤笑一声。“我们的武库里压根没有适合你的武器。”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来登记一下,然后领一件衣服。”   很快刘昕就见到了看守武库的几个人,主要负责人是个神情严肃的老人。他来回把刘昕打量了三次,最后摇了摇头。   “郡尉是焦虑过度了吧,怎么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也征召上阵?”   “是这孩子主动要上阵的。”邋遢胡出声解释道。   “哦?”武库几个人顿时把视线投了过去。   “他石头扔的不错。”邋遢胡咧嘴道。“或许郡尉觉得这小家伙能用石头直接把韩岐砸死。”   这句话让武库老头啐了一口,老脸拉了下来,说道:“再胡说八道,小心郡尉罚你。”   刘昕跟着在外面等了一会,最后又被叫进去,量了几个身体的尺寸,她有些莫名其妙,好奇地询问是不是要给她做衣裳。   “郡尉征召你,那么给你配置装备是我等的职责。”武库老人板着脸说道。“从盔甲到武器。”   “真的?”刘昕有些不信,就算衣服好裁,这盔甲呢。   “当然,仓库里还有富余的甲片。”老人看着她,叹了口气。“给你编制一身,花不了太多甲片和时间。”   这回还真是定制。刘昕看着武库几个人用粗粗的红线穿过玄色甲片上的空,一片一片地串起来。   他们串得很仔细,刘昕看得很认真,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最后一件小小的半片背心成型了,还有一个只有半面的头盔。   “太重了你可能会跑不动。”老人提了提甲衣说道。“这样分量可以轻一点,但足够在要害保护几次致命的攻击。”   看起来整个只有前面半套。刘昕站在那里,任由别人拉紧背后的固定皮带,然后是系上只挡住部分脸和额头的所谓头盔。   这个样子,似乎只适合进攻,不适合背对着敌人逃跑。她一边摸索着一边心想。不过重量倒的确不怎么重,而且玄色的盔甲配上红色的绳子,还挺好看的。   “还不错。”武库老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穿着精简盔甲的孩子,点了点头。“或许郡尉会给你个跑腿的任务。”   等到天黑,郡尉仍然没有出现,刘昕在军营里不能随意走动,倒是被人围观了不少次。不少人听闻了事迹,各种反应的都有,如果不是顾及郡尉的反应,少不得有人出来惹事。   刘昕不禁有点后悔,现在这个受困局面,似乎还不如跟妇孺们关在一起,毕竟后者更好相处。   实际上,郡尉苟昪的事情太多,忙得焦头烂额之后,干脆把刘昕这人给忘记了。   于是刘昕百无聊赖地在营房里多待了两天,所幸邋遢胡还没忘记‘照顾’的职责,就是这里吃的似乎还不如妇孺呢。其实也不是因为发的少,而是半途食物被人抢走了。   一个大个子坏笑着揉了揉刘昕的头,然后只给留了一点点粥。“反正你也吃不了那么多。”   刘昕差点跟人打了起来。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邋遢胡嘲弄道。“如果你打他,扭到了自己的拳头,我该怎么向郡尉解释不是他欺负你?”   “他抢我的粥。”刘昕说道。   “是吗。”邋遢胡闻言做作地询问周围。“有人看到了吗?”   “没有。”其他吊儿郎当的士兵笑嘻嘻地回道。   刘昕眯着眼,简直气炸了。不过最后形势比人强,她只能憋了回去。   又过了一天,就在刘昕怀疑郡尉已经彻底忘记她的时候,变故出现了。紧急的集结鼓响了起来,刘昕没有受到什么这个时代的军事操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茫然地跟着基层小军官的邋遢胡后面,然后茫然地集合,又茫然地跟着跑了出去,直到上了城墙。   “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小声向前排问道。   “别交头接耳。”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想被你连累得丢了性命。”   刘昕扁扁嘴,只能乖乖闭嘴。   来到城墙,发现墙头端是彩旗招展,部署的军队似乎也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少。可惜刘昕的身高太矮,被旁边的人一挡,旁边看不清远处友军,前面看不清下面的敌人,只能听见城外一阵阵骇人的呼声。然后在城上等了半天,并没有发生攻守城之类的大事。   难道只是示威恐吓?刘昕心中有了计较,抬头看了看最近的几个队友,发现他们的脸色有些难看。   到了晚上,刘昕不得不继续忍耐着某些人的呼噜声,还有销魂的脚臭。此刻她的心情简直后悔极了,有时候迷迷糊糊,甚至还能听见一些人小声的抱怨。   听起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打算顽抗到底。   郡尉苟昪又一次顺路经过安置李闵流民家眷的坊间时,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某个人。他想了想,心念一动,命人把刘昕带了过来。   比起上回穿着一身皱巴巴衣服的模样,这次刘昕的外表明显有趣多了。劲装的黑色衣服,一件小小的玄色红绳札甲,还有一副小小的护额,白皙的俊俏小脸上满是认真,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   苟昪忍不住有些想笑,烦躁的心情也顺畅了一些。他点点头,终于询问起刘昕的出身。   刘昕哪里知道这具身体的出身,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好,想了想,干脆推说自己记不清,然后把自己被李重一家收养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   苟昪点点头,随即说道:“哦,原来是李闵李重兄弟。”   说完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刘昕的长相,越看越觉得俊俏,心说献给郡守做个贴身小厮也不错,只是随后想到眼下局势如此,提这个时机似乎不大合适,这才暂且按下。   不过,先留在身边也好。几念之间,苟昪便决定了刘昕的命运,完全没征询后者的意思。   刘昕茫然地发现自己被送到了一座大宅子,然后一个有着深重法令纹的中年人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过来,以严厉的姿态问道:“就是这个孩子?”   “是的,严管家。”邋遢胡谄笑道。   中年管家点点头,冷淡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等到邋遢胡离开,刘昕只感觉压力倍增,她小心翼翼看了看眼前几个人,不确定地问道:“这是?”   虽然缺乏这个世界的常识,但看着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大户人家,感觉会是规矩贼多,不好相处的样子。   “又脏又臭。”中年管家嫌弃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对着几个侍女说道。“把他带下去,洗刷干净,换上一身衣服,尽量打扮得漂亮一点。”   “诶?”刘昕闻言愣住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城内   没等人说点什么,刘昕便被几个侍女架了下去。随后她发现左右两个力气还挺大的,自己竟然完全挣脱不开。   当然也可能只是她力气太小了。   这处宅院庭廊曲折,穿过好几道门,绕来绕去,一路仿佛是被人拖着走过,等到落定之时,眼前像是浴室一样的地方。当然,以穿越者的感受来说这地方不免有些简陋,没等感慨,旁边两个粗壮的女仆不由分说,作势就要扒人的衣服。   “等一下!”刘昕吓了一跳,她喊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洗澡。”左边那个女仆甲说道,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下,几下剥笋一般,就把刘昕的一条胳膊从袖子里剥了出来。   “这孩子真白。”右边那个女仆乙似乎有些羡慕,说着便也把另一条胳膊弄出来。“真的是男孩子?”   “给准备的衣裳是男款的,总错不了。”左边的女仆甲说道。   “洗澡的话我自己来!”刘昕已经被这架势吓坏了,她连忙挣扎起来。“我自己会洗!”   “管家吩咐了,让我们给你洗。”女仆甲不为所动,直接一拉,把人的上衣整个扒走了。   刘昕只感觉身上一凉,慌忙往前跑出几步,同时喊道:“衣服我自己会脱!”   然而两个女仆仿佛没听见一样。刘昕真的急了,如果这裤子也被扒掉,这身体的秘密不就被知道了。   不管刘昕承认不承认,身体是女孩的事实板上钉钉,如果再被外人发现,很多事情会变得麻烦很多。   这个房间并不大,不适合游击作战,何况这么两大只女仆很占空间,在几个位置一堵,刘昕根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情急之下,她直接穿着裤子跳进了浴桶里,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两个女仆见状生气地叫了起来,刘昕也没没闲着,飞快地往水底一摸,一阵忙乱,把湿哒哒的裤子扔了出去。   “把水都弄脏了。”女仆甲不高兴地说道。   “这水总会脏的。”刘昕暗自松了口气,她笑了起来,说道。“而且这裤子比我干净。”   之后的洗澡,刘昕严防死守,避免两个女仆把手伸到下面去。而女仆们则以为只是男孩子害羞了,倒也懒得去争。   “衣服我自己换。”眼看差不多了,刘昕紧张地说道。“不然我就不出来。”   其实她的小身板压根就抗不住两个粗使女仆的暴力拉扯,但如果有人不配合,穿衣服耽搁时间太久,管家追责起来,她们也落不到好。   刘昕见人同意,顺着杆子爬,继续喊道:“你们还要出去。”   “哟,小孩子还知道害羞。”女仆甲嗤笑道。“男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等人出去后,刘昕还不放心,她在浴桶了听了一会动静,才小心翼翼钻了出来,畏手畏脚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胡乱的擦干头发和身体,胡乱地穿上衣物,刘昕刚从房间里探出头,又被一双肉乎乎的手抓住,像拎着鸡仔一样提了起来,直接往另一个房间拖去。   “放开我。”刘昕被抓得生疼,扭曲着脸喊道。“我自己会走。”   “太慢了,严管家会责罚的。”女仆甲说道。   接下来是梳头和整理衣裳。刘昕的头发又密又长,女仆给她梳头的时候又是一阵羡慕,最后弄了个常见的丱头发型,小孩男女通用。   “这孩子真是俊俏。”女仆乙又赞赏道。“做男孩子可惜了。”   “你懂什么?”女仆甲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有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漂亮的男孩。”   这句话顿时让刘昕紧张起来。什么叫‘有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漂亮的男孩,难道说这个世界做男孩子也不安全?   打扮得焕然一新,但刘昕心中却毫无喜色,她发现事情离自己预期的道路越来越远,而且似乎还有贞槽方面的危险。   不管自己是男,是女。   怎么办,逃走吗?她想了想,随即绝望起来。她现在身上连石头都没有,单靠这细胳膊短腿,随随便便一个女仆就能钳制得她动弹不得,更别说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   果然不能因为天时地利和武器打死一个坏人,就认为自己拥有闯荡江湖的资本。   那个所谓严管家淡淡地看着她,深厚的法令纹,配上那双眼神,莫名地让人忐忑不安。   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刘昕莫名其妙留在都尉苟昪的府上,而且受到了严管家的呼来喝去。倒不是什么特别辛苦的工作,那个感觉,就像是单纯找事给你做,免得人闲下来。   刘昕不知道暗骂了多少次吃人的封建社会,到了晚上,她在搬几件小东西路过院子的时候,骤然发现天空的一角竟然有些火光,这份变故差点让手里的东西掉了下去。   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情况,在严管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不少仆人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城池是不是已经陷落之类的,一些人似乎还有趁乱逃走的打算。   但不久之后,却听见大街上有人在敲锣打鼓喊着话,刘昕跟其他人听了一会,发现大抵是个安民宣告。如果归结为简单一句话,那就是江口城依旧固若金汤,火光只是太守命令都尉苟昪铲除动摇分子。   这阵话让府上的仆人骚动不已,那个严管家板着脸都没能压住,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刘昕对江口城的土豪大户一个都不认识,听了半天人名依旧云里雾里。   夜渐渐深了,火光依旧,很多人仍然在不安中毫无睡意,但刘昕身子年幼熬不住,胡乱在仆人住的厢房躺下。这种住宿条件在夏天可能还不如野外露营,又闷又热,蚊虫还多,她花了不少时间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人叫了起来,由于糟糕的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刘昕只感觉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哈欠一连打了好几个。   “起床了,懒虫们。”有个尖锐的声音在叫喊着。那不是严管家,而是其下的一只狗腿子,他驱赶着迷迷糊糊的仆人们早起做简单的梳洗整理,然后又驱赶着众人忙活起来。   “都尉回府了,都麻利一点,要是谁还打哈欠,别怪我不客气!”   狐假虎威的家伙。刘昕好容易才遏制着困意,低着头暗搓搓地瞟了一眼。片刻之后,却听门外几声通报,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大猎狗,顷刻间就变成了谄媚的哈巴狗。   都尉进来了,虽然似乎有些倦容,但那份威仪和身上的甲胄却依旧鲜明,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负责指挥,不用亲自动手的领导。   当仆人的感觉非常不少,特别是这种主人在场的时候,他们就得像一件件家具一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更要命的是这些姿势一点都不轻松,刘昕学着别人的样子站了一会,很快就浑身酸痛起来。   苟昪注意到了远处那个开始哆嗦的小小身影,他看了一眼,转头对管家说了一句,大抵的意思是要尽快让人学点规矩。   严管家点头称喏。   到了下午,刘昕因为站姿的问题挨了不少棒子,她看了看严管家两旁如狼似虎的奴仆,只好选择了忍气吞声,同时默默给自己设定了一个任务。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以牙还牙,让眼前的老东西也尝尝罚站和棍棒的滋味。   “眼神。”严管家淡淡地说道。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受训的目标仍然野性未脱,还需要多多管教。   这天晚上刘昕是趴着睡觉的,她甚至学着某个影视剧里的某个小丫头,开启了睡前念叨模式。   “桃花眼,苟昪,严管家。”   新的一天里,江口城保卫战似乎正式开始了。城墙处的鼓声号声,还有厮杀声一阵阵传了过来,一会这个方向热闹一点,一会是那个方向热闹一点,持续不断,不知不觉中,天色竟然开始昏暗了。   头一天竟然就这样撑过去。刘昕看着血色的晚霞,心情莫名的复杂。一方面她担心李二婶一家的安危,不希望城池陷落,但另一方面,她却又莫名期望那苟昪死在城墙上,然后趁着混乱逃之夭夭。   之后的夜里也不平静,有时候突然间喧哗声高起,惊得人再也睡不着。   到了新的一天,刘昕的受训生涯出现了转机。城墙上的人手似乎不足,苟昪作为都尉做了表率,安排不少男仆健妇出来协助。倒不是说上阵杀敌,而是诸如运送食物箭矢,照顾伤员,搬运尸体等杂活。   刘昕因为人矮力气小,负责的是收集箭矢这样的任务。她站在马道上看了看,几个通道旁的死角中胡乱堆放着尸体。与活人不同,死人似乎很容易与环境融为一体,第一眼竟然有些分辨不出,随后才发现其中几个还是认识的人。   流民中的少年兵。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远处有人催促道。虽然不是在催促刘昕,但也把沉浸在伤感中的她吓了一跳,她摇了摇头,设法去扒拉尸体上的箭。   箭矢射进人体之后很麻烦,比如说倒刺箭头会很难拔,而且往往不能指望收集到“完好的箭矢”。   不过,收集可用的箭矢部件也行,箭头,箭杆,箭羽,修修补补,勉强堪用。战争,有时候拼的就是资源消耗。 第31章 第三十章 初临城防战   作为拾箭矢的‘小男孩’,刘昕有着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有时脱离了管事者的视线还能偷偷摸个鱼。   但刘昕并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摸鱼上,她默默地把所见的地形和其他要点记在心里,还抽空用捡来的枝条在地上划了个灵魂手法的地图,以便加深印象。   不用画得多好,能够阐述相处之间的位置关系和要点即可,抽象、简洁、纯粹,去掉多余的讯息,更容易记忆。   “刘昕?”   不远处有人唤道,刘昕抬头一看,发现正是李特等几个少年。   “真的是你。”李特似乎有点不大确定。“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有一说一,刘昕现在可比之前流民堆里打滚的模样好看多了。   “我被都尉骗了。”刘昕见终于找到了‘自己人’,她腰杆都直了不少,恨恨地说道。“我本来是想上来帮忙,结果好像沦为他家的奴仆了。”   “什么?”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随后勃然大怒。“他们掳掠我们的人为奴?”   “应该……只是个例。”刘昕挠挠头,如果不是自己跳出来,好像也不至于被都尉领走。   李特又问了几句,随后打算去找都尉苟昪要人,这让刘昕有点担心。如今寄人篱下,妇孺们更在别人控制之下,要是起了冲突,未来的发展可能就难以预料了。   “怕什么,你跟我来。”说着李特就带着几个人,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刘昕拦都拦不住。   一行人不久来到城墙上某个位置,果然看到了在忙活的苟昪。李特没有说什么客气的废话,拉着的手对都尉说道:“这是我的弟弟。”   苟昪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有些事情没顾得上,也没交代清楚,他看了看那个俊俏的‘男孩’,心中很有些懊恼。不过脸上没什么表现,打了两声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赞赏了几句,说着毫无营养的轱辘话。   李特终归是少年心性,不耐烦这种成年人的相互模式,很快他就直奔主题,说道:“我的亲族归我们自己管。”   “令弟年纪尚幼,恐怕不适合上战场吧。”苟昪说道。   “他已经证明过他自己。”李特说道。“此事无需都尉担心。”   临走时刘昕瞟了一眼,她很不喜欢都尉此刻的眼神,随后不免担心起来,生怕未来苟昪会借着手中的权柄给李特小鞋穿。   “李特哥哥。”她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小声说道。“那个都尉不像是好人,以后得小心啊。”   “那又如何。”李特回头看了一眼。“我不能坐视他欺负你。”   这句话挑起了刘昕前几天被管教时所受的委屈,以及相应的感动,等到情绪在胸口翻转了几圈,她又悠悠叹了口气。   尽快设法离开这个地方吧。   “太守答应我们,等守住了城池,他会用船把我们送过大江。”这时李特说道。   “可城外有着号称五万的大军。”   刘昕说着往外眺望了一眼,雉堞垛口之间,可以看见远处的攻城方工事。诸多细节其实因为距离和轻霾有些模糊不清,勉强看了个大概。   那些为虎作伥趁火打劫的贼寇新附军营房旗帜有些混乱,给人一种乌合之众的感觉,只有中军的旌旗堂堂正正,大概才是韩岐的本部人马。   “城外的流民呢?”刘昕问道。   当初江口太守只选了三支流民入城,其余的仍然被遗留在城外。   “不知道。”李特叹了口气。   “敌人没驱赶他们打头阵吗?”刘昕问道。早先她就发现城外的尸体以新附军为主。   “没有。”李特说道。“你别担心,太守对守城有些信心。他说别看贼人数量众多,只要他们前几天的攻势受挫,接下来必然陷入困顿。”   “因为粮食吗?”刘昕看了看城外偌大的敌营说道。“韩岐本部只有几千人,又是劳师袭远,粮草供应恐怕不大方便,如果趁乱袭击得手也就罢了,陷入僵持就后劲乏力了。至于这些新附军怕只是些光吃饭的废物,打打顺风仗还行,战局有变就难说了。”   李特看了看刘昕,只觉得‘他’用稚嫩的嗓音说着老成的话分外违和。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刘昕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   “难怪二婶说你有点奇怪。”李特笑道。   刘昕装了个无辜脸,她想了想,又揣测着说道:“前两天城里的火光,是不是你们动的手?”   “什么?”李特愣了一下。   “那个什么清缴通敌者。”刘昕解释道。   “为什么这么说?”李特问道。   “城墙上的人构成很有趣。”刘昕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解释道。“我感觉可以归纳为三类人。”   “哪三类?”李特饶有兴趣地问道。   “其实是四种,但我将其归为三类。”刘昕说道。“直接听命于太守和都尉的人,包括他们的部曲私兵,和城中的平民。”   “还有呢?”   “然后是本地豪强家族的人为第二类人,被太守招进城的三支流民是第三类人。”刘昕想了想,继续说道。“关于太守招流民这件事,他大概既要让入城流民能够稳压豪强一头,又要防止入城流民的人数太多,以免尾大不掉。”   李特停了下来。   “对于留在城外的流民,他又设法让人劳役,消耗他们的力量以免为敌所用。”刘昕看着城外说道。   “这跟我们动手有什么关系?”李特默认了某些事实,他问道。   “太守的力量应该不足以压制各怀鬼胎的地方家族,恐怕我们是他放进来干脏活的,对付那么几个刺头家族。”刘昕说道。“我担心他最后不会那么简单放我们走。”   李特沉吟着,说道:“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们走?”   “我不知道。”刘昕老老实实地说道。“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李特想了想,没说话。   夏日炎热,尸体很容易腐烂发臭,战争的间歇,人们麻木地把友方和敌人的尸体收集起来,然后放火烧掉。刘昕见过几次类似的场面,她看了几眼,似乎只剩淡淡的忧伤。   人类的适应性真是可怕。她暗自心想。来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月,就仿佛是已经在此活了一辈子。   到了下午,敌人再次进攻了。这是刘昕第一次见证这个世界的城市攻防战,敌人似乎试图发挥兵力上的优势,选择了在几个不同方向同时进攻,她看了看,听了听,发现鼓噪声有好几个点。   另外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晰感知指挥系统的经历。以前发生的遭遇战太过混乱,完全没有眼下这出大戏那样一板一眼,她躲在垛口后面看了看,出现在眼前这片区域的敌人铺就了许多阵列,旌旗摇摆,不时可以听到各种乐器此起彼伏,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新一次血腥的杀戮,而是一场热闹的庙会。   敌将韩岐的本领似乎不错,他将新附军的组织框架搭了起来,虽然军队素质依然堪忧,但至少做到了进退有度。刘昕听着城下首先想起一阵比较响亮的鼓声,但见前几个阵列推着盾车开始前进,接着又是比较轻的鼓声,每一响都像是踩在步点上,咚一下呼啦啦一声,咚一下,哗啦啦一声,竟然像打拍子一样。   “这是步鼓。”李特解释道。   等到那些颜色斑驳的‘蚂蚁’踩着鼓点来到较近的位置,一些弓箭手躲在了盾车后面,就在刘昕以为他们要射箭之时,却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压制守方墙头的举动。   “为什么不**?”她忍不住问道。   “他们哪来那么多箭?”李特反问道。“韩岐的本部以骑兵为主,归附之人又多是乌合之众,连弓箭手都是稀缺。”   “这样啊。”听见他这么说,刘昕胆子大了一点,找了个更好的位置观察敌人。   江口城临江,所以有条与江水相连的护城河。这道屏障给进攻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前两日的进攻也不过是勉强用土木作业和人命填出一道靠近城墙的通道。   李特和其他手持弓弩的人开始射箭,只看得刘昕有点羡慕。她倒是打算想使用投石索,随即发现在比较密集的城头,有些施展不开。   等到敌人更近了,她诧异地发现有人拿出了些奇怪的武器,那个样子,就像是棍棒上面挂着一副投石索。她好奇地在旁看了看,发现这个与其叫加长投石索,不如叫单兵人力投石机,而且,甩得还挺远的,使用的石头也更大,从城头飞出至少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石头,随便挨一下都让人吃不消。   “能不能让我试试?”刘昕忍不住了,开口道。   这东西的使用难度比投石索更低,刘昕依样画葫芦,随便试了试,很快掌握了使用技巧,只是这准头远距离同样随缘,刘昕扔了两块石头,眼见着它们飞出去,然后全部砸了个寂寞。   没办法,这手感又不是一样。她自我安慰道。   这时敌人的重鼓又响了起来,而且是快节奏地两声,连带步鼓也快了起来,就像是从走路变成了快走,然后继续加快成慢跑。   这个时候,墙头也稀稀拉拉出现敌人抛射来的弓箭,这个数量自然算不得压制,大概勉强让守方弓箭手有所顾忌。运气不好的几个更是挨了一箭,所幸并不致命,伤员很快被人拉到后面去了。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城墙之上   刘昕看着几个成年人把一段擂木拍了下去,这是两端绑着绳子可以回收的器械,更可怕的是中间还带着各种尖锐的凸起物。被这样的东西砸在身上,想来是极度痛苦的。   “你到后面一点。”李特说道。城墙上上到处都是来回奔波的成年人,眼前这个小小身板的孩子别在混乱中被人踩扁了才好。   刘昕无奈地照做了。   实际上她也发现自己帮不上忙,还可能添乱。那些投石杖比投石索更需要力气,它们在成年人手中的威力明显更大,也更远。   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好容易爬上来冒头的敌人还要面对多支长矛的围攻,基本上很难撑下几个回合。简而言之,事情看来是守城方占优。   夏季的白天要持续得更久一点,不过阳光的热度降低了一些。这个时候,敌人的鼓声反而变得激烈起来,又是两通重鼓,林昕现在也知道那是新一波进攻的信号,不禁怀疑敌人是在利用人数优势玩车轮战。   “来了,是甲士!”李特喊道,言语之中颇有些紧张。   刘昕见状有些好奇,不过她不想充当碍手碍脚的角色,特地跑到一个不影响他人跑动的死角,小心翼翼地往垛口外瞟去。   刘昕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个城墙往外突出的马面,方便对邻接的城墙段输出侧翼火力。她瞟了两眼,很快发现了李特所说的甲士在哪里。   好家伙,看这铁罐头一样的臃肿架势,怕不是里里外外披了两三层铁甲?也难怪要等天凉一点才出现,这要是大中午的露头,大概走到城墙下就得中暑了。   不管怎么吐槽,那一队走路都带着明显重量感的甲士已经在攀登云梯。而这云梯并不是简单的梯子,它有带轮的底座,还有两节梯子组成,上面那一节可以活动,然后用铁钩勾住城墙,很难用东西把它挑开。   刘昕盯着爬得最高的那个甲士,只见一只箭矢从右侧射了过去,射在披膊上,崩跳。接着左侧也来了一只,同样没效果,最后上面当头一箭,这回崩倒是没崩,却是滑着擦了过去。   而上面射箭那个守军因为探出身子太多,反做了显眼的靶子,很快惨叫两声,也不知死活。   那几个甲士还在爬。刘昕见他们如此皮实,心情不禁紧张起来。   这时一段擂木沿着梯子滚了下去,当先一个甲士承当了他承受不起的重量和速度,被砸了个人仰马翻,倒栽葱一样摔了下去。   “好。”刘昕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   但另一个梯子的甲士已经快爬到城头了。来自马面上的一支箭因为距离够近,终于扎在了上面,但甲士的动作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直接跳进了城墙里面。   这回因为角度的关系,视野被雉堞所阻,只能间或看见一些战斗的片段。   城墙上的长矛效用没能像之前那么好了。率先登上城墙的甲士挡下了两次攻击,没能防住第三支和第四支长矛,但是后者却不能造成什么伤害,甲士转了个身,卸掉顶着的力道,在接近第一个长矛手后,手里的重武器啪得一下砸在别人头盔上,那个力道,那个声势,顿时惊得刘昕心里头一紧,然后看见受害者软乎乎地瘫倒在地。   而就在先登甲士与人缠斗的期间,普通一点的敌人也顺着同一具云梯攀爬而上,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墙头的人数也多了起来,后面甚至有敌人举着旗帜上来了。   “快把他们赶下去!”有人喊道,语气里满是惊讶和愤怒。   别看城里人不是特别多,但分工和预备队仍然是有的,很快,刘昕看见有新的守军队列沿着马道往上跑,准备加入了驱赶墙头之敌的队伍。   刘昕连忙让开了位置,找到了个稍微高一点的位置。那里既不影响他人活动,视野也比较开阔。   此刻上墙的敌人已经建立了短短的防线,让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刘昕并不陌生的推挤运动,只是那几个甲士的存在让这‘游戏’变了性质,他们凭借几近刀枪不入的防御力,简直是横冲直撞,让形势往不妙的方向发展。   至于所谓的破甲武器,似乎也不是特别有效。刘昕看见有人用战锤砸中好几下敌人,反被对方两下带走。   墙头上的混乱加剧了。   刘昕的心彻底吊到了嗓子眼,她很担心接下来的局面会糜烂。如果足够多的敌人盘踞不倒,甚至往下杀到城门,把所有的敌人都放进来,那样的结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一道极度凄厉的惨叫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感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哀嚎,搞不好还能承包今后一周的噩梦。   刘昕缩着脖子,寻着方向瞟了一眼,却发现另一个甲士正在地上打滚。她愣了一下,事后注意到地面似乎有水,空气中有气,以及不远处的大锅,随即明白这是滚油的功劳。   更多的液体被泼了过去,敌人的小团体出现了混乱。以他们的密集程度,有人躲开了,但后面的人就遭殃了。很快他们的混乱加剧,有人甚至跳回梯子准备后退,还有的干脆直接从墙上跳了下去。   不过里面有个甲士却不退反进,与守城者玩起贴身作战,当油水倾泻过去的过去,一把抓过人来充当替死鬼。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是自己人,刘昕的心肝不禁抖了好几下。   接着那个身形臃肿却不失灵活的甲士干脆提着人体盾牌往烧油锅的地方冲去,这一路简直鸡飞狗跳。数不清的守城者试图阻止敌人的逼近,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很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角度不错,而且没有遮挡物。刘昕忍不住甩出今天正式的投石索攻击。准头可圈可点,打中了对方的盔甲,然而除了石弹散乱飞溅外,什么战果都没有。   她咬咬牙,打算寻找对方的脸部,结果看了一下,方向那头盔几乎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两道眼缝。   过分了!   这时有人扑了过去,武器玩不转那就玩摔跤,只见他们纠缠着,犹如两根相互缠绕的灯芯。然而,那奋不顾身之人,低估了双方在重量和力量上的差异,很快被压制下来。   幸好其他人也没闲着看戏,一个手持重武器的守城者趁机拼命捶打那甲士的后背。甲士似乎有些吃痛,用左手格挡硬吃了两下,反手一击,顿时打得袭北者翻倒在地。   好强悍的力道。刘昕看得暗暗咂舌,心说要是没穿盔甲挨一下,怕不是直接皮开肉绽,肝脑涂地,当场原地去世?   事情到这里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个甲士恐怖如斯,却架不住他的队友们节节败退。另一边的守城生力军硬生生把其他人赶了下去,或者横着‘留了下来’。这魁梧的甲士落了单,他不得不背靠城垛负隅顽抗,手中的兵器招招致命,直打得别人惨叫连连,结果到了最后彻底陷入了人挤人的窘境,连凶器都施展不开。   刘昕楞楞地看着凶狠的敌人被杀红了眼的友军淹没,片刻之后,那个甲士被捆得严严实实,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玄色头盔也不见了,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黑脸,正兀自骂着脏话。   随后他的嘴巴被塞进了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世界顿时安静了。   刘昕看了看墙头的态势,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天开始黑了,城外终于响起了撤退的鸣金声。   一场战斗结束,但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这次的城头之战,守军的伤亡很大,这导致很多人怨气冲天,不少人还靠虐待敌人的尸体出气。   不过,那个俘虏没有留着给人出气,他被捆绑得严严实实,送给太守和都尉那里,接受审问。   太阳下山之后,大量的火把亮了起来,刘昕胡乱地配着酱菜吃了一点粥,然后望着城外的敌营火光发呆。   “怎么了?”李特问道。   “真不公平。”刘昕回道。“今天我什么盲都没帮上。”   “等你长大就好了。”李特鼓励道。“你准头好,以后若能拉开战弓,那就能在二十来步射穿那盔甲了。”   “如果有弩也好啊。”刘昕叹了口气。“带辅助上弦器我就能拉开。”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力道同样拉不开弩,但是,想要上弦可以有很多辅助手段的。   “怎么可能。”李特不怎么相信。“城里配发的这蹶张弩,小孩子怎能弄得开?”   “李特哥哥。”刘昕想了想,决定先讨要一副研究研究也好。“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那弩?”   李特倒是干脆,直接示意一个少年拿上来一把弩。刘昕见了顿时有些小激动,她抓起新的宝贝左看看右看看,可谓是爱不释手,然后,就试图去给弩上弦。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弩的弓弩几乎纹丝不动,还不如上次拉那把硬弓的表现。   尴尬的次数多了,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尴尬的。刘昕挠了挠头,却是厚着脸皮想讨要着占为己有。   “这可不行。”李特苦笑道。“这是从江口城的府库里登记领取的,兵簿上记着呢,哪怕是领取人战死了,那也会在战后先行收归。” 第33章 请假说明   第二次签约申请还是没有通过,我不知道是怎么个不符合要求法。到底是小说风格不符,还是题材敏感了,或者其他,总之我得先停下来思考一下再做决定。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 偷袭   晚间,城墙上。   刘昕诧异地听到都尉发布出城夜袭的命令。   “没错。”苟昪朝城外的火光看了一眼,说道。“守城不能一味固守,我们需要趁其不备破坏敌人的部署,这样才能提高我们的胜算。”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众人没有异议。   之后敢死队的人员选择比较精干,不过刘昕发现李特为首的少年基本也都让里面,以致她开始怀疑都尉是不是趁机给人穿小鞋。   “还有你,也去。”随后苟昪手下的一个小军官又指着刘昕说道。   这个决定顿时引来一阵骚动,李特更是出面质疑起来。“都尉,他这么小,怎么能够胜任这样危险的工作?”   苟昪仿佛没听见一样,那个小军官则又出声道:“你们不是说这个小鬼已经证明过了吗?现在他最好也向我们证明一下。”   李特还想说点什么,刘昕连忙扯了扯他,生怕少年冲动被引进什么文字陷阱里去。   “我会小心的。”   李特扭头看了看,他想起刘昕的几次表现,又看了看那小军官得意洋洋地模样,把牙一咬,说道:“去就去。”   “好,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苟昪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他笑着又说了几句,开始更细致的人事和任务安排。   刘昕跟在李特等人后面,认真的听着上面的部署,最后忍不住提出点质疑意见。   “为什么是我们负责殿后?”   “总得有人负责殿后。”苟昪回道。“比起其他人,你们年轻,跑得快,很适合这项工作。”   对于这份安排,没有被选进敢死队的李闵李重等流民壮年人也有意见。不过,另两只流民、城中大家族以及都尉的部曲私兵等全都持赞同态度,最后只能是少时服从多数,咬咬牙忍了。   “好,先下去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等到了寅时,你们就出击。”苟昪大手一会,说道。   这份宵夜难得多了些副食,刘昕吃得津津有味,稍后看了看几个往这里看的都尉亲兵,哼了一声,转身紧紧跟在李特后面。   从北边一路南下,经历了几场战斗,少年们因为更容易冲动,不要命的打法固然打出了相当的战果,但也导致很高的战损率。刘昕看了看,莫名的有些伤感。   而与此同时,带领小分队的李特也整理和检查同伴的状态,很快注意到一个问题。   “刘昕,得先给你弄套装备。”他说道。   刘昕想了想,就说了自己有些东西还在都尉府上,李特一听,便又带着人去索要,最后又把刘昕拉到武库,要求配置武器。   “要这个,一石弩。”李特指着兵簿对看库房的几人说,然后又转头对刘昕说道。“这个你可以用。”   “一石?”刘昕一听,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太重了,我拉不开。”   “这不是弓,这是弩。”李特笑了起来,解释道。“它的上弦方式比弓更多样更轻松,能拉开一石弓的人,可以拉开六石的弩。”   “真的?”刘昕有点不信。   兵簿签字这一块有点麻烦,刘昕发现自己认得那些看起来莫名眼熟的繁体字,但她并不会写。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个半文盲,这份落差真有点打击人。   不识字就直说,非要装什么。实在写不出来就画两个圈,按两个手印上去。”   库房老头大声说了两句,其中的讥讽让提着笔的刘昕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别提多难看了。   “照着我的写。”这时李特说道,随后提着笔熟练地写了两个字,还挺好看的,有些书法功底。   刘昕更有些汗颜了,她咬咬牙,仔细观察那两方块的笔画,随后抬头说道:“李特哥哥,我的名字是刘昕,太阳即将升起的昕,不是这个欣。”   “是吗。”   李特看了看,随即动笔写下昕字的繁体字,同时又有些疑惑。说他不识字吧,却好像认识,说他认识吧,却又不会写。   真奇怪。   刘昕花了不少时间才用毛笔描完了两个字,而且比起临摹的原本,她的字实在有些拿不出手,羞耻感简直是爆棚,因此惹得某人那是整个背都是黏糊糊得紧。   之后李特又给刘昕挑了几样武器,同样要签字。刘昕压着不服气的情绪,集中注意去控制手里的毛笔。   没办法,谁让穿越前她没练过毛笔。   搞定武器后,都尉那边又派人来喊。刘昕手里拿着,怀里抱着,走得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了这一对的宝贝。   “这会不会拿的太多了。”别扭地走了一阵,刘昕说道。“带着这么多东西,待会夜袭我都没办法跑路了。”   “这是给你明天用的。”李特手里也拿着个重,看了一眼那个传令兵,小声对刘昕说道。“待会你跟紧我,手里只要去找根火把四处放火就对了。”   “哦。”刘昕点点头,随后疑惑地问道。“明天用的,今晚为什么急着拿?”   “总要做的。”李特似乎并不想解释。   刘昕扁扁嘴,随后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另外一个问题。“但我们殿后时该怎么办?带武器太重,没武器又没办法自保。”   “还是跟紧我。”少年一边走一边说道。“别掉队。”   “还没解释怎么自保。”刘昕不满地说道。   “跑,头也不回地跑,认准方向。”少年一脸严肃地告诫道。   回到藏兵洞,刘昕美滋滋地检查新到手的物资,这让她的情绪不免有些亢奋。至于她遗留在都尉府的定制缩水盔甲也被送来了,在两个少年的帮助下,很快就穿了起来。   “挺合身的。”李小华的哥哥李勇看了看,表扬道。   “是吗。”刘昕跳了跳,让甲片叶子一阵哗啦啦作响,事后又来回跑了两步,测试跑动速度和耐力。   “脱下来吧。”李特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小男孩’,忍不住说道。“待会的任务,你要尽量轻装。”   “所以是追求速度,以及追求隐蔽?”刘昕笑道。   “都有。”李特解释后提议道。“你的石头准,可以带上投石索。”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刘昕先给自己准备好待会要用的武器和弹药,所有便把精神放在了折腾新到的弩上面。   这是一把腰张弩,可以通过腰带的钩子来拉扯弓弦,而弩的前段有个铁环,那是踩脚固定用的,只等前面一踩,后面腰往上一起,弓弦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拉扯上去了。   城中的鼓楼如同往常一样响了起来,约定的时间终于到了。城楼上的人观察了一会,然后给人送去信号,在藏兵洞里稍微养精蓄锐过的人们,从城墙的暗门里鱼贯而出。   ps:再等半个月申请看看,或者干脆内投。感谢大家的支出和鼓励,谢谢大家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混乱   江口城墙是有暗门的,刘昕紧紧跟在李特等人身后出了城,丝毫不敢有半点疏忽。   夜幕带来了诸多显而易见的不便,白天的指挥手段基本失去了作用了,刘昕甚至已经看不见敢死队前头的队友。眼下众人所依仗的,不过是战前统一布置的计划。   出城部队的目标并不是韩岐的本部,都尉苟昪根据几日的观察锁定了其中一支新附军,然后标明了各路人马的袭击路线。   按照刘昕对计划的理解,夜袭的关键就是虚张声势让人摸不清底细,然后尽可能地让敌人陷入混乱,并且把混乱的范围蔓延的越大越好。在敌人重建组织之前,袭击者便可以依靠有计划打无计划,组织打无组织,局部人多打人少,从而获得相当可观的战术优势。   但愿吧。刘昕看了看远处敌人营寨的点点火光,心里其实有些打鼓。摸黑又走了很久,望着近处模糊的人影,听着细碎的声响,她不免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敌人早有准备怎么办?就像很多评书里讲的那样,冲进敌人大寨发现是座空营,然后忽听一声炮响,背后杀出几支人马来……   不久前头一层层传来小声的告诫,已经接近敌营大伙切记保持安静云云,刘昕连忙收敛精神,她往腰间摸了两把,确定携带的武器,然后给自己打了打气,让精神变得稍微自信一点。   我已经见过血了,当然算是老兵。   都尉挑选的目标比预想中的更加稀拉,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守军竟然还敢出城劫营,在敢死队们从选定的边角杀进去的时候,里面顿时乱作一团。   “闹得越大越好!”   刘昕听见她的领队李特这样喊道,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工作位置,用营地本身的火把制造混乱,简单来说就是四处放火。   一个帐篷被火点燃了,里面钻出几个惊慌失措的敌人。他们衣冠不整,更别说盔甲了,缺乏防护的结果就是很轻松地就被人刺了个透心凉。   在火光下,刘昕总感觉握着矛杆的李勇和另两个少年亢奋得有点面目狰狞,她舔了舔嘴唇,心底莫名有些害怕,随后又望了一眼不远处指挥的李特,心情稍微冷静了一点。   夜袭一开始很顺利。刘昕紧紧跟着队伍,只感觉到处都是大呼小叫,同时身后火光冲天。等到又过了一会,攻势渐渐受到阻力,不少敌人自发结成小规模的团体负隅顽抗,给人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是不是该后撤了?”刘昕忍不住问道。毕竟兵力有限,闹得再厉害,造成的混乱也是有限,一旦敌人开始反扑,那么很容易就被人‘留’下来。   “还没有撤退信号。”李特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这只分队仍然具有装备、士气和局部人数优势,何况李特的箭术轻取了几个敌人人的性命,剩下那些顿时没了斗志,然后在试图逃跑时又被人扎翻在地   “我听见其他人的后撤信号了。”刘昕把两只手掌分别放在两只耳朵旁,听了听。“为什么我们的信号还没有?”   李特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同伴们的脸,又看了看远处正在从混乱中逐渐恢复的敌人,终于点点头,自行发出了信号。   “快走!”   按照计划,李特等人还负责殿后,但刘昕发现,不断有敌人从两侧,甚至是后撤路线前面的两侧出现,那个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成了突出部的残兵。   “快,再快一点。”李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有点急了,一边跑着,一边搭箭射中了一个夜幕中冲出来拦在前面的敌人。   原来弓箭也能边跑边射。跟在后面的刘昕只觉得自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渐渐的,刘昕发现自己越跑越慢,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最后。这当然不是她偷懒,而是身体素质摆明的无奈现实。   普通的小学生怎么可能跑得赢健康的青少年。   李特回头看了一眼,他一开始拉着刘昕跑了几步,后面发现这仍然不是个事,干脆把刘昕背了起来。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慢了。   又有几个没穿盔甲的敌人冒了出来,他们哇哇叫着阻拦在前。李勇手持长矛毫无顾忌地直冲了过去,然后往前一扎,利用长度优势又拿下一血。   刘昕并不喜欢自己被背着,这让她很有种拖累他人的愧疚感。不过她喊了几声,李特并未理会,到了最后,她干脆把腰带间的投石索取了下来。   严格来说,这个平台上的准头差了不止一点点,刘昕在头顶旋了三次,结果十来米的距离,三发才只打中一个敌人。   没等她失望,很快又发现,包括李特李勇在内的五六个少年已经掉队,前头已经看不见任何队友的身影。   “啊?”刘昕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心里慌得不行,不过比起害怕,她的愧疚感益发的强烈。   李特看见归路上冒出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担心会陷进去,而眼下这种局势,一旦被人缠住,那么结果就没什么悬念了。他也左右看了看,不带一丝犹豫对身边几人喊道:“这边。”   这几块地方仍然是火光冲天,混乱的人流提供了相当的掩护,一些敌人还是犹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与他们相错而过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李特带着人钻进了一个没被点燃的帐篷,然后对大家说道。   “快把身上的盔甲脱了。”   “诶?”李勇和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   “伪装?”刘昕反应过来,说道。   “没错,快点。”   但是现在唯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刘昕的身高是个问题。这样一个小孩出现在军营里,其实挺奇怪的。   “你们先走。”刘昕听了听外面动静的变化,说道。“趁乱。”   “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走。”李特说道。“我们不能扔下同伴。”   “你要对所有人负责,而不是只对我。”刘昕有点急了,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拖累别人的感觉。“我会自己想办法。”   “不行。”   ”我知道了。”   没想到坚持的是李勇,而接受了提议的实力李特。这位更年长的李氏子弟看了看眼前的‘小男孩’,最后叹了口气。   “如果脱困,设法我们负责的城墙段。”   “我会的。”刘昕说道。   李特点点头,阻止了其他人的想法。等到一行人重新钻出来时,他们就跟衣冠不整的敌人差不多,嘴里甚至学着喊上几句咒骂的言语,装模作样地去‘追赶’撤退的守军敢死队。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活见鬼   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还真的挺让人不舒服,刘昕听着少年们的声音渐行渐远,莫名有些伤感。不过时间紧迫,没有富余的光阴可以浪费,她躲在帐篷里收敛情绪往外听了听动静,片刻之后,周围似乎只剩敌人追杀的呐喊声。   现在,该如何趁乱逃出生天。   刘昕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难度颇大的任务,她坐在地上等了半天,外面的混乱依旧,只是像是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追去,这让人心中渐渐浮现一个主意,她缩着不动,又过了好一会,机会似乎终于来了。   刘昕还不放心,又把耳朵贴在地上留意了半晌,确定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方向,然后从帐篷里探出了头。   果然没人。   着火的物资和帐篷把世界照得通明,刘昕暗恼刚才成功的任务眼下成了阻碍,她咬了咬牙,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左右观察了两下,然后踮着脚尖贼兮兮地跑了起来。   刘昕此刻紧张到了极点,所有的精神全都用来留意周围的每一丝异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才是与环境最不协调的那个。   不过,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一直到跑过最光亮的整块区域,也没有人发现情况。刘昕扑进一个阴影里,蜷缩着喘了几口气,直觉心跳快得厉害,腹部甚至因为痉挛而做起呕来。   当初撞见鬼了都没这么害怕。   刘昕自嘲地笑了笑,阴暗带来的安全感让她重新挂念起‘被自己拖累’的同伴,忍不住又花了点心思去判断李特等人是否逃出生天。   不得不说,某些人做某些事的确是有天赋的,刘昕在观察战场事态方面似乎有种近乎天生的直觉。就像某些屡败屡战的‘名将’,他们的‘成功’首先就是每一次都能在不利的战局中安全脱身。   不要嘲笑这一点,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很多大名鼎鼎的人物,却因为糟糕的运气或方向感,在形势大好时迷路遭遇敌人而白白送了命,进而改变了本该毫无悬念的战局。   没有特别的欢呼声,敌人似乎并没有抓到或者杀死什么人。刘昕如此判断着,这让她的心情变得踏实了一点。随后她才仔细盘算着自己的退路,根据各处的声势在脑中绘制了一个‘热力地图’,然后简单勾勒出逃跑的移动路线。   说过刘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打定主意说做就做,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确定安全后就毫不犹豫地转移,从一个阴影到下一个阴影。手心早已被汗渍弄得黏糊糊,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好容易来到计划地图中的歇脚点。   不过,某个掉队的孩子终归忽略了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叫喊,有些人甚至会刻意保持安静。于是乎,在刘昕躲在一个帐篷的背光处时,她发现旁边还有个人正在瞪着她。   “你……”那个黑影蹲在那里,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话都说的不大利索。   刘昕心底咯噔一声,差点啊的叫了起来,不过得亏人有急智,注意到没有其他人,她选择了恶人先告状。   “你在干什么!”   黑影被对面的理直气壮镇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最后竟然转身摸黑跑了。   “咦?”刘昕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愣了一下,转眼便已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这到底是啥情况?刘昕甚至根据先前的古怪情况脑补了某种可能。该不会是趁乱浑水摸鱼偷同僚财物的家伙吧,毕竟据说新附军多是些地方上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的混混流氓组成。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好奇地也蹲下来摸了摸,熟门熟路地摸到土著们喜欢藏东西的地方,这一摸,还真有点收获。   这是啥?然而对这个世界缺乏常识的刘昕毫无概念,她皱着眉头摩挲了两下,然后随手一扔,起身便往下一处跑去。   眼下又不是玩侦探游戏的时候。   这一路基本上还算顺利,可惜好运也有疏忽的时候,意外终于出现了一次。在某个半明不暗的地方,两组脚步声就出现在拐角,而小只的逃亡者却没能及时找到藏身处,撞见已经无法避免。。   刘昕一急,很鸵鸟地转身蹲在昏昧的路边,不停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整个脑子都被恐惧和紧张刺激得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两个营地里的士兵同样惊疑不定,在昏暗中发现一个古怪的小孩背对着蹲在那里,他们面面相觑,气氛甚至有些诡异。   刘昕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快被紧张折磨得痉挛起来,她紧紧按住疼痛的地方,听着身后两个士兵相互推诿的动静,到了最后,干脆选择了豁出去。   “阿母,你在哪?”刘昕慢悠悠站了起来,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声调说道。这其实不是她刻意为之,只是极度的紧张让人达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个感觉,大概就像是看恐怖片的音效一样。   更过分的其实是刘昕此刻脸上的笑容,那种紧张害怕到极致,反而笑起来的模样,充满了各种不协调。   敌兵甲哪里见过这种气氛,他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看着火光下那张苍白的小脸带着诡异的微笑越飘越近。   “你、你别过来!”他色厉胆薄地吼道。   刘昕此刻已经彻底豁出去了,距离太近,对面两个大男人的,转身逃跑是绝对跑不远的,她不退反进,干脆装神弄鬼一条路走到黑。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拼的就是胆量。   不过刘昕也不是真正的狠人,她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逼急了对面两根长矛直接把自己捅两个透明窟窿,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意图加强一下对面的心理建设。   短短几步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见人仍然没有出现动摇,刘昕真的有点急了,到此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持局面,与那两个士兵大眼瞪起小眼来。   怎么办,今晚怕是走不脱了。绝望的情绪把人拥在怀里,刘昕的笑容益发古怪,她甚至呵呵地笑了起来,但却笑得逼哭还难看。   士兵甲终于支持不住,他后退着,随即屁股着地摔倒了。士兵乙见状并不是先拉同伙一把,而是大叫一声,抢先转身跑了。   这个不义的举动彻底让士兵甲崩溃了,他顾不上掉落的武器,以极强的求生欲跳了出去,然后手脚并用往后逃去,嘴里喊着“等等我”,也狼狈非常地逃走了。   啊这……刘昕无辜地眨眨眼,过了好一会才消化掉自己刚刚装神弄鬼吓走两个成年人的举动,之后却又有些想笑。   “哈哈哈……”她真的小声笑了起来,不过苦笑的意味更大一点,因为她发现自己动不了,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实际上,身体是有点沉,就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沉甸甸、凉嗖嗖的感觉令人不适,等到刘昕注意到有两条淡淡的白皙胳膊搭在她的肩膀往前伸展的时候,顿时一股寒从脚底兴起,然后一股脑冲上脑门,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   难不成还真见鬼了?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谣言   意识到身后有个诡异的存在,刘昕的头皮顿时就一阵阵发麻,那是一动都不敢动。   往下的余光中,伸到前头的一双手白白净净,除了有点透明以外,可以说满足了刘昕对女性柔美的所有幻想,让人忍不住好奇,身后该是怎样的美女。   但刘昕不敢回头。她担心里面存在什么陷阱,莫要回头的鬼故事母题多少听说过那么几个,不管眼下是不是类似的情况,她并不想去测验下真假。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轻笑,脖颈处更像是有人在呵气,让人痒痒得难受。刘昕看了一眼前面的营地,但她不敢转身,最后一番挣扎,选择了像螃蟹一样横行,终于重新落入一团阴影之中。   “嘻嘻嘻。”   身后的笑声有着奇怪的距离感,有时候仿佛是千里之外的缥缈,有时候又像是就在耳边,或者头顶上。刘昕咬着牙,努力给自己转移点注意力。不过从敌人营地逃走的主线任务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因为她的朝向问题,如果不想面对身后的存在,那么不但得横行,似乎还得倒退着离开。   另外她发现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好处,偶尔撞见的敌兵全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远远地不敢靠近。   于是这个晚上,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小孩子在军营里倒退着,而‘他’的身上背着一团白色的怪影。虽然目击者很少,但接下来的几天内,谣言大概就会像自己长腿一样跑遍整个营地。   随着不再担心敌兵,刘昕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后背,不知不觉中,直到脚后跟撞到一棵树,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营地,连那些火光都变得朦朦胧胧。   逃脱任务完成,但是接下来该怎么摆脱后背这份沉甸甸的麻烦?刘昕站在那里僵立着,木木的脑袋迟钝得不像话,但是随后她注意到天色似乎比刚才亮了那么一点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等太阳出来。   耳边的呓语依旧,当你打算仔细听的时候却又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刘昕站立着,放空了精神,仿佛陷入了浑然无我的状态。   东方的夜幕渐渐散去,直到变成鱼肚白,她眯着眼睛,看着初生的太阳终于探出了脑袋。   身上轻了。   不过刘昕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仍是一动不动,更不敢往后确认。晨曦在脸上身上打出金色的轮廓,也小小地晃点了一下她的眼睛。   “阿嚏——”   一个喷嚏之后,刘昕发现自己身上沾惹了不少朝露,她拍了拍了衣服,随后吃不住地一屁股跌坐在地,顾不上有点疼,大口地喘着气。   腿都快抽筋了。   心情放松之后,身子干脆往后倒去,四肢舒展,小小假寐了一小会。   天上的朝霞很漂亮,刘昕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悠闲地眺望天空是什么时候,她楞楞地看着那几朵云彩不断变幻着,直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那边是东的话,那么现在这个位置,好像不是城池和围城工事之间,而是围城工事之外。   对很多人来说,从被围困的城池中脱身是件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但是刘昕并不这么想。   也不知李特他们安全回城了没有。   挂念了一会,刘昕又站了起来,多愁伤感并不是适合乱世,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平线上的营寨,摇摇头,然后转身寻找起水源。总之眼下要先解决早餐问题。   江口城周边大多是平原,可供隐蔽的地方并不多,刘昕小心翼翼躲在灌木里往外查看敌情和规划路线,就这样一路辗转,竟然来到前些天城外诸多难民驻足过的一些地方。   不过现在明显已经不算是难民营地了,眼前的场景就像是当初她们被突如其来的骑兵突袭后的狼藉,其中的区别,大概就是没有尸体。   地面的痕迹其实可以挖掘出很多信息,刘昕蹙着眉头,仔细观察和寻找线索。早已干涸的血迹,一些劣质武器的残骸,凌乱的足迹,拖拽的痕迹,车辆的辙印,林林总总,刘昕花了小半天时间,最后又发现一些野狗从地里刨出一些人类的残肢断臂出来。   这个发现顿时让人心头有些堵。不远处两只野狗还在争夺撕咬一团东西,刘昕在莫名地烦躁之下,用投石索试图驱赶它们,不想这些走兽竟然不害怕人类,见进餐被打断,顿时低吼着围了过来。   但刘昕很快便用徒手投掷教它们如何做狗。   浅浅的土层之下,似乎埋藏着太多尸体,刺鼻的臭味远远就能闻到。刘昕望了一眼,抿着嘴没说话。   江边有条较小的支流,刘昕隐藏身形,确认周围没有敌军的斥候或者收集木材材料的杂役,这才来到河边。等到她想捧起水来喝两口时,忽然发现岸边的草丛里有几具白花花的尸体,如今又被水泡得认不出人形,她哇的一声连忙把手中的水摔了出去,然后拼命地把手往地上抹,同时一阵阵作呕,甚至把早上吃下的干粮都吐出了一些。   好容易熬到下午,躲在草丛里的刘昕看着一队敌军若无其事地在上游处打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些他们的聊天内容。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冒险爬近,终于听清了一些。   听得出来,围城的军队,尤其是这些新附军的士气已经相当低落,很多人不再相信能够拿下江口哦城,士兵逃亡的事件都已经时有发生。   或许太守是对的。刘昕心想。   另外让人在意的是,这一天的攻城计划竟然被取消了,敌将韩岐似乎在筹备奇怪的事情,说是要组织跳什么舞,刘昕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们说的应该是傩戏。   为什么不好好攻城,却选择要跳这种大神?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疫童啊。”有个敌兵神神秘秘地说道。“昨晚很多人都看见了。”   “真的吗?”另几个敌兵顿时也变得紧张起来。“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最先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这样磨洋工真的好吗?躲藏着偷听偷看的刘昕忍不住吐槽道。   ps:最近有点卡文,一章三千字好像保证不了了。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从容   离营寨几里地并不是个安全的距离,太多的敌军会跑过来干诸如取水、割草、见柴火等杂役,刘昕东躲西藏,有时候一趴就是好久,时不时还得忍受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幸好这平原上蛇并不常见。把手伸进衣服挠了挠,躲在树上的刘昕挪了挪嘴。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天色再次暗淡下去,远处的灯火点点滴滴,就像坠落凡尘的星光。不过比起远处,近处黑乎乎得几乎什么都没看见,配上各种奇奇怪怪的鸟鸣虫叫,被夜间的凉风一吹,再想象一下周围埋藏着诸多的尸体,那个感觉顿时就让人舒畅得头皮都要炸掉似的。   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见过几种诡异的存在了?想到这里,刘昕忍不住苦笑不已。心说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还是单纯这具身体有什么奇怪的招惹体质。   最后一车打水的敌人也打算走了,刘昕小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保持偷偷跟了过去。不过,她追逐的不是人类,而是可以驱散黑暗的火把。   载满水桶的马车速度并不快,以刘昕的脚程竟然没有掉队,这一走少说也有大半个时辰,等到隐隐望见前面大量的火把,她没有继续跟进,而是改成了与营寨平行的方向。   所谓围城,一般很少彻底把城市与外界完全隔绝,更经济的做法是在主要干道上设置障碍和营寨。至于这些工事之间广大的空白地带,往往只有些巡逻队像刘昕这样的单个渗透者敌明我暗,想要躲开并不难。   就这样又躲躲藏藏走了大半个时辰,借着黑暗这个最好的保护色,刘昕终于进入了围城方和城池之间的大片空地。这一片区域就没那么自然,里面存在着太多的人造工事,其中有些地方还有人活动的迹象,看火把的移动就知道。   躲开他们也不难。   城外的壕沟有些麻烦,底端往往是些尖锐的木桩,刘昕摸索着前进,走得非常小心,也因此这短短的一小段路,花费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也更累人。   但她还是摸到了城墙边,就是有点搞不清这是具体那一段。   这时墙头似乎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骚动,刘昕心底一紧,只见上面又多了几朵火花,她刚诶了一声,那些火花便如飞腾的蝗虫一样扑面而来。   见到箭矢出弦才躲那就晚了,刘昕的反应要更快一点,在她意识到上面即将发动火箭特技之时,想都没想就做出两个翻滚动作。   叮叮当当地,几支箭全都落了空,晃动的火光照亮了须臾之地,也让刚刚逃过一劫的某人头皮发麻。她不想测试下自己的翻滚到底有没有自带无敌时间,总之接下来要赶紧澄清误会。   下一波可未必这么好躲。   “队长,别射箭,是我。”她大声喊道。   然而这段城墙的守军并不认识她,不过脆生生的童音帮了点忙,指挥射箭的小军官看了看特地跑到火光处表明人畜无害的刘昕,又听了听下面的自报家门,终于取消了攻击姿态。   他们扔了一段绳子下去。   刘昕没有过抓绳子爬上几层楼的经验,她尝试几下都不大顺利,最后上面换成了吊篮,这才慢悠悠被拉了上去。   有一说一,做吊篮这种晃晃悠悠的体验,刘昕觉得自己抓住绳子更有安全感一点。   上去后刘昕受到了被监视的待遇,不过她也没恼,反而泰然自若地讨要了点吃的担心,然后坐在那里自顾自吃了起来。   “真的是你!”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刘昕扭头一看,发现来者正是李特李勇等人,顿时就笑了起来。   “李特哥哥。”态度乖巧嘴巴甜,乃是刷好感的一大利器,她很是轻车熟驾地招呼道。“是我。”   李特和李勇两堂兄弟相视一眼,在又惊又喜中又有些佩服。顶多十岁的模样,失散在敌营一天后又出现,此刻神情竟然还颇为淡定。   “你的胆子真不小。”李特赞叹道。   “我胆子大吗?”刘昕反问道,她想了一想,回想着诸多子不语的遭遇,发现自己的胆子似乎还真的挺大,但……明明以前都不敢一个人独自看恐怖电影。   然而这出重逢戏上演没多久,都尉苟昪竟然也被惊动了,他赶到了地点,诧异得看着那个已经认不出原本漂亮模样的‘小男孩’,也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   “外面那些人素质差得很。”刘昕看了看一脸怪异的都尉,她没有放过这个装逼的机会,故作‘小事一桩’的姿态说道:“那时候敌人乱成一锅粥,我找到机会就溜出来了。”   “那为什么昨晚不及时回来?”这时李特问道。“大家都担心你。”   刘昕很想给自己找个高大上的理由,但她翻找几个,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我迷路了,跑到最外围去了。”   “啊?”在场的人闻言面面相觑。   “好容易熬到晚上,我才乘着夜色又摸了回来。”这回刘昕得意得有些理直气壮。说完又把听到的一些情报分享了出来,包括敌人军心不稳,逃兵日益增多等等,这无疑大大鼓舞了士气。   跑回城里,刘昕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踏踏实实地补觉起来,到了第二天一早,却收到都尉派来的仆人消息,说是郡太守要见我。   “为什么?”对于都尉苟昪刘昕不大信任,尤其是关于更衣打扮的要求。   “见太守当然要体面。”那仆人不耐烦地说道。“像你这样脏兮兮地可不行。”   “可是太守为什么要见我?”刘昕仍然心有疑虑。   “那是都尉提及了你的事情。”仆人说道。“被太守召见是你等的福气,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就说我乡野村夫不懂教化不行吗。”刘昕想了想,她并不想去见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何况还是这个郡的一把手,相处起来想必压力山大。   “别不识好歹。”那仆人不满地叫了起来。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太守夫人   最后刘昕还是去见了太守。   太守卢延之四十出头,浑身一股刘昕说不出来的味道。说他穿戴洒脱吧,衣冠打扮的确有些不拘小节,但面上功夫却收拾得一丝不苟,连胡子都梳理得整整齐齐,仔细看得话,似乎还扑了点薄粉。这个发现让刘昕不禁暗想,原来桃花眼的面上扑粉并不是个例。   在刘昕偷偷打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打量‘他’。太守盘坐在矮榻的席子上,仔细把人端详了一番,然后靠在支撑体重的凭几上,与苟昪说道:“这就是都尉所说的孩子?”   “正是。”正襟危坐在另一张席子上的苟昪应道。“太守以为如何?”   “的确是个俊俏的孩子,听都尉的意思,他还颇有胆识?”卢延之颇感兴趣的说道。   苟昪又把之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单看刘昕的身体年龄,表现还是颇让人惊异。   但刘昕还是摸不准都尉和太守见他的理由,就算是这个世界大人物们有奇怪的爱好,那应该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怎么会有这般挺正式的接见过程。   实际上刘昕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而且与习惯中的不同,她在下面也分到了一个席位。她本来也想像太守一样盘坐,但注意到除太守之外其他人都是那种跪坐的姿态,想了想后,决定不特立独行,也选择了跟大部分人一样的跪坐姿势。   但这并不是个让人特别舒服的姿势。刘昕才只坐了一会,腿麻不说,连带屁股都有点算,偏偏这种场合又不好了乱动,那感觉真是特别的难受。   就在她跟坐姿较劲的时候,突然听见两声拍掌,事后门房被推开,鱼贯而入几个长相秀丽的侍女,双手全都捧着托盘,以缓慢的步伐走向每一个与会者,然后恭恭敬敬把托盘放到每个案几上,又缓缓退出。   跟古装剧里的差好多。刘昕望着说不出袅娜滋味的侍女小姐姐队列心想。   等到俏丽的人影消失,视线转到眼前的托盘,刘昕发现上面放着几个不同的碗,里头是个各种做工精致的食物,光看搭配和摆设就有种特别的美感,她顿时感到自己饿了,如果不是别人都还没动手,她真的很想尝尝这个世界的高级食品。   说到餐具,托盘里不但有双筷子,竟然还有刀子和叉子,不过这叉子跟刘昕认识的稍微有些不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旁人仍然没有开吃,刘昕等了一会,心中腹诽不已,还容易又挨过冗长的询问,她终于听到了今天的答案。   “我曾有过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也就你这么大吧。”卢延之带着淡淡的伤感说道。“他是个懂事又可爱的孩子。”   这个节奏……刘昕隐约有了判断,但她又不想自作多情,在沉默了一会之后,见别人都在看她,觉得似乎有必要说点什么。   “太守的意思是……”   然而卢延之并没有正面回答,循着他的目光,刘昕才发现有道帘子后面似乎有人,感觉大概是太守的内眷。   “走近些,孩子。”   果然,帘子后面是个妇人的声音。刘昕看了看太守,然后识趣地照做了。   “再近一点,孩子。”   里面的妇人又说道。   几乎贴着帘子站定,里面的人处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就这样过了一会,只听一声幽幽的叹息,便不再有声音传出来。   等到跟着苟昪离开太守府的途中,刘昕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太守的孩子在几年前因病夭折了。”都尉看了一眼,说道。“太守夫人因此郁郁寡欢。”   “所以你打算帮忙找替代品?”刘昕偷偷扁扁嘴。“但太守夫人听声音还挺年轻,再生不就好了?”   “你懂什么?”都尉苟昪露出些嘲笑的味道。“我也没想到太守会想收义子,但这样的机会,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把握吧。”   刘昕还在担心自己的女儿身,她并不敢为了富贵撒弥天大谎,这未来要是漏了陷,也不知道太守会如何处理自己。于是也没多想,便找了个理由拒绝道。   “我有家人了。”   “我打听过了。”苟昪似乎早有准备,说道。“你只是李重一家在路上捡来的孩子。”   “那又怎样,她们对我挺好。”刘昕说道。   “一边是早不保夕的流民,一边是衣食无忧的太守。”苟昪眼里的讥讽意味更重。“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我回去考虑考虑。”刘昕只得敷衍道。   回到城墙上,城外并没有像前些天那样到傍晚进攻,战事似乎进入了围困阶段,大部分时间变得枯燥又沉闷,刘昕无所事事中也没闲着,干脆练习起弓箭、一石弩和投石索的准头。   专注,不断试错调整,刘昕发财这具身体的学习能力相当不错,手感这东西,多练练的确就不一样来。   然后新的一天,她又被召进了太守府,而且不是正儿八经的会客厅,而是私家庭院之中。刘昕不知道这是几深几进的大宅,她只记得过了一道门又是一道门,而且通廊曲折,绕来绕去甚至让人摸不准方向了,直到最后,引路人才停了下来。   “来了?”   东方园林强调移步换景,在某处景色之外,悠悠传来一声,刘昕随后才注意到那正是之前太守夫人的声音。   “是的。”刘昕没有寻找对方的踪迹,而是停留原地,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听都尉说了。”这时太守夫人又说道,期间还叹了口气。“你打算拒绝?”   刘昕说了几个理由,但太守夫人的直觉似乎很敏锐,直斥这些理由不过是无趣的托词,最后又问了起来。   “孩子,你如此坚持,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刘昕迟疑着,她感觉这个太守夫人似乎是个不错的人,最后想了想,说道:“夫人,这个理由我只能告诉您本人。”   很快,另一头轻笑道。“准了。”   获得恩准之后,刘昕走了下去,果然发现那边有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虚弱。   刘昕不知道面对这个世界的贵妇应该行何种礼节,她想了想,最后决定自然一点,然后又看了看贵妇身旁的诸多女仆和嬷嬷。   “你们都离远点。”贵妇淡淡地笑道。“你走近些。”   即使刘昕做事不怎么拖泥带水,但这个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会,最后看了看太守夫人,咬咬牙,以只有近距离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是女儿身。”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 交谈   “我是女儿身。”   刘昕老老实实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太守夫人。如果真做了人家的义子,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完全守住这个秘密。身体迟早会发育,周围到处都是仆役,搞不好哪一天就露馅了。   “女儿身?”太守夫人闻言倒没有太诧异,她仔仔细细地把人端详了一番,原本哀伤的神情抹上了少许笑意。“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女儿身,可偏偏别人都说你的确是男儿身,我还疑惑着呢。”   这种人云亦云恰恰是刘昕之所以能蒙混过关的原因之一,只要设法让最亲近的几个伙伴产生某种错觉,那么他们的证词很容易对其他人产生影响。毕竟男生女相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何况刘昕的身体压根还没发育,糊弄过去并不算太奇怪。   “这是有原因的。”即使眼前的夫人似乎还挺好相处的,但曝光自己最大的秘密并不是件让人自在的事情,刘昕又小心翼翼看了看不远处的诸多仆役,生怕被她们也听了去。   “我懂,如今这世道,装作男儿身的确方便很多。”夫人点点头。“不过,收养你的那家人,知道这事吗?”   “李二婶知道。”刘昕不打算隐瞒,仍然老老实实地说道。“但她告诫我,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她倒是有些见地。”夫人点点头,然后又说道。“而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我很喜欢。”   刘昕不怎么喜欢被人赞赏,好容易适应了别人对她这具身体长相的看法,眼下突然来了个关于品德方面的,这难免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我……”   “如果我仍希望你做我的‘义子’,你又当如何?”夫人看着她说道,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面的哀伤挥之不去。   “为什么?”刘昕诧异了。“我是女儿身,怎么做‘义子’?”   “这就无需你操心了。”太守夫人淡淡说道。“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考虑一下。”刘昕再次敷衍道。   “如果,等敌人退却之后,我让你的养父母过江呢?”这时,太守夫人抛过来一个条件。   “啊?”刘昕闻言眨了眨眼。   “怎么样?”太守夫人一边问着,一边观察对面的反应。“我可以让太守送你的养父母过江。”   “包括其他难民吗?”刘昕想了想又问道。   “你倒是个贪心的。”太守夫人终于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为什么不问问做我家义子的好处?”   “江南边是不是更安全一点?”刘昕没回答问题,反而问了新的问题。   “中原大乱已有几十年,而江南大抵还算太平。”太守夫人叹了口气。“不光是战争,还有天灾带来的饥荒和瘟疫,我那苦命的儿亦不能幸免。”   瘟疫吗?刘昕想了想,不过她并没有不合时宜地把这个念头说出来,只是也摆出感同身受的表情。   等到刘昕离开之后,太守夫人仍旧在院子里待了一会,楞楞地看着某个方向出神。   不久之后,太守出现了,他看着仍然失魂落魄的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问道:“那孩子怎么样?”   “那孩子……”太守夫人回想了一下,回头淡淡笑了一下。“她是个好孩子。”   “哦。”   “诚实,体贴,为他人着想。”太守夫人评价道。“而且很投我的眼缘。”   “那就好。”见妻子的心情似乎不错,太守松了口气。“那就让他留下吧。”   “她还没有答应我。”太守夫人说道。   “什么?”太守闻言紧皱眉头。“一边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难民,一遍是我堂堂太守府,这件事怎么竟然没答应?”   “说明那孩子不贪图富贵。”太守夫人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也可能是欲擒故纵。”太守捋着胡子说道。   “你跟人斗智斗勇太多了。”太守夫人叹了口气。“那孩子看着才九岁多。”   “三娘,既然喜欢那孩子,那就让都尉再想想办法。”太守不再反对什么。   “不用了,她会同意的。”太守夫人摇摇头。“我发现那孩子的弱点了。”   与此同时,刘昕仍在犹豫,不过她犹豫的地方主要是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令人不爽,而且,城外的敌人仍是个大威胁,未来送人过江与否还是张空头支票。   “怎么了,刘昕?”城头执勤的几个认识的人冲着她喊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有吗?”刘昕笑了笑。“敌人又没进攻,我该高兴才是。”   当然她只是说说,强攻不成转围困的套路太多,虽然不如前者那样场面震撼,但围困期间可能出现的饥荒和瘟疫却像是钝刀子割肉。   “你也听说了吗?”对面那人用力拍了拍某个小矮子的肩膀说道。“城外的敌人似乎感染疾病了。”   “啊?”刘昕愣了一下,她不明白怎么城外反而先出现传染病。“怎么会?”   “毕竟他们的营地出现过那个不吉利的。”那几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刘昕听了一会,但她的心情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变得乐观起来,实际上她反而担心起来,担心传染病会蔓延进城里来。只是看着众人兴高采烈在盼着节日一样的反应,她默默闭上了乌鸦嘴,心说最好自己只是想多了。   与此同时,太守和太守夫人还在那个院子里。太守夫人想了想,小声把刘昕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丈夫。   这倒不是她大嘴巴,只是如果真要收养,这当养父的连‘养子’的真实性别都搞错了,那就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那孩子是女儿身。”   “什么?”太守毕竟也是有些涵养的,他没有一惊一乍,而是若有多思状。   “这么俊俏的孩子你们就没怀疑过她是女孩吗?”太守夫人摇着头说道。   “俊俏的……男孩子也是有的,看走眼了也不算奇怪,说明不了什么。”太守想了想,说道。   男人不服输的性格还真是缺乏悬念。   太守夫人摇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如果她答应了,我打算继续把她当男孩子养。”   “这……”到此太守的风度终于出现了破绽,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夫人。“这不成体统吧。”   “如果我那苦命的儿还活着的话,想来也这般大了吧。”这时太守夫人自顾自哀叹道。   太守看了看,最后于心不忍,说了一句。“就依㚢。” 第41章 第三十九章 测试   因为瘟疫的迹象,城内外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城内虽然开始相信城外的敌人迟早会退兵,但也担心瘟疫会传进来,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焚烧尸体,清理垃圾,净化水源等工作一直在进行,甚至也跳了几次傩戏以图驱邪。   这是刘昕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傩戏表演,但她不懂其中的门道,纯粹就是看个热闹。反正那场子里有人演奏着怪异的旋律,中央几个戴着各种奇奇怪可怕面具的人在那跳来跳去,嘴里唱着含糊不清的言语。   既然看不懂,娱乐性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刘昕看了一会,勉强从其他旁观者那里听到些陌生的术语,连蒙带猜,脑补了简简单单一出驱逐疫童的戏。   不过比起傩戏本身,刘昕对那些形态多样的面具相当感兴趣。里面似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有妖魔鬼怪,表情也是多姿多彩,喜怒哀乐应有尽有,她忍不住盘算着自己能不能也弄一个。   这种处处透露着诡异气质的面具,别说凡人见了害怕,搞不好鬼见了也害怕。   到了第三天,城外的情形变得更奇怪了。刘昕从士兵们的闲聊中听说了一种所谓“望气”的存在,这里说的倒不是风水之术,单纯是观察战场局势的一种心得。刘昕结合自己前几次通过留意四周动静获得形势地图的经验,心中特意留意着,然后找了个上城墙的机会,观察起城外敌营的‘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所谓的‘气’是什么东西。   白天在城墙上远眺敌方大营,其实还是能看见些笼统的迹象,比如说某些位置似乎总有鸟在上空盘旋,有些位置似乎总有些烟尘等等,诸如此类。   “敌人中军大营没人了。”她突然对一起上城巡逻的几个少年兵说道。   “什么?”那几个少年顿时一愣,并不怎么相信。“为什么这么说?”   “鸟。”刘昕指着说道。“鸟很容易受到人类惊扰,但敌人的中军大营鸟儿总是起起落落,这不正常。”   少年们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都尉把刘昕等人叫了过去,开口便说道:“韩岐的本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   “哦。”刘昕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么不出城攻打城外的敌人,是担心瘟疫?”   都尉苟昪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孩子有意思,他让一个仆人搬进来一张胡床,示意刘昕坐下。   所谓胡床其实就是类似马扎的东西,比起在席子上跪坐,刘昕更习惯双腿自然放下的姿态,于是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了下去。   “既然这些贼附军已经被韩岐抛弃了,那么离全军崩溃不远。”苟昪笃定地说道。   “但处理被他们废弃的营地是件麻烦事。”刘昕不大喜欢对方胜券在握的态度,故意说道。“搞不好会感染我们的人。”   “哦,不然我们该怎么做?”都尉出难题道。“我们总不能画地为牢,敌人都离开了,还把自己困死在城里。”   “如果非要做,必须对清理敌营的人做分开隔离处理。”刘昕想了想,说道。“瘟疫一般会有潜伏期,不注意的话,会扩散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有意思。”苟昪突然笑着说道。“我曾听说狐狸精喜欢化作俊俏的青年,又喜欢卖弄与外表不符的学问,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都尉这话什么意思?”刘昕闻言一愣,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思。“难道你想说……”   没等她说完,苟昪脸色一变,抽出腰间的宝剑当头就往刘昕头上砍来。刘昕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寒光一闪,剑尖堪堪停在鼻头上方处,距离两眼之间不过指宽的距离。   刘昕有点懵,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两口,她的眼神中满是茫然和闪回,然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恐惧。这都尉的手要是没那么稳当,刘昕小巧的鼻子大概都要成两半了。   “你……”她已经说不出完整话来了。   “哈哈哈。“都尉仰头笑了几声,手腕一挑,回旋,入鞘一气呵成。“误会,误会。有时你说话真不像个孩子。”   “所以这是在测试我?”刘昕刚刚经历完头皮发麻的感受,她在后怕之余,忍不住又有些生气。“担心我是狐狸精?”   “前朝太尉顾邧遇见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而且谈古论今,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事情。”都尉毫不在意某人的质问,自顾说起来一个故事。“因此心生疑惑,设下一个陷阱,最后那年轻人现出原形,化作一只赤狐逃走了。”   “我哪里像狐狸精?”刘昕抽了抽嘴角,反驳道。“我是头上长耳朵,还是衣服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我看像。”都尉反而仔细端详起来。“作为难民,你太俊俏了一点。”   “这跟长相什么关系?”刘昕忍不住翻了白眼。“除妖还专挑好看的下手,你们确定不是出于嫉妒?”   “而且你说话实在不怎么像个孩子。”都尉坚持道。“这是我第二个理由。”   因为我的确不是什么小孩子。刘昕心里嘀咕着,但她不敢这么直说。要是被人误会自己是什么借尸还魂,天知道会不是叫来些奇怪的方士玩什么驱邪仪式。   如果自己就是那只‘邪’,事情就不好玩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刘昕扁扁嘴。“找个跳大神地围着我转几圈?”   “不用了。”都尉笑了笑。“这其实是太守的意思。”   骗鬼呢。刘昕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偷偷扁了扁嘴,不过没说什么。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前这个人就算真一剑把人砍了,大概也是啥事没有的那种。   “因为太守夫人?”刘昕眯着眼睛说道。   “太守夫人很喜欢你。”苟昪说道。“所以太守打算试一试你。”   “我又没答应。”刘昕蹙着眉头说道。   “你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都尉笑道。 第42章 第四十章 接受   几天之后,城外的威胁日益降低,刘昕穿着一身新衣服回到了妇孺中间。不过她发现气氛有些奇怪,很多人看着她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刘昕不明所以,问虎牙妹李小华。“她们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李小华看着刘昕的打扮,有些不自在,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昕很不习惯她的新态度。“我这样子很奇怪吗?”   李小华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刘昕你现在是太守的义子了?”   “没有啊。”   “我不信。”李小华皱了皱鼻子,说道。“不然你怎么穿这么好的衣服?”   “我衣服被人洒了汤,然后他们给我换了这身新衣服。”刘昕转动胳膊,展示道。   “这可是上好的料子。”李小华的眼睛难掩羡慕。“真好看。”   “喜欢我换给你好了。”刘昕满不在乎地说道。“穿着这一身,我都不敢在地上打滚。”   “我才不换,阿母说不属于自己的好东西别拿,拿了容易折寿。”李小华闻言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来。“你们干嘛要在地上滚来滚去,脏死了。”   “你是在提醒这身衣服不属于我吗?”刘昕低头摸了摸身上的料子,与原来的布料手感差太多了,她现在开始怀疑那个侍女的‘意外’是算计好的,这衣服意外的合身。   “没有啊,刘昕很配这身新衣裳。”李小花笑眯眯地说道。“真好看。”   又闲聊了几句,李二婶终于回来了,当她看见穿着华服的刘昕,脸上顿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问出与李小花刚才相差无几的话来。   “我还没答应。”刘昕老实回答道。   “干嘛不答应,那不是很好吗?”李二婶说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   “但是……”刘昕说着,随即发现自己好像说不上来反对的理由,真要硬说反而显得矫情。   “就算是被普通人家收养也比早不保夕要好,何况是太守。”李二婶叹了口气。“路上几次遭遇,我们差点全军覆没。兵祸,饥荒,撑到现在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刘昕张了张嘴,想起路上那些为亲人逝去的哭嚎声,再次沉默了。   “现在的情况是,太守知道你是女孩吗?”这时李二婶小声问道。   “嗯。”刘昕看了看不远处正好奇往这张望的李小华,也小声回道。“我跟太守夫人坦白了,但她还是想收我做义子。”   “那挺好的。”李二婶说着,摸了摸刘昕的头,又重复了一句。“那挺好的。”   这个样子好像肯定她要走似的,刘昕总感觉自己的拒绝选项变成灰色,最后支支吾吾算是默许了接受。这几个月李二婶一家对她颇为照顾,终归有些感情,就这样分开还是挺让人伤感的。   之后刘昕又找了那些个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其中有些死在了路上,剩下的这些,包括总是人五人六装老大的小六子,如今看见穿着华贵的刘昕,竟然有些畏畏缩缩的。   “刘昕?”小六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是几天不见,又换了身衣服。”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叹息道。“这就不认识我了?”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位小公子。”他回答道。“白白净净的。”   该死的阶级社会。刘昕暗自咒骂着,随即接下来的决定,叹了口气,心说这样分别了也好。   “后会有期。”她挥挥手,决然地转头走了。“希望你们都能平安抵达南方。”   相比起来,还在城墙附近的李特等人就没那么多话了。李特拍了拍了刘昕的肩膀,只说一句“保重”就完事了。   太守府。   太守夫人再次接见了刘昕,她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不过此刻微微带着笑意。   “这么说,你同意了?”   “是的。”刘昕说道。“我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么做对所有人都好。”   刘昕获得更好的生活环境,太守夫人得到了心理上的替代品,而李重等流民将得到了优先上船离开的机会。   “你真懂事。”太守夫人笑道。“我喜欢懂事的孩子。”   别看刘昕此刻站着一动不动,但其实对未知的生活充满了不安和紧张,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来人哪。”这时太守夫人的气势一变,顿时当家主母的姿态就出来了,看得刘昕一愣一愣。“给吾儿准备房间。”   “是,夫人。”几个侍女恭恭敬敬地应道,然后转身对刘昕说道。“请随我来,公子。”   这就成吾儿和公子了?刘昕一时之间无法转换角色,她微微恍惚,等到侍女们又恭敬地喊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   太守府明显比都尉府更大,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反复百转千回,等到人都绕晕了,才听见一声到了,随后刘昕楞楞地看着眼前的小院子。   这地方真大。   房间显然不是临时收拾的,但也不是专门为她收拾的。刘昕很敏锐的察觉这个房间恐怕就是太守夫人那孩子的住处。   不知道这房间会不会闹什么怪事。刘昕胡思乱想着,她有那么点小后悔,不过想想这事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反悔就没意思了。   自己应下来的约定,就算是闹鬼也要完成。   一个叫樱桃的侍女带着刘昕熟悉了一边院子各处陈设的来由。刘昕总觉得像是在提醒切莫乱动,简而言之,她只是原小主人的替代品,一切要按原小主人的喜好和习惯来。   听起来就像是找了份演戏的工作。刘昕暗自叹了口气。就是演戏给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劲的太守夫人看。   弄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质’后,刘昕松了口气,她慢慢观察,试图从中分析出原主人的个性。   “他……”刘昕顿了一下,小声问樱桃道。“那个时候几岁?”   樱桃对刘昕的态度很冷淡,过了一小会,才给出答案。“六岁。”   六岁?刘昕闻言苦笑。这具身体看着起码九岁,再扮演一个六岁儿童实在不怎么好看。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首夜   在那座院子里待了小半天,刘昕简单熟悉了里面的物件和陈设,她诧异地发现别看原主夭折时才六岁,里面竟然已有不少读物。   那当然不是什么少儿绘本,她抽出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都是字书。这个世界的文字看起来跟中国古代没什么不同,她竟然还能认出不少字来,就是阅读顺序颇不习惯,又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不是特别容易的样子。   刘昕看了一眼如同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几个女仆,不想丢脸,便没有念出声来。   到了下午,太守夫人也来到这个院子里,带着一大串丫鬟嬷嬷什么的。当她看到刘昕穿着一身男装俏生生地站在那个熟悉的地方,触景生情,不免有些恍惚起来。   “夫人?”刘昕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小声问道。   太守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没怎么回话,只是示意进屋谈。   这个世界似乎还是以席坐为主,流民们有条件也是坐在席上,而这些大人物会多些低矮的坐具,但上面同样要铺席子,而且还格外讲究,有好几重。   刘昕跟着流民过了几个月,知道有些坐姿虽然舒服但不礼貌,而想要礼貌就不舒服,尤其是对女性的要求格外的高,男人还能偶尔盘坐,女人则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坐。比如太守夫人现在的坐姿,刘昕看了一眼,只得有样学样,同样跪坐在席,然后还得让上身挺拔得如同白杨树。   但是,她似乎还是没法坚持太久。   “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太守夫人说道。“过些天,选个合适的好日子,我们会安排认养仪式。”   “哪里都不能去吗?”刘昕借着说话的空挡,微微活动了下发胀的小腿。   “不能。”太守夫人明确地否定了问题。“这段时间还有瘟疫的威胁,你最好不要乱跑。”   刘昕见她又有些伤感,益发笃定她的儿子是在某次瘟疫中感染夭折的,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简单又说过几句,太守夫人似乎陷入了某种低落的情绪,很快便起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樱桃来告诉我。”   刘昕又应了一声。   待在陌生的地方,身边站着几个不怎么说话的侍女,感觉实在不怎么舒坦,想来个舒服点的自然坐姿都不方便。刘昕想了想,想要几人都退下,但却被她们拒绝了。   “夫人让我们照顾公子的起居。”   “那需要的时候我会喊你们。”刘昕说道。“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不行。”几个女仆说道。“夫人没有提及这一点。”   这些人看来只听夫人的。刘昕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她又不想继续跟自己的脚过不去,放弃了跪坐,干脆在院子里转转。   不久之后,她的肚子就饿了。这不怪她,几个月下来,流民们的习惯是一天两顿,第二顿在下午早些时候,所以眼下已经过了他的饭点。   “公子饿了。”樱桃注意到了某人咕噜声,开口说道。“给公子上点心。”   很快有人应着退了下去。   此刻刘昕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没想到自己肚子的轰鸣声这么响,同时觉得自己这个假小主人做的实在有些憋屈。   不久之后,几个端着托盘的女仆走进了院子里。跟那天的招待一样,这些大户家的侍女走路极为讲究,小碎步拖着走,不注意她们脚底下的话,远远望着就像是人在飘一样。   好看是好看,但折磨人啊。刘昕暗自心想。   几个托盘上都是些这个世界的小点心,它们并不能与刘昕记忆中的那些零食相比,但在过了几个月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后,她还是吃得非常开心,直到注意到樱桃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鄙视,这顿时让人不舒服起来。   拽什么拽,你也只是个婢女而已。刘昕忍不住暗搓搓地哼了一下。看不起谁呢。   这一天的黑幕来得似乎格外的晚,有人提醒刘昕应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她照做了。不过等来到布置了浴桶的隔间,她发现那个樱桃并没有退下,依旧站在那里。   “难道你还要照顾我洗澡?”刘昕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公子。”樱桃表面恭敬地回道。   “我自己能洗。”刘昕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体的秘密,她想对付都尉府上那几个女仆那样处理这件事,说着就打算衣服也不脱就往浴桶里爬。   “我知道你是个女孩子。”这时樱桃说道。“所以我让其他人退下了。”   “啊?”刘昕没有预料这种情况,她愣了一下,暗暗把这人划到了太守夫人心腹的范畴,最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出去吧,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那你最好习惯这件事。”樱桃说道。   一再被如此对待,刘昕也有些生气。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太守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这么一个小婢女反而总把‘名义上的小主人’不当回事,这还像话吗。   不过先忍忍,得过些天正式做了太守义子,借着这身份,不愁找不到机会惩罚这名义上的婢女。   所谓名正言顺。   见樱桃毫无离开的打算,默默‘勾选’了惩罚系支线任务,刘昕转头做了你等着好看的鬼脸,这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脱衣服。   “还是我来吧,小公子。”樱桃说着,也不容某人抗议,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扒了个精光。   虽然被个漂亮小姐姐看光好像也不算太吃亏的事情,但刘昕很不喜欢这种在外人面前暴露无遗的事故,她急忙钻进了水里,然后露出小半个脑袋,恨恨地瞪了樱桃一眼。   可惜后者压根就无视这毫无威力可言的怒视。   好气哦。   被人洗白白,被人塞进又一身睡衣里去,接着一脸不爽的刘昕又被人牵着领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卧室,又又被人用各种手段弄干了头发。   “您该休息了,小公子。”樱桃说道。   “哦。”刘昕扁扁嘴,赌气一样躺平。   天气还有点热,夜间依旧如此。竹帘,纱幔,还有些驱虫的艾草香,不过最让刘昕不习惯的,还是这里太安静了。   刘昕在流民堆里的时候,磨牙,梦话,呼噜,乃至是梦中鬼哭狼嚎都有,何曾如此无人搅清梦过?   然后她踏踏实实睡着了。   这一觉刘昕睡得格外香甜,加上睡得早,所以她起的也早,眯着眼嗯了一声,注意到窗外才蒙蒙亮,接着便看见糊纸的窗格有什么剪影飞了过去。   等一下。她瞪着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一会才回过味来。刚才外面飞过去的好像是颗人头。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求知   刘昕被刚刚反应过来的脑中残影吓了一跳,随即先是下意识的否认,本想斥之太过怪力乱神,但随后想起短短两三个月所见过的怪事已经不止一起,顿时沉默无言。   难道,真的是什么会飞的头颅?   刘昕再次为自己的胆量点赞,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震惊之后,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像没睡醒一样翻了个身,然后才开始分析刚刚获得的信息。   那颗头,似乎是往隔壁去了。   而隔壁睡的正是樱桃。   “你醒了?”   就在刘昕撅着屁股,偷偷摸摸推开点门缝往外偷看时,外面传来了樱桃的声音。   “啊?”刘昕有种被人抓包的尴尬,她连忙站直身子,咳嗽一声。“你也醒了?”   “当然。”樱桃仰着头说道,莫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既然醒了,那就更衣吧。”   名义上是小主人,结果却像是傀儡的生活让刘昕莫名的憋屈,她有那么点后悔,暗自埋汰中被人拉去梳洗装扮。这时她发现所谓衣来伸手的说辞并不夸张,侍女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人伸出手来。   樱桃一开始就不喜欢刘昕,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打扮完毕后的‘小公子’很可爱,就算皮肤因为流浪的风吹日晒而稍显黝黑仍是如此。   “这镜子这么亮啊?”此刻刘昕的注意力则在镜子上。她诧异的发现铜镜的成像清晰度并不比穿越前的那些镜子差多少,原本以为会比较模糊。   “刚刚让磨镜师傅磨过的,当然亮了。”樱桃暗骂一声乡巴佬,然后给刘昕梳头,努力把双髻做好。   刘昕哦了一声,接着镜子偷偷端详樱桃的脸和身段。虽然樱桃的态度让人心底窝火,但有一说一,作为大户人家的大丫鬟,十七八岁的她无论是相貌身段还是气质都无可指摘,换做原先的世界,不开美颜就能当个不错的颜值网红吧。   “你看什么?”樱桃似乎注意到了,说道。   “没什么。”刘昕老老实实坐好。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哪里也不能去,刘昕待的很是无聊,好处大概也就是吃的东西比较精致可口,不过问题在于,食物供应方面没有想象中的量大管饱,食用过程中又敏感地察觉到几个侍女眼中暗暗的嫌弃,就像是在看野人。   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刘昕偷偷扁了扁嘴。   太守夫人这天没有出现,到了夜里再次入睡,刘昕躺在床上,想起找上看见的影子,不禁了无睡意,她想了想,听了下外面隔间的动静,然后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怎么了?”樱桃还没睡。   “我睡不着。”刘昕干巴巴地搪塞道。“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你以前怎么睡觉的?”樱桃皱着眉头问道。   “以前边上好多人,而且有很多火把。”刘昕强行解释。   樱桃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最后在房间里的角落点燃一座灯台的其中一根芯,这微弱的光点带来了稍许的温馨和安全感。   “现在可以睡了吧。”樱桃说道。   “我试试。”刘昕毫无诚意地敷衍道。   只隔一会就立马试探挑衅意味太过明显,刘昕躺在床上,决心多等些时刻,只是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抗困能力,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   别说,睡得还挺香。   不过终归是心中有所挂念,过了半夜,刘昕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脚下踩空的顿挫让人惊觉,她楞楞地沉浸在梦境的余韵里,过了一会才注意到外面天色仍旧昏暗。   太好了。   看了一眼角落灯台上的小小光点,她吞咽了下口水,轻手蹑脚地爬转起身,再次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喊道。   “樱桃,樱桃?”   如果她醒了,就推说自己想要方便。如此盘算着,刘昕多喊了几次,许久不见回应,她的胆子就像手下的门一样越拉越大,直到跨进了婢女睡觉的隔间。   这个夜晚也不是乌漆嘛黑,眼睛适应了下来,触目皆是灰暗的世界。刘昕越走越觉得自己的胆量超乎常人,可能是跟熊孩子们混久了,作死就成了日常习惯。   刘昕对樱桃的铺位是有印象的,实际上她特地铭记过隔间里的陈设,加上这里的空间并不大,所以她很快找到了目的地,定睛一看,这个时不时让人来气的大丫鬟正横在席榻上。   此中的季节乃是晚夏,夜里的气温仍然有些高度,所以樱桃此刻的睡觉穿着有些清凉,大把白花花的肌肤露在外面,在昏暗中依旧醒目。   刘昕看了一眼朦胧中的曼妙曲线,不禁心生埋汰。啧,难怪古代那些富家公子哥十三四岁就能当爸爸,隔壁睡着这样一个美人,谁顶得住啊。   不过刘昕此刻的注意力全在解密之上,对于横陈的少女玉体倒没有特别的绮念,她留意了一下,注意到一个差点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打呼声?   这里不是说打呼噜,大部分睡觉时或多或少会因为呼吸而发出点声音,但在樱桃旁边,刘昕却没有听到半点动静。把视线从人家的大段曲线上收回,她眯着眼睛转到了枕头那一边。   这里稍微麻烦一点,因为有个阴影看不真切。刘昕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有种做贼般的紧张刺激,她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试图寻找更合适的角度。   没办法,她似乎离真正的熊孩子还有数步之遥,不敢走得更近。   要不,就摸一摸枕头位置吧。当思维集中在寻求答案时,恐惧的情绪不知道掉进哪个下水道里。刘昕不是个犹豫的人,她稍微权衡了一下得失,终于跨过了阻碍她成为熊孩子的那道坎。   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原本应该是头的位置空无一物,徒劳地抓了两把,要么是枕头,要么就是脖子。   少女的脖子肌理细腻,手感端是不错,不过刘昕此刻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手底下摩挲的似乎是块烫手的芋头。   这可咋办?刘昕有点懵,她不死心地又细细上下左右各自摸了个遍,连带更下面都没放过。   得,谁的脑袋会长胸脯上啊。刘昕又捏了一把,这才收回手,得出个确定的答案——这大丫鬟樱桃的脑袋,不见了。 第45章 第四十三章 演戏天分   刘昕的胆子毫无疑问是比较大的那种,摸着婢女无头的身体,她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尖叫,而是努力把一切恢复原样,就像是没来过一样。   实际上,她还能忍着怦怦乱跳的心脏,留意到脖子断口丝毫没有血迹。   没有错,那颗飞翔的头颅就是樱桃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刘昕的心情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亢奋,也驱散了诸多睡意。如此,她趴在单薄的毯子里,透过手指缝眯了一眼窗户,随即又立刻移开。这种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觉,就是半夜独自看恐怖片的节奏。   但这次可不是戏外的观众。   在忐忑不安之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不过再慢也是过啊,渐渐的,窗户外面慢慢亮堂起来,刘昕的心随之提了起来,她蜷缩着,眯着眼睛,由于太过专注,连躲闪都忘记了,几乎是连眼皮都没眨过。   终于,窗格上有个影子一晃而过。刘昕心头一惊,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等反应过来连忙再睁开时,刚才的所见仿佛只是幻觉。   “樱桃?”刘昕想了想,在门口小声喊了一句。   没人回应。   嗯?刘昕有些吃不准,不过天色已经在转亮,她不敢再次跨出自己的房间,接着又唤了好几声。   到了第四声,终于传来了回应。   “怎么了?”樱桃的语调里包含着相当的不满。“叫得这么急。”   “你都听见了?”刘昕试探道。   “这都第四声了。”樱桃哼了一声。   等到穿好衣服的樱桃进了房间,刘昕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她的脖子。前面说过樱桃的身段不错,她的脖子也是白皙纤细,更重要是浑然一体,不像是拼接上去的。   别说的好像是可换头的可动兵人似的。刘昕扁扁嘴。   这一天太守夫人终于又来了,她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这一次她待的稍微久一点,大体是简要介绍了下太守家的情况,以及认养仪式的注意事项。   简而言之,就是要排练。   “我带来老师过来。”太守夫人说道。“他会教导你应该注意的事项。”   所谓的老师看起来是位老学究,中年人,不苟言笑,刘昕觉得光看着他那表情就压力山大,忍不住有些担心接下来的课程。   “别担心,孙先生是位好老师。”太守夫人安慰道。   就因为是‘好’老师才担心。刘昕当然不敢直说心里话,只能无奈地苦笑着。   接下来的日子终于没那么无聊,不过刘昕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新来的中年人做事一板一眼,要求更是严格,他讲解了注意事项,条例多得让人头昏脑涨,让人不禁感叹封建礼教真是繁琐得要了人命。   “都记下了吗?”孙学究又一次问道。   “是的,老师。”刘昕不敢造次,她恭恭敬敬地把条目一一复述,里面多的是细节。   “你的时间不多,闲暇功夫还需多多练习。”孙学究这次似乎大体还算满意,不再批评而是点点头。“今天就到此为此,明早我还会来。”   还来?刘昕闻言差点抬起头来,她龇牙挪挪嘴,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太守夫人和孙老师离开之后,刘昕终于放松了一点,她看了一眼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樱桃,微微哼了一声,说道:“想笑就笑吧。”   其实这个时间还不是特别晚,离睡觉还早着呢。刘昕休息了一会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最后干脆真的排练起来。这里她没有什么太特别的理由,只是复习一下总方便应付明早可能的抽查,既然事情躲不过去,那么设法准备一下,取得更好的成绩省得老师唠唠叨叨也好。   就这样,刘昕演着独角戏,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繁琐的步骤。樱桃和其他几个侍女站在那里全程围观,到了最后还是樱桃出声提醒该洗澡了。   “等我练好这一次。”刘昕兀自沉浸在角色当中,头也不回地说道。   又被按住搓了一顿澡,刘昕一脸幽怨地坐在榻席上,苦思冥想今天获取的情报。   首先,樱桃的脑袋应该的确会飞。半夜出去,天彻底亮起来之前回来。   其次,太守夫人似乎不知道这件事。在与太守夫人的交谈中,刘昕很小心地旁敲侧击,她从太守夫人的反应来看,猜想应该并不知情。   这就有趣了。刘昕忍不住心想。如果太守夫人知道自己的丫鬟拥有这么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特质,她该是什么反应?   想了想那个让樱桃倒霉的‘可选任务’,刘昕眼珠转了转,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于是乎,这天夜里,在确定樱桃没有回应之后,刘昕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她大呼小叫,以足够更多人听见的嗓子胡言乱语。   很快,樱桃之外睡在院子厢房的另几个婢女全都被惊醒了。当刘昕听她们慌慌张张涌进来时,不禁流露出少许阴谋得逞的笑意,然后接下来继续表演着。   不得不说,刘昕在演戏方面似乎颇有天赋。   “樱桃在哪里?”在众人安抚下好容易‘恢复’的刘昕以如梦初醒的模样说道。“我害怕。”   没办法,其他婢女们刚才全忙着哄这个野生的小祖宗,全然没注意有人没有出现,为此刘昕不得不好心地提醒起来。   片刻之后,一道尖锐的女高音飚了起来,整座院子很快就陷入了混乱,又过了一会,连太守都被惊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衣服都没怎么穿好的太守瞪着眼睛看那具‘无头女尸’,质问‘最先的目击证人’。   那几个婢女显然很害怕太守,她们哆哆嗦嗦,七嘴八舌说了一大通,然而因为惊吓导致太多细节丢失,加上脑补又增加了不少原本并没有的细节,结果便是几个人越说越乱,只听得在场的听众如坠云雾。   “可是,既然她在梦中脑袋被人砍掉了,为什么周围一点血迹都没有?”刘昕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守回头看了一眼,他对刘昕的印象有了更正面的感受。不过九、十岁的小女孩,面对这种可怕的事情没有惊慌失措不少,竟然还能观察细节,真的是颇有胆识。 第46章 第四十四章 落头民   闹哄哄地折腾了小半天,在众说纷纭之际,这天都亮了,然后刘昕就看见樱桃的脑袋大摇大摆地从窗户了飞了进来。   有旁人撑腰壮胆,刘昕没放过这不可多的场景多瞅了几眼。不过她实在搞不明白单独一颗脑袋是凭借什么不科学的力量漂浮在空中,就是这颗美人头是微眯着眼睛,给人的感觉像是梦游一般,除了……脖子以下比较特别。   就这样,樱桃无视满屋子的人马,径直往脖子处而去。不过,也不知道是谁用块布把断口处盖住了,樱桃的脑袋落了几次都没能发生点什么,她的表情开始变得焦灼不安起来。   此刻整个房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围观一颗美人头在扑腾,不知不觉中天越来越来,而樱桃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最终整张脸都摇摇欲坠。这哪是什么强大的妖魔鬼怪,看起来更是溺水的人类。   “太守。”刘昕见状有些不忍,她看了一眼周围各种反应的众人,急忙说道。“她看起来快要死了。”   樱桃是太守夫人带进来的人,而且也有几年相处时光,太守卢延之同样不想见人死去,他听到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抽走了盖在脖子处的那块布。这一次樱桃的头颅终于落到了正处,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起来,很快就看不出与正常人的不同之处。   真神奇。刘昕把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忍不住暗自感叹。   樱桃的脑袋长回去之后,过了小会,她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睁了开来,当看见满屋子的人时,那是一脸的诧异。   “你们?”她惊疑地问道,又看见太守也在这里,连忙试图起身行礼,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还是衣冠不整的模样,在旁又是这么多人,顿时一张脸胀得通红。   “你们先下去。”太守注意到了,他挥挥手,示意男丁们出去,说完他自己也背着手走了出去。   刘昕想了想,自认外在身份还算是个男人,闻言也跟着太守一行人离开了房间。   由于有太守在,男丁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是用眼神交流着某种意见,刘昕跟这些人人都不熟,只能干巴巴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守卢延之对刚才的所见倍感诧异,不过作为上位者他总是处变不惊的模样,接着环顾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最后把视线停在刘昕身上。   对于这个被妻子看中的孩子,他原本不是特别上心,加上最近事情太多,没有多少时间去了解,只是让推荐人都尉苟昪设法试探一下。至于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其实并不重要,只要郁郁寡欢的妻子能感到开心就好。   不过,这孩子刚才的表现却颇让人在意。卢延之想了想,然后朝刘昕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太守。”刘昕不怎么喜欢跟这些大人物相处,因为规矩多,她按下不自在用能想到的礼节客套下。   太守看着那副自学成才的礼节有些哭笑不得,他顿了一下,问道:“你不害怕?”   “害怕?”刘昕抬起头,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有点害怕。”   “是吗。”太守点点头。“不过以你的年纪,胆子似乎够大了。”   “还好吧。”刘昕偷偷观察了太守的神色。“樱桃看起来不像是个妖怪。”   要是妖怪也是很弱的妖怪,她默默补充了一句。   “是人类。”太守点点头。“我刚想起来,西南有异民,所谓落头族,生来就会有异术。想来樱桃便是了。”   “异术是指脑袋会飞?”刘昕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这太奇怪了。”   “你见过妖怪?”太守又问道。“都尉认为你小小年纪,却见识过不少事情。”   “见过。”刘昕没有隐瞒,她说道。“我感觉,有时候它们也害怕人类。”   太守并不是特别在意刘昕的答案,他对刘昕的神情更感兴趣。   片刻之后,樱桃简单收拾整齐后出来了,她现在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跪在地上喊冤起来,大意是自己虽然有点奇怪,但生来就是这样,也不曾害人,祈求太守不要赶她走。   “你是夫人的人,这事由夫人定夺。”太守淡淡地说道。   事情折腾来折腾去,再后来就是大早上了,太守夫人带着一串丫鬟嬷嬷款款而来,然后落在在太守邻座,她果然也对自己的婢女身怀异术而诧异。   樱桃再次哀求着,太守夫人听罢神色有所松动,但也颇有埋怨。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啊,阿母只说夜里睡觉要注意几点。”樱桃说道。   太守夫妇小声交谈了几句,太守将落头族的事猜测告知,根据记载,落头族虽然怪异,但并没有多少以此害人的传闻。夫人想了想,想起樱桃的母亲的确是西南蛮,便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起全程看戏的刘昕。   “儿啊,你怎么看?”   刘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称谓是在喊她,注意到太守夫人在看她,才连忙应了一句,随后问道。   “什么怎么看?”   奴婢的去留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我难道不是个没有实权的替代品吗?这是刘昕此刻的心里想法。   “樱桃原本就是照顾我儿的侍女。”太守夫人说道。   刘昕看着夫人的表情,她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说道:“我没意见。”   太守端详着刘昕的神色,然后扭头跟他的夫人轻语道:“这孩子胆子真不小。”   “是呢。”夫人点点头。“她的眼神不错,我很是喜欢。”   樱桃的事情告一段落,关于其他仆役对樱桃态度的变化暂且不提,反正樱桃对刘昕的态度是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倒不是说前倨后恭,实际上樱桃的反应有些复杂。   “你这是傲娇吗?”一个没有其他人的空隙,刘昕板着脸老气横生的评价道。不过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很好地阐述了什么叫人小鬼大。   “傲娇,什么意思?”樱桃当然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她仍然觉得夫人不该找个流民的孩子当替代品,但刘昕在去留问题上帮了她,现在又有些摆不起那副嫌弃的姿态。“你要做夫人的孩子,得坐有坐相。”   其实刘昕的坐姿还算好,斯斯文文的,只是在讲究的大户人家触犯的规矩太多,所以难免被人家的侍女都看不上。   “真麻烦。”现在刘昕在樱桃面前心态放平了不少,她扁了扁嘴,说道。“这样跪多了容易欧型腿。”   樱桃闻言嘴角抽了抽,她觉得眼前的孩子真是太奇怪了,总是说着些奇怪的话。 第47章 第四十五章 未来的打算   认养仪式如期举行,过程其实也不算特别复杂,刘昕并没有被写进卢氏的族谱,更没有获得继承权,她不是继子,也不是养子,实际上就是个义子。   对此刘昕不是特别在乎,白嫖偌大家业的事情她压根就没想过。太守的嫡子虽然早夭,但却有两个已经十几岁的庶子,是太守‘结婚’前与家中婢女生的。   实际上,刘昕的如意算盘是先靠太守家的资源撑到身体长大成人。没办法,小女孩身轻腿短,逃难途中各种不方便。如果说未来有什么打算的话,首先得具备自保能力,为此刘昕偷偷给自己设定了个小目标,加一套完整锻炼计划。   然后?然后就设法离开,在这种封建时代,婚配问题向来是头等大事,孩子长大了不结婚那是会有人说三道四的,而且择偶向来是长辈做主,到时天知道太守夫人会是如何打算。要知道这句身体终归是女生,如果继续假扮男人,虚凰假凤岂不是要误别人终生?而至于说以女儿身嫁人,刘昕光想想就是一阵恶寒。   自从穿越之后,她就一直不敢去想象自己嫁人会什么情形。   算了,未来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最后刘昕皱着好看的眉毛,叹了口气。   严格来说,太守夫人对刘昕还是不错的,加上刘昕很识相地装乖扮巧又嘴巴甜,很好的慰藉了夫人的丧子之痛,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端是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就是事情跟说好的稍微有点不大一样。   “不要胡坐。”太守夫人不满的呵斥道,她似乎以女孩的标准要求着。   明明说好要把人当儿子养的。刘昕嘀咕着把岔开的腿收了回来,变成了难捱的跪坐姿势。现在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她也不敢大声抗议,反正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需要说明的是,刘昕穿的还是男装。   “母亲,我想学骑马和射箭。”好容易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刘昕见缝插针地说道。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穷文富武,借助太守府的资源设法把武艺能刷的都刷了,而且一定要刷好,那样未来‘恢复’自由身也好有些在外闯荡的资本。   太守夫人看了刘昕一眼,久久没有回话,只把人的心吊得七上八下,到了某人就快撑不住时,才微微松了口。   “你需要先把其他事情学好了。”   这算是委婉地同意了?刘昕心头一喜,不过没敢喜形于色,低着头小声询问何谓其他事。   而所谓其他事,似乎就是些文化课程。卢太守也算有些门第,而太守夫人门当户对,对子女的教育颇为重视,刘昕虽只是领养的,但也关乎家族名声,所以读书识字乃是基本,琴棋书画也是刚需,而这个时代似乎玄学盛行,所以,连道家经典都得有所涉猎的样子。   “啊?”刘昕愣住了。人的时间和精力时有限的,如果要学这么多文科的道道,那么锻炼武艺的任务又该如何去完成?   “而且还得把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毛病矫正过来。”夫人淡淡地说道。“这件事夫子会教你,然后让婢女们在平时提醒你。”   此刻刘昕可谓是手脚冰凉,她很想跳起来大叫一声坑爹然后拂袖而去,然后这个念头最终只在脑中自行爽了一番,现实是她很没志气地退缩了。   这时就闹翻,前面不就全白忙活了?这是刘昕的想法,成本沉没原理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为什么越陷越深。   夫人说做就做,下午就安排夫子过来矫正刘昕的各种姿态,然后,然后又开始教刘昕识字。   夫子则对刘昕的基础有些奇怪,因为他发现夫人领养的这个孩子能认出很多字,但大部分却不会写。   “我以前认过一些。”刘昕解释道。   这句话其实也不算假话,但没有说明白的结果就是夫子开始自行脑补。这个时代的书籍是稀罕物件,传播主要靠的是手抄,所以这孩子说自己认过一些,大概可以说明原本出身也该不差。   夫子又看了看,见这孩子模样乖巧可爱,益发觉得‘他’出身不俗,态度不知不觉有所转变,教的那是分外认真。   结果这下子刘昕有些受不了夫子的热情,要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对一授课,不可能像穿越前的教室那般有摸鱼的机会,现在全程又在充满关怀的注视下,她是一刻都没有走神的机会。   到了今天晚上,刘昕生无可恋地扑在席上,她发现写好笔画比拉弓还要消耗精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多少个横竖撇捺。   “没有躺相。”这时樱桃提醒道。   “别管我。”刘昕仍然一动不动。“让我休息一下。”   “要我拿点治疗手腕酸痛的药膏吗?”樱桃有些幸灾乐祸。   “帮我揉揉。”刘昕抱着要不好过大家都别好过的心态说道。   樱桃想了想,她知道刘昕是女儿身,而且多多少少有些感激那天刘昕为她说话,最终没有拒绝。   “舒服。”被女孩子软糯细腻的手掌揉了一会,刘昕满意了,她眯着眼睛哼了几声,然后往上到了一眼,看见了樱桃的脖子,忍不住又多瞟了几下。   樱桃当然注意到了刘昕的视线,她没有从中察觉到其他人那种厌恶、恐惧或者猎奇之类味道,心头不禁一动,一边继续揉着,一边说道:“你不害怕?”   “什么?”刘昕不明所以,过了一小会裁反应过来,她想了想,回答道。“你害过人吗?”   “没有。”樱桃没怎么犹豫就说道。   “那就是了,我为什么要害怕?”刘昕反问道。   “但是……”樱桃抿着嘴,似乎想起了这几天众人看她的眼神。“你不觉得我是个怪物吗?”   “你希望我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你吗?”刘昕反问道。   樱桃没接话,过了一会,她突然拍了下刘昕的屁股,说道:“起来,重新躺好。”   “什么?”刘昕有些吃痛,她龇牙咧嘴,喊道。“你干什么?”   “夫人交代过,要纠正你的仪态。”   “你——?”刘昕瞪着眼睛几乎说不出话。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天才’义子   刘昕没能送别李二婶等人,她是在事后才知道她们已经走了。因为这件事,她心中颇有些遗憾,不过并没有因此出言质问。   好歹太守应约把人送过江了。   至于学习的事情,刘昕硬捱了几天,终于适应了夫子的的教学节奏。不管怎么说,夫子是按个十岁孩子制定的教学方案,而刘昕的心智终归比真正的孩子成熟,又有那么点‘基础’,所以学起来很快。   像期末考前一两周那样的学习强度那当然是学什么都可以。   夫子在刘昕面前仍旧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到了太守夫妇面前,变脸似的把人一通夸张,比如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云云。太守夫人自然是更加喜爱刘昕,而太守听多了也觉得那孩子顺眼,不免有了几分栽培的意思。   于是乎,在正式被收养的一旬之后,刘昕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体育老师’、武术教练,都尉苟昪手下的一个中层军官周伍。   “听说公子要学箭术?”周伍看了看换上一身精装跃跃欲试的某人,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基础。”   李特送的那把轻弓还在,刘昕按照以前学的知识点重复了一次,也不撒放,就停在拉满弓瞄准的姿势。   周伍看了一圈,忍不住点点头,不过他还是矫正了刘昕的几个细节。这里倒不是刘昕当初学的不认真,单纯只是一些箭术流派上的细小差异。   又等了一会,周伍见刘昕的胳膊没有哆嗦,笑了笑,然后说道:“放。”   刘昕照做了。   接着周处又让刘昕射了几箭,从靶子的角度来说射得不是特别准,但散布范围却相当集中,周处点点头,看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之后周处试了试刘昕的弓,一番指导,最后在刘昕练习的时候,对在后面旁听的太守夫人说道:“夫人,这孩子很有天赋。”   “是吗。”虽然是疑问的语句,但夫人的表情显示她很开心。   “公子跟人学过些箭术,而且基础打得很好。”周伍说道。“接下来就是勤加练习,我给公子校一校弓,再准备一套力弓。”   所谓力弓,主要是练习拉弓的力道,比平常使用的靶弓要重很多。   除了弓之外,周伍还推荐刘昕学习枪术和剑术。不过跟期待的不同,第一课并不是直接使用器械,而是关于步法,尤其是几个站桩姿势的练习。   简直是下马威一样,刘昕只觉得大腿酸胀得厉害,几乎坚持不下去。实际上,她也没有坚持到最后。   这件事让她对自己有些失望,周伍那些鼓舞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   白天的喧嚣都结束之后,刘昕回到自己卧室,忍不住又试了下步法站桩的练习。既然说要把武艺技能练好,拿当然要坚持下来。   “该睡觉了。”樱桃提醒道。   “再等一下。”   过度运动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浑身酸痛,尤其是两条大腿。刘昕甚至以为自己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那种走路的感觉,别提多么奇怪,就像是睡梦中被大象踩了一脚。   但板着脸的夫子并没有因此放假,实际上他还增加了不少课程量,比如说经史类的内容。   谈及史类,刘昕多少有些兴趣,所以相关部分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提问发言,以致夫子捋着胡子再次露出大姨夫似关怀的眼神。   不过此刻刘昕的感觉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些古怪,史书中多了不少怪力乱神的影子。这里不仅是说谁谁出生是天有异象之类的渲染,而是诸多言之凿凿影响发展走向的妖魔事件,由此很多历史细节变得志怪体起来。   “我们卫国……”这里刘昕顿了一下。这个朝代的开创者封地在卫,所以便以此为国号,实际上是篡了前朝国祚。几十年前因为近十年的诸王争权之乱导致国力大减,内附的异族纷纷起势作乱,将中原闹得乌烟瘴气,这个过程难免让刘昕想起司马家的睿智操作。   虽然具体细节变了,但大致走向似乎还在框架之内。刘昕算了算,怀疑眼下的世界大概接近于中国两晋的时代。   那不是分裂几百年的大乱世?   想到这里,刘昕禁不住有些抽到下下签的无力感,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夫子下课后又在夫人面前把刘昕一通夸,这回说是记忆过人,短短两堂课便记下诸多历史人物和事件,并且对老师的问题回答得头头是道,虽然不全是标准答案,但却有独特的见解。   总之夫子给予了高度评价。   夫子不知道刘昕是女孩,但太守夫人知道。夫人听到的赞扬越来越多,她在高兴之余,却开始有些遗憾起来。   “如果那孩子是男孩就好了。”晚上,夫人对太守说道。   但这句话却让太守有些其他想法。说过太守卢延之有两个庶子,比起刘昕这个义子,他当然倾向于优先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刘昕是女孩还好,如果是男孩,未来变数太多,太守当初可能没那么干脆收养她。   当然太守也没说出“幸好她就是女孩”的言语来,他说了点没啥营养的话,心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刘昕对于‘体育课’更加上心,随着适应,她甚至把投石索和投掷也重新纳入了练习之中。毕竟后两者在便携性和适用性更广一些,毕竟像弓箭之类的武器并不是特别方便携带。   然后在这一天,她在回屋的途中远远就望见了卢太守的庶子之一。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刘昕的被认养仪式双方打过照面。严格说起来刘昕对这两兄弟没太多印象,而且也有些不清楚该怎么跟他们相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能不见就不见。   不过刘昕躲得还是稍微晚了一点,庶子之一的卢慕之客客气气地朝她打了声招呼,姿态可谓恭敬。他这么做也不算奇怪,别看刘昕只是个义子,但后台却是太守府的正宫夫人。   刘昕见状,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套路起来。 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游戏   太守卢延之的庶子卢慕之没有像常见的炮灰配角那样主动挑衅,实际上他的个性应该算是低调内敛。庶出的孩子正常情况可没胆子招惹正室的孩子,即使对方只是领养的。   刘昕见其态度恭顺诚恳,也学着样子回礼,结果却把卢慕之吓坏了,后者连声说着“不敢不敢”。   刘昕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她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少年的是有股做事不计后果的热血,遇见这种似乎挺胆小的品种,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幸好卢慕之也不想这样尴尬地继续待下去,找了个理由告退,对此刘昕自然是欢迎都来不及。   稍后一点,拜见名义的母亲,太守夫人说道:“你与大郎碰面了?”   刘昕闻言微微一愣,心说无所不在的仆役传话就是快,然后便恭恭敬敬地做出回应。   这个世界似乎很喜欢用带排行的郎或者娘称呼家中的子女,有时候为了表现家庭相处的和睦,那些贴身仆役也可用此来称呼他们照顾的小主人。大郎就是卢慕之在宅中的昵称。   见刘昕跪坐再席点头称是,太守夫人又指出她在应对上的失误。其中语气虽然稍有严肃,但知其涉礼不深,倒也没有太过严厉。   “三郎,你可以下去了。”   “是的,母亲。”刘昕颇为熟练地直起身子,回以手礼,这才恭敬地退下。   礼教社会繁文缛节。   一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刘昕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满山满野地乱跑,她转来转去都是在高墙大院之下,让人莫名有些烦躁,但以短暂的自由来换取技能点数,这笔买卖似乎也不算特别亏。   实际上刘昕特别珍惜这些学习的机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她又让樱桃上了香,在那蹲起了马步。   基本功要练扎实。   “三娘,这样有意思吗?”在其他仆人离开之后,樱桃总是忍不住想去刺激人破功,故意说道。   “我记得夫人也是叫‘三娘’。”刘昕不为所动。“你也不怕混淆了。”   “当下家里能叫卢三娘的,只有你一个。”樱桃咧嘴笑道。“承蒙好运眷顾,攀上了夫人这棵大树,结果却天天给自己找罪受,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刘昕瞅了瞅笑嘻嘻的婢女,咧了下嘴,然后努力保持姿势的准确性。   樱桃自从被人发现了她落头民的秘密,其他人的态度都有不小地改变,这让她有种被孤立的困苦。只有刘昕没有那种看怪物的眼神,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樱桃虽然不再摆出那副嫌弃的晚娘脸,但在刘昕面前却特别喜欢嘴巴不饶人。   或许真的如刘昕所言,就是个傲娇。   好容易坚持完缩水的时间,刘昕坐在那里,也故意使唤樱桃给她按摩酸胀的肌肉,末了,想一想,却是再让人准备条绳子。   “绳子?”樱桃一边捏着锤着,一边问道。“三娘你要做什么,把自己绑起来吗?”   “跳绳。”刘昕回道。实际上,在适应了眼下强度的锻炼之后,她决定再增加跳绳和长跑等运动。时间不够,挤一挤还是有的,对于未来的不安和惶恐是督促学业的好老师。   樱桃听了一会,嗤笑起来。“原来是透索,我还当是什么。”   按摩持续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有了跳绳起头,樱桃说起些女孩子玩的游戏。刘昕听了一会,发现游戏花样似乎还不少,最后又听到了一个颇为耳熟的词汇,在穿越前的某些诗词里似乎能见其出现。   “投壶?”刘昕念叨着。   “三娘想玩这个?”樱桃说道。“要是学得乏了,找时间玩耍一番也好。”   听起来投壶不但男女皆宜,似乎还是项颇为高雅的运动,又适合社交。   第二天下了课,太守夫人得知刘昕想玩投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只是出乎刘昕意料的是,太守夫人竟然也打算参与。   “夫人可是玩投壶的高手。”樱桃偷偷解释道。   刘昕现在才知道所谓的投壶是什么样子,顾名思义,就是远远地把箭投入特制的壶中。据说着本是射箭游戏的变种,演化到这时代,那箭跟真正的箭有所不同了,刘昕翻来覆去观察了一会,又抓着感受了一下。   这时太守夫人已经地把她的第一支箭扔了出去,正中,引得几个仆役大呼小叫,彩虹皮拍了一堆。   “看清楚了吗?”夫人的脸色难得有些红润,她笑着说道,然后又投出一支,还是中了。   刘昕观察中,也学着摆动手中的箭感受变化,等到太守夫人投完所有的箭,她也就位站好,然后有样学样。   不过很遗憾,刘昕的第一支箭没能扔中。但这是暂时的,试探为之后的调整提供了依据,第二支擦了个边,落下去,等到第四支,那几乎是空心投入壶中。   似乎享受投掷技能加成呢。刘昕笑着心想。   太守前段时间很忙。围城的韩琦带着本部人马撇下人数众多的新附军跑路,虽然解除了一个大危机,但也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处理完这些食物,还有流民们的善后,本都豪强的安抚工作等等,没有哪一项是轻松的。   不过连续几天高强度工作之后,他便决定今晚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刚进院不久,却听见后院有笑声传来。   “这是……”太守屏息听了一会,诧异道。“这是夫人在笑?”   “回太守,的确是夫人在笑。”管家连忙回道。“夫人和三郎在玩投壶。”   等到太守来到后院,他便看见了自己的夫人红彤彤的面颊,与平日里的苍白完全不同。其实太守夫人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换做刘昕穿越前的世界,仍是一名女子最明艳的时刻吧。   “好。”此刻太守夫人真笑吟吟地望着那个孩子,抚掌笑道。“投得好。”   太守追着那支箭看去,但见稳稳当当落于壶中,而那壶中早已满满的箭尾。至于投壶的四周,掉落的箭稀少得很。   这个时候太守夫人终于注意到太守的出现,她抬起头,招了招手,然后笑了起来,顿时有些妩媚。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骑马   大家都说三郎来了之后,夫人的情绪变得积极起来,身体眼见着也好了很多。这种说法对刘昕而言是重大利好,除开时常忙得不见人影太守不说,原本暗地里还有些嫌弃取笑的仆人,现在也不敢轻慢她。   这可是被太守夫妇喜爱的义子。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生活总体上单调又无聊,每天的行程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上午是夫子的文化课,这个越来越掩饰不住爱才之心的中年人再次调整了课程难度,而刘昕也没闲着,她不但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刨根挖底,还特别喜欢问诸如地理水文之类的事情,搞到最后夫子不得不提醒他,经史优先,其他只能先缓一缓。   刘昕默默把几本书添加到自己‘系统’的记忆目录里去。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记性很好,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比穿越前花了好些天才背下孙子十三篇和六韬的某人那是强太多了。   如果穿越前就有这种体质就好了。刘昕忍不住心想。要不这身体是男儿身也好啊。   至于下午的‘体育课’,刘昕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甚至纠缠着周伍是不是该进入对练阶段,直到三下五除二被顶端被绑了软垫的长棍戳得人仰马翻。   “想对练,还早着呢。”那位教练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回去老老实实站桩。”   哼。刘昕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嘟着嘴不得不站了回去。   “背挺直,注意膝盖。”周伍有用棍子抽了过来。   太守夫人知道了这事,有些小心疼,最后刘昕反而为周伍说起好话,直言这样才是称职的老师。   至于说刘欣的箭术,由于坚持力弓的锻炼,她现在可以换一把稍微重一点的靶弓。定靶的水准已经比较稳定,干脆玩起移动靶,让人在障碍物后举着草靶,预判着快速射出。   其实瞄准太久并不是好事。   “三儿怎么样?”太守夫人笑吟吟地对着难得有空坐在旁边看刘昕表现的太守说道。   “真不错。”看着一箭射中移动靶红心,太守忍不住也表扬道。“孺子可教。”   “这孩子乖巧伶俐毅力可嘉,老师们赞不绝口,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夫人笑道。   “可惜可惜。”这时太守突然说道。   夫人剜了他一眼,随后小声说道:“我听说北边的胡人女子亦可学习骑射,三儿想学骑马,就由她去。”   “但我们不是胡人……”太守仍旧有些不赞同。   “如今中原陆沉,难道还是整日清谈误国,不去研习鞍马刀兵之术?”太守夫人不满地说道。“我虽未一介女流,但也知道些是非道理。”   太守连连摆手,直呼道:“夫人所言极是。”   几天后的下午,刘昕诧异地发现又多了个马术教练,还是都尉苟昪手下的人,只是这次是个骑兵出身的低级军官,而且那匹马,对于还有些腿短的刘昕而言,实在有点高了。   “踩着我的手上去,三公子。”   这军官似乎比周伍要市侩一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弯腰用双手托着刘昕的左脚,然后一用力,让人翻身上了马。   哇,看起来好高。坐在马鞍上,双脚踩不到马镫的某人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   幸好第一堂马术课不教复杂的东西,也不像枪术课那样先练步法这样要人名的事情,刘昕所要的,是设法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至于其他事情,自然有人处理。   “别担心,这是匹最温顺的母马。”那军官继续笑着,然后牵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的行进。“三公子只管放松一点。”   刘昕尝试着,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心想就能事成的,她看了看地面,随着下面的马儿一抖,忍不住又有点紧张。   这个高度摔下去,应该真挺疼的。   在这节课结束之后,刘昕有种脚踩棉花的虚幻感,随后又有点懊恼,难得的初体验只剩惶恐的记忆,光想想就让人悲伤。   “三娘你今天的样子好好玩。”晚上时樱桃还不忘取笑。“小脸煞白煞白的,惹得夫人都笑了。”   “母亲在发笑?”这个月来,刘昕称呼太守夫人为母亲的次数多了,多少有点习惯成自然。   “夫人说,‘胆子这么大的孩子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樱桃笑嘻嘻地说道。   “再笑,再笑,小心脑袋都要掉下来了。”刘昕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反击道。   樱桃闻言顿时表情一僵,随即低下头去。刘昕察觉自己的言语过分了又见对面这般反应,不免心生愧疚,但又不知如何安慰,抓耳挠腮的模样惹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你骗我。”刘昕方知上当,不依道。   过了几天,这个上午,刘昕继续向夫子套话周围的局势,到如今她终于能够默画处大致的形势地图。   “三郎以为江口的形势如何?”夫子捋着胡子提问道。   “这一带的坞堡尽数落入渠巨的手掌,如今江口已成大卫在江北的孤城。”刘昕抿着嘴巴说道。“南年的大卫到底是什么情况?趁渠巨主力还在北边征战的时候,他们应该设法保住江北。”   夫子闻言有些尴尬,其实刘昕也不是不知道情况,她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偏据南方的大卫也在内斗当中。   如今的大卫皇帝是宗室远亲,是受到南下的世家大族支持下得以登上帝位 。声望不高又受人掣肘,差不多也是个政令出不了皇宫的主,十几年前年好容易扶持了几个试图北伐的豪强北上,结果负责后军的太子莫名其妙被召回京师,隔年就“因病暴王”了。   孤城的命运未来可想而知,刘昕忍不住偷偷向太守夫人问起。后者叹了口气,只是淡淡说着:“这是朝廷授予的官职,岂有擅自放弃质理?”   刘昕偷偷看了一眼夫人的反应,有追问道:“如果他日渠巨引兵来攻,不比前次韩岐只有几千本部人马,这城怎么受得住?”   “人在城在。”夫人面色如常,看着刘昕说道。 第51章 第四十九章 李涪   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证了很多以前没体验过的事情,昨天还在一起摸鱼掏鸟的人可能转眼就变成一堆与泥土无异的死物,凄凉的战场画面,痛苦和悲伤的哀嚎偶尔仍会在脑海中泛起,以致刘昕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自己下次也会死。   又或许,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个妖怪变成了她的样子,带着记忆游荡在这个世界。   把因桃花眼某种妖怪的描述而产生的胡思乱甩至脑后,刘昕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哼了一声。   管他呢,活在当下。   夫子现在对这个学生很满意,所以他对孩子的走神选择了宽容,仅仅是讲解时发音稍微重了一点点,提醒注意。   刘昕连忙收回精神。   “昨天让你背的,都背下了吗?”夫子问道。   实际上刘昕把整篇文章都背了下来。她欣喜于这具身体的学霸体质,也珍惜学习的机会,虽然抱怨过某些书浪费时间,但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像一块容量惊人的海绵一样贪婪地吸取着所能找到的知识。   那小院子里的藏书自然也都没放过。   不过刘昕并没有打算炫技似的背掉要求之外的内容,在合适的地方结了尾。夫子虽然满意学生的作业完成水平,但对于那副莫得感情的调调不是特别满意,他试图引导学生的韵律感,刘昕暗自嘀咕一声,照做了。   学会这个技巧,比抬杠更省时间。   下午的‘体育课’,刘昕终于克服了对骑马的畏惧感,她分腿挺着背坐在鞍座上,还没有发育足够的小短腿踏在特地收到上面的马镫,提供了少许安全感。   袴褶装男女童皆可使用,褶是上衣短袍,而袴同绔,就是纨绔的那个绔。头顶双髻鬟,身穿常做戎猎装的袴褶,因为在太守府待了快两个月,眼下的刘昕明眸皓齿粉雕玉琢,骑在马上随着步伐,小小的身子轻微地一跳一跳,莫名的可爱,让那些原本暗地里嫌弃刘昕出身的仆役忍不住怀疑‘他’是哪家落难的小公子来。   太守夫人席坐在远处的廊下,笑眯眯地看着场地上的训练。时节已经转秋,不过炎热依旧,庭院里的午后安详而宁静,只有清脆的马蹄声点点踏踏,间带军官驯马的喝声,渐渐的,就在夫人觉得有些困乏打算回屋歇歇时,有人跑了过来,通报说城中李家有人来了。   等到刘昕的马术告一段落,她踩在仆人们搬来的箱子上跳了下来,与‘教练’告别之后,然后往太守夫人那里走去。这时她才发现太守夫人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吾儿,来。”注意到刘昕已经下课,夫人招了招手,说道。   走得近了,刘昕发现夫人对面站着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样子,刘昕第一眼不喜欢这个人,笑眯眯的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这种家伙看着就比较腹黑。这是她的初步印象。   来者是江口李家的使者,叫做李涪。刘昕在旁边的榻席上跪坐下来,简单听了一会,发现是李家有什么打算在走夫人路线,而且送来了不少礼物。   李涪随行的仆人很快搬上了东西,一件一件的展示,刘昕诧异地发现,里面竟然也有给她的礼物。   “这是给卢三公子的。”李涪笑眯眯地说道。   收过那个精美的盒子,刘昕打了开来,发现里面放着一把短剑,剑鞘和剑柄上处处都是细节,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高档装格调的小玩意。   刘昕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看向太守夫人,后者点点头,算是许可了。   晚上回到房间,刘昕再次摸出短剑,翻来覆去地把玩,简直爱不释手。抽出剑身之后,直觉寒光逼人,让人忍不住想要试试。   “三娘你拿着短剑做什么?”樱桃问道。   “你觉得这武器怎么样?”刘昕心情好,不想与忍的打趣计较,实际上她很想做出个用舌头舔剑身的中二姿势,幸好羞耻感占了上风。   樱桃的打扮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丫头’。刘昕的双髻鬟是盘起来的,有点像两团包子,而樱桃的丫鬟发型更接近两条朝天辫,两边长出来,活脱脱一个‘丫’字。她站在那里,上襦下裙,领子敞开几乎到了肩膀,露出件白色的内衣来,间色的裙子长摆曳地,显得身形更加袅娜。   “怪吓人的。”她看着似乎锐利非常的短剑说道。   刘昕跃跃欲试,不过她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最后想了想,打算拿自己的头发下手。   她一直想试试吹毛即断是什么体验。   “三娘。”樱桃哭笑不得地看着某人在折腾。   “一定是头发太轻了。”刘昕不满地看着效果。小女孩的头发有些过于纤细,刘昕的头发有些非常的浅,所以落在剑锋上,看起来不大明显。   樱桃想了想,最后剪了一小缕头发下来,又黑又长又直,落在上面,还真断了。   刘昕见状,笑得眼睛整个儿眯了起来,不住地夸口道:“好剑,好剑。”   “李家怎么会送三娘这种东西?”樱桃颦眉道,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凶器。   “他们倒是打听了很多事情。”刘昕把剑小心翼翼地收回剑鞘,然后纳入一个暗格之中。“投其所好。”   “看来他们知道三娘很受夫人宠爱。”樱桃硕道。“而且知道三娘喜欢舞刀弄枪。”   “你对那个李涪知道多少?”刘昕说道,她想了想,把坏话改了口。“他看起来很能干的样子。”   “他啊。”樱桃说道。“他是李氏宗族族长收养的。”   “啊?”刘昕愣了一下。“那不是跟我一样?”   “是打小从外面买来的孩子。”樱桃补充道。“然后挑出有天分的,重点栽培。”   “买来的?”刘昕只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樱桃却是一副稀松平常见怪不怪的反应,似乎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第52章 第五十章 糖衣炮弹   生活中不仅仅只有学习,偶尔也有些其他安排,比如说节日庆典。   刘昕于这些民俗活动没有太多概念,就跟上次的傩戏驱邪一样,单纯看个热闹,到了后来,大人跟大人聚在一起说话,而小孩子自然也有小孩子的圈子。   刘昕在江口城中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她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她对仿佛庄稼地里长出来的诸多孩子很有些头大,根本不知道谁是谁,都是谁家的儿子。   没错,旁边的都是些毛头小子。按照这个世界的常识,男孩子就该跟男孩子玩,江口城知道刘昕真实性别的就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听说太守收养了个义子,自然默认以为那会是个男孩。   因为当下的身份,刘昕身边的男孩基本都是城中大族的孩子,别看都才小学生的年纪,举手投足却莫名有种老气横生的味道,谈吐之间毫无孩童的稚气,仿佛是群大人在说话。   毫无营养的那客套话。   刘昕忍不住有些怀念起流民中的那群的屁孩,虽然喜欢胡闹爱作死,但关键是有趣。   不过孩子的天性终归会显露出来,没有大人的约束,不久他们开始凑堆玩起游戏来。刘昕不怎么清楚本地流行的玩法,她仔细听着,模仿着,孩子的游戏能复杂到哪里去?很快她就玩得比大部分人要好。   天赋这种事,毫无公平可言。   游戏,尤其是社交型的游戏,在促进关系发展上效果显著,等到要各找各妈各回各家的时候,在场所有的小伙伴都已经记住了刘昕这个人。   不光玩的好,模样还特别招人喜欢。   最让刘昕哭笑不得的是,还有个小胖子嚷嚷着让刘昕做他的老婆,没等当事人表态,其他孩子先大喊起来。   “他是男孩!”   “男孩不能做老婆吗?”小胖子萌萌地反问道。   “当然不行!”其他人强调道。   “可是,我记得……”小胖子还想说点什么,结果直接被另几个孩子拖走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做了糟糕的示范啊。刘昕扁扁嘴,决定不跟小鬼一般见识。   又过了些天,刘昕发现自己收到礼物的机会增加了,很多人试图讨好太守夫人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她也送一份,这样的结果就是某人的仓库明显变小了。   第四件礼物是一套弓箭组合。刘昕原本已经有三把弓,一把是李特送的,另两把是‘教练’周伍送的,但总的来说,这些弓都是使用简朴的类型,全都比不上新的弓。   作为礼物,卖相是一等一的。   看看这弓把的纹路,看看这油漆的光泽,看看这优美的线条。而且还搭配了一个骚包到不行的弓袋,一个箭囊,以及十二只鹰翎箭羽的箭矢,实在是套不可多得的工艺品。   “真漂亮。”樱桃不像上次那样害怕‘凶器’,反而赞叹道。当然,她一方面固然是在说新的弓,而另一方面却是在说全身新行头的刘昕。   没错,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装备上了。一边是弓袋,一边是箭囊,走两步然后转个身,那小模样别提有多臭美。   问题是,这臭美的小表情莫名的可爱。   给弓把上弦有好几个法子,而刘昕采用的是上弦器,小心翼翼给油光崭亮的礼品弓扣上弦,紧绷的缠线带来莫名的力量感,她举着弓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然后开始尝试着拉动。   送礼者显然考虑过对象是个孩子,但却似乎低估了刘昕在箭术上的努力程度,以致拉满所需的力道有些偏轻。   拉弓切忌空放,刘昕感受了一下拉满弓的状态,缓缓又收了回去,然后从箭囊里轻轻夹出一只箭来,搭弓,前推后拉,骨骼对齐,靠位快准稳,撒放干脆。   啪的一声,然后箭杆的尾巴不住晃动。刘昕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也立了一个靶子,以方便自己的射箭和投掷需求。   在她自己形成的经验中,推弓手连同肩膀加上身体,是形成一个支撑结构的。说是推,其实并不是真的往前推,而是尽可能在弓的张力下保持骨骼对齐,用骨骼的支撑形成稳定的结构,所以需要沉肩和旋肘,让关节锁定。后手拉弓,其实也不能用到手臂肌肉的力量,真正的发力来源是肩胛骨下方那一块肌肉的收缩,后手的手臂和肩部应该仅仅是一个连杆结构来传递这个力的。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要用意念去控制的,越控制越抖。因为意念会控制肌肉,而射箭用到的肌肉群其实越少越好,干扰越小。推弓手从大鱼际到腕关节到肘关节到肩关节,需要做到的是骨骼对齐和关节锁定,这是需要练的,也是她尝试养成的习惯。   一口气将十二只鹰翎箭全部撒出,虽然没有做到后箭追前箭的屁股,但散布的范围可圈可点,刘昕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发现弓把上的油漆擦掉了一点点。   她心疼坏了,最后想了想,决定弄块上好的毛皮贴上去。武器弄得太漂亮很容易舍不得用。   把弓落了弦,然后放置在屋中的弓架上,刘昕盯着看了看几件新添置的宝贝,心头莫名的满足,忍不住觉得,找了有权有势的干妈真是傍上了金大腿。   这个念头刚起来,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小脸,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我也是贪图富贵的人哪。   在樱桃的叮嘱下,刘昕不情不愿但却听话地上床歇息。今天的心情有些小激动,她望着朦胧的天花板,脑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比如说依靠太守夫人的资源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再迎娶个白富美什么的。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出来的画面,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白又美,有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家伙,喊她夫人不说,还兴冲冲地动手动脚起来!?   嗯?   刘昕瞪大了眼睛,从不知何时睡着的‘噩梦’中醒来,浑身的鸡婆疙瘩仿佛落得满铺子都是,她嘴巴张了半天,才勉强发出半点声响来。   死樱桃,是不是脑袋又梦游去了?脚肚子抽起筋赖的刘昕暗自腹诽着。 第53章 第五十一章 定亲   到了仲秋时节,本来节日稍微多一点,人们的心情应该会变得喜庆些,不过北方来的坏消息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据说渠巨已经达成了他之前征伐的战略目标。假设那军阀是个涂色强迫症患者,那么可能会很快腾出精力收拾江口这座孤城。   坏消息之后,好消息是渠巨需要整顿人马收集物资,而且冬季不便行动,所以怎么也该是明年开春才会有所行动。   傍晚时分,刘昕在她的小院子里使用周伍送的弓正中靶心。射箭这件事与心境关系很大,心浮气躁者很难打出好成绩。   至于为什么是周伍送的那把,单纯是因为粗犷耐用,磕磕碰碰都不心疼。   “但江口在田里的庄稼,早几个月被韩岐祸害得不轻。”刘昕又摸出一只箭矢,一边搭弓,一边说着。“所以附近村落的收成很糟糕,加上上次围困的损耗,到明年开春,不等渠巨兵临城下,城里的粮食恐怕都要出问题了。”   “是啊。”樱桃很有些担心。   “如果江南还没有实质性的支援,那么这仗都不用打了。”刘昕再次正中靶心,仿佛这个推测对她的心情毫无影响。“人心散了,搞不好那些大族自己都会绑了太守献城。”   “那该怎么办?”樱桃有点急了。   “我能怎么办?”刘昕反问道,接下来的这一箭偏的有些厉害,差点脱了靶。“我还只是个孩子。”   刘昕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种万年小学生附体的错觉。虽然很不情愿,但身体年龄摆在那里,她并没有什么资本对抗可能会发生的未来。   在历史大势面前,即使是成年人又当如何。   隔天刘昕再次旁敲侧击地询问起太守夫人的态度。太守夫人的意思非常明确,弃城是不可能弃城的,所谓人在城在,反过来讲,就是城不在人亦不存。   刘昕作为初来乍到没几个月的外来户,对南方那个犹如丧家之犬的国家毫无认同感,何况还是种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货色,自然无法理解太守夫人的立场。   那种国家管他去死,如果弃城而逃还要被追责,要不干脆直接反了投降渠巨又如何?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刘昕胡思乱想着,不过这番话并不敢明面上讲出来。看太守夫人的意思,这城要是破了,怕是真会以身殉葬。   外表柔弱实则刚烈,这性子让刘昕不禁有些触动。不过感动归感动,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前面,如果未来发生变故,太守夫妇以死报国,她刘昕又该何去何从?   别说冷血,太守夫人是对她很好没错,但要是需要因此陪葬,她却无此打算。   晚上的时候,刘昕怎么也睡不着,她纠结着迟疑着,负罪感这种存在非常的奇怪,它让人辗转反侧睡意全无,以致最后某人坐了起来。   樱桃又‘梦游’去了。   睡不着的刘昕推开了窗户,却在枝头看见了正仰头对着月亮的某颗脑袋。她错愕了一下,随后趴在窗前看了看眼前的奇景。   胆子大就是不一样。   隔天刘昕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未来一定要先偿还人家的恩情再走。就算暂时找不到报恩的机会,那就先好好扮演人家移情的精神寄托。   “吾儿,过来。”这一天,太守夫人笑吟吟地说道。   “母亲有何吩咐?”刘昕越来越入戏了。   “这城东的荀家,打算嫁个姑娘过来。”夫人笑道。“先定亲。”   “啊?”刘昕不明所以。   “你来与她定亲如何?”夫人又说道。   刘昕眨了眨眼,看了看远处站立的几个婢女,小声说道:“母亲,你不是知道……”   “是啊,为母当然知道。”夫人叹了口气。“城东荀家小门小户,非吾儿良配。”   刘昕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对这个世界的门第观念仍然没有太多概念,在她看来,城中的李家、荀家、王家等等有钱有人,按理都应该算是地方豪强了,结果在夫人眼里却只是小门小户。   最终这门亲事落在了卢二郎身上,两个孩子连面都没见上却成了婚约在身的人,对此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刘昕很有些不适应,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   如果没有渠巨的威胁,这层领养关系持续下去,等到自己的年龄‘合适’了,少不得哪天也是如此被告知吧——你现在有未婚妻了。   某个梦境旋即跳了出来,提醒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刘昕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她的背因此更加挺拔,结果阴差阳错得到了夫人的赞誉。   仪态气质这一块有进步。   这一天的靶心刘昕几乎都射偏了,包括‘体育课’上的部分,周伍气的瞪大眼睛,也不管某人的身份,气势汹汹地把人训了一顿,末了,终于发出对练许可。   结果毫无悬念,刘昕被单方面虐打。   “你死了,小家伙。”   “左边!”   “你又死了。”   “注意腿。”   过了一会,饶是棍头捆着布垫,刘昕还是被扎了个浑身带伤,一些地方甚至淤青起来,惹得樱桃差点跑到夫人那里告状,还是刘昕连忙把人拉回来。   “真搞不懂你。”樱桃不解地说道。“算了,这种事我才懒得管。”   幸好周伍还知道打人不打脸,刘昕去夫人处请安的时候装了过去,等回到院子,终于有些受不了。   “三娘,这是专治淤伤的药膏。”樱桃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包药来,说道。   “谢谢。”刘昕咧着嘴笑道。   “谁需要你谢。”樱桃努努嘴,一边说着,一边扒人衣服。“乖乖躺下。”   刘昕照做了,随即酸痛的地方传来冰凉的感觉,她轻轻舒了口气,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奇怪的小丫头。”樱桃哼了一声。“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奇怪。”   “樱桃很奇怪吗?”刘昕眼睛也不睁开,直接问道。   “脑袋会飞还不奇怪。”大丫鬟又哼了一声。“偏偏本人还不知道脑袋会飞是什么感觉。” 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诅咒案   这天早上,刘昕仍有点刚起床时的迷糊,就听见外面院子里闹哄哄的,过了一会,才从打探消息的樱桃那里知晓事情的缘由。   有人在刘昕的院子里找到一个小人,就是,诅咒用的那种小人。   对于成长于另一个世界的刘昕来说,她的第一反应是瞎扯淡,随后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某些怪事并不罕见,比如说现在身边就站着一个,于是想了想,颦蹙眉头走了出去。   很快刘昕发现那小人还是从院子某个角落的地里刨出来,以致原本精致的庭院有种被野猪祸害过的凄凉。   太守夫人在稍后出现了,她的脸色比原来更加苍白,眼睛里却带着某种异样的光芒。   “我苦命的儿啊。”她说道。“我苦命的儿啊。”   听起来,太守夫人的亲生儿子夭折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感染事件。刘昕在旁边看着,见夫人神情悲恸,忍不住也有些难受,而作为养子,需要表现的时候自然需要站出来。   太守在稍后知晓了这件事。得知嫡子的死因不像原本以为的那么简单,顿时勃然大怒,下令严加追查,一时之间是闹得满城风雨。   而太守夫人受此刺激,干脆直接卧病不起。   刘昕没有忘记自己的义务,她很称职地继续扮演着暖心宝宝的角色,同时又有些疑惑。   “他是怎么说的?”她问樱桃。这里的他,是指知道地里埋有诅咒小人的仆人   “早上太守问起,说是有个高人说的。”樱桃回答道。   “高人?”刘昕微微一愣。“那高人现在何处?”   “不见了。”樱桃说道。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刘昕追问着。   “就是消失了。”樱桃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双手画了两个大圈,然后哇的跳了下。   刘昕被她的动作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本该严肃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逗逼。   “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刘昕只信了一半。“别无旁证,那个仆人岂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所以太守先把他供起来,好吃好喝,但就是不许外出。”樱桃说道。“三娘你说,他到底有没有问题?”   “谁知道。”刘昕摇摇头。“先搁置,下一个问题是,埋诅咒小人的会是谁?”   樱桃做回想状。   说过刘昕在江口城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她压根就没认识几个人,所以排查嫌疑犯这件事,还是交给别人比较好。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供条件筛选,以便降低大丫鬟的检索时间。   “反正夫人的孩子死了,谁获利最大。”   那当然是太守两个庶子的生母了,问题在于,她死了也有几年了,差不多就是太守亲生儿子夭折的几个月前。   “还有谁?”刘昕摇摇头,又问道。   樱桃又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城中大族的名字,以致刘昕暗暗心惊。别看那些人整天笑眯眯地又是送礼又是嘘寒问暖的,一转头,怕是都巴不得你早点去世的阴险小人。   嫌疑人太多,又没有决定性证据,刘昕当了小半天侦探,除了让自己后背有些发凉意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你说……”刘昕想了想,又担心地问道。“会不会也有人会想到用这个法子害我?”   樱桃歪着头,两根丫鬟发式变了角度,她被刘昕的担忧逗笑了,于是讥讽道:“那些人害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太守亲生的,连儿子都不是,也没有继承权。”   刘昕双手交叉到胸前,扁扁嘴,说道:“别以为我脾气好你就可以乱说话。”   “他们甚至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樱桃又说道。   “对哦。”刘昕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成八字呢。   就这样过了几天,事件的追查活动搞得城里人心惶惶,到了第三天,刘昕听说府上有个婢女死了,而且据说死得很惨。   “怎么回事?”刘昕只觉得云里雾里,万事不得其解。   “有人说她被反噬了。”樱桃神秘兮兮地说道,还有种卖弄八卦的小得意。   “怎么说?”刘昕难克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无病无灾,隔天同屋的人才发现她七窍流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樱桃一边说着,一边还模仿着传说的死相。   说真的,这美女一走逗逼路线,画风似乎就回不去了。尽管樱桃一脸的义愤填膺,就差大喊活该,像是默认死去的婢女就是谋害少主人的凶手。   “会不会是杀人灭口,或者干脆是栽赃陷害?”刘昕却脑洞大开,提出好几个猜测。   “她一定就是凶手。”樱桃似乎认定了这个道路,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现在都死了,死人又不会为自己辩护。”刘昕说道。“你说反噬,那起码应该先做法,那做谁的法?”   樱桃没接话,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   “难不成是夫人?”刘昕很小声地提出设想。“但她的院子已经被翻过了,而且警戒加倍,谁还能在那里埋小人?。”   两人说着说着,最后还是刘昕半开玩笑地说道:“会不会目标是我?”   樱桃倒不相信刘昕会是目标,两人的立场变得奇怪起来,最后干脆去验证。   因为原先的院子发生过诅咒这种事,所以临时关闭了,而刘昕则暂时搬到了另一个院子。她们在同样的宫位角落找了找,没想到还真的有所发现。   “这里的土刚翻过的。”刘昕说道。   樱桃有点不服气,用东西在草丛中的泥土中掏了小半天,结果还真的有所发现,那同样是个小人,更让人寒毛直竖的是,小人的脸部画着简笔画,但却莫名地有点像刘昕。   “这衣服还跟我最喜欢的那套一样。”刘昕又喊道。   樱桃有点不服气,但又有点无从反驳,以后想了想,嚷嚷道:“我就说吧,她是遭受反噬而死的。”   “呃?”刘昕微微一愣,随即辩解道。“有人企图害我这种事,跟她就是加害者之间还需要证据,不然没有说服力。”   两个人小小争论了一会,刘昕终于想起应该把这件事通报太守,樱桃临走前看了一眼人偶,突然问道:   “它刚才是这个表情吗?”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做法   新的发现让眼下的混乱局面更加扑朔迷离,不过刘昕没有心情关心其他人,她在太守的安排下急匆匆又换了个地方。   不是太守府,而是借住到李家。   倒不是太守府没有多余的院子了,而是太守认为里面可能不太安全,他似乎打算把整个太守府都要翻过来,以免什么角落里还有邪恶的道具存在。   对于刘昕而言,这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换了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以及几乎完全陌生的人际关系,她的感觉非常不好。   因为尚未确认邪术做法者的身份,太守让刘旭带出去的丫鬟很少,连樱桃都没有跟过来。或许太守夫人担心樱桃半夜脑袋乱飞吓坏别人。   可能是拍马屁的需要,李家额外安排了几个乖巧伶俐的婢女照顾刘昕的起居,看这几个大丫鬟热情的劲头,刘昕很怀疑自己再大几岁,她们会不会有更近一步的心思。   斗智斗勇洗完澡,好容易熬到睡觉,刘昕躺在床铺却怎么都睡不着,以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矫情了。   以前边上闻到的是别人的汗臭、脚丫香,听到是磨牙声和呼噜声,依旧很快就能睡着,现如今闻到的是精心调制的熏香,周围宁静祥和,结果却是辗转反侧,心肝跳的有些不自然。   数羊吧。她心想。   夜风吹动树叶,隐隐沙沙作响,第三千八十六只羊跳过栏杆,终于没有后开着,刘昕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着,耳边只有似有若无的风声,四周是茫茫然黝黑一片。   奇怪的梦。   风声中隐约夹带着更加缥缈的声音,刘旭注意到了,听了半天终于分辨出那声音在喊什么,但她完全没明白对方在喊谁。   “韩十七娘……韩十七娘……”   那声音继续喊着。   刘昕忍受了好一会,到了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她蹙着眉头也喊了起来。   “你找谁?”   “韩十七娘。”那声音回应道,然后终于停了。   “韩十七娘是谁?”刘昕又问道。   “韩十七娘。”   “玛德制造。”刘昕烦了,嘀咕了一句,然后不耐烦地怼道。“这里没这个人。”   “韩十七娘。”   “……”   “韩十七娘。”那声音又开始了,半死不活,好像就剩一口气吊着。   “韩你个头!”刘昕终于吃不消了,她开始怼起人来。“这里没有这个人,你瞎喊什么,叫魂吗?”   “韩十七娘。”   刘昕感觉自己就像跌进了什么古怪的地狱,她甚至以为自己快要发疯,幸好在崩溃之际,她从昏暗中醒了过来。   楞楞地发了一呆,意识中犹如魔音灌脑回荡着“韩十七娘”的呼唤,注意到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太守府。   窗外似乎发白了。   等到外面更亮一点,婢女们也都起来了。丫鬟们是分等级的,贴身照顾生活起居的都是一等丫鬟,比如说之前的樱桃,而现在李府却一口气给刘昕安排了四个贴身丫鬟,那进屋的场面可就气派多了。   “哎呦。”只听其中一个丫鬟叫了一声,像是有所发现。“这是什么?”   刘昕闻言望去,发现她们刚从地板上捡起一个人偶,远远望去,感觉……就跟那天她和樱桃挖出来的一样。   “好脏的布娃娃。”另一个丫鬟说道。   “没见过的东西。”   “是公子的吗?”   “怎么可能,这么破的布娃娃怎么可能是公子的?”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不过刘昕没有什么心情听她们讨论,而是连忙让她们找人来。   首先来的是那个层到太守府当过侍者的李涪,他提着丫鬟交过的人偶,若有所思。   “它应该被烧掉了才对。”刘昕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非常蹊跷……”李涪犹豫着说道。“我们族长马上就来。”   实际上,最后处理这件事的还是太守,他得知消息的速度很快,而李氏的处境变得非常微妙。   “这一定是贼人有意嫁祸。”李氏族长擦着额头的汗说道。“太守您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蠢到在自己家谋害公子。”   ”我当然相信李氏一族的忠诚。”太守点点头,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希望族长能很快给我一份答案。”   “一定,一定。”李氏族长几乎汗流浃背。   刘昕又回到了太守府,还被太守夫人唤了去。   “吾儿。”太守夫人的脸白得毫无血色。“他们连你都要夺走吗?”   刘昕只好连忙安慰着,她们说了一会话,直到夫人乏了睡下去。等刘昕出了房间,她诧异地发现管家领着一个道士候在外面。   “这位就是卢三公子?”那道士问道。   刘昕应了一声,同时好奇地打量对方的模样。这是个年轻人,穿着件道袍,蓄着点胡子,模样普普通通,没有半点世外高人的特点。   “你是?”刘昕问道。   “这是张道人。”管家却先解释道。“张道人将主持破邪。”   刘昕不并没有像找到救星那样激动,之前那一次破邪,她看着那个方士装神弄鬼了半天,结果今天早上就差出现在别人床头了。   有太守府的资源,这张道人的法术布置得很快。刘昕本来想回避,后来想了想,便躲在后面观望。   张道人又是跳来跳去,又是捧着些法器念念有词,烟雾缭绕之下,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接着他开始手持把木剑,在那晃来晃去,烧了几道符,喷了几次清水,然后把剑往架子上的木偶一指,突然听见一道极度尖锐的叫响,刺耳程度堪比指甲划过黑板,以致在场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大叫不止。   就在片刻之后,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哎呦的一声。   “在那里!”张道的剑转了个方向,往那边指去。“快抓住她。”   早已埋伏的兵丁顿时一拥而上,然后抓出,一个女人来。   你确定不是抓了个发羊癫疯的病人?刘昕躲在人群后面,勉强看见那个女人似乎陷入了癫狂的境地。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宝贝   关于逮住犯人这件事的后续刘昕不是很清楚,只是估摸着太守会挖出幕后主使,然后借此铲除一批心怀不轨的地方豪强。   反正就是大清洗的走势吧。   至于那张道人,自然成了太守的座上宾,好吃好喝被供奉着不说,又给太守夫人看了看病,然后跑到了刘昕这里。   实际上,刘昕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有什么问题?”她一本正经地坐着,忐忑不安地问道。   “嗯……”张道人闭着眼睛,用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刘昕努努了嘴,没有再问。   “奇怪。”张道人睁开眼睛说道。   “什么?”刘昕问道。   张道人看了看其他人,意思再明显不过,刘昕跟管家说了一句,后者带着其他人都退下来。   “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刘昕说道。   “既然是公子,怎么会是女娃娃?”张道人淡淡说了一句。   刘昕心底一惊,被揭穿的感觉让人有些慌乱,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其实也没什么。”张道人重新闭上眼睛,如入定一般。“豪门大户喜欢做什么都不奇怪。”   “……”   冷场了一会,房间里安静得紧,直到张道人终于又开口道:   “但为什么,三公子像个死人?”   “啊?”刘昕被这句话吓得往后摔去,这句话的冲击力可被比看穿性别强太多了。   “我说对了?”张道人从席子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腰上,往后做伸展运动。   刘昕好容易收拾了慌乱的情绪,重新坐好,闭上眼睛舒了几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张道人摸着胡子问道。   刘旭抿着嘴,不再说话。   张道人在地板上踱来踱去,停了下来,像是豁然开朗地说道:“借尸还魂?”   刘昕还是没说话,她的脑子现在很乱。   “难怪人偶对你没用。”张道人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没有回应呼唤?”   刘昕心里又是一惊。   “看来三公子想起了什么。”张道人笑了起来,那张平凡的脸依旧平淡无奇。“记住了,那就是你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   刘昕抬起头看道士的眼睛。   “还有,下次有谁奇奇怪怪地喊你的名字,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应。”张道人说道。“尤其是你的真名。”   “晚辈记下来。”见道人似乎并无敌意,刘昕恭恭敬敬地应道。   “孺子可教。”张道人点点头。“我喜欢你的眼睛,很干净。”   刘昕心神稍定,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先生可否教我法术?”   张道人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先生何故发笑?”刘昕下意识地问出这句经典台词。   “法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教的。”张道人凑过去,笑眯眯地说道。   “那么代价是什么?”刘昕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眨了眨眼。   “哈哈哈。”张道人又笑了几句,摇摇头。“有意思的小家伙。”   “师父!”刘昕以为对方默许了,连忙行礼道。   “这可不行。”张道人摆摆手。“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师父!”然而刘昕自觉好容易遇到个世外高人,哪里愿意放过,这太守义子的身份都不香,满脑子只想着修仙,于是又涎着脸凑了上去。   张道人千算万算,没算到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男装女娃娃竟然如此厚脸皮。他被缠得没办法,最后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来,说道:“罢了罢了,虽然做不了师徒,但相见即是缘分,这件东西送给你做礼物吧。”   刘昕见事如此,只好退而求其次,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了那件东西,然后发现那是个吃剩的桃核,上面还残留着些没啃干净的桃肉。   她眨了眨眼,转念一想,怀疑这是不是什么考验,于是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多谢先生。”   张道人笑而不语。   等到傍晚,樱桃好奇地看着刘昕把个桃核清洗干净,然后小心翼翼的钻了个孔,似乎打算做成挂件的样子。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这是护身符。”刘昕仰着头说道。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娇嫩的唇珠,配合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还真是莫名的可爱。   樱桃有些忍不住想去摸她的鼻子,不过手伸了一半,终归停了下来。   毕竟刘昕名义上是她的小主人。   “它看来只是个桃核。”樱桃指着吊坠说道。   “那也得看是谁送的桃核。”刘昕笃定地说道。“说不定能保佑我百邪不侵。”   樱桃做了个怪表情,‘小孩子真好骗’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发生了件大事,刘昕听说诅咒的事情有了进展,几个主要的参与者都被挖出来的样子,太守雷霆手段,很快处置几个人,之后又宣布不再追究其他人。   太守夫人的病情则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道人的功劳,不过现在后者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然后刘昕暗自后悔没能脸皮再厚一点。   就算拜不了师,再讨要件宝物也是好的。   “吾儿。”因为刘昕也被人下了人偶的关系,大病初愈的太守夫人对她益发怜爱,感觉,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未必能享受这种待遇。   “母亲,您要注意保重身体。”刘昕则更加孝顺地伺候起来,母慈子孝的氛围比往常更加浓烈。   随后太守夫人也注意到了刘昕脖子上挂着的桃核,她愣了一下,奇怪地问道:“吾儿,为何把此物挂起来?”   刘昕简单把张道人赠予一事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遍,反正没有旁人佐证,她几乎把事情改得面目全非,简单概括就是人家张天师见她可怜,就送了一个镇宅祛邪延年益寿的宝物。由于渲染得有些过分,到最后她自己都信了。   撒谎的最高境界。   “那一定要好好戴着。”太守夫人露出慈母看儿的温柔眼神,说道。   说话没有回避其他人的结果就是,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刘昕得到了一件宝贝,至于功能,比刘昕自己吹嘘的还要多了好些,以致某些人看见刘昕脖子上那颗桃核,眼睛就变得奇怪起来。 第57章 第五十五章 雪夜   自从时节入冬,江口城便会时不时下雪。刘昕在原来的世界接触大雪的机会不多,就算遇见,一般也都是破碎的雪景,何曾见过大地整个儿被大雪覆盖,那般模样真就像披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似的。   好吧,这个世界还没有棉被这种东西,别问她为什么知道。   爬到太守府的望楼上,刘昕眯着眼睛呵了几口白气,小巧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不过她毫不以为意,搓了搓手,望着满城的雪景不禁有些诗意大发。   最后她冒出来的是某首打油诗。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笼。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这不怨她,谁让墙外的巷子里跑出两只狗,看不大清原来的毛色,然后它们在留白的画布上点下几排梅花,吠了两声,又消失在某个拐角。   望楼上视野开阔,冬日的太阳缺少威力,雾凇让院子里的几棵树在一夜之间就被银色装点起来,衬得树干格外黝黑。刘昕趴在栏杆上看了好久,然后把身后的樱桃拉了下去。   “三郎,三郎。”不像私底下的戏称,公共场合樱桃还是管叫刘昕“三郎”,她是女装打扮,终归没法像刘昕那样装扮方便。“跑这么急做什么?”   “打雪仗!”刘昕此刻变得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脸颊更是红扑扑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弯腰去捞雪。   刘昕的投掷准头太守府人所皆知,投壶不说,玩起雪仗也是一砸一个准。不过,她的力道终归是弱了一点,砸了半天,被弄得满头白霜、钗斜鬟乱的樱桃愣是活蹦乱跳。   “没意思。”   刘昕努努嘴,她倒是想把投石索拿出来,后来想了想,改玩堆雪球,不过刚滚出两个球,就被樱桃告知该去太守夫人那里了。   单调的一天又开始了。   好容易熬到傍晚下课,复上层楼,屋顶之外,街道上除了些角落旮旯已经找不到雪色,刘昕有些遗憾,不过等到她走下楼,便有一朵雪花落于鼻尖之上,咋一抬头,只见天空中稀稀拉拉飘着几朵。   “又下雪了。”樱桃说了一句。   “看来明天还有雪景可看。”刘昕眯着眼说道。   “不就是雪嘛。”樱桃有些搞不懂刘昕表现出来的期待。   雪一直不紧不慢地落着,刘昕准备睡觉的时候似乎稍微大了一点,她伸出手接了一片,然后慢慢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化掉。   “三娘,别着凉了。”樱桃催促道。   这一夜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噩梦,樱桃的脑袋又不见了,刘昕睡得很沉,不过等到第五更的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睛,醒了,然后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些慌乱。刘昕苦恼地坐在床上,思索了小半天,然后又躺了回去,尝试着数羊的时候,蓦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刘昕迟疑着,随后干脆滚出床铺,让耳朵贴着地面更确切地体验似有若无的振动,接着便急忙跳了起来。比起喊人进来穿衣服,她更愿意自己穿。从衣架上胡乱地扯下东西,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披,等到给自己系好腰带,跑到弓架处,略一犹豫,最后抓走了周处送的靶弓,然后开始上弦。   这些弓日常放置是不会上弦的。   太守府总体来说还很安静,刘昕又站着听了一会,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但心头的怪异感让她坐立不安,想了想,在没有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独自跑到了望楼处,那边留守的人甚至坐在那里睡着了。   刘昕没有理会他,径直就往楼上跑去,噔噔噔的木梯登楼声这才把人弄醒。   “怎么?”守夜者迷迷瞪瞪地问道。   此刻刘昕已经跑到顶楼,她在平座上绕着转了两圈,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夜幕下只有覆盖着雪的屋顶隐隐反着光,不至于让整片大地都是黝黑一片。   但心头的不安感不减反增。   刘昕的头发没来得及梳理,尽显凌乱,她的袴袭装倒是没太大问题,中间是条宽腰带,与宽大的上下装相衬,纤细得仿佛随时要断。然后是她宝贝得不得了的弓袋和箭囊,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雪似乎更大了。   吹了差不多一刻钟的风,就在刘昕怀疑自己神经过敏之际,东向隐隐约约有微弱的鳞光在晃动。   巡逻的卫兵?刘昕眯着眼,可惜这已经是极限,她看不清任何细节。   “这种大雪天,谁会出来啊。”睡眼惺忪的守夜人也早已上来,他装模作样让自己看起来很努力的样子,在人看不见的角度连打两个哈欠,心中嘀咕着刘昕半夜发什么疯。   “那可说不准。”刘昕头也不回,自顾自盯着那隐隐约约的鳞光,那边看起来仿佛是夜间微风吹动的河面。“更夫和都督的巡逻队不也在外面?”   说到这里,刘昕突然发现,她好像有一会没听见更夫的敲梆声了。   事到临头,刘昕突然有些犹豫起来。这大凌晨地惊动包括太守和太守夫人在内的所有人,如果只是假警报怎么办?   依着栏杆,站在望楼平座上的刘昕犹豫万分。在某个村庄里遭遇夜袭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那一次死了不少认识的人,想起来就让阵阵不舒服。最后她咬了咬牙,抱着宁可丢脸和受罚,也不愿后悔半辈子的心态,催促守夜人发出警报。   “可是……三公子……”守夜人并不乐意这么做,在他看来,刘昕太过小题大做。   “出了问题我负责。”刘昕咬咬牙,说道。“你只管敲鼓。”   “这可是三公子说的。”守夜人仍然不放心。   “要不要我再立个字据?”刘昕一旦做出决定,她便不再犹犹豫豫。看见守夜人的态度,她不满地望了一眼,然后径直抓过放置在鼓旁的短棒击打起来。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走路。刘昕见过一些人击鼓的样子和节奏,眼下竟然还有模有样,连中间纯属花活的动作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然怎么说刘昕学习能力强呢。   静谧的大凌晨,一通鼓声格外刺耳,就算只是个小女孩的力道也足够‘扰民’。不过刘昕的关注点仍在远处,她一边继续敲击,一边惊讶地发现那条‘暗河’的鳞光变乱了。   “敌袭——”她大喊道,然后使出最大的力气去敲击鼓面。 第58章 第五十六章 速射   的确有敌人,而且已经进城了。意识到这一点,刘昕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太守府的生活平静而又充实,与太守夫人互动,上午学规矩、读书、写字、绘画,还有点乐器,下午骑马、射箭,舞枪弄棒,虽然认真算起来不过才寥寥数月,她却有种好像已过了很久的感觉,只有来自北方的威胁在不断提醒她,这很可能将是个短暂的美梦。   现在这个泡泡被人戳破了。   “长途奔袭吗。”刘昕一边敲着鼓,一边恨恨地说着。“好一个出其不意。”   守夜人终于也看见了远处的异状,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是谁在袭击我们?”   “除了渠巨的兵马还有谁?”刘昕说道。“而且东边的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啊,怎么会?”守夜人瞪着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反应。   刘昕不再理他,往下边的太守府看了看,注意到已经有人被她惊动,转身准备往下走。   “三三公子,你去哪?”守夜人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来,继续敲。”刘昕回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短棒往人怀里一扔,然后头也不回的噔噔噔下楼而去。   “三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望楼下,有人已经跑过来了,看见刘昕下来,诧异地问道。   “渠巨的人马从东边杀进城了。”刘昕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天气不错,以致让刚到场的几个奴仆面面相觑。   “这……”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醒更多人!”刘昕喊道。   太守卢延之从睡梦中被吵醒,当他得知是刘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禁微微一愣,毕竟他这个‘义子’一直乖巧得很,从没给人添过乱。   等到从被带过来的刘昕口中得知已经有人杀进城来,太守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没时间了,父亲。”刘昕顾不得平时被教导的礼节,大声喊道。“敌人很快就能杀到这里来了。”   江口城墙的边长最长也不过四五里地,太守府在比较中间的位置,就算敌人刚进城不久,走到这里也不过几刻钟的功夫。   正说话间,一个奴仆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说是敌人已经出现在大门外。   “好快。”刘昕闻言一愣。“来的是骑兵?”   “没错,是骑兵。”那奴仆喊道。“他们正在猛攻大门。”   跟着太守走过变得鸡飞狗跳的走廊,刘昕面沉如水,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双手正抖得厉害。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且局势比几个月前那次被夜袭更糟。   看着太守的背影,她默默叹了口气。   此刻太守府的大门口非常热闹,外面的敌人正在抬着什么东西试图撞开大门,而里面的人则手忙脚乱地寻找各种支撑物,或者干脆用身体去顶。而更要命的是,一些敌人已经通过什么手段爬上了墙,纷纷往下跳,他们身穿最基本的盔甲,对基本没有防护的太守府奴仆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一时之间,门口的院子里可谓狼奔豕突。   幸好太守带着一帮人赶到了,新增加的人手极大的缓解了前面的压力。   “江口太守在那里!”这时进来的有个敌人大声喊道。   这句话让另外几个人打了鸡血一样,胡乱拨开奴仆们的攻击,兴奋地往太守这边扑来,那种感觉就像是饿了好些天的野兽看见了猎物一样。   太守旁边的几个持械奴仆急忙迎了上去,但他们的努力只勉强阻止了对方一小会。   这个时候刘昕出手了,同侧搭箭可以速射,她知道自己的弓太轻,也不指望能够射穿穿着甲衣的敌人,只是试图干扰对方。   速射技能发动!   很快冲在最前面的敌方甲兵诧异地看见太守身后的孩子举起弓瞄准他,他的第一反应是嗤笑。果不其然,第一箭射在他右胸上侧的甲衣上,弹飞的同时甚至没太多感觉。   就在甲兵还想夸人一句“射的不错”时,却发现第二箭已经来了。这一次的落箭点似乎会往上一点,比如脸这种位置。他心头一惊,老兵的反应救了一命,不过却让自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近距离下不再追求精度,重在干扰的思路下她甚至没有拉满拉锯,强调速度的结果就是在短短几秒**掉了五只箭。这个成绩其实不算太好,但对于一个孩子的身体来说已经很强。   一个敌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一个敌人盔甲之外的肢体上挨了一箭,剩下的一个敌人陷入了被围殴的境地。太守被人护着后退开距离,忍不住看了看再一次搭弓的刘昕。   这一回,她用拉满弓的精确射击,直接射中了跪地之敌暴露的脖子。因为力道关系,箭杆并没有彻底穿透那人的颈部,而是留了相当长的尾巴在外面。   “呃呃呃……”中箭者满脸错愕,却无法再说出有意义的言语来,他胡乱地挥动手臂,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伤势。   刘昕看见几个奴仆已经朝那人而去,很快调转方向,瞄准起下一个目标来。只是剩下的敌人基本都在跟人缠斗,身形变动难以捉摸,她瞄了几个,最后只好放弃。   太守惊讶于这孩子的镇定,脸上微微变换过好几个表情,不过眼下的局势没时间让人发愣,他回过神来,指挥着人手阻止敌人打开大门。随着越来越多的持械奴仆赶到,还有些持弓的或上楼或上墙,大门口内外的敌人不得不放弃了强攻的计划,丢下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大木头躲起来了。   刘昕也顺着某张梯子上了墙头,她小心翼翼探出一点瞧了一眼,除了扔了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人都没有。   东边都开始有些鱼肚白了。   太守安排几个人出去和都尉取得联系,没有打开堵了太多东西的大门,而是把人从墙上放了下去,然后慌慌张张往都尉那边的方位跑去,但没跑几步,几个敌人就从什么东西钻了出来,很快就把两个奴仆扑杀在地。   第三个奴仆机灵一点,他躲过了几次袭击,但也就只多跑了十几步,然后被人扫倒在地,眼看着被人抓走了。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离开   看着跑出去联络的奴仆全军覆没,不知怎么的,刘昕突然想起某部电影里的场景,一个神枪手,加几个装弹手,全程保护信使安全逃离被围困的棱堡去求援。不过刚想完她就忍不住自我嘲笑起来。   第一,外面的环境可复杂多了,视野死角很多,压根没法全程覆盖。   第二,这个世界没有火铳,如果用弩替代,就产生了新的问题,太守府并没有弩。城内的制式装备,依据刚掌握不久的常识,那也是在武库里存放着的。   库房有统计武册,打仗完了你还得还回去,比如几个月前刘昕摸了几下的那把一石弩。   第三,虽然自认准头不错,但刘昕还不敢以神射手自居,就算前面的条件都不是问题,她也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准确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想了一会,刘昕终于放弃了装英雄的尝试,她在墙头抬头看了看天空,根据火光的方位,初步判断城中的局势。   敌人似乎正在尝试占领武库,如果这个目标被他们达成,那真可谓败局已定。   但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太守府只有一堆顶多轻武器又没有防护的奴仆,自保都很勉强,更别说冲出去控制武库。打仗要知己知彼,现在进城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人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就像是在下盲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中所持的烂棋将碰上什么规模的敌人。   第二波第三波的信使不再从主要方向,而是打算从各个偏门出去。现在抢先围攻太守府的是小股骑兵,他们的突然袭击受挫,而规模还不足以把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想来还是有机会成功的。   须臾,刘昕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接着淡淡的晨光一看,发现竟然是樱桃。   刘昕不经意间往她脖子看了一眼,没等开口,樱桃的话已经传了过来。   “夫人找你。”   刘昕闻言愣了一下。   来到夫人房间,夫人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比平时更要隆重。刘昕刚做了几个例行礼仪,却被人打断了。   “吾儿,你该离开这里了。”夫人说道。   “诶?”刘昕闻言,诧异地抬起头。   “太守府已成死局。”夫人的口吻就像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情。“等他们主力一到,大门注定失守。”   “但是……”刘昕搜肠刮肚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我们还能坚持几天。”   “没用了。”夫人朝窗外看了一眼,说道。“那些地方豪强全是墙头草,只要我们出现颓势,他们注定会投靠渠巨。”   “都尉可以来救我们。”刘昕试图安慰。“他跟本地的派系不和。”   “他来不了。”夫人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恐怕自身难保,从窗户里我就能看见那边的浓烟。”   “可是……”   刘昕还想说点什么,结果直接被夫人打断了。   “吾儿,别说了。”   “是……”刘昕低下头。   “你是个勇敢聪慧又懂事的孩子。”夫人说道。“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却一点都不输给男孩。你要真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刘昕低着头没接话,她甚至有一种在听人临死前忠告的错觉。   “逃命去吧。”夫人叹息道。“趁现在还来得及。”   “母亲。”刘昕张了张嘴,以真情实意的语气喊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傻孩子。”夫人又叹了一声。“我体质弱跑不远,而且,我是太守夫人。”   “太守夫人又怎么了?”刘昕明白潜台词是什么,她忍有点急了。“既然江的那边将这里视为弃子,那么何必为它殉葬?”   “我有我的责任。”夫人平静地看着她。“我是朝廷的命妇,是江口太守府的夫人。”   看着太守夫人的表情,刘昕突然说不上话,沉默片刻,行了个大礼后,转身就走。   “回去找些有用的东西带上。”这时夫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有樱桃,她能帮上一点忙。”   跑回小院子时天已大亮,刘昕翻出一些财物,然后是几件最喜欢的武器,但全带上似乎太过臃肿。   “三郎。”樱桃急忙喊了一声。“快一点。夫人说等敌人的主力包围太守府,我们就彻底走不脱了。”   “我知道。”刘昕咬咬牙,小小的纠结一下,只挑了几件最顺手的。   任务更新。   就像学习时喜欢定个小任务,刘昕忍不住又通过脑补的系统给自己安排了几个任务。   主线任务:限时成功脱出。   可选任务:尽可能多的拯救其他人。   刘昕的小院子里原本还有些次等婢女和嬷嬷,不过如今一个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她现在没空管别人,跟着樱桃穿堂过巷,七拐八拐的,然后不知怎么的来到个角落,边上有道隐蔽的小门。   “外面没人。”往外看了看,樱桃说道。   真是狡兔三窟。刘昕暗道,她也往外望了一眼,外面就是条极为狭窄的巷子,与某些方位的闹腾相比,几乎安静到诡异。   刘昕跟着樱桃跑了出去。   “门就这样开着吗?”她看了一眼门,忍不住说道。   “不重要了。”樱桃头也不回地说道。   “或许……”刘昕一边跑一边说。“只要太守肯投降,她们还是可以幸免的。”   “你似乎还不知道夫人的脾气。”樱桃说道。“夫人别看病恹恹的,性子刚烈得很。”   “……”   江口城中出奇的诡异,明明有很多人已经醒了,明明某些地方传来剧烈的厮杀声,但周围的人却好像都不存在一样。直到刘昕跑过一间大门,那个门缝才啪嗒一声关上了。   “呸。”樱桃啐了一口。“明明知道太守府收到攻击了。”   “我们现在去哪?”刘昕有些气喘。   “码头。”樱桃毕竟比她大了很多,牵着她的手说道。   “但如果我是敌人,一定会分出一部分人控制码头。”刘昕说道。   “那就看我本事了。”樱桃突然说道。“别忘了我的母亲可是蛮子。”   “哦。”刘昕似懂非懂。   不过这个时候,前面就跳出来一组人来,不是穿盔甲的敌兵,却是某个豪强的部曲。   “这不是卢三公子吗?” 第60章 第五十八章 江流   对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刘昕的第一反应是有那么点面熟,仅此而已。   “你谁啊?”   这句话让对面那个典型炮灰长相的家伙为之一窒,他咳嗽一声,摆了个姿势,还想说点什么。   但此刻刘昕既没心情,也没兴趣跟人浪费时间,她甚至没有再看人一眼就拉着樱桃绕了过去。   “诶,等一下啊。”那炮灰反应过来,心情很受伤地喊道。   鬼才理你。刘昕头也不回地只顾跑着。几个月时间的例行蹲马步、‘长跑’和跳绳都增强了不少体力和步伐灵活性,再注意节奏和呼吸频率,处理好手脚协调性,别看她还是细胳膊短腿,其实那速度还不错,比快走强多了,在人一愣神的功夫,都已经快要消失在某个拐角了。   “小兔崽子。”   炮灰脸面子挂不住,大声喊了起来。刚带人追到拐角,没想到当头一箭擦着他的冠帽上方就射了过去,顿时直吓得一声冷汗。   刘昕的弓是有点力道不足,但被射到身上总不会是件舒服的事情。   “再追,下次我就低几分啦。”   脆生生的嗓子自巷子另一端幽幽传来。   说过江口城并不是很大,从北端城墙到南段不过三四里,而且刘昕她们是在比较中心朝下的位置往南跑,所以粗算起来,大概不过初中男学生长跑测验的距离,就算跑跑走走也花不了太多时间,一刻钟都嫌多。   但码头方向有烟雾起来了。   “他们在烧船吗?”刘昕控制跑步的呼吸,担心地喊道。   “恐怕是。”樱桃喘着气说道。   事情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停泊着的一些船已经着火,远处的敌兵正在到处放火或者破坏。刘昕躲在障碍物后面,蹙眉看了一圈,然后把目光眺向江面,发现远处还有些帆面。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能把那些船叫过来吗?”   “太远了。”樱桃眯着眼看了一眼江面,摇摇头。“而且现在他们恐怕不会冒险靠岸。”   码头这边比路上要乱一点,到处可以看见惊慌失措乱跑的人,还有些大概是捕鱼的小船主,他们苦苦哀求破坏者们不要凿船,这导致了一些血腥场面的发生,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群体事件。   “打起来了……”刘昕惊讶地发现那些渔夫就凭那些连武器都算不上的各种渔具跟人打斗。   “就是现在。”樱桃拉着刘昕的领子说道。“就那艘船了。”   那是艘小舢板。   浑水摸鱼的机会总是有的,混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不是没人看见樱桃和刘昕,但他们正忙着打斗,谁也没工夫去关心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占领一艘船。刘昕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完成的小目标打了个勾,然后和樱桃一起划起船来。问题在于,划船这件事不像看起来那么那么简单,以致她们闹了半天才智划出一小段距离。   这回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们了。   “嘿,你们——”岸边一个士兵喝道,不过他还没喊下一句就被一个渔夫扑到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快划!”刘昕回头看了一眼,急匆匆继续刨着水。   不知不觉船终于离岸有些远了,这时一个浪头冲了过来,舢板随之上下晃荡,差点把上面小小的身影甩了下去。   “小心。”樱桃吓得急忙抓了过去。   刘昕差点被吓出毛病来,之后生怕这艘小船会翻,压根不敢站起,只把身体的重心压得死死的,看着就像整个人吸附在船底一样。樱桃表现得好一点,等她掌握了某些技巧,便开始尝试着控制船只。   但江水比河水厉害多了,江中的浪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还有很多暗藏的漩涡,很快樱桃发现自己的努力完全无法与湍急的水流抗衡,最后只能选择随波逐流。   “现在怎么办?”此刻刘昕的小脸惨白惨白,饶是她自认不会晕船,但现在仍然是经受不起,差点吐了起来。   “只能听天由命了。”樱桃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越来越远的江口城。   刘昕跟着眺望了两眼,想到太守夫人,忍不住有些感伤。   “她们……”   “先管好你自己。”樱桃回头看了一眼。“三娘,夫人希望你活下去,就像她当年希望三郎活下去。”   刘昕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不语。   漂在江中的小舟轻快,它在水中荡漾着,打转着,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着,到了后来,刘昕终于稍微适应了点,她能够坐起来,然后吃一点早上带出来的东西。   “没有干粮。”吃着吃着,她突然叹了口气。没有干粮意味着很多麻烦,普通的食物难以保存,而寻找和制作食物,将花费太多时间。   “小小年纪,却总爱想那么远。”樱桃说道。“看,我们要靠岸了。”   “但天都快黑了。”刘昕看了看天色。“而且还下着雪。”   她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雪了。   靠岸近了一点,水流没那么乱,两人手忙脚乱地划着水,费了老鼻子劲终于靠到了岸边。脚踏实地,刘昕都**动了,她甚至想跪下来亲吻脚下的大地。   “我们现在在哪?”樱桃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们漂流了多长距离。”刘昕摇摇晃晃站起来。“反正在江口城以东就是了。”   “而且还是北岸。”樱桃说道。   “真是个坏消息。”刘昕叹了口气,然后她跟樱桃一起试图把舢板拖上岸。可惜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力气,实在不怎么容易,相反随着夜幕降临,水里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快走。”刘昕想起了什么,连忙催促道。   “什么?”樱桃有些不明所以。   “水里可能有东西。”刘昕说道,然后在樱桃手上写了个字,而且还是个繁体字。没办法,她这几个月练字练得做梦都在重复。   离开岸边十几米,两人靠在一棵栗子树下,回头看了一眼。之间岸边水白地黑,涟漪让黑色和白色交错着,带她们来的那艘舢板晃了晃,终于飘走了。   “三娘。”樱桃有些不满地抱怨。   “嘘……”刘昕摸了摸挂在前面的套核,然后抽出了一只箭搭在弓把上。   阴影里,有个东西站了起来,余晖给它打上一轮背光,看着像是佝偻状的人类,而且干瘦得很。 第61章 第五十九章 借宿   看着从水里爬出来的东西,樱桃有些头皮发麻,她当然知道关于这种东西的诸多传说,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另外水鬼的嘶吼声不但低沉,而且有种喉咙里塞着很多痰的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别担心,它应该不会离开水太远。”刘昕注意到樱桃的反应,安慰道。   相比起来,刘昕已经见过一次这种东西,她的反应更淡定一点,远远的捏着弓把,一副随时拉满射击的样子。   被个‘小女孩’用清亮的嗓音安慰,樱桃忍不住一片赧然,看了看身旁被夕阳打亮的半张小脸,抿了下嘴,最后问道:“你不害怕?”   “我见过更糟糕的事情。”刘昕的眼睛至始至终都盯着在水边徒劳又不甘的水鬼。“曾经有鬼物离我只有一条胳膊的距离。”   樱桃瞪大了眼睛,似乎并不相信。   “真的?”   “不信算了。”刘昕瞟了一眼,然后发现那水鬼终归没有冲上岸来。“看起来这些家伙都有弱点。”   “大概吧。”见威胁逐渐消失,樱桃的胆子大了很多,不过黑色的帘幕正在飞快地拉上,冰冷的夜风一吹,让两个人都哆嗦起来。   刘昕收回武器,摸了摸胳膊上起立的鸡皮疙瘩,呵了两口气,苦恼道:“必须赶紧找到过夜的地方,不然我们捱不过今晚。”   “是啊。”樱桃的状态也还不到哪里去。“我们需要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刘昕嘟囔着,挽了下衣摆裤脚,然后麻利地爬上了边上的树。   “三娘?”樱桃被某人猴子一般灵巧的姿态惊呆了。   “那边有光。”刘昕在树头上说道。“可能是水边的渔户。”   的确是渔户,火光其实不大,但对于落难的两人来说无异于指明灯。等她们跑得近了,发现那地方又小又破,还带着弄弄的鱼腥味。   “有人吗?”   樱桃四下打量,然后喊道,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她又小心翼翼地转了两圈,发现刘昕在观察什么。   “你在看什么?”樱桃问道。   “我在想……”刘昕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渔民小屋外面的陈设。“他们是怎么防范水鬼的。”   樱桃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想起众人对‘卢三郎’聪慧好学的评价,心中顿时释然。   “待会问问此地的主人就好了。”她笑道。“应该没有走远。”   当然没有走远,外边的火堆烧得正旺,不一会,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从黑暗中出现了,晃晃悠悠的心情似乎不错,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刘昕躲在黑暗里,观察并评估了一下来人,然后才拉着樱桃走了出来,客气地打起招呼来。   对此渔夫的反应有些懵,刘昕看了看,往樱桃的位置靠了靠,小声说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有一说一,作为太守府的一等丫鬟,樱桃无论相貌、身段还是气质都是相当出众的,寻常人家的汉子哪有什么机会见到这般美人,眼神差不多当场就直了。   “而且他还是个光棍。”刘昕补充道。   “怎么说?”樱桃小声问道,她一点都不喜欢对面那渔夫的眼神,但问题是现在没得选,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   “感觉……”刘昕发现解释起来太麻烦,就糊弄道。“反正有女人的男人生活状态不是这样的。”   “你……”樱桃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屁大的小鬼,还能知道‘有女人的男人’生活状态是啥样不成?   刘昕在太守府只待了半年不到,但因为生活过得过于‘充实’,她的很多谈吐举止跟原先都有点不大一样,这一张口说话,给人的感觉真的像是落难的小公子。   中年渔夫见状不敢怠慢,客客气气地招待起这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主仆,甚至还用上了寻常舍不得用的珍藏调味品,末了生怕别人嫌弃。   “谢谢。”一碗鲜美的热汤垫了肚子,刘昕感觉浑身舒坦,她绽放出微笑,道谢起来。   渔夫见那‘小公子’满意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同时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两眼连喝汤都尽显优雅的樱桃,心头不免有些感叹。   好漂亮的女人,要是……   吃喝间,刘昕人小鬼大地客套着,,然后询问起附近的地理和水文情况,以便确定下一步的去向。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刘昕没想到自己坐着片破舢板,顺江而下竟然已经过了快要百里,眼瞅着都快到到另一个郡去了。   夜里樱桃没有太多睡意,女性的不安全感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刘昕看了看她,站起来,在房门后放置几个东西。只要门被推动,自然会摔倒发出声音。   “别担心,那渔夫怕是有的忙了。”小家伙透过墙壁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这破墙其实还漏风,但总比直接吹西北风要好一点。   “什么有的忙?”樱桃不解地问道。   刘昕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看得大丫鬟直皱眉。   “总感觉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吗?”刘昕摊摊手。“先睡吧,我这里还有几把武器呢,他要是真有什么不轨之心……”   说完某人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配合小小的身姿和一张嫩脸,莫名的违和。   樱桃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吐槽了。   “你知道的,我杀过人的。”   刘昕接着补充了一句,没什么情感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樱桃心底一惊,但同时却又有点心安,她直起身又看了一眼,然后躺了下去。   “睡吧,我们明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刘昕说完,也躺了下来,而且睡得很快。   外面响起了几声阿嚏。   第二天,渔夫起得很早,他还有很多东西要检查和准备,等到告一段落,发现昨晚那对俊俏的主仆已经整装待发。别看那公子很小只的感觉,但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还带着好几把武器,背上背着个奇怪的包裹,嫩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表情。   “两位贵客,这是要走了?”渔夫急急忙忙跑过去问道。 第62章 第六十章 转移   新的一天,刘昕再也没有看雪景的心情。实际上她还在庆幸这地方的雪比江口城要小得多,不然真的没办法赶路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速度不快,走了七八里地后终于望见了一个小坞堡,估摸着不过几百户。外面的围墙不是特别高,里面的望楼上依稀可见来回走动的人影。刘昕跟樱桃在周围转了转,最终决定冒个险。   不比初来乍到时的孟夏,如今大冬天的野外可不好过,运气不好可能一两个晚上就得冻死在什么地方。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门楼上的几个人看清了来者,一个往后对堡内的人说道,另一个则对门前的‘流民’喊话。   “你们是哪来的?”   刘昕想了想,最后把樱桃推了出来。每个地方都有些乡音,胡乱撒谎很容易被识破,还不如让樱桃处理。   就像已经知道的那样,这座小坞堡其实已经在几个月前就投靠了渠巨,但只是名义归顺而已,对于‘江口城的难民’投靠那是笑纳。盘问了几句后,坞堡的大门打开了,有人把她们领了进去。   “接下来会怎么样?”刘昕一边打量着坞堡内的设施和地形,一边小声问道。   “会有人进行更详细的盘问,而且是分开的。”樱桃偷偷回道。   那可不好办。刘昕闻言有些后悔进来。   “别担心,如实说就好了。”樱桃又说道。   “诶?”刘昕愣了一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真心归附渠巨。”樱桃解释道。   果然,当负责盘问刘昕的几个人得知眼前的小家伙是江口太守的义子时,态度顿时变得恭敬起来,连称谓都变了,这反而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更重要的是,还被安排了一个不错的房间,虽然跟江口太守府的院子没法比,但万事都是需要比较的,与周边其他房子一比,这档次顿时就不一样了。   而且连樱桃都在这里。   “你干嘛不直接在门口说。”刘昕忍不住问道。“担心我是卢太守义子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那当然。”樱桃说道。“知道你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不然难保会有打算借你脑袋一用的人。”   “但也不能保证已经知晓我身份的人没这个打算。”刘昕忍不住有些想抬杠。“说不定现在就是想麻痹我们。”   “那直接把你抓起来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樱桃不以为然。   “好像也有道理。”刘昕想了想,检查了一下包裹里的东西,然后问道。“什么时候能拿回我的武器?”   “他们会检查一下。”樱桃说道。“明天应该就能还给你。”   听起来不错,但接下来的几天,刘昕总感觉自己被软禁了,去哪里都不行,好几次想外出都碰了软钉子,这不禁让人心中有些恼火,但又不想直接撕破脸。   “三郎,再踱这木板都要塌了。”樱桃揶揄道。   “现在这情形你不担心吗?”刘昕看了她一眼,抱怨道。“而且我连条消息渠道都没有。”   没办法,几个安排的‘护卫’都是面无表情的人,按时送饭的倒是几个小姑娘,不过她们在‘护卫’的注视下也不敢久留,当刘昕等人吃完后就急匆匆收拾餐具小碎步走了,一溜烟似的。   “现在这时节,我们哪里都去不了。”樱桃说道。“安心待着。”   刘昕想了想,只能无奈的地接受现实,她甚至想要纸和墨,打算找点事。但很快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什么,没有纸?”   “我们这里又不产纸。”那个‘护卫’说道。   好吧。刘昕想了想,举动换个消遣方式,比如说要求靶子和箭。没想到这条要求很快被满足了。   “这箭不错啊。”刘昕打量了一番,赞叹道。   “那当然。”‘护卫’说道。   没有了夫子的文化课,刘昕突然发现自己还挺在意夫子如今的状况如何,这导致她的射箭水平发挥不佳,甚至有几只箭脱了靶,只看得几个‘护卫’暗暗摇头。   “没意思。”被人小瞧后,并不是常见的装币打脸,心态越差准头也跟着下降,最终刘昕只敢索然无趣,转而练习起跳绳去。   护卫们窃窃私语。   生活一旦例行化,日子仿佛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刘昕在这座庄园待了几天。好吃好喝又没有太多的功课,以致刘昕的脸又圆润了不少。   当然不是说她胖了,而是她因为原来偏瘦,冬天的确需要养点膘。   之后的某一天,刘昕突然被带去见了几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里面那个气氛,实在让人有些紧张。   “卢太守和夫人都死了。”最后当中应该是堡主的中年人叹了口气。   尽管早已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如今亲耳听到这个结果,刘昕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脑子里闹哄哄的,都没听见其他人后面在说什么,直到那堡主看过来,这才注意到他说道:   “渠巨的官员很快就会来此视察,我们需要尽快把卢三公子送走。”   这座坞堡的效率还算快,第二天一大早,刘昕便骑着马跟人出发了。在太守府学了几个月马术,刘昕的技术也算进展迅速,但腿短这件事限制了她的提高,最后还是用特别调整的鞍座才让人舒服一点。   每当这个时候,刘昕都特别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最好有一双适合骑马的大长腿,然后嘚儿一声风驰电掣,手持弯弓嗖得一下稳稳命中目标。   简直帅呆了。   “傻笑什么?”骑在旁边的樱桃嫌弃道。   “为什么你也会骑马?”刘昕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女人骑马很奇怪吗?”樱桃瞟了一眼,然后凑过来小声指出道。“别忘了你也是。”   “那不一样。”刘昕强调着。   “的确不一样。”樱桃的视线变得让人突然讨厌起来。   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刘昕努努嘴,昂首挺胸,小少爷做派十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其实有些滑稽,或者说萌萌的,以致全然破坏了自己心中英明神武的虚构形象。   这一天没有雪,随处可见光秃秃的树枝,莫名增强了凄凉的感觉。刘昕吐了两口气,白色的雾滚了几圈才算消散,她眯着眼环顾仿佛只剩黑白灰的世界,拉了拉帽子,被‘护卫’们簇拥着赶路。 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身份   大概是隐蔽的需要,护送的人很少,由一个被其他人称为王伯的中年人带队。王伯的神情很容易让刘昕想起刚见面时的夫子,严肃,不苟言笑,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一大笔钱。   不过刘昕现在没空在意别人是什么表情,她忙着控制自己的坐骑,没有‘教练’在旁边,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生怕一不小心会出现‘落马事故’。   第一天平安无事,但骑马也没有想象中的快捷。马匹的休息,供水,还有饲料都是问题,照顾起来非常花时间,真正花在赶路上的部分其实并不是很高,所以天还很亮众人就停下来,做各种准备。   作为‘非常重要的人物’,刘昕在其他人忙活的时候无所事事。那些护卫也没指望这么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忙,刘昕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比如观察王伯是怎么分配人手的,比如别人是怎么照料马匹的,再比如说,怎么搭建帐篷。   有些事情在跟随流民期间她没有见过。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特别显老,其实王伯的年纪也不过四五十岁,他拉着一张鱼嘴,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然后皱着眉头回望了一眼跟在屁股后面的刘昕。   “有什么不舒服吗?”王伯问道。   “没有。”刘昕摇摇头,决定让自己尽可能地表现乖巧一点。“王伯伯你在看什么?”   王伯眉头上的疙瘩更厚了,他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照顾孩子的好奇心,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检查。   刘昕见状扁扁嘴,不过并没有离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然后王伯看什么,她也看什么。   或许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不过刘昕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好玩,她在尝试着学习。按部就班的学习其实枯燥又低效,带着目的在生活和工作中学习可能更好一点。刘昕知道王伯在检查环境的安全和营地布置的疏漏,虽然没有人给她见解,但她试图自行理解别人之所以那么做的理由。   天终于黑了,不过那些个男人也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马匹,营地,篝火,甚至还有一锅热腾腾的汤,此间的温暖无疑让夜晚变得没那么寒冷。   可惜一行人基本沉默不语。刘昕挪了挪屁股,借着火光她偷偷打量了几个人,只见他们似乎全都有什么浓浓心事,让气氛有种说不上的压抑。   睡觉的时候,刘昕突然有点担心,她拉了拉樱桃,小声告诫道:“晚上你可别‘梦游’了。”   不然吓到人了很不好解释,要是万一引起什么过激反应,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樱桃白了一眼,暗道:“我又不是每个晚上都‘梦游’。”   一夜无事,早上起来又是一通忙活,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们围着篝火尿了一把,弄得木炭滋滋作响。刘昕提前被人抱上了马,她扭头看见这番场景,忍不住扁扁嘴。   想当年……   或许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到了新的一天,刘昕对马匹的控制和心得明显上了一个台阶。马儿不是毫无感情的交通工具,它们是富有生气的高等动物。与太守府里那匹温顺的母马相比,现在这匹年轻的雄马有着不一样的个性,更活跃,容易兴奋。刘昕拍了拍它的脖子,示意稍安勿躁。   又是一天。   这个傍晚,刘昕学着自己照顾马儿,当然以她的身高这很难办,只有少数几件事能帮点小忙,比如说喂料。   “小心一点。”樱桃注意到刘昕正用手捧着豆饼给马吃,连忙提醒道。“别被咬到了手。”   “没事。”刘昕回头笑了笑。“‘方块’很聪明。”   “方块?”樱桃愣了下。   “它额头有个白色方块。”刘昕指着说道。   “你都给马取名了?”樱桃哭笑不得。   到了第四天,刘昕与方块的相处就有模有样了,她现在甚至敢以更快的速度行进,当然前提是她自认已经掌握了减速和刹马技巧。   马术加一。露营时刘昕暗自给自己的综合能力做了修正,虽然还沉浸在太守夫人死讯的影响里,但心情多多少少积极了一点,还学着王伯的样子把周围巡视了一番。   而王伯注意到了刘昕的举动,若有所思。   出发第六天,周围的景色都有些不一样了,远处可以看见丘陵和山脉的轮廓,又过了小半天,刘昕又看见了新的坞堡壁。这里规模要比王伯所属的坞堡大一点,刘昕估摸着里面该有上千户人家,连望楼的数量都多了不少。   有人路引省却了很多麻烦,刘昕被王伯引见给本地的周堡主。   “现在江北尽数归于杂胡。”席上周堡主叹了口气,然后哀婉卢太守夫妇的陨落,末了又安慰起刘昕来。   期间刘昕不禁有些疑惑,因为她有种感觉,周堡主似乎并不是把她当做了太守夫人的养子,而是当做卢太守的嫡子。   到了安排好的房间,刘昕四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他人耳目之后,把发现告知了樱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昕问道。   “有些消息传播得慢。”樱桃很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夫人亲生的孩子夭折不过两三年,这兵荒马乱的隔了几百里,谁有空关心一个孩子的夭亡?”   “所以他们误会我就是卢太守的嫡子?”刘昕颦眉细想。“偏偏我的年纪跟三郎差不多大。”   “夫人本来就是因此才看中你。”樱桃叹了口气。   刘昕想了想,抬头又问道:“我们到底往哪走?”   “去找你的‘舅舅’。”樱桃说道。   “舅舅?”刘昕闻言瞪大了眼睛。   “就是夫人的兄长。”   “可是……”刘昕打心眼里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她看了看两边,很小声地说道。“我又不是夫人的亲生儿子。”   “你当然不是。”樱桃说道。“但你可以替代三郎活下去,就像夫人希望的那样。”   “我拒绝。”刘昕蹙眉道。“那不是欺诈了吗。”   “这是夫人的意思。”樱桃说道。   “不对啊。”刘昕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假设我冒充卢太守嫡子,那也该是去卢太守的家族,而不是去所谓的舅舅家。”   “你哪里那么多话?”樱桃白了一眼。“这是报丧,而且卢太守的家族早已南迁,远着呢。”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比赛   与初来乍到时的两眼一抹黑不同,在太守府时,‘好学’的刘昕对夫子的地理知识尤其感兴趣。主要的遗憾就是这个世界的地图绘制技术不够精细,很多时候只能通过其他线索来确定相关方位和距离。   所以根据某些迹象,刘昕判断自己应该已经进入山东。   这里的山东并不是指另个世界同名的省份,而是一个地理概念上的泛称,类似于关东关西。   “还有多远?”刘昕问道。她并不打算去见所谓的舅舅。太守夫人对她是不错,但不意味着这个舅舅也是。   更别说她根本就是个西贝货,心虚让人不停地打退堂鼓。   “看旅途是否顺利了。”樱桃说道。   “其他人也就算了,这舅舅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外甥的生死?”刘昕又担心地问道。“我这不就是送去给他拆穿?”   “然后这大冬天的,你打算一个人怎么活下去?”樱桃看了看忙活的其他人,小声说道。   其实这次的长途旅程,刘昕感觉就像是一场接力赛。看得出来这个世界很混乱,既有反对你的派系,也有支持你的派系,可以说刘昕是得到了某支派系的协助才能坚持到现在。   “我怎么感觉……”刘昕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幌子,樱桃就是借助这个幌子才能搭上‘快递’网络,不然谁没事花这么大代价去护送一个婢女。   就算是一等丫鬟,那还是婢女。   “感觉什么?”   樱桃看过去。刘昕及时闭上了嘴,没有口没遮拦说出信投的怀疑。   山东一带的民生似乎也不怎么样,虽然没有渠巨那样的强大军阀,但各路强盗多如牛毛,路过的村落同样也都不同程度存在坞堡化倾向,所谓的村民不像印象中的那样懦弱可欺,持械,报团,操练,杀气腾腾,直让刘昕不禁感叹武德充沛。   “喂,你在那里看很久了。”一个少年冲着人喊道,他看了看刘昕身上精美的弓袋和箭囊,忍不住有些眼热。“要不要也来试试?”   知道刘昕‘真实身份’的人很少,护送的人也没有高调宣扬,所以路人只是觉得刘昕眼生,仅此而已。   不对,可能还有点欺生。   “就这么比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加点彩头怎么样?”那少年又唆使道,边上一些看热闹的还起哄。   “你干什么?”留在刘昕边上的一个护卫皱着眉头喊道,他不喜欢这种节外生枝的发展。   “哟,还带乳娘?”那少年讥讽道,他同样不认识护卫这些生面孔,年轻气盛的年纪特别喜欢表现自己,尤其是在同伴们面前。   “你!”那护卫也不是什么稳重的人,闻言勃然大怒。   “算了。”刘昕见状,心说你们这些保镖真不专业,还得我亲自息事宁人。人家毕竟是地头蛇,发生了冲突事情可就难办了。“赌什么?”   少年盯着弓袋的馋劲足以说明问题,刘昕看了看,大大方方地解了下来,举着说道:“那你赌什么?”   少年闻言哈哈大笑,他身后一群人也同样大笑不止,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很好笑吗?”刘昕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无辜地眨眨眼,问道。“难道你们这里只有一方出彩头?”   “哈。”少年止住笑,举着手晃了晃,周围的笑声逐渐停歇,然后把手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我赌这个。”   众人哦的一声,刘昕瞅了一眼,没看出太多东西,只觉得应该挺值钱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那护卫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他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双手一叉,像是不打算管了。   输了也不过就是个弓袋。   根据之前的的观察,少年的箭术靶心十中七八的样子,这个距离这个成绩其实比刘昕平时要好,但是某人并不怂。   两个靶子,同样的距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估摸十岁的‘男孩’。两人同时张弓搭箭,姿势都很标准,前推后拉,一气呵成,撒放,翻弓,这里单论仪态优美,刘昕更胜一筹。   不过这里比的可不是美感。   第一箭少年的准头更高一点,第二箭也是。到了第十箭,刘昕总分略微落后。   “我输了。”刘昕叹了口气,愿赌服输,她倒不想抗议什么以大欺小。   输了就输了,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管你是女人还是孩子。干脆地把弓袋放在少年手上,刘昕点点头,手拿着弓转头就走   少年美滋滋地接过弓袋,左看看右看看,就像刘昕当年一样爱不释手,随后他看了看正在远去的刘昕,想到对方还有个精美的箭囊。   “喂。”他又喊道。   刘昕回头看了一眼,她蹙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再来一局如何?”少年咧着嘴笑道。   贪得无厌。刘昕眯起了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实际上,她甚至觉得自己特别的‘冷静’。   “好。”刘昕停下脚步,转身,然后把箭囊也取了下来。“比就比。”   “爽快。”少年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护卫则摇了摇头,他同意认为刘昕输定了。   这一局围观群众的热情就没那么强烈了,只是少年不知道的是,刘昕已经进入了专注状态,她的意识里没有其他杂念,只有单纯的专注。   少年的第一箭很稳定,靶心之内,只是稍微偏了一点点。   但刘昕射了个正中靶心。   侥幸而已。少年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刘昕,不以为然的心想。   第二箭刘昕还是正中靶心。   会场上的嘈杂声稍微减轻了一点。   到了第五箭,刘昕的状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稳定得一塌糊涂,靶心的中心塞足了五只箭,就像是桃花一样   会场终于安静了。   刘昕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现在眼里只有靶子。   而少年的心态则有点崩了,这导致了他的第六箭连靶子都没摸到。   刘昕的第六箭发生了严重怀疑的追尾事故,射爆了靶子上某只箭的屁股。   这一局的胜负毫无悬念无可争议,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刘昕,包括那个护卫。   “还比吗?”刘昕歪着头问道,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比赛机器。 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堵路   樱桃看见刘昕的心情模样时,不禁有些诧异。   “哪来的?”   “你说这个?”刘昕低头看了看围在肩上的毛皮,抬头笑道。“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樱桃一脸的不信。“难道外面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见樱桃似乎有些紧张,刘昕连忙摇摇头,说道:“只是刚认识的朋友。”   “谁当朋友这么大方?”樱桃更不信了。“这可是上好的毛皮。”   “哦。”刘昕对奢侈品没太多概念。“难怪暖和的。”   “快还回去。”樱桃说道。“这料子不是普通人家享用得起的,你这个‘新朋友’怕是来头不小。”   来头不小还贪恋我的装备,大概也就是城关五巨头的档次吧。刘昕有些不以为然,挠挠头,又觉得为圆谎话需要编更多的谎话,实在好生麻烦,这才把比赛打赌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下。   “所以你不但赢回了弓袋,还赢来一身家当?”樱桃听罢有些哭笑不得。   “对啊,一只玉扳指,一双靴子,还有这件毛皮披肩。”刘昕一一展示道,甚至举起一只脚来。   “这大了这么多你怎么就穿上了?”樱桃捂着脸,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她想了想,问道:“你箭术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由于刘昕以前经常在小院子里练习射箭,樱桃当然知道她的箭术水准。虽然表现出极佳的天赋,但也没到那般厉害的程度。   “赢来的东西就是香啊。不过那也没什么,只是靠状态。”刘昕淡淡地说道。倒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她希望自己在平常就能表现出那样的水准,而不是简单依靠外挂。   虽然‘专注’状态也算不上是外挂。   因为下雪,道路冰封,刘昕一行人在这座坞堡暂时先住了下来。第二天出门溜达,刘昕发现本地人看她的反应不大一样,时常可见对着指指点点,还交头接耳。   “怎么?”刘昕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扭头问跟在身后的年轻人。“我今天是不是很奇怪?”   有一说一,刘昕皮肤比半年前更加白皙,白白嫩嫩得很,而且多了点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然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镶嵌其上,粉嘟嘟的唇珠一点,端是可爱非常。年轻人被那双犹如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一盯,不禁微微有些愣神。   “看来我今天的确很奇怪。”看见‘护卫’的反应,刘昕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她可不想继续享受被围观的待遇。   “喂。”   然而所谓好事多磨,刚回走两步,便听见背后有人喊道。刘昕当然认得那个声音,不过她不想理会,步子微顿又是继续走着。   “喂。”后面那声音又喊道。   我又不是“喂”,他叫啊喂关我何事。这是刘昕当时的念头,这次她压根没有半丝停留。   “说你呢。”那少年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了。   这时刘昕突然提起裤子加快了速度。跟昨天爽快应下赌约不同,那时候输人不输阵,今天反正脸已经挣了,再停就是傻子。   谁知道他是不是来寻仇的,地头蛇这种存在就是讨厌。她边跑边想。   “快停下来!”后面的少年再次喊道。   “傻瓜才停。”刘昕脆生生地应道,然后跑得更快了。   那个护卫则有点苦笑不得,他看得很清楚,那少年根本就不是来‘寻仇’的。   刘昕深谙追逐戏的要点,她终归腿短,直跑是不可能跑得过年长几岁的少年人,所以要像蹬羚躲避猎豹追逐一样,注重灵巧拐弯。   少年花费了老鼻子劲,还是依靠几个同伙的协助,终于把人堵在了墙角里。   “你想怎样?”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瞪着眼睛质问道,然后瞪了一眼全程看戏的‘护卫’。   这些光吃饭不干正事的废物。   少年喘着气,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有心情发问。   谁让刘昕灵巧得像只猴子,滑溜得像条泥鳅。   “你跑什么?”他问道。   “做人要愿赌服输。”刘昕有理强三分,虽然人矮了不少,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我不是……”少年挠挠头。   “说话前先组织好语言。”刘昕像夫子一样教训道。“想好说什么再说。”   “我……”被一顿抢白,少年气势都弱了不少,此消彼长,好像他才是被堵的那个。   “你的靴子太大了,我穿不惯。”刘昕自顾自说道。“不过这件毛皮披肩不错,很暖和,你别想拿回去。”   “我不是……”   “说话前先组织好语言。”   仿佛就像是循环套娃循环一样,好容易少年才解释清楚他的目的。   “想跟我结拜?”刘昕继续叉着手,一脸的嫌弃。   “没错。”少年说道,还挺真诚的。   “不要。”刘昕斩钉截铁地干脆拒绝道,瞧见对方在气势上处于下风,她的口气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年纪大,跟你结拜我不还得管你叫哥?”   “那……”少年挠挠头,他这时仔细看清刘昕粉的长相,由于刚才的一番运动,现在是粉嘟嘟红彤彤的模样。   “没什么事的话我该走了。”刘昕见他傻乎乎的,心中给了个智力残疾的评价,努努嘴,准备‘突围’了。   “那我管你叫哥总可以了吧?”这时少年说道。   “嗯?”这波操作出乎某人的意料,刘昕歪着脑袋看了看,眼睛转了一圈,不禁有些戏弄的心情。“你太高了,我脖子仰着难受。”   少年眨眨眼,然后屈身与人平视。   刘昕挑挑眉,实际上她有些想笑。不过做戏要做全套,当老大这种事情,她当初在流民的熊孩子中已经当了一次,于是很‘老练’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道:“看在你诚心实意的份上……”   这人五人六的模样,其实是跟熊孩子小六子学的。   “那……”   “我会回去考虑一下。”刘昕又一次抢白道。“你要继续努力。”   收小弟这种事情好麻烦的,那哪是‘老大’?根本就是保姆,天天给熊孩子的作死擦屁股。基于某段经验,刘昕的真实想法是这样的。   真是个嫌麻烦的人。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遇伏   房间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樱桃问道。   刘昕看了看她,想到昨天绕来绕去反而多费口舌,于是干脆大大方方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收小弟有什么不好?”樱桃咧嘴笑了。   “麻烦。”刘昕说道。“一旦有了关系上的联结,那么他们的命运起伏就会成为心头的牵挂。然则这样的乱世,身为一方诸侯尚且不能身免,何况只是个爱惹祸的小鬼。”   这种没事欺生的主,在混乱世道怕是活不了三集,所以就别浪费什么感情。说完她心里又补了一句。   刘昕的话似有所指,樱桃不禁想起江口城的太守夫妇,顿时神情黯然。刘昕后知后觉,稍后才想到这一茬,她挠挠头,不免有些局促。   樱桃看见她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明明自己年龄更小,还敢说人是小鬼。”   我心理年龄比他大。刘昕扁扁嘴,不过她不想在这点事跟樱桃上较劲,又含糊说了几句,决定找点事情来打发一下难耐的时间。   这个世界读书写字并不容易,书籍少而贵,而且内容大抵枯燥,消遣读物尤其少见,而纸张笔墨之类的耗材价格似乎也不便宜,最后刘昕想了想,决定来点乐器。   在太守府的时候,乐器课也是有的。   “这里有什么乐器?”刘昕问道。   樱桃看了她一眼,知道这孩子枯坐不住,想了想,最后说道:“民间乐器可不多,大部分乐器在宫廷。”   “哦。”刘昕遗憾地看着窗外。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百无聊赖的某人甚至尝试着给自己练习‘集中注意’,她的想法很简单,认为说不定可以提高专注状态的出现。然而很可惜,脑袋里各种杂念冒个不停,没有更多的技巧她甚至睡着了。   看着歪着头盘坐的刘昕,樱桃哭笑不得,她凑近看了看,小家伙的睫毛很长,鼻子小巧,娇嫩的唇一张一张地呼着气,让人忍不住想去掐一把。   樱桃从心了。   嘴皮被拉扯着变成鸟喙状,睡梦中的刘昕似乎觉得很不舒服,砸吧了两下扭过头,继续睡。   “这丫头,安静下来倒的确可爱。”樱桃摇摇头,轻轻把人扶倒,又给披了层被子。   两天之后,大雪封道的困境有所好转,刘昕一行人天蒙蒙亮就出发了,路上别说那个少年,连行人都不多。   天气还是很冷,而毛皮披肩的确暖和。刘昕骑在马上,早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控制马匹也已颇为自然,她甚至有心情举着弓东张西望,朝看见的一切比划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到了第二天下午,经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窜出一堆人来,前后砍到树木堵截退路,把骑在马上的一行人团团围住。   突逢变故,马儿们受到惊吓全都躁动不安,到此刘昕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对这些天的马术进步过于乐观,很快就被‘方块’驮着跑了。   “别让那孩子跑了!”后面有人喊道。“他最值钱!”   别看林子小小,但跑起来还需要不少时间,因为阻挡物的存在,方块七拐八绕,最后被某棵树后冲出来的一人用长杆吓得人立起来。这下子细胳膊短腿的刘昕再也没法黏在马鞍上,很快就摔倒了地上。   “哎呦。”   尽管地面上有干枯的灌木草丛做了缓冲,但某人还是被摔了个不轻,眼里冒出许多金光来,然后一双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逮到他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兴奋地喊道。   咽喉受制,刘昕几乎喘不上气,她手脚挣扎着,可惜却没有借力的地方,只是徒劳地消耗力气而已。   就在刘昕以为自己就要窒息,意识甚至出现闪回的时候,那双手终于松开了,改而扣住了她的双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疼疼疼。”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抓人的家伙丝毫没有顾及受害者的痛苦,犹自在那开心地大喊。又过了一会,等到他抓累了,终于把人扔在地上。刘昕晕头转脑了好一会,勉强收拢精神,这才看清己方的局势有多么危险。   不过几个人的队伍被十几二十来人围攻,饶是‘护卫’明显有着更好的武艺和装备,但在悬殊的人数劣势下,还是很快有人就被拉下了马,然后被砍成肉泥。   刘昕看见远处的惨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虽然这些‘护卫’总是不苟言笑让人不喜,但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眼睁睁看着横尸当场,那种心情仍然让人非常难受。   “樱桃,樱桃呢?”随后她忍不住喊道。   没等接着细看,身边的敌人粗鲁地又抓过来,把人拖着走。刘昕晕头晕脑,她挣扎了几下,发现以自己的小身板几乎无力对抗,连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就跟之前的‘集中注意’练习一样,各种慌乱造成了严重的阻碍,花费了片刻控制,勉强看清制住自己的敌人长什么样。   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胡子已经颇为浓密,但皮肤终归比护卫中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要嫩一点。个子不是很高,肤色相当黑,言语中带着浓烈的地方腔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大的变故总是让人出现短暂的思维断片,刘昕楞楞地看着敌人在打扫战场。护卫们虽然给敌人造成了相当可观的伤亡,但终归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只逃走了一个平时不起眼的。   而樱桃也被抓住了,原本有些淡忘的某个身影又在脑中若隐若现,破旧的院舍间,青春的身体遍布淤青,在毫无血色的惨白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   “不,你们快放开她!”刘昕剧烈地挣扎起来,她被巨大的恐惧压得浑身直发抖。“快放开她!”   刚刚获胜的敌人毫无喜气,他们还在虐待尸体以发泄怨气,刘昕的巨大动静吸引来了注意,结果就是几个大耳瓜子,然后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踢得滚了好几圈。   “这小子值钱,别打坏了!”有个声音生气地喊道。   “知道了。”动手的人不甘不愿地应道。   樱桃的待遇自然也没指望,陌生的敌人毫不怜香惜玉,她姣好的脸蛋上同样有几个巴掌印,而且衣冠不整,像是有人趁乱占了两把便宜。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半真半假   夜晚,篝火,以及一堆粗鲁的汉子。   “江口太守卢延之的嫡子?”一个应该是头领的中年人说道,一脸的阴鸷。“难怪人不多却这么扎手。”   樱桃说完刘昕虚假的身份便低头不语。   刘昕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那么你家小主人,这江口的小少爷大冬天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头领检查一番从刘昕身上拿走的几件战利品,面带讥讽地问道。“为了喝西北风?”   “江口城已经被渠巨攻占了。”樱桃继续低着头,看似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们正打算投奔小主人的舅舅。”   “哦,敢情还是个落难的倒霉少爷。”头领说着,随后有些心灾乐祸,引得其他人跟着发出嘲弄的笑声。   接着头领边上一个瘦巴巴的家伙笑完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岂不是说他没用了?这赔本买卖做的,白白损了好些人。”   “这废话哪里轮得到你说?”头领重重拍了一下瘦巴巴的脑袋,骂道。“那几个好手身上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我们亏大了。”   “这婢女大概值点钱。”另一个人则一直盯着樱桃看,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大户人家的婢女就是标致。”   “废物!”头领同样重重拍了一下这人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别一天到晚只想女人,再这样下去我们在这一带都要混不下去了。”   “可是……”   “老子训话的时候不要回嘴!”头领说着又拍了一下。   “我们……”这时樱桃说道,似乎害怕得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微微颤颤。“少爷的舅舅会支付赎金。”   “真的?”首领刚刚一脚踹翻了那个不怀好意的色胚,闻言来了兴致,转而仔细打量另一边低头不语的刘昕。“愿意出多少钱?”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刘昕完全没有心思听他们胡扯,时间太久,她早已‘冷静’下来,脑子高速运转,努力寻找逃出生天的办法。   而且她给自己制定的任务还包括了带走樱桃。   “小少爷不会是吓傻了吧?”有人注意到刘昕的不言不语,提醒道。   “养尊处优的小鬼哪里见过那种血腥的场面。”头领挥挥手,满不在乎。“过几天就好了。”   这时刘昕终于说话了,她抬起头,看着头领说道:“你们不能对我的侍女做坏事。”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扔进了湖面里,顿时激起一大波嗤笑,饶是那个脸色像踩了狗屎的头领也笑了起来。   “小鬼,如果我们真对她做点什么,你能怎么样?”他讥讽道。“咬我吗?”   “我舅舅上次见到我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刘昕说道。“比起一年一个样的我来,舅舅恐怕更容易认出我母亲身边的丫鬟,你们还需要她。”   “哦。”头领点点头,走了过来,然后与刘昕小眼瞪大眼。   刘昕没有躲闪。   头领看了看,最后一脚把刘昕踹倒在地,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在教我怎么做?”   “信不信由你。”刘昕吃痛,她慢慢爬起来。“她要是没了,你们很难让舅舅相信我是他的外甥。”   “嘿——”头领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刘昕。“这小鬼胆子竟然还不小。”   “而且她是落头蛮。”刘昕继续说道。   “落头蛮?”头领嗤笑着,转头向其他人摊手道。“你们谁听说过?”   “头,我们都没去过南方。”有人说道,其余则附和道。   “她会南蛮的巫术。”刘昕半真半假地吓唬道。“我见过欺负她的人受到了诅咒。”   “诅咒?”这些人似乎怪迷信的,闻言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   “头,要不……”这时有人面露凶光,作势想要把樱桃杀了。   “诶?”那个色胚闻言跳了出来,喊道。“这样的美人就这样杀了,未免可惜。”   “走开走开。”要杀人的那人不耐烦地挥手道。“你这德行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局面走势似乎并没有按预期的走,不过刘昕并没有特别慌张。这是她的优点,一旦做出决定便很少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风险与机遇并存,成功自然高兴,如果失败那也无话可说。   本来就是冒险一搏的决定。   而且情况还没到最糟。刘昕看了看莫衷一是的贼人们,最后重点注意那个头领。他才是最终拍板的人,看起来,似乎还有戏。   “x,她要是真那么厉害,还能被我们抓住?”头领把争吵中的两人都重重拍了一下,说道。“先留着。”   刘昕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樱桃摆脱了某种可叹的命运,但招来了贼人们古怪的态度。为了防止她‘做法’,最后把人捆得严严实实,连嘴巴里都塞了一大团布。   刘昕蹲在那里,歪着头看着樱桃,而后者只能呜呜几声,最后翻了个白眼。   相比起来,刘昕的待遇还不错。因为看起来很弱,贼人们甚至没有捆绑她,只是不许胡乱走动。   “小鬼,过来。”晚些时候,那头领拍了拍大腿,示意刘昕坐到旁边的席位上去。   刘昕很乖巧地照办了。   接下来的谈话更像是试探,刘昕回答得不错,妥妥小少爷的派头和谈吐,头领大致是信了,他的心情变好了许多,甚至唆使刘昕喝点他们携带的酒水。   刘昕不喜欢酒,包括穿越之前,但现在不是普通的酒局,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有勉为其难地举杯一饮而尽,难受的反应取悦了在场的贼人。   好吧,实际上刘昕是装的,她发现这些酒水的度数并不是很高,味道怪喝不惯才是真的。   “咳咳咳……”做戏做全套,她咳嗽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贼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由于被捆得过于严实,夜里樱桃的脑袋想要飞出来也是不可能的。比起这件事,刘昕发现自己在个人生理方面有了不少麻烦,由于涉及一大笔赎金,她方便的时候总有个贼人几乎亦步亦趋的跟着,那敬业程度比之前的‘护卫’高了一倍都不止。   “我……”刘昕苦恼地看了看后面的家伙,犹豫着说道。“我要大的。”   “大的就大的。”那人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也得在我眼皮底下。”   暗自咒骂一声,刘昕装模作样地磨蹭了好一会,最后才在别人不耐烦地催促中蹲了下来。   别担心,上袭下摆长,倒不至于被看见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问题在于,同样是蹲着,男生和女生方便的声音其实有细微的不同。   幸好那个贼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要不怎么说男人都是马大哈呢。 第68章 第六十六章 故事   这些贼人没有马,或者准确点说是大部分没有马,队伍的行进速度跟遇伏之前完全没法比,而队伍的最终速度由最慢的那位决定。   “太慢了。”骑在‘方块’上的贼人首领不耐烦地对落在最后的刘昕喊道。   我有什么办法?刘昕闻言低头翻了个白眼,这具身体终归还没长大,腿是短了那么一点,你不耐烦可以把马给人骑啊。   “头,小鬼太慢了,让他骑马怎么样?”这时有人提议道。   “让他骑马,那我骑什么?”头领闻言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不如让他骑你怎么样?”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诡异,最后刘昕的待遇是被人背在背上。虽然不需要再用自己的腿走路,但刘昕一点都不买账。   这个人又脏又臭,身上搞不好还有跳蚤虱子什么的。至于说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事情,她倒不是特别在乎,因为某人压根没有身为女生的自觉。   可惜有件事总是一再提醒生理上的差异,说过女生在某些储蓄方面存在天然劣势,即使她尽量少喝水,该需要解决时总是没法忽略。   而且就像昨天一样,看管的人格外负责。   “小鬼,你拉屎的次数有点多啊。”这个人比上次的要细心多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可能……”刘昕搜肠刮肚,最后不得不随便找了个理由。“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撒谎。”那人不为所动,反而越来越怀疑的态度。“让我看看。”   “那种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刘昕见状有些急了,声音发虚道,她甚至很想鸵鸟式地抱着头不认。   “每次都是蹲着,小娘们似的。”那人讥笑道。“脸蛋也像,不会真的是小丫头吧?”   事情没法再浑水摸鱼过去,稍后性别的秘密终于暴露,以致知晓真相后的贼人一阵大哗。   “好大的胆子,你敢骗我?”头领瞪着眼睛,抽出武器指着樱桃问道。“什么太守的嫡子,明明是个女娃!”   “砍死她看死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当然这群声音里似乎还有点别的声音。   樱桃站在那里,竟然毫无惧色,她环顾众人,最后又看向头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头领目露凶光,问道。   “她当然是我家夫人的嫡子。”樱桃平静地笑道。   “诶?”此刻正在努力思考对策的刘昕闻言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找死,还敢睁眼说瞎话!”头领更生气了,喊道。“扒下这女娃的下袴,让你死个心服口服!”   “诶诶诶?”穿越后刘昕从来没没有这么慌过,她很有种躺着也中枪的荒诞感,事发突然,脑子一团浆糊那是什么招式都没有,以致于外在表现就像是傻了一样。   “我家小主人的确是女儿身,但也是嫡子。”这时樱桃突然大声喊道。   “胡言乱语,你这贱婢怕不是疯了?”头领怒极反笑。   “我家夫人其实生了对龙凤双子。”樱桃接着说道。“但后来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头领微微一愣。   “公子未满周岁便夭折了。”樱桃低下头。   “这有什么问题?”头领啧啧两声。“就算是帝王之家,孩子夭折亦是稀松平常之事。”   “但我们太守对外公布夭折的是小姐。”樱桃继续说道。   “嗯?”所有人面面相觑。   “所以我家小主人从小被当公子养。”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头领脸色翻来覆去,最后哈哈大笑。“贱婢当人是三岁小孩呢,还敢骗我?”   “句句属实,如何骗你?”樱桃低眉顺眼地说道。“我家小主人自幼学习马术学箭术,通通都是按照公子的方式培养。”   “有趣。”头领说着看了看身上取自刘昕的战利品,最后想了想,把那副弓扔在了地上。   刘昕疑惑地抬头。   “射中那棵树。”头领说道。   刘昕迟疑地看了看众人,捡起来弓和弦,熟练地给弓上弦,这让头领先信了几分。   这是弹丸弦。   头领又扔过来几颗泥制弹丸。别看是泥制,但里面其实加了点有黏性的材料,打人还是很疼的。   事关重大,刘昕不敢怠慢,她闭上眼睛,尽量降低他人带来的影响,收敛心情后,按照以往所学,慢慢地把弓举过头顶,前推后拉,注意保证每一个动作的协调性。   撒放切莫犹豫。   然而第一下并没有中,目标实在有些远,弹丸擦身而过。   刘昕呼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头领,发现对方没有说什么,便接着用上另一颗弹丸。   这次中了。   “原来不是玩具。”头领咧嘴说道。   樱桃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头领又说道。“胡人女子同样弓马娴熟。”   “但我家主人不是胡人。”樱桃说道。“而且胡人可不会教他们女儿男子礼节。”   刘昕很配合地摆出她的受教育成功来。其实很多都是超纲题材,只是由于她的‘聪明好学’,老师们多教了许多。   当刘昕不但演示完不同场合所需的男子仪态,然后又自我发挥地开始背诵经史书籍。这些内容对于贼人来说似乎太过枯燥,头领挥了挥手,示意可以结束了。   “这小丫头的舅舅,肯为一女娃子出多少钱?”头领似乎相信了樱桃的说辞,不过在商言商,在盗言盗,他更关心‘收益’问题。   “不会少的。”樱桃笃定地说道。“舅老爷很在意夫人和她的骨肉。”   头领沉吟片刻,最后表示继续赶路,这事算是揭过了。   晚些扎营的时候,刘昕按捺不住好奇,找了个机会跟樱桃说上了话。她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白天的故事……”   “我现编的。”樱桃翻着白眼说道。   话头被堵,刘昕一时不知道接着该问什么,她眨了眨眼,表示你这编故事水平可以啊。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小丫头。”樱桃咧嘴说道。   “接下来你想到什么脱身的办法了吗?”刘昕又往旁看了看,问道。   “耐心点。”樱桃说道。   好吧。   刘昕叹了口气,稍后听到了有人过来,连忙把布往樱桃嘴里一塞,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往另一边走了。 第69章 第六十七章 人生沉浮   刘昕没想过事情的发展会如此一波三折,好容易跟这些贼人达成了初步意见统一,新的任务也都设置好了,结果那天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不知又从哪里冲出来凶神恶煞的一堆人,场面仿佛当初遇伏的再现版。   到此刘昕已经有些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的反应很机敏,那就是趁乱把被束手塞口的樱桃牵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然后设法等到一切结束。   一边倒的杀戮过程比预想的更快,原先的贼人似乎大叫着溃散而逃,不久新出现的未知群体在灌木后面把一大一小两个人拉了出来。   刘昕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她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从服装打扮和举止气质上可以确定他们的生活水平似乎比原先那帮贼人要好些。如果说原先那帮人是群朝不保夕的落魄蟊贼,那么现在这帮人,估摸会是附近什么坞堡的团练之流。   刘昕的身体按这个世界的标准仍然是未成年人,人们又又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只顾着审问樱桃。而这一回,樱桃没有再提卢太守的线索,说话还颠三倒四,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刘昕知道那是装的,她很疑惑,不过没搞清楚樱桃的意图之前,她不敢胡乱发言打乱别人的计划,反正安静地扮演一个惊魂未定的小屁孩就是了。   不得不说,这一大一小倍有演员天赋。   “先带回去再说。”里面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如此说道。   刘昕猜的没错,这伙人的确是本地的庄民武装,被带着走了好几里地,终于远远地看见几个望楼,再近一些,便能看见几排围墙。   来到这个世界过了大半年,到这里刘昕已经看出些门道来,所谓坞堡只是个统称,如果细分会发现坞堡其实可以按成分分做几类。比如说某些是难民建立的,某些是血缘或者地缘关系的居民结社自保的,还有些就是豪强武装,这一类的主体建筑往往会比其他部分更加高大华丽。   简而言之就是其内部贫富差距明显要更大一点,像眼前这一座就是。   作为被‘解救的妇孺’,陌生的武装庄民对她们并没有特别提防,还允许两人走在一起,刘昕好奇地看了看,观察并记下些地形,然后小声问樱桃。   “这是哪里?”   没有办法,夫子教的地理里面可没有细致到连每一个坞堡和庄园都讲到。   樱桃瞟了几眼前前后后的人,同样小声回道:“杨平堡。”   刘昕眨了眨眼,又接着问道:“这次我们怎么做?”   “别惹事。”樱桃低着头说道。“堡主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哦。”刘昕点点头。   “还有,你最好挑明自己的女孩身份。”樱桃提醒道。   “诶?”   答案很快就揭晓,刘昕发现她没有受到盘问,倒是房间里一个嬷嬷直接要扒她的衣服,那场面都快把人吓住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洗。”那嬷嬷瞪着眼睛说道。   这待遇反差有些大,刘昕好容易搞清状态,不得不按樱桃的提议表明自己的性别。   “那又怎样?”嬷嬷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不耐烦地说道。“女孩子也一样。”   被粗鲁地扒光之后,所谓的洗澡其实很不讲究,嬷嬷甚至亲自上阵,把没几两肉的某个小屁孩摁水里胡乱搓了搓,然后一把提出来,示意某人把自己擦干净。   巨大的力量差距让人绝望,刘昕屁都不敢放一个,照做了。   “把这个穿上。”嬷嬷又扔给她几件衣服。   刘昕接过衣服,发现不是原来那身,质地和裁剪显而易见的简陋,对此她倒没想什么,给穿就穿呗。   被嬷嬷赶出了房间之后,刘昕发现自己深处在个院子里。是那种简简单单的偏院,而且里面都是些十岁以下的女孩子,相比而言,刘昕的年龄在其中还算是偏大的。   这是什么地方?她诧异了。   其他孩子注意到多了个新人,纷纷好奇地看过来。被这么多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刘昕忍不住也有些不自在,她努力抗拒了一下,终于做出个笑脸,给所有人打了声招呼。   可惜这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众女孩窃窃私语,眼里都是些畏畏缩缩的神情。   这股气氛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刘昕的心情犹如跌落万丈悬崖一样的下不着地,她尴尬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摸摸鼻子自己找了个角落待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刘昕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遗忘了。没有人过来决定她的命运,仿佛是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所有认识的好人和坏人都不见了,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突然涌出来的孤寂感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   樱桃去哪里了?她喘了几口气,试图缓和一下压抑的心情。   下午的时候响起一阵敲铃声,刘昕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不过其他女孩们显然知道,她们纷纷行动起来。等到刘昕后知后觉,那几桶粥都已经见底了。   啊这。   接下来的夜晚刘昕被饿醒了两次,她不断地揉着肚子,努力让不适缓和一点。反正捱过几个点,就暂时不会饿了。   第二天倒是有两个跟樱桃差不多大的丫鬟来了,不过看模样和衣装,充其量是些厢房干活的次等丫鬟,她们看了看,叫走了几个比较大的女孩,当注意到刘昕这张生面孔时,反应也有些诧异。   “新来的?”其中脸比较黑的那个丫鬟问道。   “是啊。”刘昕回道。   “那跟我们来。”那丫鬟板着脸说道,似乎在声张自己的权威。   刘昕眨了眨眼,也没问什么,老老实实跟在一行人后面出去了,不一会她才发现目的地是洗衣房,里面的木桶里堆积着大量又脏又臭的衣物。   “全都洗干净。”黑脸丫鬟说道。   被叫来的其他女孩熟练地操作起来,刘昕反应慢了一点,顿时引来了两个丫鬟的注意。   “怎么是个笨手笨脚的。”白脸丫鬟不满地说道。   “怕原来是个不干活的。”黑脸丫鬟带着嫉妒的目光讥讽道。“你看生的如此细皮嫩肉,这手还白白净净的。”   “这模样以后怕也是个狐媚子。”白脸丫鬟也浮现出让人不舒服的笑意。“难不成还是个落难的大家小姐?”   “那真是太可怜了。”两人似乎唱起双簧来。“如果衣服没洗完,你们都没粥斥。”   “诶?等一下。”刘昕愣了一下。“我干活慢了,为什么她们也没粥吃?”   “这是规矩。”白脸丫鬟拍着手,一脸的幸灾乐祸。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面试’   人类的适应性往往比自己以为的要强,比如刘昕,前面能当太守家的小公子,现在很快又进入浣衣娘的角色,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家务好能手。   两个丫鬟看了看,找不出太多毛病,但最后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甚至像故意拖进度一样,硬生生把人训斥了两回,简直是浪费时间。   刘昕完全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模样乖巧态度恭顺,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两个丫鬟,而且最后的结果是整组小女孩全没东西吃。   对此某人是一万个不服气,如果真是笨手笨脚也就算了,偏偏是有人故意耍诈,而其他小女孩那种幽怨的小眼神更是增加了这股怨气。   她打算做点什么。   接下来几天,那两个丫鬟像是找到了娱乐似的,特别喜欢折腾刘昕,顺带弄得其他小女孩惶于与刘昕同行,进而出现了实质上的孤立。   到了第四天,刘昕仍然被人叫了出去,两个丫鬟变本加厉,把人当做了情绪上的垃圾桶,嘴里各种指桑卖槐,黑脸那个甚至干脆动起手来。   “笨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想往人的脸上抓去。   刘昕躲了过去。   “你还敢躲?”黑脸丫鬟顿时怒了。   刘昕无辜地眨了眨眼。   黑脸丫鬟的怒气值飞快地攒满了,她跳了起来,打算撕烂眼前这个欠收拾的小蹄子。   然而刘昕又躲开了。曾经三五个少年都摸不到她衣角,何况只是一个丫鬟。接下来的过程更像是在耍猴,黑脸丫鬟追了半天后气喘吁吁,而刘昕仍然在几米开外,连呼吸都没乱。   另一个丫鬟看不过去了,也加入追逐当中。刘昕耸耸肩,依靠灵巧和敏捷,不但逃出了包围圈,甚至借着黑脸丫鬟重心不稳的机会,一脚踹在人家屁股上,直接让人栽进洗衣服的大水盆里,引起其他小女孩尖叫连连,进而惊动了另一些人。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声音让两个丫鬟连忙跪了下去,那些小女孩似乎不明白来者是谁,有些懵懂,不过见那两高高在上的货如此畏惧,也忐忑不安地跟着跪了下去。只有刘昕尤自杵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是谁?”来者问道。   刘昕看了看,根据对方的衣着谈吐,猜测应该是类似樱桃的一等贴身丫鬟。她当过几个月备受宠爱的公子,对这种贴身丫鬟提不起敬畏的心思,只是想起了樱桃的告诫,想了想,低下头装作顺从地回道。   “韩十七娘。”   此时此刻是女儿身打扮,她不想用刘昕这个本名,更不敢用卢三郎的身份,最后便用了某个晚上听见的那个名字。   “哦。”新出现的一等丫鬟饶有兴趣地端详某人的小模样。尽管是粗糙的打扮,但良好的底子依旧让人眼睛一亮。“新来的?”   “算是吧。”   这个时候,黑脸丫鬟似乎想恶人先告状,微微抬头,张口插话道:“巧儿姐,她……”   “闭嘴。”   就像是变脸一般,这个所谓的巧儿姐转头换上不悦的神情呵斥了一句,等到再转回来,却又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唬得刘昕一愣一愣的。   “韩十七娘是吧。”之后这一等丫鬟又说道。“你跟我来。”   刘昕一直没搞清楚自己现在这韩平堡算什么情况,不过再差应该不会比待在原来的地方差,而且还是得罪了两个坏丫鬟之后,于是她稍作思考,便跟着走了出去。   就像在太守府一样,庭院森森帘幕重重,穿过一樘又一樘的门之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一座比先前上了些档次的院子,不过,看着又不像是内眷的住所。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半个月前还亲身住着呢。   答案很快姐揭晓,这是乐伶舞伎练习技艺的院子。江口太守府其实也有个乐班,不过规模看着没这里大,刘昕好奇地观察了一番,心说这韩平堡僭越了。   这不是豪强武装可以拥有的乐班规模。   “巧儿,这是谁?”   就在刘昕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声音飘了过来。她循声望去,随后忍不住微微一愣。所谓眼角手腕皆可成戏,举手投足尽显风流,眼前这位估摸二十出头的美人大抵就是了,虽然容貌未必如何倾国倾城,但端是仪态万千。   “大娘好。”巧儿施施然行李道。“这是韩十七娘。”   “没见过的新面孔。”   “大概是新来的孤儿。”巧儿说道。“我观她身骨匀称,动作灵巧,平衡感也好,想来是不错的苗子。”   “这孩子长得的确很俊。”所谓的大娘点点头。“不过年纪稍微大了一点。”   刘昕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嫌弃她‘年纪大’,这莫名其妙的让人有些不舒服,她看看‘大娘’,又看看巧儿,心里盘算着该说点什么。   “大娘,或许可以先试试。”巧儿说道。“如果天赋不错,年纪大两岁也不妨事。”   刘昕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她们在谈什么。实际上这没什么难猜的,因为对面就有些小女孩在练习一些像是体操杂技之类的姿势和动作,比如把腿往后打个弯,让自己的脚掌碰自己头这种操作。   刘昕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此刻她明白所谓的‘年纪大’是怎么回事,顿时有些打退堂鼓的念头。   “那就试试吧。”这时听见‘大娘’说道。   刘昕跟几人学过箭术,跟周伍学过剑术枪术和马术,跟夫子学过天文地理和经史,就是没学过诸如体操和柔术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心虚了一半,举手投足不免有些僵硬。虽然柔韧性天然比没练过寻常人要好一大截,但离‘专业要求’还有不少距离。   刘昕按巧儿的要求做完一套动作,然后又看了看远处好奇往此张望的几个孩子,不禁害臊得浑身发热,有种丢人现眼的感觉。   打个比方,算是面试砸锅了吧。   就在刘昕以为没戏,琢磨着该怎么处理那黑白双煞的时候,不想又听到了一句。   “这孩子,留下吧。”大娘淡淡地说道。 第71章 第六十九章 ‘戏班’   “这孩子虽然没练过,但身子生来就软,或许是个好苗子。”大娘评价道,然后对着巧儿说道。“人是你带来的,好好练练,过一个月再来看看。”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是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刘昕在督尉那里体验过这种滋味,她低着头扁扁嘴,不过没有说什么。她没有因为曾趁乱杀过几个敌人就自我感觉良好,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资本跟人叫板,总之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那样或许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这个世界随随便便死几个人从不稀罕。   韩平堡的上层似乎从未注意到坞堡里面多了几个人,也从没关心过。刘昕莫名其妙留在了这个被她暗自称作‘戏园子’的地方,然后一再遭受巧儿的肢体摧残。   好吧,是百戏和舞蹈的基本功训练,通俗点讲,就是诸如下腰、劈腿、倒立和翻跟斗之类的练习。如大娘评价的那样,刘昕的身体本来就软,作为新手很多姿势她完成得不错,只是巧儿似乎有种急于出成果的心态,见状便加快了进度。   这下子,刘昕真的喊起疼来了。   “要断了、要断了!”   “断不了。”巧儿压着她的腿说道。“认真些,到时真入了大娘的眼,你个小妮子就出息了。”   结束之后,某人直感觉腰下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有种仿佛被玩坏的无力感。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里格外想念樱桃。   同样是一等丫鬟,差距咋那么大呢。   这里她似乎遗漏了一个前提,在樱桃那里,她的身份是备受主母宠爱的公子,而在巧儿这里,她不过是个无所依靠的孤女罢了。   之后的日子里,刘昕可以蹦跶的余地很少。空间上在这个地方她不可以随便乱转,仿佛整个人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坐牢似的。而时间上,大部分花费在残酷、同时又极为枯燥的训练之中,至于很少很少的那部分,吃东西的紧张时光又占据了大头,可以说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了,只有临睡之前,她才有那么一点工夫去后悔。   那天自己怎么就跟过来了?   幸好疲困至极的人同样没有太多时间去懊恼。   单调、枯燥的生活一再重复,没有需要赘言的地方,刘昕被折腾了都快忘记了时间,直到巧儿提醒做好准备,她才反应过来,一个月的期限差不多到了。   “你的眼光不错。”演示过后,大娘对着巧儿点点头,看不出什么表情。“这孩子天赋不错,也证明了能吃得住苦,很好。”   对于这番评价,巧儿喜形于色,连带之后几天都没那么折腾刘昕。   天气开始逐渐转暖,日复一日,阳光变得和煦起来,刘昕听见庭院之外欢快的鸟鸣才发现冬季似乎已经过去了。她望着围墙之外的天空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又被巧儿拉走了。   “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刘昕一脸的生无可恋。百戏的基础中,她最痛恨的是倒立。那仿佛就像是为了纯粹折磨人而存在的,从一开始的靠墙根倒立,之后便是悬空倒立,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头部,而全身的重量只靠两条纤细的胳膊支撑,好重,好重,这就是她倒立时仅剩的念头。   而且这种折磨没完没了,每次需要坚持的时间还在逐渐增加,很多事情都是比较出来的,下腰和劈腿就显得没那么痛苦,至于翻跟头,能动的感觉就更好一点。   真正进入春季之后接连有几个重要的节日庆典,更大的好消息是,由于‘戏园子’的主要成员有节目要表演,所以像刘昕这种年幼的学徒难得可以休息一下。   当然,还是被勒令不得乱跑。   刘昕再次望着墙若有所思,不用担心巧儿姐像催命鬼一样出现的感觉简直好极了。   差不多三个月了,结果对韩平堡的建筑分布还是两眼一抹黑,明明身处其中,但战场迷雾却始终浓重,这简直能要了开地图强迫症患者的命。   “十七姐,你在做什么?”一个绑着两根朝天辫的小丫头好奇地问道,她是刘昕的‘难友’之一,典型的战争孤儿,年龄更小一点,只有八岁。   至于说十七这个名字,因为刘昕自称‘韩十七娘’,大伙嫌麻烦,便直接称其为‘十七’。   “丫丫,你进来后,出过这个院子吗?”刘昕继续看着天,问道。   “出去过一次吧。”被刘昕叫做丫丫的小丫头回道。“去年收成庆典的时候。”   “一年才一次?”刘昕升腾起一股无力感。丫丫是在六岁的时候进来的。   “二姐说,外面不安全。”丫丫喏喏地说道。“坏人特别多,小孩子不该乱跑。”   刘昕突然感觉,这一带的生存风险比渠巨制造的无人区还要大很多。后者但凡有点生存技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注意隐蔽倒也能活得下去,而这里似乎遍地都是豪强或者土匪,压根就没有普通人的生存空间,她怀疑自己就算偷跑出去,大概没过几天就会被人发现抓走。   刘昕并不觉得光依靠投石索和弓箭就能在这个世界自由翱翔。   通过一些‘难友’的经历可知,这韩平堡自己其实也没少干掳掠人口的勾当,有人就是父母被杀后抓进来的,晚上做噩梦时那凄惨的叫声总能让刘昕起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还是看墙吧。刘昕甩了甩头,然后继续面壁思考那个重要的问题。   这墙能不能上去?   从孩子的角度来看,这墙挺高的,不过刘昕仍然很想蹬腿上去。穿越前她曾痴迷于跑酷,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付诸行动,但却收集了很多各种奇人的表现,以至于她现在寻思,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参考复制一下别人的成功。   如果能直接上去,拿么未来多了一种可能。   今天没有太多人,所以她决定尝试一下,只是三次下来,连墙头的边都没有摸到。   丫丫在后面好奇地看了一会,她不明白十七为什么在休息的时候还这么爱折腾。   注意到丫丫面露无趣,刘昕在再一次失败之后,擦了擦手,心说这事不急于一时,跟这里唯一的朋友打好关系更重要一点。   人际关系是需要经常维护的。   可能是刘昕的训练进展迅速,也可能是得到了大娘额外的关注,总之其他的女孩子,尤其是成绩优秀的那几个,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疏离甚至是敌意。有人就有江湖,就算都是小屁孩,该争风吃醋的时候同样是一点都不含糊。   只有原本有些自卑有些孤立的丫丫很开心有了朋友。   “她们都说我笨,拉筋就拉了好久。”丫丫很高兴‘十七’终于愿意停下来陪着玩,这难得的悠闲日子,她叽叽喳喳的就像只聒噪的小麻雀。“十七你好厉害啊,才两个月就能开腿到底了。”   “你学的不是挺好的吗。”刘昕歪着头,安慰道。“真差的压根就留不下来。”   终归是单纯的八九岁孩子,丫丫闻言绽放出属于这个年纪的甜美微笑,然后开心地分享着一些心情。一个生活中只有训练的女孩子,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很琐碎细致的小事。刘昕其实已经有些坐不住,不过见人兴致这么高,终归是不忍心离开。   “十七姐,你真好。”丫丫一股脑宣泄了一番,然后带着歉意笑了笑,明明是个懵懂的孩童,却已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莫名给稚嫩的脸庞平添一份老成。   刘昕笑了笑。   “真羡慕十七姐。”说着丫丫眼中有些亮晶晶的神采。“天赋好,模样俊,训练又认真,说不定哪天就被大娘收去做了弟子。”   刘昕不知道众人嘴里的大娘姓啥名谁,而且只言片语中身份也是模模糊糊。巧儿则说大娘的师傅属于宫廷乐班,当初诸王之乱持续十数年,最终连首都也被付之一炬,原本的乐班四散逃亡,其中一批辗转各地流落到山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安置到韩平堡了,变成了韩平豢养的私人乐班。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刘昕说着,却没有太放在心上。她并没有做乐伎舞姬的打算,如今只是暂时安置而已,等到条件允许,她自然要逃到外面去。   当然最好是先找到樱桃。‘系统’分配的这条可选任务她可上心了。   悠闲的日子不知不觉就从指尖溜走了,天上的霞光艳丽,檐角和树梢却变成了剪影,听着远处似有若无的喧闹,刘昕微微有些出神,随后叹了口气。   “十七姐,你怎么了?”丫丫问道。   “大自然如此美丽,人心却那般险恶。”刘昕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道。   丫丫似乎听不懂,她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来。“十七姐,你好奇怪。”   “那必须的。”刘昕面向晚霞叉着腰,心说自己这般经历不奇怪才是奇怪。   “我们该回去了。”丫丫说道。   “好。”刘昕应了一声,然后俯身单手撑地,流畅地做了一个前软翻。 第72章 第七十章 发育问题   巧儿等人回来得很晚,不过各个喜气洋洋,刘昕被吵醒,迷迷糊糊中零星听见诸如赏赐之类的言语,她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再好的赏赐也比不得睡个好觉香。   到了第二天,她真正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说起来也只是两句话的内容,就是韩平的私人歌舞团大放异彩,让他在参加典礼的诸多使者面前倍有面子,于是乎大手一挥,很阔气地宣布:赏——   参加者人人有份。   “等你有出息了,以后赏赐会多得不得了。”巧儿心情自然是好极了,连带折腾刘昕的心思也小了很多。   往后仰着手脚落地,做着后桥姿势的刘昕看不见别人眉开眼笑的模样,实际上她本就有点无动于衷。   巧儿的情绪高昂,她喋喋不休地描绘着学好歌舞技艺后的美好前景,期间不止一次提到大娘得到的赏赐。作为主演,大娘那份自然是最多的。   但然后呢?坚持的时间已到,刘昕回复轻松的姿态,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巧儿,心中暗道。在这豪强遍地的世界,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再有钱也不过是肥羊而已。   想到这里,某人不禁念起当初在太守府的那堆宝贝,如今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家伙。至于逃出来时携带的武器装备,现在也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所以说,浮财而已,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   翻过几朵小浪花之后,生活回归了它单调枯燥的一面。日复一日,刘昕承受住了她原本以为吃不消的一切,稍感适应她便把挤出来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了‘技能投资’上。   因为不想惹人侧目,她不敢大摇大摆做这些事情,难得的时间空隙中,她总会躲在某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设法补上周伍教于的基本功,以及其他技巧。   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个简易拉力器,以便尽早练出拉重弓所需的力量。   “十七姐。”丫丫从角落探出头。“该睡觉了。”   “哦。”刘昕回过头的同时扔出一块小石头,远处的一连串声响表明她砸中了什么。   “十七姐,你在砸什么?”丫丫惊讶地问道。   “随便玩玩。”刘昕拍了拍手,随口敷衍着。   “可是那边那么黑。”   “不管你有没有看它,东西就在那里。”刘昕耸耸肩。   “不懂。”丫丫满脸的疑惑。   “重要的是用脑子构建周围的世界,眼睛很重要,在它收集到的可能是过时的,甚至是虚假的信息。”刘昕自顾自说着。“昏暗的环境里,由于人眼的中央凹没有分辨明暗的感光细胞,盯着反而看不见目标。”   丫丫更加听不懂了,她瞪着眼睛,只感觉身边的小姐姐就像在说天书。   “我只是在总结。”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奇怪,刘昕摸了摸下巴,解释道。“别介意。”   “哇,十七姐好厉害。”丫丫顿时崇拜得不得了。“人长得好看,又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当我们的台柱。”   “嘘,小声点。”刘昕哭笑不得地告诫道。“这种话被人听见了多麻烦。”   被群小屁孩嫉妒已经够让人烦恼了。   随着基础能力的逐渐夯实,刘昕的功课也慢慢出现了改变,更多技巧性的项目比重增加,终于有那么点舞蹈的味道。对于刘昕来说,只要能动,只要有变化,说什么也比几刻种一动不动来得舒服,同时为了避免因为犯错而受到惩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减少犯错的几率。   现在大娘注意她的时间也多了,偶尔还会修正些不大理想的动作。其他小女孩看过来的目光各式各样,羡慕的嫉妒的生气的不爽的,刘昕从不知道一群孩子也能有这么多的小心思。   或许这个地方的人都比较早熟。   “十七姐,你又在看墙啊?”新的傍晚,丫丫再次从拐角探出头来,她见怪不怪地问道。她的十七姐总这么奇怪,或许聪明人都是这样。   “还是上不去啊。”刘昕满是受挫的无奈。“我个子还不够高,弹跳力也还不足。”   “可是你跟头翻得好啊。”丫丫羡慕的说道。“才几个月就比好多人还好。”   “那不一样。”刘昕摇摇头,她从来没有把那些小屁孩视为竞争对手。除开力量,涉及技巧性的成绩她心中的参照系其实是巧儿这样的‘成年人’。   按这个世界标准的成年人。   说到个子和成年人,刘昕这些天总觉得胸口有点胀胀的,对此她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有点怀疑自己的青春期是不是要开始了。   都怪在太守府那段时间吃太好了,都养胖了。   进入青春期大概意味着将开始飞快地长个子,这是好事,正是某人一直期待发展。但另一方面,这具身体是女生,也意味着性别上的直观差异将会出现。   这可就不是好事了。   隔天刘昕琢磨了半天,最后下了决心,把事情跟巧儿说了一遍。后者闻言想了想,示意刘昕解开衣服给她看看。   “咦?”刘昕捂着衣服眨了眨眼。“这不大合适吧?”   “都是女儿家的害羞个什么劲。”巧儿说道。“你这个年纪也的确差不多了。”   找了个角落,不可说的部位被个小姐姐盯着打量不说,竟然还动起手来。   “疼吗?”   “有点胀。”刘昕赧着脸,声音都没有往日的大气。实际上,这肿块捏起来不怎么舒服。   之后大娘也知晓了这件事,她颦蹙眉头,想了想,随后叹了口气。   “又不是来那个了,担心什么。”   “大娘说的是。”巧儿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天之后巧儿安排的运动量更大了,刘昕错愕着,然后咬牙坚持了下来。   很快又一个月过去了,这一天,她终于爬到了墙头上。不过不是单纯靠跑酷上墙的技巧,实际上还借助了一些小工具。   比如说类似忍者剑那样提供借力点的工具。   成功的喜悦,以及重温高处往下看的感觉,都让刘昕有些小激动,如果不是担心会滚落墙头,她真的很想当场来个后空翻以表达下心情。稍作思索,她借助早先扔上来的绳子把特制的踏脚棍拉了上来,美滋滋地蹲伏在上,暗搓搓地四下观察了下。   安全。   “十七姐?”丫丫很准时地出现了,不过这回她没有找到人。“十七姐?”   刘昕借着良好的柔韧性,分腿蹲立的同时几乎把整个人都趴在上面。过了一会,等丫丫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带着疑惑离开之后,她才慢悠悠起些身,小心翼翼往旁边移动。   她不是故意戏弄丫丫,只是希望测试一下自己的隐蔽能力。爬墙固然好,但如果被人发现引起骚动那就一点都不好了。   脚下的建筑一般以组群的形式出现,而且遵循特定的组合规律,刘昕摸着黑,依靠心中的推测前进,开着地图的同时,一边把观察到的要点记忆下来。   这个世界虽然有着各种妖魔鬼怪,但似乎没有诸如内力这样的存在,由此自然也没有依靠内功敏感得超乎常人的武林人士。反正刘昕沿着墙摸过两三个院子,路上发现的火把完全没有注意到顶上有人,自顾自地移动着。   刘昕暗暗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某人并不敢在巡逻者经过附近时轻易移动。别人没有内功,她同样没有让自己身轻如燕的轻功,脚踩筒瓦仍会发出稀碎的声响,在一片寂静的夜晚还是存在暴露的风险。   实际上,有两回下面有人停下来的时候,连忙趴下的刘昕小心肝都漏跳了几次,提心吊胆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回到所属的院子,看着地面有那么点小高,她抓住墙边下到一半,然后才松手跳了下去。   完美落地。   给自己全身上下拍了一边,刘昕的心情显然不错,她来了一组包含不同款式的手翻空翻,然后回头看了看那堵墙。   丫丫还在找人,当她终于发现刘昕的存在时,言语之中别提多高兴了。“十七姐,你去哪了?”   “我去茅房了。”刘昕信口胡诌道。她不想照实说话,那样太麻烦了。   “我真笨,怎么没想到呢。”丫丫拍了拍她自己的头。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掌握了偷偷摸摸上墙技术之后,原本天天生无可恋的某人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爬五堵墙。黑暗和阴影是夜行者最好的庇护所,刘昕观察着,摸清火把们的移动规律,小心翼翼地规划着路线,从一个阴影到下一个阴影。   只是,事情也不是总那么顺利,有些路径上火盆的光芒足以覆盖一大片区域,让人无所遁形。   对此刘昕躲在暗处悠悠叹了口气,在脑海中的地图某处打了几个警告的标志,转而摸索其他迷雾覆盖的场所。   然后,她看见了樱桃的脑袋。就像曾经见过的那样,一脸梦游的神情,就一个脑袋飘在树梢处,以半眯未醒的眼睛看着天上刚升起来不久的月亮。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 尺八   刘昕见过几次这样的场景,但有一说一,月色下树影重重,一颗美人的脑袋迎着皎洁的光,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白晃晃的,即使有心理准备依旧是瘆得慌。   摸了摸怦怦跳的小心脏,刘昕就像是展示几个月来的训练成果,俯身紧紧趴在墙头,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饶是火把们已经走远,仍是坚持听了一会动静。   谁知道有没有暗哨这种存在。   应该……没有吧。过了好一会,某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做出决定后刘昕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然后努力把控好自己的音量——既要让目标听得见,又不能让目标之外的其他人听见。   “樱桃,樱桃?”   然则叫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刘昕暗拍一下脑门,心说都知道人家是‘梦游’还做这个无用功,简直是愚蠢。话虽如此,但心中的不甘没处发泄,她忍不住还是唤了一声,见事情没有转机,才情不愿地不得不收工返回。   要知道,樱桃的脑袋一般快到天亮才会回脖子上去,可现在光景还早得很呢。更重要的是刘昕不能消失太久,不然‘戏班子’那边以为人失踪找起来事态就不好收拾了,挨一顿骂都是轻的。   不管怎么说,今晚发现了樱桃的存在,总算是有所收获。她一边鬼鬼祟祟地潜行,一边如此想着。   每天繁重的训练任务之后,睡觉之前的那么一两刻就成了刘昕珍贵的游戏时光。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在天亮之前提前爬出来等樱桃的脑袋归位以便顺藤摸瓜,只是问题在于,那个时间段其实很危险。   算了,只要确定人还在,办法总会有的。   考虑再三,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刘昕执着于开地图,期间的操作感觉就像是在玩诸如盟军敢死队或者影子战术这样的实时战术游戏。偶尔需要引开‘哨兵’,为此她特意开发了几个转移注意的‘技能’,比如说声东击西,投石问路之类的。   当然,一开始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好几次技能的使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引起了警觉,为此刘昕痛定思痛,千方百计地进行改良以便显得更加自然。到了最后,她确信自己在‘潜行者’分支的等级得到了长足的提升。如何步伐更加轻盈,如何与环境融合隐藏身形,如何扭转身体以便更好地钻过某些狭隘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对他人反应模式的经验积累提高了预判能力,即使不小心出了错也可以及时通过一定的操作消弭可能产生的警戒。   “是黄鼠狼。”一个被惊动的武装庄客打着火把对同伴说道。“走了走了。”   在另一边的阴影里完全躺平的刘昕紧张得手心出汗,现在所干的事情大概足够被人当作细作当场格杀,但是另一方面,她却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这不是单纯的作死追求刺激,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有其他的选择。   才不要一辈子都活在某堵墙里面。   而且升级的感觉真的真的特别爽,她甚至怀疑自己头上正在不停地冒着经验加三之类的文字。   “十七姐?”   又一天争分夺秒的休息时间,丫丫见怪不怪地看见刘昕躲在角落做奇怪的事情。刘昕听见声音,她站起来,用脚把地上勾勒的韩平堡平面图抹了个干净,然后把手里的小树枝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疑惑地问道。   “你的脸怎么了?”   “摔的。”丫丫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真的?”刘昕蹙着眉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丫丫连忙说道。   刘昕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不过她没有追问,而是暗暗留了个心眼,点点头,脑子里依旧在盘算着之前的思路。   还有好几些个地方进不去,戒备森严得很,那就不是简单几个小技能就能引开的了,得另外想办法。   回到练习的场地,刘昕听到隔壁传来的乐器声,其中有几个特别地调子让人在意,但觉充斥着说不尽的苍凉和杀伐味道。   “那是什么乐器?”她莫名有些神往,好奇的问道。   “那是长笛。”巧儿回道。“宫乐中的乐器之一。”   “哦。”   “想学吗?”巧儿侧过身来观察学徒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道。   刘昕回眸看了一眼,很傲娇地回道:“不想。”   “如果把这个姿势练好了,我可以求三姐教你哦。”巧儿笑得像只狐狸。   哼,我之所以练好这个姿势只是因为它太容易不想丢脸,才不是因为我想学。刘昕努努嘴,心里如此想着。   “巧儿,你怎么舍得让自己最宝贝的学徒来跟我学这个?”下午晚些时候,三姐歪着头笑道。   “她喜欢。”巧儿笑着应道,然后朝刘昕招招手。“还不快来见过你的长笛师傅。”   “师傅好。”刘昕恭恭敬敬地以这个世界拜师的礼节应付着,随后好奇地打量人家手中的乐器,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长笛莫名的眼熟。   好像尺八。   学业繁忙时间宝贵,众人也没有浪费在多余的客套之中,稍后三姐演示了下吹奏入门的要点,然后直接让刘昕尝试,结果预想之外的难度成功对初学者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这个可不好学。”三姐笑道。   刘昕尴尬地拿着长笛,虽然把握的姿势学得很标准,但没有发挥乐器该有的功能那就等于还是个零蛋。基于先前多次的学有所成拔高了自信,她很有些不甘心,于是决定再抢救一把,回想着三姐演示的片段,努力复制每一丝细节。   有声了,但还是没有吹出该有的音调。   三姐和巧儿全都笑了。   “我喜欢她这不服输的个性。”三姐说道。   这天晚上刘昕没有爬出去,她躺在席子上,跟其他女孩人挤着人,脑子里仍旧跟着三姐教的课程在走。   她就不信自己驾驭不了那件乐器。   陷入某种执拗的刘昕沉浸其中,她不满足于仅仅掌握基础,更想像三姐一样吹奏完整的曲目。反正不知道是心头哪个地方被触动了,留在脑海中的调子如此沧桑萧瑟,如同一路跌跌撞撞的所见所闻。   很快又两个月过去了。傍晚时分,刘昕小小的身影挺拔得如同白杨树,她把握着手中的长笛,收敛气息酝酿着,然后吹奏起来。实话实说她吹得还不是非常完美,但作为初学者可谓是进展神速,以致丫丫羡慕得不得了,在旁围观的时候那双眼睛满是光彩。   “要是我学东西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听完一曲,丫丫说道。   刘昕闻言笑了笑。她只是单纯喜欢这种调子而已,同时还有意外的发现,那就是吹奏时精神过于投入,很容易就能进入专注的状态。   没错,就是那个射箭精度都能提高一大截的专注状态。   学有所成,晚上终于重新开始探地图的行动。刘昕再次发现了樱桃难道的行踪,不过让人疑惑的是,她始终没有发现樱桃身体的位置,研究一番后,最后怀疑樱桃平日里会在几个探索‘禁区’之中。   除开那些军政要地,剩下的选项都在最华丽的几个院子里,那是堡主韩平内眷的所在。作为豪强自然格外注重享乐,据说他是妻妾成群,没少四下网罗美人,那么……   刘昕不禁怀疑樱桃已经被人收去暖被窝了。以前说过,樱桃作为世家大族的一等丫鬟,相貌和气质也是相当出挑的,在这乱世之中,被人看上藏入深闺完全在意料之中。   越想越有可能,刘昕趴在阴影里,想象自己只是件死物,漠然地听着下方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朝不远处富丽堂皇的豪华建筑群悠悠看了一眼。   白云苍狗,春去夏来,刘昕都有些忘记自己来韩平堡有多长时间了,这一天她收到通知,说是跟‘戏班’子一起出去表演,又惹来一圈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当然,她还没有资格做舞者,充其量只是个背景板,或者说就是死跑龙套的。但能换地方就足够让人欢欣鼓舞,刘昕早就想光明正大地出去走走了。   别看此地只是个坞堡,但韩平的主殿铺张得有些夸张,明明白白的僭越,只是世道的混乱导致没有人可以管他。诸多节目的编排,据说是堡主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而作为最拿得出手的歌舞团,自然要多多表现。   “都打起精神来,只要好好干,一定会有大把的赏赐。”巧儿看着龙套组,美滋滋地鼓励着。   所谓节目,无非是歌舞和杂技。刘昕打着下手,没有露正脸的机会,对此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失望,甚至还有心情偷偷观察所能看见的一切。与太守府曾见过的那种宴席类似,分席,分餐,宾客和主家一起围观各施所能的歌舞团表演,不过没等她看太久,一场变故出现了。   本来每个席位旁都有个俏生生的侍女倒酒,但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个客人屡次不愿喝酒,这引起了堡主的注意。   “没用的东西,怎么给客人敬酒都不会吗?”韩平以不悦的声调说道。   那个侍女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普通一声扑倒在地。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看了过去,只有那个不愿喝酒的宾客什么反应都没有,连头都没动。   PS:为aFatOrange土豪打赏迟来的加更。剩下几次以后再补。 第74章 第七十二章 见面   “此等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从没想过在本该欢快的宴席会看到让人不舒服的发展,随着堡主的一句话说完,那侍女便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奴仆硬生生拖了下去。她的结果已经被确定,再多的哀嚎和惨叫也不能改变。远在帘幕后的刘昕听得寒毛直竖,凉意从头一直麻到脚后跟,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抖得有点厉害。   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她现在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一个侍女被拉下去处死,客人不能没有伺候的下人,很快新的侍女出现并碎步来到了客人身边。   刘昕不敢东张西望得太过明显,小心翼翼往那边抛了一眼,发现那客人似乎还是不愿意喝酒。   于是乎新的侍女重蹈了前任的命运。不高兴的主人,凶神恶煞的奴仆,呼天抢地的告饶声,还有一个纹丝不动的男子坐像,全都在某人的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等到第三个侍女出现,年轻的俏脸上满是死灰色,仿佛前路便是万丈深渊,但又不得不努力挤出微笑来。   回到住所已经很晚,但刘昕怎么也睡不著,仿佛一闭眼就是三个年轻的侍女血淋淋地在远处兀自站立。她睁开眼睛,盯着朦胧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堡主韩平如樱桃所言,的确是个喜怒无常暴虐强横的主。但那个客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第三个侍女满脸的哀求之色,离着那么远的都能感受得到满满的求生欲,偏偏那个人愣是全程不无所动。   全是些视人命为草芥的xx蛋!   刘昕很想立刻就逃之夭夭,但当初短短几天光景便遇袭两次的经历又泼来几盆冷水。要是再来一次,没有把握总能把贼人忽悠过去,要是遇到些不跟人废话的,或者干脆是老少皆宜的主,恐怕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她不想测验自己是不是处于铁人模式。   总之就算要逃跑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绝对不能脑子一热胡乱跑了出来,不然大概率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但是所谓的准备需要些什么呢?这似乎不仅仅是衣食等基本需求的问题,关键还得有安全方面的保障。刘昕思索再三,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先住在韩平堡,等什么时候发育出大长腿,练好跑步再考虑出逃的问题。   很多历史名人之所以能屡败屡战,靠的不就是跑路这项核心技能?   打定主意沉下心思,刘昕低调又朴实地过好每一天。大娘终于开始教她真正的舞蹈,没想到要求比基本功更加严格,很多姿势都要静态保持许久,而且要稳稳当当连丝毫的晃动都不能有。她走着,扭着,间或停留在某一个瞬间,别说腰腿,连手腕都需要满满的表现力,有时候又需要做出甩袖子的举动,光是如何甩得好看,个中就需要太多的技巧。   幸好按照师傅们的一致看法——刘昕的领悟能力和身体协调性都非常好,很少在低级错误上浪费太多的事情,反正学得很快。   于是乎,某个小小的社会里,她的地位再一次悄无声息的上升,诸多事情满满发生变化。很多人开始改变疏离冷淡的态度,一如当太守养子时某些家族的恭顺表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众人眼里犹如刘昕小跟班的丫丫也跟着水涨船高,她变得爱笑了许多,似乎连脸蛋都变得圆润了些。   “没人欺负你了吗?”刘昕问道。   “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丫丫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呵呵。”刘昕笑了笑,没有追问,转而望着天空问起另外一个问题。“丫丫,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丫丫楞了一下,她想了想,说道。“当然是能练好师傅交代的功课,成为一个舞伶。”   刘昕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小声说道:“但这是贱籍。”   “那也比饿死强。”丫丫眨了眨眼,说道。“师傅说我这么笨,在外面活不了三天,在这里我好歹能有东西吃,运气好还有赏赐。”   底层女子的选择真的不多。刘昕沉默不语,她又看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   相比起来,巧儿的愿望格局就稍微大那么一点,她视‘戏班’为家,关心它的未来。台柱大娘的黄金年龄正在逝去,培养接班人的任务迫在眉睫,她千方百计从各处挑选合适的小女孩进来,而刘昕是她最看好的……其中之一。   好吧,接班人的人选不止一个,另外两个女娃进来时的年纪更小,如今都有十一二岁,她们接受的训练更久,舞蹈水平已经初具雏形。相比而言刘昕学习的时间太短还看不出什么,只是表现出来的可怕潜力让其他人倍感压力。于是乎,那两个女娃一直跟刘昕不怎么对付,其中一个更可能是欺负丫丫的嫌疑犯,只是某人功课太忙,一直没法抓到直接的证据。   霸凌这种事情,别人也会挑时间的。   刘昕比预想中更快学会了第一支舞,比较简单的入门舞蹈。女孩的身形纤细如风中的芦苇,摇摇摆摆又有说不出的韵味,可惜体型终归太过稚嫩,导致童真有余曼妙不足,活生生拖了技巧的后腿。   夏日炎热,树上的虫儿发出各式各样的鸣叫,午后的风传过圈起芦帘的厅堂,带来少许凉意。刘昕穿着舞衣,屈膝扭臀定在某格,然后随着旁人的拍子前摇后摆,又换了个后仰上举的姿势。   这一会拍子等的有点久,她保持着模样一动不动,饶是肌肉酸酸胀胀,愣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她学的真快。”巧儿感叹道。   “这孩子过目不忘又举一反三。”大娘隐隐有些欣慰,又有点神色复杂。“做歌舞伎简直浪费了。”   这天晚上,照例是‘游戏时间’,刘昕站在墙上,单腿着地把另一条抬起,愣生生做了个朝天一字马。由于舞蹈时时常需要保持某个不稳定的姿势,长久下来,似乎因此掌握了额外的平衡感。   你瞧,金鸡独立稳如泰山。   活动了一会,她又坐了下来。剩下的几个活动禁地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时至今日都有点气馁。   到现在只知道樱桃还活着,却一直没能确定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她无所事事,干脆从树梢上折下一根枝条,胡乱在瓦上涂涂画画,写着写着,突然微微一愣。   樱桃是不是找不到我?   这破地方不能随意走动,而我又改了名字,这韩平堡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要是没有线索,怕是真的找不到人。   思索片刻,刘昕注视着手中的枝条,她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   第二个晚上,刘昕偷偷顺走了一只描眉的笔,掐好时间,毫无挑战性地来到樱桃脑袋出没的地方。运气不错,望月的头颅并不是特别高,刘昕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然后在樱桃脸上用描眉笔写了个‘舞女十七’。   在等待中心神不宁地度过了几天,期间很少见地出了点小错,这招来了巧儿和大娘的谈心,那个语重心长,某人只能奇怪地陪着笑,全程不敢为自己辩解。   “十七,有人找。”下午练完功课没多久,有人过来说道。   刘昕暗道一声终于来了,她舒了一口气,心情都变得轻松。她在这地方无亲无故又没有走动,能找她的除了樱桃还能是谁。   计划通。   在其他小姑娘或好奇或疑惑的注视下,刘昕跟着人来到个房间,那里正站着个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刘昕定睛一开,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樱桃没有说话,她朝领路的人道了个谢,等人出去后往外看了看,然后便关上了门。   “三娘,你长高了?”她回过头,首先说道。   “真的吗?”这句话让一直盼着长身体的某人眉开眼笑。   “是啊,小半年前你才到我这里。”樱桃说着又打量了一番。“你怎么被韩平的乐班看上了?”   “这个……”刘昕想起这么长时间的遭遇,苦笑道。“阴差阳错,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那就先别说了。”樱桃说道。“我不能离开太久。”   “樱桃,你去哪了。”刘昕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该不会是被人纳入室了?”   “胡说什么呢?”樱桃微微一恼,瞪目佯怒道。“你看我现在像是妾室?”   “不清楚。”刘昕挠挠头。她没有见过太多大户人家的妾室,太守府曾有一个但已过世,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打扮的。   阶级社会,服装打扮往往反应着一个人在社会上的等级。   “我是攀上了三夫人的的关系。”樱桃说道。   好吧,樱桃是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出身,资历大概有求职优势。刘昕心想,然后问出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这里我不能暴露跟卢太守的关系?”   “因为韩平跟太守有仇。”樱桃说道。“他会很乐意砍下太守子嗣的脑袋。”   “但……”   “你是不是太守的亲生孩子一点都不重要。”樱桃说道。“韩平喜欢砍人脑袋。”   “这是什么可怕的爱好?”刘昕咂舌道。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侲女   刘昕在墙上划了一道痕,每隔几天她总会去比照一下,或者开心,或者失望,间或添加新的刻痕。与此相对的,她对于胸脯的发育迹象则颇为苦恼,不过当她注意到稍大的几个学徒女孩全都资源贫乏时,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刚够填饱肚子,又是大强度运动量,胸部能发育起来才有鬼咧。她模模糊糊记得,据说好像可能也许,这种情况甚至会推迟某件事的到来。   听起来像是好事。她想,才不要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就算无可回避,那最好晚一点。   作为老师,遇到聪明懂事又听话的学生时难免会比较偏爱,教着教着实在太顺滑,教学进度都加快了很多。   “盘鼓舞和剑器?”刘昕疑惑的问道。   “这些都是难度颇高的舞蹈。”大娘笑道。“轻盈灵动,正好适合你,寻常的苗子我可不教。”   刘昕仔细听了听,前者需要在几个盘鼓上以不同的节奏,时而仰面折腰双脚踏鼓,时而腾空跃起,然后又跪倒在地,以足趾巧妙踏止盘鼓,身体作跌倒姿态摩击鼓面。敏捷的踏鼓动作,如飞行似的轻盈舞步,时来时往的姿态和地位调度,更要与音乐紧密结合在一起,表现出深邃的意境。   至于后者,就是剑舞。独舞,女子亦可着戎装,腾跃挪旋,进退敏捷,节奏明快,变化多样。刘昕不禁想起了一首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如何?”大娘问道。   “我学。”刘昕心驰神往,没怎么犹豫就应了下来。比起其他尽显女子柔美的舞蹈,这两个颇具气势的款式明显更合她的心意。   学习上刘昕有诸多优点,而她最大的优点是专注,确定目标后几乎心无旁骛。这个院子本就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外界干扰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舞蹈的海洋里,连梦里都在重复白天的活动。   丫丫则美滋滋地充当了按摩放松肌肉筋膜的工具人。   “好漂亮。”刘昕抬着头,望着天上高高的流云恍惚道。“这么快都是秋天了?”   不知不觉,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有余了。   “嗯啊。”丫丫捏着刘昕的腿,也抬头看了一眼。“我师傅说,天气要转凉了。”   “应该吧。”刘昕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然后眯着眼,指着天上说道。“那是大雁吗?”   “好像是。”   进入秋季有几个重要的庆典,据说照例会举办一场大傩。大傩需要侲子配合,而所谓侲子就是童男童女。   “我也要去?”刘昕讶然看着巧儿。   “你去正合适。”巧儿说道。“先练上几天,等做完这些还能吃几顿好的。”   听起来不错,长身体的年纪需要更多的营养。刘昕想了想,答应了。   “别出差错。”这时巧儿又提醒道。   “我会小心的。”刘昕应道。   刘昕之前见过那么几次傩戏祛疫,不过那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现在变成参与者,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她对傩戏仍然了解不多,只知道在莫名瘆人的乐器伴奏下,一堆戴着诡异面具的人跳着奇怪的舞蹈。而她同样戴上了一个柳木做的面具,身上穿着素襦朱褶,手里拿着桃弓苇矢,随着领头者的呼喝和乐器鸣奏,跟其他侲子一起做各种驱赶妖魔鬼怪的舞蹈动作。   这件事其实有个好处,傩仪几乎需要逐门清除,她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游离整个韩平堡。当然工作量也是挺大的,一边唱着一边跳着,节奏又慢得可以,完成整个仪式一天时间显然不够。   间歇休息的时候趁机喝了口水,撩起面具的时候偷偷观察了其他人。她发现面具的种类比预想中的还多,分别代表不同的神话人物和妖魔鬼怪,而且覆盖范围也有不同,既有整张脸的,也有鼻子以上半张脸的。   还是半张脸的好。她忍不住心想。戴着整张面具呼吸并不怎么舒服。   刘昕不知道的是,她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观察她。傩戏表演的时候围观群众特别多,热闹的就像是庙会似的,不少人还净挑着那些正在长身体的侲女看。   而撩起面具的刘昕无疑是侲女中最显眼一个,光光泽就好像比其他人亮了几分。   某人后知后觉,小口小口地喝上几回才注意到远处那些人的视线。她一脸的莫名其妙,厌恶地蹙眉回望了几眼,然后拉下了面具。   闷就闷吧。   两天下来,期间她甚至见到了脑袋长在脖子上的樱桃,相信她前面那个妇人就是所谓的三夫人。   年龄比预想的要大一点,比太守夫人要年长。   不过最让人开心的是牵挂了几个月的地图迷雾终于被消除,拼图缺失的部分被补上,刘昕夹着块比指甲大一点的肉,一脸的心满意足。   难得有这么大块,真香。   之后某天,樱桃借故又来了一次,她带来了一些零碎但有用的小物件。   “你现在真瘦。”樱桃叹了口气。“如果夫人看见了,她一定会心疼的。”   说到太守夫人,刘昕不禁有些黯然,她努了努嘴,解释道:“运动量这么大,东西不够吃,又在长身体,这么多原因凑在一起,当然会瘦了。”   这双腿麻杆似的。   因为这句话,樱桃有机会就给刘昕弄来些小点心。这个世界的零食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刘昕没有推辞。身体是逃跑的本钱,如果只有小短腿,那么以后很多事情会麻烦很多。   “有没有牛奶?”她的要求还水涨船高。   “哪来的牛奶。”樱桃叉着手,毫不掩饰她的讥讽。“我们不喝什么牛奶。”   “奶酪也行。”刘昕盘算着。“虾米,骨头汤……”   樱桃拍了一下她的头,讥讽道:“想什么,还当自己是公子呢。”   “我就说说。”刘昕摸着头幽怨地说道。   秋天也过去了,风卷残叶,空荡荡的枝头让世界变得莫名萧瑟,刘昕踩踏着几个鼓,随着伴奏者的拍子跳荡或者筋斗,肥大的衣服收着条宽腰带,显得腰肢格外纤细。   “衣服有点小了。”大娘对巧儿说道。   “孩子长得快。”巧儿叹道。   休息的时候,丫丫没有出现。对此刘昕有些疑惑,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带着疑问继续之前的练习。   到了傍晚收功,刘昕才知道丫丫出事了,她在练习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摔伤了腿。   “怎么会这样?”刘昕心疼地看着受伤的小女孩。   “只是运气不好。”丫丫反倒安慰起刘昕来。“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如果你这条腿出问题了,那你就……”说到这里,见丫丫眼神一黯,刘昕有些说不下去,她转移了视线,也转移了话题。   乐班里不光有舞蹈,还有类似杂技的百戏。其中伤残率不低,刘昕在进来的这么大半年里就至少见过两起意外。   有个百戏的学徒干脆瘫痪了,后来不知所踪。   夜里刘昕睡得不怎么踏实,她很担心丫丫真的会腿上留下暗疾,以致被乐班除名,至于被淘汰下来的孩子往往只有更悲惨的命运。   隔天。   “十七姐,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养病中的丫丫说道。   “没什么。”刘昕坐下来,仔细看了看丫丫的脸色,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送你,都是吃的。”   “十七姐,我不能收。”丫丫看清楚那袋东西,明明白白的眼馋,却是拒绝的话。   “说什么。”刘昕抓起一块,板着脸说道。“来,张嘴。”   丫丫似乎被板着脸的刘昕有点吓住了,她楞楞地张开嘴了。刘昕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吃了它。”刘昕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丫丫又照做了。   “好吃吗?”   “好吃。”   “那把这些全吃了。”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凶巴巴地说道。   “十七姐。”   “什么?”   “你好奇怪。”   提心吊胆过了十天半个月,丫丫的伤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加上小孩子恢复快,倒是又能活蹦乱跳了。   刘昕松了口气,不过这次事件也给她自己提了个醒——注意安全。如果训练不注意劳逸结合,又过于强调难度,说不定下次受伤的就是自己。特别是有几个动作,运气不好摔下来,高位截瘫都有可能。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神奇的中世纪神医。   快到除夕的时候,刘昕发现韩平堡还要举办比仲秋时规模更大的傩仪,而且她的角色比之前几十上百号人之多的侲子要重要一点,算是从跑龙套的升级到了个小角色。   “这次准备的要多一点。”巧儿说道。“你的戏份增加了。”   刘昕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尝试着自己把头发按规定的那样扎束起来。有一说一,她现在的模样有那么一点像是巫女。   ps:神道教的巫女据说跟侲女有些历史渊源。 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威吓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与现在练习的几支舞蹈比起来,傩舞的难度要低不少,经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加练,刘昕很快就适应了新的角色,举手投足已经像那么回事。   除夕祛邪仪式非常隆重,韩平堡的各个大人物也都有出现。天空飘落着不大不小的雪,刘昕不禁又想起了江口城的太守府来,怅然若失间,随着伴乐和领舞者的长吁,摆着造型要做到好像什么也没动,平顺缓慢地原地转身。   又一个拍子,换新的造型。   热闹的除夕,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鞭炮之类的东西。   小憩的工夫,刘昕被人传唤走了。   “堡主召见我?”她疑惑着,不免忐忑地问道。那个视人命为草芥,砍头爱好者找她会有什么好事?   “你莫管那么多。”领路人说道,他见刘昕还是个孩子,一再叮嘱道。“记得要多行大礼,不要乱看。”   高高在上这句话不是单纯的修辞,描写的其实是真实情况。到了目的地,刘昕抬头小心看了一眼,只能见高台上的鞋底板。刘昕终归是个识时务的,没有实力的装逼就是**,形势比人强,所以表现得异常恭顺,学着下人跪拜大礼的姿势依样画葫芦,然后低头等着上面发话,只是心底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正在不停的打着鼓。   “抬起头来。”声音自上面传来。   刘昕照做了。   “上前些来。”那声音又说道。不过不是正主儿发话,而是边上另一个人在说话。   刘昕往前几步。   走得高了近了,她终于看清只手遮天的土皇帝长什么样。严格来说稍微有些失望,因为还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挺普通的一个中年人。只是那双眼睛让人怪不舒服,刘昕很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顿时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好。”这回的声音不一样了,像是韩平本人在说话。   刘昕不知道好在哪里,不过前面的人简单一句话就能判定生死,也可以许以富贵,她不敢乱动,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好好。”   韩平似乎心情不错,连说几个好字。刘昕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不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益发紧张起来。   “这还只是个孩子。”这时一个女声说道,语气中微微带着不悦。   “是小了一点。”韩平略带遗憾地回道。   晚上的时候,巧儿比当事人还兴奋,嘴里不住地说着。“赏赐,赏赐,十七,你的运势要来了!”   “还好吧。”   “为什么反应这么冷淡?”巧儿凑过来看着刘昕道。“很多人羡慕得不得了呢。”   “我只是觉得……”   刘昕抬头思索着,有些说不下去。以前还暗搓搓的怀疑樱桃被人弄去暖被窝,结果今天自己却有种被人看上的错觉。她很愿意相信只是自作多情,但身体的直觉一直在警报不已,让人心慌得不得了。   所以说,狗屁堡主除了是砍头爱好者,还是个炼铜术士?   怎么办,如果要人洗白白然后送到他房间里去,又该如何脱身?   要不,今晚就逃走了吧。   外表镇定,实则内心慌乱的刘昕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甚至开始幻想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受到的伤害降低一点,想着想着,半夜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了,小心搬开邻铺压在她身上的腿,轻轻地坐了起来。   打更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三更了。   挤了好多孩子的厢房其实也不是特别安静,打呼,磨牙,呓语,有个女孩还在呢喃白日训练的痛苦,哭了几声,然后翻了个身。   坐着听了好一会,确定不会惊动任何人,刘昕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循着记忆去摸索自己的衣服。悉悉索索了一阵,她把褶袴胡乱穿了起来,腰带绑了一圈又一圈,再打上两个结。   当然,还有她偷偷存了好些天的食物,都是易于保存的种类,何况如今天儿冷。   打开房门的时候,即使再怎么小心,户枢还是发出了吱嘎的声音。刘昕心头一紧,她往后扫了一眼,黑乎乎的通铺上并没有谁因此而有所反应。   亏她还特意准备了夜起的理由呢。   除夕的晚上飘着雪,而且还很大。刘昕迎面被冷风灌了两口,差点打了个喷嚏,也让她清醒了一点。   寒冬腊月,这样的夜晚待在外面,会死的。   一边是不确定的疑神疑鬼,一边是显而易见的未来,刘昕看着门外的鹅毛大雪,踏出去的脚挪了挪,终于又缩了回来。   要不等天气转好一点?   “十七姐,你怎么感冒了?”第二天,丫丫担心地问道。   “是我不小心。”刘昕挂着鼻涕,瓮声瓮气地说道。   巧儿和大娘对刘昕的状态很关心,她们找来个郎中,折腾了一番后开了些药。刘昕没料到这些药这么苦,而且还是几大碗,她眨了眨眼,有些欲哭无泪。   转过新年,韩平堡里的气氛喜庆了许多,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过了两天,感冒发烧折腾了几回,刘昕还没痊愈,却又接到通告,说是大夫人找她。   对此刘昕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压根就不认识大夫人,更不知晓大夫人是怎么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作为小角色,她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穿过凉飕飕的回廊庭院,转到一个奢华的院落里,然后又在屋子外瑟瑟发抖地站了小半天,这才被告知可以进去了。   熏香,帷幕,屏风,靠几,屋子正中的席子上斜依着位半老徐娘,比樱桃身边的三夫人年纪还要再大一点,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但妆容贵气,身上的衣物一看就价值不菲。而她的旁边围坐着几个婢女,有捏脚的,也有给女主人指甲上涂什么的,后面还有个仿佛就像是件家具,抱着一个匣子之类的家什保持着跪坐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   刘昕小心翼翼低头环顾,心知眼前的正主也是个随时可以取走她小命的主,大气也不敢喘,跪坐下来,老老实实地行起礼来。   大夫人没有反应,几个婢女基本也是,只有最近的婢女甲抬头看了一眼刘昕,附身往女主人那里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没了。   熏香缥缈,烟火几乎没有紊乱。房间里的场面仿佛就像是静止的一样,一组贵妇慵懒图,不远处还有个小丫头跪拜着犹如雕像。   不对,雕像不会流鼻涕。刘昕努力吸着鼻子,避免清涕滴在实木地板上。她为此坚持了很久,好容易才听见有人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你就是韩十七娘?”   说话的是之前抬头看她的婢女甲。   “是的。”刘昕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回道。   “起来吧。”那婢女甲又说道。“走近些。”   一个两个都这样捏腔拿调的,刘昕心底有些恼怒,不过她丝毫不敢显露,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往前凑近了些。   “哟,这小脸白的,还挂着鼻涕呢。”婢女甲笑道。   知道刚才还让人在屋外吹了半天冷风。刘昕低头想着,暗自腹诽。   “别看年纪还小,再过两三年,怕是男人见了迈不动腿的祸水。”   这时屋内的正主终于发话了,声音很有些耳熟,刘昕过了一小会才把这声音跟除夕那天韩平旁边的女音对上。   “夫人说的是。”婢女甲连忙附和道。   接着刘昕被人捏嘴看牙,摸手摸脚之间手掌里满是茧子,稍后些,夫人又慢悠悠说道:“乐班很辛苦吧?”   “是的,夫人。”   “但乐班终归是贱籍,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卖了。”夫人似笑非笑地说着,就像在聊天一样。   这算是警告吗?刘昕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祸,招致了这样的警告,不过她并不敢问。   “你这小妮子倒是奇货可居。”夫人说着。“可以有大用处。”   刘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一声不吭等人继续讲下去。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作为女儿家实在是命不由人。”夫人说着叹了口气。“尤其是毫无背景却令人垂涎的绝代美人。”   刘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   “你还小,可能还不懂。”夫人继续慢慢地说道。“委身强者,诞下子嗣,母凭子贵,晚年才有依靠。”   刘昕很想说点什么,不过夫人的那句“你还小”提供了思路,她干脆装出孩童般茫然的反应,与稚嫩的小脸相衬,倒也浑然天成。   “不过这韩平堡太小,怕是容你不得。”   这时夫人话锋一转,吓了某人一跳,生怕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美女唯有英雄配。”随后夫人再次反转,似乎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等你长开些,我让堡主为你寻个佳偶。”   “啊?”刘昕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及。   “夫人的栽培,还不快谢恩?”婢女甲突然喊道。   刘昕连忙回应。   “今后你的吃穿用度自有人管。”另一个婢女也出声道。“要牢记韩平堡大夫人们的恩情。”   “是。”刘昕只能先应着,心底却是嗤之以鼻。你们就是想把人当棋子用,感恩?   感恩个头。 第77章 第七十五章 琐事二三件   可能因为在大夫人房门外吹了半天冷风的关系,身体本来就还没好的刘昕病得更加厉害了,晚上高烧不止,迷迷糊糊间甚至都出现了幻觉。昏暗朦胧的光影,她察觉到自己的铺边站着两个人,只是看不清楚,就像是隔着毛玻璃一样。   你们是谁?她喃喃着。   那两个人依旧站着,麻秆似的身材一动不动,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在一直打量着人。   此刻的刘昕没有余力去害怕,张了张嘴,浑浑噩噩又陷入了昏睡。   “十七姐,十七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丫丫的哭声悠远得犹如在梦里,断断续续飘了过来。刘昕的思绪一点点汇聚,少焉工夫,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把头钻出意识的水面,她喘着气睁开了眼。   “十七姐?”丫丫楞了一下,少间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人嚎啕大哭。   刘昕被弄得一脸的懵逼,她依旧没有痊愈,此刻只是暂时的意识清醒罢了。   “你这孩子,快放开她。”巧儿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呵斥,又带着些关心。   快让人窒息的缠绕离开了,刘昕咳嗽了几声,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大夫人的婢女来的时候,刘昕正小口小口地喝着薄粥,她看见来者,脸上还有些困惑。   “这般漂亮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端是楚楚可怜。”那婢女的言语也不知是赞叹还是讥讽。“大夫人让我来看看你。”   “谢大夫人关心。”刘昕连忙坐起些身说话。不管她喜欢不喜欢,人在屋檐下,弱者的姿势要摆正。   那婢女昂着头,似笑非笑,片刻后留下些东西走了。刘昕查看了下,发现都是些吃的,她一开始还不禁怀疑这些食物是不是会有问题,但转念一想,人家想要弄死她就像摁死只蚂蚁一样,何必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心中又宽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没有吃,生病中鼻塞再加味觉受印象,也没有太多胃口。随后又昏昏沉沉过了两回,再醒来时丫丫正在给她擦着额头。   “功课做完了?”刘昕眯着眼感受了一下清清爽爽的凉意,半晌后问道。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做功课。”丫丫笑道。“十七姐,舒服点了吗?”   “谢谢。”刘昕说着,不禁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那次发烧。那次身边半个人都没有,只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旁游荡,天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十七姐,你在哭吗?”   “胡说什么呢?”刘昕说道。“这是鼻涕。”   “不应该啊。”丫丫疑惑地眨了眨眼。   “七窍相通,人哭的时候眼泪会通过鼻泪管流下去变成鼻涕,反之亦然。”刘昕半真半假地忽悠道。   “哦。”丫丫一直觉得她的‘十七姐’很聪明,听了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竟然真的信了。   刘昕看了看小丫头不疑有他的模样,莫名有些负罪感。   捱了几天,刘昕的身体底子终归不错,眼瞧着渐渐好了起来,她开始慢慢做着力所能及的功课,以免手感拉下来。樱桃期间也送来了些食物,最近一次碰面还抱怨起来。   “你怎么被大夫人注意到了?”   “我也不清楚啊。”刘昕叫屈道。“我想了半天,大概就是除夕那次傩戏上出的问题。”   听完简单叙述的故事,樱桃上上下下又把人打量了一番,装模作样学着韩平的口吻说道:“好,好好。”   刘昕闻言抽了抽嘴角。   “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就能勾男人了。”樱桃阴阳怪气地说道。“再过几年还得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刘昕忍不住抗议道。“大夫人不会是把我当美人计的棋子来培养?”   “可能。”樱桃再次盯着刘昕的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很有可能。”   “……”   “等你初朝来了,大概会把你洗洗干净,盛装打扮一番,然后当礼物献与哪个糟老头为奴为妾,为韩平堡换取偌大的利益。”樱桃满脸戏谑地说道。   “啊喂,为什么是糟老头?”刘昕差点跳了起来。   “所以你在意的只是对方是糟老头吗?”樱桃变本加厉,益发地揶揄道。“如果是位年少帅气的王公贵族,怕不是心花怒放?”   刘昕被堵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差点背过去,同时脑子里蹦出某个坐视三个无辜少女被杀而无动于衷的‘帅气’人物,须臾她才咬牙切齿道:“男人有什么稀罕,我才不会任由摆布。”   “竖子言论。”樱桃嗤笑道。   “走着瞧。”刘昕气呼呼地说了,过了一会,她又转过来问道。“你就这么希望看着我被卖掉?”   “其实……”樱桃绕着人走了一圈。“这点大夫人说的没错,你还是早点找个强者依靠比较好,省的以后被人抢来抢去,闹到最后红颜薄命。”   刘昕闻言反笑一声,有样学样绕着人走一圈,捏着嗓子说道:“你不也是个美人,咋不早点在这韩平堡找个强者依靠?眼瞅着都成老姑娘了。”   “小蹄子,那不一样。”樱桃被逗得佯怒瞪了一眼,斜睨道。“我是比不得你这未来的倾国祸水,而且哪……”   “有屁快放。”刘昕早被撩的有点气呼呼的,她叉着手说道。   樱桃看了看四周,贼兮兮的,然后凑近些小声说道:“这韩平堡长久不了。”   刘昕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愣,随后蹙着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反正你只需要知道,这韩平堡里虽有强人,但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樱桃说道。   “你是说……”刘昕眨了眨眼。   樱桃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袅袅娜娜地走了,稍后才有一句话飘了过来。   “好自为之。”   刘昕努努嘴。   身体恢复之后,生活又回到轨道上来,只是这大夫人那边时常有东西送过来,如此闲言碎语自然就多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实在不怎么好听,如果是寻常丫头怕是都要气哭了,但刘昕在某些方面一向后知后觉得很,或者说,压根没有做女孩的觉悟。   让刘昕意外的是,还有人干脆说她在乐班里不会待太久。   “她一定会被夫人送人。”某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跟几个小伙伴说着。“所以大娘以后的接班人只能是……”   得,小小一个乐班的接班人问题竟然也弄得像是诸皇子争位一般结起党来。刘昕路过时听到了几句,她蹙眉想了想,又摇摇头走开了。   她走路步子可轻了,很多时候走到别人背后都未必会被发现。   又一天傍晚,丫丫熟门熟路地来到那个角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墙头的刘昕。此刻霞光正打在人脸上,从侧边看,就是点出了一圈优美的轮廓线。丫丫歪头看着刘昕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那小巧的鼻子,还有可爱的唇珠,然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羡慕的同时又有些黯然神伤。   人跟人是不同的。   望着晚霞发呆结束的刘昕伸了个拦腰,终于注意到了下方面的丫丫,她疑惑的摸摸下巴,问道:“丫丫?”   “啊?”丫丫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傻乎乎地说道:“十七姐,你真美。”   刘昕的反应是错愕,然后哈哈大笑。   “十七姐?”丫丫完全没料到刘昕会是这个反应,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才十岁的孩子,能‘美’到哪里去?”刘昕笑着笑着,最后却像是在哭。如果在另一个世界,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可以依偎在家人怀里撒娇。   丫丫一脸的不知所措。   刘昕停止了笑,她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丫丫,如果离开韩平堡,你想过做什么吗?”   “啊?”丫丫有些茫然。   “也是,才八九岁的孩子。”刘昕又叹了口气。“到了外面,不就是豺狼虎豹的食材吗。”   “十七姐。”丫丫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今天好奇怪。”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奇怪的吗?”刘昕反问道。   节气进入新的轮回,刘昕在韩平堡待了一年半的时候,韩平堡跟临近的几个坞堡起了冲突,堡主长时间领兵在外,砍头爱好者的缺席,让很多人暗暗松了口气,连带让堡内的气氛都轻快了一点。   “前些天,我们韩平堡连打两次胜仗。”一个消息灵通人士,在院子里说着,他满意地看着听众们都伸着脖子,仿佛被他的话题牵引一般。“斩首五百有余,俘虏上千,缴获物资无算。”   “哇——”众人叹道。   “如今围困池壁,以我们堡主的英明神武,不日即可下城。”那人眉飞色舞地说道,仿佛带兵打仗的不是堡主,而是他似的。“堡主威武——”   刘昕又高了一点点,不停窜个的结果就是让她看起来格外纤细,风一吹就倒似的。她在后面听了听,对于杀人魔王的盖世武功并没有太多兴趣,低着头暗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有什么可开心的,让天下人‘有难同当’难道是件快乐的事情? 第78章 第七十六章 乱   刘昕意外地发现,大夫人给她增加了文化课。当她把这件事跟樱桃说起,后者笑着摇摇头。   “这有什么稀罕的,她是怕你目不识丁,白白折损了这副好皮囊。”   简而言之,没有文化和艺术素养的美人空有皮囊,单纯的谢雨工具价值有限得很,连给大人物做奴做妾都不够格。实际上,樱桃作为世家大族的贴身丫鬟,也受过相当的文化教育,甚至还学过些财务方面的训练。   不过大夫人请来的文化课老师质量跟当初太守夫人请的夫子没法比,学习的深度也是远远不如。刘昕早早地把那么几本诗歌曲谱背得滚瓜烂熟,然后专注于练习字画。   这可比舞蹈和百戏的功课轻松多了。   随着战事的加剧,堡内的力量被抽掉了很多,连带巡逻队都少了很多,而刘昕得益于潜行技能的提升,以及对巡逻规律的熟悉,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只要有机会,白天都敢摸上墙。   很多人不知道的,刘昕还偷学杂技中比较‘有用’的技能,比如各种花样爬绳和走索,这让她益发的如鱼得水,有处屋顶更是她喜欢待的地方,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可惜没法待太久,同时出于隐蔽的考虑,不能拿出心爱的长笛吹上一两曲。刘昕心中略带遗憾,看了一眼远处的落日,然后低头俯瞰地上为生活奔波的众人,悠悠叹了口气。   回去吧。   过了几天,乐班又发生了一次事故,有人在练习跳舞时晕倒了。当时场面有点乱,刘昕略微听了一下,又在大娘的盯视下重新起舞。   “那边自然会有人处理,你无需分心。”   等到休息,刘昕才从丫丫口中得知了缘由。很简单,就是吃得太少,堡内的食物配给已经多次削减。她倒是很想把大夫人和樱桃那里得到的食物分出去一点,不过那点量其实也没有多到哪里去,完全是杯水车薪。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到了夏末,众人的口粮下降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堡内流言四起,人心不免浮动。   “前面人还没有回来,田里的庄稼怎么办?”   即使乐班处在坞堡较深的地方,刘昕还是可以听见不少焦虑的声音。看得出来,围城这种事情不光是被围困一方承受着煎熬,围困方同样也好不到那里,人力和资源全压到外线,真正体现了什么叫做内部被掏空的感觉。刘昕曾作为被围困一方体验过,如今换了角度作为围困者大后方又体验了一番,颇有些感受想要抒发。   “战争真是吞金怪兽。”刘昕说道。“即使韩平堡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丫丫似懂非懂,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真正进入了秋收时节后从前线回来了一些人,不过农忙还需要更多的人手,最后连后宅的仆人都被派去收割粮食,乐班也是如此。这个时候差别待遇就出来了,丫丫需要去,而刘昕不用。   “你还这么小。”刘昕心疼地说道。   “只是帮忙打下手而已。”丫丫安慰道。   粮食在收割之后还需要经过多道处理工序才能进入储藏环节,坞堡附属的农庄因为人手不足全都忙得四脚朝天,高强度的劳作产生了伤亡,底层庄客甚至出现逃亡,为此堡里特地增设了追捕队,使得气氛都变成肃杀起来。   等到秋收临近结束,乐班准备庆祝收成的表演,刘昕意外地发现自己也被分配到一个节目,忍不住有些发愣。   “现在人手不足。”大娘说道。“而且你的水平足以胜任。”   节目并不是为犒赏激励劳动人民的,庆祝收成的典礼实际上还有祭祀的意味,比如向神灵献歌献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等等。负责仪式的主持人宰杀牺牲,吟唱着几乎分辨不出内容的含糊言辞,过了好久,刘昕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被巧儿轻轻拍了下头,她连忙又挺直后背站好。   节目终于来了,几次傩戏背景或配角的经历减少了初登舞台的怯场情绪,在伴奏铺垫了一会,随着转入正式篇章,她昂着头进入了场所的中心,群舞开始了。   因为进入快速拔个期,刘昕的身高甚至已经赶上一些矮个大婶,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有种邻家小女初长成的娇憨,等到活动开来,腰肢摇摆,不经意间便流露出连自己都未曾注意的女儿态。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身材还过于纤细和单薄。   注意步法,注意呼吸,踩点而行。没有像傩戏那样戴着面具的刘昕设法沉浸下来,忽略观众视线带来的心理干扰,反正做到跟平时训练一样就行了。   “这孩子很好。”外面的大娘舒了口气。“初次登台就能达到平时的八成水平。”   虽不敢说表现完美,但刘昕的首次正式表演可圈可点,作为学习还没过两年的学徒,她已经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和舞台台风,再加上容貌方面的加成,在诸多观众中留下相当高的印象。   “十七姐,你好厉害!”丫丫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比当事人还要兴奋。   返回坞堡经过城门的时候,刘昕发现上面挂着不少人头,一些已经风干得认不出来,还有些则是新鲜的。她的视力很好,很清楚地看见最近那颗两只眼睛半阖,发黄的眼珠说不出的瘆人。   “那是……”她小声问走在前面的巧儿。   巧儿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回道:“是逃亡的人。”   “哦。”   刘昕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只乌鸦落在某颗新鲜的头颅上,低头啄起皮肉来。   “……”   时间又过了两个月,出征的军队终于坚持不住,退了回来。刘昕从中听到了更多的传言。比如围城的时候围城方同样出现了疾病减员,士气低迷出现逃兵,退走的时候后续部队遭遇了截杀等等等等,反正白白消耗了如此多的人力和资源后却没有捞到太多好处,从上到下都有股怨气,以致奴仆们更加小心翼翼,里里外外的气氛压抑到极点,连乐班都不敢随便演奏乐器,生怕触犯到哪个大人物的眉头。   饶是如此,接下来的几天里,刘昕又听说有好几个婢女被杀掉,尸体随随便便埋在了乱葬岗里。年轻的生命如此脆弱,听到这件事时,她微微发愣,随后便埋下头继续吃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   总感觉这破事才刚刚开始。   伤筋动骨的军事行动往往会导致政治格局的改变,进而出现一种不平衡态,刘昕如此想着,提心吊胆地注意事态的发展。她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韩平堡上层隐隐约约传出些龌龊的矛盾,甚至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到了某天夜里,刘昕便被外面的骚动吵醒了,其他女孩们同样被惊动,惶恐如满屋子的鹌鹑抱作一团瑟瑟发抖。丫丫同样如此,她在混乱中找到了刘昕,说话都带着哭腔。   “十七姐,十七姐,外面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内乱。”刘昕努力辨析着骚动的方位,不确定地说道。模式跟江口城被人从外偷袭不大一样。   “内乱?”丫丫更害怕了。“十七姐,我们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有年纪较大的乐班成员进来安抚众人,不过场面有些混乱,她根本管不过来。刘昕想了想,跟丫丫小声说了一句,下铺去摸索自己的褶袴。   趁着众人自顾不暇,她像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然后熟练地爬上了墙头。刘昕听音辨位,与烂熟于心的地图比照了下,估算大概在靠近韩平豪宅的位置。她略作思考,花了一点摸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地点,蹲缩着眯起眼来。   似乎已经打起来了。   就场地而言,那么小块地排不下太多人,两边加起来大概也就百来人的模样。不过兵变之事有时不需要强调人数,刘昕记得大卫诸王之乱中,发生在京师的几场兵变也只有数百乃至几十人,反正重要的是斩首成功并及时控制权力中枢。   刘昕在高处偷偷看了看,发现两边打来打去陷入了胶着,她略微胆大了一点,爬过几个墙头,靠得更近一点,然后便看见了进攻方的领头者,披着一件大红斗篷。   不过刘昕日常活动范围有限,并不知道认识那个人。   叛军的准备似乎更充分一点,人数略占上风,而且大概知道自己以下犯上不成功便成仁,战斗意志更强大一点。渐渐的,韩平府的家丁退进二线,尝试着堵门,只是撤退过于混乱,被人追着杀了进去。   刘昕看了眼下面满地横七竖八的伤员和尸体,又翻过一个墙头,然后便看见韩平出来了。   “你个小奴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反?”他衣冠不整,却威势不减。   红斗篷则呸了一口,骂道:“暴虐老贼,大伙忍你很久了,今晚便是你的死期。”   韩平闻言不怒反笑,举着手里的剑笑道:“就凭你这小子?再等十年吧。” 第79章 第七十七章 条件   韩平此刻的模样就像是刚从软玉温香中爬出来的。披头散发,下面套着条松松垮垮的纨绔,身上胡乱披着单衣,甚至没来得及扣上,袒露出带可怖疤痕的胸膛来。他发着嘲笑,手里舞了一把剑花,站定后目光阴沉下来,顿时杀气洋溢。   然而无甲对有甲,短兵对长兵,可谓是劣势明显。刘昕在远处的屋顶上后看了一处王对王的单挑游戏,之间刚打了几个回合,韩平不但没近得身,反而因为闪避不及,寒光过后血花见红,他的胸口再添新疤。   “哈哈哈。”红斗篷得意忘形,大声笑了起来。“我当还有什么能耐呢,原来不过如此,等着明天脑袋挂到门楼上喂鸟吧。”   刘昕闻言忍不住想起收成典礼后看见的那几颗头颅,等她刚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发现韩平已经转身逃跑了,身手矫健得让人自叹弗如,像极了某些刚撂完狠话就撤退的主。   红斗篷把手中的武器一挥,大喊道:“韩平跑了,追——”   眼见局势急转直下,刘昕的心情矛盾莫名。一方面很希望那个视人命为草芥的韩平在叛乱中身死,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叛军上位是换汤不换药,该残暴不仁的还是残暴不仁。最后她想了想,心说你们反正狗咬狗,两败俱伤才好。   等到追逐的兵丁进入建筑群,刘昕难以窥探全貌,只能在亭廊楼阁间的缝隙中看见些人影晃动。除了喊杀声之外,女人的尖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如同鸡窝进了黄鼠狼一样闹腾。   听见此番动静,她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应该再靠近一点,还是留在外面观望。犹豫间,隐隐又听见堡里好几处地方出来新的骚乱,她心头一惊,连忙回望乐班所在的院子。   那边还算安静,似乎源自别的地方。   没有站起来,像摊平了一样铺在屋顶上,刘昕耐心地分辨着各处的动静,初步判断几个地方的脚步声正在往此汇聚。她想了想,如卷起的毯子一样翻滚,换到了背对街巷的另一边坡面。总之,首先要注意隐蔽的需要。   等到脚步声经过下方巷道,领队的喊话内容让刘昕判断这波乃是支持韩平的力量。到此她的心不禁悬了起来,不知道韩平到底有没有被红斗篷追上杀死,今晚的事件又会如何收场。   因为这回脚步分布的范围比之前要大,下面似乎到处都是人,刘昕不敢站起来暴露自己,她千方百计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只通过听觉来判断发展。反正是一会听见这里一阵喧闹,待会听见那边一阵混乱,估摸着过了一两个时辰,事态才稍微得到了些控制。   刘昕终归没有猜中答案,韩平没有死。忠于他的庄丁增援及时把叛乱镇压了下来,至于那个红斗篷也不再是红斗篷,被人制服后他的装备被扒了个七七八八,捆得严严实实跪在了地上。   “天亮后,该是谁的脑袋挂在门楼上喂乌鸦?”以胜利者姿态重新登场的韩平睥睨着对手,嘲讽道。   “呸,刚才是谁如败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既然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失败者似乎很不服气,怒骂道。   第二天,因为晚上没睡好的关系,刘昕的状态有些差,不过现在的乐班也没人有心思训练。外面庄丁到处抓人,闹得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女孩们稚嫩的脸上全是恐惧和茫然。到了傍晚,乐班被人安排去表演,大伙忐忑不安,没人敢说不字,连忙准备各种戏服和乐器,慌乱中出了不少差错。对此很多人担心表演中也出问题,结果这么一想,大家却变得益发紧张。   刘昕也不例外,她很难不去想因为劝酒失败而死掉的三个婢女。   韩平府的豪宅依稀可见火烧过的痕迹,其中一个角楼干脆只剩下废墟。穿过回廊,走过复道,刘昕停下来看了一眼,注意到墙角似乎还有些血迹,她微微蹙眉,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队伍前进,不多时,便来到豪宅的主殿。   此时堡主还没出现,仆役们刚刚布置好场地,帷幕重新构建了大致的空间,乐器组在侧安置,而舞蹈组开始热身。刘昕其实挺想留在乐器组吹长笛,不过大娘没同意。   跟着试奏的旋律跳了两回,她的感觉上来了,步法和姿势无可纰漏。   “可惜还是太小了一点。”巧儿忍不住再次叹道。“太单薄了。”   “她才十一岁。”大娘说道。   天色黯淡下去,灯台的布置各有玄妙,提供了与白日全然不同的氛围。堡主韩平终于出现了,在一堆武装家丁的簇拥下,而他本人也是全副武装的打扮。   众人见状不禁暗自交流惴惴不安的心情,刘昕不知道管韩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纵情声乐,不过乐器们很快正式演奏,铺垫过后,第一个节目便开始了。   这不是刘昕的节目,所以她有时间观察整个环境。作为腐朽堕落的特权阶级,韩平此刻独自一人便享受着此处几十个婢女,一整套歌舞乐班,以及更多杂役的服务,更拥有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在他的亲信捕杀叛乱者及其亲属的时候,悠哉悠哉地听听声乐,观赏舞蹈,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反差。   合奏的曲目换了好几首,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刘昕也出了一次场。她还没有资格表演独舞,只是群舞中的一员。幸运的是期间没出什么纰漏,退下去后,提着的心便落下了一半。   韩平一直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有喊停,众人也不敢自作主张,不得不循环表演。时间缓缓流逝,连刘昕都重新跳了两次。紧张的心情,难以放松的肌肉,全都在透支着大家的精力。尽管这点运动量完全比不了平时的训练量,但很多人还是出现不支的迹象,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到了最后,一个乐班舞伎脚下一崴,摔在了地上。   韩平顿时唔了一声,转头盯去。出错的舞伎急忙扑跪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其他人同样也被吓了一跳,乐器中断,舞蹈也停了,跟着哗啦啦跪倒一片。   “扫兴。”韩平眉头紧锁,看了看跪倒的众人,最后回到了坏事的舞伎身上,冷冷地说道。“拖出去。”   这句话顿时让那舞伎瘫倒在地,两个家丁架住人的时候几乎站都站不起来。眼前她也要因为上位者简简单单一句话而丢掉性命,有人坐不住。   “请等一下。”大娘急忙喊道。“堡主慈悲!”   韩平转过脸来,他带着明显的不悦说道::“怎么?”   “请堡主收回成命,饶她一命。”大娘用力地磕头道。“大伙都太累了。”   “收回成命?”韩平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难道你还想说,这是我的错?”   “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娘跪拜着说道。“只是我们乐班培养一个好的舞女不容易。”   “别以为你是乐班最好的舞者,我就舍不得杀你。”韩平冷冷说道,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敢。”大娘再拜道,不过她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很好。”韩平又笑道,只是这种笑容并不让人舒服。“很好。”   看着自己的舞蹈老师身处险境,同样跪倒在地的刘昕很想做点什么,但她想了小半天也没找到靠谱的方法,眼看气氛愈加紧张,突然脑子一热,喊了出来。   “请堡主饶过老师性命!”   脆生生的嗓子转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了,韩平随即改变视线,让刘昕重温了被毒蛇盯上时的禁锢感。   “没想到小小的舞伎,一个两个胆子却是不小。”   “十七?”大娘大惊失色,顾不得跪拜,回头惊呼道。“胡闹!”   眼见事情再无回头的可能,刘昕没有浪费时间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干脆直起身来,朝大娘微笑,然后不卑不亢地再次重申态度。   “请堡主饶过老师性命!”   反正要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十七!”大娘的脸都变白了,不过她终归不敢移位。   韩平继续盯着,刘昕动摇了两次,随后咬紧牙关瞪眼回应。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瞪着眼睛只有奶凶奶凶的效果,想要达到威吓效果那是不可能的。   终归是个看脸的世界,眼看对面俊俏的女娃无所畏惧,韩平令人意外地没有发火。他又把人盯着看了一会,认出这是那个让人连叹几声好,然后遗憾“还太小”的小丫头,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   “过来。”他说道。   刘昕看了看,她没有动,而是先问道:“她们会怎么样?”   反正都豁出去了,干脆英雄装到底,那样死了还有围观者记得。她心想。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考虑放过她们。”韩平笑着,依旧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表现?”刘昕眨了眨眼,她的脑袋瓜子开始脑补些奇怪的事情。那本来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但如果是为了救人的话,她似乎短暂的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才是排斥。   韩平忍不住看了看小女孩纤细白皙的脖子,仿佛一掐就断,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道:“跳舞。”   “跳舞?”   “对,跳舞。”韩平说道。“如果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放过你的老师。”   “还包括那个姐姐。”刘昕同样眯着眼,说道。反正事情都这样了,那就一条路走到底好了。 第80章 第七十八章 舞   来到韩平堡已经接近两年,期间因为各种原因抽空学习不同的舞蹈,但花在盘鼓舞和剑器的时间无疑是最多的。刘昕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盘鼓舞。   两条人命捏在手里,刘昕和乐班其他人都很紧张,后台换妆的时候,巧儿的手都在发抖,不过她还是努力做出淡定的姿态,安慰道:“只需要跟平时一样就好了。”   刘昕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平时的水平到底如何?”   大娘从来没有告诉她。   “大娘说你是她最好的学生。”巧儿看着她说道。   “真的?”   “骗你做啥?”巧儿叹了口气。“大娘更担心你长得太漂亮,在乐班待不了太久。”   刘昕闻言想起了那些角落里的流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吧。”这时巧儿轻轻拍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刘昕仔细看了看巧儿的表情,不确定她是真心话还是安定人心。不过正如所说的那样,最要紧的度过眼前这一关,刘昕努力稳定情绪,试图沉静下来。   想象只是跳舞游戏……   场中站定,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伴奏终于响起,某些反应仿佛已经刻在骨子里,刘昕不自觉地摆起起始的造型。此时的她做了专门的造型,配合白皙细腻的肌肤和纤细的身段,说不出的俏皮可爱,随着音乐一转,流畅的预热动作,然后扭着腰肢转了一圈,回眸顾盼间,古灵精怪的感觉呼之欲出。   韩平楞了一下。   伴奏的乐器不止一种,但没有鼓或者类似的东西,那需要表演者亲自踩踏出来。刘昕换了个姿势,以合适的力道踏了两脚。这里本该尽显身材的曼妙,可惜因为发育问题感觉差了一点。   韩平的表情略带遗憾。   渐渐的旋律开始激昂明快,刘昕的鼓点跟了上去,她的双腿不停地变幻着,腰肢摆摆,小小的身躯仿佛柔弱无骨,间或伴以腾跃和翻转,轻盈得就像在指尖上跳舞的精灵。刘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都与其无关,直到一曲终了,依旧没能及时回到尘世,保持着最后的难度动作犹如雕像。   大殿里的安静持续了好一会,直到被韩平打破。只见他大手一挥,说道:“赏——”   刘昕堪堪回过神,如同断片一样茫然。韩平看见这副娇憨的模样,突地心情不错,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过来。”他说道。   刘昕眨了眨眼,稍作犹豫,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她一边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瞟了几眼,见人心情不错,跪拜后说道:“堡主,刚才说好的……”   “还怕骗你个小丫头不成?”韩平似笑非笑,然后示意再走近一点。   但再近一点就太近了。刘昕迟疑着,超负荷运转的脑袋没能及时找到破解之案,想到大娘她们的命还捏在人手里,她咬了咬,只能照做。   按照窥探到的韩平姬妾风格来看,他应该是人妻控而不是萝莉控。刘昕自我安慰道。   韩平舒舒服服地靠在靠几上,等刘昕按照指示第四处挪近,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做点什么。随后韩平堡的统治者伸出他的手,捏住了刘昕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   “端是好女。”他叹道。   此时刘昕紧张极了,全身的肌肉僵硬无比,面对这种场景她无计可施,最后脑子干脆选择了宕机,就像是即将落入巨蛇之口的小白兔,呆若木鸡。   不过,跟预想中的发展不大一样。过了好一会,韩平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可惜,可惜。”   刘昕心头稍定,意识得以收拾,她低着头,不明白对方在可惜什么。   “白白便宜齐王了。”韩平以只有身边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所幸故事有个好解决。刘昕暗自加紧了逃跑所需的技能训练,同时储藏更多适合携带的东西,以便在转春后寻找机会离开韩平堡,为此她还偷偷跟樱桃商量。   “韩平打算用美人和宝物跟齐王攀上关系?”樱桃说着,似笑非笑地把刘昕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   刘昕被盯得阵阵恶寒,手脚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不满地嗔了一眼,说道:“反正我得离开这里。等以后被送进齐王府,怕是真的没机会逃走了。”   “那你打算怎样躲开城外的巡逻队?”樱桃摇摇头,说道。“门楼上的脑袋男女老少都有了,现在还差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   的确男女老少都有,这次大清洗连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没放过。刘昕想起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人造品’,顿时有些恶心,她瞟了一眼樱桃,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自有办法。”   “你是有价值的礼物,韩平可能不会杀你。”这时樱桃又说道。“但一次逃跑失败,他会把你彻底软禁起来,直到把你洗白白打扮得漂漂亮亮后送给齐王。”   “都说了我会想办法。”刘昕抿着嘴说道。“总比坐以待售更好。”   “那说来听听。”   刘昕被樱桃的眼神刺激得连翻白眼,但她哪来的详细计划,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没办法,或许趁着夜黑能溜到城外去,但怎么躲开巡逻队是个大问题,她并不认为在野外自己带上弓箭就能单挑十几个骑兵。   “要不,偷两匹马?”   “你怎么让马出堡?”樱桃嗤笑道。“就算能出堡,喂了精料的马匹加鞭快跑也就三五十里,还不足以跑出韩平堡地界。”   “……”   “其实齐王也不错。”樱桃再次似笑非笑。“他是胡人皇帝第七子,现在应该也不过二十岁,年轻帅气地位高,不是糟老头哦。”   刘昕翻着白眼,干脆不再理会。   因为盘鼓舞事件,刘昕在乐班的地位再次发生变化,大娘开始安排她的独舞,或者干脆是主演。至于这一年的除夕大傩,刘昕的角色权重也变得更高,有几个场合可算是独当一面。她渐渐喜欢了戴着傩面具的感觉,因为可以挡下别人盯在脸上的视线。   大傩结束后,善后工作中,刘昕捧着她的傩面具问道:“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这怎么行?”收东西的老汉不满地说道。“这些可不是玩具。”   “但是……”刘昕还想说点什么。   “这种东西乱用会召来祸端的。”老汉瞪着眼睛说道。“你们这些女娃娃什么都不懂,拿来。”   刘昕失望的模样让另一边忙活的几个小伙子尽收眼底,他们相互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对着刘昕的背影指指点点。   “你看,是十七。”   “真的是她。”   刘昕从不知道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她已经成了堡内年轻人特别关注的对象。就在她还在失落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转头一看,发现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什么事?”她眨了眨眼,满是疑惑。   年轻人用藏在背后的手朝不远处的同伴做了个得意的手势,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妹子你喜欢面具?”   谁是妹子?刘昕不喜欢这种轻佻地语气,尤其还强调出身体性别这件事。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只是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道。   “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年轻人见刘昕接话,嘴角咧得更开了。他近距离看着女孩娇艳的脸蛋,暗叹了几声,然后以莫名自信的口吻说道。“如果喜欢的话,我有办法帮你搞定。”   刘昕歪头看了看。她心里一点都不领情,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为了小利沾惹上了怕是麻烦得很。   “谢谢,我现在不喜欢了。”她说着违心的话。   “别走啊。”年轻人见对面的小美人态度冷淡下来,顿时有些急了。“不要钱的。”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刘昕闻言点点头,直接扭头走了。   “欸欸?”年轻人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在哪里出了问题。很快他的同伴出现了,嘻嘻哈哈地幸灾乐祸起来。   远处的丫丫干着些小杂活,看见刘昕过来,好奇地问道:“十七姐,那几个是什么人啊?”   “不认识。”刘昕说道。   “但他们好像认识十七姐。”丫丫又说道。   “或许吧。”刘昕淡淡说道。“这个世界萝莉控好像挺多的。”   丫丫自然听不懂萝莉控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她的十七姐说的,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东西。   韩平堡的冬季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事情,很快一晃神就到了开春。刘昕推演了几次逃跑方案,全都以失败告终,她为此苦恼不已。就在这个时候,韩平堡来了贵客,而源自宫乐的乐班自然成了韩平炫耀的东西,理所当然就安排上了。刘昕的盘鼓舞也在其中。   “好好好,跳得好。”几杯酒下肚,其中一个客人脸红耳热,看着刘昕赞不绝口。“韩堡主的乐班果然名不虚传。”   韩平对别人的夸张也很受用,他大笑着,最后自己也下了场。乐班很快演奏起合适的曲目,韩平举着剑跳了起来。现在的刘昕多少知道这个世界不同阶层的人都会点不同的舞蹈,像韩平跳的舞就是一种武人的节目,其实更像是实际技击的演示。   这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快结束的时候,那个一直盯着刘昕的客人借着酒劲对韩平说道:“这小美人,不知道韩堡主可否割爱?” 第81章 第七十九章 箱中少女   面对客人的索求,韩平哈哈大笑,过了一会,说道:“这里的女人你只管挑,唯独这个不行。”   也不知道那客人是不是喝酒上了头,竟然不依不饶道:“我就要这一个。”   刘昕听到这里,她紧张地看了看韩平,生怕真的会被当场送人。这个客人显而易见的油腻,那双眼睛更是色迷迷的,视线如蛆虫一样在人身上爬着,让人一路起鸡皮疙瘩。她相信韩平真要点了头,这男人今晚就会把自己办了。   客人的来头似乎不小,韩平没有生气,反而表示可以让出自己最宠爱的两个姬妾,女人对他们而言仿佛只是货物。   “韩堡主,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我们高城?”那客人醉醺醺地说道,态度倨傲。   到此韩平似乎也有点生气了,他皮笑肉不笑道:“高先生醉了。”   好好的宴会不欢而散,刘昕心里头直打鼓,她感觉这事不会这样就结束,在‘戏院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最终决定实行是第九条出逃计划。她隐藏得很好,一切仿佛都像往常一样,谁也没看出来她准备干什么。   其实刘昕想先跟樱桃通通气的,但前几次被泼了冷水之后她不免有些怨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但面对丫丫,她总有点愧疚。   “十七姐?”   “什么?”   “十七姐你是不是有心事?”丫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   “也不知道堡主什么时候把我送人。”刘昕仰头看着墙外说道。   她决定为自己的消失先给丫丫打下预防针。其实刘昕考虑过也带丫丫走,只是思来想去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她被抓回来可能还死不了,而丫丫却有很大的可能因此被杀。   对于刘昕会被送人的流言一直都有,丫丫倒不是特别惊讶,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如果哪天我不见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刘昕说道。“别再让人欺负了。”   “嗯。”丫丫低着头应道。   这天晚上刘昕在睡梦中被隐隐约约的哭声弄醒了,睁开眼睛,那哭声却虚无缥缈得仿佛只是梦境。她怅然若失,望着天花板发着呆,过了一会,心头一动,轻轻下床披衣转了出去。   常去的角落果然有人。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传来似有若无的哭声。   “丫丫?”刘昕轻轻唤道。   昏暗中,小小的身影朦胧得就像是烟雾,短暂的沉静之后,丫丫的声音终于飘了过来。   “十七姐?”   “是我。”刘昕叹道,她走了过去,轻轻把人环住。   “十七姐。”丫丫带着哭腔说道。“你要是离开了,丫丫就又是一个人了。”   “不,我永远跟你在一起。”刘昕安慰道,她想了想,解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桃核。“它代表我。”   虽然在江口城这桃核被视为吉祥物,但在外面它就只是桃核而已,路上的贼人和韩平堡的其他人都将其视若无物。   丫丫在怀里哭了好一会,终于睡着了。刘昕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人搬回去,而且还不能惊动其他人,这里可颇花心思。   时机终于来了。新的夜晚,等到众人大抵睡下,刘昕确认同房的其他小女孩没有异动,悄无声息地摸出准备好的物件出了门。外面还有巡逻的人,不过对于早已把规律烂熟于心的她来说问题不大,隐藏,然后借着空挡转出。现在甚至可以不用再借助道具,稍矮的墙成了最好的踮脚舞,刘昕就像是跳盘鼓舞一样优美地翻了上去,然后分腿蹲着趴低,不靠视力靠听觉,把周围的一切收入脑中的地图,变成即时演算般的警戒地图。   说过就跟玩即时战术游戏一样,如果只是玩游戏的话,我可是很强。刘昕给自己打着气。   两年多的时间里,早已把韩平堡的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她甚至知道那些庄丁晚上喜欢在什么角落撒尿。刘昕甚至凭靠至少三级的技能吸引了看守的注意,然后摸进了库房,顺走了一把短剑,一件弓把,两套弓弦,还有两套箭囊。   其实这地方比看起来的要松懈。   城墙要稍微麻烦一点,不过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按脑补推演过的几个方案,她成功挂着绳索下了地,然后故意‘失落’了一只穿旧了的绣花鞋。   出来了,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刘昕抬头看了看高大的坞壁,然后往外跑着,等来到硬质路面后却又反方向折回,顺着一条旁人常走的小路拐回城角边。   韩平堡的城墙同样是版筑土夯的,在某些地方其实是可以徒手爬上来的。刘昕特意寻找过几个位置,她小心注意了下上头的火把,估算着他们的周期。   好了,就是现在。   如果是玩游戏的话,我可是很强的。她再次自我暗示道。   总之,这个夜晚,刘昕转了大半圈,出了城然后绕回来,溜进了事先选定的位置,躲藏了起来。这地方,她可是早早囤积了足够吃的干粮,为了防老鼠,甚至还做了保护措施。   按照原定计划,她至少要在这里躲上一周。   躲在简单打扫过的天花板上,甚至还有张席子。虽然底下的房间基本没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刘昕能不动就不动,仿佛冬眠一样。吃的问题的不大,喝的也准备了个水囊,但小小的排泄却成了烦恼的来源。   当然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某人发挥聪明机智,总算度过了危机。   第一天韩平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刘昕听着外面风平浪静,不禁暗自嘲笑太把自己当回事。   到了第三天,下面的仓库终于来了两个杂役。刘昕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集中注意偷听两人的闲话。其中大部分都是毫无营养的内容,实际上还挺狗屁倒灶的,就在她打算收回思绪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些感兴趣的内容。   “听说了吗?”   “什么?”   “那个乐班,里面有个丫头逃走了。”这个声音神神秘秘,满腔八卦地说道。   “真的?”另一个人似乎不大信。“一个丫头能跑到哪里去。”   “听说顺着绳子爬下城。”八卦男似乎很享受自己的信息优势,得意地说道。“那些练舞蹈的丫头,脚劲厉害着呢,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想起了什么东西,说到脚劲的时候腔调特别的猥琐,直听得刘昕颦眉不止。   “不会吧?”另一人还是不怎么相信。“人没抓回来?”   “听说堡主气坏了,放出去很多人,但愣是没找到。”八卦男说道。“为这事,好多人挨了处罚。”   又一天晚上,刘昕摸出来解决卫生问题。她不敢随便下地,只能在屋顶上解决,为了避免因为气味而暴露,每回还选择不同的房子,保准‘雨露均沾’。   第八天,第九套计划里的契机出现了。虽然是庄园经济,但韩平堡跟周遭还是存在贸易往来。有一说一,因为出逃造成的影响,韩平堡夜晚的巡逻明显加强了,刘昕多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终于在凌晨抵达了商队车辆停靠的地方,寻找了一番,然后躲进了车子深处的一个大箱子,甚至还把里面的衣服盖到了上面,然后留一点缝隙。至于箱子,当然也要放点东西卡个缝。   这几天别看刘昕一直都在‘休息’,但她的精神始终高度紧张,睡眠质量反而很差。等计划走到这一步,心下稍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隔天中午。   少年诧异地看着箱中蜷缩的少女,他搞不明白自己家的箱子怎么平白无故就‘长’出一个女孩来,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丱头,白皙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娇滴滴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一张一合,莫名的诱人。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就在打算做点什么地时候,只见女孩的睫毛扑簌扑簌,像是要醒了。   刘昕被光亮刺激得睁开脸,她眯着眼摇了摇头,周围的一切朦朦胧胧,稍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她瞪着眼看向那个傻乎乎的少年。   “妖怪?”少年摸了摸头,不答反问。“没听说箱子还能成精?”   什么跟什么,刘昕没跟上对方的思路,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决定再问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路上。”少年讷讷地回道,然后又偷偷瞟了一眼女孩姣好的侧脸。   “哪条路上?”   “就是路上。”少年终于从恍惚中找回了智商,他突然反应过来,说道。“你就是韩平堡逃走的女孩?”   刘昕瞪大了眼睛,她的脑子差点炸烈,回过神后忙把皲裂补救,装作淡定的模样说道:“你在说什么?”   “一定是了。”少年挠挠头,声音确定起来。“我猜对了是吧?”   “其实我的确是妖怪。”刘昕病急乱投医,她内在慌得一批,外表却稳如老狗,干脆装神弄鬼道。“你家的箱子日久成精。”   “你别骗我。”少年哭笑不得。   “真的。”刘昕昂着头,暴露出修长优雅的天鹅颈来。“要不要我变个法术给你看看?”   PS:为aFatOrange和为美好的明天的月票。看情况以后再加更。 第82章 第八十章 进城   刘昕装模做样捣鼓了一番。别看她背地常常自诩拥有成熟的灵魂,但此刻的表现跟普通的青春期少女没什么两样——身体正在快速发育,本人却毫无身为女性的安全意识,以致总是无意间表现出毫不设防的娇憨,仿佛在诱惑一般。   真的是意料之外的‘法术’效果。   少年看了看,他的智商再次有些掉线,竟然不自觉地点点头。可惜某人还不知道如何把握控制男人的节奏,须臾之后,少年回过神来,说道:“什么都没有。”   刘昕倒没有指望自己真的有什么法术,拖延了一点时间后,她通过简单的观察初步判定眼前的少年具备沟通的价值,于是发挥急智,换上了哀求的可怜模样。   “求求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然我会被逮回去,然后脑袋被砍下挂着门楼上喂乌鸦。”   这人看着是比较心软的类型,说不定还有点舔狗倾向。刘昕如此判断着,为了保证自己的逃脱计划,她采用了环保少女的套路。别说,虽然是初次使用,但每一丝都浑然天成,活脱脱的清新小绿茶。   年轻的少年上钩了,而且把钩咬得死死的。他进入韩平堡时自然也见过门楼上挂着诸多头颅,上面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个孩童的,如此自然信了八成。又见眼前的女孩泫然欲泣,心底有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怜惜的同时又有些义愤填膺。   那韩平堡实在太过分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连女人孩子的头都砍。   更何况这个女孩这么可爱。   少年没有犹豫太久,他很快就表现出‘男人的英雄气概’来,就差拍着胸脯指天发誓。   出乎意料的简单呢。刘昕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心想。   稍后些刘昕终于得知了更多的信息。她在哪,这个车队往何处去等等。她原本的打算在被发现之前偷偷溜走,后来想想,有内应配合,搭顺风车去东边的临平县城反而更好一点。   一是方便,二是安全,不用担心突然遇见巡逻的韩平堡骑兵,那可是最担心的情况。   把妇女藏在车队里的操作,历史上不少军队也存在过,刘昕在少年的配合之下愣是没有暴露。至于说憋尿问题,因为前一周的经验,她现在有心得可以撑到天黑。   “奇怪。”车子外面有人说道。“这几晚我好像看见有个小孩的影子。”   “你眼花了吧,我们这队伍哪来的小孩。”旁人嗤笑道。   刘昕听到后,决心以后外出方便要更小心一点。   不知不觉过了四天,少年时常带东西过来。每次看见刘昕小口小口斯斯文文吃着东西,他总有种自己在偷养小动物的感觉。   好可爱。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总是嫌饿,刘昕最后连手上残留的部分也没有放过,她又是舔又是吮的,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少年神情古怪地看过来,以为自己失礼的举动被人尽收眼底,不禁脸上一红,随后又有些恼羞成怒。   “你怎么还没走?”   女孩通红的晕彩仿佛给白玉般的面庞上抹了胭脂,少年忍不住咽了口水,眼睛哪里还挪得开。刘昕前边刚说完又觉得对救命恩人太过无礼,她本想道歉,结果对上那直愣愣的视线,顿时心底一惊,连忙垂下了眼眸。   而在少年眼中,粉红色滤镜的加持下,‘自家箱子的器灵’端是说不出的娇羞,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和她两个人,其他的一切全都不重要了。   “喂。”刘昕低着头,半天没见对面有什么动静,她略微抬起头,见人还是傻乎乎的,不免有些生气。“再这样其他人会发现的。”   “哦,哦哦。”粉红的泡泡碎了一地,少年如梦初醒。   刘昕的计划进展本还算顺利,岔子出在少年身上。之后两天他时常神情恍惚,有时更是发着傻笑,如此异象如何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负责车队的是个老人,他心中疑惑,在少年有一次鬼鬼祟祟的时候跟在了后面,于是毫无悬念地发现了刘昕。   “四少爷,这个女娃是哪来的?”老人大惊失色,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   眼见事情败露,刘昕反应过来,做着两手准备。第一当然是故技重施,小声哀求走苦肉戏路线,另一手则是见机行事,如果前者不行那就趁着别人还没反应逃到外面的林子里去。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也跟着求情,而且是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个遍。   “管家你要是把她送回去,她就死定了。”少年说道。“她才这么小。”   老管家看了看两人,最后在刘昕脸上停了一会,叹道:“祸事啊,祸事啊。”   “我们早已离开韩平堡地界,何祸之有?”少年惊慌之余,不解问道。   “四少爷您打算怎么安置这女娃?”老管家不答反问。   “我……”少年似乎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反应表明了一切。   “大夫人不会同意来路不明的女人进府的。”老管家摇着头说道。“而且还这么漂亮。”   “这跟漂亮又有什么关系?”少年看了看还在演苦情戏的刘昕,面露不忍,回头问道。   “这么漂亮女孩很容易让人家宅不宁。”老管家叹道。“四少爷您是庶出,如果二少爷也看中了她怎么办?您可是知道他最喜欢什么的。”   “我……”少年憋红了脸,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养在外宅也不可能。”老管家继续说道。“四少年您没那么多钱。”   少年的脸更红了,嘴巴张了张,就像是离开水的鱼嘴一样,徒劳而已。   “更何况她还是韩平堡的人。”老管家看着刘昕说道。“如果韩平堡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更没完。”   “如果……”这时刘昕出声了,她全程听完了主仆间的对话,心说我可从没打算做别人的外室,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梨花带泪般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们不如将错就错,把我送进临平县城。”   那边的两人闻言扭头过来,然后面面相觑。   “你们就当完全不知情。”刘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老管家的反应。“我自己会设法离开,没有更多的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贵府家宅平安,而韩平堡也不会怀疑到你们。”   “你一个人能去哪里?”少年闻言,看着女孩纤弱的身子,担忧地问道。“这兵荒马乱的。”   “我自有办法。”瞟了一眼尽显舔狗态的少年,刘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低着头,不经意间就是一副孤弱无助的女孩形象。   老管家看了看,他暗叹一口气,选择了‘什么都不知道’。   临平县城本就已经近了,又行了几日,在午间的时候进了城。过城门的时候还有检查,刘昕躲在箱子里很是担心,随后发现那些人也就走个形式胡乱检查一下便放行,便松了口气。   进到县城后,为了避免与少年分别时的尴尬,她本想中途找个偏僻的无人街道跳车。可惜她所乘坐的马车后面能看见两个骑马的商队护卫,而且路上总是人来人往,刘昕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只好继续躲藏在里面。要是留下目击者的线索,谁知道会不会阴差阳错发生点什么。   她不想牵连到别人。   临平县城只是商队途径的城市。与之前见过的那些坞堡不同,也比江口城多了不少商业氛围,路上怪热闹的样子。刘昕在车里听了一阵,隔着车厢的市井气息莫名让人感叹,直到马车停了。   注意到有人似乎来了,刘昕麻利地钻回箱子又盖上盖子,只是微微开合的模样像似宝箱怪之类的存在。   不比野外,这城里鱼龙混杂,贵重的东西最好搬到房间里去。刘昕听到少年的声音,然后又注意到箱子被拉动,然后抬了起来。   “小心些。”少年担心地说道。“别磕到了。”   “怎么这么沉?”一个伙计抱怨道。   “小声些。”少年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摇摇晃晃的,仿佛在坐船。刘昕的坐箱体验感觉非常不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晕乎乎地发现箱子盖打开了。   “出来吧。”   少年的声音传来,刘昕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在房间里面。   “这里是?”她问道。   “我的房间。”少年说道。   孤男寡女的,怎么看都不大合适。但她只是哦了一声,从箱子里爬出来,然后舒展起手脚来。   缩在里面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你真的要走吗?”少年神情黯然地问道。   “不是说好的吗?”刘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不解地说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少年迟疑了一会,又问道:“如果我有钱安置你的话,你会不会跟我走?”   真打算收人做外室?刘昕有些讶然,心说难道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是个萝莉控?于是试探道:“我才十一岁。”   “我知道。”少年挠挠头。“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在外怎么办?”   “别担心。”刘昕笑道,心想自己似乎想多了。她摸着藏在箱底的短剑,舞起剑花来,手法之熟练顿时让人惊叹,削个什么水果皮轻轻松松,这可比剑器全套动作简单多了。   实际上这也是她的底气,虽然剑舞是花架子,但对付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应该没什么难度。   如果他打算做点什么奇奇怪怪事情的话。 第83章 第八十一章 职业选择   刘昕还是走了。   虽然少年帮了不少忙,但她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空口白牙说句“大恩不言谢”。至于说以身相许这个选项,对不起,压根没考虑过。   当然不是因为少年不够有钱的关系。   临平只是座县城,比江口要小得多,全跑一遍都花不了太长时间,需要注意的就是敲更人和门下贼曹的巡逻队。到了后半夜,刘昕成功达成新地图的探索任务。出逃时节的选择是正确的,冬去春来,草长鸢飞,如今在外至少冻不死饿不着,她找了个角落睡下,囫囵过了一宿。   第二天刘昕被阵阵狗叫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天刚蒙蒙亮,缥缈的白雾中隐约有几只狗正对着吠叫不已。她连忙站了起来,抓起几颗石子,想也没想就扔了出去。   刘昕的投掷准头在两年的偷偷练习中益发精进,几乎每一只狗都分到了一块,很快便哀鸣着逃进了雾气。抱着不能厚此薄彼的想法,她瞄准起另两只还没挨打的狗,预判它们在未来的轨迹,很快又两声唉呜呜的叫声响起。刘昕拍了拍手,努了努嘴。   好讨厌的起床闹钟。   不管怎么说,自有的空气就是新鲜。不需要担心被送人,也不用在意某个少年有意无意的视线,刘昕的心情说不出的自在,起来后稍微活动了一下,按照乐班的习惯做了下简单的早课,然后去找水。   一般来说人类的聚集地都会尽量靠近水源,临平也不例外,城里就有几条河水经过。刘昕沿着一个石阶往下,简单的漱牙洗脸,只是靠近居民区的水质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井水,而且水面还总漂浮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感觉还不如不洗呢。她想。   由于时间实在还有点早,天色朦朦胧胧,街道上冷冷清清。走了一圈,只有几个推着粪车的人走过,销魂的臭气实在让人难忘,刘昕掩着鼻子快步跑过。   时间慢慢过去,市井从沉睡中醒来。炊烟的气味,各种杂乱的声响一一出现,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刘昕用准备好的长条布把稚嫩的小脸蒙了几圈,好奇地四下张望。   “要胡饼吗?”一个卖早点的小贩问道,他看了看刘昕身上的武器,又看了看明显还年幼的身形,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个世界禁弩不禁弓,禁长兵不禁短兵,他的好奇更多的来自某种不协调感。   “胡饼?”刘昕闻言转过头,她好奇地打量起所谓的胡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她本来就有点肚子饿,此刻被香气一刺激,顿时肚子响应一般发出轰鸣声。   这就尴尬了,饶是自诩灵魂成熟,这脸该红还是会红的。刘昕暗自庆幸自己蒙了脸。   “客人要吃吗?”小贩笑道。“很好吃的。”   刘昕当然想吃热乎乎的食物而不是干粮,问题在于她没有钱。在韩平堡虽然有过几次赏赐,但不是布帛就是首饰,并不方便买胡饼。   布帛没带,至于说首饰,她不想现在就把这些明显带着韩平堡信息的东西流转出去,起码也要等到更远的地方再说。   不得不靠干粮过了一餐后,一切从头开始,刘昕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这个世界适合女子的职业并不多,对单身也充满了恶意,她思来想去,最后打起各路山门的主意。   她首先想到了张道人。既然有道士,那么应该也有道姑,而且这个世界似乎还有妖魔鬼怪,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个世界还有道法。   甚至是修仙?   一想到这可能是个修仙世界,刘昕的心情不禁有些激动,好不容易平复后,她开始琢磨怎么寻找所谓的修仙门派,甚至连系统的主线任务都给安排上了。   寻找仙门任务开启!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百科速查和黄页,刘昕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人肉问路,起码要先找到相关线索的一个点,然后才能扯到相应的联络网,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请问附近有没有道观?”她客客气气地向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问道。在信息不发达的时代,老年人总是见多识广的代名词。   “啊?”   “请问附近有没有道观?”见人没听清楚,刘昕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啊?”   算了,刘昕客客气气地道谢后,然后换另一个人继续询问。小半天之后还是有所收获的,她得到了不少道士和道观的信息,接下去是条件筛选,最后按地理学的只是换算了一下,得到最近的一个地点。   好像还是有点远啊。她犯难了。   思来想去,拜仙门一事还得从长计议。路途还是小事,食物是个第一个问题,虽然可以通过打猎和采集来收集,但会减少花在行进上的时间。然后安全是更迫切的问题,这山东之地豪强和土匪遍地,她可不想再被人抓起来。   远处一队士兵出现,刘昕眼尖,小心避了开来。这个世界其实有类似身份证或者介绍信之类的东西,她在江口城见过,在韩平堡也见过,但卢三公子的和舞伎韩十七娘的身份都不适合在此出现。   简单来说,她就是个黑户,被盘查的话会很麻烦。   第一天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刘昕感觉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夕阳西下,她坐在屋顶上,认真思考未来的具体细节。   首先是钱。不管是食物衣服还是装备,都需要钱,但如何获取却很麻烦。刘昕把自己掌握的技能全都罗列了一下,简单的如猎户或代写书信,以如今的技能等级应该能够胜任,但想靠这些微薄的收入短期存到足够的钱就太强人所难了。而比较来钱的就是担任一等丫鬟或者高级舞伎,不过却伴随着某些她一直想要避开的风险。   如果那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当那个什么齐王的侍妾,如果备受宠爱还能一飞冲天呢。   思来想去,这个不行那个不好,最后一个职业摇摇晃晃跌了进来。   飞贼。   一开始,做贼这件事让好孩子刘昕有些排斥,但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开始开启了合理化模式。   我只是劫富济贫……   一边想着,她开始下意识地寻找起适合的目标。   ps:今天只有二千字。新房换窗户半天功夫,回来路上丢了手机,再打已经是关机,总之就今天花费了不少时间。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一贯盗   关于目标的选择值得研究。刘昕并不打算马上来一笔大的,她只想暂时解决眼前的窘境。钱够用就行,而且最好不要引起官府的注意。   做贼,当然要低调。   所以跟官沾边的最好不要动;豪门大户门客多,也不好惹;平头百姓没什么油水,何况她也不好意思对穷苦人家下手。思来想去,最好的目标当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部分富户。   另外只要现钱,不要难以转手的贵重物品。   此刻刘昕就躲在一家富户的外面。她小心偷听院子里的动静,以便掌握里面的人员状况,在脑中一一做上标记,然后闭目养神等待下半夜的到来。只是这一家的男主人似乎刚纳了一房美妾,晚上正是水**融如胶似漆的状态,刘昕面色怪异地在主人房屋顶上旁听了好一会,暗自呸了一口。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几进合院的布局,她早已根据自己的判断找到了库房的所在。厚重的门锁是个问题,而钥匙应该就在主人身上,可惜等了半宿,偏偏房里那货依旧干劲十足得很。   吃药了吧。刘昕暗搓搓地心想。   夜终于深了,里里外外的人基本睡了。弄开这间房门比库房简单太多,刘昕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暧昧的腥膻气让她忍不住蹙眉挥手,然后才抹黑寻找起钥匙来。   这里没有。   哪里也没有。   难道,不是这里?   鬼鬼祟祟把扔得满地的衣裳搜了个遍却一无所得,刘昕不禁陷入了沉思,她想了想,最后怀疑主人家是不是把钥匙藏到了什么更隐秘的地方,比如说枕头下面。   女人的呼吸轻缓绵长,男人的呼吸厚重一些,甚至还打着呼。刘昕偷偷听了一会,顺便借着微光瞟了一眼女人侧躺的曼妙曲线,确定那两人在之前的通力合作中透支了太多精力,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她的心宽松了一些,壮着胆子把手摸进了枕头下面。   还是没有。   失落和沮丧让人心情抑郁,刘昕没想到自己的行动如此不顺,她蹙着眉头,不死心地又反复摸了两圈,甚至还往被褥底下也找了找。   嘿,这回有了。   “阿郎,你好厉害~”   静谧的房间里突如其来的梦呓让人猝不及防,刘昕忍不住手抖了一下,以致主人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更吓得她是一动不敢动。等到确认没有更多的异常,这才心有余悸地拿着钥匙出了门。   好事多磨,钥匙也不知道对不对得上。她此刻总有点不踏实。   幸好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打开库房,她往后扫了一眼,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然后又轻轻掩上。   进来了。刘昕心头稍喜,不过里面更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感觉随意地摸索。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都是些不方便携带又不方便转手的东西,过了一会,才在墙上摸到串成一串的,又摸了一下,像是孔方兄。   有了!   就是这一贯钱的重量比想象中的要重,起码能有几斤。刘昕放弃了多拿几贯的念头,只带走了一个。刘昕美滋滋地给今晚的任务打个勾,然后小心打开库门,往外看了一眼。   没人。   出来后刘昕细心地把库房的锁重新挂上,摆成跟之前的模样,然后给那贯钱绑上绳子,等到自己窜上墙头,又把钱拉了上去。   真的有点重,她想。   接下来,就是把钥匙送回去……   飞贼系列的首个任务完美达成,刘昕睡了个特别香的好觉,甚至做了个相当中二的美梦,第二天干脆是笑醒的。   卖胡饼的小贩再次看见刘昕,这回只看了一眼便转头招呼别的客人。刘昕莫名感觉特别的不爽,有那么一会特别想一次买十张胡饼显示自己阔绰了。幸好智商及时拉住了情绪,她走近些,只是摸出份钱,说道:“老板,给我来一份胡饼”。   小贩瞟见刘昕手中的五铢钱,笑道:“有钱了?”   头次用偷来的钱,刘昕有点做贼心虚,生怕对方怀疑钱的来路,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随后又觉得画蛇添足,思来想去,最后淡淡地回道:“是啊。”   早上的客人很多,小贩很快就转头招呼其他人,刘昕酝酿了小半天的高冷风无人欣赏,她用手指挠了挠小巧的鼻尖,有那么点小尴尬。   内心戏太多了不好。   之后几天刘昕继续流窜疯狂作案,但每回都只偷一贯钱,渐渐地民间开始出现流言,说什么一贯盗出没。刘昕后知后觉,闹了半天才明白那是在说谁。   什么破外号,她哭笑不得。   事情到这地步,门下贼曹也开始追查‘一贯盗’,临平城显然不好待了。刘昕算了算手中积攒的资源,决定开启求仙系列的第一个任务,前往心中的仙门所在地——天稽山。   城外。   狐狸面具,定制的褶袴、腰带、披肩,还有绑腿和襻膊,再加身上的武器,很奇怪却很方便活动的劲装,站在路边特别的显眼。刘昕偷的钱足够给自己改头换面,甚至还找‘专家’作了份伪造的路引。   那支商队领头的汉子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去天稽山吗?”刘昕撩起面具,露出稚嫩的小脸。“我想搭个伙。”   有求于人,不能把自己搞得太可疑。不过她特地在打扮上耍了花样,设法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黑更硬朗,像个耍刀弄剑的男孩子。至于正在发育的胸部,眼下的规模掩饰下完全可以糊弄过去。   那大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家大人呢?”   “我师傅在天稽山。”这当然是谎言,不过行走江湖最好给人一种有后台的感觉,刘昕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真假掺半的话,努力装出老江湖的模样。“时节还容易回春,我需要尽早赶回去,而且我会付钱的。”   大叔和后面另一个大叔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别看我小,但我会射箭。”刘昕又说道。   “哦?”汉子转过头。   “看。”刘昕说完,取下弓箭,弯弓搭箭直接撒放,别说准头怎么样,光动作就行云流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远处一只鸟掉了下来。   “好。”汉子叹道。“山东多豪杰,小兄弟只身在外闯荡,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那么我可以搭车吗?”刘昕收回武器,站得挺直。   “当然,我们虽然不去天稽山,但你可以搭伙走一段路。”汉子看了看刘昕的眼神,说道。“我是雍泉徐洪。”   见人自报家门,刘昕想了想,说道:“氿安刘昕。”   之所以报自己的本名,一是韩平堡只知她是‘韩十七娘’而不知刘昕,二是樱桃知道这个名字,如果,如果樱桃有在找她的话,那么这也是条线索。   商队的规模还算可以,大部分人还是步行的,刘昕初来咋到自然也不指望搞乘车之类的特殊待遇,她整了整一身行头,转身加入了进去。一开始旁边有几个人忍不住好奇问了几句,随后被大汉喝止了。   正合我意。刘昕心想,问多了编故事就难了。   队伍的行进速度比流民快一点,但也快的有限。驻扎露营的时候刘昕很熟练地帮忙干些杂活,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等到大部分事情都忙完了,人群开始坐下来享受一天难得的悠闲时光。   “你似乎不爱说话。”徐洪问道,他一直对这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感到好奇。   “我师傅是个严厉的人。”刘昕回道,然后不再说话。有时候不需要解释太多,留下让人脑补的空间就足够了。   “哦。”徐洪点点头。   吃饱喝足,商队里的人还有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刘昕看着他们唱唱跳跳,忍不住往怀里摸了摸。   “那是什么?”徐洪注意到了。   “长笛。”   见此刘昕不再隐藏,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乐器拿了出来。这是她在临平城里买的,当初无意中发现那城里有人会制作这种东西,她可是偷了好多个晚上才有钱买了一把。至于为什么是买而不是直接偷,那是基于对制作人的尊重和支持。   听二姐讲,长笛这东西制作不易,所谓百竹之林,难取一支是也。   “小兄弟还会乐器?”徐洪来了兴致,问道。   “师傅教的。”刘昕张嘴又是一句谎话,然后站起来开始酝酿情绪。   与舞蹈一开始是被人逼着练的不同,长笛是她主动求人教的,兴趣所致学得自然是格外认真。更重要的是,还带有增强状态的效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昕很快跟大部分人混熟了。虽然‘他’‘沉默寡言’,但架不住乖巧懂事会帮忙啊,好些人甚至开始脑补‘他’的师傅如何如何严厉了,其中有人更是暗叹那孩子遇人不淑,被人压榨了。   “要不你就别回你师傅那里去了吧。”徐洪甚至打起了挖墙角的主意。“到我家主人名下可以衣食无虞,保你长大后还能娶个漂亮媳妇。”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 天稽山   对如今的刘昕而言,讨媳妇一事已是无稽之谈,更不想执着于虚凰假凤而耽搁别的女孩终生。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徐洪的入会邀请。   “没关系。”徐洪越看这个勤快又沉默的‘俊小伙’顺眼,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说道。”以后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平城找我徐洪。”   “哦。”刘昕默默地把信息备注在‘系统’,然后将高冷风进行到底。   山东果然很不太平,一路上没少遇见剪径的毛贼,大股小股的都有,不过一般见占不到便宜就会扯呼,刘昕基本只看了个热闹。到了第四次,她终于轮到出手的机会,只听啪的一声,便射掉了一个强盗的头巾。   “好箭法!”有人喊道。   刘昕戴着狐狸面具,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别人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正有点小尴尬,因为刚才瞄准的其实是对方的面门。   算了,总比射空了强一点。   这次的强盗仗着人多冲了过来,刘昕不禁想起和樱桃第一次遇伏的惨状,以及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忍不住浮现怨气,拉弓的速度快了很多。   技能连环箭!   流畅,快捷,两秒内可以快速射出好几只箭,代价是精度和力道。一支箭飞了空不知所终,一支射中一个强盗的腹部,一支射中另一个强盗的大腿,还有一支则射中第三个强盗的屁股。   至于为什么是屁股,是因为目标发现刘昕瞄准他,下意识地扭头就跑。   只是再快的射击速度也不能阻止敌人接近,刘昕的突出表现导致仇恨溢出,她见势不妙连忙后撤,有几个强盗死咬着不放,距离眼看着越来越近。   停下来抽出短剑与人缠斗,一挑多是取死之道,刘昕左躲右散,直恨自己没有点出近战弓兵的被动技能,以致落得如此狼狈。   她抽空看了一眼四周自顾不暇的商队成员,知道如此指望不了别人,咬咬牙,一边跑着,一边抽箭搭弓,然后就像跳舞一样来个侧空翻,两条腿一前一后,双手前推后拉,空中旋体半周,等到倒立着看见当先敌人的胸膛,撒放便是了。   距离太近,受弹面占据了足够大的视野面积,只要方向没有大问题,该中的落不着空。时间太短,反转过快,那个强盗瞪着眼睛,脸上张狂的表情来不及消散,与错愕拌杂,接着便是痛苦和扭曲,然后才是惨叫。   “啊——”   刘昕落地后冲劲不减,她继续往前空翻一周,用空出的右手手翻一周,总之花里胡哨,煞是好看。需要说明的是,箭囊里的箭也不是简简单单放置其中,为了避免因为跑步跳动晃荡而出,那是采用了一些小发明的。   等到刘昕得空再次搭箭决定施展连环箭技能时,她讶异地发现后面的追兵早已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那个伤员正捂着右肩哼哼唧唧。   其实两个追兵真的被那个‘狐狸面具’吓到了,他们从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射箭。同伙的受伤让人冷静下来,随后是恐惧,当他们看见狐狸面具诡异的眼洞盯过来,顿时妈呀一声撒腿便跑。   刘昕找不到另外两个目标,她略作迟疑,转而支援其他人。强盗们大多没有盔甲,不能有效抵御盔甲,基本上被点到就非伤及残,只有寥寥几箭没有斩获。   不久之后,强盗们见势不妙,终于撇下受伤的同伙撤退了。商队见好就收,没有追击太远。徐洪清点了双方的伤员和尸体,注意到十几支箭的存在,忍不住说道:“刘昕小兄弟,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下投靠我家主人。”   “不了。”刘昕摇摇头。另外对于今天的战果,她倒不觉得全是自己的功劳,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分担压力,她大概还是难逃一死——弄伤对方这么多人,下场大抵不会好到哪里去。   徐洪暗道一声可惜。   这个晚上,刘昕一直在努力消化白日战斗带来的经验。如果真的只是游戏,大概足够连升几级,再点上几个新技能。她一再回顾自己摆脱追兵的那段经历,并且把弓兵遭遇近战时的处理方案视为关注重点。   就这种突然的遭遇战,传统的站撸没有几次射击机会,一边移动一边射击更重要一些,而且应该尽量减少前摇动作,在保证近距离命中的前提下追求突然性和快速……   想着想着,她在梦里都没能摆脱相似的场景,各种各样的敌人从每个生活场景中突然冒出,只有更快的反应才能救自己。   当然也有回应失败的情况,那个下场就是噩梦了,被野兽撕咬,被人当场斩杀,又或者还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付费内容,直接把人惊得从梦中醒来。   “不要!”   刘昕好容易才意识到哪一边是虚幻哪一边是是真实的,她心有余悸地拉扯了一下还在身上的衣物,只感觉背上冷汗黏糊糊的。睡意早已不知去向,她站起来,看了看黯弱火堆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先趁机解个手。想要掩盖性别,就得时刻注意寻找单独方便的时机。   小心翼翼地找个草丛,她不放心地又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莫名的鬼鬼祟祟,然后宽衣解带蹲了下去。   好嘛,春天的虫子已经不少。   难得的轻松和惬意让人眯着眼舒了口气,刘昕享受着一身轻的快意,但听着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想也不想就贯彻了她之前一直苦思冥想的快速反应。   “别,是我!”   来人被举着弓的刘昕吓得冷汗差点都下来了。谁方便还带着弓箭的啊,而且举弓搭箭的速度这么快。   见是商队的同伴,刘昕心头稍安,弓弦缓缓放了下去,说道:“你也出恭啊?”   “是啊。”   那人松了口气,也找个草丛蹲下来,胡乱找话题开了口,莫名给人种上公厕隔着隔板聊天的错觉。   “你射箭好像很厉害啊。”那人还真聊上了。   “还行吧。”刘昕敷衍道。   “也是跟你师傅学的?”   “是啊。”   “我弟弟家有个女儿,大概跟你同龄。”   等一下,大叔,你聊这个是几个意思?刘昕总有种话题走势很奇怪的感觉,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站了起来,接着朦胧的夜色做好善后工作。   “这么快就好了?”那人似乎还不够尽兴,问道。   “还行吧。”刘昕黑着脸回道。   抵达下一座县城后,商队不再顺路,徐洪看了看戴着狐狸面具的刘昕,不死心地说道:“记得来平城找我。”   “好。”刘昕惜字如金。   “跟人说找雍泉徐洪就是了。”汉子又说道。   “好。”刘昕应道。   “还有这是给你的酬劳。”徐洪又说道。“因为战功。”   进入县城要检查,刘昕早有准备,她有伪造的路引,也有背下的说辞。负责的官兵查的不是特别严,见大致没什么前后矛盾的地方便放了行。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把流窜的一贯盗放了进来。   大半个月后,刘昕抵达了她的目的地——天稽山。这附近没有城镇,只有几个坞堡化的村寨。刘昕不敢胡乱靠近,她等了几天,终于遇见个落单的本地人,这才跳了出来。   “你,你是谁?”那个人显然被眼前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奇怪家伙吓了一跳,尤其还带着武器,顿时连声音都变了。“我,我没有什么可抢的。”   “我不抢东西。”隔着面具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只是还是能听出些童音。“我是想问路。”   那人察觉对方的年龄似乎很轻,他变得不再那么害怕,愣了下,说道:“天稽山怎么走?”   “天稽山?”那本地人好奇地看了刘昕一眼。“你去天稽山做什么?”   “那里是不是有些个道士?”刘昕问道。   “有倒是有。”那人点点头,面色有些怪异   “那就行了。”刘昕赶了这么长的路,如今胜利就在眼前,忍不住都有点兴奋起来了。“麻烦告知怎么走。”   入山的道路比预想中的要简陋,刘昕抽出短剑披荆斩棘,然后往山顶看了一眼,不禁有种前路漫漫的无力感。   好吧,拜入仙门哪有那么容易,当然要加紧表现自己的诚意。她安慰自己。   刘昕对于爬山并不陌生,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山里度过。只是,她严重低估了天稽山的攀登难度。好吧,这不怪她,毕竟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速查百科和旅游指南。   总之,她第一天好像只爬了个寂寞。眼见天快黑了依旧望山不见顶,她不得不开始做过夜的准备,所幸随着野外生存技能的提高这已经不算个事儿。寻找水源,寻找合适的露营点,生火,规划卫生用地,等等等等,做好一切后,由于没有时间捕猎,她只好靠着准备的干粮凑合过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雾气,露珠,路面不怎么好走,刘昕等到太阳高升才开始出发。她又简单做了个登山杖,沉下心来继续攀爬,一直到第三天,总算在路的尽头看见些建筑群。 第86章 第八十四章 天稽观   望山跑死马,隔着一条深深的山坳,刘昕愣是沿着逶迤的山路又走了近一天才来到目的地。眼前果然是一座道观,比预想中的要小,离修仙小说中堪比大学校区的规模差了十万八千里。刘昕绕着院墙试图走上一圈看看有多大,一些地方不大好爬,她望着长满高大树木、蕨类和苔藓的陡峭山坡忍不住挠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手脚并用攀爬起来。   “你是谁?”   撅着屁股抓着枝条,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嗓音,刘昕有股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尴尬和狼狈。她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回过头,脸上堆着笑。   院墙的另一边,不远处的道场里,一个抓着扫把的道童正一脸不善地望着她。   “我……”刘昕原先准备地说辞一时之间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了,看见某课大树地上正长着几株大蘑菇,急中生智,说道。“我在采蘑菇。”   说了似乎还不过瘾,竟然又唱起歌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青草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她采的蘑菇最大,大的像那小伞装满筐……”   道童听了听,跟着打了两个拍子,然后露出鄙夷的表情,喊道:“糊弄谁呢,你那蘑菇有毒。”   “谁说毒蘑菇不能采的。”刘昕说道。“这个能当药用。”   “毒药吗?”道童嗤笑一声。“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打算做毒药去害人。”   “小小年纪?”被个小屁孩嘲笑年纪小,刘昕忍不住有点炸毛,她甩掉毒蘑菇后往树干上擦了好几次,轻喝一声,唱道。“你看起来比我还小。”   道童面露不屑,甩着扫帚舞出一个刀花,像极了做值日没有老师看着的小学男生,他挺着胸骄傲地说道:“别拿你跟小爷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嘿——”刘昕差点被气笑了,她双手交叉站了起来,决定好好看下面的小屁孩如何表演。   “清风,你在跟谁说话?”这时自打远处的屋子里飘出一句话来,语调慢条斯理。   “师傅。”道童连忙把扫帚放好,恭恭敬敬地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行礼道。“这里有个小贼。”   “小贼?”刘昕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大声喊道:“你个小鬼,莫要血口喷人。”   “不是小贼,何故窥探我家道场?”道童回头说道,一脸鄙夷。   “都说了我是在采蘑菇!”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道童益发嘲弄。   “清风。”   那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道童身子一缩,乖乖重新站好。不多时,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出,站到了道场上。刘昕定睛看了看,暗道好一个仙风道骨的男子,论长相论气质,比当初张道人更像是仙人,心中不禁欣喜了几分。   “小友,既然路过,那便是有缘。”那人捋了一把胡子,风轻云淡地说道。“何不下来歇息一下?”   这座道观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只是里面的人实在有点少。刘昕受主人之邀登堂入室,随过之处所见人影寥寥。偌大的地方,所住之人似乎也不过十数人,就这,其中还包含了三五个上年纪的杂役。   刘昕没有到头就拜师,在她的观感中,荒郊野岭的庙观似乎很容易沦为藏污纳垢之所,于是一路十分仔细地观察线索,并且优先做了逃生路线的规划。只是,当她看见里面一堵墙的时候,不禁惊呆了。   上面的画会动。   “这是……”刘昕瞪着眼睛,看着上面与真人一般大小的人物画。里面最近的美人像朝她嫣然一笑,然后袖子一甩,转身让墙的另一边走去,而那却坐着一个乐班子,刘昕见过的乐器其中基本都有。   “微末法术,不足挂齿。”   自称是葛道长的男子淡淡地说道。刘昕感觉他在装逼,但问题是他真的装到了,忍不住又多看了人家几眼。   那个道童也一路跟着,只是表情颇为有趣,各种糅杂,像极了玩具被抢却又无可奈何的孩子。   “起。”随着葛道长微微招手,那个美人像正好也坐在了空缺的位置上,乐班整个开始动了起来,就是没有声音。   但没有声音也很厉害,刘昕好奇地在一边看着。她自己在韩平堡的乐班待过两年多的时间,对各种乐器的常见演奏姿势并不陌生,她看了一会,脑内自动补上了对应的旋律,手脚有些忍不住想跳起舞来。   “道长可认识张道人?”刘昕想了想问道。很多圈子并不大,里面的人说不定都相互认识。   葛道长捋着两缕胡子,根据刘昕给出的特征,道出了张道人的全名。   “师父,请收我为徒!”刘昕喜出望外,生怕这次的修仙机会也给跑了,顾不得脸皮,直接就跪了下去,生怕又被说没有师徒缘分。“师傅刚才都说了,路过即是有缘。”   “唔……”葛道人继续不紧不慢地捋着胡子,倒是后面的道童忍不住叫了起来。   “师傅,万万不可收这小贼为徒。”   “清风。”葛道人闭着眼睛说道,后者连忙又闭上了嘴。   刘昕跪在地上,半天不见人答应,她按捺不住,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只见葛道人的手不停地掐来算去,低下头想了想,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过了好久,上头传来一句“跟我来”。不是直接拒绝就好,刘昕微微松了口,瞟了一眼旁边的清风,跟着道长走了。跟预想的发展稍有不同,葛道长表示还不能直接收她做弟子,只能先做几年道童。   刘昕想了想,应了下来。   “那么,就叫你明月吧。”葛道人简单说过一遍道观的制度规范喝做道童的基本修养,又赐了名字,坐在蒲团上,飘渺的熏香中半眯着眼,说不出的玄妙。   清风明日,这道童的名字就不能翻个花样吗?刘昕暗自吐槽了两声,然后恭恭敬敬地按照礼节把剩下的步骤完成,从此名义上便算是天稽观的道童了。   “清风,你领明月去收拾房间。”   “是,师父。”清风低头应道,然后朝某人咧了下嘴。   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刘昕昂着头心想。   出了大殿走了一段路,原本无话的清风突然开了口,说道:“你要喊我师兄。”   “师兄?”刘昕挑挑眉。“为什么,你看起来明明比我还小。”   “入门早的就是师兄。”清风嗤笑道。“懂不懂规矩?”   “叫你清风就好了。”刘昕不为所动。   “小贼,别不识好歹。”清风有些生气。   “不服你来打我啊。”刘昕比对方略高小半个头,心说优势在我。   清风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刘昕身上的短剑和弓箭,他哼了一声,说道:“这里是清修之地,岂容你打打杀杀,满是江湖作风。”   “什么江湖作风?”刘昕差点叫了起来。“我这么可爱,哪来像是贼寇了?”   清风本想反驳,不过等他在前后不过一个身位的近距离仔细看了看刘昕的脸,刚要出口的话忍不住咽了回去,哼了一口后说道:“长得俊容易烂桃花。”   “你这是嫉妒。”刘昕趁机埋汰道。“我还以为清修能磨练心性呢。”   两个人拌着嘴,不过脚底下谁也没停下。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有几处地方树木过于茂盛,廊道不免有些阴森,刘昕看了一眼,嘴巴稍歇了片刻。   “到了,这个房间你自己收拾。”清风叉着手说道。“被褥你自己找师姐那拿。”   “师姐?”刘昕愣了一下。“她在哪?”   “是她们。”清风瞟了‘他’一眼说道。“待会嘴巴乖一点。”   “我嘴巴可乖了。”刘昕努努嘴。“见人说人话。”   刘昕分到的房间在偏院的厢房,位置和朝向都不怎么好,加上树多,阴森潮湿在所难免,更重要的是虫子也多。至于房间里面也是相当简陋,没什么家具,简简单单,收拾起来也轻松。   所谓的师姐是对双胞胎,这是刘昕一开始没有想到的。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清秀俊美,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素雅的衣裳修长的身姿让人眼睛一亮。   “师姐好。”清风连忙行礼道,态度恭敬。   双胞胎师姐点点头,随即目光便缩在刘昕身上,淡淡的笑着,两人异口同声叹道:“好俊俏的孩子。”   “师姐好。”刘昕照抄作业,学着清风的模样规规矩矩行礼道。   这时双胞胎已经过来了,一边一个,左边那个捏着刘昕的小手说道:“小手都磨出这么厚的茧子,是个勤快的。”   然后右边一个也说道:“眼里的光彩不错,是个心思明慧的。”   “那可比清风强多了。”   左边那小姐姐说着,然后两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不比跟刘昕斗嘴,道童面对两位师姐的调笑,屁都不敢放一个。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幽怨地瞟了一眼刘昕。   干我屁事。刘昕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第87章 第八十五章 扫地童子   做了道童,刘昕发现没人提醒她该去做什么。道长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他所谓的师兄弟压根就没看见几个,清风倒是整天在跟前晃来晃去,就是老臭着那张脸,只有两位顾姓师姐改了一身道童的服装送来。   “两位师姐,我到底该做什么?”刘昕拿着衣服,忍不住问道。   双胞胎师姐相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笑道:“先照顾好自己。”   “就这?”刘昕眨眨眼。   “观里人少,你跟着清风就是了,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师姐们说道。“师父接下来要忙着炼丹,没有特别的事情,最好不要打搅他。”   “清风?”刘昕闻言小鼻子都皱了起来。“他好像看我不顺眼。”   “嘻嘻。”双胞胎中的左边那位笑了起来,刘昕分不清她是顾玄清还是顾妙清,只听她对另一位说道。“那孩子好像还没发现明月是女孩。”   “说的是呢。”   说到这里,刘昕才想起道长压根就没问过她的性别,她也没提,一切都好像默认一般。对于两位师姐的话,她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双胞胎之左眯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伸出纤纤素手,在刘昕脸上抹了一把,直接露出一道白色的道来,于是笑道。   “好好的脸,抹得这么黑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另一位白了一眼,有股子说不出的媚态。“外头兵荒马乱,这么漂亮的女娃在外闯荡,不弄黑点,怕不是直接被人掳走了?”   “她就算弄这么黑,该被人惦记的,依旧会被人惦记。”左边那位说着,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狐狸面具。“所以才弄了个这么奇怪的面具?”   “大概吧。不过观里人少,明月现在可以把脸洗干净了。”另一位说道。“要是玄色入了味,以后真的变成黑脸可就不好了。”   “说的是呢。”左边那位掩嘴笑道。   隔天,刘昕真的贯彻了清风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的提议,一切都很顺利,只有清风很不满意。   “小贼,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现在该叫我明月。”刘昕叉着手,居高临下说道。“不然我去告诉师姐,说你不五讲四美,天天把小贼小贼的无礼之词挂在嘴边。”   “你……”清风听见要告状,忍不住有些气结,抬头看了看,稍后楞了一下,说道。“你怎么突然变白了。”   刘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下,说道:“你猜。”   清风眯着眼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状。“一定是师姐们送了你什么美白的药膏!”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刘昕哭笑不得,又忍不住起了逗弄的意思,她的眼珠又转了转,故作惊讶地说道:“竟然被你猜中了。”   “男人还是黑点好看。”清风扁扁嘴,一脸的嫌弃。“现在脸白得像个娘们似的。”   “像个娘们怎么啦。”刘昕想起城里一些富家公子的打扮,说道。“你是躲在深山里不知世事了吧。现在外头的男人还涂脂抹粉,各个追求面白如玉呢。”   “稀罕。”清风哼了一声。“我看你的烂桃花别闹出人命才好。”   说了几句,道童自顾自去打扫院子了。刘昕看了看,也找来个扫帚,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日常小任务。   劳动使我快乐。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打扫,挑水,劈柴,烧饭,洗衣服,管理后院的菜圃,喂家禽,等等等等,刘昕忙碌又麻利,清风的工作有人分担,态度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明月,你是哪里人?”这天傍晚,他问道。   “不记得了。”刘昕懒得翻地名,直接编人设敷衍道。“感觉从小到大一直在流浪。”   “哦。”清风挠挠头。   “你来这里多久了?”刘昕问道,打算旁敲侧击挖点道观的秘密。   清风抬着头想了想,说道:“三年了吧。”   “三年都是干这些活?”刘昕暗暗努努嘴。   “不然呢?”清风反问道。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小田园的生活适应了也还好,刘昕在闲暇时没有放弃她的日常功课和锻炼,甚至还找到了一项乐趣,就是随着某堵墙上的人像的无声演奏而翩翩起舞。   让她逃离韩平堡的不是乐班的辛苦,而是随时可能被送人的命运。刘昕偶尔会牵挂起其中几个人,练着腰弓,她以后桥的姿势看着上下颠倒的人像,默默给人像编排上熟悉的名字。   这是丫丫,这是大娘,那是巧儿,那是二姐。哦,那个什么都不做的是樱桃。   “明月,你在做什么?”   清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刘昕轻轻一翻,双腿前后着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不在后山逗你的小鸡吗?”她一语双关地说道。   清风没有听出里面的槽点,他摇摇头,说道:“师父炼丹结束了。”   这意味着葛道长要‘出关’吗?刘昕心想,忍不住期待自己被放羊生活的结束,她应了一声,跟在清风后面便跑。   天稽观有十一个人。道长,双胞胎师姐,清风,明月,五个杂役,还有另外两个炼丹童子,年纪也就十三四岁,负责看护炉火和扇风之类的工作,名字也很让人无力吐槽,分别叫高山和流水。   “师父。”   一群人排排站好,恭恭敬敬地行礼喊道。葛道长仍旧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松散模样,他淡淡看了一圈,说道:“金丹已成,便等贵客到访了。”   “是。”众童子应道。   既然贵客要来,那自然要各种准备,收拾打扫布置,还要从山下的村庄里弄点东西上来,这前前后后一折腾,便是半个月时间。   刘昕跟着忙得脚不沾地,感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一心直盼着贵客早早到来,终于在某天早上听见有轻快的鸟鸣声。   “今天便是了。”道长不知何时出现,淡淡说了一句。   下午的时候,远远传来些乐器之声,刘昕有些好奇,她偷偷爬到一处隐蔽的墙头往外探看,惊讶地发现远处的山路上有一条长长的队伍。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好家伙,前面竟然还有好些人负责铺红毯子,而其后最热闹的地方,隐约看见有人坐在担架上。   “明月,明月。”   清风呼唤的声音传了过来,刘昕扁扁嘴,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跳了下去,借着几个东西卸了力道,然后出现在道童身后。   “你?”被吓了一跳的清风差点叫了起来,随后他不满地抱怨着,说大家都要去集合了。   片刻之后,刘昕跟其他人一起站在山门两侧,葛道长背着手站在中间。那阵乐器终于到了跟附近,刘昕按照指示低着头没敢偷看,不一会首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跟葛道长打招呼。   两人寒暄的时间没有太久,葛道长的话依旧不多,等到两人往观内走去,刘昕微微抬头,看见与贵人一同来的人很多,而且各式各样,有像是护卫的,也有仆役婢女,甚至还有几个面貌姣好的姬妾。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全部留下来,因为道长的一句话,贵人便把大部分随从都赶出道观,只留下少数护卫和奴仆,还有两个美妾。   不知怎么的,那贵人注意到了一直在假装自己很努力的刘昕,他看了看,随后转身对葛道长说道:“新面孔,新来的道童?”   “是。”葛道长带着高山流水和顾氏姐妹,淡淡望了一眼清风明月这两个年纪校轻的童子,点点头。   贵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长得非常帅气,不过跟阳刚没什么交集,脸上同样扑了些粉,更多的是阴柔的味道。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刘昕,又扭头看了看双胞胎姐妹,哈哈大笑起来。   “仙长的扫地童子都这般俊俏,我都想出家做个闲散道人了。”   “齐王见笑了。”葛道长淡淡地说道。   刘昕听到这句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过了小会才消化了这个内容。她没想到所谓的贵人竟然会是齐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韩平原本打算用美人贿赂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阴柔的青年。   到了晚上,刘昕并没有再分到什么任务。齐王带来的杂役接管了大部分俗事,其中还有专门掌厨的师傅,某些香气飘散开来,惹在杂院练习三大远程技能的刘昕腹鸣不已。   “明月,你饿了?”一边看着刘昕扔来扔去的清风提醒道。   “还用你说?”刘昕把远处的自制靶子当做齐王的脑袋,一把石头咋了过去。   正中,你打出了暴击,齐王完蛋了,你升级了,请选择要加点的技能……   脑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现实中后如同戒断反应,刘昕扁扁嘴,没有继续练下去的念头,干脆坐到清风旁边,问道:“你上次见到齐王是什么时候?”   比她略矮半个头的道童微微一愣,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刘昕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道。“他应该见过你一次。”   说明在三年之内至少来过一次。   “好像是吧。”清风挠挠头。 第88章 第八十六章 会所   齐王来了,刘昕的生活照旧,她还是做着打扫、挑水、砍柴之类的事情,只有经过齐王借住的院子时,从里面传出的宫乐和女子的娇笑声才让人想起观里多了位尊客。   “殿下来此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傍晚时,刘昕忍不住拉着清风问。“没事跑到这种荒郊野岭度假。”   “当然是服食金丹。”清风说道。   “金丹?”刘昕对所谓的金丹有些膈应,她曾经所受的历史教育中,因为食用金丹而呜呼哀哉的大人物可不止一个,只是对于这个有妖魔鬼怪的世界有些捏不准。“吃了真的能成仙?”   “说什么呢。”清风一副你真无知的表情。“要是真那么厉害,那我们道长现在就真的是仙人了。”   “那……”   “虽然成不了仙,但延年益寿,让人神清气爽还是可以的。”清风得意得挺着胸说道。“据说还会飘飘欲仙,让人思如泉涌,文人雅士最爱了。”   刘昕努努嘴,追问道:“你这么清楚,难道吃过?”   “我哪有资格吃。”清风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仙丹这么厉害?”刘昕嘲笑道。   “晓得道长多少岁吗?”清风突然问道。   刘昕被问得一愣,她看了看对面的神情,想了想,试探道:“两百岁?”   清风闻言挠挠头,说道:“是不是两百岁我不知道,不过至少该有六十岁。”   超过一定年龄,说上百岁还是上千岁根本无从指认。刘昕想了想,益发的好奇,追问道:“你又如何得知?”   “笨啊,山下的老人提及过。”   “那也挺厉害的。”刘昕讶然,葛道人看外貌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什么叫‘挺厉害’?”清风嫌弃道。“是极厉害好不好。”   “是是是。”刘昕笑道。“你说的我都想吃金丹了。”   “金丹岂是你我可以吃到的?”清风嗤笑道。   “人生没有追求,那岂不是跟咸鱼没有区别?”刘昕说道。   “身处这乱世之中,能当咸鱼有什么不好?”清风反问道。   “说得好有道理。”刘昕叹道。“不过我还是打算给自己立一个小目标。”   比如说成个仙什么的。   “随便你。”清风说道。“再配上这张烂桃花的脸,以后怕是能惹出不少风波。”   “什么叫烂桃花的脸?”刘昕不依了。“嫉妒我帅就直说。”   “女儿家似的。”清风讥讽道。“别被殿下看上了,听说达官贵人们还特别喜欢豢养俊俏的童子。”   “咦——”刘昕一脸的嫌弃。   “真的,我见过哦。”清风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不是齐王殿下。”   看来来天稽观的官人还不止齐王一位。   鉴于某种危险的可能性,刘昕决定尽量离齐王远一点,能绕路就绕路,只是天稽观就这么点地方,而齐王的铺张排场又占了太多地盘,有时候终归躲不掉。   “那个谁。”   “那是明月。”   抱着柴的刘昕一脸懵逼地被人带到了齐王借住的大院子里。只见庭院的中心,齐王带来的姬妾伴着器乐在翩翩起舞,裙扬袂舞,煞是好看。而更里面则有帷幕围出的几块方寸之地,上面放置着几块矮塌铺好席子,几人分别坐着,其中齐王的坐法更随意一点,领子敞开,一副放荡不羁的德行。   “殿下。”刘昕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齐王靠在几上,看了看低着头的刘昕,然后笑着对葛道人说道:“你这童子,小小年纪,却有几年的舞蹈底子。”   “哦?”葛道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本王府中舞伎成群。有没有舞蹈功底,本王一望便知。”齐王笑道。“还是宫乐的底子。”   刘昕差点被吓坏了,她低着头,一时之间计无所出,迟疑了一会,只能决定见招拆招,绝不能自乱阵脚。   “哦。”葛道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齐王大声笑了起来,然后拍拍手,那些个姬妾顿时收住舞步,全都顺从地站定。   “仙长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此俊俏童子舞上一曲?”   “可。”葛道长说道。   眼见师父都发话了,刘昕没有推脱的理由。她在韩平堡学过的不仅是盘鼓舞和剑器,其他舞蹈必要时也会临时学下以便凑个人手。耳听旋律渐起,她随之摆了个对应的起始姿势。   按照大娘私底下的评价,刘昕是个天才。不过天才也没夸张到随便学学便比苦练几年的专业舞伎要强的地步,这个舞曲刘昕只练过两个月,大体上由于基本功扎实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但诸多细节还有改善的余地。   齐王不愧是专业评委,给出了恰如其分的评价,然后笑道:“如果化个妆,换身衣服就好了。”   刘昕跳完后垂手站立,正微微喘气,听见齐王的后续,忍不住低头扁扁嘴,满是嫌弃。明明是为了逃避有些事情,怎么现在有种自己跳进别人碗里的感觉。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吐槽。   没有得到许可,刘昕不方便离开,她在葛道长身后不远候着,然后诧异地看着顾氏双胞胎联袂而来。她们此刻穿的不是道服,而是正儿八经的宫装,连发型和妆容都换过了,全然不复平日淡雅的模样,浑身上下透露着青春的娇艳和活力。   齐王抚掌大笑。   刘昕没想到双胞胎世界竟然会跳舞蹈,而且跳得还很好,只是那不是宫乐的风格,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舞蹈。   这边跳着跳着,齐王那边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只见他神情变得亢奋和愉悦,起身下了矮塌,连木屐都没穿,光着脚跑到庭院中心,竟然也跟着拍子跳起舞来,模样益发地放浪形骸。在刘昕看来,简直就像是嗑药嗑嗨了,端是乌烟瘴气得紧。   晚上的时候,刘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今天傍晚的所见所闻让她觉得,这天稽观好像也不是什么修仙求道的清闲之地,反而更像是达官贵人的高级娱乐场所,还是嗑药的那种。她没法忘记两位师姐娇艳的笑容,很美,但不是心中仙子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想着想着,刘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以后要不要也像两位师姐一样‘陪客’,花枝招展得不像清修之人。   齐王在天稽山住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走了,还是大张旗鼓的做派,刘昕站在墙头看着山路上的队伍越走越远,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月。”下面出来清风的声音。   “什么?”刘昕头也不回地应道。   “别老像猴子一样,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墙上。”清风埋汰道。“快下来帮我收拾。”   齐王是走了,但留下一大堆生活垃圾。他带来的仆役收拾了一部分,剩下的一些就需要天稽观自己处理了,而天稽观包含道长也不过十一人。   “这是怎么弄的?”刘昕打扫着房间,捡起一块布料说道。“玩撕衣服?”   清风人小鬼大,他看了看,朝刘昕挤眉弄眼道:“这不是女人的亵衣吗?”   “我当然知道。”刘昕说道。“只是说殿下玩得开。”   “那当然。”清风又说道。“师父的丹药不但能延年益寿,还能让男人屹立不倒。”   刘昕闻言顿时白眼连连,她斜睨了一眼,嗤笑道:“你个小孩,知道的还挺多?”   “谁是小孩,我都十一岁了。”清风不服气道。   敢情还跟我同岁。刘昕心想,嘴里仍是不依不饶。“十一岁当然还是小孩。”   “嘁。”清风嚷嚷道。“那你不也是小孩,有何资格说我?”   “我心智成熟。”   打打闹闹间,又花了好几天才把院里院外恢复原状。葛道长出现的次数多了一点,有天突然问起刘昕是否识字。   刘昕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略知一二,于是乎,她多了一个管理和收拾书房的新任务。对此清风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他一脸的幽怨。   刘昕莫名想笑,她背着手,学着葛道长的姿态和声调说道。“一切皆是天数。”   “我真的会揍你哦。”清风倒出三白眼,幽幽说道。   “那来呀。”刘昕继续挺着‘高手风范’说道。打弟弟要趁早,虽然清风并不是弟弟,但看在同年的份上,能早打就不晚打,省的以后男孩发育追上了就没机会。“大家都不许打脸。”   傍晚,师姐们的房间里。顾氏姐妹给刘昕上着膏药,苦笑不得地说道:“你一个女儿家的,何必学男孩子打架?”   “打打闹闹也挺好。”刘昕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说道。“男人的友情就这么简单。”   “这么漂亮的手抓破了可不好。”左手的师姐叹道。“留疤就可惜了。”   刘昕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师姐,甚至能看清对方脖子上的细微绒毛,她想了想,问道:“两位师姐,你们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两人闻言同时看了她一眼,然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当然。”   “那……”刘昕说着,后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   “明月是在问齐王殿下的事情?”右手边的师姐问道。 第89章 第八十七章 妖怪   回到偏院,清风正坐在台阶上,看见刘昕走来,哼了一下扭过了头。   刘昕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好容易才板起脸,挺着胸说道:“打架输输赢赢很平常的事情,男孩子应该心胸宽广,何必在意一时输赢?”   “你打赢了当然可以说这种便宜话。”清风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服!”   “还想打吗?”刘昕挥了挥豆沙包般大小的拳头,扁扁嘴。   “嘁。”清风看了看,又扭过了头。“再打师父都该发现了。”   “下次我去山里打只野鸡给你补补。”刘昕嘻嘻笑着。   “稀罕。”清风嘟囔着。   “齐王走的时候,那些香料没带走哦。”刘昕眨了眨眼。   清风不吱声了。   第二天。   天稽观的书房说不上大,就几间屋子,里面的书架上放置着各种箱子、纸书和卷轴,甚至还有些竹简,葛道长带着刘昕转了一圈,大致介绍了一下分类放置的情况,然后说要出门一趟。   “师父要远游?”刘昕讶道。   “短则数月,长则年许。”葛道长缓缓说道。“你与清风一同照看天稽观。”   “就我和清风?”刘昕微微一愣,追问道。“难道师姐她们也跟师父一同远游?”   细细问过,不光是顾氏姐妹和高山流水,五个杂役中也带走三个,某种意义上讲已经算是‘倾巢而出’。   过了两天,葛道长一行人出发了。道长风轻云淡,没有说什么,顾氏姐妹围着刘昕小声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才上了路。   “师姐们是不是喜欢你?”清风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模样俊就是吃香。”   “不是烂桃花吗?”刘昕揶揄道。   天稽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本十一人的就已经倍显冷清,现在只剩一半不到,都变得有些阴森。第一个夜晚刘昕看了看屋外黑乎乎的院子,暗自缩了缩脖子。昏暗的烛火中,外头动物鸣叫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她犹豫了一下,一口吹灭了火光。   蜡烛很贵的。   不知不觉,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这天清风告诉刘昕,他们需要下山去采购一些东西。虽然天稽观一副田园牧歌自给自足的样子,但很多生活必需品却并不能自己生产,只能去外头进行交换。原本这件事是由几个杂役负责的,但是现在人手不足,只得留下一个最老弱的杂役,其他三人带着点东西全出了门。刘昕更是全副武装,惹得清风侧目连连。   “路上打只兔子也好啊。”刘昕耸耸肩。   花了两天时间出了山,眼下已经快要入夏,中午的时候少许有些闷热,他们在一棵树下歇了口气。不久路过一伙疑似附近村落的村民,手里各种长兵短剑,让刘昕有些紧张。这时清风站起来,上前叽里咕噜跟人说了几句话,气氛顿时变得亲切友好。   “这是明月。”接着清风拉起刘昕,介绍道。“我的师弟。”   谁是你师弟?刘昕嘴角抽了抽,不过在外人面前也不好打他的脸,于是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表情。   “你家师弟可真俊。”不少村民笑道。“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孩都没他漂亮。”   这种赞扬的话某人早已听得耳朵长茧,倒是清风非常得意,仿佛别人夸赞是他本人,让刘昕忍不住有些想笑。   采购的目的地不是村子,不过不妨碍刘昕一行在村子里过夜。借由天稽观的招牌,刘昕发现自己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入眼前这个堡垒化的村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她以前所见过的坞堡规模没法比,但该有的基本都有。壕沟,木桩,望楼,复道,而外墙干脆是外围的石砌房屋连成一圈,屋顶上再加盖雉堞,抬首便可以看见几个巡逻的村民。   好家伙,乱世中能活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刘昕不禁心想。   看得出来天稽观的邻里关系还不错,三人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热腾腾的食物,还有聘聘婷婷的送菜少女。有趣是,刘昕坐在那里,路过的女孩们会忍不住瞟过来几眼,到了最后,某人的碗里鸡腿比清风多了两只。   “嗯?”清风注意到了,他看了看几个笑盈盈交头接耳的少女,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刘昕,忍不住龇牙咧嘴。   “给你。”刘昕瞟了一眼,露出姨母笑,挑出一根鸡腿放到了清风碗里,说道。“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   清风看着鸡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过他特别不爽刘昕的‘照顾’,忍不住哼了一声,挺直背板,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我不稀罕。”   “真的?”刘昕挑挑眉。“那我吃了。”   “吃就吃。”清风昂着头,眼睛在鸡腿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   刘昕见状倍感有趣,起了作弄的心思,于是把鸡腿夹了回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啃咬起来。   清风看着卖相十足的鸡腿就这样一口口地被撕咬,他的眼角抽了抽,喉咙忍不住咽了口水。不过看着看着,他的关注点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所谓唇红齿白,刘昕这样的便是了,而且在鸡腿油脂的影响下,某人的嘴唇油光发亮,一张一合间说不出的娇艳欲滴,清风竟然看得两眼发愣。   “怎么了?”刘昕注意到同伴的眼神,蹙着眉头摸了下嘴角。“我脸上沾上东西了?”   清风回过神来,他啊了一声,然后摇摇头,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奇奇怪怪的。”刘昕眯着眼睛说道。   清风也觉得自己挺奇怪,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摇摇头,专心吃起东西来。   就在吃东西间,外面又匆匆忙忙进来几人,看模样是另一个村里的人。等他们看清清风等人,连忙围了过了,来势汹汹差点让刘昕夺门而逃。   差点而已。   须臾,刘昕才明白他们是来问葛道长的,清风问了问,回答说是有妖孽作祟。   “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最当中那个汉子顿足捶胸,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好几遍两位童子才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汉子有个女儿,刚及笄不久,原本想说门亲事,没想到前两日却突然发起怪病来,整天不吃不喝,只顾胡言乱语,到了傍晚更会像猫一样四肢着地发出猫叫声,亲属四处找了附近几个巫婆神汉却毫无起色,等到今天清风一行了入了村,他们终于想起天稽山深处的葛道长来。   “但我们的师父出门远游,归期未定。”清风叹道。   听到这个答案,那几人失望万分,在他们走后,刘昕又问了问其他人,有知情者说那女孩已经形如枯槁,怕是撑不了几天。   “那到底是什么妖物作祟?”刘昕小声问清风道。   “我哪里知道?这三年我一直只是在打扫庭院和劈材。”清风咧嘴道。“或许你在师父的书房里能找到一些有用的。”   “来来去去又得三五日。”刘昕说道。“那小姐姐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那能有什么办法?”清风叹道。“一切都是命数,师父又刚好不在。”   “听着像是猫妖啊。”刘昕说道。“我在师父书房好像还真见过类似的记载。”   只是当时是当志怪小说看的,看完就只剩个大概印象,细节几乎都记不清了。   “猫妖?”清风嗤笑道。“你该不会听说她状若狸猫,便认为是猫妖作祟吧。”   “不然呢?”刘昕挑挑眉。“我们刚下山就遇到这种事情,或许还真是缘分。”   “明月,你想做什么?”清风警惕道。   “我们为什么不去看看?”刘昕说道。“就是看看。”   “我信你个鬼。”清风埋汰道。“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去一下又不会死人。”刘昕说道。“趁人家父亲还没有走远。”   清风终归是拗不过刘昕,一脸不情愿地跟着走了。犯病少女是另一个村子,相隔有十来里地,他们抵达时天都已经黑了。   刘昕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树梢的月亮,虽不是满月,但也足够圆润。   “快到了。”汉子走得益发快了。   又走了一会,很快便听到有妇人在哭喊着“我的女儿”,刘昕看了看,只见一间房子上趴着一个少女,的确是像猫一样的感觉,还冲着月亮在做哮喘状。   清风一见,回头对刘希刘昕说道:“说好只是看看的。”   “知道了。”   刘昕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观察屋顶上少女的怪异反应,稍后听到一些嘟嘟囔囔的声响,才发现屋子下面还有两个像是巫婆神汉的人在手舞足蹈,也不知在做什么祛邪的法事。   更外面一点,一个应该是少女母亲的妇人被其他人拉着,正在那里对着屋顶哭喊,然后便是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   女孩的异状又持续了一两刻的工夫,然后像是昏迷了一样软倒,差点径直从上面滚了下来,吓得做父母的惊恐得大叫,得亏邻里乡亲在下面接住,一场风波才暂时告一段落。 第90章 第八十八章   夜里刘昕一行人睡在外面。苦日子过惯了,她不是特别讲究,怀抱弓箭靠着堵墙眯眼打起盹来。那少女先前折腾了一番,之后再行闹腾,安安静静的环境无疑有助于睡眠,刘昕抗拒不了越来越沉的睡意,迷迷糊糊陷入了梦乡。   月色很美,很适合斩妖除魔,不过仙侠的事业刚进行到一半,脚下踩空的感觉让人从美梦中惊醒,刘昕蹬完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暗道一声可惜,依旧有些贪恋快意恩仇的感觉。不过紧接着,一道猫叫声轻轻响起,如似有若无的细绳一半把人的视线拉扯起来。   明月当空,屋顶之上,银盘中央是一只狸猫的剪影,正是仰天啸月状。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有种还在梦中的错觉,为了验证这一点,刘昕拍了清风一掌。   他没醒。   刘昕又拍了几掌,然而清风的脸眼见益发红肿却沉睡依旧,她定了心神,取过弓矢,二话不说只取檐上狸猫。   那猫轻轻一挪,躲开了。刘昕极目追寻,发现乃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萌物。她眼见一发未中,毫不犹豫当即再补一矢。这回狸猫大概没有料到来的这么快,反应慢了半拍,后腿擦伤,凄叫一声,反身跃墙而走。   刘昕微微一愣,她踢了一脚旁边的清风和杂役,全都没有动静。又抬头看了看已经不见猫影的屋顶,蹙眉转身,把弓矢安置在身,加速蹬墙跳起,双手攀住屋檐,收腿一跃,便如猿猴般灵巧上了顶,接着又窜几步,片刻已是狸猫原本所在之处。   哪去了?人刚就位,刘昕在高处扫视搜寻,很快锁定远处的一抹模糊的白色。   不管看不看得清,在就是在。刘昕往下追赶,同时扯下弓箭,连跑带打的针对训练幸不辱命,她一边寻找着下几步的落脚点,同时抬手直指心中锁定的方向,旦听嗒的绷弦一响,梆当回应在远处。   没中,那不是射中肉体的声音。   每到一处刷遍地图是刘昕的习惯,这个村子在入睡前就已经转过好几圈。再踩两下,便是道小巷,刘昕助跑借力,如舞蹈动作般高高跃起,滞空的间歇足够再来一箭。   还是没中。刘昕没有指望能够蒙中,更多是用来干扰对方的逃跑路线,这点她做到了。   “往哪里走!”   刘昕几根指缝各捏着一只箭,这不是为了发射多重箭,只是为了省略掉箭囊抽箭的步骤而已。现在的环境没有死角,白猫所有的逃避路径全在覆盖范围之内,简而言之,就是‘将军’。   那只猫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它停了下来,回头与刘昕四目相接,诡异的沉默弥漫其间,如同四下飘荡的淡淡雾气。   “喵——”短暂的寂静首先被白猫打破,它困兽犹斗,朝刘昕扑了过来。   没有料到跳得这么高,第一箭太低,没中。刘昕往后稍退,第二箭随之迸发,堪堪擦着猫身而过。等到第三箭就位,白影已近,刘昕心神一晃,不及细想俯身悬空扭转,然后化作旋子,避开了漂亮脸蛋平添几道猫爪的厄运。   只是这下子,狸猫死局盘活,趁着刘昕来不及进行新一轮攻击周期,它几步窜上另一边的墙,眼看要逃之夭夭。   余光瞟见敌影就要消失,还没稳住身形的刘昕咬牙发狠,没来得及拉至满弓,拉锯勉强过半就匆匆撒放,又听梆当一声,箭头打在石墙,绷弹如鱼龙般扭动的箭杆往回飞来,明月慌忙用手去接,没想到接个正着,就是这一回的空中转体再无挽救的可能,她直挺挺砸在了地面上,一时半会疼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白猫终于是逃走了。龇牙咧嘴的刘昕好容易站起来,她望着零次栉比的屋顶叹了口气,随即做了几个伸展运动来缓和不适。   也不知道是妖法,刘昕发现所有的人都昏睡不醒。但既然如此,为何自己却又是清醒的?   思来想去,刘昕寥无睡意,她推算了半宿都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甚至怀疑此刻仍旧在行侠仗义的美梦当中。   天边终于浮现些鱼肚白,四周飘散的薄雾淡了几分,有人唔了一声,像是要醒了。   刘昕又拍了清风几次,这次他终于有反应了。   “怎么了?”   “怕是有妖怪。”刘昕叹道。   “妖怪!?”清风瞪着眼睛,刚醒转时的迷糊劲不知道飞得不见踪影。“妖怪在哪?”   “跑了。”刘昕叹了口气。“折损了我差不多半个箭囊的箭。”   打在墙上崩坏的,找不到的的,箭矢这耗材其实很贵,心疼是理所当然是。   “跑了?”清风紧张得四下探看,听说跑了,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是只白猫。”刘昕说道。“错不了,是那只白猫作的祟。”   “真的?”   “骗你做什么。”刘昕尽量回忆着脑袋里记忆的只鳞半爪。“好像说,它会在水里撒尿,喝过的人便看不见它。”   “我好像喝了。”清风挠挠头。   “我没喝。”刘昕说道。为了避免上厕所次数太多,她是能少喝水就喝水。   天更亮一点,刘昕把昨晚的打斗痕迹又勘探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几点血迹,她确信自己至少射伤过那白猫两次。   有了这份信心,刘昕同清风一同看望犯病少女的状态,然后把半夜的事情告诉人家父亲。汉子又惊又怒,很快便呼朋唤友召集邻居,聚集了数十个男人,牵着十几条狗浩浩荡荡的追踪而去。   这场面刘昕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流民队伍时追寻失踪熊孩子的那次事件,她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的村子,心说希望能赶得上。   好像……想要治好那怪病,必须用把猫妖的皮毛烧成灰,然后合着水喝下。   出了村大约几里地,在一处山坳里十几条狗突然吠叫的厉害。众人一见这架势,心知其中必有反常,把狗全都放了出去,然后呼啦啦就往里冲去。   人太多,刘昕干脆拉在后面。等了一会,只听里头闹哄哄的,少许便见中间几人提着一只死猫走了出来,原本应该通体雪白的躯干早已血迹斑斑,身子宛如败絮。   这个世界的妖怪好像都挺弱的。刘昕忍不住心想。记得几本志怪体记载的各种妖怪,弓弩刀枪便可以取其性命。不能物免,只靠一些妖术,终归落得如此下场。   喜提猫妖皮毛一份,获得任务道具后,回村剥皮焚烧不在话下。到此刘昕心中仍有忐忑,她生怕自己的记忆有所偏差,如果做法有误,丢脸事小,少女不治身死却能让她在意半辈子了。   眼见着掺了灰的水送入病人口中,刘昕益发地坐立不安,生怕事情出现反转,直到眼瞅着床上那位沉沉睡去,她才心头稍宽。   “有效吗?”清风探着脖子,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还不知道。”刘昕不满的说道。“如果醒来能吃东西就算有起色了。”   “哦。”   几人在此又等了半日,忽听屋里头众人喊“醒了醒了”,刘昕顿时窜了进去,看见那少女虽然一脸憔悴和茫然,但神智犹在,她舒了口气,笑着对清风说道:“成了。”   任务完美结束,刘昕一波刷爆村庄的好感。村里头拿不出太多的物质奖励,就是摆了几桌宴席,直吃的清风连翻白眼。   “小心撑死。”刘昕没放过埋汰的机会。“饮食也要注意分寸。”   “我还是小孩子。”清风捂着肚子直喘气。“长身体要紧。”   没救了,撑死得了。这回轮到刘昕翻白眼了。   晚上的时候刘昕检讨得失并且消化经验。这一波收益非凡,她尝试着对自己的战斗技巧进行深入改进,闭着眼睛编排推算其他可能的方案。到了最后,又想到给少女服药时的提心吊胆,仍旧有些后怕。   如果记错了方子怎么办?   不过,她对于插手这件事一点都不后悔。   支线任务结束,回到采购的路线上来,几人又走了两三日,才抵达清风口中的目的地。那里只是一个乡所,比韩平堡那样的豪强坞堡还要小得多,刘昕发现自己站在西门,一眼就能直接看见东门的旗杆。   乡下地方。她挑挑眉,对这地方螚采购到多少东西而心存疑惑。天稽观能跟贵人打交道,钱是不缺的。   不过,这地方别看小归小,该有的店铺似乎都有。刘昕跟着清风走街窜巷,身上背负的包裹越来越多,忍不住抱怨起来。   “为什么你背的东西这么少?”   “因为我还在长身体。”清风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刘昕暗自咒骂了一声,她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卖马,说道:“要不我们买匹大牲口吧。”   “你还嫌我们事情不够多吗?”清风翻着白眼说道。“这马就跟你祖宗一样,可难伺候了。”   刘昕想了想,知道也是这个理,她耸了耸肩,嘟嘴道:“说说而已,何必当真。”   忙活了大半天,等到采购的差不多,几人坐在路边休息。旁边还有不少脚夫之类的人物真聚在一起聊天,这本来没什么,不过其中蹦出来的一些字样让人有些在意。   韩平堡好像又跟人打起来了,据说还是因为一个女人引发的龌龊   PS:感谢所有的票票和打赏,决定下个月上架,明天开始要先存稿了。欢迎订阅支持哟。 第91章 第八十九章 客人   出城走了几里地,天色很快暗了,几人胡乱在路边生了把火歇下。就着囊里的水啃下几口干粮,清风拍拍手,说着些城里听来的趣事。刘昕有着牵挂,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然后默不作声地扒拉着火柴。   她还在想韩平堡跟人开战的事情。她当然希望韩平倒大霉,但又不免担心韩平堡覆灭乐班诸人的安危。乱世之中,女儿家的命运更是惹人牵挂。   “明月,没事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清风说道。   “做人好难。”刘昕叹道。   清风看了看火光下同伴的侧脸,笑道:“小小年纪唉声叹气的,像村里头的老头。”   刘昕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清风挠挠头。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只有不远处的蛙声依旧,最后刘昕站起来,开始做饭后小运动。   不管再怎么担心,日子总是要过的。   睡得早起的也早,时节已是季春,野外露宿不需要太多的准备,刘昕看了看朝雾未退,活动着热热身,然后把早上的拉伸功课做了。她的腰功曾备受大娘赞赏,纤细的腰肢柔弱无骨,清风不是第一次看见,但他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像条蛇似的。”   刘昕嗤笑一声,收工后耍起压箱底的倒立功夫,用事实告诉别人什么才是她最得意的本事。   单手悬空倒立,而且能坚持很久。   “你以前是不是耍杂技的。”清风喊道。   “你猜。”   几天之后众人回到山里,背着那么多东西走那么长的山路,刘昕的感觉非常不好。她腰酸背疼,脚底还磨出些水泡,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清风给了她一点膏药,说可以缓解肌肉酸痛。   “哪来的?”刘昕好奇的问道。   “难道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清风嫌弃道。   对哦。刘昕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心说书房差点白进了。按葛道长的讲解,书房里除了道家经典,还有诸多方术秘籍,而方术是方技和术数的统称,其中方技包括医经、经方、神仙术和房中术等生生之术,而术数则是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六类。显而易见,医术也是其中一个大类。   双胞胎师姐就拿出过化淤祛疤的膏药。   山中不问世事,而且没有人管,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刘昕把书房的书都翻了一遍,只是很多东西她看不懂。隐晦不明不说,有些字压根就不认识。   这就尴尬了。   至于像奇门遁甲之类大名鼎鼎的书籍,刘昕特地精读了几遍,饶是她再过目不忘,没人带的效果那是差了不止一点,可以说是囫囵吞枣。   相比之下,像玄素之类的书籍便通俗易懂多了,就是内容有点不适合青少年模式。   “明月,你的样子好奇怪。”清风大惊小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咳咳,我在背《内经》。”刘昕撒谎道。“背得有点辛苦。”   “会识字真好啊。”清风羡慕道。   “要不我教你?”刘昕说道,她决定刷一下身边小伙伴的好感。   “好啊。”   刘昕把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当做‘生日’,假定那时是九岁,那么流民几个月,太守府两三个月,韩平堡两年有余,天稽观三个来月,到此已是十二岁。仲夏之季,她在屋里与早先的刻痕比划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满是欣喜。   又长高了,而且一双腿又长又直。就是当下忙着竖向生长,以致纤细有余圆润不足,细细长长,象牙筷子似的。   至于说胸脯,刘昕特地插上门栓检查了一下,可能是坚持大强度锻炼的关系,两块肉有所发展,但规模依旧有限,用比甲固定一下,外面穿着宽大的道服,像清风那样的笨蛋完全看不出来。   观里偶尔也会有访客。一些是山下村落的村民,有时会是慕名而来的人物。因为山路不好走,一般都会在观里住上那么几天。   季夏中旬,来了一对主仆,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不过当他看见开门的刘昕时,那双眼睛就直了,心中不禁赞道,好俊的道童。   与此同时,刘昕莫名其妙地看着青年直愣愣的眼神,她微微恼怒,蹙眉哼了一声。   那青年毫不以为意,他自以为帅气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然后问起葛道长来。   “我家师父出门远游。”刘昕心头不快,语气生硬地说道。“短则数月,长者年许,这位客人,请回吧。”   她压根就没打算留人下来过夜。   “这位童子,时辰不早,可否借住一宿。”青年似乎没注意到某人的不悦,厚着脸皮说道。   刘昕还真不好直接赶人,传出去可不好听。   收拾出间厢房把主仆二人留下,晚些时候饭菜还得多做了一点,之后,清风自告奋勇说给送去。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刘昕揶揄道。   “那青年看你的眼神不对。”清风嘻嘻笑道。“我就说你这张俏脸会招烂桃花。”   刘昕努努嘴,说道:“难不成他好男风?”   “应该。”清风继续挤眉弄眼。“有钱人可喜欢养个俊俏书童了。”   “你好像很懂啊。”刘昕斜睨着说道。   清风似乎没有听出言外之意,他检查了下托盘里的饭菜,偷偷尝了一口,说道:“幸好我长得一般。”   刘昕没告诉他,她刚才烧菜的时候,偷偷往里面吐过口水。   客房。   “明月童子呢?”   青年见送菜的是另一个童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清风看了看,暗自呸了一口,态度也冷淡了下来。   “他还有事,客人慢用。”   “哦。”   青年有些食不知味,他那仆人眼见主人如此,心中明白了几分,好言劝了几句,一夜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青年找了个理由说要参观参观。刘昕暗骂一声,把引导的事情扔给清风,自己跑出去打点猎物改善伙食去了,等到傍晚提着几只野鸡和兔子回来,发现那对主仆竟然还在。   “他们怎么还没走?”刘昕偷偷抱怨道。   “他说打算再住几天。”清风也是一脸不悦地说道。   “稀罕。”刘昕翻着白眼道。“这山里住着可不舒服。”   他又没有齐王那样庞大的仆役团和资源。   “要不……”清风想了想,说道。“我们设法赶走他。”   “看不出你这浓眉大眼的也一肚子坏水。”刘昕闻言笑道。   “他竟然打我师弟的主意。”清风一拍大腿,说道。“简直不可饶恕。” 第92章 第九十章 画皮   怎么赶人走是门学问,刘昕不想通过自污或者其他影响道门声誉的方法来赶人走,跟清风讨论了半天,一堆方案都不是很满意。   清风烦了,挠着头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往他头上套个麻袋,然后痛打一顿吧?”   “刚才都说过了。”刘昕翻着白眼说道。“这地方鸟不拉屎,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太明显了。”   “这不行那不行,想得太多啥事都办不成。”清风说道。“投鼠忌器。”   “要不等道长回来,你向他解释,为什么在邻居们眼里天稽观成了妖怪窝?”刘昕叉着手,管家婆似的。“做事当然要考虑后果。”   清风没脾气了。   刘昕见状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也是打算为自己出头,于是语气缓和下来,提起手中的猎物晃了晃,说道:“打到不少猎物,还挖了些野菜,能做两天好吃的。”   清风顿时来精神了,问道:“调料还够吗?”   “还有些。”刘昕笑道。“不过过些天又要去乡里采用些东西。”   这个世界的厨房并不是个让人心情轻快的地方,刘昕把添柴的枯燥工作扔给了清风,自己留到外面偷闲去了,她看了看天色,干脆摸出用布小心包好的长笛吹奏起来。   反正还有好一会。   投入的感觉很棒,不过很快来了个不受欢迎的人。青年出现了,他看见刘昕时两只眼睛真的是闪闪发亮。刘昕看见他却是下意识地皱眉,弄错了两个音符不说,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但就这样中断离开好像认输了一样。刘昕想着,按捺下来,直到把整首曲子吹完。   “明月还会乐器?”青年问道。   “嗯呐。”刘昕没什么好脸色地应道,不过对方是个没眼力劲的,完全没当回事,以致她不得不出声提醒。“厨房重地,闲人莫入。”   要是下次再往菜里面吐口水,被看到就太尴尬了。   “没事的。”青年笑道。   “有事啊。”刘昕叉着手,满脸不悦。   “在烧什么?”青年仍然毫不知趣,还抬头嗅了嗅。“好香啊。”   刘昕嫌弃地看了看,然后往旁边挪了几步。   “哦,是烧鸡!”青年自问自答,笑道。“可惜没有酒。”   “程少爷。”刘昕想了想,开口说道。“要不要听几个故事?”   “故事?”青年见刘昕发话,高高兴兴地凑近几步,笑道:“当然要听。”   “那好。”刘昕再次往外边挪了挪,把长笛重新包好,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早年有一先生叫杨平。”   “杨平?”青年笑道。“怎么跟那杨平堡堡主重名?”   “这天下重名的人千万万。”刘昕扁扁嘴,不满道。“到底要不要听?”   青年看见对面的童子微微恼怒的模样,只觉得格外俏皮可爱,不过他终归不敢把人彻底惹毛,随即赔礼道:“要的,要的。”   刘昕哼了一声,继续往下说道。这个故事她本来就有印象,前些天又在书房某本书上见到,倒是挺适合讲的。   “那杨平擅长画美女,远近闻名,求画者络绎不绝,其笔下美女栩栩如生,美若天仙,娇滴玉媚,不说是沉鱼落雁,也称的上闭月羞花。”   “这般厉害?”青年叹道。   “反正是这么说的。”刘昕说道。“结果那韩平反而天天郁郁寡欢,常常对着自己的画发呆,幻想着画上的美人是真的该有多好。”   “妙哉,倒是个痴儿。”青年捂掌笑道。   刘昕看了他一眼,眼睛转了转,继续说道:“结果有天晚上啊,他睡了一般突然醒了,然后发现自己画中的美人竟然活了。”   “有趣有趣。”青年忍不住叹道。   “只见那美人长得是风情万种,婀娜窈窕,只是额头有一疤痕,不过仍是倾国倾城之貌。杨平先惊后喜,以为自己日思夜想感动上苍。如今仙女下凡,当真是三生有幸。”   “然后呢?”   随后的内容稍微有点少儿不宜,刘昕感到有那么一点尴尬,她咳嗽了一声,犹自说道:“只听那美人羞达达的与韩平相约隔天午后成其好事,说完便转身行出门外,临走时还回眸一笑,引得杨平兴奋得一宿没睡着。”   “竟然还有此等好事?”青年一脸神往,之后瞧了瞧刘昕,弄得某位童子一阵恶寒。   好恶心的眼神。   “等到韩平第二天早早起来,发现画中美人已不见踪影,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上街便于他人说道此事。旁人全当不信,只当是笑话听。韩平又气又急,却又毫无办法。”   “换我也不信。”青年哈哈大笑道。   刘昕瞟了他一眼,努努嘴,继续说道:“这时旁边一老乞丐听了许久,对杨平说,那美人儿额上有疤,恐怕不是仙子。先生可不能去呀。”   “然后呢?”   “然后杨平见乞丐穷脏潦倒,以为是在取笑自己,轻蔑的哼了一声便自己走了。大家都摇摇头,说他画美女画得走火入魔了。”   “那他去见画中仙里没有?”青年好奇道。   “别急。第二天啊,就跟往常一样,很多人去杨平宅中求画,却不见其在家,于是议论纷纷起来。   “那老乞丐说莫不是去了后山吧。众人一听觉得也对,便一起去后山一番寻找,结果在一荒废茅屋内发现杨平……”   说到这里,刘昕故意顿了一下,说话的腔调把气氛渲染得有些恐怖。青年瞟了一眼故作神秘的俊俏童子,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不过为了配合,他还是做出不安的表情,问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刘昕用她最华丽的言词去描述诸多惨状的细节,尤其是男性特征上的可怕之处。不得不说刘昕在遣词用字方面很有天赋,直听得青年脸色怪异,第三条腿忍不住也有些不寒而栗。   好家伙,敢情是女妖怪当零食吃呢。   刘昕瞟了一眼,见状暗自发笑,然后把故事收了尾。“那老乞丐叹惜韩平不听劝告,白白横死,又说那哪是什么仙女下凡,分明是画皮害人,额上的疤乃是画皮缝皮节扎之处。众人听后直呼好家伙,再看韩平死状皆恐惧万分,火烧屁股似的连忙回家把美人画像都毁烧扔掉。”   “画皮?”青年楞楞地说道。   “没错,就是一副皮囊而已,里面是只专吃好色之徒的妖怪。”刘昕故意摆了个世外高人式的姿势,装模作样道。“韩平贪恋的不过是身好皮囊,色令智昏,白白丢了性命。”   瞧瞧,多么有教育意义的故事,讲给你这么个老是用恶心眼神看人的家伙听,尤其应景。她暗搓搓地埋汰道。至于说韩平,那名字还不是巧合,她故意的。   “明月,你们在讲什么?”这时满头大汗的清风出现了。时值初夏,厨房又是闷热,他烧了半天灶,当然如此。“你进去看看,那只鸡火候差不多了没?”   “哦。”刘昕应了一声,嗅了嗅,脸色一变,喊道。“清风,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咋了?”清风挠挠头。“烧太老了?”   “你没长鼻子吗?”刘昕的埋怨自厨房内飘了出来。 第93章 第九十一章 所谓吓唬   天稽观。   陶锅煮鸡汤耗时甚久,加上厨房恶劣的工作环境,工具人清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刘昕确认刚才的异味只是虚惊一场,出来后又看见那边的道童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看在这么辛苦的份上,这最大的一份给你。”天稽观也是分餐制的,她把最大的那份端给了清风。   清风果然是个好打发的,顿时眉开眼笑,仿佛所有的苦难全都不值一提。   “那我呢?”作为客人的青年也出言讨要道。   刘昕斜睨了一眼,心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她暗自哼了一声,转身回厨房也给人端了一套。当然,还是吐过口水然后搅拌的。   “好香啊。”青年赞叹道。   香死你。刘昕一边暗戳戳地诅咒,一边给自己也弄了一套。   “好吃好吃,明月煮的鸡汤就是香啊。”青年好话不要钱似的,继续吹捧道。   “明明是我辛辛苦苦烧了几个小时的柴火。”清风不干了,瞪着眼睛说道。“为什么说是他煮的?”   “失言,失言。”青年连忙道歉道。   刘昕原本以为,讲一个应景的鬼故事至少能恶心别人一两个晚上,不想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就有些苦恼了。思索一番,怀疑自己的‘料’还太清淡了。   于是她找机会继续讲鬼故事。这一两个月没少泡书房,而比起干巴巴的经典著作,志怪体就显得有趣多了。反正什么《搜妖记》《祖氏志怪》《孙氏志怪》《异闻录》《玄黄经》等等等等,她拿来当做消遣读物看得津津有味,加上记性好,也算是积累了相当多的素材,如今只要拿来再创作即可。   不过,事情还是个跟想象的不大一样,又接连听了三五个跟涩欲相关的女妖精记事,青年不但没害怕,反而抚掌大笑,连说有趣有趣。   “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刘昕讲完后又强调了一番中心思想,眼瞅对面压根不进套,她真是倍感挫折。   “非也非也。告子上言,食色,性也。老老恒言亦云,男女之鱼,乃阴阳自然之道。色乃造化自然之礼,何必畏之如虎,谈之色变?”   得,还喘上了。刘昕咧着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抱朴子》言,人复不可都绝阴阳,阴阳不交,则坐致壅於之病,故幽闭怨旷,多病而不寿也。”青年微笑着,侃侃而谈。“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   小看他了。刘昕暗自羞恼,她虽然背下了不少书,但基本是囫囵吞枣,一时半会组织不起反对的引用篇章。速成班终归是差了那么一点。   “程少爷说的也有道理。”她打了一句哈哈,决心不在这个话题上较劲。   “何必这么见外,明月叫我二郎就好了。”青年说道。   谁管你是哪位啊,我们很熟吗?刘昕眼角跳了跳。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程少爷似乎认为大家的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隔天叫得那是格外亲热,还试图拉近距离。   然后清风特意站在了中间。   “清风,你也在啊?”青年笑道。   “我一直都在啊。”清风叉着手说道。“站在这里好久了。”   “是这样吗?”   “有件事要对不起了。”清风想了想,说道。“我们要下山一趟,山门要关闭几天。”   潜台词就是你可以滚了。刘昕在清风后面竖了个大拇指。   “哦。”青年似乎有些意外。   “所以程少爷可以下山了。”见这家伙没有乖乖借坡下驴,刘昕不得不从清风背后探出脑袋,把话挑明。   “是这样吗?”青年若有所思状。   “还有什么问题?”清风不悦地问道。   “既然大家都要下山……”他一拍手,说道。“那可以顺道一起走嘛。”   刘昕和清风面面相觑。   最终还真被人赖上了。刘昕发现如果不拉下脸,根本搞不过别人的厚脸皮。   “要不,还是揍他一顿好了。”露营地,清风偷偷说道。“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都说过几次了,这招后遗症太大。”刘昕叉着腰说道。“而且两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成年人?”   “背后一个闷棍,神仙也挡不住。”清风睁着眼睛说道。“你去吸引他的注意,我绕到他背后,保准放倒。”   嘿,小伙子就是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看着对面跃跃欲试的模样,刘昕哭笑不得,想了想,试图另外找阻止的理由。   “他还有个仆人。”   “简单,让他去打水就好了。”清风说道。   “你真就那么想打他?”刘昕凑过去,眼观眼,鼻对鼻。   “不然呢?”   “我觉得还是再等十年说比较好。”刘昕说道。   “对了!”这时清风突然一拍手,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刘昕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我们又不是在天稽观,对吧?”清风说道。   “那又怎样?”见人执迷不悟,刘昕忍不住叹息。好好一孩子,咋就这么犟呢。   “不用我们动手。”清风笑道,然后凑在刘昕耳边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出了事也跟我们天稽观没关系……”   刘昕听了一会,等到意识到那是什么情况,忍不住说道:“这样不合适吧?”   “你不讨厌他吗?”清风问道。   “但是……”刘昕迟疑着。“但他罪不至死啊,你这样把他送到妖怪手里……”   “又没说那里一定有妖怪。”清风眨眨眼。“只是那里有个荒废了很久的村子。”   “为什么荒废?”刘昕蹙眉问道。   “据说闹妖怪。”   “要不就结了。”刘昕捂额道。“那怕就是有了。”   “没有啊。”清风笑道。“其实我去过那里两次,什么都没碰到。”   “真的?”刘昕还是有些不信。   “吓唬吓唬他就好了。”清风蛊惑道。“等他在我们面前丢了脸,一定会不好意思再跟我待下去。”   但这种作死剧情一看就是老恐怖片套路了。刘辛苦笑着,小小的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我见过不止一次妖怪了。”她坚决地说道。“这种事情别玩火。” 第94章 第九十二章 高质量童子尿   可能是日常大运动量训练和时不时打野进补的关系,现在刘昕的身高已经能与很多成年女性齐平,而且因为身形纤细,视觉上更为修长。按她自己的推断,现在身体应该快十二岁。如果还在‘前世’,差不多要小学毕业了。   而清风或许大概可能同龄。   简而言之,离中二阶段很近,是熊孩子特别犟特别能作死的年纪,反正刘昕发现自己根本劝不住他,但是又不能不管,最后只好舍命陪小屁孩。   到了目的地,刘昕发现,如果清风不提,她压根不会认为这是个荒废的村子。反正目力所及,无非就是些寻常的树木和花花草草,跟之前路上的山景没什么不同。等到清风扒下一些藤曼时,她才发现那绿油油的矮坡原来是堵石砌的墙。   “所以那些也是?”刘昕举一反三。   “差不多。”清风头也不回,自顾自继续扒拉着藤曼。   “你在找什么?”刘昕好奇地问道。   “这个。”清风不知道从那抓出一条长长的骨头,差点把别人吓一大跳。   “你干什么?”刘昕大叫道。   “哈哈哈。”清风抓着疑是大腿骨的东西哈哈大笑。   “幼稚。”刘昕缓过神,翻着白眼说道。“我跟你说,我以前有些小伙伴跟你一样特别喜欢捡死人骨头去吓唬女孩子。”   “那你是女孩子吗?”清风咧着嘴说道。“这么胆小。”   “这不是重点!”刘昕不满地以身高优势拍了他一记脑门。“后来有天夜里他就失踪了,再被发现就是在一个长毛干尸的坟墓里!你这是在玩火!”   “哦。”清风想了想,说道。“这个故事吓唬他不错。”   “还当我讲鬼故事呢。”刘昕叉着手说道。“上次我们不是都遇上猫妖了吗?”   “没事,师父说我命长着呢。”清风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不管了。”刘昕气呼呼地甩着袖子走了。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的鬼的,没想到那鬼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傍晚几个人安顿下来,青年对于刘昕口中干尸的故事也没太当回事,以致她有些恼怒。   “难怪你们都不信有妖怪?”她嘟着嘴,问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青年笑道。“我倒是想见见明月提到的那些女妖精呢”   “活着不好吗?”刘昕用看智帐的眼神回应,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清风。“那你呢?”   “还好吧。”清风说道。“我以前还在墓地过过夜呢。”   “?”刘昕蹙眉道。“上次那猫妖你总见过吧?”   清风挠挠头,说道:“可那只是只猫而已啊。”   “所以你其实不信?”刘昕瞪着眼睛问道。   “应该……”清风被瞪了一眼,微微一愣,挠挠头,改口道。“有吧。”   “看吧,他信了。”刘昕点点头,对青年说道。“我近三年就见过好多次妖怪。”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你不正常,普通人哪里有机会天天撞鬼。”身边出了叛徒,清风突然反倒一枪。“一定是明月你阴气太重,容易撞邪。”   刘昕措手不及,她差点被噎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青年干脆笑了起来。   入夜众人都睡下了,清风甚至已经打起呼来,只有刘昕睡得不踏实,她疑神疑鬼,仿佛周围的黑暗中潜伏着数不尽的怪物。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竟然一直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不对啊。   刘昕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不成我才是奇怪的那个人?   别是什么不得了的光环吧。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结果下半夜她又被尿意折腾得清醒过来。刘昕坐起来,给变得有些黯淡的营火添加了几把柴,然后看着山林中奇形怪状的阴影,忍不住吞咽了一口水。   你听,还有各种白天听不见的声音。   见鬼了,今天忙着跟几个不信邪的家伙抬杠,都忘记了必要的放水功课。她苦恼地看着呼呼大睡的四人,心中满是懊恼。   在被妖魔鬼怪吓死,和被尿憋死两个选择之间,刘昕举棋不定。不过随着身体上的不适越来越强烈,选择困难症者的天平终归发生了偏斜,她看着毫无醒转迹象的众人,一咬牙,做出了确定。   现在这个位置还不错,离光源不算太远,同伴的身影可以提供一定的安全感,只是没等刘昕为放松的感觉舒口气时,背后隐隐传来一股子凉意。   然后是脖颈。   她察觉到了。也正是这份察觉,整个头皮都在微微发麻,以致身体都出现了僵硬。偏偏这个时候,脑袋里竟然冒出一个不着调的念头。   童女尿的效果是不是跟童子尿一样?她在书房可没有留意过这个问题。   僵硬感持续了好一会,不过身后的怪异并没有更进一步。刘昕断断续续,终于抢回来身体的控制权,她往前挪了几步,然后慌慌张张提起绔来,也不回头,机械感十足地走回了营火堆。   没办法,她腿麻了。   到了这个时候,其他人仍旧在睡,清风的睡相实在不怎么样,还挂着口水。刘昕压抑住嫌弃,连忙踢了几脚,但心中却又有些担心,生怕像猫妖那晚一样醒不过来。   别问猫妖那一晚为什么她会那么勇敢。那时是刚做了几个斩妖除魔的美梦,还没来得及分清梦境和现实就遇上只看起来很弱的妖怪……   简单来说,就是单纯莽上去,然后稀里糊涂就赢了。   “嗯?”脸上多了两个小小掌印的清风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他嘟嘟囔囔说着些梦话,然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就往外走去。   “诶诶?”刘昕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之间就那么楞楞地看着人朝黑暗中模糊的白影走去。“等一下。”   清风毫无反应,仍然走了几步,然后哆嗦一阵,窸窸窣窣解起袴子来,很快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那声势可比某人强多了。   怎么……刘昕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不过事后她的神情从哭笑不得变成了惊讶——因为那团白影似乎在畏惧什么,径直往后退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她瞪着眼睛,像是什么不认识清风了一样。   第二天,刘昕是被人拍醒的,她的屁股重重挨了一掌,以致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谁打我?”她捂着屁股嚷嚷道。   “我。”清风叉着手数落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啊?”刘昕闻言看了看天,发现早已大亮,顿时气势就弱了几分,讪讪笑了笑。“原来都这么晚了?”   “原来胆子最小的是你。”清风则不满地说道。“你看看那家伙,昨晚就睡得很踏实。” 第95章 第九十三章 立场   刘昕的感觉非常不好。   不光是因为睡眠不足的问题,更多的是她被小看了,说的事情好像全被当做睡前故事来听。   这就不能忍了呢。   要不路上遇到些妖怪也好。刘昕暗搓搓地心想。她倒不是希望出现什么厉害的妖物,只需要来几个像水鬼那样不会追上岸的存在,把人吓唬吓唬就行了。   对于水鬼,刘昕自诩有比较丰富的应对经验。她不禁脑补了下众人从惊惧到崇拜的转变,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简直是打脸一样的**。   赶路的时间过得很快,又一天过去了。扎营的地方一般不会离水源太远,天黑后刘昕特地去转了转,然而失望了。   看来也不是每一处水域都有个临时工。   不知不觉两三天便过去了,刘昕一无所获,却发现她们已经出山。转过一处山坳,就看见附近村落开垦的天地,再远一些,还能看见石屋组成的围墙内缕缕炊烟,不禁让几人全都腹鸣如雷。   就像上次一样,清风和刘昕受到了诚挚的招待,不但包吃,还包住。   这一会没有遇见什么疑难杂症的家属来找人,刘昕无所事事,拍了十几只蚊子排成一排,直到被清风一口气全给吹得无影无形。   “你——”刘昕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怒道。   “该睡觉了。”清风没有被吓到,他笑了两声,然后自顾自躺下,末了又催促别人把灯关了。   好吧,虽然包住,但并不是一人一个房间。刘昕对此到不是特别在意,她现在比较烦恼的是——该怎么洗澡。   天气热了,连走几天山路,风尘仆仆,身上早已是黏糊糊的,到处都不舒服,躺下去是说不出的别扭,甚至还有些痒痒。   就在某人纠结的时候,清风已经打起呼来了。刘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轻手轻脚摸了出去,试图寻找解决方案。   这村子她来过两次,地图并不陌生。转了两次,找到了一处水井,此时这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简直是天赐良机好极了。   不过,刘昕还是等了一会,确定不会有人过来,才小心翻起盖子,把拴着的水桶慢慢放了下去,避免发出更大的声音来。就这样,很快,获得洗澡水一桶。   刘昕再次听了一次动静。没有危险,但水桶取不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赌没有人回过来,飞快地把自己解了个透体通凉,一如刚出生时的状态。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像洗澡还是方便这样琐碎但无法逃避的事情,总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蹲在井口旁,捧着往自己身上撩水。没有毛巾,水也只有一用,那么很多事情只能将就。刘昕胡乱洗着但水终归是太少,把剩下的水全倒在了身上,然后又把水桶送进井口。   但她这次扔得急躁了一点,只听花了一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以致终于惊动了少部分人。   “谁?”   有人喊道,把刘昕吓得一哆嗦,搅得水桶还晃荡了一声。   “谁在哪里?”来人又喊着。按照刘昕自己的理解,他显然是进入了危险的搜检模式。   刘昕一动不动,期望借助黑暗蒙混过关。只是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她很白,身体尤其如此,没有更多的遮蔽物,黑乎乎的背景中,犹如一团朦胧的白雾。   听脚步声,那人正朝着刘昕的位置走来。刘昕只觉得头皮有点麻烦,她计算了几个方案,比如说突然暴起临时发难,把来者制服后逃之夭夭等等。可惜成功率是个大问题,她不敢赌,甚至有点装死狗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有急智,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刘昕突然想起自己讲过的几个故事,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个主意。   来者看见白影站了起来,看体形初步判断对方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子,他甚至起了一点试图占便宜的心思。不过等他越走越近,脚步却益发迟疑起来。   刘昕把自己头发解了下来,披头散发着站在井口附近。这里用了个借位,利用景深的关系,此时她看起来就像是站在井口的模样。   来人停了下来。   第二天,刘昕起的稍微早一点。于是报复性的,她重重拍了清风的屁股一巴掌,然后恶狠狠说道:“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什么?”清风捂着屁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简直气炸了。“明月,你看看现在才什么时候?”   “我们还要赶路,当然要早。”   有时候似乎谁声音大就谁更有理,刘昕凭借气势和豆沙包大的白皙拳头,让人把早起的郁闷全都咽回肚子里去。   早起并不能摆脱粘上的牛皮糖,刘昕发现青年又涎着脸跟了上来,她打打不过,说理也说不过,最后只能当没看见一样往外走。   “明月。”青年笑嘻嘻的,刚打了招呼,就神神秘秘地卖起关子。“你都听说了吗?”   “什么?”刘昕没给什么好脸色。   “听说昨晚这里闹鬼了。”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些。   清风又及时拦在了中年。   青年摸摸鼻子,没有抱怨什么,只是继续说这事。   “据说西北角的一口古井里面有个女鬼哦。”   “是不是还是个漂亮的女鬼?”刘昕揶揄道。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此刻她故意把事情往她以前讲的‘故事’上引。 “没想到你也会信这个?”   “真的。”青年其实只是把这件事当做笑谈而已,但刘昕的态度莫名让他‘坚持己见’,说道。“那个村民应该没有说谎,这件事闹得挺大。”   “这种剧情我都讲过好多版本了。”刘昕笑道。“只是些不靠谱的民间传言罢了。”   “真的有女鬼?”这时清风插话道,他好奇地问道。。   “当然。:”青年说道。“昨晚那人全都看见了。”   “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实的。”刘昕咧嘴笑道。“说不定只是害怕得受不了,产生了环节。”   攻守之事逆转,没想到我跟他会转换立场。 第96章 第九十四章 大珠子   还是那个乡所,脏兮兮的土墙,失修的望楼,稀稀拉拉的旗帜,不怎么宽敞的大街,穿着破旧衣服来来往往的商旅。   “好像有点不一样。”刘昕隐隐有所察觉,又说不上来。   “旗帜变了。”清风指出了问题所在。   “真的诶。”刘昕看了看,确认道,不过她想不起原来的旗帜是什么样的来着。“现在是谁的旗帜?”   “不知道。”清风挠挠头。   这个世界上的旗帜并不只有文字旗,还有大量稀奇古怪的的旗帜,图案有日月星辰鸟虫蛇兽不说,还有各式各样的装饰,比如带羽毛的,带旄麾的,等等等等。   “跟我们有关系吗?”刘昕想了想,切入最关心的问题。“会影响我们采购东西吗?”   “应该不会吧。”清风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   城门下依旧有士兵在检查进城的人,轮到刘昕的时候她还有点紧张,因为那个士兵一直盯着她不放。   “有什么问题吗?”刘昕忍不住问道。时值乱世户籍管理混乱,如今又入了天稽观,照理她现在也是有点特殊身份的,本不该被盯这么久。   “你们可以进去了。”那人又看了刘昕一眼,终于放行了。天稽观一行只有三人,刘昕花了不少心思才甩掉那对青年主仆。   进城后刘昕小声抱怨了几声,随后发现里面的气氛与上次有所不同,似乎变得压抑了一些。   “看来这易帜不单单只是换个颜色、换个图腾啊。”刘旭感叹道。   “应该吧。”清风挠挠头。“不过跟我们没关系,赶紧买了东西就回去吧。”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和秋春秋?”刘昕以奇怪的腔调说道。   “你真奇怪。”清风做了个鬼脸。   三人行色匆匆,经过拐角的时候,差点跟另外一行人撞在一起。对面是几个军汉,领头的那个挂着大串珠子,身材高大魁梧,宽度上起码有两个刘昕。   “怎么走路的?”那大珠之男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骂道。“吓老子一跳!”   清风闻言很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跳起来就欲反驳。刘昕反应及时,借助高度优势把他压住。   也不想想体量上差距,三个人一起上都打不过人家一个。刘昕仰头看着对面心想。所谓识时务为俊杰。   拼命认怂道歉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大珠子骂骂咧咧了几声,随后盯着刘昕看了几眼,突然转头对其他人笑道:“找了这么久,送上门的童子倒是个眉清目秀的。”   众人应了一声,然后把三人团团围住。   “怎么,要打架吗?”清风果然是个不怕死的,刘昕惊讶之余忘记抓住,结果倒让他跳出来说道。   “抓起来。”大珠子啐了一口,说道。   “凭什么?”刘昕大惊。   “乖一点,省得待会吃苦。”大珠子咧嘴笑道。“这个俊俏童子你们下手轻一点,其他两个随意。”   此时天稽观一行只有三人,老杂役年纪有些大,哪里经得住几个凶神恶煞之徒的折腾,很快就跌跌撞撞扑倒在地,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刘昕看了一眼,不免大怒,一边躲过一个军汉的抓捕,一边破口大骂。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大珠子闻言大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宛如皮猴子一样躲闪的童子,对几个军汉喊道:“你们没吃饱饭啊?今天抓不住,就都不要吃饭了。”   这句威胁可谓立竿见影,刘昕顿感压力倍增,满山乱跑的经历提高了她的敏捷没错,但架不住对面人多啊。   “快跑,”她对清风喊道。“分开跑。”   夏季的白天特别长,好容易熬到天黑,刘昕从墙头上探出头。她看了看满城的屋顶,不禁有些苦恼。   没约定好在哪里汇合。   而且老杂役的结局让她心生唏嘘。虽然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但终归也是认识了几个月的人,眼睁睁看着被人打死,感觉很不好受。   那些穿军装的混蛋!   刘昕想着想着,接着又担心起分开后清风也遭遇不测,更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飞来横祸。   这都什么事?她捂着头坐在屋顶上。   天稽山下面没有更大的城市,乡级官衙很小,驻守的正规军可能也就那么几个到十几个,剩下的都是些民兵。刘昕看着底下的一排灯笼飘过,她擦了擦脸,把背上的弓箭整理了一下,心中有个决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找到那个大珠子。   这个夜晚并不明亮,凉风倒是不错。刘昕在墙头攀爬着,她的技艺已然更加精进,灵巧,流畅,仿佛如履平地。只是,转悠了一两个时辰把这乡下地方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找到人。   不应该啊。她想。看那颐指气使的做派和不一样的穿衣打扮,在小地方该是个挺大的人物……如果不在街上,那,大概会在什么符合他身份的地方。   逐一检查可疑的房间是件苦差事,不过刘昕运气不错,第三个屋子里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深深吐了口气,然后找了个合适的角落去听墙角。   里面好几人说着话,他们显然在烦恼些任务,刘昕听了一会,大致有了判断。敢情是新来的领导要搜刮民间的美人去充实他的后院,于是乎,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里面的几人正在为任务进度发愁呢。   “可惜让那童女跑掉了,以她的品相,我就不需要再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大珠子的声音满是遗憾,随后是生气。“一群废物!”   另几个人似乎是乡里的头面人物,他们战战兢兢又好言安慰,又听了半天,刘昕终于确定,原来所谓的童女就是自己。   所以今天老杂役白白死了,就是因为自己“长的俊”?刘昕在外面瞪着眼睛,心底说不出的自责,随后是加倍的愤怒。   屋子里的人继续喝着酒,说着各种抱怨的话,不多时便听见外面传来乐器的声音。   “何人在外吹笛?”有人疑惑道。   “尽是些不省心的,这三更半夜的,谁敢扰人雅兴?”大珠子一拍桌子,吹着胡子喝道。“走,见识见识是哪个不长眼的。”   乡里几个家族的头面人物不敢怠慢,急忙陪着笑脸跟了出去。不想刚走两步,那笛声已经停了。   “怎么是从屋顶上来的?”有人疑惑道,没等他说完,突然噗的一声,仿佛近在耳侧,更令人惊异的是还有股血腥味。   那大珠子站在那里,身形还是那么高大,他的脸上,眼珠子外,一只箭的红羽毛颤动着。 第97章 第九十五章 夜行者   通过吹奏长笛让自己进入专注状态,进而得到精度大幅提高的加成。刘昕发现自己的策略出乎意料的好用,哪怕夜间相隔几十米,依靠火盆的光亮一箭就射中目标的要害,效果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确认目标中箭,刘昕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借助夜色跑出几十米换到另一个角度,然后,扭头看了一眼。   欸?   大珠子还站着,正捂着受创的眼睛低吼,旁边是慌乱的众人。   弓的力道还是太轻了吗。刘昕趴伏着,恨恨地心想。她很想再补上一箭,可惜时机已矢,太多的人簇拥在目标身旁摇晃不定,又见有灯笼和火把往之前的位置奔去,想了想,在屋顶上平滚几周,然后换作四脚着地,像只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乡所很小,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定居点而已,刘昕没花多少时间转到另一边,她再次回头看了看混乱之处,微微叹了口。   刺杀任务失败,而且没找到清风,这个夜晚真是糟糕透顶。   凉风吹来,自下而上,让人少了几许燥热。刘昕眺望着,聆听着,在脑海的地图上布置惊动的民兵,在潜伏下来继续寻找清风的踪迹和直接逃出土墙之外两个选择之间略微迟疑,最终选择了后者。   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吧。   乡所的土墙还没有韩平堡来的高大,巡逻的民兵数量太少,空挡更多,刘昕没费太多心思便溜了出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墙头上稀稀拉拉的灯火,恨恨呸了一口,转身没进黑暗。   刘昕不是第一次孤身待在野外。地广人稀的世界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的影子仿佛都是怪兽,她看了看树上咕咕叫的动物,弯腰摸起一块小石头,抬手扔了出去。   那只鸟差点掉到了地上,啪啦啪啦胡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哈。”刘昕一招得手,心情没那么紧张了,她拍了拍手,开始爬树。   接下来的两天,刘昕既没有远去,也没有进城,她徘徊在附近的道路,躲在树上偷听路人们的交谈。所有与道士童子之类相关的词汇都能引起她的格外关注,只是很可惜,里面并没有她想要的信息。   要不,再偷偷摸进去看看?。天傍晚,她一边生起火,一边往远处的土墙眺望。没过太久,备受负罪感折磨的某人下定了决心,拿土盖没了营火,站起来整理行头,然后折到土墙底下。   此事终归是因为自己而起,老杂役和清风可以说遭受了无妄之灾,她没有办法撇下不知所踪的其他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土墙并不是完全垂直地面,它带着少许坡度。就像是韩平堡那晚,刘昕避开巡逻的人员爬了上去,她的潜行技巧随着经验积累益发熟练,只是与前几天相比,乡所里增加了不少正规军,他们的警惕性明显更高   “诶?”有人回过头,不过什么都没有看见。   “怎么了?”队伍的前列,有人喊道。   “没什么。”回头者又扫了一眼,摇摇头走了。   刘昕从某件物品后微微探头,她拍拍依旧有些贫乏的胸部,然后转到了另一处阴影。这一次她不打算自己搜寻清风的下落,而是决定去偷听兵丁们的谈话,希望能得到比旅人们更内部更有用的情报。   可惜,闲下来的士兵更多的在讨论鸡毛蒜皮的琐事,要不就是山东现今的势态,刘昕终于听明白城头新换的旗帜属于哪一方。再然后,她又知道那戴着大珠子的壮汉姓啥名谁,官拜个七八品的地方小官,不过比起这些,她更在意他果然没有死这件事。   只是瞎了一只眼。   随后他们还抱怨起最近的工作进展,刘昕提起精神仔细听了听,发现主要就几个内容,封城,和找人。而这找人的内容自然是悬赏抓捕不讲武德放暗箭的凶手。   “老六怀疑凶手就是那天那个俊俏的小道童。”士兵甲说道。“她就带着弓和箭,还是红色的箭羽。”   “不可能吧。”另一个士兵乙持不同意见。“听说那两个道童也就十一二岁,哪来这么厉害的箭术?至少五十步开外,一箭射中眼睛,还是晚上。这样的本事,军中也少有。”   “这事也说不准,谁知道道士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方术。”士兵甲坚持道。“就像画个符箓,射出去的箭一定会命中?”   士兵乙闻言笑了起来,摇头道:“哪有这么厉害的法术?”   “你不信就算了。”士兵甲神神秘秘地说道。“按我说,得罪谁也别得罪道士和尚那些人,他们总会些奇怪的东西。我还听说,京师有个大师,特别擅长幻术,公卿王爷们无不奉他为座上宾……”   听着他们胡乱扯远,刘昕不禁蹙眉。她努努嘴,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知不觉,夜又深了。半夜除了打更人和少量的巡夜小队,没有其他还在活动的人。刘昕坐在屋顶,苦苦思索,可依旧不知道清风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明月?”   轻轻的一道声响传来,虚无缥缈,以致刘昕以后自己幻听了,她自嘲的笑了笑,甩甩头,继续搁在蜷曲的膝盖上若有所思。   “明月,明月。”   嘿,还没完了。刘昕颦眉凝神,她往下看了看,赫然发现一个男孩正站在院子里朝她招手。   被人发现了?这是某人的第一个反应,她几乎跳了起来就欲翻滚消失,随后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   “清风?”她以侧弓步的姿态蹲在屋顶,一只手搭地,迟疑地问道。   “是我。”那男孩说道。   声音没有问题。刘昕想了想,几步跳到最近的墙头,又问了几个试探性的问题。   “真的是我。”男孩苦笑道。“你不认识我了?”   “你……”刘昕歪着头。“你怎么这幅打扮?”   不是道童的装束,是很普通的男孩模样。   “说来话长。”清风挠着头说道。   “你该不会被人救了吧?”刘昕想了想,说道。“比如小姑娘什么的,然后她家里给你换了这身衣服?”   “哇。”清风张着嘴眨了眨眼。   “猜中了?”刘昕蹲着墙头,哼了一声。“还真是毫无新意的剧情。” 第98章 第九十六章 恐高症   清风安然无恙这件事让刘昕大为高兴,她默默给找人任务打了个勾,心想接下来该是进入护送环节了。   “择日不如撞日。”刘昕在墙头观察了一圈,回头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城。”   “现在?”清风似乎有些惊讶。   “怎么?”刘昕居高临下,歪着头揶揄道。“难不成那个小女孩很可爱?”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清风一脸受不了你的表情。“是不是书房里奇怪的书看多了?”   好吐槽。刘昕不以为意,反而摊手笑了笑。“那还等什么?”   “我该告诉人家一声。”清风说道。   所谓的人家到底是谁,刘昕并不清楚,实际上她也不在意。反正清风离开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甚至还换回了童子的衣裳。   刘昕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夜长梦多,动作越快越好。她伸下手,示意清风蹬墙跳上来。   清风照做了,第一次不怎么成功,第二次的时候刘昕往下更低了一点,这次手倒是抓到了,不过不是两个人都上去,而是两个人都下去了。   “你怎么回事?”刘昕抱怨道。其实她不怎么疼,因为直接砸到下面的肉垫身上去了。   “你才有问题,一点力气都没有?”清风被砸的不轻,他哼哼了几声,不甘示弱。“手掌还软绵绵的。”   “还是我的错了?”刘昕不爽地说道。“才这么矮的墙都上不去。”   “行了行了,快把你的屁股从我脸上挪开。”清风挣扎着。   “哦。”刘昕此刻才发现彼此的状态,她挠挠头,站了起来。   两人重新回到原点,刘昕很熟练地蹿上了墙头,而清风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别看你矮,重量却不轻啊。”刘昕埋汰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黑暗中有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刘昕闻言顿时跳了起来,进入准备逃跑模式,清风坐在地上回头,苦恼道:“叔,我爬不上去。”   “你可以从院门走啊。”那中年人说道。“不然再闹这么大动静,邻居都要报官了。”   “对啊。”清风应道。   刘昕忍不住连翻白眼。   此地的戒备力量比韩平堡差远了,刘昕自感可以来去自如,她趴在墙头警戒着,只为下面的笨蛋能够搞清楚路线。   “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清风躲起来了,不过那技术毛糙得很,不得已,刘昕发动技能转移了巡逻者的注意力,等人走远后,忍不住数落起来。   “真笨,那么大脚步声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胡说,哪里有什么脚步声?”清风不服气地说道。   “没救了。”刘昕摇摇头。   巡逻队还是小问题,如何护送‘非常重要的猪”下土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清风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这就是个小土丘而已。”刘昕安慰道。“我爬过比这更高的。”   “我们又不一样。”清风都快嚎起来了。“你不怕死,我可是怕的。”   “你还不怕死啊?”刘昕翻着白眼说道。“遇见腰围比你粗一倍有余的家伙还想着动手呢,你不是挺不怕死的吗?”   “那更不一样了。”清风都快哭起来了。“我怕摔死啊。”   “摔不死的。”刘昕讥讽道。“顶多摔断三条腿。”   清风当然不知道某些梗,他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人怎么会有三条腿?”   “快下去吧。”刘昕咧嘴吓唬道道。“再吵下去,你我真的要死了——被人砍死。”   “我怕。”清风都快要抱着某人大腿了。   刘昕白眼翻得抽筋似的,忍不住讥讽道:“瞧你这熊样,还是不是男人?”   两人在城墙上争执了好一会,刘昕费了一番口舌,终于让清风抓住一段绳子往下爬。   “你可要拉紧了啊。”   “知道了。”刘昕的眼皮真的有点抽筋了。   可能是浪费了太多时间的关系,远处又有一小队灯笼往此飘来,刘昕注意到了,她不得不加快了放绳子的速度。   灯笼越来越近,刘昕一咬牙,把更多的绳子放了下去,只觉得手里的重量一轻,她蹲了下来,飞快地转到了另一边的角落。   那队打着灯笼的民兵过去了。   刘昕看着光亮走远,然后往土墙外探了一下,可惜大地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敢大声呼喊,想了想,把剩下的绳子往一件牢靠的东西上绑了严实,然后抓着绳子跳了下去。不像第一次那么狼狈,她一边跳荡,一边往下滑,没多久便落了地。   好嘛,地上躺着过哼哼的。   她摸了摸,一直摸到清风的脸,问道:“怎么样了?”   “我快要死了。”后者有气无力地回道。   “要死也别死这边。”刘昕捂着抽筋的眼皮说道。“不然明天你的尸体会被挂在旗杆上当鸟食。”   “是吗?”清风很有些惊疑不定。   “没错,我以前就见过。”刘昕吓唬道。“几岁的孩子也没放过。”   威逼利诱,破费一番口舌,清风终于跌跌撞撞爬了起来,然后被刘昕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渐渐地,离土墙越来越远。   “明月,你说的三条腿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在这种逃亡时刻,有人依旧执着于某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你还太小。”刘昕脸不红气不喘,敷衍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稀罕。”清风一边跳着,一边不服气地说道。“不过就是比我高半个头吗。”   两人又走了一会,刘昕回头确认距离已经安全,她把累赘一扔,拍了拍手,支在膝盖上喘气,嘴里没停止过抱怨。   “你真是重死了。”   “是你太弱了。”清风也不乐意了,他反驳道。“女孩子似的,不但手软,全身也是软绵绵的。”   刘昕这个时候没说话,因为她注意到还有些模模糊糊的白影在附近晃悠,也不知道是雾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清风见她没有反驳,不禁也没有了继续上去的意思,他转了个身,后面的一个白影跟着也转了一下,仍旧躲在别人背后的死角。   “清风。”刘昕眼皮狂跳,她喊道。   “什么?”清风一脸茫然。   “你后面……”刘昕往怀里摸着那把短剑,心情很有些紧张。   清风回过头。从刘昕的角度出发,那团白色又转到了清风视角的另一个死角。   这绝对不是雾对吧。刘昕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戒备着,不过并不敢往自己的身后看。   “清风?”她喊道。   “什么?”清风疑惑地回道。   “走了这么久,你尿急了没有?”刘昕问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清风后知后觉,说道。“要一起吗?”   “免了。”刘昕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心说童子是纯阳之体,而童女恐怕就不一样了。 第99章 第九十七章 老太婆   清风也不废话,站在那里就是一阵稀里哗啦,声势畅快响亮,听得刘昕暗自羡慕不已。   男孩子就是方便。   末了,清风抖了一抖,然后把手往衣服上一抹,算是完事。   刘昕见状眼角抽了抽,不过当她看见那团白影往外退散时,心头便有了确定的答案——童子尿果然有驱邪的功效。   所以以后要不要收集一罐,以备不时之需?   胡思乱想间,清风说着分开后的遭遇,平铺直述的叙事结构导致故事缺乏张力,刘昕听了一会,无聊得想打哈欠。   反正就是慌不择路,被人收留,稀里糊涂过了几天,然后在今夜看见了刘昕。   两人说着话,都为死了人而难过。不过活着的人总要过日子,清风收集了些易燃物,用火折子一点便着了。有了火,黑夜便不再那么可怕,刘昕壮着胆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随后默默松了口气。   夜更深了,清风精神仍旧有些亢奋,他好奇地询问刘昕刺杀的细节,当听见那个戴大珠子的家伙只是瞎了只眼睛,气得直拍大腿。   “竟然没死?”   “就是说啊。”刘昕也是叹了口气。那家伙现在都是躲在房间里,她可没那么多机会狙击他。机会怕是不再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夜风带来了些虚无缥缈的声音。两人微微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明月,你耳朵灵,听见什么没有?”清风问道。   “好像……”刘昕有些迟疑。“是有女人在哭。”   清风闻言顿时跳了起来,咋咋呼呼说要去看看。刘昕连忙拉住他,提醒道:“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落单的女人在哭?”   “说不定她是遇见强盗了。”清风说道。   好吧,也是有那么点点可能的。刘昕见他神情,似乎多说无益。   寻着声音两人很快就找对了地点,穿过两处灌木,刘昕不觉心底一个激灵。只见远处有个白影子,看轮廓依稀像是个大姑娘,正背对着她们哭泣呢,那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看起来格外可怜。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刘昕惊疑不定,她摸出弓矢搭上手,侧步小心移动着观察着,结果却因为清风的鲁莽弄得像个紧张过度的傻瓜。   “大姐姐,你怎么了?”他往前跑着,说着。   那个大姑娘还在抽泣。   到此刘昕也不是很确认自己的判断,她犹豫的同时,清风已经来到打姑娘的背后,还很自然地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大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清风又问道。   大姑娘终于停止了抽出,她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昕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回过脸来的是张各种知名的存在。手心湿漉漉的感觉让人有些握不住弓把,她暗暗咒骂,同时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那头终于回过来了,远观似乎没有问题,在清风的简易火把下,端是有些楚楚可怜。   失散,孤苦伶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听在刘昕耳朵里,仿佛是简单堆砌的人设。不过,仅仅是怀疑的话还不好做出决定,最终刘昕选择了观望。   带着人回到营火处,更明亮的光芒下,刘昕发现随便捡来的大姑娘虽然比自己快矮了一个头,但有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和一个无法忽略的胸脯,如果以另一个世界的形容词来说明,那大概就是所谓的又纯又欲。只是,即使‘沦落失陷’,那份精致的妆容却是丝毫不乱。   刘昕眯起了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几句,对方的回答几乎完美,找不到任何纰漏的地方。   夜很深了,清风是第一个睡着的。他不但谁得快,而且睡得沉。第二个是刘昕,不过她是装的,而且演技逼真得很。最后才是时不时因想起某些事情而抽泣的女子。升腾的营火中,三个人各占一方天地,蜷缩着呼呼大睡。   刘昕差点真的睡了过去,她使劲拧了一把自己大腿,眯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大姐姐,勉强撑了过去。这一等,还真让她等着了一些异常。   大姐姐醒了,她坐了起来,往刘昕那边轻轻唤了两声,然后又站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刘昕一边继续装睡,另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随后听那大姑娘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又看见她往清风那边走去,也不知道打算要干什么。   因为出了视界的关系,刘昕不得不假装翻身而移动几下,换成更为合适的角度。这回看是看见了,场面却是匪夷所思。   “你扒清风的裤子做什么?”刘昕生怕某人纯阳之体不保,忍不住喊道。   “啊?”那女子明显被刘昕的打断吓了一跳,她把头抬了起来,精致打扮的俏脸上满是讶异。“你还没睡啊?”   “我问你在干什么?”刘昕摸着短剑,不依不饶地质问道。   女子的眼珠子转了转,全然不同之前的清纯,接着笑了起来。“小妹妹,别这么紧张,姐姐只是打算给他疗伤。”   “小妹妹?”刘昕眯着眼,不过她倒不是特别惊讶。如今一些眼尖的很容易发现她的真实性别,大概只有清风这样的笨蛋才会一直错下去。“当我三岁小孩是吧,你刚才明明是想做不要脸的事情。”   “不要脸?”女子错愕道,随即哈哈大笑。“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时候不要脸的事情?”   “啊呸呸。”刘昕懒得一问一答玩回合制,她直接抽出早就拿在手中的短剑,喝道:“老太婆,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了,说吧,你是什么来头?”   “老太婆?”女子一听,面目顿时变得狰狞起来。“该死的小丫头,没大没小!”   “要打架吗?”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刘昕其实有点怂,只是输人不输阵,她硬着头皮逞强道。“你个采羊补阴的死老太婆!”   “臭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女子哇哇大叫道。“你们家葛老头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葛……?”刘昕闻言大惊,心说难道是葛道长认识的人?如果是,那么今晚的事情不就成了让人无地自容的黑历史。“你认识葛道长?”   “没错。”女子咧嘴笑道。“臭道士可欠了我不少东西。” 第100章 第九十八章 捆仙索   听起来好像是葛道长的仇家。刘昕暗道不好,不过她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本事,于是下一个回合拉开距离,先选择了试探动作。   很快,一块泥巴直接砸中女子的头,原本精致的妆容顿时灰头土脸。   就这?意料之外的容易让刘昕有种踩空的感觉,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白白浪费了新的回合。   女子勃然大怒,直接跳了起来,大骂道:“竖子尔敢!”   无能狂怒反而降低了压迫感,刘昕心头大定,她咧着嘴巴笑了起来,嘲讽道:“我就是敢了,老太婆,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得不说刘昕的确有狂妄的资本,只见她上蹿下跳,闪转腾挪,灵巧得像只猴子,女子愣是连根毛都没摸到。   “我又跳到那里,我又跳到这里,有本事来打我啊。”跟漂亮的小姐姐玩躲猫猫的游戏,而且还是占尽优势的一方,刘昕不免也有点飘了,她修长纤细的身体摇摆得就像是风中的芦苇。   “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女子恨恨地一跺脚,站定身形,撂下狠话。   “哦?”刘昕躲在一棵树下,探出半边身子,嘴里继续嘲讽道。“想吃吃嫩牛的老草,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吧。”   这时女子不知从哪抓出一捆绳子来。   “你还喜欢玩什么捆绑游戏?”刘昕忍不住嗤笑道。“不过你首先得把人追到。”   女子不怒反笑,她挽了一把绳子,说道:“我叫你的名字,你敢应吗?”   “噗——”刘昕闻言差点喷饭,她挤眉弄眼,笑道:“难不成你也是偷了哪家神仙宝物私自下凡的童子?”   “明月!”女子没有理睬刘昕的取笑,兀自抓着绳子喊道。   “应你才是傻瓜。”刘昕哈哈大笑。虽然明月也不算她真正的名字,但奇奇怪怪的召唤还是莫应的比较好,谁知道会有什么套路。   “明月!”女子仍旧拿着绳子喊道。   刘昕还是没理会,甚至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抽空扔了一块泥巴砸到清风额头。然而并没有弄醒,这个死人,睡得跟猪一样。   “明月!”女子继续叫着。   刘昕有些烦了,转而拿泥巴砸她。女子脸上又挨了两下,连忙也躲到一棵树后面。   “不是很厉害吗,有种出来啊。”刘昕哈哈大笑,喊道。   “小丫头休得猖狂。”女子也扔过来一些泥巴,不过她的准头明显差多了,连力道都不怎么样,扔到半途就落在地上。。   “该不会有人连这都扔不中吧?”   刘昕嘲笑道,一眯眼一抬手,直接一泥巴砸中了某人刚探出的脸,看起来就像自己特意钻出来接一样。   “你?!”女子又惊又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刘昕笑得都喘不上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劝你还是玩点别的。”   “小蹄子,你是猴子变的吗?”女子咬牙切齿道。   “那一定是姓孙的那只。”刘昕不以为意,应道。   “所以你还是孙猴子?”女子问道。“孙猴子。”   “随便。”刘昕说道。   女子气笑了,说道:“这还能随便?”   “当然,为什么不行?”说完,刘昕刚抬手,女子就急忙躲进到树后面,看得刘昕只想笑。“有本事继续啊。”   女子哼了一声,端是愤恨莫名又无可奈何,竟然还有点小委屈。   “你该不会是什么修炼奇怪法术的女术士吧?”见人偃旗息鼓,刘昕趁着空隙大开脑洞,喊道。“双修合体技,采羊补阴维持不老容颜,还特别喜欢纯阳之体的童子?”   女子躲在树后,闻言连翻白眼,回话道:“看你不过十二三岁,奇怪的事情好像知道的挺多?”   “我喜欢看书。”刘昕说道,她因为无聊,把天稽观书房翻了个大半,连房中术双修之类的玩意都好奇地浏览过。   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谁青少年阶段没好奇地偷偷补习过生理知识。   “哦?”女子想了想,又喊道。“我这里有本有趣的书,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刘昕回道。“我信你个鬼,你这老太婆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别把我想的那么坏,其实我是葛道长的老相识。”女子喊道。“好朋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刘昕讥笑道。“我可不认为道长的朋友会对他的童子不利,还想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我真的只是想给你的朋友疗伤。”女子语气‘诚恳’。   “还不死心。”刘昕失去了耐心,拿出弓箭喊道。“给你三分钟,滚出我的视线,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丫头别太嚣张!”女人见对面软硬不吃,又威胁道。“信不信我对你的朋友下手?”   “哈,假的真不了,你骗不了我。”刘昕努努嘴。“信不信在那之前,我先把你射成刺猬。”   仿佛就像是验证,刘昕飞快地射出两只箭,擦着女子藏身的树干两边而过。   “如果还不滚,下一箭就是你。”刘昕斩钉截铁道。“我说话算话。”   “好,你等着。”女子恨恨地一跺脚。“我走。”   闹腾了半天,清风终于醒了,他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对峙的两人,他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刘昕,开口道:“明月。”   “诶。”刘昕听到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道风声,一条犹如蛇般的长影飞了过去。由于速度实在太快,刘昕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捆得严严实实,连手脚都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女子见状,仰天大笑。   清风刚从睡梦惊醒,还分不清眼前的景色是真是假,他看着像蚯蚓般扭动的刘昕,又看了看大笑的女子,迷茫地眨了眨眼。   “你不是很嚣张吗?”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她走到挣脱不开的刘昕面前,笑道。“现在的感觉如何?”   “这不公平!”刘昕的嘴巴没被困住,她大骂道。“我又没应你!”   “实际上,我刚才也叫你的名字了。”女子笑道,神情非常得意。   “你耍诈!”刘昕气极,大喊道。   “有本事,你打我啊。”女子扭扭捏捏,咧嘴笑道。 第101章 第九十九章 幻术   “这是什么地方?”清风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昕很不高兴地回道,她依旧有点意难平,同时对‘猪队友’有着诸多怨气。“待会你好自为之。”   清风对于刘昕的后半句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个女人似乎有着不少奇怪的法宝,除了捆住刘昕的绳子,竟然还能撒豆成兵,比如现在抬着她们走的几个一板一眼动作迟缓的无脸怪人。不过比起那些,眼前辉煌的豪宅才是最令人惊叹的。   小队怪人穿堂过廊,所过之处无不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更有数不清的奴仆四下忙碌,端是豪门大户的气派。   “我从来不知道这一带还有这样的大宅子。”清风继续说道。“难道她是哪一高门世家的女子?”   “高门世家就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刘昕嗤之以鼻,然后她又看了看被另外两个无脸怪人以更温柔的的方式抬着走的女子,努努嘴。“你看她那样子,像是大家闺秀吗?”   清风摇摇头,说道:“我又不知道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   “我可不信她是什么大家闺秀。”刘昕继续说道。“这里的一切一定都是幻觉,骗不到我的。”   “幻觉?”清风挣扎了一下,看了一眼底下抬着他的怪人,对刘昕说道。”那这些是不是也是幻觉?”   说话间,队伍停了,没等刘昕说什么,两人直接被扔到了地上,疼得人直咧嘴。   “欢迎来到我家。”不知何时女子已经站在她们前面,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人生。”   说完,两个无面怪人又把清风扛起来,往另一边走了。   “诶诶诶?”被捆得像条蛆一样的刘昕徒劳地在地上扭了扭,大喊道。“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哟。”女子摆着一个尽显妩媚的姿势,故作腔调地娇笑道。“当然是要把他洗洗干净,然后跟姐姐一起做点有趣的事情。”   “啊呸——”刘昕闻言啐了一口。“不要脸的xx,不准对未成年人下手!”   “我偏偏要做。”女子继续笑着。“你倒是试着阻止我啊。”   “你会遭报应的!”刘昕怒道。   “报应?”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不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自己又何曾在意过虫子的生死病死?何况乎天道。”   等笑完了,女子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示意无脸怪人道:“先把这丫头关起来,少女的血最适合做美容了。”   刘昕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惜怪人们的动作非常粗鲁,她被倒腾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机会骂出花样来。没过太久,她又被扔了一次,等到从浑身的痛楚中回神,发现身上的武器和绳子都已经不见了,而自己正在一个形同监牢的脏乱破小房间。   瞧瞧,蛛网,灰尘,还有大量到处乱跑的各色虫子,也亏某人野惯了,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慌失措,只是用手脚简单收拾出一方天地,试图寻找有用的东西或者线索。   清风的童子身没了就没了吧,被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才要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系统任务毫无进展,刘昕不免也有些负能量积累。那女人说什么少女之血美容养颜,谁知道到底是吓唬人的还是真有其事。   她可不想赌。   一只蜘蛛重新开始织网,刘昕看了一眼,弹指直接把小家伙崩飞,然后唉声叹气起来。   这次出山,怎么这么多坏事?早知道应该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些那些占卜类的书籍,出门前要先算上一卦才是。   不过现在后悔未免有点晚了,刘昕摇摇头,避免把更多的注意力浪费在无谓之中,她踱来踱去,踩死几只马陆,回头发现某个角落有只老鼠正瞪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与她对视。   “去去。”   刘昕踢了踢小脚丫,打算隔空赶老鼠走,没想到那老鼠完全没有怕人的意思,反而窜了过来。   “诶?”这回她当然要躲了。   老鼠扑了个空,但似乎并不死心,又掉头折了回来,作势打算再来一遍。   刘昕见状真的有些恼了,她翻找了一下,身上的武器已经全被搜走,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趁手之物。而与此同时,那只脏兮兮的老鼠再一次冲着跳了起来,然后被刘昕一记摆腿踹到了墙上,只听啪叽一声,怕是非死即残。   “别以为没有了武器就拿你没办法!”刘昕继续抬着出招的那条腿,然后缓缓转动上扬,动作平稳流畅,尽显基本功的扎实程度。“我的身体就是武器。”   说完这句莫名中二的话,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具身体是位可爱的女孩子,这么说似乎很容易被人误会,想了想,连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种。”   其实不说或许更好一点。   如同挂画的老鼠终于从墙上掉了下来,令人意外的是它竟然没死,实际上还挣扎着起来。刘昕见状试图补刀,但又嫌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鼠微微颤颤在地上转了转,给人一种违背常识的感受。刘昕微微一愣,察觉事情莫名的诡异,她想了想,问道:“难道,你想跟我说话?”   就像是信号一样,老鼠闻言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来,用那绿豆大的小眼睛毫不畏惧地与人对视。   “如果答案是‘是’你就往这边转,‘否’就往那边。”刘昕补充道。   老鼠很听话地转到了“是”的那个方向。   刘昕眨了眨眼,她舔舔发干的嘴唇,想了想,继续测试道:“你听得懂人话?”   它又转到“是”。   或许只是巧合,它就是喜欢这么转呢。刘昕想了想,提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答案,这回老鼠转到了“否”。   “哇?”刘昕真的惊呆。“你真的是老鼠吗?”   本来这句话只是个感叹,没想到得到了回答——“否”。   刘昕微微一愣,心头顿时闪些奇怪的推论,想了想,直接问道:“你是人?”   是。   “是被那个女人变成了老鼠?”   是。   “你是自愿的吗?”   否。   竟然还能把人变成老鼠?刘昕震惊了,那个胸大无脑只会凭借法宝反败为胜的女人,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法术或者法宝。 第102章 第一百章 老鼠   编码太过简单,只能设置答案是或不是的问题,刘昕有种戴着镣铐跳舞的感觉。不过,又不是查询知道问那么详细做什么,她现在只需要询问最关心的问题即可。   “有没有办法救我出去?”   随便问问,虽然对一只老鼠问出这种问题看起来是有点傻,但又不用花本钱。   是。   惊喜来的太快,老鼠转了个确认的方向圈,刘昕眨了眨眼,脱口而出追加一个问题。   “什么办法?”   话音刚刚落地,刘昕便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指望一只老鼠口出人言详细解释计划方案似乎有点太强鼠所难了。就在她思索怎么把问题纳入是或不是的框架之内时,老鼠没有留在原地,而是朝某个方向爬动,然后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要我跟上?”刘昕歪着头,问道。   是。   既然是监牢,自然大不到哪里去。没几步,刘昕就走在墙头,跟一只蜘蛛大眼瞪小眼。   “没路了。”她说道。   老鼠钻进了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墙洞里。   “猫和老鼠啊。”刘昕苦笑几声,撅着屁股趴了下来。“别还有爱丽丝梦游仙境。”   墙洞的另一端黑咕隆咚,刘昕微微有些失望,正犹豫要不要伸手进去捞一把,那只老鼠又钻了回来。近距离之下那肉乎乎的鼻子和绿豆般的小眼睛说不出的恶心,饶是她不怎么害怕小动物,也是忍不住猛然往后一缩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昕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看清楚老鼠嘴巴里叼着一颗黄豆,莫名有些眼熟。   “这个是……”   老鼠把黄豆放在地上,然后绕着转圈不止。   刘昕越看越眼熟,顾不得恶心,蹲下把黄豆捡了起来,放到眼前仔细打量。   应该是吧,黄豆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她想了想,学着女子当时的样子,简简单单把黄豆扔了下去。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黄豆仍然只是黄豆,在地上滚了一串,差点滚到阴影里去了。   老鼠屁颠屁颠窜过去,又屁颠屁颠叼着黄豆窜了回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刘昕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疯了,竟然会以为老鼠也挺可爱。   重新捡起来,刘昕仔细回忆神秘女子撒豆成兵的技巧,只是很可惜,当时她忙着挣扎,并没有分出多少心思去注意另一边发生的具体过程。   无奈之下,刘昕只能抱着姑且试试的态度去测试她能想到的咒语,从“芝麻开门”到“xx,我命令你”,结果仍是毫无反应。   “怕不是个假的吧?”垂头丧气的刘昕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仔细打量手中的豆子,随后她看见那只老鼠那双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时,心头一软,叹了口气,大喇喇地坐在了老鼠旁边。   “鼠兄啊,你这豆子真的是那种能变成怪人的豆子吗?”她用手支着下巴,问道。   是。老鼠转了个圈。   “那你知道怎么用吗?”   是。   看见老鼠表达了肯定的意思,刘昕想了想,又问道:“对动作有要求吗?”   有。老鼠做完回答后还不够,又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两只前爪做了几个类人动作。   “要把豆子放在嘴里呵口气?”   是。   “然后是这个样子?”   否。   监牢一样的房间了,诡异又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正在上演,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学着一只老鼠的动作。过了好一会之后,刘昕念念有词,又一次扔出了黄豆。   跟之前无数次一样,黄豆跳动着,翻转着,事后不知怎么的动了一下,就像是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黄豆的一角突然凭空冒出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是另一边……   “哇。”刘昕在太多次失败之后,本已不再抱有太多的期待,此刻见异状发生,首先是惊诧得不知所措,楞楞地看着黄豆人长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成了?”   撒豆成兵的过程很快,有时候却给人一种很慢的错觉。等到一个跟先前那些无脸怪人差不多的大家伙站在前面,刘昕有种仿佛已过了一辈子的错觉。   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注意到怪人一动不动,她有种研究高科技新产品却没有配送说明书的苦恼,想了想,又把目光投到正在地上兴奋转圈的老鼠身上。   老鼠停了下来,抬头与人对视。   夜晚更深了,刘昕透过房间的缝隙把黄豆扔了出去,随后下达了尽可能分解成简单步骤的任务。很快,那扇破门就打开了。   别看这大块头反应慢,又没什么智力,但架不住力气大啊。暴力破锁简直让人上瘾,刘昕看着宛如英雄一般破门而入的黄豆人惊叹。   这地方终归不是真正的监牢,连个看守都没有。刘昕踩破蜘蛛又一次刚起个头的蛛网,跑到了外面。她首先做的是隐藏自己,然后再观察地形和人员。   老鼠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华丽的庭院灯火通明,不过这对刘昕来说不是太难的事情,声东击西的套路屡试不爽,没费太多功夫,她就找到了之前与清风分开的地方,然后回忆了下方向,很快便找到了清风的身影。   好家伙。   眼前的情形简直让刘昕气歪了鼻子。她被关进又脏又破的小房间绞尽脑汁才逃课了出来。他倒好,换了身衣服,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是饭来张口的那种,旁边三五个漂亮的婢女围坐着,一个端着酒,另几个举着托盘,全都是各种美味的食物,再远一点,甚至还有歌舞表演。   太不像话了!刘昕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抓起清风噼里啪啦就是几十个巴掌,狠狠踹他一脚,然后再踩上亿万只脚。   凭什么!   不就是有点他上辈子也有的东西吗。   幸好刘昕及时克制住了翻天倒海的情绪,她深吸两口气,眯着眼扫描那女子的存在,很快,人就找到了。   嘿,坐得还特别正经,端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大小姐,明月怎么还没好?”这时听见清风问道。   不错嘛,还知道关心兄弟我的情况。刘昕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一章 突入   刘昕躲在外面偷看了好一会,发现里面似乎就是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不免有些失望。   别误会,只是感觉无机可乘而已。   见人大块吃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早些时候下肚的那点细碎东西哪里抵得住饿,刘昕的肚子没忍住轰鸣作响,也就是那头器乐过于响亮将其盖了过去,才免于被人发现的结果。   为了避免因腹鸣误事,刘昕连忙摸了摸藏着干粮的腰包,但是很遗憾摸了个空,似乎跟武器一起被搜走了。   见里面的宴席一时半会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刘昕想了想,决定先拿回自己的东西在说。   神秘的宅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比不上韩平堡的主体建筑群,刘昕很轻松就把地方摸了个遍。同时她发现这里的所谓仆役很是诡异,只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里里外外搜了两圈,在一间厢房发现了自己的东西,等到房间里打扫的婢女离开后,她鬼鬼祟祟摸了进来。   做盗贼的经验看来又提高了,此刻该有让人振奋的提示音。   空空如也的装备栏重新装备上的感觉很好,刘昕原地转了两圈,随后发现那个婢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回,正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她。   我才更诧异好吗,竟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刘昕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控制住心神,当机立断决定制服眼前的婢女。   对面看起来十五六岁,比起十二岁年龄优势似乎更大一点。但刘昕的身高已经不落下风,近两年高强度的基本功训练也让手脚结实有力,更重要的是,某人打过架杀过人,综上所述,刘昕的优势反而更大很多。   想做就做,刘昕没有半丝犹豫直接扑了过去,抢得充足的先手权,直接一脚踹中犹自震惊之婢女毫不设防的腹部,让后者来不及尖叫就如煮熟的虾米般滚倒蜷缩在地。   “对不起。”   刘昕一边小声说着,一边胡乱抓过些杂物,乘胜控制住人后往对方嘴里塞东西。她倒是很想怜香惜玉,不过事急从权,轻重急缓自有定数,在无谓的地方圣母以致翻车就徒留笑柄了。   过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被惊动,刘昕松了口气,从婢女的背上起来,随后她突然意识到新的问题——婢女的身体完全没有活人应有的体温。   “你?”这回她真的被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完整。   婢女回头看了一眼,身体突然逐渐变淡,直至独剩刘昕在房间凌乱。   厢房的门依旧开着,跟着夜风吹进来的还有远处的器乐声,刘昕恍惚了一小会,她从震惊中回神,心头百感交集,其中也包括着恐惧,短短几个瞬息干脆已经脑补了好几部恐怖片的段子。   “我就说这些全是幻觉!”她跳了起来,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大声地喊道,只是总给人种故意给自己壮胆的感觉。   故作声势很快就引来了两个查看的奴仆,刘昕跳起个旋子,抬手把短剑抛了出去。第一个奴仆闪避不及,额头顷刻中招,很快如先前的婢女一样减淡消失。   刘昕心头大定,她快速地前手翻几个,转眼已到第二个奴仆面前,接着余势又跳了起来。   “望月旋风腿!”   这种带着大量前摇动作的招式其实不适合高手对招,但虐菜的时候忍不住出两招还行。第二个仆役还没从同伙受创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刘昕连消带打一波带走。   既然不是活人,下手自然无需顾虑。如同虚影的仆役婢女们战斗力如此低下,刘昕不禁怀疑自己甚至可以单刷这个‘副本’,她捡回短剑,心头涌现鬼挡杀鬼的豪气来。   不过,刘昕也没有因此被豪气冲晕头脑,她心知擒贼先擒王才是此间的关键,若是打草惊蛇走了妖女,那时刷再多的小怪又有何用?   于是乎,刘昕趁着没有更多的仆人注意到这边的变故,她飞快地爬上院墙的顶部,急匆匆往清风所在的地方而去。很快,她发现那边宴会似乎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主题,整个儿有种邪恶糜烂的氛围,那个女人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大半个人几乎都黏在清风身上。   清风发育现在还没刘昕快,也亏时女子身材娇小,不然真应了所谓小马拉大车之说。刘昕在高处谈了探头,暗自嗤笑,随即张弓搭箭,作势就要暗箭伤人。   只是,事到临头,刘昕突然犹豫了。   这不怪她,虽然还没进入更亲密的阶段,但女子和清风贴得实在太近了,只有准头稍微偏那么一点,故事的发展很容易变成一个事故。   刘昕考量再三,最终转移了目标,只是在挑选上出了点小踌躇。   没办法,最合适的是个舞伎。只是瞄准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韩平堡乐班辛苦练舞的众人,她心头一软,偏移手臂,射倒一个端酒的婢女。   突遭异变,厅堂中热闹的场景戛然而止,随后陷入惊恐混乱之中。刘昕摇摇头,心说这幻象还真是以假乱真,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最关键的女子,等到目标因为惊愕而站起来,蓄势待发的弦立刻动了。   中不了。没有专注状态的加持,远程打击的准头没办法稳定在百发百中的水准,箭矢如鱼儿一样左右摇摆着向前‘游动’的同时,刘昕的心底冒出对结果的预判。   既然如此,那就再来!   第一箭果然没中,离女子的额头还有些距离。没等受害者浮现出恐惧后怕的神情,第二箭几乎擦着她的右脸颊而过。   “啊?”眼珠子后知后觉看向第二箭逝去的方向,女子的表情刚刚进入震惊,这时,第三箭也到了。   “中了?”   一次射出三箭,偷袭得手的刘昕忍不住捏着右拳挥了两下,她刚想轻哼一句“好耶”,随后却发现目标往后晃了晃,几个踉跄,最后却是没倒。   这次她没有射伤了目标的眼睛,只是射中了目标的发髻,让人变得披头散发而已。   三箭都没能达成偷袭任务,手气实在有些黑。刘昕啐了一口,干脆直接跳了下来,无视诸多慌乱的人影,抽出短剑,直奔中心。   打法系当然要快,别给作妖的时间。 第104章 第一百零二章 破局   刘昕低估了自己先前攻击行为造成的混乱效果,落到地上,失去了高度带来的视野,慌不择路的舞伎婢女严重干扰了视线和前进路线,她一时之间竟然丢失了目标的身影。   “滚开,滚开!”   刘昕心知争分夺秒的重要性,挥舞着起短剑,厉声驱赶碍事者。等到偌大的场地喧哗散尽,满地只剩散落的首饰和舞鞋,哪里还有神秘女子的踪迹。   糟了。   刘昕扫了一眼,没有原地停留,直接冲到对面,视觉上仿佛贴着墙飞上头似的,然后往外一滚,消失在阴影里。   现在才对,暗对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清风到此刻才从懵逼中回过神,先前的莺声笑语仿佛只是梦幻,他探出头,茫然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四下张望。   这时灯光也逐渐黯淡,亭台宫阙跟着褪去,须臾之后再无半点豪宅的痕迹,几株夜色下张牙舞爪的大树,萧瑟的杂草丛,还有些个模模糊糊的土包。   清风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背部靠上了什么东西。   “谁?”他害怕极了,回头时几乎是尖叫出来。   “是我。”刘昕嫌弃地说道。“男孩子还这么胆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是自己人,清风的重重舒了口气,随后微微颤颤地看了几眼最近的坟堆,磕磕巴巴地问道。“我我刚才是做梦吗?”   “应该是幻术。”刘昕说道。“我记得书上提过类似的事情。”   “真的假的?”清风很难相信刚才女子身体的触感,以及各色美味是虚幻,明明感觉是那般真实。   “快走吧,那女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刘昕不敢停留太久。“而且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没人乐意大半夜待在乱坟岗,清风闻言忙不迭地点头,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几个土包,天知道那些个飘来飘去的鬼火多么瘆人。   不想暴露自己,刘昕没有点起火把,只顾拉着清风的手往外跑。等跑出两步,她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清风的眼睛。   “道长交于你的宝物还在身上没有?”刘昕突然问道。   清风的反应相当有趣,手中的反应在错愕之中似乎还有慌乱。刘昕二话不说,直接后踢腿踹在他的腹部,把人踹出三五米远。   “咳咳咳……”清风被踹得人仰马翻,咳嗽不止,他连忙挣扎着坐起来,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质问道。“明月你?”   “你骗不了我。”刘昕一边说着,直接冲了过去,然后跳出飞踢。“我刚才在试探你。”   清风勉强躲过刘昕的招式,他狼狈地就地一滚,哇哇大叫着。“可我还没回答呢。”   “第一反应已经出卖了你。”   刘昕大喊道,随后又踢出两脚。对自己贴身缠斗的本事益发有信心,尤其发现对手其实是个肉搏菜鸡的时候,那自然是越战越勇。   清风开始‘融化’了,直到变成女子的模样,而且状态狼狈得很。   “xx,疯丫头一个,打架不要命啊。”她破口大骂道。   “多谢夸奖。”刘昕则是越打越顺腿,好几次破坏了对方试图拉开距离,或者捞宝贝的努力。   “疯丫头我和你拼了!”女子被踢得实在受不了,也顾不得形象,哇哇大叫着反身扑了过来。   刘昕终归是身体年纪太轻,还很难具备一锤定音的力量,当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很快变得不再那么赏心悦目。   这下子刘昕的腿脚施展不开,她倒是想用小拳头捶打,不过对面的女子似乎陷入了暴走,抓头发,扯衣服,扇耳光之类的招数冷却快,攻速高,一时反而把人压制住了。于是乎两人缠斗着,翻滚着,一会你在我上面,一会我在你上面,最终,刘昕凭借更熊孩子一点的好胜心略占上风,骑在人身上噼里啪啦打了好几巴掌。   让你扇我脸,让你扇我脸!   女子的脸肿了起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腐朽。刘昕猝不及防被恶心得跳了起来,往后逃开七八步,见对方身体在短短十几秒内化为白骨。   “还是幻觉?”她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完蛋了,但又不确定。   刘昕没有原地等待,也不敢孤身返回乱坟岗处,她一直等到天亮才折了回去,没有找到那堆骸骨。   “果然是幻觉。”她若有所思。   之后刘昕原路找寻清风的线索,走着走着,在一个坟包后面找到了清风的道袍,不见人影。,附近只有一只傻乎乎的老鼠。   “清风?”刘昕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也被那个女人变成了老鼠?”   老鼠受到惊吓,急忙往外跑了。   “明月,你在跟谁说话?”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刘昕回过头,果然看见了清风站在那里。不过因为昨晚的遭遇,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于是乎各种真真假假的问题提了一遍,直接导致后者暴走。   “明月,你没毛病吧?”清风不快地问道。   “看来这个是了。”刘昕笑道。   “什么意思?”清风挠着头说道。“而且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刘昕问道。   清风摇摇头,浮现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刘昕看了看现场。白天的乱坟岗没那么阴森,但感觉好不到哪里去。不远处有几个坟包有几个黑乎乎的破洞,里面的骸骨不知是被什么动物破坏,洒落得到处都是。   又一只老鼠钻了出来。   “这里的老鼠胆子这么大的吗?”清风感叹道。“都不怕人。”   刘昕看了看,说道:“带走他。”   “什么?”清风吓了一跳。“带上一只老鼠?”   “没错。”刘昕笑道。“他或许有用,这是只聪明的老鼠。”   “再聪明也还是老鼠。”清风哼了一声。   离开之后,两人好一阵时间没有说话。抛开新的插曲不说,她们的采购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东西没买到不说,还死了一个人。   “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吧?”中午歇脚的时候,刘昕说道。“除了那地方,我们就没有其他可用的市场吗?”   “有倒是有。”清风说道。“就是有点远。” 第105章 第一百零三章 所谓习惯   这个世界的野外非常空旷,有时候走一天路都不见半丝人烟。但这并不意味着人造事物的稀缺,如果留意一点的话,萋萋草木之中总能发现些残垣断壁,可以想象曾经的炊烟袅袅。   刘昕蹲在一座汉厥上,居高临下,望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村落遗址叹了口气。   脚下这座残破的汉厥也不知道存在多久了,反正顶上也长满了杂草,实际上还有棵小树。   “明月,该下来了。”清风在下面喊道。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刘昕探头回道。“也走了大半天了。”   清风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想了想,同意了。   刘昕听到回应,笑了笑,摸出宝贝一样收好的长笛,酝酿了会情绪,缓缓吹奏起来。   此时此地,很适合来首萧瑟的曲子。   清风摇摇头,他往外走了几步,扒拉一阵站在那里尿了起来,隔了一会,应着刘昕吹奏的旋律哼起调子来,末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兀自伫立的汉厥残瓦之上,刘昕的身影纤细单薄,好似随便一阵风就会把人吹走一般。清风楞楞地看了一会,抖了抖身子,钻进篇小林子,试图寻找点有用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长笛声停了,清风找到些野菜,还有些半生不熟的野果。他把其中几颗塞进老鼠嘴里,后者随即呸呸几声吐了出来。   “看来不好吃。”清风点点头。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时刘昕的声音出现不远处,满是兴奋。   “什么?”清风好奇地问道。   “你看。”刘昕跑近了,摊开的手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是箭头。”   的确是箭头,不过早就腐朽得一塌糊涂。清风扁扁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   “是我在上面发现的。”刘昕说道。   “稀罕。”清风嗤之以鼻。“这种东西到处都是。”   见人毫无积极反应,刘昕失去了兴致,她把手中的箭头胡乱往草丛里一扔,又说道:“我在上面看见了,附近恐怕有个黄鼠狼窝。”   “你该不会想掏窝吧?”清风说道。“别搞了,掏窝简单,之后处理起来太浪费时间。”   两人说着话,不久刘昕隐约听到些声响,她示意安静,然后撅着屁股俯身贴地听了一会,站起来小声说道:“有马过来了。”   “多少?”清风问道。   “至少十几匹。”   周围有太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两人很快就躲了起来,没过太久,真的有十几个骑兵从路上跑了过去。等到他们跑远,刘昕望着背影问道:“是哪家的兵?”   “不知道。”清风看了她一眼,嘀咕道。“别总什么都问我。”   不问就不问。   过了一小会,刘昕又问道:“他们这么火烧屁股的,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能有什么大事。”清风哼了一声。“怕不就是打仗。”   “打仗都不算大事吗?”刘昕哼了一声。   “打仗又不新鲜,战争从来就没有真正停止过。”清风老气横生地说道。“我见得多了。”   刘昕看了看他稚嫩的脸,有些想笑,但随后又觉得这事没那么好笑。   两人又走了三天,临近目的地的时候遇到些不安的旅人,简单聊了几句,得到个让人不开心的消息。   “被围城了?”刘昕苦笑着摇头。“也就是说我们白跑一趟了?”   “看来这一带又要乱了。”清风叉着手叹道。“算了,回山里去吧,那里好歹太平。”   刘昕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一系列见闻,她的心情很有些不舒服,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应了一声。   “也只能如此了。”   白跑一趟的感觉不好受,折回的路途中两人没怎么说话,偶尔又遇到些围城方的斥候,靠着刘昕的敏锐听觉和小心谨慎,大致有惊无险。   当然有时候也会出现意外。   “站住!”几个追兵高喊道。   站住才是傻瓜。刘昕头也不回,几乎一骑绝尘。其实她在直线上跑步的速度比不过成年男人,但是架不住在障碍地形花活多。当她助跑直接空翻过一大丛灌木时,追兵们面面相觑,一脸你逗我的反应。   相比起来清风就狼狈了,他东拐西绕,愣是没能甩掉紧咬着不放的追兵,当看见有些跑远的刘昕时那是哇哇大叫。   “明月,快救我——”   刘昕听到呼救,寻着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几眼那些个正在绕过障碍物的敌人。她一边跑着一边解下轻弓,搭箭直接射向快要逮住清风的追风。   对付高速移动的目标,预判很重要。这一箭差了点意思,不过吓了那人一跳,他慌忙翻滚躲到一丛灌木后面,这给了清风逃跑的机会。   这个时候,还没放弃追逐刘昕的几个人又拉近了些距离。他们看见刘昕做出攻击动作,其中两个也张弓搭箭射了过来。   与刘昕移动中射击不同,他们是停下来射击。   刘昕眼观六路,在他们撒手就起旋子跳到了一棵树后。啪啪两声,两只箭矢姗姗来迟,一只定在了树干上,另一只则弹跳起来,啪的蹦了几下才落到地上。   没动手的另两个追兵更近了,但等他们转过树木看见目标的时候,刘昕恰好刚跳了起来,一只箭直扑面门而来。   人类对于正对着刺来的高速物体很难做出即时反应,当先的追兵一号没来得及闪开,直接被箭带得往后踉跄,随即因为失去平衡而重重摔倒在地。他的同伙心头一惊,余光瞥见刚落地的童子已经再次搭箭,顿时大叫一声,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要死!   垂死挣扎的努力还是有些效果的,他扭动着身躯试图进行闪避,刘昕追求攻击速度带来了精度不足的问题,新的一箭几乎擦着肩膀而过。   没中,但是追兵二号也因为奇形的扭动姿势往后仰面倒地,一时之间没法再爬起来。   刘昕本来还想补箭,但看见不远处手持弓箭的敌人已经再次做射击准备,连忙单手侧翻转移了场地。   一个她还敢中门对狙,两个风险就太大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四章 秘密   刘昕不敢一味躲在树后面,对方人多,先靠几个远程牵制,另几个从侧翼摸过来,到时神仙都救不了。她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其中一个弓箭手很快瞄准转了过来。   低头,随后一支箭便落在上方。   “明月,快跑啊!”清风的声音显示他跑的已经稍微有点远了。   那家伙……刘昕暗自苦笑。自己刚才露了一手,直接秒了一个,现在可是仇恨拉满,想跑恐怕没那么容易。   小小的林子诡异地安静下来,连鸟鸣都没有。刘昕猛吸两口气,自另一个地方钻了出来。   两个弓箭手的位置变化不大,她扫了一眼,一边跑着一边搭箭,然后俯身躲过一箭。   没中,移动目标没那么好打,还差了好远。   现在该我了,刘昕锁定刚射完的弓箭手甲。她前推后拉,眼见就要撒手,而对面见状准备进行闪避。   那里!脑补的虚影出现在灌木丛的另一处空隙,刘昕的手臂一摆,顷刻间往预判的方向转去,弦上的箭矢如水鱼般摆尾而去,它的路径上空荡荡的,直到突然横出一个人影。   没来得惊愕,弓箭手甲用他的脖子接住了‘应该射偏’的那一箭。刘昕的弓还是那把轻弓,威力仍旧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应该没有人在脖子中箭后还能感觉舒服。   “呃呃啊……”嘴巴不断咳出血,弓箭手甲徒劳地用手去按住脖子。不远处另一个弓箭手见状震惊莫名,他被同伙的惨状干扰得有些不知所措,而短短几秒的呆愣时间却让某人白嫖了一次攻击机会。   很快,弓箭手乙的胸口中了一箭。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到此另外几个追兵才分散着自不同的方向围来。刘昕大叫一声,不退反进,直冲着最稀拉的方向冲去。   对面那个士兵微微一愣,当他看清刘昕正拿弓对着,慌忙怪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脸。   士兵的举动保住‘帅气’的脸,但顾此失彼,膝盖上中了一箭,顿时脚下一软,半跪在地。刘昕一边跑着,一边把弓搭回身上,她没有改变方向,快撞到半跪的士兵时,直挺挺地空翻而过。   最后两个完好的追兵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又跳过几处灌木,他们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xx到底是什么妖怪?”其中一人咂舌道。   刘昕又跑了好一会,直到一个灌木丛说了话。这当然不是因为灌木丛成精了,只是清风躲在起来。   “明月,这里这里。”他以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的音量喊道。那只老鼠也探出小半个头。   “你怎么躲在那里?”刘昕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   “甩掉他们了?”清风问道。   “算是吧。”刘昕简单说道。“别躲了,赶紧跑吧。”   两人也不废话,直接加快脚步往回走。刘昕在山里野惯了,她的呼吸和节奏控制得很好,而清风也是个干粗活的人,耐力算是不错。两人一口气跑出十来里地(汉代一里地大概四百多米),看到条河才停了下来。   接着清风大呼吃不消,喊完直接往地上躺起。刘昕连忙踢了几脚,把人拉了起来,催促着再走两圈。   “这样会生病的。”她告诫道。   “管家婆一样。”清风不情愿地嘀咕道。   “管你是为你好。”刘昕翻着白眼说道。“现在这一带这么乱,我们设法快速通过才是。”   “还要跑啊?”清风哀嚎道。   “不跑你等着再被人追?”刘昕叉着手训道。“你觉得是流血好,还是流汗好?”   “我能不选吗?”清风可怜巴巴地说道。   “由不得你选。”刘昕断然拒绝道。“下山三个人,现在已经少了一人,我不想独自一个人回去。”   “明明我才是师兄啊。”清风叹道。“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就凭我比你个子高,更重要是我更成熟。”刘昕咧着嘴说道。“而且你这个所谓的师兄我可没认过。”   清风看了看刘昕的个头,他喃喃了一句,“算你狠。”   “还有,把老鼠喂了。”刘昕又说道。   “我发现你很会使唤人啊。”清风不满地说道。“你找来的宠物为什么要我养?”   “它不是宠物。”刘昕说道。“它很有用。”   “有用?”清风嘀咕道。“不就是只老鼠嘛。”   刘昕想起了,往衣袖里掏了掏,摸出精心包裹起来的豆子,说道:“给你看个宝贝。”   豆兵的暴涨效果还是那么的神奇,别说第一次见的清风,刘昕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惊叹。   “哇,这这这是什么?”清风被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高大怪人吓到了,话都说不利索。   “他叫阿多。”刘昕得意地站在怪人身前,介绍道。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当然不是因为怪人会“阿多”“阿多”地叫,单纯是某人的个人恶趣味罢了。   “阿多?”清风在力量的压迫感面前老实得不得了。“好、好名字。”   “阿多说谢谢你。”刘昕很满意清风的‘乖巧’反应,她点点头,把阿多收了起来。   “哇。”压迫感消失,清风很快恢复了他的精神,跳着说道。“这么厉害的家伙,刚才你为什么不放出来?他起码能打十个!”   刘昕闻言不禁挠挠头,事后想想其实也是个这个理。但是,临场进入应急状态,脑子高度紧张,很多事情仿佛就像被可疑遗忘了一样。感觉就像是格斗论战的时候说应该怎么打怎么踢,结果一上场就只剩王八拳,全靠临场反应。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怕丢,她把豆子藏得太好了,遇到突发紧急情况其实并不容易拿出来。   “咳咳。”刘昕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知道这颗厉害的豆子是谁带来的?”   清风也不算太傻,他想了想,说道:“难道是……”   “没错。”刘昕把豆子小心翼翼地藏好,拍手说道。“而且他是人,是被妖法变成老鼠的。”   “真的?”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清风显然不行。   “不信可以看一个测试。”刘昕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代表数字的点阵图。“除非你承认自己比老鼠还笨。”   简单的四则运算。   “他当然是人。”不久之后,清风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信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五章 异状   远处天稽山的轮廓变得熟悉起来,与大平原上相比,山边结寨自保的村落要稍微多一点。临近黄昏,林子那头的炊烟带给人几丝名为家的味道。   “走快些,我们就不用在野地过夜了。”清风催促道。   “先前是哪个嚷嚷跑不动的?”刘昕斜了一眼,揶揄道。   打好邻里关系的好处显现,清风刷了个脸,壁上的人探了探头,然后往后喊了几声,原本禁闭的大门吱嘎吱嘎地开了。   村民们对两人的态度很客气,几个熟悉点的老伯问起怎么少了人,清风把事情原委简单说了几句,引得众人连连叹息,随后打开了新的话题。   简单来说,就是山东的格局将有较大的变动,刘昕听了一会,对纷乱的局势心生烦躁,不过她还是耐着心思坐了一会,搜寻关心的几个点。   韩平堡的乐班有没有事,以及天稽山附近会不会受到影响。   “韩平堡啊?”   一老伯想了想,问起身边另外一人。刘昕没想到韩平竟然还挺能打的,几个月过去,似乎甚至还一度反推到对方城下。   “他投靠齐王了啊。”有人说道。   “齐王就许了些官职而已,又没有实质性的援军。”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至于说天稽山一带,这里地形相对复杂,又没有太多油水,除非是某些强迫症的军阀,不然没人想花费大把资源来围困几个鸟不拉屎又臭又硬的定居点。   刘昕松了口气,她希望自己能在这里躲避战火躲到天下太平的年头,无非就是生活条件困苦一点。   在村子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两人继续往回走。他们出山本是打算购买些无法自己生产的生活必需品,没想到转了这么多天却只转了个寂寞,这样的结果无疑容易让人士气低落,走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下午的时候转到山口,那附近有条小河。大块的圆石,水质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见下面的水草和鱼虾。等到确定在此过夜,清风简单做了点准备运动,扒了衣服,光着屁股怪叫几声,几步跃进了水里,激荡起偌大的浪花。   “明月,你也下来。”他回头冲着岸上喊道。   “算了。”刘昕和老鼠一起蹲在岸边,看了看惊走的某条鱼,略感遗憾地扁扁嘴。“我不喜欢玩水。”   才怪。   清风见此也没勉强,他扭头钻进了水里,摸鱼捉虾不在话下,看得某位围观群众艳羡不已。   算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收集物资准备营火呢。刘昕努努嘴,站起来拍了拍腿,走开了。   等到刘昕再次返回,清风已经在穿衣服。刘昕瞟了一眼某个小屁孩暴露的小蚯蚓,暗自嗤笑一声,所有又看见他的战利品。   “怎么这么久才摸了这么几条鱼?”她不满地说道。   “你行你上啊。”清风不服气地回道。   刘昕哼了一声,抽出小刀在水边对几条鱼做起简单处理。   “会不会切鱼片啊。”   清风还在一边数落着。这个世界切生鱼片似乎是件很流行的活动,达官贵人们鄙视庖厨,唯独对脍鱼情有独钟,尤其喜爱现场炫耀刀功,上次来天稽观的齐王也展示过。   “还不是你抓的鱼太小了。”刘昕切得还算薄,但没法做到均匀如一,她暗自气恼,白了一眼把锅扣在对方头上,然后催促清风去营地把火看好。   清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被刘昕瞪了一眼,挠挠头,带上老鼠嘟嘟囔囔地走了。   嘿,不信管不住你个毛都没长的小屁孩。刘昕满意了,她确认清风走远,找到了灌木丛,又往外偷偷看了一眼,以比之前清风更快地速度扒光自己的衣服,然后用脚丫子试了试水温,撩起些水盖到小肚子上,等到感觉适应,滑溜一下整个落了下去。   舒服。   出门前前后后花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一直没能洗澡,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洗过换过,都已经有股馊味了。   没有肥皂,刘昕给自己搓**揉,感觉却还是差了一点。她甩甩头,双手在胸口转了几圈,低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就算发育再慢,该有的起伏也已经无法装作什么都没有了。   手感还挺好的。刘昕不自觉冒出个评价。   由于莫名的不安全感,她洗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糊弄。饶是如此,刘昕还是花了点时间,摸到了一条大鱼。   “看。”回到营地,她把已经清理过的鱼摆在了一块石头上。“怎么样?”   清风看了一眼,嘴巴上没有认输,喊道:“不就是稍微大一点吗?”   “嘿。”刘昕嗤笑道,摸出小刀在指尖翻转了几个回合,然后专心地切起鱼片来。“看,怎么样,薄得跟层纱一样。”   透亮。   “哼,刀功一点都不顺畅。”清风嫌弃道。“齐王脍鱼,那是直接一刀一层蝉翅一样薄的鱼片。”   刘昕还有点不服气,不过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没错。想了想,把切下来的生鱼片喂了老鼠。   两天后,刘昕她们回到了天稽观。只有两个留守杂役的道观非常冷清,在高大树木的映衬下甚至有点阴森,道观侧门打开的时候,吱嘎的声音像极了某些恐怖片的效果。   一张老杂役的半张脸探了出来,当他看清门外的两人时,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随之拉动。   “你们可回来了。”   清风应了一声就准备往里走,刘昕连忙拉住了他。   “怎么了?”清风不解地问道。   刘昕没说话,只是做了几个暗示,可惜清风完全没有领会意思,最后她不得不把人拉远一点。   “观里感觉不对。”   “那啊?”清风莫名其妙。   “感觉。”刘昕说不上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观里的两颗大树,又低头看了一眼还扒在门缝处看着她们的半张脸。“李二伯有点不对劲。”   “什么?”清风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老杂役。“那不就是李二伯吗。”   “不对。”刘昕拉着清风又往后走了几步,直到脱离树荫,来到阳光底下。“那不是李二伯。”   “可是……”   “还记得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吗?”刘昕继续盯着阴影中的半张人脸,轻轻说道。“李二伯什么时候脸上有那样的疤?”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六章 沟通规则   天稽观外,树木葱郁,阴影下掩着侧门的老人露着半张脸,看着门外嘀嘀咕咕的两人,疑惑地问道:“两位童子,为何还不进来?”   刘昕闻言,回头给了个笑脸,回道:“我们有些东西遗落在后面了。”   谎言张口就来,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之后,刘昕拉着清风往后走。转过一处山路,再也看不见大门,清风甩掉刘昕的手,不满地说道:“明月,你怕是想多了。说不定李二伯只是摔倒磕到了。”   阴森的感觉不知何时消淡了很多,刘昕不禁也怀疑自己真的想多了。不过她看了看清风的表情,不想承认的情绪略占了点上风,想了想,说道。   “我们明明少了一个人,李二伯为什么毫不在意?”   “好像也对。”清风愣了一下。“不对,他可能以为拉在后面了。”   “要不干脆试试?”刘昕说道。   “试什么?”清风望了望天,抱怨道:“你再这么疑神疑鬼,天都要黑了。”   “小心些好。”刘昕想了想,看向挂在清风肩上的袋子。“要不先让阿一进去看看?”   阿一是刘昕给老鼠取的名字。她取名困难,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前面几个名字比较奇葩,老鼠死活不肯,最后相对正常点的‘阿一’成功上位。   老鼠从布袋口钻出个脑袋来,它看看刘昕,又看看清风,最后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不乐意?”刘昕见状蹙眉道。   老鼠阿一闻言连忙点头。   “现在又是愿意咯?”刘昕故意曲解意思。   阿一顿了下,重新改成摇头。   “要你何用?”刘昕瞪着眼睛说道。“真当自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宠物?不如把你遗弃在山上,到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里钻的,每个都能打你身上这几两肉的主意呢。”   别看刘昕奶凶奶凶的模样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但架不住内容惊悚,老鼠用两只小爪子抱住头做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把它揪出来。”刘昕嫌老鼠恶心,不想自己去抓,改而又使唤起清风来。   “为什么又是我?”清风叫唤道。   “让你揪就揪。”刘昕再次瞪着眼睛说道。   “眼睛大了不起啊。”清风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着照做了。“小心掉出来。”   阿一仍然抱着脑袋,当它发现自己被放在地上,干脆装起死来。   “吓死了?”刘昕挑挑眉,叉着手说道。“把它扔到草丛里,相信那些蛇会感兴趣。”   清风不知从哪弄来根小树枝,正捅着阿一的‘尸体’,闻言抬起头。   “太狠了吧,它好歹是你的宠物。”   “那挖个坑埋了?”刘昕也蹲了下来,从清风手里抢过那根树枝,往老鼠阿一朝天的脚丫子上捅了捅。“好歹相识一场。”   阿一的后腿抽了抽,终于不装了,它爬起来,转了几圈,仿佛在表达什么意思。   “它这是什么意思?”清风问道。   刘昕歪着头看了看,信息编码没有统一,解码无从谈起。“我怎么知道。”   阿一终归是拗不过刘昕,只见它一步三回头,磨磨唧唧往道观方向而去,以致最后刘昕忍不住扔了一块石头到它旁边。   “再这么慢,天真的要黑了。”丫头片子脆生生地喝道。   阿一不情不愿地去了,趴在上好的偷窥位置,刘昕看了几眼,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它好像挺熟悉天稽观的布局。”   “你又想多了。”清风不以为然道。   “你就是想得太少。”刘昕反唇相讥。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是女儿身,这般迟钝的家伙也指望不了观察力能多么敏锐,放到游戏里,感知一项怕是惨不忍睹。   两人就趴在灌木丛里等了好久,山里的虫豸造成了相当的困扰,而且天色眼瞅着阴沉下来,山风吹过来,带着少许凉意。   “它不会是跑了吧?”清风嘀咕道。   “观里又没什么油水。”刘昕摇摇头。“它要是想跑到外面找东西,各路鸟兽就能要了它的命。”   “那要是死在里面了呢?”清风说道。“被李二伯发现并且打死了。”   刘昕想了想,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她楞了一下,嘴巴却说道:“阿一没那么短命。”   “你还会给老鼠看相?”清风嗤笑。   “去去。”刘昕白了一眼。   两人小声拌着嘴,刘昕的心吊了一层,等到身边传来吱吱的叫声,才松了口气。   “阿一,你没事吧?”她问道。   老鼠吱了一声,这是编好的“是”,叫声编码适用于视野不佳的环境。   “里面有什么发现吗?”   “吱。”   “是妖怪吗?”   “吱吱。”这是“否”的意思。   “明月,你还能听得懂老鼠话?”清风惊叹道。   “你都承认它是人变的了。”刘昕白了他一眼。   其实刘昕考虑过教阿一摩尔斯密码,但后来她发现这事有些反人类,先不说如何教会阿一从零开始认识字母,就算它很快学会,光叫个明月的缩写就得“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一大串,要是表达句子再长一点,怕是自己会先疯掉。   所以,还是根据高频字来编码,以求简单交流,同时根据语境一声多义。比如说“吱”是“是”,同时也是数字一。而关于数字系统,考虑点单位信息量太少,刘昕特意选择了罗马数字,用快速的两声代表五,快速的三以上叫声代表十,那么四可以是“吱,吱吱”,七是“吱吱,吱,吱”,二十四是“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至于更大的数字,叫声太长容易混乱,刘昕也不想搞得太过复杂。   “没有妖怪?”刘昕眨了眨眼。   “吱。”阿一明明白白地只叫了一声。   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刘昕沉吟着。   “到底怎么样?”这时清风问道。他就像一个听本地人讲方言的外地人,一脸懵逼的很。   刘昕看了一眼,不想让还是蚯蚓的弟弟埋汰,总感觉承认自己搞错非常为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好。 第109章 第一百零七章 夜   承认自己想多了是不可能的,刘昕略作思索,一拍大腿,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走。”   清风看了看,他没有刘昕以为的那样的感知超低,似乎看出些端倪来,嘀咕了两声。   “疑神疑鬼,白白捱虫咬风吹这么久。”   刘昕脸颊有点发烧,但依旧在犟嘴。   “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这条小舢板干脆别下水。”清风回道。   两人斗着嘴,一起往天稽观大门走去。老鼠阿一跟着跑了几步,跳到清风袴腿上,然后顺着衣物一直爬到肩膀。清风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跟了个坏主人。”   “男孩子说话大声一点。”走在前面的刘昕回过头,瞪了一眼。“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清风把脖子一缩,说道:“哪有。”   刘昕见自己的‘小跟班’毫无反抗之意,她满意了。不过随着大门越来越近,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满是淤泥的池底被什么东西胡乱搅动,再次翻腾起来。迟疑间,清风已经扣动门环。   侧门又打开了,还是那苍老的半张脸。此时天色已暗,昏暗的灯笼打出了格外瘆人的光影效果,刘昕看了一下,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很想说点什么,但先前‘乌龙’过一次,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清风跟开门的李二伯说了两句,咋咋呼呼就跨了进去。拉在后面的刘昕见他全须全尾地过去了,稍作犹豫,也跟着跨了进去。   里面还是熟悉的天稽观门厅布置,刘昕扫了一眼,余光瞟了瞟李二伯,怪异感挥之不去。   “明月童子,怎么了?”后者问道。   “没什么。”刘昕连忙拉扯出个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追赶径直往里走的清风。   天稽观对两个人来说还是太大了一点,清风在前面打着灯笼,勉强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四周的高墙大院和葱郁的大树全都化作巨大的黑影,压得人喘不过气。人声太少,鸟鸣虫叫,远处时不时还会传来些大型动物的叫声,刘昕控制着躁动不安的心情,按着记忆往偏院的厢房而去。   “都怪你。”抵达目的地,清风的不满突破了畏惧,忍不住抱怨。“早些进来,就不用摸黑整理东西了。”   没办法,留守的就两个杂役,他们会每天抽空收拾道长的房间,但不会连童子的房间一同收拾,所以两人想要睡觉,还需要自己先花点功夫整理房间。   这次刘昕没回嘴,实际上她仍旧惦记着心头的不安。   清风以为刘昕是自感理亏,他哼了一声,点燃刘昕这边的油灯后就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刘昕转了一圈,手指在窗台摸了一把,伸到光亮处一看,指头上明显沾惹了不少灰尘。   好吧,毕竟这一趟前前后后走了都快一个月。   这个世界没有自来水,想要用水只能自己去挑。刘昕穿出房间,看了看黝黑一团的外部世界,挠了挠头。   她倒不是怕妖怪,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怕黑。   生活就是生活,不能因为有点害怕就退缩不前。刘昕咬咬牙,把身上的‘宝贝’们小心收拾下来,然后打起一个灯笼,提了只水桶往最近的取水地而去。偌大的山间建筑群冷清孤寂,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黑影,一盏孤灯在其间缓缓跳动,勉强映耀出一个少女纤细的轮廓。刘昕自己不知道的是,大概是身材渐渐显形的关系,纤腰袅袅,臀摆款款,她现在走路的身姿已经多了少许柔媚的味道。   一路无事,刘昕不禁对自己的疑神疑鬼自嘲地笑了笑。   房间里东西不多,一桶水勉强够用。被褥之类离开前就是收拾存放好的,现在铺起来凑合过一晚还是可以的。等到一切都差不多了,刘昕伸了个拦腰,却感觉身上的黏糊劲实在有些难受。   算了,再打两桶水吧。   路过清风房间的时候,刘昕往里瞧了一眼。灯已经熄了,只听见童子微弱的呼吸声,她扁扁嘴,心说真是个邋遢鬼,摇摇头便走开了。   时辰渐晚,灯光暧昧,却有模糊美颜的效果,刘昕坐在浴盆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惊叹造物主的神奇。生活和练习造就的茧子此刻看不大清,手型很完美,尤其是指头,尽显女生的纤弱柔美。舞蹈里包含各种手势动作,刘昕对肢体的控制能力连大娘都赞叹不已,打在墙上的手影妖娆无比,作为缺乏娱乐手段的补偿,她玩心大起,手腕胳膊加入其中,片刻之后连腰肢就扭摆不已,对面墙上的人影仿佛现出原形,化成一条曼妙袅娜的美人蛇。   洗个澡还闹这么大幺蛾子,刘昕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她摇摇头,又往身上抹了抹。占据这具身体已经三年有余,该熟悉的已经熟悉,该适应的也已经适应,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早没有太多的尴尬和羞赧。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女身的关系,突如其来的直觉总是特别多一点,而且不安全感也只是一直相伴左右,刘昕察觉到了什么,她微微回头,看向已经被木板盖住的窗户,若有所思。   有意思的是,她的下一个动作是先抓短剑,而不是衣服。   “谁?”   夜晚寂静,回答她的只有不知名的虫儿鸣叫。刘昕自浴盆里站了起来,抓着短剑悄悄贴在窗边的墙后。暖色调的光洒在青春的躯体上,吹弹可破的肌肤给人一种熠熠生辉的光泽感,她完全没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多么诱人,认真戒备的神情平添了一份娇憨。   危机感又消失了。   穿好衣服后,刘昕首先去了清风的房外,里面甚至已经打起鼾来,她想了想,又折回了自己房间,做劲装打扮,然后躺在了床上。   油灯要不要吹啊,一直点着很费油呢。这是她随后的想法。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熟悉的床铺熟悉的味道,刘昕没能战胜睡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门板上奇怪的挠动声惊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门板一角上方有团模糊的黑影,刚醒转的刘昕微微一愣,不过她很快做出了反应,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抓住塞在里面的短剑,然后就席一滚。   那团黑影扑到了刘昕原本躺着的位置。 第110章 第一百零八章 皮囊   没来得及浮现任何情绪,既没有后怕,也没有讶异,刘昕的手脚反应比意识更快,刚爬起来一会,返身往还在床上的黑影利落地就是一剑,顿时惹出几声凄厉的嘶叫。   非常的尖锐,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刘昕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发出的声音,但她没有丝毫停顿,快速连刺三剑,然后毫不恋战,往后退出好几步,压低重心转了一圈,背靠墙壁,一只手摸了摸,找到门框。   门早已半开了。   黑影还在嘶叫,痛苦似乎让其陷入了极度的愤怒,床铺被破坏,仅有的几件家什被强劲的力道胡乱地四下乱扔,很快窗户都被砸了个洞。刘昕连忙移动到门道的位置,后滚翻出了房间。   然而没等她跑出太远,碰的一声巨响,刚被砸破的窗户又撞出一道影子来。这回情绪终于上来,刘昕心底一惊,单手侧翻接连跳开几步,避免了被破碎物件砸中的命运。   “嘶——”黑影又叫道。   刘昕两脚落地,她一边保持着随时闪避的姿势,一边分出些注意观察眼前的黑影,只是很可惜,黑灯瞎火的,把那团黑影与环境严格区分都有些难以做到,更别说是“看清”。   但是,对面应该不是人类,不管是叫声还是行动模式都不符合人类的标准。   此刻刘昕有些担心,她担心黑影会不会拥有该死的特殊能力,比如夜视什么的,那样的话双方优势就相差太多了。   仿佛怕什么来什么,刘昕注意到对面有双发亮的眼睛看了过来,被锁定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玩,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就做出了规避动作。   阴差阳错间,她躲开了黑影毫无预兆的突击,这似乎出乎了对面的意料。   “你比我想象的能干,明月童子。”黑暗中响起一道声音,依稀还有李二伯的声线在里头。“你竟然捅伤了我!”   “你果然是妖怪。”刘昕喝道。“你把李二伯他们都吃掉了?”   “敏感的小丫头。”黑影笑了起来,苍老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本来你可以死得痛快一点,但现在我只能让你细细品尝被活活扒皮的滋味。”   刘昕忍不住有些头皮发毛,不过她嘴上毫不示弱,兀自喊道:“何方妖孽,胆敢在天稽观作怪?”   “哈哈哈哈,现在的天稽观有什么能够阻止我?”黑影笑得更大声了,只是它的声线渐渐变成了女声,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竟然变成了刘昕的声线。“明月童子,你的皮囊简直好极了,不过很快就是我的了!”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刘昕逞强道,握着短剑的手简直要把剑柄捏碎了一样。   黑影再次冲了过了。刘昕循着直觉往旁单手侧翻闪避,而且很成功,只是对方不讲武德,奇怪的东西随后抓住了她的脚踝,立刻让人失去了平衡。   “救命啊——”刘昕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现在方圆十里大概也就清风一个屁事不顶的小屁孩,喊起来没有什么意义,顶多有助于宣泄紧张的情绪。   当然她现在没有心情分辨自己的求助声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被拖行的时候,心底那是慌得要命,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英年早逝”,但从未设想过会是被扒皮的死法。   “明月童子,你要对我的新皮囊温柔一些。”黑影似乎有种复仇的愉悦,以刘昕的声音得意地笑道,听起来怪异极了。“这么俊俏的脸蛋,这般娇嫩的皮肤,留疤了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说完似乎还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比你刚才用那柄又短又小的东西捅伤我还要生气。”   “啊呸。”刘昕一边挣扎,一边还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回敬道。“你才又短又小!”   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剑,不过当她试图往脚上那东西处挥砍时,另一道长影抓着了她的手,黏糊糊的感觉简直恶心极了。   “放开我,你这怪物!”刘昕大喊。   “清风童子,你要冷静一点,表情太痛苦的话会弄皱漂亮的小脸。”黑影咯咯笑着。“那样就不美了。”   刘昕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恶心到这种程度,随后她被两条长影一起抓住手脚吊了起来,无处借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离那团黑影越来越近。   “不要过来!”   反抗似乎是徒劳的,片刻之后,两只黏糊糊的手抚摸在刘昕的脸颊,声音已经不过半臂距离。   “多么娇嫩的肌肤。”黑影赞叹道。“我等不及拥有她了。”   话音刚落,刘昕只感眉心一痛,针刺一般,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往里钻。她吓得脑子一阵阵发酥,也就在这个时候,急中生智,急忙念起一道明快的咒语来。   激活豆人的咒语。   刘昕把那颗豆子藏在衣袖里,包了好几层,不过布料怎么可能束缚快速成长的躯壳,很快,袖子下坠,膨胀,横空出世的无脸壮汉阻挡在一人一妖中间。   “这是什么?”黑影惊诧道。   刘昕的手脚趁机挣脱,右手连忙往额头摸去,抓住了一条细长又黏糊糊的东西,同时冲着豆人阿多喊道:“给我揍它!”   豆人可能没有发声器官,阿多沉默地执行了指令。黑影倒是想躲,不过此刻它还与人有些纠缠不清,结果只能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拳。   那力道,光听动静就知道不轻。刘昕感觉眉心又是一痛,不过这回是拔出去的,她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伤口。   “欸?”   这时突然一阵惊呼自另一处地方传来,刘昕略微一愣,循声望去,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亮。   那是打着灯笼的清风,他正瞪着眼睛望向这里,一脸的疑惑。   “清风——”刘昕大喊道。“有妖怪!”   清风如梦初醒,他看见了阿多,不过却没有看见摔进黑暗的黑影,疑惑地问道:“妖怪在哪?”   刘昕看了看,远处传来一阵夜枭的咕咕叫,凉风吹过院子,哪里还有妖怪的影子。 第111章 第一百零九章 守夜   黑夜中的天稽观。   刘昕看着黑影消失的道场若有所思,清风则好奇地打量她被破坏的窗户,问道:“是什么妖怪?”   “都说了,喜欢披人皮伪装的妖怪。”刘昕摸了摸额头的伤口。“刚才我差点就被吃了。”   “然后它会披着你的皮,伪装成你?”清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大概吧。”这个问题让刘昕浑身不适,她拍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努努嘴。“那妖物还会模仿别人的声音。”   清风闻言不安地看了看黑乎乎的四周。   “我的直觉没问题。”刘昕想起他白天‘疑神疑鬼’的评价,继续说道。“先前的李二伯应该就是妖物伪装的。”   清风似乎被吓到了,他楞楞地没再说话。   “不过那妖物感觉战斗力也一般。”刘昕看了一眼旁边等待指令的豆人阿多,心头满是安全感。“我们应该把它找出来。”   “要不等天亮吧。”清风低头看了眼灯笼说道。这照明工具勉强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靠它来找有意躲藏的东西,除了广播自己的方位别无他用。   躲在空旷地吹风也不是办法,一来久立难受,二来四周毫无遮罩,需要警惕的角度太多,两人想了想,决定先躲进屋去。   刘昕嫌弃自己的房间窗户已坏缺乏安全感,便选择了躲进清风的房间,让阿多堵住门,自己则紧张兮兮地盯着此间尚好的窗户,生怕那妖物再次乘人不备潜进来。   此时时辰不过三更,想要等到天亮还有不少时日,渐渐的刘昕有些乏了,她不时的低头,随即又是惊觉,那模样看着都有点可怜,清风看了看,喊道:“要不你先睡会吧。”   刘昕此刻仍旧有些后怕,闭上眼睛仿佛就看见躲在天花板角落的阴影,她摇摇头,拒绝了好意,打算硬捱到天亮。   “窗户我看着便是。”清风决定拿出点‘师兄’的风度来,大包大揽道。“你只管睡。”   刘昕实在有些扛不住睡意,她接着油灯看了看努力表现自己可靠一面的清风,又看了看门后的大块头,心头略松,点了点头,算是妥协了。   童子的床铺也就只够一人睡觉,刘昕衣服都没换,胡乱蜷缩着躺了下来,又惊又累的她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清风看了一会窗户,听到身后微弱的呼吸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刚才就看见刘昕眉心的伤口,对于这张俊俏的脸蛋多了道疤这件事,终归是有些在意。   倒不是说有其他的想法,单纯是对美好事物的惋惜罢了。不得不说,与白天总爱斗嘴的元气‘师弟’相比,沉睡中的明月恬静美好,清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跟趴在油灯旁的老鼠阿一说道。   “你家主人的睫毛真长。”   阿一吱了一声。   “越长越像女孩子。”他啧啧道。“下回有什么达官贵人上山,搞不好会被人看上。”   阿一吱吱了两声。   “你不同意?”清风说道。“那些人贵人特别好这口。”   阿一又吱吱两声,随后手舞足蹈,叫声凌乱起来。   窗外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   清风的感知其实没那么差,他也注意到了,蹭的一下站起来,胡乱抓过一把武器,紧张地注视着窗户。   然而等了很久,外面再无动静。   “它在哪?”清风小声问桌子上原地打转的阿一。   “吱吱。”   “不知道?”清风似乎也掌握了沟通的小技巧。   “吱。”   房间亮堂起来,刘昕终于醒了,她首先伸了个大懒腰,稍后才意识到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阿多已经回复成了豆子,而清风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口水淌了一地。只有老鼠阿一还醒着,就是姿势有点颓废,像个人类一样背靠灯具坐着,肉乎乎的尾巴也有点萎靡。   刘昕下床看了一眼,她捡起阿多,又凑近看了看清风和阿一,然后再望向窗户。   这么亮,似乎是个好天气。   抓着昨晚从自己房间带来的弓箭,刘昕小心推开窗户。吱嘎声很轻缓,莫名像某些恐怖片里的音效。手掌中心湿乎乎的,都有些抓不稳。   窗户打开了,映入再无阻碍的阳光,以及挑进院子的各种绿色,在刘昕松口气的同时,几只山间的虫子大摇大摆扑腾了进来。   没有令人在意的不适感,刘昕心神稍定,没有打搅旁人的睡眠,她走到院子里,四下检查,发现地上有些血迹,一点一点的。   对哦,都忘记了昨晚用短剑捅伤了妖物。   不过刘昕没有立刻追寻而去,她没有离开院子,胡乱吃了点所剩无多的干粮,一直等到清风醒来。   都快中午了。   “血迹?”还有些迷瞪的清风说道。   “没错,带上武器,一定要把那东西找出来。”刘昕全副武装,一脸肃穆地说道。“不然我们没法睡个踏实觉。”   清风加入了队伍。   阿一加入了队伍。   老鼠的鼻子似乎还不错,不过它把事情搞得复杂了一些,有点时间在墙上屋顶上跑动。刘昕眨了眨眼,看着清风问道:“所以它后来在窗外和屋顶爬了好一会?”   “是啊。”清风得意地说道。“我听见屋顶上瓦片哗啦啦作响,大喝几声便把它吓跑了。”   刘昕下意识地想像往常一样说点什么,但随后没说处口。这时阿一似乎修正了线路问题,落到地面,领着两位武装童子直扑妖物的藏身处而去。在路上,刘昕试图重新召唤豆人阿多,可惜豆子毫无反应,这让她不禁有些心慌,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随后询问阿一,通过提问的设计,勉强得知豆人似乎存在冷却上的问题。   比如一天只能召唤一次,而且每次都有时限。   好吧,看来指望不了大块头助战。刘昕不免对除妖之事失去了些信心。   倒是清风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堆所谓的法宝,斗志昂扬得很。这多少提高了刘昕低落的士气。   说不定法宝是真的呢。   两人跑了一路,刘昕发现目的地似乎就在杂役们所在的偏院。这地方比她们所住的院子更加偏僻,而且房屋也更为寒碜。刘昕眼尖,注意到有滴血就在一处门口。   不是李二伯的房间,是另一个杂役的房间。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刘昕在后,而清风提着木板井盖走在了前面。过了一会,他们从房间里出来了,刘昕的脸色都不大好。   里面没人,只是天花板的角落挂着一件‘皮衣’,根据某些体征应该就是李二伯,上面破了几个洞,仅此而已。   “所以那东西换了一身皮跑进林子里去了?”刘昕捂着嘴说道。   “应该吧。”清风看着远处的山林,挠挠头。   “那怎么办?”刘昕有点着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她可不想每天晚上都睡不上安稳觉。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章 误打误撞   现在观里的杂役已经全军覆没,偏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属于不做不行的那种,比如说照顾苗圃,喂养家畜等等。刘昕和清风找妖物找了半天没有结果,只能匆匆忙忙完成必要的日常任务,然后搜集李二伯的遗物,一把火把那张破损的皮囊烧了个干净。   刘昕没有受过正规的道家教育,清风其实也没有,不过他自恃师兄身份,装模作样搞了一出简易的法事,把刘昕糊弄得一愣一愣。   毕竟刘昕不懂真正的法事是什么样的。   不过刘昕受到了启发,她想了想,问道:“我用傩戏来驱赶邪物怎么样?”   “你会跳大傩?”清风满脸不信,心说连我都还不会呢。   “当然。”   刘昕说着,先跳了一小段她曾扮演过的小角色,然后又跳起她见过的那几个重要角色的傩舞。她过目不忘,在身体控制上又极具天赋,别说清风,就算是那几个当事人来了,也会惊叹她已有七八分神似。   “怎么样?”刘昕跳完,小脸蛋红扑扑地问道。   清风很想说点反话,但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还行吧。”   刘昕闻言笑了起来,她追问道观里有没有必要的道具服和法器,清风执拗不过,最后推说天色太晚,改日吧。   一天的时间几乎没什么名堂。   这个晚上刘昕还是躲在清风的房间。阿多还是不能出现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两人把门板和窗户堵得严严实实,然后点着油灯相视无言。   熬夜是不可能熬夜的,这个世界的夜晚没有太多娱乐方式,很快两人便哈欠连连,只有老鼠阿一还对灯油很感兴趣。   “别掉进去了。”刘昕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可是人类。”   阿一吱了一声。   两位童子还是睡下了。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童子的床铺很小,不过刘昕睡过大通铺,也没那么矫情,两人反着躺,一时无话。很快,刘昕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睡觉等级上升了,还是单纯心大。   清风入睡就慢了一点,他仍以师兄自居,专心注意屋外的动静,结果没注意攻击会来自屋内。   刘昕的脚丫子踹到了他脸上。   第二天,刘昕的精神不错,她起床活动了一番,然后注意到伙伴的异常。   “清风,昨晚那东西又来了吗?”她不安地问道。   “不是。”清风瞟了她一眼,摸着下巴的淤青没在说话。   不久之后,两人如约来到库房的位置。   “哇,道长把这里的钥匙交给你了?”刘昕惊讶道。她原本以为自己负责看管书房算是受到特殊青睐,现在看来,似乎单纯是人手不足的原因。   “我来的可比你早多了。”清风得意道。“进了里面,什么都别乱摸。”   刘昕扁扁嘴。   库房挺大的,置物架上琳琅满目。刘昕东张西望,她对每一件物品都充满好奇,总是时不时出声询问。清风知道的其实也不多,被问得烦了,又特别补充道:“也别乱问。”   “为什么?”刘昕问道。   “你再这么问下去,天又要黑了。”清风指着窗户说道。   也是道理。刘昕点点头,不再发问,不过她的眼睛可一直没闲着,甚至看见了一个疑似道具的脑袋标本。   “这是什么?”她没能忍住。   “都说了不要再问了。”清风抱怨道,随后他注意到刘昕所指的东西,脸色一变,急忙说道。“别乱看。”   “可是……”刘昕的好奇心就像猫爪一样挠个不停,她又盯了几眼,甚至注意到那颗干瘪的头颅上长角。   “别看了,据说那是被降服的妖物。”清风吓唬道。   “葛道长降服的?”刘昕追问道。   清风有些烦了,挥了挥手,自顾自往某个方向走。刘昕自讨没趣,摸了摸小巧的鼻子,看了一眼四周奇形怪状又格外诡异的各路陈列,等到发现自己掉队,连忙喊道。   “等等我。”   触目皆是置物架,刘昕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转了两圈,哪里还有清风的踪影。   “清风,你在哪里?”她又喊道。   “我在这里。”清风的声音自某个拐角后响起。   刘昕松了口气,随后她又看见置物架上一个奇怪的动物干尸,似乎是某种蝙蝠,不舒服的感觉让人受不了,她转身循声追赶。   清风的确在那里,转过两处,隐约看见道童的衣角。   “慢死了,在这么晃悠,我可不管你了。”清风不高兴地说道。   “知道了。”刘昕挠挠头,很快跑到了清风的身后。“怎么不走了。”   “在等你。”清风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刘昕。这不是清风,面容就像是没有皮肤的血肉,红色白色黄色直接在脸上交错,模样说不出的恶心。   不过,这张怪脸很快就注意到了什么,它低头看了眼被捅了一剑的肚子,然后抬头看了看刘昕。   “你……”   刘昕满脸恶心地看着对面的脸,她趁妖物的力气变小的档口,又一脚踹在剑柄上。   “嘶——”妖物痛苦不堪,抱着肚子翻滚起来。   “当我是笨蛋吗?”刘昕拉在距离,隔着几个置物架喊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太奇怪了。”   妖物没有回答她,只顾继续打滚,一时之间,闹翻了不少置物架,好多东西掉了下来,以致刘昕忍不住眼皮有些踌躇。   别摔坏了什么宝贝才好。   “清风,清风——”   刘昕趁机呼叫队友,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不免有些担心,在库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竟然像是迷路了一路。   “又是这个?”新的一圈,刘昕注意到她是第三次看见同一件陈列物。   与此同时,被彻底激怒的怪物嘶叫着推翻两座置物架,径直冲了过来。刘昕现在手里没有武器,她匆忙摸遍了全身,只找了豆子,没等犹豫,逃亡者和追逐者的距离相差不过一个置物架。   刘昕想也没想,直接把豆子投掷了出去,结果阴差阳错间,豆子正好妖物吞进了嘴里。   刘昕后手翻闪避中,没有注意到此间的变化,兀自念完了召唤豆人的咒语。她在落定之后发现阿多的身影没有及时出现,倒是妖物再次打起滚来。   “哈哈哈,磕到伤口了吧,活该。”刘昕讥笑道。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面具   当真正的清风重新出现时,他惊讶地发现库房的部分变得一片狼藉,血腥的场景让人忍不住神情抽搐。   “这这这,明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刘昕还没从某个片段回神,她精神恍惚,过了一会忍不住地反胃。   没办法,无皮的妖物死得太惨了。被阿多从内部爆破,只有下半身相对完整一点,现场堪比屠宰现场,不光画面惨不忍睹,现场的气味也是极其销魂。   天稽观的两位童子跑到外面吐了好一会,刘昕先一步回过神来。   “它假冒你的声音骗我。”她首先告状道。“它想要谋害我!”   清风还没缓过神,他继续干呕了几回,抹了一下嘴,说道:“莫非那就是谋害了李二伯他们的妖物?”   刘昕有很大的理由相信死者就是那妖物,不过本着谨慎的原则,她还是召来老鼠阿一,让他确认死者的气息。   只是这里出了点小问题,干扰的重口气味太重,阿一转了几圈,似乎没法确认。后来刘昕捏着鼻子在某大块肉上找到几个伤口,与李二伯身上的的缺口位置相似。   “没有错。”   刘昕点点头,到此终于点下确认,她都快被自己的严谨考证精神感动了。又不是法医,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忍着恶心仔细观察某些残片的。   没想到这样就干掉了让人惶恐不安的威胁,两人大大舒了口气。不过等到欢欣鼓舞稍退,清风很快就坐立不安起来,因为库房的模样跟原来差得实在有些远。   “葛道长回来绝对饶不了我。”   清风抱着头惶恐不已,随后看了一眼刘昕的个头,以及那大只血淋淋又沉默不语的无脸怪人,他明智地把所有的抱怨都咽回了肚子。   刘昕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她见状很是过意不去,直接拍着胸表示,等道长回来会自陈整个过程,事故与清风无关云云。   “真的?”清风抬头问道。   “骗你我跟你姓。”刘昕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见人信誓旦旦,清风的不安减轻了很多。现在观里没有其他人,善后问题不去做现场不会自动恢复原样,所以两人探讨了一番,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去清扫秽物。由于感官实在不好受,她们不得不加快速度处理尸体。   第一步最难过的是心理关,跨过去了其实还不算特别麻烦,寻找并且搬运就是了。第二步相对来说就折磨人了,为了清洗家具和陈列物,两人把所有被波及的物件都搬到了院子里。这个世界没有自来水,光打水就占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还有好多。”清风看了一眼,有些欲哭无泪。   “不想气味难退,最好趁现在把残留的血迹冲洗干净。”刘昕挽着袖子和裤脚,仔细地用湿漉漉的抹布擦洗着。“再来两桶水。”   “现在该你去打水了。”清风抗议道。“明明你更高大。”   刘昕想了想,好像的确说不过去。她站起来,提起水桶就走,不过刚走了两步,回头问道:“要是还有其他妖怪怎么办?”   “别想着偷懒。”清风叉着手说道。“你看我跑了那么多趟,都没出问题。”   “那不一样。”刘昕说道。心想你是自带驱邪圣水的纯阳童男,跟这具似乎特别容易召来邪物的女童身完全不同。   “想偷懒就直说。”清风喊道。“想害你的妖怪都死了。”   嘿,几乎被个小学男生指着鼻子骂偷懒,让人不爽得紧。刘昕很想学学过于谨慎的风格,但是面子上又过不去。而且,人不能因为害怕可能的危险就躲起来什么都不做,反正在被吓死和被饿死之间总得做出点选择。   刘昕妥协了。   原本该有五个人的偌大道观现在只剩两个人,而且刚刚惨死了一只妖怪,天知道那种死法会不会留下点咒怨什么的。刘昕一件走着一边胡思乱想,以致树木的阴影都像是潜伏着怪物的可怕地方,她不得不唱点歌以求心灵平静。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又远又偏僻的地方,我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   好应景的童谣。   这趟来回没有大灰狼,刘昕接着又挑了几次,渐渐的,天色又开始黯淡,两人只勉强完成了大部分清洗,剩下的工作注定没法当天完成,清风哀叹一声,趁着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把东西胡乱堆回了房间。   “为什么不放在院子里。”刘昕不解地问道。“反正这地方没有其他人。”   “这是规矩。”清风又是一脸我很懂的模样。   刘昕哼了一声,决定不跟小学男生一般见识,稍后她想起一个严肃问题。   “那尸块不需要特殊处理吗?”   会不会变成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在这个妖有鬼有法术的世界,死了好像并不意味着事情完结。   “你想要什么处理?”清风反问道。   “镇魂啊,驱邪什么的。”刘昕说道。   “哦。”清风闻言突然一拍手,似乎想起来什么。“你要的东西。”   “什么?”因为被费时费力的善后工作撞了一下腰,现在刘昕满脑子就是干活的事情,一时之间没转过弯。   “跟我来。”清风说着就拉刘昕的手,转身折回来库房内部,没多久,刘昕看见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组傩戏所需的面具服装和道具。   “这是哪位?”刘昕好奇地看着面具。火光下,面具的明暗阴影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息,仿佛自带什么力场。   清风很想在刘昕面前装下能耐,可惜同样缺乏正式又系统的道家教育,搜肠刮肚了小会,愣是想不出一个好名。   刘昕参加过几次傩舞,知道部分禁忌,但终归只是乐班客串,专业背景知识了解不深,甚至没人告诉过她,无事不要乱戴傩面具。   而此时此刻,她就把面具戴了起来,然后不等全身道具服,本着先练练手的想法,简单跳起了她学会的第一首傩舞。   傩舞的风格总是有些诡异的,清风在旁围观了片刻,他有些受不了黯淡灯光下益发浓烈的气氛,咳嗽了一身,试图让刘昕停下来。   偏偏刘昕跳的有些上头,不知怎么的浮现出某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她忽视了清风的干扰,跳得越来越起劲。   清风眼瞧着事情变得不受控制,他忍不住有些急了,连忙扑上前抱住了刘昕的腰,嘴里大喊道。   “快醒来,明月。”   很快让清风诧异和恐惧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刘昕整个举了起来。依照对某人的了解,此般力量绝对透露着古怪。   “明月,你疯了吗?”清风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然而刘昕仍旧无动无衷,她举重若轻把清风抛了起来,然后在‘道具’哇哇大叫时又单手接了回去。   这还没完,戴着凶神恶煞面具的刘昕又招招手,一柄桃木剑不知从哪飞了出来,自动落入白皙小巧的手掌之中。紧接着她又跳了几个傩舞动作,蹲下个抹布,扭腰摆胯,一手举着清风,一手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宛如神咒,细碎快念着不知其意的言语。   清风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他捂着眼睛嘴里念叨着各路神仙以求脱身,没等数到第四个名讳,只听噗的一声,一副湿气扑得他晕头转向,然后听见刘昕以脆生生的嗓子喝道:   “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间仿佛有数道凄厉的怪叫,随即尖啸往远处消散,给人的感觉不是被打飞就是自己逃之夭夭。   什么情况?清风莫名其妙。   刘昕的怪力没有持续太久,她保持着喊“去”时的姿势,直到支撑不住清风的重量,差点被人压倒在地。   “清风,你干什么?”刘昕怒吼道。   “我还想问你呢!”清风也很生气。   刘昕稍后从清风口中得知了经过,她感到惊讶又好奇,心道不愧是有妖魔鬼怪的世界,那么傩戏有实际效果也不在话下,当下软磨硬泡,誓要把面具‘借用’到手。   “不行,库房里的东西,不能拿出去过夜。”清风拒绝道。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刘昕开启说服面板,选择以理服人选项。“让天稽观沦为妖怪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公厕,那道长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什么是公厕?”清风的注意力被奇怪的话题吸引了。   “这不是重点啦。”刘昕死抓着面具,见人还没有同意,干脆又加选了因为魅力而额外增加的楚楚可怜模式。“这面具真的能驱邪,你听见的尖啸一定是邪物背赶走时发出的惨叫。我好怕又有什么东西夜里偷袭我。”   清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摇了,他很想很‘师兄’大包大揽邀请刘昕过夜,不过当他摸了摸下巴,此处的隐隐作痛顿时化作了一个“不”字。   “为什么啊?”刘昕开始考虑暴力选项。   “规矩就是规矩。”清风说道。“道长要我看好每一件东西。”   “东西又没有丢掉,知道在哪里也算是‘看好’。”刘昕诡辩道。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中生活   清风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倔强,刘昕使出浑身解数威逼利诱,愣是没让他松口。   “不能借,尤其是你。”他捂着头说道。“就算要打我也没用。”   真当我不敢明抢?刘昕暗搓搓地咬牙切齿,不过别听这般嘀咕,作为新时代三好少年,论明抢她还真就不想。   “哼,稀罕。”所谓的骄傲让刘昕放弃努力,她不情不愿地把面具交了回来,嘴里还不服气地说道。“大不了以后我自己做一个。”   “你什么时候会木雕了?”清风一把抓回面具,说道。   “本童子天资聪慧,一学就会,区区木雕算得了什么?”刘昕挺着胸说道。   “嘿。”清风心知她学东西很快,见人信心满满,连忙又找新的打击点。“你以为傩面具只是单纯面具那么简单?”   “还有啥?”刘昕叉着腰,昂首挺胸地说道。“说出来我研究研究。”   “反正……”清风想了想,说道。“反正你得找会制作面具的师傅才知道。”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咯?”刘昕追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清风扁扁嘴。“别人的不传之秘,你自己想办法吧。”   时间永远都不够花,眼看着天色又要暗淡下去,两人连忙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其中枯燥的部分没有赘言的必要,反正一转眼,又到了要睡觉的时候。   既然妖物已经或死或被驱逐,那么理所当然各人回各家。只是白天忙活着其他事情,修理窗户被耽搁,刘昕看了几眼糊弄上去的地方,总感觉外面的黑暗格外瘆人,天知道里头藏了什么东西正准备图谋不轨。   刘昕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唐僧肉了。   清风刚刚躺下,他听到敲门声但懒得动弹,学着平日里某人的口吻说道:“明月,男孩子胆子要大一点。”   门外的刘昕被抢白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咬了咬下唇本欲折返,但回头撞见满天满地的黑暗,最终‘理智’了那么点。   “清风,借点灯油。”她说道。“我那边的灯油都没了。”   清风终归是年轻了,当他打开房门,抱着枕头的刘昕直接从腋下钻了过去,然后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床铺。   说过童子的床很小。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清风气得跳了起来。   “不要。”刘昕早就打定主意,哪里可能那么容易改变立场。“今晚我就睡这里。”   “那我睡哪?”清风生气地喊道。   “可以像昨晚那样。”刘昕嘻嘻笑着。“要是不嫌弃,你还可以睡我的房间。”   “你知不知道自己睡相很差。”清风龇牙咧嘴道。“我都不知道被你踹出去几次。”   “真的吗?”刘昕侧躺抱着枕头无辜地眨眨眼。“以前我睡大通铺的时候可没人这样抱怨。”   “我还骗你不成。”清风试图拉扯刘昕起来。“滚出我的床!”   “不要。”刘昕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姿态。   清风的个头仍旧差了一截,强行动武怎么会有好结果,他的脸又被踹了一脚,顿时人仰马翻。   “我不是故意的。”刘昕抬着腿,还有些歉意,不过仍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别那么小气,我都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了。”   这话其实相当蛮不讲理,刘昕说得有些没底气,她等了片刻,意外地没有等到反驳。   清风选择了直接打地铺。   刘昕见状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想说点什么,转了半天心思愣是没能说出口。   算了,不说就不说。她选择忽略。   接下来的一天,由于天稽观的杂活不少,只靠两个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而且后山还有些田地,指望一对童子照顾备至实在不现实。到了这天的下午,刘昕座在田埂上说道:“去召些流民做佃农吧。”   “这需要道长首肯。”清风反对道。   “但道长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刘昕指着连片的山间田地说道。“等到成熟之时,两个人可搞不定这些。”   清风还在犹豫。   “浇水,施肥,除虫,拔草,随便一项就能让人忙上好些时日。”刘昕继续说道。“你怎么照顾道观?”   这样的日子如果持续下去,刘昕怀疑自己要疯。农活和各种杂务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现在她甚至挤不出闲暇看书和练习技能,田园牧歌听起来很温馨,但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实在没什么可期待的。   真要以后都是这样,她宁可一个人独自流浪去。   至于说好的修仙呢,她还惦记着书房那几本关于修炼内丹的书籍,连带玄素之说也特地研究一番,毕竟后者同样涉及修仙。   这天晚上,当清风发现刘昕开始尝试练气的时候,他啧啧称奇,眼里满是戏谑。   不跟凡人一般见识。刘昕如此想着,试图如老僧入定,可惜可耻地失败了。   “你笑什么?”她恼道。   “这事没有人教,不能独自乱来。”清风讥笑道。“我听过道长训斥师姐,说一旦练岔了,后果很严重。”   “有多严重?”刘昕闻言微微一愣,想来感觉也有道理,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清风哼了一声。“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童子。”   刘昕发现脑补的系统中,自己的对话面板只有“……”可选。   人类的潜能是可怕的,刘昕为了能腾出学习和锻炼的时间,她不断提高做杂务的效率。如何又快又好地完成工作是件很值得研究的事情,刘昕搜肠刮肚解决实际问题方面,效果可谓显著。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饭量增加了不少。   “明月,说好一人一半的。”清风生气地喊道。“你怎么吃了这么多?”   “得按干活的比例来分。”清风理直气壮地扒了一口,说道。“多劳多得。”   “怎么不噎死你。”清风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噎死了,所有的活就都得你干了。”刘昕一抹嘴,拍手道。   清风不说话了。   又过去了几天,两人把事情收拾一下,关闭大门出了山。因为急着赶回去,她们走得又快又急,比原本需要的提前了一天抵达了最近的村落。   进山做杂役其实不是特别有吸引力的工作,有兴趣的是两人看不上的,两人看上的,对方又没兴趣。   “如果有人才市场就好了。”坐在树下,刘昕给自己胡乱扇着风。“这样在路上一个个找太累人了。”   清风已经对刘昕时不时吐露的奇言异语见怪不怪,他靠在树干上,倒出自制水袋的最后一点水。   就在两人坐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不知何时来了几个老人,开口就问道观里是不是招人。   刘昕一听非常积极,她踢了一脚还在地上磨磨叽叽的清风,笑容满面地招呼来者。一问,果不其然,是从传言中听到消息赶来的。   天稽观对杂役的要求颇为简单。能干活的,社会关系简单的,老实不奸滑滑的,诸如此类。有意思的是,村里对于几人被招走竟然还持支持态度。见刘昕有些不解,清风小声解释道。   “这样他们的财产就会被瓜分。”   刘昕想了想,大概与被招走的都是鳏寡孤独有关。没有后代,或者说原本有后代但因为种种原因而失去的,总之已经形成绝户。   招人任务得到解决,两位童子也松了口气,然后顺便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刘昕打听下外面的局势,发现齐王也已经下场,算上其他林林总总的豪强,端是一番混乱的场面。   “你们说最后谁会是胜出者?”   有人抛出这个问题,参与讨论的众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刘昕听了一番,发现大部分也都是无聊的抬杠而已。   第二天众人回山,走到半路远远地发现一支难民。刘昕对此并不陌生,她们站在路边看人路过。   走在前头的男人们注意到站在路边的是两人童子和几个老人,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几个男青年在刘昕脸上盯了一阵,这不免让人有些不高兴。   难民队伍的中间组成要负责多了,妇女和孩子占了很大部分,偶尔可以在车上见到零星的老人。有趣的是,女人们似乎也很在意刘昕的长相,当然她们也注意到了刘昕的打扮。   最麻烦的是小孩。刘昕知道熊孩子的可怕威力,这不,几个小屁孩远远就冲着清风和刘昕喊:“两个小道士,两个小道士。”   “我知道,我知道。”这时一个估摸着跟小六相差无几的男孩在小伙伴前面自以为是地说道。“这是童男童女。”   声音很大,刘昕当然听见了,她眯着眼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清风催促道:“快走了,观里的牲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地方大,放养,不用担心它们饿死,以后的问题大概在怎么找回来。   根据难民的口音,刘昕初步推测是西边过来的。渠巨的统治非常残暴,这使得新接收的土地上也出现了大把往东往南而逃的难民。   “可惜东边不在打仗吗?”刘昕问道。   “你不懂。”清风说道。“战争又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情   粗活重活有专人负责,刘昕明显轻松了许多,她在看书和日常锻炼之外,开始尝试雕刻木头自学成才。   “好丑。”清风钻过来看了看,一脸的嫌弃。   刘昕闻言忍不住赧然,随后是恼羞成怒,嚷嚷道:“只是新手练习,你不能要求太高。”   清风下意识地护住了头,等到跑开一点,学着道长的腔调故作淡然道:“有没有天分,一望便知。”   扯到天分,刘昕很快让清风想起了被投掷技能统治的恐惧。   一个星期后,刘昕发现藏在山间的天稽观同样没能摆脱战争带来的影响,零星的难民顺着山路跑了进来。与拉帮结派的武装流民不同,这部分主要是散户,有些是小家庭,有些干脆是光棍,刘昕不禁好奇他们是怎么躲过遍地的兵灾匪乱跑到这里。   天稽观没有太多余粮,两人无力主持接济之类的事情。清风没有让人进来,难民们自己在稍远点的一处平地安顿下来。   “这是天稽观的土地,你们只是客居。”为此清风强调道。“一切需要等我家道长回来再做定夺。”   十二岁的少年以稚嫩的嗓音故作老成地提醒几个成年人,这场面看起来总有些滑稽。刘昕蹲在不远的高处,玩弄着她的弓箭,然后嗖的一下射中几十步外的一个果子。   这其实是示威。刘昕跟着流民走过几个月,期间她颇受照顾,但这并不意味难民都是好人,某些阴暗处的龌龊同样常见,某些时候弱肉强食仍是通行的法则。   实际上,她担心光凭两个未成年人压不住这么多新来的异乡人,所以展示武力是必要的。   中间的果子弹落在地,滚了几滚,直到碰到一个中年人的鞋子。难民中的男子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积分讶异。   “对不起,手滑了一下。”刘昕说出某句套路至极的台词。   之后的简单接触中,刘昕观察到这些个难民之间的关系相当微妙,比如拖家带口的中年人,对光棍的另几个就相当戒备。   真有趣。   不知不觉两天过去了,清风花了大力气修好了刘昕的窗户,终于把某个睡相不好的恶霸请走了。就为了这件事,天稽观的小童子几乎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   至于刘昕,她疑神疑鬼了这么多天,没有再遇见什么妖怪,心下放松了许多。晚间点着油灯背诵修仙书籍,她被清风一吓唬时不敢自学乱来,不过提前预习做好知识储备总是没错的。结果背得兴起,不管是内丹外丹还是黄白之术,全不求甚解囫囵吞下了肚子,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睡觉。   好家伙,夜有所记,梦里什么都有了。   第二天刘昕是笑醒的,起床的好心情让她看什么都顺眼。当清风见到笑得脸上有花似的某人,手里的扫帚差点抖到了地上。   “干嘛?”刘昕不满地说道。“怎么见鬼一样。”   “梦里捡到宝贝了?”清风问道。   “你看我像是那种因为做梦就喜气洋洋的人吗?”刘昕凑过去,反问道。   明月童子的脸吹弹可破,完全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朝阳中微微发亮的寒毛好似给人打上了一层光华。清风忍不住微微发愣,又瞟了一眼那娇艳欲滴的唇珠,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心肝莫名其妙地凌乱起来。   这家伙已经漂亮到连男人都受影响了吗?刘昕大惊,随即不敢乱看,别过脸嚷嚷道:“我看像。”   “你的眼睛早该大修了。”刘昕笑骂道,然后扶了扶挂在腰带上的弓箭,往外走。“今天你多忙一点。”   “打猎?”清风说道。   “打到好的,我留着给你补补。”刘昕笑着走了出去。   刘昕不是个死读书的,处理实际工作的能力很不错,她自己琢磨了一套寻找和追踪猎物的寻路术。知道了猎物在哪里,所以大半天的收获很是不错。回来路过难民临时营地的时候,她把其中大部分分给了带家室的几户。理由很简单,一是里面有孩子,二是她还是试图展示武力。打猎的能力其实很容易转换成杀人的能力,对于这种有家室拖累顾虑重重的中年尤其有用。   “谢谢明月姐姐。”   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甜甜地喊道,小小的脸蛋总让人想起经常喊饿的丫丫来。刘昕心中一软,居高临下摸了摸女孩的头,叹道。   “多吃点,你们还要长身体。”   几个光棍难民似乎凑到了一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刘昕找机会跟中年人聊了一会,发现他忙活的事情太多,压根没时间去留意别人的动向。   好吧。   刘昕想了想,干脆找话题跟人拉起家常套话来。她就是想知道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是如何带着妻子儿女逃到这里来的。   “逃避徭役?”   “没错,大王大肆征发民夫修建宫殿。”中年人叹道。“很多人没有再回来,回来的那部分也都落下一身病,干不了重活。”   在历史书上见过诸如此类的记载,不过比起毫无感情的寥寥数字,面对面传递的情绪让人感同身受起来,刘昕仔细看了看中年人的脸,发现他比另一个世界的‘同龄人’至少老了二十岁。   “跟我们一起逃的还有很多,不过有人被抓回去了,有人在路上失散了,也有人死在了路上。”中年人继续说着,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进入山东的时候不过十之二三。”   “现在山东在打仗,而且遍地都是土匪,你们这一路怕是很不容易。”刘昕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   “是啊。”中年人叹道,也不知道其中浓缩了多少故事。“这对孩子是我扁担挑着逃出来的,当时后面还有几个土匪在追赶。”   刘昕张了张嘴,有几个问题没问出来。   “我跑得比另一家要快。”中年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们家的大姑娘摔倒了,然后土匪们忙着争抢起来。”   刘昕怎么也笑不出来。   快天黑的时候,清风检查了几个院子,突然发现刘昕正蹲在墙头发呆,他突然有些生气,质问道:“明月,你不是去打猎了吗?”   敢情在玩呢。   “啊?”刘昕从夕阳的美好中回神,她扭头看了一眼,又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悠悠叹了口气。   “你倒是说话啊。”清风活动了下肩膀,抱怨道。“今天的活可都是我干的。”   “哦。”刘昕依旧没有看他,落寞的侧脸别有异样的魅力。   清风不禁暗自埋汰某人越长越妖孽了。   “你说……”这时刘昕突然开了口,然后又陷入了沉寂。   “什么?”清风一脸的莫名其妙。   “人生下来难道只是受苦的?”刘昕说道。   “????”清风没想明白墙上那位在胡思乱想什么,早上的时候明明喜气洋洋,咋到黄昏情绪就转了个个,不过他没有太过时间琢磨别人的心情,暗自腹诽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可不像某人一样游手好闲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阿一   天稽观附近多了几丝人烟味,刘昕每天早晚总会在高处眺望一眼,偶尔会打点小动物给孩子们送去。   “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叫小怜的女孩跟刘昕最亲近,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鼻子先皱起来,然后两只眼睛像月牙一样,里面似乎闪着光。   “今天乖不乖啊。”刘昕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把手里的雉鸡晃了晃,尝试诱惑道。“叫我哥哥就有好吃的。”   “可姐姐就是姐姐啊,为什么要叫哥哥?”小怜一脸的不解。   “叫哥哥就有好吃的。”刘昕不想跟小孩子讲道理,继续诱惑道。“好吃的、香喷喷的烧鸡。”   小怜的口水都快下来了,她的小脸犹豫着挣扎着,就在刘昕以为要听到悦耳的称呼时,小女孩终于开了口。   “阿父说,不可以撒谎。”   刘昕被孩子干净的眼睛打败了,试图用诱惑唆使小孩偏离纯洁的心灵可谓是恶魔的行径,浓浓的负罪感顿时劈头盖脸地把人淹没,她站在那里眨眨眼,随即以哈哈大笑来掩饰。   “哈哈哈,刚才只是个考验。”刘昕努力板着脸解释道。“你通过了。”   小怜一副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表情。   临时窝棚非常简陋,而且从孩子们的口中得知他们的父母开荒去了,刘昕转了两圈,看了一眼远处森蔚的林子,担心野兽出没惊扰了孩童,略作思索,留了个东西以便提醒归来的大人,然后把孩子们都带进了天稽观。   不多时,做着整理工作的清风听见了孩子们的说话声跑了过来,他看见偏院里的几个孩子,刚要开口,却被眼尖的刘昕抢了白。   “这些孩子很乖。”她喊道。“他们不会乱跑。”   清风还想说点什么,刘昕怕他犟脾气上来,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听着刘昕说完一大串,清风没有立刻说什么,他侧过半截身子望了眼拘束不安的几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说好不会乱跑的。”他说道。   刘昕闻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整张俊脸都仿佛闪闪发亮,让清风忍不住又是一阵发愣。   “我保证。”   临走的时候,清风听见后面小怜“明月姐姐”“明月姐姐”地喊着,他摇了摇头,心说明月这家伙,果然漂亮得让人误会性别了。   刘昕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她同样有很多工作要做,只是后面跟了几个孩子,模样就像领头的母鸡似的。小怜是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也最懂事,知道搭把下手让人活儿轻松不少。不过书房重地刘昕同样不敢随便让人进去,她吩咐小怜看好弟弟妹妹,让他们自己在院子玩耍。   掸灰擦尘,清扫地面,刘昕做得很仔细。其间她又有点不放心,到床边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小怜管得很好,便放心下来。   其实想来也是,这种人家的孩子能跑能跳的时候差不多就要帮点小忙,到女孩这么大,做点家务、带好弟弟妹妹之类的技巧都已经娴熟得让人心疼。   晚些时候,清风过来喊刘昕做菜。就跟寻常一样,清风干相对粗重的活,刘昕则处理食材和掌管烹饪火候。所谓熟能生巧,刘昕的刀工与日增长,手脚甚是麻利,在厨房里使唤清风和新来的杂役,仿佛如同她脑补的系统那样,家务-厨艺技能的提高解锁了厨娘的副职业。   “姐姐好厉害。”小怜一脸钦佩地看着刘昕耍出几朵漂亮的刀花,然后又稳又快地把鱼切得均匀如一,忍不住赞叹道。   “明月,你还真像个姐姐。”清风趁机揶揄道。   刘昕斜了清风一眼,心中呵呵两声,又拿过几个素材,唰唰唰几刀,一横一划,全扫进了陶锅,然后说道:“让几个孩子留下来吃了东西再送回去。”   清风应了一声算是同意,毕竟小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几天后,所有的孩子都跟刘昕混熟了,现在他们把‘明月’二字都给省略,直接喊作“姐姐”。刘昕对此甚为不满,但又有些无可奈何,最后选择最省事的方法——说服自己。   称谓什么的都是细枝末节,叫哥哥还是叫姐姐并不重要,保持男子汉的本质才是关键所在。简而言之,就是不要太在乎外在的东西。   完美。   过了几天,刘昕发现那些光棍终于又出现了。他们形同野人,衣衫褴褛不说,似乎还少了几人,问起来什么都没说,各个支支吾吾的。   “不正常。”刘昕小声对清风说道。“这些人让人不放心。”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迹罕至的地方,真要是发生什么阴暗的事件,别人也顾及不上。天稽观眼下就两个童子,根本无力调查有没有猫腻。   实际上,连驱逐这些人也做不到。   “怎么办?”清风为难了。“哪怕高山流水在这里也好啊。”   “要不,把人吓走怎么样?”刘昕提议道。“疑兵计。”   不战而驱人之兵似乎是个好主意,两人凑在一起叽里咕噜,不过很快刘昕发现一个小问题,那就是怎么吓走那伙光棍,而不顺带惊动那两个家庭。   “这不好,那不行。”清风有些烦了,抱怨道。“先睡觉吧。”   接下来两天,那伙人还算老实。到了第三天,山路上又来了几个人,这次不是难民,而是奔着某个目的而来的。   “程公子?”清风和刘昕面面相觑。“他没回去吗?”   “没有啊。”来者领头满脸焦急地说道。“也没有半点音信。”   “这……”   两童子再次交换眼神,他们怀疑那个好容易甩掉的牛皮糖公子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情况,甚至可能已经死了,毕竟眼下到处兵荒马乱的。   “这可如何是好。”领头的就差原地打转了。   清风把最后分别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他倒是老实,差点把刘昕如何绞尽脑汁把人甩掉的过程也漏了出去。刘昕听到话头连忙拉袖子换人,半真半假把一众程家奴仆糊弄过去。   毕竟当初程公子的确是‘离开’了。   等到程家的仆役急匆匆又走了,两人忍不住推测程公子的命运。不过在没有得知确切答案之前,谁的推测好像都有点道理,末了,刘昕发现老鼠阿一正坐在案上发呆,一副颓废相。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刘昕略作迟疑,最终问出了口。   “阿一,你该不会就是程公子吧?”   这个问题似乎问多了,阿一虽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给出回应,但反应却暴露了点什么。   过了小会,阿一又是转圈,又是吱吱作响,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还真是程公子?”刘昕益发笃定。“为何不与你家仆人相认?”   阿一继续吱吱叫,否认道。   “阿一真是程公子?”清风将信将疑道。   “大概会是。”刘昕掩饰不住她的幸灾乐祸。“路上撞见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怕是苍蝇见了实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随后警觉似乎有些不妥。程公子是爱黏实的苍蝇,那曾被纠缠过一段时间的自己算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清风问道。“去把刚才那些人喊回来,然后告诉他们这只老鼠就是他们要找的少爷?”   “为什么不呢?”自打猜测阿一就是纠缠不清的青年程公子,刘昕的态度更加冷淡。“可以让程家给他们家少爷找个法师破解这份诅咒。”   “有道理。”   清风点点头,说完就打算往外跑。阿一见状急忙自案上加速跳过,径直抓到了清风的衣服,嘴里吱吱叫个不停。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猎   不管刘昕怎么提问明说或者暗示,老鼠阿一都拒绝承认自己就是程公子,以致最后刘昕开始动摇起来。   难道阿一真的不是程公子。   刘昕想了想,改口问道:“该不会是,你见过程公子?”   是。   “他也被妖女变成了老鼠?”刘昕继续问道。   是。   “啊?”刘昕眨了眨,转头对旁边的清风说道。“糟了。”   “要去告诉那群人吗?他们的少爷不但被人变成了老鼠,还不知所踪?”清风问道。   “你觉得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人相信这么魔幻的事情?”刘昕反问道。   “要不再让阿一算乘法?”清风挠挠头。   “不不不,得换一个说法。”刘昕想了想,说道。“作为家奴,那些人一定知道他们家少爷是什么德行,只要告诉他们,我们曾在路上碰到过一个踩洋补茵的妖女,说不定……”   “嗯?”清风愣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如果我出现得晚一点,搞不好你也会被变成老鼠。”刘昕叉着手说道。“跟阿一一样。”   阿一吱吱两声,否认道。   稍后工具人清风被刘昕使唤跑腿,把程家的奴仆们喊了回来。刘昕又现编了一场生动活泼的故事,里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正常人都会脑补出好色的公子哥跟个妖冶的女子勾搭上,乐不思蜀都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所以想要找到失踪的公子,找到妖女就好了。   “你们最好多带一点人。”刘昕提醒道。“那妖女会些奇怪的妖术,你们最好找点专业人士帮忙。”   等那波人再次离开后,清风叹了口气,刘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我都以为你就在他们旁边躲着偷听呢。”矮了半个头的某童子叹道。“跟真的似的。”   程公子的事情告一段落,不过阿一仍旧萎靡不振。刘昕见状终归过意不去,安慰道:“我说过会帮你寻找变回人的法子。”   这里所说的寻找法子,主要是指在天稽观的书房里查询相关书籍。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事情一直没什么进展。   阿一挥挥手,一副“让我自己冷静一下”的模样。   进入季夏,树林里,草丛里,到处都是虫子鸟儿的鸣叫,刘昕把大殿里的帘子全都卷了上来,风儿毫无阻拦地穿廊过巷,吹得风铃叮当作响。午后难得的闲暇,她脱了鞋袜,坐在刚擦过的木板上晃荡双腿,眯着眼准备小憩一会。   舒服。   不久清风拿着扫帚路过这个院子,他随意看了几眼,结果看见了已经睡着的刘昕,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竟然又在偷懒!   清风想了想,决定给刘昕个教训。他噌噌噌走近了些,忍不住瞟了几下刘昕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和脚丫子,只感觉白得有些晃眼,尤其是几个小脚指头,圆圆嫩嫩,白玉珠子似的。   急促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来到跟前,清风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了看,直叹苍天不公。与光线不明的夜间不同,白昼底下纤毫毕现,刘昕娇憨的睡颜素面朝天,带给人异样的触动。   清风不自觉地又盯着那张微微半阖的嫩唇有些移不开视线,等到回过神,他对自己的心跳感到莫名其妙,随后抹了一把脸,发现手心全是汗。   奇了怪了,该不会是犯什么病了吧?他自己吓自己,不免惊恐不已。   好容易把特别的情愫甩出脑袋,清风用几根头发去撩刘昕的鼻孔和耳朵。一会功夫,睡下没多久的明月戴了假睫毛似的眼帘眨动,嘴里呢喃了两声,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翻身一脚直接踹在了清明脸上。   好家伙,自动防御系统,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里买的。   被踹得四脚朝天的清风捂着脸,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的某人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月,你装睡!”他控诉道。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理睬的意思。   吃晚餐的时候,刘昕歪着头盯着清风的下巴看了好一会,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经常摔倒撞上下巴?”   清风抬头看了一眼,没接话,只是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咬牙切齿。   “吃东西真粗鲁。”刘昕摇摇头。   清风看了眼对面吃相斯斯文文的模样,哼了一声,已有所值道:“我又不是大家闺秀。”   “嘿。”刘昕闻言一挑眉,把碗筷一放,似笑非笑道。“谁是大家闺秀?”   清风的视线刚跟刘昕对上,立刻就怂了,他喃喃了两句,说了两个毫无笑点的笑话,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第二天一大早,刘昕再次为改善伙食而奔波。她仔细检查装备,随后有点苦恼。她曾经的两壶铁箭因为丢失和损坏,即使小心保养和修补,如今也不足一壶。箭杆和箭羽可以自制,箭头就比较麻烦,为此她甚至用上了骨制甚至石制的。作为补充,投石索和抛竿倒是挺不错的备用手段。   出发前,清风看了看刘昕手中抓着的投矛,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准备去打野兽吗?”   “不是。”刘昕干脆地答道,到目前为止,她打的都是鸡啊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连鹿都很少打,更别说野猪和狼之类的大型动物,打猎等级怕是还不够。   “别进去太深。”清风摸摸头,随后提醒道。“山里还有豹子。”   “我晓得。”刘昕把自己缝的背包背了起来,原地跳了跳。“晚上就回来。”   天稽山里人类活动的痕迹很少,高大的树木,长满苔藓的石头,茂郁的灌木和蕨类,一些地方甚是阴森,抬头只能看见细碎斑驳的天空。   然后她在某坪苔藓上看见了一个脚印,简单看了一眼,初步判断会是只刚成年不久的鹿。   刘昕想了想,决定尝试挑战一下难度等级,先定个打鹿的小目标。于是把先前打到的几只小成果往腰间一别,扎紧裹头发的头巾,重新打好绑腿,整理装备,轻盈地跳过几处,直往林子里去了。   追踪是项技术活,刘昕追寻着,并且小心避免多余的动作致使惊动周围的动物。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猎物们总是格外警觉   过了中午,刘昕终于找到了那头小鹿,很漂亮的小鹿。它似乎与伙伴们失散,正处于某种惶恐无措的状态。看着它茫然无知的大眼睛,刘昕拉满了弓箭,但却有些下不了手。   小鹿这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   这一犹豫,小鹿有所察觉,转身跳出了视野。刘昕躲在灌木丛里挠挠头,随后看了看天色,只得做出往回走的决定。   白忙了这么久。   拓展的新地图并不熟悉,刘昕转了转,发现走的也不是来时的路。她找到个视野开阔的高处,确认好路线,然后顺着往回爬,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山涧。   阳光被另一边的山峦遮挡,阴影处往上吹着风,带走许多暑意。刘昕解下闷热的头巾透透气,然后踩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谷底淙淙作响的溪流。   白花花的全是水。   第一捧嫌喝了水,第二捧扑了脸,如果不是赶时间的话,刘昕还想下水感受下沁人心腑的凉快,顺便再摸几条鱼。   可惜。   就在某人水边磨磨叽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了。刘昕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先前逃走的小鹿来到上游喝水。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放弃了猎杀的念头,一来是心软过了无意再动杀机,二来扛着这么大一坨肉往回爬,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一耽搁就得在外过夜,而血腥味又特别容易引来掠食者的出现。   一人一鹿相互凝视,气氛沉浸在一片友好融洽之中,小鹿喝完了水,准备转身折回,说时迟那时快,刘昕刚注意到林子里有道黑影浮现,没等喊出警报,一只花豹跳了出来,一口咬在闪避不急的小鹿脖子上。那个小脑袋随之一歪,眼看是不活了。   “x!”刘昕被吓了一跳,她叫了一声,差点从溪水中的大石头上跌进水里,随即连忙去抓整齐放在一边的各色武器。   她抓住了投矛。   花豹叼着拖起了小鹿,它注意到了这一边的刘昕,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不放。此时刘昕头皮一阵阵发麻,手心滑地有些抓不住东西,她大口喘了一口气,给自己做足暗示,然后沉下重心,吐出长绵的气息。   我不怕你。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福地   事发突然,刘昕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得亏她不是第一次遭遇突袭战,心理素质得到过不少锻炼,情绪很快稳定下来,并且成功做出防御的架势。   就像剑术和枪术教练周伍说的那样,枪乃百兵之祖,长杆兵器带来的安全感是其他武器很难比拟的。   即使投矛的长度其实很短。   “哈。”刘昕扎稳马步,脆生生但颇有气势地呼喝起来。   花豹继续对视着,既然猎物已经到手,它的战意显得略逊一筹,此刻见对面的双足动物毫无退缩之意,不免有些踌躇起来。   湍流不息的溪水仍旧哗啦啦作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温馨和谐的人鹿相望画风突变,成了剑拔弩张的人豹对峙。不过花豹似乎不想节外生枝受无谓的伤,它看了一眼,转身拖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小鹿跑进了山林,灵活得如履平地。   眼见猛兽遁走,刘昕从应激状态中回神,手指紧得几乎跟投矛连做一体,后背全是汗,被山阴处的冷风一吹,忍不住一阵哆嗦。   我赢了,自信加一。   山中地形变化大,路不熟的话,看上去很近的距离爬起来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不久刘昕发现自己的麻烦大了,她大概率无法在天黑之间赶到离家较近的地方。想到这里,刘昕倒没有特别沮丧,计划赶不上变化常有,与其浪费时间后悔,不如坐下来仔细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露宿野外的次数不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样身处山林,日头越来越斜,刘昕放弃了往回走的努力,优先选择合适的过夜地点。   天终于黯淡下来,四周的一切全都融为黑色的一体,篝火里噼噼啪啪,柴火不是特别的干燥,烧起来有些呛人。   她在一个山洞里。   到手的猎物已在水边做过初步处理,刘昕把其中一只拿出来切割炙烤,然后趁着空档检查维护手中的武器。   弓弦取下,然后和弓把一起放在防潮的自制布袋里,弹丸和投矛没太多问题,刘昕往山洞外的黑暗看了一眼,听着烦人的猿猴叫声想了想,又打着火把就在找了些更适合投掷的石块。   为了检验手感,她先轻轻抛出一块,紧接着是加了速度的第二块。啪的一声,后发先至,后来者追上前者,在空中蹦出几片火花,然后各自摔倒不同的灌木丛里去了。   刘昕拍了拍手。   晚餐过后,刘昕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娇贵的长笛似乎从不离身,她小心翼翼地把宝贝从一层又一层的布料中取出,然后轻轻试了几个音色。   悠扬苍茫,乐器的掌握似乎精进了少许,专注状态下的刘昕平静得宛如平静的湖水,瞟了一眼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幽绿,内心毫无波动。   来了一小群狼。   刘昕继续吹着长笛,狼群徘徊在火光之外,间或响起的低吼声仿如伴奏,竟然还能踩上几个点。时光在笛声中流逝,当最后一个乐符自岩壁跳落,刘昕缓缓放下乐器,慢条斯理地重新包好。   狼群微微骚动。   时间尚早,今夜又有访客,刘昕了无睡意,旋律依旧在血液中回荡,她想了想,干脆捡起短剑,做了剑器舞的起手式。一开始她很不喜欢被逼着学习各种百戏基础和舞蹈,但后来发现这些训练能带来偌大的好处,便坚持了下来。   狼群似乎有些搞不懂火光旁的人类在做什么,好几次高难度的动作发出剑器的声势,惊得几只狼跳了起来,但渐渐地它们发现这个人类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胆子最大的一只干脆趴在了地上。   两个套路结束,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刘昕收拢短剑站定,习惯性做了谢幕式。没有欢呼也没有掌声,只有几只狼嗷呜呜地唤了两声。   狼是种很有耐性的捕食者,一般不会莽动。刘昕与头狼交换过眼神,换来脆弱的和平。   所谓威慑平衡,建立在报复能力的对等上。   一夜无事,醒来时篝火已经不见明火,而狼群也不见踪影。刘昕简单收拾一下,胡乱啃了点干粮便踏上了回家的路,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惊喜。   “这里怕不是什么洞天福地?”她惊叹道。   来到天稽观小半年,从来不知道天稽山还有这般美妙的地方。只见远处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近处树木花卉绚烂多彩,清澈的水流汇聚成几个剔透的池子,可谓山光水色美不胜收。   抒发完心中的感叹,刘昕在此转了两圈确认没有危险的存在,又在高处发现此地竟然离天稽观不算太远。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遗憾地心想。    眯着眼仔细规划出下山的路线,盘算出需要的时间,然后她很干脆地把自己剥了个干净,叠好衣物,用小脚试了试水温。   有点凉。   全身抹了一把,等到体感适应了温度,刘昕滑进了水里。池水带来的凉意和压力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接着便是舒服的呢喃。   “呼噜噜。”把鼻子以下全沉浸在水中,刘昕发出宛如狸猫的奇怪声音。   回到观里已经是下午,清风看见刘昕归来,脸色一松,嘴里却在抱怨。   “不是说好当晚就回来的吗?”   “遇上了一些事情。”刘昕把手里的半成品扔给了清风。   “才这么点?”清风说道。   “本来应该有头鹿。”刘昕说道。   “鹿?”清风抬头问道。   “可惜被豹子抢走了。”刘昕继续说着,语气就像是课代表念课文似的。   “豹子?!”清风明显被内容吓了一条,然后把刘昕从头到尾翻看了两遍。   “我没事。”   刘昕笑嘻嘻地转了两圈,腰封凸显了她的细腰,也衬得其下曲线有峰回路转之妙。清风的视线被牵引着往下走,随后意识到什么,抬头皱眉沉思不已。   “然后在外过夜,又碰见了一窝狼。”刘昕又说道。   “你还真是受欢迎。”清风没有再看刘昕,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没办法,我人见人爱。”刘昕打趣道。“人帅连豺狼虎豹都喜欢我。”   清风看了一眼刘昕姣好的侧脸,打击的话堵在咽喉愣是没出口,他努努嘴,抱怨起工作的事情。“你跑出去两天,活都是我来干,可没把人累死。”   心情大好的刘昕没有回嘴,她蹦蹦跳跳转了两圈,说道:“那今天的晚餐你吃多点就是了,多劳多得。”   这很公平。   看着掩不住笑意的明月撒着欢快的步伐跑进偏院,拉在后头的清风忍不住嘟嘟囔囔。   “怕不是发现什么宝贝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归来   快入秋的时候,天稽观留守的两位童子意外地发现葛道长一行人竟然回来了。   “啊,是清风。”   顾玄清顾妙清两姐妹无疑是最热闹的,跟在清风后面的刘昕还没看见敲门者,首先听到了她俩清亮的嗓音。   但清风似乎对两姐妹的热情有些畏惧,他甚至下意识往后躲去。   “啊,是可爱的明月。”顾氏姐妹很快转移了目标,她们联袂而来,异口同声道。“   又长高了不少呢。”   “是啊。”刘昕眨眨眼,她不怎么习惯别人的热情。   接着进来的是高山流水两位童子,刘昕跟负责炼丹房的他们不熟,只知道他们年龄比清风大个三四岁,正是少年的模样。   再然后才是葛道长。一贯的印象没什么变化,不紧不慢不急不换,端是风轻云淡的气度。   “道长。”清风行礼道,刘昕见状连忙也跟着行礼。   葛道长点点头,看了一眼刘昕,然后慢慢往里走,几个杂役拉在最后。   因为众人的归来,打扫和整理工作自然要临时加补,不过在此之前,高山发现留守的杂役换了人,此时汇报上去,很快清风和刘昕就被叫了过去,询问起这几个月内的往事。   两人小心相视一眼,然后在葛道长的示意下,清风先讲在山外发生的事情。清风显然不怎么清楚大珠子当街抢人的原因,只道对方胡乱杀人,得亏两人机灵过人,这才逃出生天。   葛道长听罢沉吟不语,他看了一眼刘昕,然后问道。   “这才折了一人,其他人呢?”   见道长目光投来,刘昕润色完预演的故事,简明扼要地把妖物害人的经历叙述了一番,然后是两人如何斗智斗勇把妖物降伏的过程。说到这里,注意到清风的小眼神,刘昕咳嗽一声,特别强调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库房遭受到了……些破坏。   “唔……”   葛道长闭上眼睛。刘昕和清风惴惴不安,度秒如年般过了几个世纪,然后才听到道长的声音传来。   “那些残留的东西你们都烧掉了?”   两人再次相视,然后应道:“是的,道长。”   葛道长的神色还是什么变化,自然也看不出心情。   “道长。”刘昕小小地纠结了两下,直接问了关心的问题。“为什么妖物胆敢进入天稽观害人?”   这话简直是在质问,这般仙气飘飘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自动驱逐妖物的结界?难怪旁边的清风听了,急忙去拉刘昕的小手。   葛道长犹自沉吟,没有回答,过了小会,只是让两童子退下。   从道长的房间出来,清风忍不住数落起来,刘昕嫌烦顶了几句,没等他们斗上嘴,顾氏姐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上刘昕嚷嚷着说去收拾房间。   清风看着三人的背影,自然要嘀咕几句。   “模样俊的确受欢迎啊。”   葛道长的房间每天都会受到打理,而像高山流水顾氏姐妹等人的房间自然没有那份待遇,所以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挺多。刘昕被拉进了两姐妹的房间,她看了看,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姐妹中的一个拍了拍手,与另一个一起清理。   三人打扫一个房间速度快了许多,不多时明窗净几焕然一新,姐妹俩坐在席榻上笑着,然后其中之一提议一起去洗个澡冲冲身上的汗。   刘昕并不喜欢跟人一起洗澡,哪怕是两个漂亮的小姐姐,她刚想拒绝,可惜低估了某些人自来熟的程度。   “走嘛。”顾氏姐妹异口同声,然后一边架起一条胳膊。   刘昕的身高其实已经跟她们差不多,不过她麻秆似的徒长怎么架得住两个花季少女的‘蛮力’,直接被人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路上三人又遇到了拿着清洁工具路过的清风,两姐妹笑了起来,冲着他喊道:“清风,快去打水。”   清风明显不乐意,但畏惧占了上风,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等一下。”刘昕趁机喊道。“打水装满浴桶可花时间了。”   “没关系。”左边的那位笑道。“那再喊两个来。”   “欸?”刘昕眨了眨眼。   不多时,还在整理房间的高山流水也被叫了出来,驱使着去挑水。刘昕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一左一右的两姐妹,眨了眨眼。   打水不是件轻松的工作,清风不记得自己跑了几趟,当他看见刘昕跟两姐妹一起进了那个房间,耐不住气呼呼地叉手说道:“长得俊受女人欢迎了不起啊。”   他身后的高山流水同样累得够呛,当他们听到这句话时,两位少年童子面面相觑,然后高山肘击了下流水,挤眉弄眼,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清风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位师兄,他搞不懂他们为何发笑,也不敢问,听见笑声越来越大,为了掩饰茫然,也跟着哈哈尬笑了几声。   而此时此刻刘昕被赶鸭子上架,正有种偷进女浴室的罪恶感。虽然身体已是女孩,但她心中始终存在某种坚持,自认不该借着皮囊干偷香窃玉的龌龊勾当,于是乎,非礼勿视。   “明月啊,你闭着眼睛做什么?”顾氏姐妹左边那个好奇地问道。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另一个掩嘴笑了起来。   “是吗。”左边也跟着笑出声来。“真可爱~”   外面清风也享受到了被左右挟持的待遇,高山流水架着他,三人一起偷偷摸到窗户底下。高山憋着笑,竖着耳朵听屋内少女们的谈话声。清风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小声说道:“师兄,这样不好吧?”   “今天师兄教教你一些成长的秘诀。”高山那张脸似乎都快憋坏了。“把头小心抬上去些。”   清风有些不敢,但又不敢拂逆,缩着脖子整个人往上探。   有一说一,顾氏姐妹洗澡窗户都不关严实,作风似乎豪迈了一点。   不过,没等清风看见点什么,来自上方的一桶水直接把三人从头淋到脚,然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胆敢偷看姑奶奶洗澡?”   ps:上架好像得周五,这个月来不及了……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酒耗子   偷窥三人组被赶走了,狼狈不堪连滚带爬的那种。   而刘昕也不像清风以为的那样尽享齐人之福,这澡洗得一言难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背诵了多少次核心价值观才盖住少女们的私房话。只是可惜,顾氏姐妹显然还打算探讨一下某 人的发育现状,这回可不好躲。   “这小脸红得真是可爱极了~”左边那位胸口有颗痣,她的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   “我以前一直想要个师妹。”右边那位笑得可开心。“但没从想过会是这么可爱的。”   啊喂,我又不是你们的洋娃娃。刘昕默默抗议着,努力非暴力不合作。   “我们的小月月现在几岁了?”左边那位又问道。   “十二了吧。”刘昕回答得犹犹豫豫,没办法,对于这具身体的真实年龄她也不知道。   “真快,再过两三年就成年了。”姐妹俩异口同声道。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刘昕现在特别担心自己哪天早上起来发现席子不对劲,她闻言又把鼻子以下没到水下,发出呼噜噜的怪响。   一番嬉闹,和谐起见跳过不表,看着穿上衣服的两姐妹,刘昕终于舒了口气,眼睛也又地方落脚,她想了想,一边擦着身子,一边询问葛道长一行人这段时间外出的情况。   “我还以为会明年才回来。”刘昕说道,她想起道长出发前的态度。   顾氏姐妹相视一笑,然后左边那位说道:“路上出了点变故。”   “什么?”刘昕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打仗,江面封锁,我们过不去。”她们抱怨道。“那边的太守对我们也提防得很。”   刘昕继续与顾氏姐妹聊天了解些信息,不过其他似乎都是一般的游历过程,去了哪里,见了谁诸如此类的事项,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致,剩下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葛道长的交际圈似乎相当庞杂。   从房间出来后,天色早已黯淡。与前一天相比,天稽观回归了这么多人口,稍显得热闹了些,提着灯笼转过昏暗的树影廊巷,蓦然撞见另一朵黯淡的光。   “是明月啊?”   说话的是刚才逃走的三人组,他们似乎也找地方洗了一顿,不过男孩子在这方面显然快多了,而且也不讲究,洗完了光着膀子那是大摇大摆。对此刘昕表示见多了,当初流民中的小屁孩在河边冲完澡可是光着屁股乱跑的。   高山流水年龄相仿,两人又是挤眉弄眼肘击来肘去,最后把清风一推,说道:“你跟明月回去吧。”   天稽观的院子各有安排,除开几个殿堂庭院,最里最大的居院自然是葛道长的,接着是顾氏姐妹的院子,然后是高山流水的偏院,再外面是清风明月的偏院,剩下的是杂役们的杂院。所以清风还真是顺路。   与嘻嘻哈哈的少年童子别过,清风比刘昕矮了不少,又是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给人的感觉就像小受气包。刘昕往后看了看,觉得有些扎眼,居高临下一掌拍在了清风肩膀。   “男孩子要生龙活虎,你这小媳妇样算什么回事?”她昂首挺胸敦敦教导道。   清风吃疼差点跳了起来,不过他似乎依旧提不起劲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又低头道:“师姐……师姐她们没生气吧?”   “你在担心这个?”刘昕摇着头。“你好像很怕她们。”   清风闻言脖子一缩,随后喊了起来。“我才不是怕她们!”   “哦。”刘昕笑了笑。“为了严谨起见,或许我们下次应该在师姐她们面前问答这个问题。”   一如寻常,两人斗着嘴回到所在的偏院。清风的房间靠外一点,刘昕在经过的时候停了一下,直让清风紧张不已。   “你的窗户早就修好了。”   刘昕没想到清风反应这么大,心想难道自己的‘睡相不好’真的对这孩子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心理烙印,她咧嘴笑了笑,然后嚷嚷道:“稀罕,我只是看看阿一在不在。”   “阿一?”清风翻了个白眼,数落道。“为什么你的宠物,偏偏都是我在喂养?”   “都说了他是人,不是宠物。”刘昕纠正道,然后挠了挠头。“忘记问道长关于阿一的事情了。”   “明天吧。”清风嘀咕着开了门。   关着门窗的房间总有股异味,刘昕打着灯笼进去转了转,没有发现老鼠的踪迹,疑惑地问道:“不在?”   清风挠挠头,也转了一圈,最后在桌上碗中提起一只老鼠来,灯笼贴过去,按特征的确是阿一。   “他这是……”刘昕蹙眉问道,随后才注意到那是酒气,她又往碗里看了看,发现还有半碗,于是转头质问道。“你给他喝酒?”   “他自己要喝的。”清风不敢直视刘昕的瞪眼,转头道。   “他又不会说话!”刘昕不满道。   “但他会爬酒坛啊。”清风连忙解释道。“还一个劲地回头看我。”   脑补了一下所描述的场面,刘昕眯着眼看得清风头皮直发麻。过了一会,刘昕才开了口,说道:“那你也不能给他这么一大碗,都足够他淹死在里面了。”   清风挠挠头,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阿一的肚子都已经鼓了起来,刘昕不喜欢老鼠,她在中间垫了好几层步才用手指去压,很快就见阿一嘴巴如喷泉一般涌出些酒水来,使得房间里的气味更重。   “还没反应?”   眼看着再没有东西从嘴巴里出来,刘昕眨了眨眼,考虑做心肺恢复术和人工呼吸。不过她自己是不可能与一只老鼠嘴对嘴的,想了想,这种活自然有工具人的用处。   “什么?”清风被出乎他常识之外的提议吓到了,然后他看了眼躺在桌子上直翻白眼老鼠,那是一脸嫌弃。“我不要,要做你自己去做!”   “呵。”刘昕笑了笑,叉手道。“是哪个把他害成这样的?淹死在酒里,这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能笑死多少人。”   这句话让清风面色一滞,情绪不免愧疚,他又看了一眼阿一仰天张开的嘴巴,心中的嫌弃仍未远离。   刘昕把灯笼放下,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清风挣扎的表情。她倒是想看看,这纯阳童子的吻,能不能起到点什么神奇的作用。   只是可惜,旦见阿一的嘴巴动了动,像是要醒了。 第121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山   第二天一早,刘昕便带着清风和阿一去找葛道长。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清风,单纯是刘昕受不了自己带老鼠。   虽然阿一灵魂是人不是老鼠,但身体是恶心的老鼠啊。   没毛病。   “明月,还太早了吧?”清风不安地提醒道。   “也是。”看了看天,刘昕难得承认斗嘴对象也有正确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有点宿醉状态的阿一,决定先等待一下。   等到日头高了些,刘昕终于见到了葛道长,简单的礼节过程之后,她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都倒了出来。当然,略有删减。   “道长,那女子是什么人?”接着刘昕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葛道长几乎从来没变化过的神情微微有些松动,这让刘昕益发确信那女子和葛道长之间的确有什么交情或者恩怨。当听到刘昕把人揍了一顿,道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有何不妥?”开启察言观色雷达中的刘昕敏锐捕捉到了信号,她停下正在改编的故事,小心翼翼地观察道观之主的反应。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葛道长淡淡回道。   好吧。刘昕心知身份差异,她的确没有资格保证答案,如此只能把疑问憋回肚子里去。不过,她还有个另外一件事要问。   “道长能让阿一恢复人形吗?”   葛道长看了看仍旧不在状态的阿一,说道:“不能。”   “不能?”刘昕大失所望。   “解铃还须系铃人。”葛道长回道。   “所以还得去找到那妖女?”刘昕追问道。   “不错。”   “那找到以后呢?”   “让她开口,说出解法。”   “那怎么让她开口?”   连串的问答让清风大惊失色,他再次拉了拉刘昕的袖子,在后者回头的时候苦笑着提醒道:“明月,跟道长说话,你的语气要更尊敬一些。”   是哦。   刘昕的问题暂告段落,清风想起那些客居的流民,顺带把事情也提了出来,只等观主定夺。葛道长沉吟片刻,直叹世道纷乱民不聊生,算是允了,只不过名义上那些人会算是天稽观的佃户。   事情就这样确定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在后面,轮到葛道长发话时,他询问起刘昕书籍的事情,不偏不倚,恰好都是某人翻看的那些。刘昕直道观主能掐会算,不禁心花怒放,又见上面对她的背诵结果似乎甚为满意,便壮起胆子,恳请道:“请道长传授我内丹修炼之术。”   说完刘昕伏地不起,内心忐忑不已。   良久,葛道长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为何想要成仙?”   成仙的好处世人皆知,但面试环节来自主审官的提问,你很难不将其视为考验,选择实话实说还是选择高大上的理由,刘昕依旧有那么点踌躇。   这份迟疑已经表明了很多事情,葛道长不置可否,只是让人下去。刘昕张嘴眨了眨眼,心知自己没能通过面试,顿时大失所望。   出来后,清风提着阿一的尾巴,看了看一脸不高兴的刘昕,他试图安慰道:“成仙有什么好的,清心寡欲,干什么都得端着,没意思。”   刘昕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在后悔上的人,她刚刚甩开懊恼的情绪,听见清风的说法,忍不住有些想笑。“你这辈子有什么打算?”   “当然平安长大成人,然后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清风想也不想地说道。“没了。”   “就这?”刘昕眨眨眼,嘴角越咧越大。“好……朴实的人生,另外你不是道士吗?”   “谁说童子长大了就一定要当道士的?”清风反问道。   “是吗?”刘昕歪着头。   时节正式入秋,不过天气仍旧炎热。刘昕偶尔还会跑到窝棚区去看孩子们,得益于天稽山深处还算安稳,孩子们的父母有时间改善居住条件,一些新的人工物件出现了。   “姐姐姐姐,你看你看,这是阿父给我做的。”小怜的弟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举着手里的木制玩具说道。   “哇,好厉害。”刘昕笑眯眯地赞叹道,然后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你阿父还会木雕?”   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他小屁孩也纷纷冒了出来,一时之间好生热闹。   在外花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回到观里清风又臭着那张脸,刘昕一看,抢白道:“今天的活我早就做完了。”   “不是这件事。”清风扁扁嘴。“道长找你。”   “欸?”   刘昕没想到自己会被临时安排进炼丹房。流水被派出去采购东西去了,所以有个空缺需要替补。   “为什么道长选你而不选我……”清风忍不住又开始哀怨。“明明我先来的。”   “可能我机灵一点。”刘昕得意地说道。   不过这事可能没什么值得羡慕的,隔天刘昕进到炼丹房,负责此地的高山童子警告这里不能碰那里不能碰,只是安排了一些简单又枯燥的重复性工作让她做。   “师兄,还要打多久的扇子啊?”刘昕念叨道。   “这炉刚开起来,至少二三十天。”高山看着炉火说道。“慢一点,别打快了。”   “二二二三十天?”刘昕瞪着眼睛喊道。如果这么无聊的事情连续做这么多天,人不是要疯?   高山看了一眼她不知因为火光还是因为劳动而导致的通红脸蛋,露出玩味的微笑,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刘昕面前,问道:“清风还不知道你是女孩?”   “什么?”刘昕继续打着扇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哭笑不得。“原来师兄也这么八卦?”   “只是有点好奇。”高山饶有兴趣地看着刘昕姣好的侧脸,笑道。“像你这么俊的女孩,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可能是先入为主吧。”刘昕想了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可能……不大愉快,而且那时候我的打扮有点偏男孩。”   “是吗?”   “看待事物的角度一旦有了偏差,再选择性地思考问题,某些观念容易变得益发顽固。”刘昕回道。“结果很容易活在自己造就的观念木桶里。”   “有意思。”高山捂掌笑道。   刘昕想了想,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戳穿这件事?”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女孩?”高山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刘昕反反问道。“挑明了之后相处多麻烦,倒是你们好像一直在看他笑话。”   现在就像小伙伴一样毫无禁忌,多开心。她想。   “有趣啊。”高山大笑起来。“我们还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现。”   果然道观的生活太无聊吗。刘昕忍不住暗自吐槽道。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章 占卜   炼丹房的工作比预想中的还要无聊,刘昕的热情很快消退,饶是她不喜欢后悔,现在也忍不住有些懊恼。   那时候咋就答应下来了。   当然事已至此,总得想点挽救的办法。刘昕不想浪费时间,她想方设法寻找磨炼技能的手段,最后还找到一件。   论如何磨洋工的技巧。反正就是给炼丹炉打扇,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偷懒保持低功耗,什么时候‘唤醒’都有诀窍可寻,结果一个星期下来,她掌握了快速入定的法子。   坐着睡觉的技能获得。   单纯如此其实没什么可说的,神奇的是她总能很快从环境的变化中醒觉。比如炼丹房有变化,或者说葛道长和高山等人在附近出现等等,可以说是很了不得的被动技能。   当初在某个世界的时候咋没掌握这个技能。她忍不住心想。   可能是天稽观女生太少的关系,有空的时候顾氏姐妹经常来找刘昕,谈论的都是女生间的秘密。刘昕很不自在,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们,结果又被人拉着一起洗了两次澡,个中滋味因为和谐世界不提也罢。   也因为如此,刘昕现在知道哪个是顾玄清,哪个是顾妙清,只是这种穿上衣服就无法分辨的特征好像没什么卵用。   过了差不多一旬,流水和出门的几个杂役带了一堆必需品回来,他的归来不但解放了刘昕,也带回了外面的诸多消息。眼下不只是山东诸郡的小打小闹,似乎整个北方格局都将大有变动,杂胡政权面临内乱,因为渠巨的势力发展过快,朝中有人号召对其征讨,响应者竟然还不少。   不过作为宗亲的齐王并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可能是因为山东诸君势力混在难以离开,也可能是单纯还在观望。   葛道长对此的反应很奇怪,数日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房间里捣鼓什么。后来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刘昕才知道,道长是在屋里用各种方式占卜。   “道长到底在占卜什么事情?”刘昕好奇地打探道。“上次出门都没这么重视。”   高山瞟了几眼,作为正处青春期的少年,俊俏师妹的请求总是很难拒绝。他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像是炫耀能耐一般把知道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应该是在给齐王算卦。”高山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看见了一些字眼,跟齐王有关。”   “不会在算齐王能不能做皇帝吧?”刘昕问道。天稽观没几个人,她倒不担心隔墙有耳。齐王是杂胡皇帝的亲儿子之一,继承权还算靠前,如果北方再次大乱的话,机缘巧合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以。   而葛道长跟齐王的关系好像不错,如果齐王做了皇帝,这天稽观怕不是也会一飞冲天?   不对,修仙之人为何在意这些俗事。刘昕莫名有些失望。   在流水回来后又过了五天,葛道长终于离开他自己的房间,然后向众人宣布一项决定——他将前往齐王的居城。   童子们虽然吃惊,但都没有说什么。刘昕原本以为她和清风仍是留守观门的任命,不想接着听到了意外的消息。   “玄清,妙清,清风,明月与我一同前往。”葛道长淡淡说道。“高山,流水留下。”   “是。”众人应道。   刘昕不喜欢齐王,更不想跳到齐王的碗里去,她很想问问葛道长这次为什么带上她,于是她问了。   “上次是你和清风留守。”道长说道。“所以现在换人。”   就“这样?”刘昕眨了眨眼。   “而且年纪他们大一点,留在天稽观更让人放心。”葛道长接着说道。   所以你是担心我们两个毛头小鬼留守会再次发生山门差点被妖怪占据的事情?刘昕暗想,不过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那么作为童子她只能跟其他人一样收拾行囊,末了还特地跑到外面跟小怜等孩子告别。   “姐姐你要出门?”孩子们倒没有想太多,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事说不准。”刘昕想了想,说道。“一切看道长的意思。”   “哦。”小怜的脸终于黯淡下来,她似乎还有多云转雨的意思。   “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刘昕连忙安慰道。   一行人其实也没有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第二天还没完全亮,刘昕就和其他人一同起来了,早早梳洗整理,只等太阳更高一点,让山间的雾气消散一点所有人才整整齐齐上了路。   刘昕的旅行技能已经大体成型,她会注意调整控制自己的步伐和呼吸,以最节能的方式行进,当第一天结束后,布置营地,打水做饭,然后按摩小腿和脚掌,夜里还负责守夜等等。反正年纪虽小,却老江湖一样的派头。   顾氏姐妹忍不住啧啧称奇,到了睡觉的时候,干脆抱着某个小丫头一起睡觉,惹得清风又是嘀咕不已。   等到离开天稽山,外面的世界混乱不堪,葛道长一行几个童子几个杂役小心避开些麻烦的队伍,多花了几天时间踩抵达第一处落脚点。   还是一个坞堡。豪强遍地的地方没有普通人生存的空间,能活下来的必须有起码的自保能力,要么就是依附强者做他们的庄客。刘昕跟着走了进去,然后把路上所见的一切都记在脑海里。   暂且不提刘昕,像顾氏姐妹这样漂亮的姐妹花非常吸引眼球,一路上很多人或明或暗地在看她们,而她们作为当事人似乎半点不自在都没有,倘然自若地手牵手继续走着。   很明显葛道长在此与人相熟,而作为葛道长的童子,刘昕她们也得到了颇多的照顾,吃的喝的用的,比在天稽观时要好上几分,甚至还有血精致的点心,清风感动得都快留下眼泪了。   “瞧你那点出息。”刘昕没有放过机会,抓紧埋汰道。“吃几个点心,至于吗?”   “勿要跟我说话。”清风没空理她,自顾自往已经撑满的嘴巴里塞东西,然后差点噎到了。   刘昕摇摇头,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递过去一杯水。   “咳咳咳。”解困的清风咳嗽不已。   “男孩子要稳重一点。”刘昕教训道。   “稳重能当饭吃?”清风等到好受一点,他问道。   “这是一件事吗?”刘昕不满地说道。“我跟你讲,有人饿了很久没饿死,结果时来运转反而被撑死了。”   “起码是个饱死鬼。”清风扁扁嘴。   “算了,懒得理你。”刘昕插手道。“没人管你,我怕你活不过三集。”   “什么?”身为土著的清风怎么可能听得动刘昕的胡言乱语,自然是一脸的茫然。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插曲   走了数日,离天稽山一脉越来越远,地形转为以平原为主。刚入秋没多久,大地仍以绿色为主,间或有些林子,颜色深的浅的点缀在绿毯上,好容易看见点庄稼田,总能在附近发现远处望楼的屋顶。   平原上的坞壁显而易见少多了。   葛道长没有进去,晚上一行人在野外扎营,不远的地方有狼群的绿眼徘徊,众人见怪不怪,顾自做着手上的例行工作。   如果不是时不时的狼啸,真可谓是安静祥和。   坞堡基本是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而城市不是,一般会有大量的商旅往来。又行了两天,刘昕终于见到此行中第一座城池。不过这地方还不如江口城大,城垣是版筑的土丘,上面的旗帜莫名给人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而进城的时候,一行人竟然受到了几个校尉的刁难。   “果然还是做道士舒服。”其中两个以猥琐的视线打量着顾氏姐妹,笑得不怀好意。“带着这么多漂亮的女弟子。”   “这个更好。”另一个校尉则绕着刘昕啧啧称奇。“就是还小了一点。”   清风想要发作,刘昕跟他太熟,刚看见表情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忙拉着手阻止了他。   倒是葛道长依旧风轻云淡毫不生气,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刘昕看了看,她不知道葛道长有什么底牌,心中忐忑,同时又有点小纠结。   一方面她其实很想看看葛道长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以便脱险,而另一方面又担心葛道长只顾着装逼却无自保能力,那顾氏姐妹岂不是会遭遇悲惨的命运?   踌躇间,葛道长突然说道:“有妇人的衣服吗?”   众人一愣,包括那几个校尉,接着后者哈哈大笑,只喊有趣。   刘昕不知道葛道长卖的是什么葫芦,稀里糊涂也跟着被士兵们团簇赶到一处军营。葛道长跟越聚越多的军官坐在一起,清风和杂役们被人带下,而刘昕则和顾氏姐妹一起被领到另一个房间。等了一会,真的有人送进来几件妇人的衣裳和胭脂水粉。   “诶?”   刘昕眨了眨眼,还有些摸不清状况。顾氏姐妹却很熟练地站起来宽衣解带,然后换上送来的衣服。刘昕看了看换好的两人,发现这些衣服似乎不大像正经的妇人装束。   简单来说可能来自军营里的特殊职业。   “等一下,这是……”   她迟疑着,随即被左边的师姐塞了一件衣服。   “快换上吧。”   刘昕的身高勉强够了,衣服应该还算合适。她见两人都已穿戴完毕正直愣愣看过来,犹豫着该说点什么,不想对方能来武的就不来文的,直接冲过来动手。   “等一下!”刘昕急忙喊道。   “等不及了。”顾氏姐妹之一回道。“你最好麻利一点。”   刘昕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解除武装,她放弃了抵抗,同时询问道:“我们这是……”   “你会跳舞,反正一会跟我们一起跳舞就好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可是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刘昕接着喊道。   “交给道长就好了。”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哦。”   乖乖落定,看着对面的姐妹俩相互给对方上妆,等到她们搞定,然后便一起给刘昕处理,一边忙活着一边赞叹着,内容不外乎是底子好,头发好等等。   “诶?”这时姐妹之一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惊呼道。   “怎么了?”她的姐妹问道。   “你看。”   “什么?”铜镜似乎需要重新磨了,看得不是特别清晰,刘昕不知道她们发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   “你有一缕很特别的头发。”姐妹之一笑道。不过她没有再次纠缠太久,手里继续忙活着。   军营里用帷幕围了偌大的地方,军官们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葛道长气闲若定,等到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联袂而来时,众人不禁一阵骚动。   顾氏姐妹自不用提,当初齐王拜访天稽观时的表演就让刘昕惊艳过一次。不过这里刘昕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她才是三人中最夺目的那个,多少人直接锁定了妆后的绝色少女,几乎离不开。   刘昕察觉到了诸多视线,对此她并不是特别陌生,注意到不知哪里叫来的乐班已经弹奏,她连忙收敛心思以应付当下。   舞蹈开始了,这不是刘昕熟悉的舞蹈,但不妨碍她跳出大部分的感觉,而且在两姐妹的帮衬下,仿佛成了舞台的中心,视线的聚焦点,惹得观众连连高呼一个好字。   就在舞酣耳热之际,刘昕连续几个流畅的原地转圈,注意到葛道长不知何时提着把剑下了场。她一开始看见道长挥舞了几个剑招,以为只是剑舞还打算配合一下,不想他下一个招式直接捅穿了右手双胞胎的胸膛。   “啊?”一股热腾腾的鲜血劈头盖脸淋了过来,刘昕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现场才一片哗然。   但这不是故事的完结,接下来的场面一度十分血腥,尖叫着的顾氏姐妹没能逃脱被杀的结局,鲜血和断肢四下横飞,饶是没少见过死人的军官也被葛道长干净利落把自己女弟子大卸八块的血腥场面所震惊,他们像是傻了一样,过了一会才有人大喊着,抽出兵器试图阻止杀红了眼的道士。   “他疯了,他疯了!”众人大喊道。   “哈哈哈哈。”葛道长的确状若疯癫,他大笑着,高举宝剑,眼看就要往最后存活的刘昕头颅上斩去。   “不可——”   众人更是大惊,他们不想看着这般绝色的少女也被砍得不成人形,可惜所有人的动作都晚了一步。只见一道寒光,少女身首异处,血雾飞扬中,她漂亮的头颅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一直落到一个军官怀里。   “诶诶诶?”那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其他人勃然大怒,相互招呼着就待围上去砍死已是满身血污的道人。   “哈哈哈哈。”这时道长仰天长笑,语气又回落到往常的风轻云淡。“诸位为何拿剑指着我?”   “你这疯癫之徒,还敢发问?”为首的军官喝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行凶杀人!!”   “杀人?”葛道长捋了一把胡子,淡淡问道。“死者在何处?”   “你——”军官怒目圆睁,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情况似乎有所不对。原本到处都是鲜血、内脏和肢体的场面,现在除了零散一地的物什,并无任何与人类尸骸有关的东西。   手里抱着一团布的那个军官同样一脸茫然。   “你哪几个女弟子呢?”有人喝道。   “你说她们?”葛道长问道,话音刚落,顾氏姐妹从帷幕入口钻了进来,巧笑盼兮,丝毫不见先前散做一堆零件的痕迹,只有最后进来的刘昕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纤细的脖子,有些闹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真的感觉自己的头被斩掉了,她甚至在空中看见了自己的无头尸体往后倒去,这种场面可不是随时能看见的。   “只是幻术罢了。”葛道长解释道。“雕虫小技尔。”   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的神情变得古怪莫名,随后态度也变得毕恭毕敬。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门   刘昕很长时间没能从幻境的后遗症中恢复,最后还是葛道长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真实和虚幻的界限才明晰起来。   “这就是幻术?”她喃喃道。和清风一起遇见的妖女也会幻术,但那个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不像这次一样真假难辨。   接着顾氏姐妹嘻嘻哈哈就把她拉走了,三人一同转回换衣服的房间,重新穿上道童的打扮。就是脸上的胭脂水粉擦得比较随意仍留下诸多痕迹,以致方才缺席的清风随后见到时明显愣了一下。   虽然刘昕素面朝天的时候模样就很俊,但那时清纯低调,不像现在这般光彩照人,有种艳压群芳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怎么样,看傻了吧?”   师姐们一左一右在两侧哈哈大笑,以致刘昕怀疑她们压根就没卸下她的妆容。   清风好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嚷嚷起来。“师姐,你们怎么给明月也化妆了?”   “跳舞啊。”身边的两人继续笑着。“你瞧瞧,我们的小明月俊不俊?”   清风又看了一眼,突然脸面一红不敢再看。   顾氏姐妹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在城里小住了两天,那些校尉没有再为难众人。其中一些人固然还念叨三女的美貌,但幻境里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他们每次看见几女总会联系起她们血肉模糊的惨状,哪里还有什么绮念。   尤其是那个接住刘昕脑袋的军官,每次看见刘昕总会下意识地看她的脖子,以致刘昕会错了意,暗骂他是个迷恋脖子的变态。   离开时得到了些资助,众人重新上路。刘昕没有闲着,虽然求仙没成功,但可以换个小目标适应一下,她想了想,趁着露营的时候,开口请求道。   “道长,我想学幻术。”   葛道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闭目养神悠哉悠哉。刘昕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没看出什么态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学幻术做什么?”葛道长终于问道。   来了。不同于上次的草率,此回刘昕早有准备,打了甲乙丙好几篇腹稿,她略微顿了一下,简要阐述自己寻求自保的意思,同时再搬出当初在乡里差点被大珠子所擒的事端。   总之害人之心不会有,防人之技必须有,谁让她越长越有祸水的潜质   葛道长闻言沉默不语,刘昕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结果。   “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悟性了。”葛道长缓缓说道。   后面的课程出乎意料的简单,口诀刘昕只跟着默念了几次便牢牢记下。不过这个光靠死记硬背并没有什么用处,理解并且指导操作才算是基本入门。   葛道长完全没有讲解,听刘昕背了一遍,点点头便离开了。到了睡觉的时候,刘昕还在翻来覆去念叨着,以致睡在不远处的清风不满起来。   “抱歉。”刘昕闭上了嘴巴和眼睛,不过她的意识依旧亢奋。   感觉暗示会是个关键,然后中者会恍惚以为自己身处以为会发生的情景之中。刘昕如此理解前几句的意思。   接下来两天,刘昕就像个无情的走路机器,她一边走着,一边沉浸在阅读理解当中,后来是顾氏姐妹牵着她走。   “嗯?”回过神来,刘昕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河前面,再走几步怕是要直接掉进水里。   旁边的顾氏姐妹大笑起来。“太好玩了,轻轻松松就能把一个小美人领回家。”   “哈?”思路被打断,还有些懵逼的刘昕此刻很有股呆萌的味道,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还愣着做什么?”这时左边的师姐说道。“下水洗澡啊。”   “什么?”   说过顾氏姐妹是能来武的就不来文的暴力女,光长个子不长肉的刘昕贴身较量如何是对手,鉴于和谐的需要此处省略若干字,反正她现在知道左边的是顾玄清,右边的是顾妙清。   洗野澡这种事情刘昕其实还算习惯。这个世界地多人少,大部分时候遇见的野生动物比人多,她不是特别担心随便一条小河就会碰见偷窥或者偷衣服的家伙,只是旁边两姐妹玩水的声势实在有点大,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虽然人少,但万一正好有人路过呢。   “这么大声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刘昕捂着额头问着正欢快泼水的两位师姐。她不禁暗想果然自己才是心理年龄最大的那个,别看身体年纪小,相比起来可谓是稳重。   就是这样。   “怕什么。”顾玄清笑道。“被看见又不会少块肉。”   学道的女生果然价值观不大一样,这么豪迈的吗?刘昕挠挠头,想起上次在天稽观高山流水清风三人组试图偷窥结果被泼水的事情。   那么差异在哪里?高山他们好歹是自己人。   面对刘昕的问题,顾妙清笑着说道:“你猜。”   “我才不猜。”刘昕扁扁嘴。   一阵嬉闹并没有外人窥探打搅,三人洗了个尽兴回到营地。刘昕首先听到了清风的抱怨,内容无非是干活的都是他和几个杂役云云。   对此刘昕只是笑了笑,她没心思计较这些琐碎的俗事,仍旧执迷于解题。到了晚上起来方便,甚至还在沉吟推敲口诀。   道理我懂,但具体的实现细节该如何操作呢?她蹲在那里,苦思冥想。   太过专注很容易会忽略到其他事情,旁边有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她心有所想,反应慢了一点,随后才发现是清风。   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慌张了反而容易坏事。刘昕安抚自己。就当在上大号。   清风显然已经睡了一会,有些迷迷糊糊,只听他嘟嘟喃喃,也不知道在说梦话还是在跟刘昕打招呼,而且举止似乎有点奇怪,最后临走的时候在空中拍了拍,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由于相处的熟悉感,刘昕有种感觉,清风的动作是在‘拍’她的肩膀。   可她明明蹲着,高度对不上,除非是站着的。   难不成……刚才是清风中了我的幻术?刘昕不确定地心想。就是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幻觉。   幻术等级入门。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路线   到底有没有成功某人心底其实完全没有谱,不过这不妨碍她大受鼓舞,俺寻思模式开启,心想幻术的操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再假设目标有难度等级的话,那么像清风刚才那样迷迷糊糊的状态一定是简单程度。她总结道。   这天晚上,刘昕又做了个美梦,即使醒来没几分钟就忘了个了无痕迹,也不妨碍她一大早的喜气洋洋。   清风看见了,似乎又想说点什么,只是脸突然一红,嘴巴像鱼一样张了张就完事了。   “嗯?”刘昕眼尖,看到清风嘴巴在动,以为他又在背后说人坏话,于是凑过去眯眼打量道。“你说什么?”   “啊?”清风有些莫名其妙,随后看见对方贴得有点近,青春无敌娇嫩无双的脸近在咫尺,忍不住脸上又是一红,扭头不敢再看,心跳得有些惶然。   刘昕歪着头看了看小伙伴不知所措的模样,她想了想,嘟囔了一句“没意思”。   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好好玩耍?   顾氏姐妹似乎永远都是一起出现,一大清早就把刘昕拉走了,美曰其名给人打扮打扮。   “免了吧。”刘昕苦着脸。她习惯素面朝天,也不乐意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梳妆打扮,当初在乐班的时候就最讨厌枯坐着被人在脸上头上弄来弄去的感觉。   “这么俊的脸蛋不打扮打扮多可惜。”两人笑着回答,然后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我们不是道童吗?”刘昕急忙喊道。   “对啊。”姐妹俩笑道。“所以简单一点。”   闹了半天,最后两姐妹只是帮刘昕梳头整理好两边的发髻,然后在刘昕的眉心花了一朵花钿。   “这是做什么?”刘昕一动不动,两只好看的眼睛使劲往上抬,仿佛要变成斗鸡眼。   “都不知道小月月什么时候这里留了个疤。”左边的师姐抱怨道。“破相了就太可惜了,我们得设法遮上一遮。”   “还好吧。”右边的却笑道。“疤痕淡得玫瑰粉一般,不细看还以为这里落了片花瓣,现在给画上就更像了。”   “是吗?”刘昕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应该是那个喜欢扒人皮的妖物留下的痕迹,真是让人不禁后怕的事情。   闹腾中几日很快过去了,葛道长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齐王所在的居城。这座城市算是刘昕到目前为止见过最大的,而且城墙竟然少见地包了砖,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回进城没有再受到刁难,葛道长自报家门,看门的小军官毕恭毕敬。刘昕站在后面看了看,心知与齐王的关系发挥了作用,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她站在路边好奇地打量脚下的大城。   地面也铺了石板。   眼下正是百姓进出城门的高峰,刘昕一行人无疑是引人注意的,道家打扮不说,还有几个长相姣好的女童子,往来的路人们忍不住扭头瞟上几眼。顾氏姐妹显然见怪不怪,她们泰然处之,而刘昕则对太多打量的目光有点不适应,她干脆转身对着城墙面壁思过。   这砖有点旧,雨水冲刷的痕迹带来了时间积淀的厚重。   “明月,明月。”   这时清风的声音响起,几天的相对尴尬终于有所改变,他似乎终于决定跟刘昕说话。   “怎么了?”刘昕回头问道。   “这大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只听清风说道。“你看,好白。”   刘昕闻言哭笑不得,随后她瞟了一眼,发现路上的女人比预想中的要多,有几个甚至还穿男装骑在马上。   看来不是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   “嘻嘻,清风,你已经到喜欢看女人的年纪了吗?”顾氏姐妹听到了某人的话,回过头揶揄道。   清风还是有些怕她们,挠挠头没接茬。   “她们哪有小月月白。”另一个师姐笑道。“明明有个最白的一直在身边,却还这样容易大惊小怪?”   几人调笑间,远处来了几辆车把人接走了。刘昕难得坐上了车,虽然有些颠簸,但不再需要用自己的腿脚走路,忍不住惬意地舒了口气,结果一起坐的顾氏姐妹却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刘昕莫名其妙,她以为哪里做错了,忍不住有些面上发烫。   “幸好这辆车上没男人。”对面二姝笑道。“不然刚才那声音可就有趣了。”   刘昕眨了眨眼,随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顿时尴尬异常,连忙咳嗽一声装起死狗来。   马车行了好一会,车轴吱嘎吱嘎,车厢摇摇晃晃,终于是停了。刘昕撩起帘子探头看了看,发现前头是座大宅子。   “这就是齐王府?”刘昕回头朝两姐妹问道,语气中隐隐有些失望。   感觉没那么气派啊。   “这可不是齐王府。”顾氏姐妹也探出头看了看,笑道。“这怕是给我们安排的临时居所。”   “哦。”刘昕眨眨眼,又望了一眼前头的宅子大门。   这里似乎是城中某官员闲置的宅子,不过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还有颇多仆役。葛道长在次备受礼待,刘昕等人也是由此受惠,吃的喝的穿的,比那次在某个坞堡还要好上几分,以致连老鼠阿一都吃上了精美的糕点。   没想到清风跟阿一相处得挺好的。   “不许再给他喝酒。”刘昕偷偷肘了一下他,告诫道。   “哦。”清风挠挠头。   阿一则吱吱叫了两声。   刘昕还是不习惯看着老鼠那身恶心的肉爪子和尾巴,她别过脸,用余光锁定教训道:“我知道你很苦恼恢复人身的事情,但这不是借酒消愁的理由。”   阿一再次吱吱叫道。不过这次刘昕不理他,而是转头又多次警告清风。   所谓重要的事情起码要讲三遍。   这一次旅行,顾氏姐妹跟刘昕的关系发展得最快,如果有游戏界面的话,大抵该出在闺蜜一栏了。也就是因为这层亲密的关系,刘昕从葛道长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从她们两那里得到了。   好吧,这里是指神仙术上的知识。   根据顾玄清的说法,修仙有三个方式,服食、引气和合气,三者相辅相成,使用得当则事半功倍。引气就是修炼内丹,服食则是食用炼出的丹药,而合气就是阴阳双休,其中的门道似乎颇多,而且文字记载都有点语焉不详,主要还是靠口头传承。   接着只见顾氏姐妹神秘一笑,随即蹦出些诸如七损八益五候八征之类的概念来,更有些隐晦难懂的语句,刘昕眨了眨眼,觉得事情跟想象的不大一样。   “难道说……”   “嘻嘻,你猜。”两姐妹又笑道,一左一右,各眨一只眼。   所以说,神仙三术,外服有中毒风险,合气自己又不乐意,那么就只能靠中间一条腿走路了吗?刘昕叹气暗想,忍不住对修仙之道感到有些丧气。   或者该问问还有没有其他流派的路子。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齐王府   没想到当天晚上葛道长就被人请走了,作为他的随从,刘昕几个也跟了去。夜间的马车同样摇摇晃晃,刘昕拉开点帘子往外看了看。城里的大街两侧都是高大的坊墙,大量的灯笼点缀其间,远看直觉得夜幕中星点繁多,也是奢侈得紧。   “道长跟齐王的关系这么好吗?”刘昕看了一会,她回头问道。“大晚上的就召见。”   “齐王自然信任道长。”顾氏姐妹笑道。“秉烛夜谈能聊好几个晚上。”   “这么要好?我还以为……”刘昕本来习惯性想按江口太守夫人的说法提‘杂胡’的,只是如今毕竟在‘杂胡’地头,她及时反应过来,换了个比较温和的称谓。“我还以为北方诸王,都是信佛的为主。”   记得江口太守夫人特别提过,胡酋喜欢自封的‘天王’,就是佛教里的概念。他们企图尊佛用番教对抗中原文化。   “凡事总有例外。”顾氏姐妹说道。“齐王对修道兴趣更大,他不喜欢那么多清规戒律。”   “是吗?”   “服食金丹夜夜笙歌就能成仙,这样的日子可比念叨枯燥的经书舒服。”两姐妹吃吃笑道。   眼见两女眼波流转,刘昕想起几个月前齐王登临天稽观的情形,怀疑她们两个应该没少跟齐王合气共同探讨修仙大道。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脑补了一些小动画,看两女的心情稍微变得有些奇怪。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马车来到了齐王府的大门前。作为个实权王爷,这王府的气派就是不一样,光两边的城垣就比她见过的很多城市那城墙还要豪华,两侧台上甚至有几个阙楼,中间复道穿插,张灯结彩得宛如彩虹。刘昕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见这般景色,忍不住哇的惊叹一声。   马车不让过大门,刘昕跟着其他人一起下了车。王府大门前开阔空旷,夜风凉似水,刘昕缩了缩衣裳,跟着一起被人领了进去,只见里面更是铺张浪费,是韩平等地方豪强完全不能比拟的程度,顿时让刘昕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来。   引路的应该是个王府幕僚,紧跟其后的是一串提着灯笼的漂亮婢女。刘昕落在后面,她不想太过明目张胆,低着头眼珠子乌溜溜地打转,只是地图似乎有点大了,绕的多了难免让人有些糊涂。   如果能爬上墙俯瞰标记地图就好了。她想。   再怎么远的旅程都有结束的时候,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大殿,葛道长跟人进去了,而其他人只能在外面候着。   刘昕无所事事枯站着,在脑子里默背几篇文章打发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不知多久,她发现自走廊的另头走过来个身穿华服的大孩子,年纪看着大概比清风略大一两岁,走路的派头就不像是好惹的主。   倒不是说跋扈或者不可一世那种显而易见的外在,单纯是刘昕下意识的判断,很玄乎的感觉。   “这些是什么人?”那孩子注意到了刘昕等人,问道。   他身后一名随从急忙凑上去一阵耳语,孩子点了点头,随后在顾氏姐妹和刘昕身上瞟了好几眼。刘昕依照感觉判断这小屁孩绝对不是像清风那样的童男,应该参加过生理实践课的主。   是了,大概是王府里正儿八经的子嗣,十三四岁有过操作经验也不算奇怪。刘昕不想惹麻烦,低着头打算糊弄过去,只是有些麻烦,你越想躲,它们越喜欢自己上门。   明明身材更玲珑有致的顾氏姐妹也在,但那小屁孩似乎对刘昕更感兴趣。刘昕注意到地面上出现一双华贵的鞋子,忍不住暗叹一口气。   “抬起头来。”小屁孩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很有上位者的精神。   刘昕真的不想惹麻烦,她开始琢磨着使用刚入门的幻术,只是尴尬的是,她总感觉自己的操作时灵时不灵,一切都很随缘。   显然这次又没效果,她只能无奈地抬起头,一脸的无辜。   “哦。”小屁孩顿觉眼睛一亮,不过终归是显贵出身见多识广,只是淡淡笑了起来,对着身后的随从说道。“着实是个极品。”   不过他亲近的那个随从似乎有些意见要提,他又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小屁孩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又看了一眼刘昕,转身往齐王所在的居处而去。   “那是谁,齐王的孩子吗?”见人进去后,刘昕向顾氏姐妹问道。   “看年纪应该是齐王的长子。”后者回道。“他好像看上你了。”   刘昕闻言扁扁嘴,心说齐王也不过二十七八,就有十三四岁的儿子。果然人跟人的差距太大,在另一个世界很多人三十岁连媳妇都没有,这边三十岁怕是爷爷都要做腻了。   不过比起这种事情,刘昕更担心小屁孩临走时的眼神。生于权贵之家,大概打小什么都能很快得到满足,如果真如双胞胎师姐所说的那样,被人看上了怎么办?   你听,清风已经在旁小声抱怨了。   不行,这事必须早做打算。刘昕心中惶惶然,她思索起脱身之计来。葛道长等人有齐王的关系,应该不会因此受到牵连,所以事情不需要瞻前顾后,如果需要,随时就可以跑。   夜渐渐深了,葛道长还没有出来,倒是那个小屁孩进去后又出来了。临走的时候他还过来看了一眼刘昕,甚至想动手动脚,比如说恶少常用的捏下巴动作。   刘昕灵巧地躲开了。   齐王长子微微一愣,他没有恼怒,反而露出更感兴趣的神采,以致刘昕差点怀疑他会说出某句恶俗的霸道总裁发言。   幸好并没有。   在父亲居所外面终归有所顾虑,小屁孩没把事情闹大,终于是走了。刘昕并没有松口气,实际上她在头疼未来的发展,这刚来到齐王府第一天就遇见这种破事,感觉就像是在读一本满是烂套路的言情小说。   早知道就不该来,别是当年费大力气跑出韩平堡逃离了成为齐王侍妾的命运,结果一番周折反变成了人家儿子的侍妾,那不是搞笑吗。刘昕胡思乱想着,脸上的小表情变来变去,莫名的有些可爱。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职场游历   葛道长大概真要在里面通宵达旦了,刘昕等人只得在外头候着。等到夜深,她有些困得不行,才从里面出来个人,安排她们到个偏院的小厢房歇下。   这大概就是随从的待遇吧。刘昕苦笑着,随便找了个地方和衣睡下,囫囵过了一宿。   第二天刚蒙蒙亮,外头响起几阵急促的敲梆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嚷嚷。刘昕平时起的也挺早,但这样被人吵醒总有点烦躁的感觉,她翻身坐了起来,挠着头嘟囔起来。   “外面鬼吵什么?”   屋内其他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到顾玄清打开窗户,众人终于听清那是几个仆妇在催促婢女仆役们起床,期间各种污言秽语,中年妇人们骂起丫头片子一点都不含糊。随后便能听见各种起床的动静,乒乒乓乓好不热闹,充满了尘世间的喧闹,这是冷清的天稽观不常看见的景象。   “怎么把我们安排到这种地方?”顾妙清有些埋怨。   “别抱怨了。”顾玄清说道。“也都起来吧。”   “这个样子还怎么继续睡?”   刘昕也往窗外看了看,只见外面一片繁闹,年轻的婢女们基本是十几岁的年纪,刚起床后还未梳妆打扮,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恭维。至于她们的动作麻利又迅速,稍微慢一点就会招来训斥乃至敲打。   刘昕突然想起了韩平堡里的生活,乐班的早上大抵也是如此,不过因为她是好苗子所以待遇稍好一点。   忙乱的节奏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那些中年妇人的驱赶下,奴婢们井然有序地整理完身上和周围的一切,然后分做几队从不同的门厅和通道鱼贯而出,不多时,院子里便又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怎么办?”清风不知道从哪里探了出来。   “没人叫我们,那就等着。”顾玄清说道。“不要胡乱走动。”   “可是……”清风挠了挠头。“齐王府什么时候开饭?”   “你就知道吃。”刘昕看了看天色,回首埋汰道。“还早着呢。”   的确还早,朝食大概就九点多开始。没有人过来,刘昕再度无所事事,她起来活动了一下,按照乐班养成的习惯开始做简单的早课。反正,就是些基本功训练之类的。   顾氏姐妹也找了些事情做,只有清风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干脆坐在旁边看着刘昕折腾自己的腰身和腿脚,好在他也是见多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对着几个高难度姿势大惊小怪。   这时阿一从他的特制布袋里钻了出来,它大概不打算跟人类一起硬捱饥饿,而是站起来嗅了嗅鼻子,然后跟着感觉爬走了。而清风手掌扶着脸颊看另一边正入神,压根没注意到‘刘昕的宠物’离开。   窗外的光亮变化着,清晨的意味逐渐消退,早上还没有吃东西,刘昕的训练缓了下来,肚子已经发出阵阵轰鸣。   “齐王府的人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她忍不住问道。   “说不定。”清风看着正在做竖叉的刘昕,扁嘴说道。“这齐王府还不如先前几个地方大方。”   “还在惦记前两处的点心?”刘昕换了个后桥姿势,然后把脑袋自后往前从腿间探了出来。肚皮收到拉伸,饥饿的感觉得到了少许缓解。   “难道你不惦记?”不知道是清风习惯了刘昕的‘美貌’,还是单纯距离远看不清的关系,他似乎找回来斗嘴的感觉。“明明每次吃得比我还多。”   齐王府的人终归没有忘记这些葛道长的童子,昨晚那人又来了,这次是把刘昕等人领到另一个杂院。同样的喧杂,都是些下人,闹哄哄地正在吃东西。   刘昕等跟着人往里走着,她们特别的打扮,以及画风不大一样的长相导致了超高的回头率,不管是男的女的,基本上都忍不住看过来,随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猜测她们的身份。   刘昕不喜欢被围观的感觉,她忍不住担心待会吃东西还要面对众多探究的视线,幸好最终领路者把众人引到另一个人比较少的房间。   “你们就在这里吃吧。”那人说道。   食物又等了一会才上来,嘀嘀咕咕地清风忙不迭地就往嘴巴里塞,差点被烫得跳了起来。   刘昕笑嘻嘻地趁机嘲笑了一把,然后慢条斯理地吹了起来。别说,翘着手指捏住袖口的小动作,还真有点娘。   等到几人刚吃了几口,只见领路者又急匆匆赶了过来,说是那边来事了,催促着众人动身。顾氏姐妹二话不说就起来了,清风端着碗欲哭无泪,一番小纠结后终于放弃了朝食,慌慌张张跟着往外急走。至于刘昕,她慢悠悠伸着小舌头舔了两口粥上的精华部分,然后小嘴咂了两下,努努嘴,又是落在最后。   吃个早点都一波三折。   王府比太守府和豪强的院子大太多,绕来绕去比以往的多重庭院都要复杂,让刘昕在脑中建立地图模型的难度高了许多,更产生不少错误。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廊道,忍不住有些苦恼。   果然还得爬墙跳出视野的禁锢从高处观察记录才是。   另一边葛道长身上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痕迹,依旧是仙风道骨的悠然。刘昕与其他人得到后一起恭顺地行礼,然后得知他们现在需要在王府住下。   “道长是要做齐王座上宾了吗?”顾玄清问道。   “是。”葛道长淡淡地说道。“随我来。”   座上宾的待遇规格很高,新的安置地是王府中某处奢华的院子,还附带诸多仆役。葛道长不大管细碎的琐事,他把使唤下人的权力下放,让顾氏姐妹全权负责。   双胞胎就是双胞胎,两人再各分一半,分开处置整理院子的物件。刘昕本可以下人够多她可以有偷懒的机会,没想到被顾玄清逮住了,扔给她几个婢女,下了几道家务任务。   “诶诶?”刘昕眨着眼满是询问的小眼神。   “你可比清风好多了。”顾玄清叉着手笑道。“他可是直接被妙清当苦力用。”   刘昕忍不住又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一天没太多值得叙述的事情,都是些俗事上的安排。刘昕也算是体验过大户院内各个层次的生涯,指挥起人来倒也有模有样。   顾玄清路过时观察了一会,笑道:“我真怀疑你早先是不是大家闺秀出身。”   “为什么这么说?”刘昕有些不满,不过在师姐面前她不敢像跟清风那样斗嘴。   “跟下人说话时的姿态。”顾玄清想了想,回道。“还有平时的举止,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   好嘛,当卢三郎(娘)也不过短短几个月,哪里有那么大的习惯影响?刘昕不以为然,只当是顾玄清乱说,没往心里去。   到了晚上,刘昕好容易舒了一口气准备休息,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打开门,发现外面是清风。   “怎么了?”刘昕探着半张脸问道。   清风挠挠头,迟疑了小半天,在刘昕不耐烦快要爆发之际,终于开口说道:“阿一不见了。”   “什么?”刘昕叫道。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在里面了的。”清风很不自在地说道。“但应该就在齐王府。”   “这王府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刘昕说道。   “或许他可以寻着我们的气味找到我们。”清风像是解释着。   “但王府有人养猫。”刘昕皱眉道。在开新地图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看见猫的踪影,看品相,那些应该不是普通的猫,大概是王府女眷的宠物。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古宣   接下来几天从外面陆陆续续送来些东西,多是些炼丹用的材料和道具。对此刘昕没有经验,只能在顾氏姐妹安排下做事,反之她们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也不用像清风那样干苦力,使唤分给她的几个小婢女就好了。   很快一周就过去了。葛道长依旧时常被齐王召见,而阿一一直没有出现,清风益发担心他因为鼠身死于非命,刘昕也想找寻但又有些无从下手。齐王府不比寻常,巡逻的亲兵很多,她压根找不到上墙的机会。   实际上,以她的身份连出院子的机会都没有,除非阿一自己找过来,不然好像还真没办法在偌大的王府找出一只耗子。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让刘昕颇感头疼的事情,齐王世子古宣,也就是前些天那晚所见的小屁孩,来到这个院子,似乎是对道家的玩意表示兴趣。   “这是什么?”古宣人五人六地问道,不容置喙的语气。这种姿态莫名让刘昕想起曾经的大六哥,不过眼前这小子有真实身份摆在,刘昕再怎么不乐意,也得装作开心的模样回答。   看在他身后几个不好惹的侍卫份上。   古宣又问了一点东西,然后话题就扯到刘昕身上了,比如说生活待遇之类。扯着扯着,终归还是十三四的孩子没那么多弯弯套路,后面直接就把事情挑明了。   “当我的女人吧。”古宣似乎真的打算走霸道总裁路线,咋咋呼呼说道。“别当什么童子了。”   “啊?”刘昕眨了眨,盯着对面稚气未脱的嫩脸,找了半天连根胡子都没找到,她忍不住暗中嗤笑,心道。当你的女人还不如直接当当季齐王的侍妾,如果再宫斗上位,怕是能让你叫我一声妈。   “到时候你会有自己的院子,也不用自己干活,有的是人伺候。”古宣继续说道。“你要做的就是给我生孩子。”   记得前两天聊天时顾玄清提过,别看这小子年纪还小,但似乎已经成功把一个婢女搞大肚子。对于这个无礼的提议,刘昕当然是不乐意的,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这里的犹豫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在考虑拒绝之后对方恼羞成怒打算硬来该如何处理。   没想到还没等开口,迟疑的态度已经激怒了正处在中二年纪的孩子,古宣果然如刘昕预料的那样生气了,他顿时喊了起来。   “贱婢,被本世子看上是你的福分!”   刘昕连忙往后退,生怕对面几个侍卫直接扑上来把人摁住,然后当场把事情给办了。所以说提前规划逃跑路线是多么明智的习惯。   然而预想中的霸王硬上弓并没有出现,中二世子最后竟然压制住了他的暴走,拂袖而去,徒留时刻准备跳窗户的刘昕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这?   撩阴腿都白准备了。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葛道长从齐王处回来后把她唤了过去,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另一件事。   “你什么时候认识齐王世子?”   “啊?”刘昕眨了眨眼,随后老老实实把第一次见面的事情简单提了一句。   葛道长听完点了点头,随后把刘昕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然后还是点头。   “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十三岁了吧?”   刘昕闻言忍不住有些担心,生怕上面已经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已经把自己卖了,而且还不知道卖了什么价格。   “还有大半年。”她纠正道。   “世子向齐王请求,打算收你做妾。”葛道长淡淡说道。   “哦。”   刘昕毫不意外听到这句话,她在意的是道长的态度。如果真是把人卖了,她会设法逃走。虽然放弃天稽观修仙这条主要任务有点可惜,但沦为权贵玩物可是绝对不想走的线路。   不对,如果真已经把人卖了,压根不用询问我的意思。   想到这里,刘昕有些疑惑起来,她抬起头,小心观察葛道长的表情。“我……”   “不乐意?”葛道长捋了把胡子,淡然说道。“也罢。欲不可强亦不可早,世子纵情过早,而你天葵未至,现在许人,终不合玄素之道。”   听见事情似乎还有转机余地,刘昕愣了一下。她终归也有些人类的惰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并不想重温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涯,能留一天是一天。   刘昕没想到葛道长在齐王眼中的分量这么重,只要葛道长的地位不倒,那个中二世子就不敢冒着惹怒父亲的风险强占她。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顿时放松了很多,以致晚上终于睡了个好觉。   大概是所谓好事成双,第二天一早,清风急匆匆跑过来找她,说是阿一回来了。   “啊,他还活着?”刘昕很有些意外。   “是啊。”说到这里,清风憋不住笑,突然笑得刘昕莫名其妙。   “怎么?”她蹙眉问道。   “他,他……”清风笑得有些停不下来。“他昨天半夜骑着只猫出现在我房里。”   “啊?”刘昕瞪着眼睛,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大概是被她的表情所愉悦,清风笑得更厉害了,过了一会才补上下一句。“而且他好像又喝酒了。”   “啊这……”听到这里,刘昕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不但老鼠驯服了猫,竟然还是醉酒驾驶?”   “什么是醉酒驾驶?”清风问道。   “这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刘昕叉着手说道。“那么现在阿一在哪里?”   “他……”青风挠挠头。“他今早又不见了。”   刘昕忍不住想踹清风一脚。   顾氏姐妹知道了世子求妾的始末,两人咯咯笑个不停,最后顾玄清还揶揄道:“小明月,被他纳了去,你还不如花点心思直接被齐王看上呢。”   “就是。”顾妙清吃吃笑着附和道。“把齐王伺候好了,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好处。”   “以我们小明月的底子,这事可不难。”顾玄清继续笑道。“要不要师姐们教你点实用的技巧,保你把男人栓得牢牢的?”   “师姐们说笑了。”刘昕嘴角抽了抽,说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遇   无意间从齐王府的下人口中听到些传言,那个韩平得到齐王的支持后竟然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如今在齐王旗下混到了什么将军的官职,可算是时来运转走上人生巅峰,让刘昕不禁感叹祸害遗千年。   因为这个消息,刘昕不爽了好几天,然后从顾玄清那里听到新的消息,齐王应召了,近些时日大概就会动身,准备北上与乐阳王古世汇合。   “是道长的关系吗?”刘昕小声问道。齐王对山东一带的控制一直很薄弱,这里独立半独立的坞堡主众多,他其实腾不出太多资源去参与中原的乱局。   “应该吧。”顾玄清说道。“不管怎么样,道长去哪里,我们也要去哪里。”   “所以道长也要跟去了?”刘昕问道。“跟着齐王的军队?”   “那当然。”顾玄清回道。   好吧,如果是葛道长撺掇齐王掺和进去火中取栗,那么跟上去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如果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期的那么顺利,他们一行人会不会直接被推出去砍了。   说不定呢。   军队的准备工作比预想的快很多,以致刘昕怀疑其实齐王本来就做好了随时掺一脚的准备。但不管怎么说她跟着一起出发了,怀着对未来的诸多不确定。   秋后的时节挺适合出征的,天清气爽,冷暖适中。刘昕几个待遇还算不错,还有辆马车可以挤一挤。她往前往后看了看,旦见旗帜招展的队伍如同巨蟒一般绵长蜿蜒,两边都望不到头,规模可不是当初流民队伍可以相比的。   如此庞大的队伍花在赶路上的时间不会太多。走着走着,下午天色尚早就需要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太多细碎但必不可少的事情要做,营地里乱中有序,往来的队伍络绎不绝。刘昕小心跟着顾氏姐妹,设法无视旁人或好奇或惊艳的眼神,惊讶地发现前头竟然隐隐传来歌乐之声。   “那边是齐王的营帐吗?”她小声地问道。“怎么会有乐班?”   “当然。”两姐妹一起回头笑道。“这里齐王最大,除了他谁还有资格这么做?”   明明是出发去打仗却搞得像郊游一般。刘昕不禁心生埋汰,暗自嘀咕。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走得近了,歌乐变得清晰可辨,刘昕听了听,莫名有些耳熟,感觉很像是韩平堡乐班的拿手曲目。她在那里待了两年有余,早就听得能随便哼上几段。不过这里她也没有多想,单纯以为齐王的乐班只好不差,有点宫乐的影子也不奇怪。   等她跟着顾氏姐妹进了犹如殿堂般宽大的齐王大帐,下意识巡着声音找寻,随即眼神抓住个人影,顿时当场一愣。   是韩平堡乐班的人。   难道说……刘昕心头顿时一个咯噔,目光多少了两圈,随即识别出更多熟悉熟悉的身影。虽然距离有点远,但那些坐姿和习惯性动作可做不得假。眼下的情可以说,韩平堡乐班的器乐组和舞蹈组几乎全员在此了。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刘昕脑子一时之间有些乱,她呆愣着不动,以致继续往前走的顾氏姐妹察觉到不对劲。   “小明月,怎么了?”她们顺着刘昕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回头问道。   “没,没什么。”刘昕回神,心头又是一惊,连忙否认道。   顾氏姐妹相视一眼,不过她们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催促道:“别让道长等急了。”   刘昕又偷偷往大帐中央望了几眼,只见大娘正在表演剑器,精湛的技术赢得诸般叫好声,包括齐王的。   不愧是大娘。刘昕心想。   观舞的人不少,应该都是在齐王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不过里面刘昕只认识葛道长,齐王世子古宣,还有……坞堡主韩平?   诶?   刘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小心肝顿时被吊了起来,头皮止不住地发麻,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得身体近乎僵硬。   “小明月,你好奇怪。”顾玄清的俏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她的嘴角总是往左边翘一些。“看见那个舞伎后就变得奇怪了。”   “有吗?”刘昕被师姐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直接否认,但急智及时打断了已到嘴边的话语,改口道:“那个舞伎的舞蹈让我想起了些事情。”   话不用说完,留下方便脑补的空间就行。   “哦。”顾玄清又看了一眼大帐中央,若有多思。   葛道长现在是齐王面前的红人,坐得位置很尊贵。刘昕这次来是跟顾氏姐妹一起端些道具进来。她低着头,生怕韩平或者乐班诸人认出自己,只能很鸵鸟地低着头走路。   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刘昕甚至想用上幻术,只是很可惜,她的技能等级很差,别说现场这么多人,就算单个目标都未必能勾回回成功。   幸好韩平没有注意到她,倒是另外有几个高级将领在她经过时被惊艳到了,随后眼睛一直盯着她移动的身影看,在人退开时依旧没有放弃。   退出大帐,刘昕有种在鬼门关跑一次的感觉,背上冷汗涔涔,腿脚竟然有些发软。她想象不出自己如果被认出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剧情,大概足够尴尬癌患者现场去世吧。   这个世界明明很大,为什么却偏偏给人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她捂着额头叹息。   亭亭玉立的俊俏少女,眉间有道殷红的花钿,往大帐门口一站,顿时吸引来诸多窥探的目光。刘昕的无视神功终于有些招架不住,顿时有种浑身爬满毛毛虫的不适感,可惜这里没太多可以隐蔽的地方,最后只好躲在顾氏姐妹身后。   “我们的小明月也知道害羞了。”两女揶揄道。   “才不是害羞。”刘昕抱怨道。“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   想把人吃了一样。   顾氏姐妹又是一阵调笑,然后在刘昕的一再催促下,才笑呵呵地往她们的营帐处走去。一路上,三人又是斩获回头率无算。   工具人清风还在跟几个杂役一起不知营帐,他看见刚回来的三人,不敢与师姐过招,只与刘昕抱怨。   “快来帮忙,不然今晚我们都没帐篷住。”   “你真是笨死了,连个帐篷都不知道怎么用。”刘昕嫌弃道。   “我的确没用过啊。”清风理直气壮地回道。 第130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乌鸦嘴   跟着军队一起行进大部分时间都非常的枯燥,刘昕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干脆继续自学木雕的手艺。   “原来你也不是学什么都快。”清风看见她手里的半成品,忍不住嘲笑道。   “跟你说几次了,只是习作。”刘昕有些脸红,不过嘴上可没服输。“阿一呢,他不会又跑哪里偷酒喝了吧?”   提及阿一,清风挠挠头,气势上顿时落了下风。“他……他刚才还在的。”   “那家伙到底有没有点做老鼠的自觉?”刘昕把半成品往腰上一别,抱怨道。“他那个样子,被人发现恐怕就被直接打死了。”   “他……”清风迟疑着回道。“他应该挺厉害的,每次都能完好地回来。”   “哼,有些人可以打赢一百次,却输不起任何一场。”刘昕瞪着眼睛,奶凶奶凶的。“失败一次就意味着完蛋。”   清风缩了缩脖子,没接茬。   而到了第二天拔营出发的时候,阿一总能赶上他的班车,天知道从老鼠的打嗝中闻到浓烈的酒味是种什么奇怪的体验。   摇摇晃晃中,齐王的部队磨磨蹭蹭了十来天才抵达约定的地点,而乐阳王早就在了。刘昕生怕被韩平和乐班成员认出来,是尽量不四处走动,于是没能旁观到两军会师是如何热闹的景象。   反正两个王爷见面当然是大摆宴席,同时欣赏奏乐跳舞的了。   “就说我病了。”刘昕装起死狗,对顾氏姐妹说道。“一定是水土不服。”   “骗谁呢。”顾玄清笑着摸了摸刘昕的额头,说道。“看你这面色红润的,身体健康的很。”   “就是,而且宴席上连随军的仆役都有份,为什么不去?”顾妙清也跟着说道。“你看清风早早就去了。”   “别拿我跟那个吃货相比。”刘昕扁扁嘴。“那就说我不舒服。”   “嘻嘻,小明月这般表现,好像那几日来了似的。”顾玄清掩嘴笑道。   “哈。”顾妙清眼睛转了转,也跟着嬉笑道。“难道我们的小明月那个终于来了?要不要让师姐看看?”   扯到哪里去了?刘昕的小脸黑了下去,随即哼了一声,干脆躺在营帐里不再动弹。“你们只管去吧,不用管我。”   几人嬉闹了一会,顾氏姐妹见刘昕没有动弹的意思,也只好随她去了。片刻之后,周边的营地全都安静下来,让远处的喧闹毫无干扰地飘了过来。   好像挺热闹的样子。   作为葛道长的童子,刘昕能沾光得到些不错的美味。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随处可得的美味垃圾食品,几年艰苦朴素的生活导致她的阈值降低了很多,所以一想起那些有缘无分的点心,她多少有点觉得惋惜。   算了,要不出去走走吧。   此时这一带的营地冷冷清清,只有少量看守的人存在,而且他们也分到了些酒,各个喝得醉醺醺的,戒备状态完全流于形式。刘昕转了两圈,不禁大摇其头,心说要是突然杀出几队敌兵就完全会是一边倒的情形,她蹙眉细想,越想越怀疑这只军队会是单纯送菜的命。   不行,得设法给自己找条后路。她想着,但随后又相当苦恼,因为心中还有不少挂念的人物。如果只有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好几个,真要是碰上大崩盘的结果,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法照顾得过来。   怎么办?   担心的夜袭没有出现,临近下半夜的时候,大部分人终于回来了,只是兴致依旧有点高,帐篷的隔音效果很差,刘昕被吵的睡不着,只好有又爬了起来,正好遇见打着饱嗝往另一个帐篷走去的清风。   “明月?”清风也看见刘昕了,转头笑道。“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又打了两声饱嗝。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则是从衣服里发出来的。   “稀罕,我缺那点吃的吗?”刘昕扁扁嘴,随即发现了什么。“你也喝酒了?”   “嗝。”清风挠挠头,老实道。“喝了一点点。”   “胡闹。”刘昕忍不住叉手,像个管家婆一样训道。“你还是孩子呢,怎么可以喝酒?”   “孩子?”借着酒精,清风的胆子似乎大了一点点,他不服地嚷嚷道。“我现在是大人了。”   “大人?”刘昕闻言嗤笑道。“身体都还没发育,都还没我高。”   而且还是小蚯蚓。她暗自补充道,当然,这一句没有说出口。   “个子高了不起啊。”清风酒劲上头,嗓门更大了。“以后我会比你更高!”   “哟。”刘昕闻言不怒反笑,噗呲一声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你现在不能喝酒,更不想你也变成嗜酒如命的酒鬼。”   两人说了了好一通,刘昕好容易把人哄走,回到自己的帐篷,她发现顾氏姐妹也回来了,还带回不少吃喝的东西。   “这是专门给你带回来的。”两师姐笑道。   这让刘昕有些感动,不过她只是出于礼貌吃了一点点意思意思,剩下的只是收好,然后一副躺下要睡的意思。   “怎么不吃了?”顾玄清讶道。“你都没去吃。”   “过点了。”刘昕回道。“大晚上的吃太饱不好。”   “嘿。”顾氏姐妹顿时乐了,不过她们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刘昕姣俏的小脸与严肃的表情有种违和的滑稽感。   到了第二天,军队没有一大早拔营,实际上大部分人因为宿醉起得比原来晚了一点。而刘昕虽然没有喝酒,但被人干扰睡眠质量堪忧,起床后脑子涨得厉害,多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自己收拾好。   好极了,这次顾氏姐妹还没有起来。   仲秋之后的早晨清凉似水,刘昕刚出帐篷就差点打了几个喷嚏,她忍不住搂紧了衣裳,东看看西望望,去寻找适合解决体内积蓄的问题。在这遍地都是男人的地方,这事其实有些讨厌。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等顾氏姐妹起来再说。   她现在有些理解女孩子为什么上个厕所都喜欢拉几个人组队,恐怕就是出于特别的不安全感吧。   “好臭。”   跟着这么大一支军队,卫生问题根本无法忽视,加上昨晚的宴席,刘昕还没到适合方便的地方,老远就闻到极强的尿骚味,顿时又是连打三个喷嚏。   “小明月,你现在是不是真的有点身体不舒服?”随后款款而行的顾玄清忍不住问道。 第131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遭遇   不知道是不是一言成谶,刘昕真的有点不舒服了,她头晕脑胀食欲不振,哼哼唧唧地躺了两天。   在马车上修养并不是件舒服的事情,野外的路面残破失修,而车辆的避震技术又有些粗糙,刘昕承受了几日的颠簸,病情不见好转,纤细单薄的小身板倒似乎要先行散架了,让她暗自叫苦不已。   期间顾氏姐妹送来了些药,不过疗效不怎么样,按照她们的意思,就算吃了药,怎么也得三五日才能转好。说完顾妙清提了一嘴,如果不吃药,多捱两天大概也能自己恢复。   “好苦——”刚喝了点药,浓烈的药味让人咂舌不止,刘昕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然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喝第二口。   “乖,良药苦口。”顾玄清像哄孩子一样说道。“一口喝了它就好了。”   刘昕的小脑袋甩得拨浪鼓一般。   反正熬一熬病情自己就会过去,何苦多受几回喝药的苦楚。   就在刘昕为身体不适倍感困恼的时候,齐王被渠巨的行动吓了一跳。本来齐王和安阳王汇合之后,军队的移动依旧慢得像度假。与其说在支援战役中的另几支军队,不如说出工不出力,单纯摸鱼而已,结果不想渠巨直接飞龙骑脸来了。   “敌将是谁?”齐王和安阳王面面相觑,问道。   “敌将韩琦。”斥候报道。   刘昕疑惑地看着队伍停下脚步,提前开始扎营,喧闹的动静让人无法安歇,她翻来覆去,只好从马车上坐起来,喊来清风询问事情的缘由。   “我也不知道啊。”工具人清风嚷道。“反正上面说让停下。”   “要你何用。”刘昕嘟囔道,小脸有些苍白,与平日里的元气满满相比多了几分娇弱。   清风挠挠头,然后说着去打听一下就跑掉了。   刘昕扁扁嘴,头重脚轻又不想动,她扶着边缘望着乱中有序的人群叹了口气,然后又看了看天,只觉得突然停下来这事总有点让人不安。   停下来的时辰较早,军队按照指令把营寨修得更结实了一点。第一个晚上,从顾氏姐妹那里得到更清晰的情报,刘昕怎么也睡不着,生怕对面会来劫营。   她可没忘江口城是怎么沦陷的,闭上眼睛,太守夫人大家闺秀的形象不经意地就跳了出来。   已经有些记不清夫人的脸了。她忍不住心头为之一黯。一晃眼都快三年了。   “清风说得没错,你老是疑神疑鬼的。”顾玄清叹了口气,随后笑道。“爱操心的人可长不了肉。”   “这种年头,小心总好过麻痹大意。”刘昕不以为然道。“那韩琦是个特别狡诈的人。”   “这种事情让上面的人操心去吧,你想再多又能有什么用?”顾玄清摇摇头,告诫道。“而且要是管不住嘴乱说,小心被扣个动摇军心的罪名。”   “我当然晓得。”刘昕扁扁嘴,随后说道。“给我喝药吧。”   “现在怎么突然想起喝药来了?”顾玄清一愣,随即笑道。   “跑路也得身体好才行。”   事情没有如刘昕担心的那样发展。韩琦没有偷袭,齐王也没有立刻发动会战,双方有的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简而言之,在停下来的最初几天,外面发生一些零星的遭遇战,或者干脆是斥候战。   忍了两天该死的草药味后,刘昕的身体终于算是恢复,她一边设法打听情况,另一边拼命恢复状态。涉及身家性命,她练得可认真了。   “跟我一起去练跑步吧。”   她甚至想拉清风一起,然而被后者婉拒了。   “还有很多活要做呢。”清风嘀咕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折腾自己。”   嘿。刘昕闻言也不再管他,自顾自热身运动,然后循序渐进,慢慢加大活动量。只是因为考虑到低调,她的跑步其实就是绕着最近的几个营帐近乎转圈而已,以致附近几个的几个随军杂役不住地摇头。   这么俊的孩子,咋就是个傻的。   刘昕光跑步还不算,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势态发展到静坐战争总感觉哪里不对,北方因为连年战乱早已残破不堪,不少地方据说几百里渺无人烟,在这种地区作战后勤压力是很大的,因为地方上没有东西可抢,只能依赖后方的补给线。   所以……   韩琦会不会依靠虚假的势态把人钉在此处,然后带轻骑抄人粮道,等到这边因此军心涣散,然后全线出击?   不对不对,他那边的后勤压力应该也不差,所以这事到了最后,可能拼得是谁先受不了。   思来想去,到了晚餐时分,刘昕不禁望着配给的食物唉声叹气。顾玄清听完她的担忧,不禁哑然失笑。   “我们现在的粮食都是最近的几座坞堡供应的。”她说道。“也就两三天路程。”   好吧,她有机会跟在葛道长身边,而葛道长作为齐王信任的红人,也没少参与军政大事,所以她经常能听到些情报和最新决策。   保密工作也是稀烂。刘昕忍不住又又降低了对这支军队的评价。   僵持了也不知道第几天,突然发生了一件小事。齐王有些上好的战马,经常要去河边洗一洗,结果这天照顾马匹的士兵和杂役遭遇了韩琦的一小支部队,当然就是打上了。   齐王这边的人稍微少了点,有几个人连忙骑着马跑回来营寨搬救兵,当场就带走不少人。获得增援的齐王部理所当然取得了优势,把韩琦的部队撵鸭子似地往回赶。   刘昕在营地奇怪地看着士兵们的动静,有些骚动,有些真假难辨的流言。她听了一会,随后又看见从外面跑回来几个狼狈的骑兵,嘴里喊着紧急之类的言语。   怕是出什么事了。她探着修长的脖子看了看,等了一会,旦见营地内哗啦啦地传出大片动静,穿盔甲的、检查武器的,安抚战马的,总之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   “怎么了?”等不及清风和顾氏姐妹出现,刘昕对最近的一个整理装备的士兵问道。   “要出战了。”那战兵认得刘昕,也知道这个俊俏童子乃是红人葛道长的随从,于是客气地回道。“敌人出动大部队了来救他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章 战场   战斗来临,偌大的军营里实在有些混乱。刘昕在附近转了转,发现所有的军官都忙着集结自己的部下,压根没人管她。至于顾氏姐妹和清风则不见踪影,她想了想,鬼使神差一般,内心有个声音在蛊惑去的战场看一看。   虽然她在荒野和废弃的村庄经历过流民和骑兵的战斗,也在江口城经历过守城战,但军队和军队之间的合战却还没见识过。   而且,可以获取第一手的情报以便判断局势,恰当的时候就该跑路。她很快便说服了自己,不管这个理由充不充分,反正她是信了。   太多的信息干扰,哨兵的警戒范围受到了很大影响,刘昕趁机升级她的‘潜行’等级,接连摸过几个岗位,如愿转进了外面的林子里。   这支军队果然不行啊,如果敌人的探子专业一点,怕不是被人渗透成筛子。刘昕暗自埋汰着,她的心中没有成功的喜悦,反而焦虑渐深。她不是以齐王和韩平方自居,只是担心如果这边败了,像乐班诸人等便可能遭受极其可怕的未来,那是她非常担忧的事情。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刘昕在灌木丛往外看了一眼,认准已经出发的单位背影,小心跑动起来。拜常年坚持的耐力练习所赐,别看她的身体年纪尚轻,持续跑上几里地完全没有问题。   实际上战场离营地也不算太远,刘昕一边跑着,一边聆听着周围的一切避免被双方的斥候发现,一路躲躲闪闪,花了大半个小时,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高地。离战场还有点距离,但居高临下足以俯瞰大半个棋局。   可能是北方的战乱频发,小山丘上的树木都不是特别高大。刘昕像灵巧的猴子一样爬进了一团繁盛的树冠里,她极目远眺,很快就根据尘土的情况找到了大部分已经进入战场,或者进入战场的单位方向。   这个距离是没办法分辨个体的,只能把团团簇簇的一组。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并不像一些影视剧那样混杂的站在一起,为了方便管理,士兵会根据不同的层级在各自的旗帜下集结成一个战术单位。所以就算刘昕看不清每一个人,却不妨碍她分辨出每一个单位,每一团与他者都有一条边界,上面是各种五颜六色的旗帜,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些乐器的声音。   为了快速判断和方便记忆,刘昕将远处的战场进行简化,去掉不重要的细节,抽象化概念化,将地形脑补为棋盘,将每一只战术单位视为一个旗子,于是乎,纷纷扰扰的世界变得简单了,在地平线的边缘,数不清的棋子正在缓缓而来,绵延成一道黑压压的长线。   一字长蛇阵吗?她揉了揉眼睛。   大概是敌方的援军已经出现,原本与敌先头部队纠缠不休的本方单位也放弃了追逐,开始后退与本方增员汇合。由于视界的限制,刘昕看见的只是整个会战地图的一角,在她眼里,从不远处的本方军队如同移动的地毯缓缓而过,刷刷作响的脚步声,盔甲的摩擦声,军官们的催促和呵斥声,以及富有节奏感的步鼓声,让林子里的鸟群哗啦啦地振翅飞了起来。   根据尘土的飞扬还可以判断诸如步兵和骑兵的区别,刘昕眯着眼,惊讶地发现敌方韩琦部的骑兵单位可能更高一些。她的忧虑更深了一层,低头看了看单位之间出现错节的齐王部,又是啧了一声。   亲身体验战场并不像看经典战争电影那样有趣,实际上往往会是精华全在预告片里的大烂片。比起战斗部分,沉闷而无聊的行军会占非常非常大的比例,而且就算是行军结束,剩下的更多会是对峙和试探。   好家伙,果然是人一上万,无边无际。齐王和安阳王的部队还没有全部出现,敌军大概也是,不过就眼前的规模已经让刘昕切实感叹良久。她直觉得胸腔中有股奇怪的情绪,有那么一会甚至想穿上特制的鞋子去踩鼓助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现实世界没有加速按钮,枯站,静坐,偌大的两只军队只有零星的接触和试探。有限规模的锋面对推更像是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赛事,反正几个突出的单位互相咬了一会,鸣金退下后,地上遗留的尸体寥寥无几的样子。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刘昕在树上换了一个姿势,然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看了看双方的帅旗位置,叹道:“原来打仗这么无聊的吗?”   幸好不久变化终于开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齐王这边的指挥官认为自己优势很大,第一通军鼓响起,传遍整个战场,然后就看见绵延好几里的人线整齐地往前推进。   旌旗招展,鼓声点点,刘昕跟着节奏哼了几声,她的心吊得越来越高,仿佛将自己的命运与正身处战场的士兵连结了起来。   首先,会是一阵箭雨。刘昕离得太远,感受不到飞蝗扑面般的威力,她只能看见几团黑雾从一边到另一边,让移动中的本方棋子残破了一点,在青黄相杂的棋盘上留下些稀稀拉拉的污渍。   然后又是两阵。   齐王的军队还不至于糟糕到被几波箭矢就射崩溃的地步。平行的两条线缓缓合掌,在在两者足够近的时候,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啪地一声凑在了一起。   那是冲锋和反冲锋。   从刘昕的观感来说,这场战斗大概没什么技巧而言。双方的部队似乎全都分为左中右三路,一路对一路。诸如骑兵背冲之类的操作,只要对方的指挥官不是傻子,没有足够的实力吸引住别人的正面,谁会主动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出来?闹到最后只要实力相当,那大多是朴实无华的打法,步兵对步兵,骑兵对骑兵,就看哪一边的猪队友先撑不住溃散,卖掉队友的侧翼和屁股了。   当然这不是一瞬间就完成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时辰,纠缠的锋线变得不再整齐,棋子的中层校尉和基层士官都在拼命控制和拉扯自己的部下,试图保持最基本的秩序和指挥效能。身边都是自己人是维持士气的一大关键,一旦组织被打散,那么就离溃败不远了。   树上的刘昕叹了口气,感受着战场震天的喧闹,然后抬头望了望天,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据说古代战场上,大量的尘埃和可怕的噪声往往会导致下雨,而眼前似乎就有这种发展趋势。   起风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马   战场上尘土飞扬,远一点的地方已经看不清具体状况。刘昕在树上东张西望,尽量寻找有价值的情报,她需要判断局势的发展到底对哪一边有利。   那很重要。   相比于步兵之间犹如推搡比赛的战斗,骑兵之间的冲突要显得激烈和快捷。刘昕的视线在本方的左翼停留了片刻,骑兵们边跑边打,双方都咬得很紧,不断有人落马,一些站起来继续打,还有些倒霉的没站起来,或者直接被战马践踏而过。得亏是距离冲淡了血腥的程度,刘昕可以忽略某些黄白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琦的骑兵终归数量多了不少,本方左翼不断被挤压着往后退却。不知不觉,他们的战斗场地变得离刘昕所在的小山丘很近,以致树上的某人可以清楚地分辨盔兜顶上的装饰物。   渠巨的军队带着更多的杂胡特色,而齐王似乎因为跟山东豪强走得比较近的关系,部分士兵乃至将领都来自归顺的坞堡,所以两者风格上带有较大差异。   怦怦两下,一个齐王的骑兵摔了下去,砸翻他的敌人是个武将。无懈可击的盔甲防护,一把分量不轻的马槊,那人举重若轻,挥舞得虎虎生风,杀得那是如入无人之境。   好强。刘昕的视线忍不住锁定在这敌将身上,心中暗自赞叹。随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扭头往高处看来,正好与树上的刘昕对上了。   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盔兜的阴影遮挡了敌将的眼睛,刘昕看不真切,直觉的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心头狂跳不已。   一把标枪径直往树上飞去。   刘昕现在之所以喜欢跳舞,是因为她逐渐迷恋上控制身体的成就感。灵活的肢体动作,轻快的腾挪翻跃,不仅仅是好看那么简单,有时候还能救命。在意识到危机之前,身体已经做出最佳的选择,她在空中翻过了一个难度系数极高的动作,堪堪躲过了危机,随后又以匪夷所思的灵巧重新抓住了树枝。   猴子固然敏捷,但动作可不会如此优美。   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本以为必中的敌将不禁有些惊讶,他的视线锁定树顶上那个纤细的细作,本打算再做点什么,不想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来自某个方向的哗躁吸引走了他的注意。   齐王的左翼骑兵进一步败退了,近乎溃散。   看着那名敌将朝天挥舞着长槊,带着士气高涨的骑兵追杀而去,躲到树干另一边的的刘昕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小脸,目送对方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与其他人混在一起分不清。   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几滴雨水打在刘昕的脸上,她疑惑地摸了一把,不久便发现这只是开始,很快雨便大了起来。战场上四处弥散的尘埃被打了下去,不过能见度不增反减,越来越大的雨犹如帘子一样垂了下来,让远处的场景变作了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了。   “啊?”刘昕徒劳地看了一圈,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些分辨不清方向了。更糟糕的是雨这么大,树冠完全遮挡不住,她很快就被淋得落汤鸡一样。   附近的战斗已然远去,周边除了些已经死掉的,或者正在死去的士兵外没有其他活人。刘昕犹豫了会,最终选择了下地。   有点冷。她抹了一把脸,无奈的盘算着。这样的季节淋了一场雨,如果不设法收拾一下的话,闹出病会很讨厌。   所幸战场的遗迹除了人还有其他动物,由于先前双方骑兵的战斗过于激烈,转场也过于迅速,现场还没有人被打扫,不远处甚至还有几匹战马在徘徊。刘昕的马术勉强算是入门,不过她也没得选,找了一匹看起来温顺的,试图征用一下。   军用马会有烙印,这匹是齐王军的。这个选择倒不是说出于立场,只是单纯考虑老马识途,选择本方的马匹找到回家的路几率应该会更高一些,省得骑着敌人的马跑进敌寨里去。   命运的骰子没有拿刘昕开玩笑,她接近了那匹马,并且顺利蹬了上去。生疏的驾驶经验带来了少许问题,不如说,如何减速和刹马。这匹战马似乎并不习惯主人之外的家伙骑乘,它蹦跳着,人立着,或者这样那样,只打算把背上的多余物件甩下来。   偏偏刘昕有时候也是个倔脾气的,她死死地抓住一切能够接力的东西,就算是被颠得头晕脑胀也没有撒手。最终马儿焦躁了,它再次人立起来,然后撒开蹄子就在雨中乱跑。   此刻刘昕的感受非常的不好。不配合的坐骑,越来越大的雨滴,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肌肤上,里里外外都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   发狂的战马是个危险的存在,不管对其背上的骑手,还是路边的行人都是如此。刘昕埋在马背上,趁着稳固一点,分出些注意去观察周围的情形。雨幕很大,大概只能看见一二十米的范围。跑了一圈,路上竟然零零散散存在一些士兵,模样,看士气,感觉就像是逃兵,他们纷纷避让这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马,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阻止。有人张开双臂打算拦下失控的马匹,可惜效果只起到一半,大畜生转了个向,然后回身尥蹶子就把人踢飞了出去,这一下颠得刘昕差点也没抓住。   糟糕的天气带来了很多的问题,急转直下的视野导致军队的视觉指挥系统几乎失去作用,淅淅沥沥的医声种到处都是各单位相互传递的声音信号,然则全都糊在了一起,简直难以分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小了一点,马儿似乎也累了,步伐慢了下来。没等刘昕松口气,她便发现这马以她无能为力的重量往地上倒去,最后抬头嘶鸣了一声,像是离死不远了。   好吧,那么现在我在战场的什么位置?刘昕无暇为一条正在逝去的生命感伤,她踩到潮湿泥泞的大地,举目四望,不免有些茫然。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尸   天空依旧飘着雨,不过已经小了许多。衣服沾了水,全都黏在身上,稍微活动一下便说不出的难受。刘昕站起来,环顾四周,因为视界的受限,她无法确定自己位于何处。   可能是战场边缘,可能是更远的地方,因为既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听见太多的人声马嘶,有的只是风声和雨声。   至少不是在战场上,情况还不算太糟。刘昕安心了些,鞋子踩在泥泞的地里,软软的。她呵了口气,当下气温还不算太冷,但落了雨身上又湿又凉,如果不找地方弄干一点的话,很容易弄出病来。   淅淅沥沥的雨天素白素白,就像蒙了好几层的纱帘,胡乱选了个方向走了十几步,不远处一棵树淡淡的影子浓郁起来。   雨天的泥地不适合跑步,刘昕深一脚浅一脚,还差点滑倒。好容易来到树下,她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干脆把发髻全解了开,接着甩甩头,让丱头变作披头散发。   但身上怎么办?刘昕抬头望了眼苍茫的天空,她拧着袖子挤出些水分,蹙眉有些迟疑。   大白天的脱光可难为情了。   秋季的天,黑得会比较早。刘昕蹲在树底下就像只无助的鹌鹑,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倒是有心理准备的。实际上,她本来就抱着战局不利就溜走的打算。你看,她身上甚至有几件自制的防水容器来存放必要的生存用品。   逐渐黯淡的天色让人心情复杂,一方面黑暗让人恐惧,而另一方面黑暗却又意味着安全。刘昕不是第一次面对野外的困境,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留意了一遍周围的动静,接着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全扒了下来,用力拧了几遍,然后用拧好的衣服把纤细单薄的身体擦拭干净。   傍晚的风夹杂着雨丝,吹过来不是特别舒服。刘昕把拧干的衣服挂在枝头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找了块算是最干燥的地方蹲下,决定暂时养精蓄锐,等待适合出发的时机。   晚上迷迷糊糊不怎么踏实,有时候是因为冷,有时候是因为噩梦,刘昕甚至搞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直到几阵细碎的声响把人彻底惊醒。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泥地里行走,刘昕心中警觉,她想了想,从挂着的道具里翻出短剑。潮湿的天气不适合给弓箭上弦,而豆兵阿多一天只能使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浪费宝贵的机会。   踉踉跄跄的脚步显示来者的状态不怎么好,那是几个战场上的溃兵,他们在雨中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来到了附近。   在雨夜中提心吊胆跑了一路的几人早已又困又累,他们的盔甲也早已扔在半道,现在可谓衣衫褴褛,与其说是士兵,看起来更像是乞丐。   此时也到凌晨,天色刚开始转亮,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空气里满是草地和泥土的气息。其中一个眼睛尖一点,推了推走在前面的同伙,指着前方说道:“你看。”   别看刘昕经常锻炼,但她的皮肤非常的白皙,在朦胧的昏暗中是道模糊的白色,看起来有些突兀。   更要命的是,它还长了起来。   几个溃兵面面相觑,他们不禁想起了各种各种的民间传说,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渗透而上,很快第一个转身跑开了,然后是第二个……   “等等我——”恐惧会相互感染,最后知后觉的那个,本来还想一探究竟,结果被同伴弄得也害怕起来,连滚带爬跟着跑了。   难怪会当溃兵。   刘昕莫名其妙地看见远处几个模糊的人影哭爹喊娘地跑了,她还是没有太多身为女性的自觉,只是优先做了战或逃的准备,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打扮上有什么不对。   搅人清梦的混账东西终于远去,刘昕注意到天空隐隐开始发亮,她觉得放弃回笼觉,准备行动起来寻找更安全的地方。   所以昨天到底是哪边打赢了?   那样的天气和时间,怕是指挥都不通畅了吧,会不会各自鸣金收兵去了?   小小的脑袋瓜子推算住诸多可能,不过没有线索佐证的话,想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她甩了甩头,回身去拉挂着风晾的袭绔。好嘛,这样大半夜下来,还是半干不干的。   刘昕再心大也没有光屁股乱跑的喜好,她没纠结太久,把还差了少许的衣服穿戴起来。这样其实很容易闷,不过时间紧迫也顾不上太多。随后她仔细打好绑腿,然后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   丱发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刘昕图省事干脆全拢在脑后,扎了条单马尾。   检查装备又花了一点时间,刘昕摸出偷偷藏起来的肉干,就这露水胡乱啃了几口。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土地里的水汽依旧,才上去松软潮湿,小脚丫能陷下去小半,顺带把你的鞋子弄得一塌糊涂。   算了,反正昨天就已经一塌糊涂了。   刘昕是个不喜欢犹豫的人,虽然还是认不清方向,但她无所顾虑地用条树枝‘占卜’获得了任务的前进所在。就这样走了一会,四周的雾气似乎越来越重,以致能见度比昨日的雨幕还要糟糕。   这都是什么事情。她挠挠头,站在原地若有多思。   一阵乌鸦的聒噪引起了刘昕的注意,她想了想,寻着声音前进,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可以听见乌鸦们一地鸡毛相互争夺的动静,随后又飘赖几股血腥味。   前面没有活人。刘昕判断着,伸手撩开几层晨雾编制的轻纱,果然,浮现在眼前的是几具尸骸,大概是半夜里死的。   刘昕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人。这种新鲜的尸体卖相其实还算正常,她站在那里,淡定地端详细节,进而分析出更多的情报。   应该是场有限的遭遇战,地面上混乱痕迹说明了参与者的数目不会太多,尸体双方都有,不过最终的胜利者应该是齐王一方的。   乌鸦的破坏无疑增加了尸体的可怖程度,而且刘昕发现这些黑乎乎的扁毛畜生并不怕人,它们对她的出现无动于衷,甚至大摇大摆继续相互争夺着最美味的战利品。   死人毫无荣誉可言。刘昕又看了一眼已经被啄得皮开肉绽的人类尸体,忍不住有些兔死狐悲,随后两颗飞石砸中了最闹腾的两只乌鸦,让它两呱叫着在地上扑腾,其他的乌鸦终于一哄而散,扑棱扑棱,落下几片黑色的羽毛。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波士   刘昕没料到迷雾如此浓重,虽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那样夸张,但能见度仍旧低得让人难受。偏偏这里靠近战场,时不时总会有‘惊喜’,让她莫名想起一款经典恐怖游戏来。   见识过不知道第几具被动物破坏的尸体,刘昕赶走了食腐者们,转而摸起尸体来。这些人当然不是自然死亡,胜利者已经搜刮走了大部分值钱的东西,不过在刘昕的细心搜索下,偶尔还是能有点小发现,都是些比较具有私人意义的东西。   摸出一条女人用的手绢,刘昕看了看死者年轻的面孔。可能是尸体太多,乌鸦还没有啄掉他的眼珠子,半阖的眼睛中早已没有半点生机,微张的嘴巴朝着天,右手向上蜷缩,往后不远处是把破损的长剑。   致命伤应该是长槊的挑刺,威力惊人,可怖的伤口实在让人有些心惊胆战。实际上,这不是现场唯一一具尸体,而是横七竖八躺了好多个,致死原因大同小异。   同一个人干的。   刘昕观察着,分析着,根据线索还原着可能的情况。“首先在这里,脚印踩得很深,第一个……”   小小的鞋子踩进前者的脚印里,刘昕脑补某人挥舞着长槊干掉最后一个敌人,然后施施然扬长而去的样子。她想了想,扭头往不一样的方向去了,毕竟地上的尸体都是齐王这边的。   不知不觉又走了大概一二里地,虽然方向似乎没变,但刘昕怀疑自己其实在绕圈子。天空益发的亮,不过雾气反而越来越浓的样子,她抬头看了一眼,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感觉想被困住了。   一棵树的枝叶突然从雾中冒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吓人一跳。刘昕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听见不远处的白色中传来些细微的动静。   有人?刘昕顿时警觉起来,眼下的局面有那么点像黑暗森林,她不确定浓雾的另一边是不是隐藏着敌人,反正当务之急就是尽快隐藏自己,然后再伺机而动。   理论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潜伏者优先发动了袭击,只听唰的一声,刘昕急忙凭借良好的柔韧性沉腰压低,以有些奇怪的姿势躲过扫过上半身的长距离的攻击,然后飞起两个旋子,重新拉开几个等身的距离。   “谁!”刘昕从后怕中惊觉,随即气得破口大骂。这突然遭遇也有可能是友方,如此二话不说直接下杀招实在太过分了。   一道大风车勉强扫清了一些雾气,朦胧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身影,刘昕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家伙有些眼熟,那正是昨天差点一标枪把她打下来的敌方武将。   “你?”   “树上的细作?”武将似乎也认出了刘昕,只是他的嗓音比预想中的年轻,听着大概也就十六七岁的感觉。   “我不是细作!”刘昕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一边抗辩道。“我就是个过路的。”   “哪有那么巧的。”小武将嗤笑道,显然是不信。“这方圆几十里,也就那么几个庄子,你一个小鬼跑到这里来,还不够可疑?”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刘昕翻着白眼,她倒不指望能说服对手,只是试图拖延时间。“再见,后会无期。”   “休想逃走!”没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大喊着追了过来。   雾气浓郁得就像地上的云彩,刘昕哪会让他如愿,依靠灵巧的身法她很快又躲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那人颇有几把刷子,长槊挥舞得如同风车,如卷残云一般又扫开了些雾气。   这是什么技能?刘昕见状大惊。   “小贼,领死!”那小武将又喊道。   “你才是小贼!”   刘昕被赶得有些心头火起,从地上捞了一把泥就砸了出去。她的准头无可挑剔,只是对面的属性面板似乎有些高,只见手中的武器一挑,竟然将飞去的泥巴扫了回来,差点砸中她俊俏的脸蛋。   “小贼你就只会躲吗?”那人又喊道。“有本事跟我打两场。”   “傻子才跟你打!”刘昕跳到半路时嚷了一声,单手侧翻的感觉就像巴掌里抓满了不净之物,软黏潮湿,别提多别扭。   长槊的攻击范围很大,如果不是雾气对视线的干扰,刘昕很怀疑自己此刻已经断成几节。但问题雾气的干扰无法忽视,就算他会点清雾的技能,仍旧无法与平日相比。   发现了点打败波士的潜在优势,刘昕从一开始的惶恐和狼狈中得以恢复,她沉下心来,表面上却表现得似乎随时被砍中一样。   就像是引导一样。   天更亮了,刘昕不禁怀疑高处的雾气正在变淡,她沉眼看了下兀自追杀的敌方小武将,以似乎快要哭出来的口吻喊道:“我应该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哈。”小武将顿了一下,高声喝道。“无名小卒,也敢问我渠彪的大名。”   “……”   刘昕突然有种无力吐槽的顿挫感,她微微一愣,像是吓傻了一样,然后被追过来的长槊直接扎了个透心凉。   “哼。”渠彪轻蔑一笑,单手举着长槊,看了看上面抽搐不止的手下败将,然后把武器一甩,直接把尸体抛出几米开外,然后他愣了一下。   尸体不见了。   或者说压根没有尸体,地面上连痕迹都没有。   “这……”渠彪怒目圆睁环顾四周,然后除了四处飘荡的雾气,似乎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妖怪?”   难得幻术奏效了一次的刘昕此刻正趴伏在一个草丛里。对方太过难缠,她手中既没有合适的对抗兵器,更没有足够的战斗技巧,逃走明显更适合一点。   渠彪比预想中的谨慎,刘昕等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机会跳了出来,然后撒开蹄子就跑。   我就不信了,我加点敏捷和耐力,负重又低,在跑步中还能输?此刻刘昕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很快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那家伙扛着几十斤的装备竟然一路狂追,而且声势浩大得就像是穿越快递员的坐骑——卡车似的。   “这不平衡!”刘昕大喊道。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跑路技能   刘昕现在的模样相当狼狈,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俊俏小生的模样,分明就是只田地里打滚的泥猴子。由于后面的追兵紧咬着不放,她也顾不上形象,连滚带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甩开了那么一点点。   速度快就罢了,为什么耐力也这么好?刘昕不禁对这个世界糟糕的平衡性绝望了。她又接连扔出几团泥巴,对方百密一疏,终于头上中了一块,只听哎呦一声便停住了脚步去抹脸。刘昕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见到对方吃瘪,不禁很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跳起来叫了一声。   “打的好!”   渠彪正是血气方刚禁不住激的年纪,听见刘昕满含热情的叫声顿时哇哇大叫又追了起来。他自诩体力过人,结果追了个身材单薄的细作半天却总差一点距离,心头也是说不出的不爽。   充满青春回忆的晨跑再次开始。   迷雾当中有种开箱的悬念,跑过一处小林子,刘昕发现里面有群迷路的士兵,更要命的是好运气没有一直眷顾,这回是韩琦方的人马。   “什么人?”   当然对面也不认识她,直到随后出现的渠彪喊出了“抓住他”。   参加晨练的人增多了,而且里面有两个开挂的家伙——他们有马。   听见身后出现马嘶声,刘昕咒骂一声,急忙透支更多的体力加快速度。可惜潮湿的泥地里跑步效率实在有点低,她回头一看,最近的一匹战马已经近在咫尺,眼瞧着就要把人撞倒,然后再践踏上几只脚。   幸亏刘昕的身体协调性和控制力极佳,她及时侧翻躲开了直线上的冲撞。不过另一个骑兵很快调整了路线,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完全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作为回应,刘昕扔了一团泥巴。骑兵乙没有渠彪那样的格挡技能,见迎面而来不知名的物体下意识地挡手闭眼,白白错失一个攻击回合。   刘昕的状况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因为在闪避上多花了两个回合,她与身后追兵的距离被拉近了,又可以听见他们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骂人话。刘昕勉强听懂了一点,发现这个世界的脏话水平好像不怎么样。   切,能动手就别瞎逼逼。刘昕侧手翻的同时又捞了几把泥团,把投掷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后面几个人哇哇大叫但又无可奈何。   “一群废物!”本想喘两口气的渠彪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几脚踹开两个碍事的士兵,骂骂咧咧又加快了脚步。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此刻刘昕的注意力全放在两个骑兵身上。第一个因为速度太快刹不住,径直冲进了雾气之中不见了踪影,第二个因为受到了致盲效果不得不勒马慢了下来,刘昕一见有机可乘,不顾步兵们越来越近,加速冲了过去,利落的分腿鞍马动作,直接跳到了骑兵乙的身后。   “咦?”骑兵乙没反应过来,等到刚想回头,刘昕用满是泥巴的手往他眼睛上抹了一把,重置了致盲效果,然后双腿一踢马腹,让马吃痛吸溜溜地嘶叫后提足狂奔起来。   “站住!”   身后的追兵见状大喊,然而这时候刘昕顾着设法把骑兵乙搞下去,哪里会去理会这种无理要求。只是到这里她发现事情比预想得要困难,十二岁的‘普通’女孩,力道很难撼动成年男子的体重,她推了好几把,都没能成功达到目的。   骑兵乙一边试图抹除脸上的异物,一边抽出另一只手去抓刘昕。马背上的腾挪空间很小,刘昕避无可避,只能跟人纠缠不休,这时上半身的力量差距显露无疑,如果不是对方扭着身子行动不便,刘昕怕是被人反制了。到此她心底一急,从后腰的包里随手抓过东西,胡乱地往对方头上砸去。   可惜骑兵乙有头盔,刘昕敲了好几下才从声音和手感中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到这个时候她也有点无计可施,转而往马屁股上抽了几下,驱使坐骑跑得离其他人更远一点。   就这样,一骑两人缠打着越跑越远,由于刘昕占据地利,骑兵乙扭来扭去愣是无可奈何,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相持阶段,直到刘昕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在人左眼上。   “**!”   骑兵乙迷起左眼,回头大声咒骂着。刘昕趁机抓住了缰绳,看见前面突然出现的几棵树,心中一动,侧伏身子拉缰改变了路线。   骑兵乙撞上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巨大的冲劲让头盔也无可奈何,他从马上摔了下去。早有准备的刘昕躲过了,她继续低伏着,心惊胆颤地策马跳过几朵灌木,然后又感受着枝条从上面晃过,背后不禁冷汗涔涔,等到周围再度空旷起来,心头一松,直起身子长长吐了口气。   不,还不到放松的时候。想起上一匹马失控到耗尽体力而死,刘昕千方百计让坐骑冷静下来。她在早些年中是学过点马术入门,老师教的很系统很专业,不过关于刹马技巧并没有机会提   想到这里,刘昕忍不住眼神一黯。   迷雾开始淡去,四处朦胧的影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狂奔的战马践踏土地,泛起一层又一层的土腥味,刘昕从实践中摸索经验,她咬紧牙关尝试着各种法子,也不知道其中哪一个发挥了作用,马儿竟然真的慢了下来。   其实最颠簸的不是疾驰阶段。   刘昕拍了拍马脖子,随后小心控制缰绳,让战马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到了这时她终于有机会环顾四周,思索接下去的路。   我现在在哪?   昨天的大雨和凌晨的大雾似乎造成了太多麻烦,刘昕骑着缴获的马转了一圈,发现失散在旷野里的士兵不少,而且零星发生着小规模的遭遇战。   当刘昕闯进这块地的时候,局势正有些微妙,双方的士兵各自结阵,人数并不想等,但优势相差不大。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每一个士兵脸上都有些畏缩不前,相互推搡,愣是谁也不敢出头。   刘昕的出现打破了这层僵局,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新来的闯入者,只是他们都搞不懂刘昕属于哪一边,眼里惊疑不定。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态   刘昕的突然出现造成了小小的骚动,对峙中的两股小部队不是趁机打做一团,相反报团更加紧密,内缩得如同乌龟刺猬一般。   实际上刘昕也被这边的情形吓了一跳,她安抚着马儿,原地转了两圈,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把两边都扫了一遍。   说起来,自己应该算是齐王一方。刘昕心想。她对齐王这样醉生梦死开嗑药大趴体的皇亲国戚没什么好感,更别说他手下还包括了韩平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豪强,所以她从始到终都没有归属感。但有句话叫两害相权取其轻,渠巨韩琦搞得千里几无人烟,更算得上是杀母仇人,更重要的是齐王如若战败,对她的负面影响恐怕会很重。   确定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一边,刘昕略一思索,策马小跑几步,嘴里喊了起来。   “齐王军杀过来了,齐王军杀过来了!”   说完她没有驻足停留,自顾自往另一段跑去,慌张得好像后面有人追赶似的。   流言无凭无据,但架不住信息渠道有限人们特别容易发散性思维,对峙双方的心态不免有所变化,此消彼长,短暂的平衡自然就玩不下去。一会儿功夫,刘昕跑出一小段距离,身后已经传来喊杀声,从不同方位的声势来判断,齐王一方似乎占了上风。   刘昕没有因此停留,她试图寻找更多的地形线索,以便根据昨天下雨之前看见的战场全貌推算所处的位置。不过缺乏标识物让这件事显得有点麻烦,直的她越跑越远,赫然来到战场的深处。   即使被雨水冲刷过,刘昕依旧可以想象之前血流成河的惨状。因为气象的干扰,战场没有受到彻底的打扫,她捂着鼻子,环顾一周,确认没人打扰,低头打量满地的尸体。   与远远的自高处俯瞰相比,身处其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沉浸感。倍感诧异的地方在于,刘昕发现自己看见这么多尸体,心情就像看待山间河滩的鹅卵石一样平静。   难不成我其实是个冷血动物。如此想着,随后她不免浮现些愧疚,但偏偏仍没有诸如害怕、愤怒和悲凉之类的情绪。   刘昕小小地纠结着,接着她甩了甩小小的脑袋,单马尾的节奏要稍慢一点,左右晃动着。   此地的战利品对刘昕而言没有太多价值。士兵盔甲和武器之类的量产玩意,对她并无大用。实际上就像某些游戏那样,有限的包裹空间对垃圾收集者很不友好,价低量重的东西优先需要略过,至于值钱的东西……双方的营地不算太远,参战的士兵一般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身上。   总之,摸了一会尸体,挑挑拣拣,刘昕的收获不多。她望了一眼尸横枕籍的现场,摇了摇头,重新骑上了马。比起单纯的练习,实际临场操作带来的经验显然更丰厚一些,她驾驭起来多来点老司机的从容。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雾气已经散了,只是天空仍旧灰蒙蒙的。刘昕多绕了点弯路,终于找对了某个地点重新定位了地图,让后面的回营变得轻松起来。   看见齐王的军寨依旧完好,刘昕稍稍松了口气,但她想要进去却不像出来时那么容易。门口几个士兵把人拦了下来,一个校尉盘问了一会,让人往里面报信。   葛道长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大家都知道他是齐王面前的红人。   不久之后出现的是顾玄清,她的到来意味着进寨之事告一段落。离开了校尉和士兵们的视线,顾玄清忍不住抱怨起来。   “小明月,昨晚你跑哪里去了?”   “我去战场了。”刘昕如实回答。“我想看看战况。”   “战场?”顾玄清显然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抓着刘昕的肩膀不住的上下打量。   “真的。”刘昕淡淡地说道。   “你去战场做什么?”顾玄清又问道。   “看看。”刘昕没有回避对方的注视。“我想看看齐王会不会赢。”   “齐王会赢的。”顾玄清说道,她歪着头继续问。“你不害怕?”   “我见过几次。”刘昕浮现出很多画面,她发现原来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见过多少具尸体,还有多少种死状。   顾玄清没有再问,等到两人回到所属的区域,清风看见刘昕时,第一反应竟然没有认不出,过了一会才在顾玄清的提醒下恍然大悟。   “明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惊讶地问道。   “说来话长。”刘昕抹了把脸,去掉了些脸上干涸的泥巴,随后解开脑后的马尾,甩了甩,把头发甩得蓬松起来。   这天晚上,还在齐王大帐的葛道长让顾妙清过来把刘昕叫了过去。刘昕有些疑惑,她本有些担心自己被人认出来,后来在某种异常淡然的心态影响下,不知怎么的竟然便变得不再那么在乎。   见招拆招吧,老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情。心态的转变让人变得淡定和从容,刘昕挺着腰杆跨进了营帐。与上一次相比这回的营帐要正常许多,军队的高层基本都在,包括韩平。后者回头看了一下,很快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刘昕不需要向所有人行礼,她只需要管好齐王和葛道长即可。今晚在这里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个干杂活的,来替顾妙清的班。   葛道长的女童子各个模样俊俏不是秘密,帐中诸人忍不住多瞟了两眼比双胞胎更漂亮的刘昕。   “这童子好生俊俏。”安阳王笑道。   “我也一直很好奇道长都是哪里找来的宝贝。”齐王也笑呵呵地说道。   韩平似乎有话要说,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刘昕一下,不想眼睛正好对上了,童子冷淡的反应让让他有些疑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我听说这童子昨天出营了,今天才回来。”这时不知丛那跳出了一个将领,质问道。   齐王转头看了一眼葛道长。   刘昕倒不是特别意外,实际上她有点奇怪的直觉,有种事情回不了了之的预感。   “是我派她出去的。”正在几个方术道具上折腾的葛道长头头不抬地说道。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观感   葛道长的话分量颇重,有他解围齐王笑而不语,旁人自然不再说什么。刘昕低着头,嘴角忍不住有所咧开,心头好似吃了颗定心丸。   抱对大腿果然很重要。   另外刘昕发现自己在这种军政会议上竟不用回避,虽只是人肉背景板,但能听到的东西几乎一件都没拉下。昨天的战斗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开始,然后稀里糊涂结束,而且既不是胜利也不是失败,只能算是‘暂停’。   更令人惊讶的是,从只言片语可以了解到,打断战斗的大雨和雾气似乎跟葛道长有关。刘昕忍不住暗自心喜,琢磨着在幻术之后再学点更厉害的把式。   呼风唤雨诶。   总之先好好表现。打定主意的刘昕端茶送水研墨铺纸,诸般杂务完全不用别人开口提点,乖巧伶俐又勤快。不知不觉中,终于到了散会的时刻。   这不意味她可以下班了。在其他与会者离开之后,葛道长依旧跟齐王说着话,刘昕只能在旁如同那些婢女一样一动不动得像尊家具。无聊当然是有些无聊,不过为了能当上亲传弟子,再苦再累也得硬着头皮僵持下去。   只要能修仙,零零七也认了。   不过刘昕高估了身体的抗睡能力。昨晚她在野外捱了一晚,睡眠质量堪忧,今天起得特别早,在险境丛生的战场附近寻找回家的路又特别的费耗精力,于是乎,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站着睡着了。   齐王听见微微的打呼声,扭头看了一眼,越看越是喜爱,笑着对葛道长说道。   “你这童子,别看醒着时聪明伶俐,睡着时却娇憨得紧。”   “她还小。”葛道长只顾盯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道。“女破阴太早,则伤其血脉。”   “按相女经说,此女未来该是极品宝鼎。”齐王阅女无算,端详后点头道。“届时道长万不可藏私。”   葛道长不置可否,继续在桌上推算奇奇怪怪的东西。   “本王又不白拿你的。”齐王想了想,提出筹码道。“未来事成,本王每年可许数不尽的处子美人供道长采纳,双休之法,自然多多益善。”   “此等小事以后可再议。”葛道长像是搞定了什么,吐了口气道。“当今第一要务是助殿下上洛。”   “那韩琦……”齐王对人似乎有所忌惮。   “韩琦不足挂齿。”葛道长说道。“齐王的气运,不是区区韩琦可以阻挡的。”   齐王哈哈大笑,刘昕头点了几下,硬生生被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嘴边还挂着点口水,一脸的茫然。   “你去睡吧。”这时葛道长说道。   等到刘昕退下走远,齐王笑了两声,说道:“道长对弟子还真是体贴。”   “既是好鼎,自然要好好养护。”葛道长风轻云淡地回道。   “道长所言是极。”齐王捂掌赞道。   刘昕又做了个美梦,以致第二天清风看见了,忍不住又又出言嘲笑道。   “明月,你昨晚又梦见什么好事了?”   “管你什么事?”刘昕叉腰道,浑然不觉自己的白眼有种说不出的女人味。她看了看营地里的动静,随后问道。“这仗还接着打吗?”   “不然呢。”清风提着衣服往远处的水边走去。“别游手好闲了,该干活了。”   “谁游手好闲了?”刘昕一听不乐意了。“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人?”   “难道不是?”清风说道。   “哈?”刘昕一听,反唇相讥道。“我那是干活速度快。”   吵吵闹闹间,新的一天开始了。还是有零星的战斗,也有之前迷路的人返营的,刘昕没有再溜出去,她老老实实待在营寨了,高效率地做好每一件事,连日常拉伸这样的活动都没有拉下。   到了第四天,阻拦在前的韩琦竟然主动撤退了。刘昕不得其解,犹自怀疑对手是不是在玩什么阴谋。不过她只是个童子,人言轻微自然做不得数,齐王安阳王联军,拔营前进了。   一路上刘昕不免又又提心吊胆,生怕哪里突然杀出支伏兵来,都没心情理会清风的嘲笑。后来在军帐中看见葛道长胸有成竹的模样,又见几天都没有出事,这才心头稍宽。   实际上不久之后韩琦就死了。   “什么,韩琦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刘昕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满是不信。“怎么死的?”   “听说被是被乱剑砍死的。”清风做了个鬼脸。“砍成肉泥。”   “战场上?”刘昕的小脸模样变来变去。   “不是,听师姐说是被渠巨派人杀死的。”清风装模作样地说道。“有人告他图谋不轨。”   “就这,就因为这样的举报?”刘昕眨了眨。那个杀死她养父母的家伙就这样死了?   “渠巨本来就是猜忌心重的人。”清风扁嘴道。“这样的事情可不少。”   因为渠巨方的骚操作,齐王没有再受到阻拦,路上的两座小城很麻利地就投诚了。刘昕得以住进了大房子,不用再窝在小小的营帐里。   而齐王占据了几座小城后,齐   似乎并不急着进攻,坐看渠巨和另几路打得昏天暗地,只顾在城中接着奏乐接着舞,身边更是没少身姿妖娆的美人,只看得刘昕对他印象更糟。   当然其他人没好到哪里去。安阳王古世同样忙着声色犬马,齐王世子古宣更是开启了典型的二世祖做派,在城里看上了地方某家士族的女儿,搞了一场抢人闹剧,然后当天晚上就把小姑娘嚯嚯了。刘昕听闻此事,不免又暗自庆幸自己抱上的大腿够粗。   你瞧瞧那小姑娘的亲爹,亲闺女被人祸害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小明月,怎么老板着脸?”顾氏姐妹最近化着妆,然后看着她笑道。“可爱的小脸变得皱巴巴了怎么办?”   刘昕张了张嘴,不过后面大不敬的话没有说出口。毕竟这里不比人烟稀少的天稽观,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她总不能胡乱吐槽这边的头头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吧。   反正就是,这场战争给人一种狗咬狗一嘴毛的感觉。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妖混杂   天空下着雨,刘昕趴在二楼的美人靠上,有些百无聊赖。   “这雨有完没完。”她抱怨道。“下起来婆婆妈妈的。”   “不就是下雨嘛。”清风往嘴里塞着点心,嘟嘟囔囔。他纯粹在享受难得无所事事的状态。   刘昕斜了一眼,看见坐在他肩膀上的老鼠阿一也在往嘴里塞点心,莫名觉得有趣。   “你笑什么?”清风疑惑道。   “都说宠物像主人。”刘昕笑眯着眼,说道。“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宠物了?”清风瞪着眼睛回道,说完把点心整个咽了下去。   阿一吱了一声,然后仰头也把点心咽了下去。   刘昕心情变好了,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跳了下来,然后在冷清的廊道里练习控制身体。清风见状吐槽了几句,不过眼睛却没闲着。有一说一,刘昕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一些动作源自舞蹈的基本功,另一部分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按她自己的说法,那该算是相关技能升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齐王的部队在小城里没有挪窝,对此本地的豪强叫苦不已。至于刘昕,她心怀对修仙的期盼,每次轮班总是格外卖力,暂不论葛道长的评价如何,由于跟着葛道长露脸的机会增多,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葛道长手下有个漂亮又伶俐的女童。   刘昕不喜欢别人,尤其是男人们看她的眼神。不过她决定表现得大气一点,最好能像葛道长一样总是风轻云淡,做什么都不急不缓,于是乎,还特意练习起走路来。   “像个大家闺秀。”清风评价道。   刘昕维持的礼节性微笑顿时为之一滞,她瞪了一眼清风,随后转向休息的顾玄清。   “像大家闺秀有什么不好?”顾玄清笑道。“很好看。”   刘昕眼角抽了抽,干脆改练翻跟斗去了。现在她的跟斗翻得越来越流畅,最后一个空翻甚至能直接翻过清风头顶。   不,实际上比那还要高得多。   “你看我哪里像大家闺秀?”落地后,刘昕捋了下耳边的发丝,不满地说道。   “现在像耍杂技的。”清风说道。“你说对吧,阿一?”   “吱。”他肩膀上的老鼠叫了一声。   “……”   这天晚上没有下雨,刘昕也没有夜班,她趴在墙头看了看,像个毛贼一行鬼鬼祟祟爬动起来。这不是她第一个晚上出来,基于某种习惯,她有种强烈把地图补完的冲动。前几个晚上断断续续执行了几次,现在只剩最后一个街坊。   随着经验的积累、技能的提升,不管是打草惊蛇投石问路声东击西,还是快速上墙或翻跃连片障碍物,刘昕都有种无需细想信手拈来的从容。也因为如此,不管是躲开宵禁的巡逻队,还是窥探他人的夜生活,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   夜路走多了,偶尔在屋顶会听到些奇怪的声响,然后揭开瓦片还能看到些本需要付费的内容。当然作为具备现代道德观的穿越者,刘昕决定简单观摩一下就好了。   啊呸,老夫少妻,还有个丫鬟在旁边伺候,不愧是腐朽的封建社会。刘昕红着脸,咬牙切齿地批判了大半宿,以致她趴得太久起身时还有点腿软。   耽搁了不少时间,刘昕忍不住有些懊恼,她匆匆忙忙把剩下的地方跑完。为了不留下视野视角,一般还会把院落的大致情况也摸一遍,不想这一回,竟然撞上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在某家院子里,看见一群穿着衣服的狐狸围坐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残月。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幻觉了,揉了半天眼睛还是没有变化,随后怀疑只是像狗穿衣服那样,有人喜好而已,不过一切猜测都在她听见狐狸嘴巴口吐人言化为乌有。   “有人的气味。”一只狐狸抬头嗅了嗅,说道。   “而且是好闻的女孩子气味。”另一只较小的狐狸也嗅了嗅鼻子,补充道。   “是谁在屋顶上?”这回几乎是所有的狐狸一起说道。   刘昕闻言吓了一跳,差点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某间屋子吱嘎一声开了门,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喝骂道:“你们在外面喧哗什么呢?”   “有小偷。”   “是女贼。”   “还是个年轻的女贼。”   院子里的狐狸们七嘴八舌道。   到此刘昕哪里还敢停留,她急匆匆往后退去,很快便跑出一个街坊,为此还差点惊扰附近巡逻的一队士兵,闹起颇大的动静来。不过拜良好的记性和探地图的习惯所赐,她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考虑到那些犬科动物的嗅觉优势,这个晚上她过得很不踏实。   “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第二天顾氏姐妹依旧找她玩打扮玩偶游戏,女人果然心细,很快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昨晚没睡好。”   刘昕不置可否,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了。中午的时候轮到她值班,跟在葛道长身边,照例见识什么叫上层社会的纸醉金迷。看着葛道长不为所动的气派,刘昕益发敬佩,一脸乖巧地伺候在侧,全心全意地做好手头的工作。   “殿下,我们该动身了。”这时齐王的一位幕僚起身说道。刘昕小心望了一眼,认得他的脸,不过却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反正接下来就是好一通见解,言之凿凿逻辑紧密,就连刘昕这个局外人听了也是暗自点头。   齐王不咸不淡地应了两句,眼神却往葛道长处瞟了两眼。葛道长微微颔首,齐王哈哈大笑,很干脆地宣布开拔。   退下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刘昕找到了清风,询问上午嘱托之事。清风挠了挠头,抱怨道:“你突然询问一个鱼贩子做什么?”   “鱼贩子?”刘昕摇摇头,心想这大概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接着追问道。“他们家有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老实结巴的大爷,卖鱼从不缺斤少两,待人也客气。”清风说道。“邻居们都说他是个好人。”   “那他养狐狸吗?”刘昕想了想,补充道。“六只狐狸。”   “狐狸?”清风愣了一下。“什么狐狸?”   “就是狐狸啊。”刘昕白了一眼,发现他似乎不是很理解的样子,干脆用手给自己做了个狐狸鬼脸。“就是这种狐狸。”   “好好笑的狐狸。”清风趁机嘲笑道。“胡老伯没有六只狐狸,倒是有六个子女。”   “哦。”刘昕想了想,心底有了计较。既然这个世界有妖怪,还有把阿一变作老鼠的妖法,那么有狐狸儿子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说不定那就是一窝狐狸精呢。   大隐隐于市的狐狸窝?刘昕挑了挑眉。 第140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红颜薄命   部队开拔,刘昕无需用自己的腿脚走路,她坐在车子里摇摇晃晃跟着出城。路上围观的居民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军离开,当地的豪强富商随了一大堆犒军物资,站在城门口组队阿谀谄媚地恭送瘟神。   好吧,还有进献美人的。因为葛道长的关系,刘昕的位置可以亲眼目睹很多事情,只见几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少女亭亭玉立,脸上挤着微笑,眼里却满是局促不安和茫然。   如果不逃出来,自己大概也是这种命运吧。刘昕多瞟了几眼,心底忍不住叹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让人心情有些低落。车子渐渐行的远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城外黑压压的居民,又想起近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知道这些人里面会有多少是妖怪。   她有种感觉,狐狸一家绝对不是孤例。   中原一带久经战火荼毒,虽然没有千里无人烟那般夸张,但队伍走了几天,刘昕发现路过的村落基本荒废残败,已经许久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平原无险可依,连坞堡都是难得一见的存在。到了晚上,头上满天星彩,黑乎乎的野外传来几声猫头鹰和狐狸的叫唤,莫名的末世荒芜感格外强烈。   蹲在灌木丛边,不知不觉间做女孩子已经过去三四年,刘昕都有些忘记站着撒尿是怎样的体验了。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璀璨的星河若有所思。世界如此浩瀚美丽,执着于眼前的蝇营狗苟,格局未免太小了一点。   短短的个人卫生时间,刘昕愣是在哲学的世界畅游了一番,等到屁股被凉嗖嗖的夜风吹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她才意识到该起来。不比男儿身随便抖一抖就算完事,做女孩儿需要额外的护理操作,此中细节略过不表。   蹲的太久,站起来后有些头晕目眩,刘昕晃了晃脑袋,扭头往另一边看去。与外边的黝黯萧条相比,营寨内的火光映耀了小半个天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飘来的人声。   其实营寨的卫生设区是有讲究的,不过刘昕可不愿意在那些地方方便,毫不设防的时候听到男人们撒尿的声响从身后传来,一惊一乍的程度足够让她需要重新换条绔子。不管承认不承认,此身终归已是女儿态。   返身回走,世界变得亮堂,人间的现实再度真实起来。哨兵们自然认得刘昕,也清楚她背后的靠山,一脸谄媚地打起招呼来。   刘昕出于礼貌客客气气地回了微笑,随后走了几步,不知怎么的有些错觉,总感觉那些人在偷窥她的背影。   让人烦躁的感觉,当她回过头,该死的感觉却又消失了。   该死的。刘昕歪着头看了看那几个哨兵,迟疑了一下,终于走开了。   不远处有个校尉正在呵斥几个士兵,谈吐之粗鄙令人侧目,而且说完了似乎还不过瘾,抽着棍子就敲打其中一个。只是这回正好路过一个稍大的军官,板着脸询问,那校尉顿时变脸似的换了张面目,速度之快让刘昕暗自在心中啧啧称奇。   靠近中军大帐的地方更亮一些,这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歌舞升平完全不像是个打仗。今晚不是刘昕值班,她看着不远处的大帐不是有端着东西的婢女急匆匆的进进出出,略微发了一会呆,不久之后注意到另外一个营帐有些骚动,想了想,偷偷靠近了一点。   “晦气。”安阳王只披着件单衣,胸膛若隐若现,正一脸不悦地生着气。   刘昕把视线的焦点下移,聚集的下人脚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她眯着眼看了一会也没有看清楚,就在她决定凑近一点的时候,又见安阳王嫌弃地挥挥手,喊道:“快处理掉。”   刘昕偷偷跟了一会,发现遮掩的布料里耷拉着只苍白的小手。她心头一紧,胸腔堵的有些难受,不知不觉跟了一路,来到营地外的一处荒野,只见几个负责“处理”的仆人随便一抖,布料里滚出一抹毫无牵挂的白色来。   “可惜了,这样一个小美人。”下人甲叹息道。   “就你话多。”下人乙似乎不喜欢这个地方,催促道。“麻利点赶紧把活干了。”   至于第三个下人丙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刘昕离得稍微有些远,外面光线又黯看不清楚,直到听见下人甲不满地喊道。   “别摸了,她都已经死了。”   “反正已经死了。”下人丙的腔调说不出的有些猥琐。“我还没摸过女人的xx呢。”   “你真恶心。”下人甲骂道。   丙毫不为意,嘿嘿笑了两声,看那影子的动静似乎没消停,直到乙也不满起来。   “你个废物点心,别碍着干活,赶紧刨个坑把人埋了。”   这回丙似乎有些怕了,嘀咕了几声,站起来跟其他人一起挖坑。这些人干活有些划水,弄了一会就简单弄了个浅坑,作势就要把那具白晃晃的尸体往里扔。   躲在一边看完全程的刘昕终于忍不住了,她站了出来,出声道:“太浅了,野狗会把尸体刨出来的。”   刘昕的突然出现让没有防备的三人大吃了一惊,结果女孩的尸体直接掉进了坑里。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对面的三人众相互推搡并且交头接耳,然后乙站了出来,说道。   “管你什么事?”   “太浅了,野狗会把尸体拖出来的。”刘昕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乙不高兴地回道。“你打算教我们做事?”   刘昕不再说话。   “我看你是来找茬是吧。”这时那个丙也跳了出来,喊道。“我们是安阳王的人,你算什么人物,胆敢使唤我们?”   “别以为有葛道长撑腰,你个小童子也敢造次。”乙认出了刘昕,呵斥道。“我们怎么做轮不到你来管。”   “那我来挖。”刘昕叹道。   “不行。”乙说道。“怎么处理这个女人,是我们的事情。”   “对,别多管闲事。”丙帮腔道。“一个贱婢,死就死了,还管她会不会被野狗刨出来吃了?”   刘昕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不过理智及时把情绪克制了下来。葛道长是大腿没错,但也是考核官,她不想因为事情闹大而导致评价降低,就这样一犹豫的空档,给人一种气势上落了下风的感觉。   “快滚。”丙见状以为优势很大,咋咋呼呼地喊道。   刘昕气血上涌,亏她心境还算坚韧,硬是压了回去,盯着安阳王的下人丙看了会,转头便走。   “xx养的宝器,迟早也是送人挨x的货……。”涉及和谐,部分污言秽语暂且省略,反正丙是越说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要是哪天你被x死了,我一定给你挖个深点的坑。”   刘昕的脸色很阴沉,不过这安阳王系不比其他人,她不想把矛盾激化,只是暂且把这丙记了下来,自顾自往回走。   身后传来大笑声。   第二天因为睡眠不足,刘昕的工作出了点小问题,葛道长扭头看了一眼,刘昕也没解释,低头认错就是了。   她不想说自己为了给人挖坟浪费了大半个晚上。   安阳王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似乎从来没有过女人死在帐里的事情。刘昕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注意到那个丙也在,对方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竟然还咧嘴嘲笑了一下。   淡定。刘昕眯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七八天后,齐王军队又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这次齐王军优势较大,战斗颇有斩获,于是乎,一场小小的庆功宴是少不了的。   照例是歌舞背景,大娘表演着她最拿手的节目,刘昕远远地看着,心中对自己的舞蹈做了纠正,脑补完两个回合,感觉这曲该有大娘的九成水准。   赏赐环节对于置身事外的人没有太大吸引力,刘昕在后面小小地偷了把懒,没多时,她听见某个将领的赏赐里包含美人,忍不住瞟了一眼,发现被当做奖品的正是小城进献的美人之一。   自己玩腻了,随手‘赏’给部下?乱世毫无仁权可言的现实,刘昕早已被迫接受,但亲眼再目睹一次,心情依旧不受控制地有所波动。她低头暗叹一声,不再看那个被人送来送去的可怜女孩。   葛道长的工作比较多样,刘昕打多了下手,配合得更加伶俐,同时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她对葛道长常用的几个手法有了初步的概念。   简单说,大部分都是方术类的技能,方,多少跟医术有关,医经、经方、房中、神仙等等,即所谓的生生之道。而“数术”有六类,包括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则是“羲和史卜之职”。具体每项都是门精深的学科,在刘昕看来,学会其中一门都是件麻烦事,何况这么多道道。   尽管如此,有机会刘昕还是聚精会神观察每一个细节,并发挥过目不忘都本领将其一一入脑。技多不压身,‘系统’的技能数量又没有上限,多一门手艺,就算以后成不了仙,拿来糊口也是极好的。   好像格局又小了。刘昕愣了一下,随即自嘲道。 第141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挫折   从听到的消息得知,齐王这一边并不是正面战场。尽管如此,渠巨也不想自己被人从后面捅上一刀,所以他召回并杀死‘心怀不轨’的韩琦后,另外派了一支偏师过来阻击。   既然是偏师,那么在诸如兵力装备训练等等很多方面都存在不足,新来的敌将没打算硬碰硬,就占着交通要道上的城池固守拖时间。时节快要入冬,加上这一带民生凋敝无法就地征粮,后勤补给都得从后方大老远送过来,路上损耗严重,所以就算是围城,围城方也不会比被围的一方好受到哪里去,闹到最后或许只能自行退兵解围而去。   刘昕站在葛道长身旁,手里端着东西,身体一动不动的同时,眼睛偷偷瞟了几下交谈中的两位王爷。齐王和安阳王像是犯难了,后者干脆撺掇着强攻。大帐里的将领们对此应者寥寥,大多都眼观眼鼻观鼻,没几个吱声。   军事会议毫无结果,众人退下后葛道长照例被留了下来,齐王问了些话,道长讲了一篇推算的说辞,其中术语颇多,刘昕囫囵听了半天,挤出大把的水分就归纳为一个中心思想——等。   齐王踱了几步,最终勉强接受了这个意见。   跟着道长出了营帐,外面吹来的风已经相当冷了,刘昕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看着西北方苍茫的天空发愣。   冬天不远了。   不过围城的布置终归是要做的,刘昕袖手旁观,眺望远处的城垣轮廓,勉强看个大概。然后视线稍稍放低,便看见城外的大地如被开膛破肚一般,颜色杂乱。一些是守军方事先准备的,另一些则是围城方正在挖的。沟渠、虎落拒马,一条一条,犹如胡乱刻画的刀疤。   再近些画面更加清晰,修筑围城工事的劳役和底层士兵漫山遍野地忙活着,间杂着监督者的催促和训斥。几个灰头土脸的劳力各自挑着两担土在不远处经过,其中有个不知怎的脚底一软,担子落在地上,把土洒了一地。很快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出现了,举着鞭子就抽了下来,嘴里还骂个不停。   “贱汉,延误了工期都没饭吃!”   皮开肉绽的场面让刘昕不住地蹙眉,就在她迟愣的功夫,那摔倒的劳役挣扎着起来求饶,挥鞭者又抽了两下,在劳役身上踹了一脚,大声训斥着。内容翻来覆去多是些纯侮辱人的言语,刘昕置身事外听得都有些气血上涌,随即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胸口堵得慌。   回到所属的营帐附近,清风正在清点物资,他看了一眼身高腿长的刘昕,数落了声游手好闲,然后自顾自和阿一对照清单。   好吧,阿一的‘算术’比他好。   过了几天,围城工事大体完工,大量的土木作业让城外的模样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事情比预想的要麻烦,城中的守军没有坐以待毙,竟然趁着夜黑偷偷出城发动了袭扰战,并且破坏了不少新建的工事。   对此齐王的心情大受影响,气得把酒杯砸在仆人的头上,然后因为心情不好看人不顺眼,就把某个吓出出错的下人拉出去痛打一顿。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男人的哀嚎声听得刘昕心惊胆颤,她扫了眼趴了一地上的奴仆婢女,躲在葛道长身旁低着头做人畜无害状。   “他在小瞧我吗?”齐王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吼道。   安阳王趁机又唆使起来,但齐王的理智还没完全退下,最终的结果只是处罚了几个责任相关的中下层军官,然后夜里加强戒备。   白天很快在沉闷中过去,到了晚上,不少人的神经紧张起来,比如说清风。   “别担心,我们的营帐在比较中间的位置。”刘昕安慰道。“而且我们人多,敌人冲不到这里来。”   “明月你说……”清风挠了挠头,很小声地说道。“城里要是组织敢死队直扑大帐来,那我们不是跟着倒霉哦?”   刘昕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还总说我疑神疑鬼,我看你也不差。”   “这可不一样。”清风叉着手说道。   得,这种事情继续争论下去没意思。刘昕耸耸肩,把自己刚雕刻完的作品戴在脸上。“你看这个面具怎么样?”   “还是丑。”清风嫌弃道。“你说是吧,阿一?”   “吱。”   “没品味。”刘昕把面具拉远一点看了看,嘀咕道。“这叫后现代。”   一夜无事,不过因为很多人提心吊胆的关系,睡眠质量堪忧,第二天营寨里弥漫着睡眠不足的气息,以致训斥和责罚之类的声音更多了。   第二天、第三天的晚上仍旧无视,渐渐的乐观情绪又回来了,到此刘昕反而感觉有些不安了,她多次眺望城墙若有所思,生怕敌人玩起虚虚实实之类的把戏。   第四天的晚上下雨了,冰冷又潮湿。刘昕所在的位置地势还算高没什么感觉,等到第二天她看清总体情形时才发现,已方有不少人的帐篷被水淹了,现在不但沟渠里是水,地上坑洼的地方也是满是泥泞,加上人多杂乱,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结果这雨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天,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凑在一起,现在再遇上雨天,没多久便零星出现些病患。葛道长,还有随军的大夫弄了些药,先不说效果如何,光数量就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于是乎,疫情明显有些控制不住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持续降温,零星出现冻死的情况,饶是上位者们不在乎虾米们的感受,非战斗减员增大的趋势不能不引起他们的在意。   有几个将领,包括韩平从各方面考虑提议暂且回撤,而安阳王还是执着于强攻。   “趁着我们还有优势。”他喋喋不休道。“等我们后撤士气大跌,贼众趁机追杀,则大事危矣。”   最后齐王把目光投向了葛道长的位置。后者从容不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等”,然后便闭目养神。   事情到了这里,刘昕发现做负责拍板的领导还是挺难的。下属们把所有能想到的解全摆在明面上,说什么地都有,怎么选其实非常考验能力和魄力。幕僚幕僚,他们只负责列出选择题的选项,答案还得领导亲自选,而且不保熟。   齐王沉吟思索,最终选择了信任葛道长。   随后祛疫傩戏被提上了日程,刘昕为了增加评价分,自告奋勇领了一个角色。有过几次经验的她在排练中表现得可圈可点,很快就获得个更重要的角色位置,同时得到一个随军工匠临时雕刻的傩戏面具。   这个才叫面具。刘昕把发下来的傩戏面具和自己雕刻的面具拿在手上比较了一下,很快只能接受货比货得扔的现实。   看来清风偶尔也会说对,某人在雕刻方面没有天分。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章 洪流   跳大傩这件事刘昕算是轻车熟驾,她很快就在排练中进入状态。而且为了在葛道长面前展现才能,她练习得格外投入。于是乎,围观的齐王大手一挥,某个小丫头下一刻就成了彩排的主角。   “诶?”刘昕接过新的面具,一脸的茫然。   “不愧是道长的高徒。”齐王笑眯眯地看着刘昕的俏脸,他很喜欢这个表情总是变来变去的活力少女,天然不造作。   刘昕眨了眨眼。不过既然葛道长没说什么,那就走到哪做到哪了,她俏生生地站立着,专心致志地听人讲解,然后依样画葫芦照学几遍。   “她很聪明。”背景中,齐王对葛道长说道。   “是。”葛道长淡淡道。   “舞蹈的底子是不是双胞胎教的?”齐王摸着下巴说道。“有点眼熟。”   “不是。”葛道长惜字如金。   答案无意间在隔天得到解答,齐王一边喝酒一边欣赏乐班的歌舞时,大娘的经典手势让他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排练的时间很赶,刘昕有种期末熬夜复习的感觉。由于齐王的一句话而换到主角的位置,刘昕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出错以致在葛道长那里丢了评分。   毕竟以前不是扮演人肉背景板就是扮演配角,改当戏份最多的主角还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了几日,时不时的还会下雨,不过那跟她没有关系,就像当初在韩平堡的乐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琢磨提高技艺就好了。   “明月,不好了!”   半夜里,清风突然冲进刘昕的帐篷里喊道。   “什么?”刘昕被惊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城里,城里杀出来了!”清风又喊道。   “啊?”由于几个晚上都没动静,即使是刘昕也松懈了下来,她完全没有想到被围困的敌人还有出城偷袭的士气和能力,一时之间有点懵。   不过她的反应终归还算快,回过神来,摸黑往旁边捞过叠好的衣物。帐篷里很黑,外面的火光有些透,从清风的角度,刘昕穿衣服的动作在暖色调的淡淡光幕中留下一个优美的侧面剪影,柔软,纤细,尤其是腰肢的扭动莫名地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明月……”   “什么?”   “你……真是女的?”清风口齿有些结巴。   刘昕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了想,起身一脚把清风踹出了帐篷。   清风一连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他好容易稳住晕头转向的感觉,心底不知怎么地冒出些遗憾和懊恼的情绪,不禁怪责起自己的多嘴。   没等他把太多时间浪费在后悔上,刘昕已经麻利地穿戴好钻了出来。她站在那里听了听,根据各处哗乱的方位对势态进行基础的评估,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开口询问道:“他们出现多久了?”   “我也是刚醒。”清风挠头道。   “啧。”刘昕扁扁嘴,只得依靠自己的判断。营地里很乱,周围都是茫然的士兵,很多人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不像是战略游戏随便把兵一圈就能下命令,实际层面在军官们把手底下的人召集起来之前,很多操作根本就是灰色的。   “那边着火了。”清风喊道。   “我看见了。”刘昕眯着眼。着火的不止一个地方,而且有新的火情出现,敌人的攻势似乎很凌厉。“这真的只是一支偏师?”   “什么?”清风没跟上它的思路。   清风想了想,改口问道:“道长和师姐她们呢?”   “还在殿下那里。”   隐隐的,敌军的动向似乎真的往中军大帐来了。   “看吧,我就说嘛。”清风手舞足蹈。   刘昕白了他一眼。   齐王的营帐还没有从混乱中恢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状态导致指挥系统有些失灵,而有所扩大的火势和狼奔豕突的溃兵加剧了这种失灵,以致在绝对数量上处于劣势的敌军反而具有局部上的数量和组织优势。   另外敌人的突进速度实在太快,刘昕越听越心惊,她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座瞭望塔,趁着混乱就往上爬。   “跟我来。”她冲清风喊道。   塔顶的两个值守士兵正看着外面的混乱不知所措,听见背后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踩梯声竟然慌了神,想也不想直接往前一跃跳了下来。饶是地面是松软的泥土,这一跳还是让他们摔得七荤八素,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刚爬上来的刘昕没看见两人展翅高飞的英姿,不禁疑惑之前还听到些动静,怎么上去了却不见人影。她挠了挠头,原地转一圈,稍后才发现瞭望塔的下方躺着两个哼哼唧唧的伤员,忍不住有些无语。   这都叫什么事。   先不管了。刘昕抹了抹额头,站在瞭望塔上急切扫视。站得高看得远,偌大营寨被点点滴滴的火把勾勒得如同棋盘,只时现在大火和快速移动的火把破坏了原有的和谐。瞭望台的木架在不住晃动,底层的马蹄声汹涌而至,其中间杂着些马嘶声。   迟些上来的清风脸色不大好,他嘟囔着“有人跳下来了”,随后看见刘昕的示意,来到塔顶的边缘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惊慌地啊了一声。   “城里竟然有这么多骑兵?”刘昕叹道。她数不清对面有多少火把,只能勉强估算,怀疑起码该有上千骑兵。   记得守军也就五千人马左右。   “好厉害……”清风目瞪口呆道。   “往齐王的大帐方向去了。”   刘昕叫道。她不关心齐王的生死,但对于葛道长和顾氏姐妹,还有韩平堡乐班诸人的命运颇为牵挂,生怕她们白白遭受池鱼之祸。   这个时候刘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敌军的火把冲击而至,喊杀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些火把扔了过来,点燃更多的帐篷和物资,陡然兴起的火光把一切都照得亮堂无比。   “看,世子在那里。”清风喊道。   刘昕随之瞟了一眼,果然看见那个臭屁的二代目衣冠不整地从某个奢华帐篷里出来,然后被外面的局势吓了一跳。虽然因为距离原因看不清细节,但不妨碍刘昕脑补他屁滚尿流的模样。   几个火把扔到奢华帐篷上,很快升腾起新的烈焰来。世子跟几个下人连忙躲在一堆辎重后面,倒是两个从着火帐篷里尖叫着跑出来的女孩慌不择路,直接被马撞翻在地,只啊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小心!”   远处寒光乍现,刘昕心头一动,发出警告的同时把还站着看外面动静的清风拉倒在地。   “哎呦,明月你……”   没等清风抱怨完,叮叮当当有东西贯穿木板的声响不绝于耳,密集得犹如狂风骤雨。其中一只箭不知打在了何处,崩弹着跳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晃晃荡荡箭头朝地落了下来。   刘昕一把接住了它。   ps:最近有点卡文,还要赶稿,头疼中...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气急败坏   刘昕在瞭望塔上趴了一会,乒乒乓乓雨点一般的投射攻击越演越烈,然后逐渐减弱直到消停,她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见火龙分做几股往别的地方去了。   反正劫营的敌人没作太多停留,就像保持流动的祸水四处活动肆虐,搅得整个翻天覆地。零星的抵抗会招致凶狠的攻击,简直就像在玩某种消消乐游戏。   “好凶狠。”她叹道。   这时清风嚷嚷了下,往下方指了指。刘昕跟着一看,发现之前跳下去的两个士兵已经死透了,残躯被扎得像豪猪一样。   “真惨。”他嘟囔道。   刘昕摇了摇头,接着往齐王世子最后出现的位置扫了一眼。那地方被旁边的大火映得通亮,到处都是长了杂草一样的箭矢,透过缝隙,隐约能看见几具尸体。   “世子不会死了吧?”清风也注意到了那边,小声问道。   “或许。”刘昕不置可否,她还在担心她牵挂的人,对世子的生死心不在焉。   齐王的军队人多,有好几万人,敌方一千来人造成的混乱终归有限。刘昕两人继续在上面躲了一会,看着大量的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开始不断压缩几条火龙的活动空间。   真的好像某个游戏。刘昕忍不住心想。   “他们要撤了。”清风发现了什么,喊道。   “当然,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刘昕说道。“如果是我,绝不恋战,见好就收。”   “你还会打仗?”清风笑了起来,满是不信。   “哼,说了你也不懂。”刘昕扁扁嘴,她其实挺享受跟人斗嘴的过程。   敌人真的后撤了,在齐王军回援部队把几条退路彻底堵死之前。这大半夜的梦魇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四周只剩垂死者和伤员的哀嚎声,尤其是被火烧到的那些,凄惨得犹如地狱的恶鬼。   刘昕听得也有些心底发毛,她抿着嘴下了瞭望塔,站在地面环顾狼藉的营地,小脸上多少闪过几丝茫然。   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只是烟焦味和血腥味带来的真实太重,刘昕看了一眼地上的‘豪猪’,她想了想,转身往世子所在的营帐走去。那大帐篷早已化作熊熊大火,靠近一点便能感受到灼烧的热浪。   清风也跟来了,作为工具人他狠称职,很快被刘昕使唤着当搬运工了。   世子古宣竟然没死,几个下人的尸体很好地充当了挡箭牌,二世祖虽然模样狼狈,但身上没什么大碍。除了……   “有点臭。”刘昕小声嘀咕。   好吧,某个小屁孩尿裤子了,饶是周围各种气味混杂,尿骚味仍是盖不过去。世子古宣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虽然没听见刘昕在说什么,但心虚让他反应过度。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他憋着脸吼道。   “什么?”刘昕歪着头打量他,心中不断嘀咕祸害遗千年,嘴里说道。“世子您的衣服被被血弄脏了,血腥味好重,要赶紧换了。”   她的情商当然没那么低。   “哼,本世子当然知道。”古宣嚷嚷道,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在意刘昕对他的看法,这使得他的态度有些别扭。“来人啊,来人啊。”   世子的仆从并没有死绝,很快不知道丛哪里冒出几个人来,手忙脚乱就要跟人换衣服。刘昕见这小子依旧中气十足,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兴致,简单告罪一声便要退下。   葛道长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甚至连头发都没乱。顾氏姐妹就在他身后,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全都低着头。   齐王在发火。   “为什么没有算到城里会出来偷袭?!”   “贫道失算了。”葛道长淡然回道。   “本王刚才差点就死了!”齐王咆哮道。   “殿下不会死在这种地方。”葛道长的腔调没有半丝变化。   “葛平,别以为本王不会杀了你!”齐王看来很生气,他的声调高了好几度。   刘昕早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不过她见齐王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不敢跳出来吸引火力,很明智地找了个角落窥探。   抛却刘昕的偏见,齐王还是很帅的。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又是王爷的身份,平素往日都是上位者的举止风度,对很多小姑娘颇有吸引力。只是这一回他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方才那一刻有种差点被人斩首战术得逞的绝望感,幸亏贴身侍卫们的拼死抵抗,以及几个将领的及时救援,不然他的野心怕是刚踏出几步就夭折了。   就这样骂骂咧咧了一会,安阳王夜跑了过来。听见另一位王爷出现,齐王很快就冷静里下来,等到两王会面,刚才的失态仿佛只是刘昕的幻觉。   刘昕有种感觉,齐王骂归骂,但不会真拿葛道长怎么样。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溜走了。另外乐班幸运地没有落在敌人偷袭路线上,她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回去的路上运气不怎么好,径直碰到了正在善后的韩平,而且偏偏他就拦在一个口子上。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刘昕连忙试图启动不怎么靠谱的幻术,可惜这次并不成功,她忍不住在对方头上脑补了个失败字眼,同时露出乖巧无辜的表情。   韩平盯着她。   逃跑就显得有些心虚了,刘昕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就在交错的时候,韩平突然说了一句。   “我小看你了。”   嗯?刘昕听见了,不过她秉承着装傻原则,稍后才装作茫然地问道:“韩将军在跟我说话吗?”   韩平看着她,眼睛眯了起来,危险的气息不禁让人心头直打鼓。刘昕其实有点慌,有些人做事不计后果,谁知道下一步会干出什么大家都没好处的破事。   “知道吗,你的长相很特别。”韩平说道。“不会那么巧的。”   刘昕的长相的确有些特别,有种混血儿的味道,但偏偏模样又特别符合东方式审美,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腻,以致她无论站在哪里识别度都很高。   刘昕只能继续装傻,装模作样道:“我师傅好像在叫我。”   韩平没有再说什么,放她走了过去。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冬   第二天清点损失,刘昕困苦地看着她曾经的帐篷。因为大火绵延的关系,她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不过在坏消息的同时还是有那么一条好消息的——她的大部分家当都在身上。   “好惨。”清风蹲在地上,拿根棒子挑了挑炭土,里面已经没什么可以抢救的东西。   “阿一呢?”刘昕想起一件事。以昨晚的混乱,如果不小心葬身火海,以老鼠的小身板,怕是连尸骸都不会留下。   “他……”清风一拍脑袋。“昨晚是他叫醒我的。”   “那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刘昕叉手问道。   清风陷入了回忆和纠结当中,直到阿一自己出现了。   “到处乱跑的家伙。”刘昕这次是对阿一说道。“真不省心。”   “吱吱。”   围城依旧要持续,只是已方的士气有些低落。眼瞧着天空又开始飘雪,营地里不安的躁动愈演愈烈。幸亏傩戏除了祛疫还有点娱乐功能,简单善后两天,刘昕忐忑不安地戴着面具出场了。   不过,比起等到时的担忧,事情真到临头她反而没那么怕了。   “我有点期待她跳舞。”齐王不复那天晚上的无能狂怒,笑呵呵地对葛道长说道。“我算看出来了,她是宫乐的底子。”   葛道长淡淡应了一句,模棱两可。   “我现在正好有个宫乐的班子。”齐王继续说道。“以前是韩平的。”   “哦。”   “自打几十年前旧都被劫掠并焚烧一空,宫乐可就失散了。”齐王笑道。“现国主四处搜罗宫乐舞伎,也仅得几部残篇。”   葛道长叹了口气。   “宫乐难觅,不会那么巧的。”齐王似笑非笑。“你家的小明月,怕不是韩平堡的逃奴?”   葛道长捋着胡子,没什么反应。   “你倒是给个反应啊。”齐王斜睨道。   “那又当如何?”葛道长微微回头。“殿下打算‘人归原主’?”   “随便说说。”齐王看着不远处专心表演的窈窕身影,然后意有所指再次提醒道。“以后可别藏私啊。”   表演出了点小问题,但大致上还算成功。后台刘昕摘下面具,红扑扑的小脸艳若桃花,她回味了下整场表演,不觉找到些自信。   反正葛道长和齐王看着挺满意的样子。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齐王的谋士们出了不少报复的主意,有些奏效了,有些不大成功。不过更重要的是另一条战线的消息,渠巨先胜后败,这事让齐王军的士气受到极大鼓舞。此消彼长,城里的士气变得萎靡起来,不但出现了逃兵,其中甚至有人跑到齐王这里卖起情报来。   卖队友换荣华富贵的人果然哪里都有啊。跟在葛道长后扮演着乖巧小童子的刘昕暗自鄙视。   当然齐王也没那么简单就信了,鉴于情报的价值,他把心腹们召集起来征询意见,结果跟上次一样,难度从解答题变成选择题,剩下自己决定。   “那就试试。”齐王最终拍了板。现在都开始下雪,后勤压力更大,每拖一天都是煎熬,就算没有瘟疫,其他非战斗减员也会让人受不了。   兵力雄厚血条长,经得起多败几次。   行动的时候是晚上,行动当然跟刘昕无关,她只能靠脑补来想象整个过程,其中大部分都是失败剧本。   苦肉计钓鱼执法的先例简直不要太多。   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又做了几个被反杀的噩梦,第二天刘昕醒来脑袋晕晕沉沉的,以致她听见计划成功的时候自己还在做梦。   “真成了?”她瞪着眼睛问道。   “那还有假?”清风得意地说道,反复功劳也有他一份似的。“烧毁了城里的一部分粮仓,你看,这里都能看见那冒出的烟呢。”   “还真是。”   不久齐王的谋士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写了封劝降书射进城里,同时发挥兵力优势把城围得水泄不通,意图施加更大的心理压力。等了一天,收到回信,里面像是没什么好词,看人脸色就知道。   “冥顽不灵!”齐王骂道。   安阳王见状再次趁机撺掇强攻。   该不是打算借机劫掠吧,如果对方投降了,这城可能不大适合抢了。刘昕偷偷观察安阳王的嘴脸,暗搓搓的心想。   强攻也需要不少时间准备,到了第三天,齐王象征性又派人劝降一次,没想到这回城里竟然真的投降了。当时在场诸人的表情莫名让刘昕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说,这个大冬天刘昕终于不用睡野外了。齐王和安阳王的军队大摇大摆进了城,虽然没有大肆劫掠,但零星的恶劣行为时有发生。   “看来齐王不能完全约束军纪。”刘昕偷偷跟清风说道。“我听到了好多事,他的那些亲信,公报私仇杀人的抢宅的,还有他的好儿子宝贝世子,又霸占了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根本就是只小泰迪。”   天知道刘昕有多讨厌世子看她的眼神。   “泰迪是什么意思?”清风的关注点出乎某人的意料。   就在刘昕以为她们会在城里过冬的时候,北边又传来新的消息,渠巨放弃了老巢,往西边退走,另一条战线上的主角赶着去接受这份政治资本,而齐王和安阳王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你们明明就是打酱油的。刘昕呵着气,心中有所埋汰。被几千人的部队拖在这里这么久,另一路可是实打实地击败了渠巨的主力。   抱怨归抱怨,刘昕的意见无足轻重,于是乎,冰天雪地的,屁股还没捂热,军队就再次开拔。葛道长是齐王时常咨询意见的人,自然要跟着,而刘昕是葛道长手下的童子,理所当然也得一起去,她不情不愿地仰天看了一眼,忍不住捂紧了衣服。   路上的风真有点冷。   进入渠巨同治区域的腹地,人烟要浓厚一些,但也因为这样,刘昕在路上走马观花看了个大概,新近战争的破坏痕迹反而更加触目惊心。   鸦群的聒噪她是见识过的,但一时飞起那么多就有些出乎意料了。那是棵很大的树,枝条繁茂,就是眼下冬季光秃秃的,在枝条的下方,晃荡着十几具吊死的尸体。   ps:赶时间吧,来不及推敲和润色了。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分赃   冬,延广城。   刘昕站在行进中的马车上,好奇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池。单从城墙的尺度来看,这是她见过的最大城池,第一眼感觉比齐王封国的都城还要壮美。   如果不是几道浓烟很碍眼的话。   “看起来规模不小。”她感叹道。   “那当然,渠巨筑造并经营延广城有十几年了。”坐在旁边的顾玄清笑道。“听说他把抢到的好东西都往这里塞,劫掠的人口也优先补充到这里。”   原来那个小儿止啼的魔头还有松鼠病?路过偌大的门楼桥洞,刘昕抬头张望,同时暗自嘀咕。   跟着队伍进了城,她随即发现里面只有一队队走过的士兵,没有半个居民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顾玄清问道。   “居民啊。”刘昕的声音说着小了下去,然后往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该不会……”   “现在应该是戒严。”顾玄清摇摇头。   刘昕又往大道两边的坊墙望了一眼,忽略那几道浓烟的话,延固城被破坏的痕迹比预想的要少,仓惶而逃时的凌乱倒更重一点,莫名有点像期末考之后的学校宿舍。   “堂堂一代军阀,为何逃得如此狼狈?”她不禁问道。“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根据地,那不是离灭亡不远了?”   “打仗的事我可不懂。”顾玄清摇摇头。“听说前头一败,延广城的人心就散了。”   “那真离死不远了。”刘昕叹道。“可惜……”   “可惜什么?”顾玄清好奇地问道。   “可惜他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刘昕严肃地说道,努力表现出凶狠和杀气来。可惜这表情出现在稚嫩的小脸莫名的违和,惹得顾玄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姐你笑什么?”刘昕被笑得遭不住,有些羞恼道。“我是认真的。”   顾玄清见状收敛笑容,笑声问道:“有家人死在他手上?”   “算是吧。”刘昕坐下来,把头埋在胳膊里。   “对不起。”   路过一处较开阔的地方时,刘昕被一些哭喊和求饶声惊动了,她探出脑袋循声往前,发现那里真押着一群人在处刑,简单粗暴的砍头,旁边无头的尸体已经堆积了不少。类似韩平堡曾见识过的场面,老弱妇孺亦有。   “难怪有血腥味。”顾玄清也望了一眼,抱怨道。   刘昕胡乱看了两眼,听见有个军官在点名,发现姓名似乎都有些关联,心中怀疑是在铲除渠巨死党的三族。   里面几个孩子的哭声让她心烦意乱,刘昕很想做点什么,但最终她只能仰头叹了口气。   马车在城里小转了一圈,葛道长被安置在一处豪宅。房屋原主人的命运不得而知,不过这处宅子应该没受到多少破坏,而且已经被仆人们打理过,可谓拎包入住。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着奢华得堪比当初做人养子时的房间,刘昕摇了摇头。“下人住的也这么夸张?”   不过刘昕没来得及熟悉新的居住环境,葛道长就被人请走了,而她也要跟去。这回没马车坐,葛道长坐轿子,她跟其他下人一起在后面步行,不久之后便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想来便是渠巨的私产。   比齐王府气派。   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征用了多少民力才修好的地方,饶是刘昕缺乏这个世界的诸多常识,她也感觉渠巨在规格上明显僭越了。看看大殿柱子的数目和进深,看看柱子的高度和粗度,还有上面的龙纹,有太多的细节可以佐证。   好吧,比起这个,她更应该关心下此刻大殿上坐着的大人物们,除了齐王和安阳王,还有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和他们的随从。   而大殿的中间,不出意料果然又是奏乐和跳舞,刘昕站着一动不动,偷偷瞄了几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乐班,风格也不大一样。她下意识地留意了下主演的舞蹈,随后才去关注几个王爷的谈话。   简而言之,这次见面的大致议题就是善后,以及更重要的分赃方案。   除了地盘和财物,像女人之类也在战利品当中。渠巨有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妻妾,他这次匆忙逃离,大部分女人都没有带走,由此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像货物一样被人谈来谈去。   一次会面显然是不可能解决这种老大难问题,扯皮和不满意是基调,虽然没有闹出不欢而散的结果,但谈了半天基本毫无进展。反正刘昕听得昏昏欲睡,莫名想起来几副讽刺漫画来。   接下来的几天,渠巨还没有彻底覆灭,胜利者们却因为分赃问题裹足不前。换班后刘昕无所事事,又因为戒严不得外出,她只能窝在奢侈的房间里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单手倒立什么的,挑战自我还是挺让人上瘾的。   第四天葛道长被齐王召了去,刘昕随同。齐王也是真没把道长当外人,敞着衣服被三四个同样衣冠不整的美人团团围住,左拥右抱那是好不快活,画面实在有些少儿不宜。   没错,刘昕就是那个少儿。   “韩王真是好算计,他想独占七成。”齐王一边与右手边的新收美人调笑,一边笑着说道。“说什么讨灭渠巨他功劳最大。”   葛道长不置可否,过了一会,他才示意其他人退下。   齐王饶有兴趣地看里道长一样,双手恋恋不舍地从软玉温香中抽离,拍了拍手。   刘昕对葛道长要说的话有些好奇,但考虑到知道的太多可能小命难保,便很识时务地跟着其他人一起退下。   “主星黯弱。”房间里,葛道长说道。“明年春就该有异变。”   “哦?”齐王笑了起来。“本王的机缘终于要来了?”   “不。”没想到葛道长的回答出乎意料。“首先会是韩王。”   齐王的笑意逐渐冰冷了下去。   “殿下该先向韩王示好。”葛道长淡淡说道。   “凭什么?”齐王问道。   “凭韩王会敲掉殿下最后一个障碍。”   房间外,众下人全都不敢随便说话,实际上就像是木头人一样。刘昕稍微自由一点,她以个较为轻松的姿势站立着,惹来对面几个女人的窥视。她们的衣服依旧暴露得恰到好处,不过神色里没有了那份娇艳和谄媚,眼中竟然有点戒备和嫉妒。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化妆   齐王世子古宣,正直人憎狗厌的中二年纪,靠着熊孩子的秉性和身份的加持四处为非作歹,使得刘昕头疼不已,每回都是远远躲着走。   可偏偏,古宣这孩子总是有意无意往刘昕这边晃悠,人五人六的,特别能装。   “世子好像喜欢你。”有次顾妙清笑眯眯地咬着耳朵说道。相处久了,刘昕已经能在穿衣服的前提下识别这对双胞胎。相比于姐姐,妙清作为妹妹稍微活泼一点点。   “他那哪叫喜欢?”刘昕翻着白眼,小声数落道。“无非是馋人家身子。”   顾妙清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捂着嘴娇笑不已。   “还有就是被‘得不到’钓足了胃口。”刘昕继续嫌弃道。“你看他路上换女人换得多勤快。”   小小年纪已是资深老司机,甚至都搞出人命,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如果不是因为葛道长与他父亲的关系,这无法无天的家伙怕不是会直接来硬的。   他干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只是小小童子的刘昕自然无力阻止世子‘对道法的兴趣’,于是乎,某人只能秉承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思路,爬到屋顶上去了。   “喂,你们那个明月去哪了?”   古宣的声音自下方传来。躺在屋顶上的刘昕挑了挑眉,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明月?”然后是清风的声音。“她又偷懒了?”   什么叫偷懒?刘昕不满地蹙眉哼了一声,身子懒得动弹。   “这么爱偷懒的下人,如果是我家的奴婢,都可以直接杖毙了。”古宣咋咋呼呼说道。   谢天谢地,幸好不是。刘昕又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屋下的古宣又问了几句,毫无所得只能带着随从离开。刘昕听音辩位,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翻身自屋檐上探头。   清风对她的出现毫无意外,他努努嘴,揶揄道:“被世子如此惦记,你干脆做他侍妾算了。以后整天有人伺候,就不用千方百计偷懒了。”   “你才偷懒。”刘昕回嘴道。“如果一定要当侍妾,我还不如千方百计傍上他阿父,做他小妈。”   “有道理。”清风恍然大悟状。   “去死。”   在延广城墨迹了几天,几个王爷总算在分赃协议上达成了一致,末了又是宴会接着奏乐接着舞。这次刘昕没有跟着葛道长蹭露脸机会,她趁着戒严取消的机会,准备好好地解开新地图的迷雾。   如同进城时所见的那样,延广城受到的破坏比原以为的要少,街坊、小巷大致保留着原来的味道,偶尔还能看见些小心翼翼匆匆忙忙的居民。刘昕溜达了一会,路上收获了不少士兵的回头率。   士兵们也不是全都认识刘昕的,特别是韩王那的,有些甚至不知道葛道长的存在。被无故拦下来盘问数次,刘昕费了许多口舌才脱身。   “怎么这么早回来?”正在院子里干活的清风诧异地问道。“你不是说傍晚才回来吗?”   “没心情了。”刘昕一脸不悦地回道。   “你的脾气越来越像师姐们了。”清风小声说道。   “什么?”   “喜怒无常。”清风办了个鬼脸。   冬季的延广城接连下了几场雪,齐王似乎打算在此过年,没有挪窝的打算。幸亏渠巨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烧毁囤积了十几年的物资,让在此过冬的军队没有粮食之虞。   所以刘昕继续住着白嫖的大房子,闲暇的时候还和两个漂亮师姐一起泡泡温水澡。这样的日子也是难得的悠闲,尤其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   “小明月,别动。”顾玄清严肃地说道,然后认真的给刘昕的小脸上扑粉,然后用各种化妆工具折腾。“你要好好学学怎么化妆,别白白浪费了上天的馈赠。”   “姐姐说的是。”顾妙清帮腔道。“来把这些都认全了,看你平时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怎么连这么几种颜色都分不清?”   这是几种吗?刘昕看着一堆跳出来的色彩,眼皮直跳。   “别翻白眼。”顾玄清见状嗔道。“小妮子白眼翻得倒利索,也不知道是向哪个学的。当初刚来的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爱翻白眼啊。”   “看我干什么?”顾妙清叫了起来。“又不是我教的。”   “又没说你。”   女人在脸上涂涂抹抹折腾起来特别费时间,后面刘昕实在熬不住了,竟然坐着睡着了。当她被人唤醒的时候,嘴角都差点挂出口水来。   “好明月,可算是醒了。”顾氏姐妹异口同声道,然后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   “啊?”铜镜刚磨过不久,噌亮光洁,倒影出的人像清晰可辨。饶是刘昕见识过几次自己的盛装模样,忍不住还是恍惚了一下。   “哈哈哈,看傻了吧。”顾氏姐妹得意极了,连神情都一模一样。“不枉我们花了这么久,比那次效果还要好。”   “是不是……太成熟了一点。”刘昕回过神来,转着角度打量自己的侧脸,有那么一会,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自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成熟点不好吗?”顾玄清叉着手说的。“岁小的总想扮老,上年纪地才想着装嫩。”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昕小心翼翼摸了下全额的华盛,好奇的问道。“这些首饰哪里来的?”   “喜欢吗?”顾妙清凑到刘昕右首,笑嘻嘻地吹着她右耳道。“等你学会了化妆,这样的首饰要多少有多少。”   刘昕被弄得嫩脸一红,这让镜子里的面庞带上了点妖冶的色彩,惹得顾妙清也叫唤起来。   “你这妮子还真是天降祸水的底子。”   这种赞叹的话让刘昕害臊不已,她只觉得背上和脸上热乎乎的,随后找了个由头转移话题。   “师姐们是在哪里学的化妆之术?”   “想学了?”两个姐妹一左一右出现在镜子里,笑靥如花。   “我想……”刘昕思考着‘易容术’的可能,简单来说,就是改头换脸能让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奇怪的小明月。”顾妙清叹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不好吗?”   ps:还是卡文,想了半天没琢磨出满意的剧情,先用日常拖一章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信心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萧瑟的冬季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走廊上,刘昕打扮得像个普通的婢女,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自清风旁边走过。后者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明月,你就这么闲?”   “啊?”刘昕无辜地眨了眨眼,挫败地说道:“又失败了?”   “装成婢女好玩吗?”清风满是嫌弃地问道。“整日游手好闲。”   “道长交代给我的活都干完了。”刘昕反驳道。“现在是我的自由时间。”   测试‘易容术’的时间。   “道长偏心。”清风抱怨道。“为什么安排给你的事情都是轻松又简单的。”   “哪里轻松又简单了?”刘昕不服气地指着脑袋说道。“都是要动脑子的。”   “是是是。”清风翻着白眼说道。   “你个男孩子少翻白眼。”刘昕数落道。   “是是是,你是对的。”清风仰着头。“好男不跟女斗。”   “嘿——”刘昕忍不住直翻白眼。   在清风走后,刘昕拿出顾氏姐妹送她的小铜镜,左看看右看看。别误会,她不是在臭美。   “到底哪里不对?”她嘀咕道。“为什么又被认出来了。”   明明应该亲妈都认不出来才对。   不久世子古宣又来了,刘昕想了想,决定换个人测试一下,为了加强效果,最好把幻术也整上。   虽然面对清醒的人发动成功率不是很高的样子。   就像寻常的婢女一样,面对世子这样的大人物一定要毕恭毕敬,此刻特地化丑了的刘昕看起来跟豪宅里随处可见的奴婢没什么两样,古宣第一眼果然没注意到她,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大成功。低着头的刘昕忍不住咧开嘴来。   古宣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往刘昕纤细的腰肢处望了一下,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低着头发现走过的影子不动了,刘昕心底咯噔一声,莫名提了起来。   古宣折了回来,重新在低头行礼的‘婢女’面前站定,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勾着刘昕的下巴做出恶少调戏的经典动作。   刘昕嘴角抽了抽,但此刻也智能硬着头皮指望能糊弄过去。只是她终归高估了自己的入门级化妆水平,虽然第一眼看起来跟本人不一样,但只要多看几眼,行家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齐王世子古宣年纪尚轻,却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鸟,他很快就注意到诸多细节,然后看着粉底下明显更白皙的肌肤若有所思。   刘昕一见对方的眼神不一样了,顿时明白又露馅了,她懊恼之际开始琢磨如何体面的脱身。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找到世子咬起耳根。后者又看了一眼刘昕,甩了甩袖子,略带遗憾地走了。   等到葛道长等人回来,刘昕才从顾氏姐妹那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国主病重,中原的局势眼看着就微妙起来。   “接下来会怎么样?”刘昕小声问道。   “太子还只是孩子。”顾玄清看了看四周,小心回道。“又是孤儿寡母的局面。”   刘昕露出了然的表情。   半个月后,国主果然驾崩,接下来便是安排辅政大臣,太子继位,太后摄政等等,林林总总,听起来权力的交接似乎有条不紊。刘昕对此类消息不是特别关心,但架不住身边太多人私下议论,听得多了也知道上头有哪些派系云云。   然后像齐王之类的实权藩王还要准备奔丧,作为深受齐王倚重的葛道长,特地选了日子夜观天象占星祈福。这种事情刘昕作为童子自然也要参加,为表重视,众人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不在话下。   到了那天晚上,天公作美星空璀璨。葛道长宽袍大袖,走路生风很有种仙风道骨的气派。顾氏姐妹稍后,一左一右亦步亦趋地跟着,手里端着几件重要的道具。清风和刘昕又在其后,手里同样拿着东西。   相较于前面两位俏生生的少女,他们就像是童男童女的组合。丱头、童子装,刚洗完换装的刘昕水灵灵的倍显清纯可爱,灯火下的肤色犹如奶瓷上扑了层暖调,微微有些反光,五官仿佛粉雕玉琢,垂于耳际的两缕长发随着走路被风往后飘动,眉心的淡粉红点带来别样的美感。   在场不少人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这其实不是刘昕第一次参加类似的仪式,她挺直着腰背一动不动,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上前做该做的事情。火盆里的火苗不断跳动,葛道长望着星空一直念念有词,刘昕留意听了一会,愣是没听明白在念什么。   终了,葛道长没有当众宣布他的预测,而是与齐王一起转到准备好的房间里密谈去了。刘昕无从得知其中的内容,她此刻的感受只有——腿酸手麻东西重。   驻守封国的藩王想要奔丧比较麻烦,而且他们还有个渠巨要追杀到底。不过齐王似乎没有抢功劳的打算,只顾坐镇延广城统筹后勤。而世子古宣整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终于引起了齐王的不满,被打发出去负责些具体的事务去了。   刘昕忍不住拍手称快。   三月底,渠巨往更西边逃走了,韩王留下军队继续追击,转身往国都奔丧去了。齐王以前线还需要筹集粮草为由依旧没有动弹。   转眼到了五月,国都突然又传来混乱的消息。也不知道哪一派先开的头,几个辅政大臣接连受到清洗全家被杀,然后连太后也被幽禁,在国都的王爷们带着私兵相互杀作了一团。   “消息太乱了。”刘昕揉着额角叹道。“而且有些传言根本相互矛盾,根本无法从中理顺事情的来龙去脉。”   “谁知道。”清风挠着头说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刘昕戳了他一下。“齐王一定在等机会。”   “那也是齐王的事。”   “哈。”刘昕扁嘴道。“在外人看来,我们道长跟齐王就是一条船的,而且还是心腹死党,真有什么绝对要夷灭三族。”   权力斗争就是这么残酷。   清风似乎打算反驳点什么,不过它努了努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到时一刀砍掉你的脑袋,一刀砍掉我的脑袋,然后挂在城墙上喂乌鸦。”刘昕煞有其事地描述道。“剩下的皮肉被太阳晒得蜡黄蜡黄。”   “明月,你真恶心!”清风终于受不了了,大声喊道。   “不想那样的话,我们只能期待齐王走好运了。”刘昕笑眯着眼,露出几颗牙。“也希望道长的预测是对的。”   “你知道道长的预言了?”清风惊道,随后又是不信。“不可能,道长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我猜的。”刘昕叉着手,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贴着清风的耳朵说道。“道长一定在做政治投机。”   “什么?”   “齐王一定能当国主。”   “真的?”清风就像被滚烫的油滴烫了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我相信道长的预测能力。”刘昕叹道。“道长一定看见了什么,才会冒着这么大风险加入权利的游戏。”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射礼   延广城,齐王依旧没有挪窝。   刘昕偶尔会被葛道长派到外面去做事,比如说传个话拿点东西什么的,这些活相对自由,可以顺路逛一逛,或者买点东西。路过一段城墙的时候,几排士兵正对着墙边的靶子练习射箭,刘昕忍不住停下来观看。   大部分水平好烂,有些甚至脱靶了。   “这不是明月童子吗?”负责监督的队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笑呵呵地走过来问道。“怎么,喜欢射箭?”   跟着葛道长露脸的机会多了,加上本身识别度就高,刘昕的名头早已被齐王帐下不少人熟知。   “喜欢吧。”刘昕习惯性乖巧地行礼执意,随后眼睛又回到靶子上,略微摇了摇头,问道。“这些都是新兵?”   队副也扭头看了看靶子,又看了看刘昕,笑道:“试试?”   实际上刘昕本来就有点跃跃欲试,戴好护臂扳指拿到递来的弓箭后,她信手垫了一下,随后往空中高高抛起,换作左手接了下来。这个动作她时常看见些胡人骑兵在耍,感觉很帅,如今也是学了个十成相。   紧接着她尝试拉了一下,发现力道偏轻。练弓已有几年,还有专门的拉弓器,虽然还是不能拉开某些重弓,但曾经的轻弓已经不够看了。不过这里她没有说什么,只顾一气呵成流畅地挽弓搭箭,嗖地一下便射了出去。   队副没来得及奉承动作很帅,眼睛跟着转到靶子处。只听啪的一响,箭羽震颤,定睛一看,箭头正落在靶心。   “好。”他喝彩道。“想不到明月童子还是学过的。”   刘昕没怎么表示,接连把剩下的箭矢全都用了出去。这里的靶子不是很远,她也没有使用花里胡哨的招数,就是把靶心塞了个满当,只有一两只稍微落在圈外。   另几个军官也凑热闹走了过来,他们看了看靶子,一阵交头接耳,纷纷拍起彩虹马屁来。   单纯因为葛道长是红人罢了,自己跟着沾光。刘昕不置可否,只把这件事当做刷声望的系统任务。   这时来了个更大的官,一个不相识的中年护军随后仔细看了看刘昕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道家还学箭术?”   刘昕没有说实话,只推说早年跟人学过一点。护军没有追问,倒是撺掇她换点难度更大的玩法,比如说射移动靶。说着他干脆自己先玩起了射飞盘游戏。   好吧,其实不是飞盘,反正就是一种抛掷物。无怪对面很自信,十块扔出去全部命中。   刘昕本来有意回去,见状不禁有些年轻人的好胜心上来,想了想,随即开启了自己的一局。   十块射中了十一箭。   本来也是十发十中,当最后一块被射的又往上弹了一下的时候,刘昕不知咋想的,发动速射技能又补了一箭。   “好。”众人齐声喝道。   风头也出过了,眼看着围观者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刘昕才有点不好意思,她小脸红扑扑的,连忙推说还有急事,故作镇定地走开了,留下窃窃私语的众人。   “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宅院里,正忙个不停的工具人清风见面又问道。   刘昕闻言挑挑眉,仰着头走了过去,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路上玩得好开心。”   “哈?”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但后续超乎刘昕的意料,以致有天齐王聊着聊着,突然看似无意地在葛道长面前说道。   “听说小明月还会射箭。”   “哦?”葛道长没什么反应,倒是站在他旁边的刘昕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齐王随即把视线转到了她脸上,笑吟吟地问道:“有没有这回事,明月?”   刘昕被看得心底一咯噔,略一犹豫,把事情认了下来。“略懂。”   “有趣。”齐王捂掌笑道。“道长你这童子可是文武双全啊,我真越来越欣赏了。”   事情闹到最后,发展让刘昕有点懵。齐王竟然临时起意搞了出射礼。过程一板一眼很正规,甚至还安排了专门的监礼官,而参与者也不少,包括一众武官,还有小屁孩世子古宣。   说实话这场面让刘昕有那么点紧张,她很想找点事情做做,以便冷静一下。顾氏姐妹则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人还帮忙给刘昕套上戎服,整理好装备。   “好俊俏英气的后生。”师姐们掩嘴笑道。“若是男儿身,怕是要引得姑娘们情窦顿开。”   “别说了。”刘昕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赧然道。“我有点紧张。”   “怕什么,你准头那么好,采了头筹,殿下一定会有赏赐。”顾玄清安慰道。   会场上的比试一轮接着一轮,司射不断报着各项事宜和成绩,不多时,终于轮到刘昕,她站起来,不安地整理了一番,然后施施然走在位置上去。   “小明月走路的确像个大家闺秀。”顾妙清笑嘻嘻跟顾玄清咬耳朵。“清风说的没错。”   “总比野小子强。”顾玄清白了她一眼。   刘昕的第一箭没能射中靶心。听到司射的报数,现场微微有些杂音。顾玄清看了看,蹙着眉头说道:“这孩子还是有点紧张。”   “看得出来。”顾妙清说道。   第二箭还是在靶心圈外。   这回临到顾氏姐妹担心了,她们两拉着手,紧张地看着刘昕准备第三箭,嘴里默念着鼓励的言辞。   “她眼神变了。”顾玄清突然说道,随即像是松了口气。   第三箭稳稳当当,中规中矩,正中靶心。齐王原本以为刘昕的水平也就那样,不禁有些意外。   “她比你强。”他指着箭靶对世子说道,后者正值逆反期,脸色顿时有些不高兴。   刘昕没有注意齐王那边的父子对话,她努力扛住精神压力,不断地自我暗示才进入不怎么稳定的专注状态,当然要抓紧时间发挥,接下来的几箭迅捷而准确,让司射喊出一串令人满意的数字。   顾氏姐妹完全放松了下来,然而稍后,她俩便惊得站了起来。   只见刘昕快速地射出两箭。前面一箭开架出速略微慢了一点,后发一箭很快追上前者的尾巴,望之形同连珠。然后一前一后命中红心,后者的箭头利落得把前者劈成两半。   “嘶——”姐妹俩面面相觑。   齐王显然也被这架势惊呆了,他愣了好一会,然后站了起来,击掌道:“道长,你这童子真有些大材小用了。”   还没从特殊状态中恢复的刘昕有些四肢僵硬的行礼退下,等回到远处,顾氏姐妹像不认识她一样,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了一番,顾妙清干脆小声问道:“小明月,你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变的吧?”   顾玄清连忙敲了她一下。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打猎   射礼完结,按照取得的成绩,很多人都得到了奖赏,射出连珠箭的刘昕也不例外。只见她身着戎装,修长纤细的身形挺拔如峰,带着稚气的小脸严肃认真,齐王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起了些调笑的心思。   “可惜只是娇娘身。”   这话听在刘昕耳里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爽,可惜对方的身份能强制让人冷静。想了想,捏着鼻子认领了女儿身一事,然后扯上两句诸如“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不服输言论聊表态度。   齐王的心情似乎不错,哈哈笑了两句,开玩笑似地说道:“明月童子勇武可嘉,本王以后要不要设立女武官的职务?”   你是王爷你说了算。刘昕低着头连声称是,肚子里却在暗自埋汰。等到了颁奖环节,她发现除了布帛这类常规赏赐之外,还有些精美的首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怎么,不喜欢?”齐王饶有兴趣地看着某人的表情问道。   “为什么他们的奖品都是武器,而我的奖品却是首饰?”刘昕问道。   齐王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更喜欢舞刀弄枪。”   “这世道,武器比金银首饰更有价值。”刘昕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齐王大笑,看了看刘昕认真的眼神,笑着问她要什么武器。   “我要弓。”刘昕想也没想地说道。原来带出来的弓力道早就偏轻了,而且使用久了多有磨损,早就该换了。   “准了。”齐王大手一挥,说道。“你可以自己挑。”   回道住处时,顾氏姐妹还在抱怨她放弃首饰,清风听了一会算是明白来龙去脉,努着嘴评论道:“明月就是个假小子,难怪能骗我那么久。”   “那是你自己蠢。”顾玄清敲了一下他的头。“那么多人就你没看出来。”   清风依旧怕师姐,捂着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刘昕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她现在的心思更多地放在新得的宝贝手里,把弓举起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这不是超高磅数的战弓,那些刘昕依旧拉不开,这是偏娱乐性的弓。作为齐王自用的武器,材质做工还是装饰都无可挑剔,刘昕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还是卢三郎身份时有人送的弓袋箭囊,然后江口太守夫人的影子不经意间再次浮现,让她的心情莫名的黯了一下。   明明每天只是问候的时候简单见个面罢了,而且只有短短几个月,然则弥漫着熏香的黯淡房间端坐的窈窕轮廓依旧,像是烙印在脑海中一般。即使她的脸已经如褪色的相片一样模糊不堪。   因为射礼闹出的风头,刘昕的知名度似乎达到了某个高度,以致解锁了某个成就,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了那么几个绰号。   有点羞耻啊。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面对这件事。   幸好葛道长的画风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刘昕排除杂念,专注于攻略求仙问道的主线任务,努力工作以图通过考验成为入室弟子。等到修行达成跳出三界,便可远离这个纷扰残破的乱世。   很快两三日又过去了,刘昕没想到世子这天会出现,她没能及时藏起来,以致被人撞个正着。   “明月,你闲着正好。”古宣嚷嚷道。“陪我打猎。”   我看起来这么闲吗?刘昕抱着几捆书,眼角抽了抽,张口便想拒绝。但她低估了二世祖不通情理的程度,在人高马大的随从们软硬兼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被带走了。   不会强迫做点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恣意妄为的人很难预测其下一步的行动,刘昕突然不确定葛道长和齐王的存在到底能不能压住这个中二少年的心情,心头不禁有些惶然。   往外走着,路上遇见清风,刘昕喜出望外,急忙打起各种暗示,同时嘴里喊道:“清风,世子要我一起打猎。”   “哦,可以正大光明地不用干活了。”清风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刘昕嘴角抽了抽,不得不直白一点说道:“别忘了跟道长说一声。”   “知道了。”清风挥挥手。“玩开心一点。”   “……”   没想到世子还真的是去打猎,刘昕松了口气,有种一脚踩空的顿挫。她捋了一把垂于耳机的发丝,说道:“我该换一身猎装。”   “你穿我的就是了。”古宣摆摆手,不容分说。   当自己是霸道总裁呢。刘昕扁扁嘴,找到随从们布置的帷幄,在里换了一身衣服。古宣的衣服略大,但腰封护腕什么的一绑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箭囊武器其中也有配备,刘昕挑了一款披挂在身,各自再调整严实。   六月的气温正合适,这个世界地多人少,很多山林野生动物比人多,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刘昕会骑马没有掉队,古宣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   城外战争带来的创伤还未完全消退,但也恢复了不少生机。不像坞堡林立的山东诸郡,渠巨经营多年的核心地带很少见坞堡和武装村落,有的只有不设防的农庄,可以看见连片的农田,庄稼的长势似乎不错。   古宣带着随从,直接策马践踏而过。刘昕在后面看了一眼,暗自咒骂一声停了下来,扭头看见不远处几个农户往这边跑来。   “使不得,使不得啊——”当年的老人喊道。“别糟蹋庄稼。”   此时古宣十来个已经跑远,刘昕落在后面,正好被农户拦住。他们看见一位娇俏的小娘子锦缎男装打扮坐在骏马上,以为是哪家豪强的女子,纷纷低声下气地哀求起来。   刘昕有些不知所措,她设法安抚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前面十几个如同撒欢野狗一样的恶少恶仆叫回来。幸好这个时候古宣注意到有人掉队,在远处嚷嚷了几声,带着人往回折返。   好死不死的,他们一来一回的路径并不相同,于是乎,马蹄又践踏翻一大片农田。   几个农户心疼得原地只跳脚。 第150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赌注   刘昕真的很怕古宣当场把几个农户杀了。此类惨剧她见得太多,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完全没有把底层当同类看的意思,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   而农户们看见古宣鲜衣怒马衣着不凡的打扮,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不要糟蹋他们的庄稼。   “本世子高兴,轮不着你们这些低贱之人指手画脚。”古宣不耐地在马上喝道,说完干脆取下武器弯弓搭箭。“莫坏了我们打猎的兴致!”   年轻的几个农户血气方刚,此情此景竟然还想据理力争。眼瞧古宣要把弓箭抬起来,刘昕急中生智,看见远处有只鸟儿飞过,连忙喊道:“快看,有只漂亮的大鸟往那里飞了。”   古宣不疑有他,扭头看了一眼。   “它是我的。”注意到效果,刘昕拍马先行,沿着阡陌跑了起来。“我先看见的。”   古宣好胜心不弱她是知道的。   世子果然上钩,不再看地上几个农户,拉转马头追了起来。不多时,他便超过了刘昕,交错间得意地笑道:“你到底会不会骑马,别老掉队。”   没办法,刘昕一直小心控马在田埂上跑,而古宣和他的随从则是肆无忌惮在田野里里驰骋。刘昕依旧心疼被踩烂的庄稼,不过比起闹出人命,这些代价勉强可以接受。   渐渐的,一行人出了田野,周围的环境变得复杂起来。说过这个世界地多人少,出城十几里可能就是杂草丛生的荒野,或者郁郁葱葱的树林,马蹄振地,很快就惊起数不清的鸟来。   “在那!”古宣认出一直追赶的大鸟,一只箭打了过去。   “世子,您中了。”几个随从屁颠屁颠策马过去,翻着草丛找出一只插着箭的鸟来。   不是那一只。   “哼。”古宣对结果很是不满,他看了一眼后面跟上来的刘昕,让随从们散开了去找已经落入林子的大鸟。   “已经有猎物了?”刘昕跑近些,看见随从手里抓着的鸟,笑道。“世子好箭术。”   此刻的刘昕小脸红扑扑的,笑起来面庞仿佛在发光,古宣楞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句赞美说不出的受用。他嘴角咧了些起来,故作潇洒地仰头说道:“一般,还比不上你的连珠箭。”   看见中二少年别别扭扭的表现,刘昕只感觉自己眼皮抽了抽,她顿了一下,笑道:“看看今天谁的猎物多。”   其实这种比赛是没有悬念的。打猎这种事情大多有分工,有随从负责驱赶猎物入场,只要技术不太大,收获总不会太差,而刘昕就只能在旁边设法捡点漏了。   不过此刻刘昕并没有把这个不对等视作问题,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相比,打猎本身的快乐成功占据了她的心灵。与以往徒步打猎相比,这种豪强大户的玩法效率明显高很多,而且她也有机会把马上射箭用在实战上。   群猎就是演习。   坐在马上射箭,由于底盘的关系难度要大上不少,刘昕不是很适应这种差异,头几箭几乎都是擦着猎物轮廓而过的,描边大师的帽子可谓沉重,不远处的古宣见状哈哈大笑。   刘昕的嫩脸忍不住微微一红,不过她很快就压制住情绪的起伏,专心寻找新的猎物,预判它们在未来的行动轨迹,然后在平静下来的那一刻撒放出去。   今天第一只猎物到手了。   “还不错。”古宣其实一直时不时在偷看她,仰着头说道。“不过比我还是差了点。”   幼稚。刘昕偷偷翻了个白眼,怀疑这小子今天拉她出来就是试图在女人面前逞能。一想到这个女人的角色就是自己,她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暗叹上天不公。   罢了罢了,几年都过去了,现在别尽想些没用的。难得出来打猎,活在当下意义更积极一点。打定主意,刘昕也懒得管与古宣的比试,自顾自将其视作磨炼技能的难得机会,脑补的经验数值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足够的愉悦感和成就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比赛没有彩头就太无趣了。”这时古宣见自己获猎甚多,不禁洋洋得意道。“谁输了,就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   刘昕当然不可能答应,眼下差距过大,而且男人向女人提这个玩法,用意不言而喻。她撇撇嘴,很干脆地拒绝了。   真答应了,以后闹到葛道长和齐王那里,自己反而理亏了。   “不赌数量。”古宣有些忘乎所以,他看着刘昕娇嫩欲滴的粉唇,益发觉得馋人。“赌谁先猎到早先的那只鸟。”   说起来,那只大鸟飞进林子后,已经不知所踪了。   刘昕还是不想赌,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迟疑让他面露不虞,给人的感觉就是,再不从他就要硬来了。   算算他身边有多少个侍卫随从来着?   不得已,刘昕硬着头皮问道:“要是我输了会怎么样?”   “你输了就要跟我亲亲嘴。”古宣人五人六地说道,他的目光不怎么猥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刘昕很想痛骂一声“臭流氓”,不过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总能让人保持冷静,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当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古宣很中二地说道。“寻常的女人我还看不上呢。”   所以被你看上还是我的荣幸咯。刘昕嘴角抽了抽,脑中苦思脱身之计。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没啥大用,她可没法在十几个骑兵面前活生生消失不见。   至于她的幻术,就算假设成功率靠谱,如今的技能等级,也不过是单体效果罢了。   怎么办?   “嗯?”古宣的脸色渐渐不耐烦起来,刘昕只感觉头皮酥酥麻麻的,头发似乎都要树立起来了。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假意答应,等到找到机会,直接逃回城里寻求葛道长的庇护。   “赌就赌。”一旦做出决定,刘昕便有种豁出去的气魄,她眼里精光一晃,咬牙道。“我要是赢了,你就别再我的主意。”   “好。”因为猎物众多,古宣信心爆棚,满脑子只关注自己赢了的可能,压根没想过输了的可能,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第151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   对面人多,搜寻范围大了不止一点点,刘昕明显处于劣势。她放弃了独自行动,干脆跟在古宣旁边准备捡漏。   为了公平起见,猎物得古宣亲自猎杀才算数。   古宣也明白刘昕的打算,不过这小子在自信心爆棚之后犯了托大的毛病,他甚至决定好好露一手,以便震慑一下某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看着得意洋洋的二世祖,刘昕忍不住连翻几个白眼,对于这种还喜欢在女生面前装酷的少年,她的评价只有一个——幼稚。   被随从们刻意惊动的鸟群里,有几只特别一点。刘昕先下手为强,不管是不是,先打了再说,于是抬手两下,中了一只。   古宣的箭法其实也还不错,但他在抢攻速度方面不如针对性训练的刘昕,以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鸟儿落地,心肝跟着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诶?”   “对不起,是我先。”刘昕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   古宣一开始本想发火,但扭头看见刘昕的模样,怒气就像被漏气的轮胎一样跑了个大半。他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地决定‘原谅’她。   “哼。”   不过可惜,这只鸟不是既定的目标。倒不是强求同一只,可如果连同一品种也不是,那自然毫无说服力了。   古宣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对刘昕的先攻权之高暗暗警惕,但大男子思想终归束缚了决策,他决定——你快那我就更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让人哭笑不得,每回惊起猎物,两人不管看清没有,都试图抢攻,仿佛在玩什么双人抢削水果的游戏。一圈下来,各种小猎物打了不少,那只特别的鸟却始终没有看见。   “它不会已经飞走了吧?”刘昕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算平手。”   她当然巴不得这场愚蠢的比赛不了了之。   “不行。”被好胜心驱使的大男孩否决道。“它一定没飞远。”   “行吧。”刘昕在马背上无奈地耸耸肩,天色尚在,她倒不是不介意再逛一下。   反正不用自己动腿。   不知不觉林子越来越深,随从们身上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刘昕再次提议回程,倔强的男孩再次否决。到了下午,古宣抬头,突然看见一个枝头停着只大鸟,见之正是一直在寻找的怪鸟。   古宣的第一反应是刘昕会抢攻,不过当他的余光注意到刘昕正在扭头看另一边飞起的鸟时,心头一乐,暗道机会来了,抬手就是一箭。   怪鸟比诸如山雀之类的小鸟要大一些,眼瞧着箭矢指望目标扭去,古宣握着拳头,就要喊起“我赢了的时候”,呼听一声怪叫,把众人吓了一跳。   “哇——”   是怪鸟发出来了,声音有点像婴儿啼哭,它张开翅膀,那支箭像是撞到了铜墙铁壁上,啪的一下跳了起来。   “诶?”刘昕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但她发现目标已经出现,心头一惊,下意识就是张弓搭箭。不过事到临头,手上的动作骤然迟疑起来。   这是什么怪鸟?先前远远从背后看,可看不出它头上长三只眼。   大概是注意到刘昕也在瞄准,怪鸟放弃了盯视古宣,转过头来,一人一鸟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刘昕只觉像是触电了一样,心底一悚,手一哆嗦,弓箭出弦,不过偏斜了好多,射进了远处的灌木丛中。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叫道。   “不知啊。”古宣已经慌乱不已,急忙朝随从们喊道。“射箭,射箭!”   世子近侍的水平还是可以信任的,很快十来支箭就射了过去。只是就像先前那样,怪鸟的大翅膀一挥,箭矢纷纷弹跳而走,丝毫没有伤它半分。   “哇——”它又叫了起来,两只翅膀张开,视觉上轮廓膨大了许多。   “它生气了!”刘昕一边安抚躁动不安的坐骑,一边喊道。   “快杀了妖物!”古宣有些失态,惊叫道。“继续放箭!”   然而新一轮的打击同样徒劳无功,倒是怪鸟有些不耐烦起来,又叫了一声,陡然飞了起来,躲开一连串箭矢,然后朝着古宣的一干随从俯冲下来,当先那个侍卫避无可避,直接被扑腾了个正着,事后便是惨叫。   由于怪鸟的翅膀不小,直接盖住了很多地方,其他人不明所以,同时也是无计可施。骏马的嘶鸣,人类的呵斥,各种混乱持续了一小会,随着一阵翅膀的扑扇声,怪鸟再次腾空而起,然后消失在顶上树荫的斑驳之中。   刘昕趴伏在马背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影子越来越小,接着又听到重物坠地的动静,一匹马儿袭溜溜地嘶叫两声,然后撒腿就跑,其背上已不见骑手的身影。   那当然,骑手已经摔在地上了。   混乱又持续了一小会,有人去追马,有人戒备怪鸟的再次出现可能,有人护住他们的主子,还有人去检查坠马者的情况,突然只听“诶诶诶”的几声怪叫,检查者似乎被吓了一跳,往后屁股着地摔了一跤。   “怎么了?”有人问道。   “他他他……他死了。”检查者像是收到了惊吓,口齿不清地哆嗦着。   这个世界死人并不稀奇,前几个月还在打仗,死人更是随处可见。刘昕一边安抚自己尚未平息的心情,一边偷偷去瞄那具侍卫的尸体。只见地上白一摊红一摊黄一摊的,她心头一跳,不敢在看。   那人头顶上部分缺失了。   怪鸟没有再出现,众人的心头说不出的沉重,全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刘昕搜肠刮肚,也没有从阅读的志怪记载中找到确切答案,心中是说不出的在意。   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晚上,延广城内,葛道长的住处。顾玄清问道:“听说你们今天外出打猎出了事?”   刘昕心有余悸,把事情的大致简单叙述了一遍,随后提出她的疑问。   “那是什么怪鸟?”   “不知。”顾玄清摇摇头。“不过现在是道长的麻烦事了,他要给世子准备安定心神的药。”   “很麻烦吗?”刘昕问道。   “世子都语无伦次了。”顾玄清做了个怪脸,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章 体型问题   早上,顾氏姐妹又来找刘昕,不过她们来的稍微早了点,刘昕还有早课在忙。   “每天早练晚练,你倒是不嫌烦。”顾玄清看着单手倒立的某人,笑道。   “不练心里不踏实。”刘昕跳起站定,然后双手往前一扑,看着像是要做俯卧撑,结果双腿略微上抬悬空,保持住了静止的姿势。   “练这个做什么啊?”顾妙清好奇地问道。“耍杂技?”   “明月是勤勉自律的好孩子。”顾玄清说道。“她自有打算。”   乐班的百戏训练基础刘昕打得扎实,几年下来她甚至自己琢磨出新的玩法,加上身轻体柔,诸多难度动作掌握得好,也是她玩飞贼系职业的底气所在。   顾氏姐妹在旁看了一会‘杂耍’,等到刘昕折腾完了,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搬出两个小箱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刘昕整理妆容。   刘昕还真学起怎么化妆来。只是她的目的跟顾氏姐妹所提的不同,满脑子想着如何‘易容’,为此没少发问,乐得两位师姐以为她们的小师妹开窍了,欣喜之余教得更加用心。   “现在把假发固定在这里,你瞧,这样盘起来。”顾玄清讲解道,说完顾妙清很默契地插上支钗子。“怎么样,好看吧。”   “好重。”刘昕感受了一下头颅的重量,抱怨道。“我感觉脖子要不堪重负了。”   “哪有这么夸张。”顾玄清笑道。“我们的头饰又不算多。”   “这还不多啊。”刘昕瞟了眼铜镜满头的首饰,暗暗吐了口舌头。然后对女人所谓的‘不多’有了更深的认知。   几个女孩关于化妆的技巧探讨了好一会,刘昕的‘学习耐性’终于耗尽了,问起了其他方面的问题。   “世子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她讨厌古宣,但葛道长为此忙活了好几天,连带她的工作量也增加了很多,反正要死要活最好给个准信。   “他啊,应该死不了。”顾玄清说着,然后两姐妹一起嘻嘻小声笑了起来。“不过,小明月,他的确不是个好对象。”   “咋了?”刘昕不禁好奇地问道。   “等你再大点会知道的。”两姐妹神神秘秘地相视一笑。“另外你太瘦了,难道那个到现在还没来,都快十三岁了吧。”   “瘦怎么啦?”刘昕疑惑地秀了秀自己的细胳膊。“别看瘦,单杠双杠都没问题。”   毕竟身体也轻嘛。   “女孩子还是有些肉才好。”顾玄清提醒道。“你运动量太大了。”   那可不行,在修仙成功之前,这些可是我保命的技能基础。刘昕想着,打着哈哈就算过去了。   由于打扮太过华丽,本来是要拆掉重新换成简单的。考虑到中间花费的辛苦,姐妹俩又唆使刘昕在院子里转一转,尤其是找清风测试下效果。   “为什么……”之后刘昕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没认出我来?”   上次花了那么多心思打扮成一个普通人,结果这次反而成功了。   “嘻嘻,清风从头到尾都不敢看你,当然看不出你身上的细节问题。”顾玄清指明了关键。   所以干脆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刘昕感觉触摸到了什么。   过了几天街道上流传着新的消息。据说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韩王掌握了局势,并且成为了幼主的实际监护人。   “太后呢?”刘昕问道。   “太后啊。”正在小声讨论政局的那人闻言捋了捋胡子,故作姿态地小声说道。“那当然是被韩王软禁了。”   “你有什么证据?”刘昕又问道。她其实也这么怀疑,但怀疑终归只是怀疑,无法当做定论。   “实际上不光是太后,小国主的兄弟们也全都被软禁了。”那人不答,反而继续抖料道。   “真的假的?”刘昕叫了起来。“我看你是信口胡说。”   “信不信由你。”那人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反正先主的遗脉,怕是全都保不住。”   看来这个世界不光低层朝不保夕,生在皇家似乎也没幸运到哪里去。刘昕暗自嘀咕。果然只有修仙才是出路。   齐王的临时居所。   齐王有时候也怪无聊的,在他发现某位小童子已经背下不少书籍后,更是会没事找事整点考试节目,带小奖励的那种。然后随着相处的次数多了,齐王偶尔会开起几句玩笑。   “你应该把小明月养的胖一点。”他当着刘昕面,对葛道长说道。“她身材高挑,就是太过纤细。”   葛道长看了眼刘昕,只淡淡说道。“是有些。”   “数万大军的粮食令人发愁,但几个小丫头我还是喂得起的。”   说着齐王大手一挥,发话把刘昕等人的伙食待遇显著提高了几个档次。对此刘昕并不怎么领情,倒是清风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些吃的东西就把你收买了,真没出息。”刘昕哭笑不得地说道。男人的尊严呢。   “这年头谁给我吃饱饭,谁就是我阿父。”清风哼了声,说道。   “有乃就是娘啊。”刘昕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笑道。“我以前可没少打猎分肉你吃?”   “要不要我管你叫阿母。”清风翻着白眼说道,说完还真的叫了一声。“阿母。”   “不是该叫阿父吗?”刘昕抱着膝盖,挑眉道。   “阿父?你当阿父的东西呢?”清风讥讽道,眼睛还往某处瞟了一眼。   “无赖。”刘昕啐了一口。   清风哈哈大笑,然后用餐刀把一肉块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爬上来的阿一。   “能不能别让老鼠上桌吃东西?”刘昕依旧有些受不了老鼠的外形,莫名没了食欲。   “大家都说明月聪明过人。”这时清风哼了一声,说道。“结果却总是被外表所影响,阿一可是人类啊。”   阿一抱着肉块,抬头吱了一声。   “可我真的不喜欢老鼠的外表,尤其是它们肉乎乎的尾巴。”她又看了一眼阿一,嫌弃的心情实在压制不住,连带让眼前的肉都不香了。   “女人就是麻烦。”清风摇头晃脑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女的?”   “……”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点心   七月的下午,闷热慵懒,趁着手上的活计比较轻松,刘昕开口问道:“齐王不会打算窝在延广城不走了?”   算时间,都快要半年,而她也快十三岁了。   “什么?”正在调制药膏的两姐妹疑惑地抬起头来。   “你看现在国都这么混乱,如此残局,齐王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专心管理民政?这分明是打算扎根。”刘昕嘟囔道。“那边好些人指责韩王大权独揽,看着又快打起来了,殿下这回打算怎么做?”   “敢情你个小妮子还是急性子。”顾玄清笑道。“做大事要沉得住气。”   “机会稍纵即逝,还不如五成把握就莽上去。”刘昕说着,然后以两姐妹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不然容易装逼装成**。”   “看不出小明月还是这般性格。”两姐妹笑道,然后异口同声。“别担心,此事道长自有打算。”   在师姐们配好药膏之后,刘昕负责跑腿。齐王早几个月已搬进渠巨的府邸,那里庭院深深,饶是刘昕来过多次,有时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明月。”路上一个女人唤道。严格来说发声者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是齐王的侍妾,还算得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不是好物,身后又跟了几个小婢女,手里都端拿着些物件。   “玉珠姐姐。”刘昕循声扭头,随即点出笑容应道。   葛道长有几个俊俏的女弟子如今众所皆知,身为女性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有时也有便利之处,比如在齐王延广城的后宫就几乎能随便进出。别看齐王进入延城里也就几个月,但身边的女人已经不少,其中有些干脆是渠巨原来的美妾,比如这玉珠就是。   另外比起已经成年的顾氏姐妹,年纪更小,一脸娇憨的刘昕更讨齐王延广城后宫的欢心,路上遇见,总能白嫖得到些讨女孩们喜欢的东西。   比如说精致的小点心,胭脂水粉,或者小首饰什么的。   刘昕并不认为单纯只是‘自己长相可爱’的原因,葛道长的那层关系应该更重要一点,齐王的女人们想走委婉路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思路。太过贵重的礼物推辞不收,但诸如小点心之类的却之不恭,刘昕腮帮子鼓鼓,半眯着眼,心情变好了不少,连带走路都蹦蹦跳跳,像极了刚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几个女人望着她欢快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玉珠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小童子真是越长越俏了,得亏她是葛道长的人。”   齐王是个会享受的人,这是刘昕对他的认知。反正待在延广城的这段时间,没耽搁他开当初在天稽观开过的趴体。而葛道长也特地炼制出些丹药给他们服食,那个气氛简直就像在嗑粉一般。   只是与当初不同,如今的刘昕不再是远远地偷看,她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会场的一切,随后不禁感叹封建社会上层的腐朽堕落。   付费内容跳过不表,反正刘昕连叹三声不堪入目,按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肝慌乱离开,末了,她的小脑瓜闪过一个小念头。   不愧是葛道长,这种气氛下竟然还能保持画风不变,淡然地给齐王讲解修仙之道,一看就是得道高人的气质。   刘昕本来还想无视周围,偷听几篇,结果葛道长看了她一眼,示意可以回去歇息了。   早早下班让人心情愉悦,回到院子的刘昕撞见往外走的工具人清风,她又笑了起来,摸出特地藏好的点心,来回晃动,蛊惑道:“来,叫声阿父就许你。”   清风露出看白痴的眼神,不过男子汉的尊严哪里能当饭吃,他的视线随着葱白手指上的点心而转动,咽喉吞了口水,没经过太多心理挣扎脱口喊道:“阿母,我要吃乃。”   “啊呸——”刘昕被冲过来的清风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高抬起一条腿,鞋底挡在对方的脸上,拿住点心的手往后高高举起,生怕被人抢了去,嘴里依旧占着口头便宜。   “我的儿,这好东西,我不给你,你不许抢。”   “阿母我要。”清风继续故意奚落,不过他没有放弃努力,虽然身高和力量方面被同龄的丫头碾压,但吃货的斗志让结果变得难以预料。   不得已,刘昕耍了点花招甩开清风,轻松地蹬墙抓檐,双腿一收一跳,顷刻间已上墙头。她蹲在上面,回身笑嘻嘻地看着底下无可奈何的清风,故意吐出小舌头舔着点心,贱兮兮地说道:“不叫阿父,我就自己吃咯。”   清风的视线不自觉地在刘昕的小舌头上停留了一会,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个会比点心更好吃,喉咙发干之下,连忙敲了敲额头,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坏了脑子。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真的特别容易饿。   “不吃就不吃。”清风思来想去,馋虫跑了大半,他终于硬气了一回,叉着腰说道。“本童子才不稀罕。”   “嘿——”刘昕笑了,整张娇俏的小脸仿佛都在发光,让人微微晃神,然后只见她轻轻咬了一小口点心,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清风眼皮直抽,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以表不满。就这样刚走几步,忽听墙头一声“接着”,他下意识地转过身,那个点心已经落了下来。由于伸手稍微慢了一点,点心撞在手背上,眼看就要掉地上。手忙脚乱连抓两把,才得以避免泥沙拌料的命运。   “还好。”清风吐了口气,心头稍安,看清手里的点心正中赫然是圈小小的牙印,排列得整整齐齐。   “不叫算了,特意给你留的。”墙头的刘昕笑嘻嘻地拍了拍手,然后空中转头两周半,轻轻落在地上,挥了挥手径直往她自己的屋子走去。“要牢记本童子的大恩。”   清风撇撇嘴,低头把刘昕咬过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扣了下来,然后打开住着阿一的小布袋,把挖出的一小块塞了进去。   “本童子才不吃沾了别人口水的东西,哼。”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烦恼   年纪眼看着就要转到十三岁,刘昕不免会有些青春期的小烦恼,尤其在她洗澡的时候。   顾氏姐妹不在,可以仔细自在地观察自己的身体。大运动量加上青春期早期的身材特点,外人眼中的明月苗条纤细,穿着衣服时没有显著的起伏,但等到坦然坐在澡盆里,低头便能看见脖子以下某两处提醒性别的部位。   有就是有嘛。刘昕用手抹了抹,感受那份特别的触感。鉴于和谐需要,具体体验细节省略不表,她仰头叹了口气,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一方面讨厌这里不断提醒自己是女生的现实,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自己的身材未来不够女性化,进而变成半男不女的尴尬地步。矛盾的小心思相互较劲,最终后者略占上风。身体的性别已成事实,希望未来身材是前凸后翘还是平平无奇,刘昕的意识没太犹豫就选择了前者。   明明理智上很明白,在乱世中女性特征过于明显很可能反是劣势,但偏偏情绪偏好从来就不讲理。不然真有些对不起这身体俊俏的脸蛋。   看了看水里的倒影,刘昕暗叹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仿佛短路了一般,她循着某些变得模糊的另个世界记忆,摆起几个造型来。   常被人戏称骨盆前倾的那种姿势。   我在干什么啊。稍后某人回过神来,不禁很有些害臊,她撇撇嘴,胡乱地又洗了几把,逃难似的站了出来,拿布擦拭干净,然后穿衣。   这个世界少女的贴身衣物,上半部分有点像小背心,也就是所谓的两当,下半部分就比较尴尬,类似孩童穿的开裆裤。感觉的确好奇怪,但别人也都这么穿,那就没事了。   接下来是外衣。刘昕不像某些人那样穿条裙子要死要活的,这个世界很多男人也是上下分衣,那份体验其实跟长裙差不多。何况前短时间她没少把自己装扮成婢女,当初满脑子‘伪装’,无意间心理上过了一个坎,事后回忆感觉也没啥特别的。   想到这里,刘昕给自己系上条时下流行的间色条纹裙,顿时安全感倍增。其实穿裙子也挺舒服的,而且有时候也怪方便,加上里面开档的设计,只管撩起蹲下即可。   穿好衣物,刘昕端坐在铜镜前。因为顾氏姐妹的照顾,她被动或主动地掌握了些生活自理的技能,比如说化妆和扎头发。   除了童子的丱头,如今她学会了几个少女发式,不再需要假借人手。无聊挽了个顾氏姐妹最爱的飞天髻,她的首饰不多,简单照着镜子寻位置,这时门外传来清风的叫唤。   “明月,你在洗澡吗?”   刘昕的手停了一下,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道:“是啊,不许偷看。”   “哪个要偷看你。”清风叫屈道。“别乱说。”   刘昕只是单纯想戏弄而已,她笑了笑,没有纠缠,转而问道:“有什么事?”   “有人送了东西给你。”清风说道。   刘昕往镜子里看了看,仔细把最后的首饰插好,问道:“谁啊?”   “说是叫玉岚送来的。”清风在门外回答。   “玉岚姐姐?”刘昕起身打开了房门。   某人此刻没有丝毫化妆,仅仅是穿了身女装,做了个飞天髻,不过青春是最好的化妆品,脸蛋上的肌肤吹弹可破,刚洗完澡更是说不出的娇艳欲滴。清风见房门打开,从中突然冒出这么个自带美颜滤镜的女装大佬,顿时被晃得心跳忒忒,犹如受不了阳光刺眼般别过了视线。   刘昕没有察觉清风的异状,她虽然继承了韩十七娘的躯体,却没有继承女孩子的细心等优势。目光自动淡化忽略了工具人清风,只看清他手里托盘上的物件。   几件精巧的小首饰,尺度把握的不错,不算太贵重,但又不简单。   “送东西的人呢?”刘昕又问道。   “你在洗澡。”清风不敢直视某人的脸,侧脸说道。“她回去了。”   “哦。”   “齐王的女人为什么总想讨好你?”清风不解地问道。“来的婢女带话说,希望后天你能去聚聚。”   “当然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刘昕笑嘻嘻地说道。   “这值得开心吗?”清风撇嘴道。   “没利用价值才可悲。”刘昕耸耸肩。“不过我没兴趣掺和她们的小算盘。”   宅斗争宠什么的,格局太小了。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送都送来了。”刘昕挑了一眼。“要不你现在送回去?”   “天都快黑了。”清风嘀咕道。   “那就是了。”刘昕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情与小脸格格不入。“不承诺,不拒绝,不负责。”   清风若有所思,随后说道:“既然不承诺,那为何又要收下?”   “麻烦。”刘昕哼了一声。“就像你说的,女人就是麻烦。”   清风看了看她的裙子,哈哈笑了两声。   刘昕倒也不恼,她把托盘上的首饰抓了起来,仔细打量,然后往合适的位置插去。   “那你后天去吗?”清风又问道。   “她倒是把我们的休息时间摸得透彻。”刘昕嘀咕道。   “去还是不去?”清风催问道。   “干嘛不去?”刘昕白了他一眼。“到时会有很多好吃的小点心。”   听到这里,清风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喊阿父。”刘昕笑嘻嘻地说道。   “哼,也不瞧瞧自己现在穿成什么样子。”清风仰着头走开了。“想要儿子,自己生去。”   与人斗嘴,其乐无穷。刘昕的心情不错,趁着天色还不算特别晚,她抓紧时间吹奏了几回长笛,单纯的娱乐消遣,有助于入睡。只是,白天的所见所闻往往会影响梦境,低头看了一下,发现因为遮挡看不见自己的腹部和大腿,往脖子以下抓了一把,表面张力颇具规模,就是现场气氛有些特别,就像身处齐王组织的大型趴体。   带些特殊情景的梦境其实不是第一次出现,但这种社交趴体可没有感受过,以致刘昕因为缺乏关键数据而退出惊醒时,她的脑子犹如一团浆糊,身体状态更有些奇怪,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姐妹   待在延广城的几个月单调又无聊,工作时间长、内容枯燥,剩下的空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风雨无阻的例行训练,所谓的娱乐,大概也就是跳跳舞和吹吹长笛了。   所以偶尔接受邀请,跟年龄差不了几岁的漂亮小姐姐相处个把时辰,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说过齐王居所原是渠巨的豪宅,规模宏大院落众多,新收的妾室撒进去根本不够看。   “怪冷清的。”刘昕坐在席子上,透过卷着竹帘的柱廊看了一圈高墙大院,只见树木森郁,拌着风儿的却只有虫鸣鸟叫。“不比天稽观热闹。”   可天稽观才那么几个人,这里人数多了十倍不止。   “是呢。”齐王的侍妾玉岚应道。“平时也没什么人走动。”   “殿下不常来吗?”刘昕学着对方手指捏着袖子的样子,抓过一小块糕点。   玉岚没有直接回答,不过眼中的没落已经回答了问题。   刘昕看了一眼,明智地决定跳过这个容易引发尴尬的问题,设法讲一些欢快的事情。事实证明策略有效,殿内的气氛逐渐开朗起来,几人有说有笑。   “明月妹妹的体形真是越来越好了。”玉岚笑道。“原来太单薄。”   “有吗?”刘昕用手掌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人还嫌我瘦呢。”   “真的。”玉岚仔细地打量刘昕的小脸和身体,肯定地说道。“再圆润些就更好了。”   “是吗?”刘昕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女生是不是没那么追求‘苗条’。   “当然。”玉岚又盯着刘昕的脸蛋看了一会,随即叹了口气。“而且妹妹的肤色很特别,白得好似月光。”   有一说一,这具身体的皮肤刘昕自己都很满意。照镜子的时候,总感觉另个世界打上几层磨皮和朦胧滤镜都搞不出这种效果,细致的纹理和近乎剔透的质感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冰肌凝脂。   这个时候该不该谦虚一下。刘昕抬眼思索。   商业互吹各自拉了一波好感,刘昕忍不住脑补模拟人生系列的小人头上那不断冒出的绿色增值提示。由于顾氏姐妹几乎手把手的教导,刘昕不至于在诸如化妆首饰衣裳等女生领域无话可讲,几番下来,两人已经亲昵得宛如亲姐妹。   好吧,单方面而已,刘昕还不大习惯对方的热情。   “妹妹额角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玉岚小心摸了摸刘昕的额头,问道。   刘昕不愿意把当初差点被妖怪吃掉的经历说出来,推说只是磕碰留下的。玉岚盯着看了一会,安慰起来,连说这眉心一点淡淡的红色,平添几分别样的美感。   说完好不过瘾,真的吩咐婢女端过化妆用品,在她自己的眉心也加了一点。   “怎么样?”玉岚笑道。“现在我们一样了。”   刘昕看了看,只当她在制造认同感,嘴上说道几句亲昵的话,很快又是姐姐妹妹地说个不停。   过了一会,几个婢女送上来吃喝的东西。玉岚不再只讲女生间的私房话,提议来点才艺节目助兴。   与玉珠原是渠巨的美妾不同,玉岚是路上的豪强进献的美人。实际上路上接受的这些,齐王很多都赏赐下去,到如今还留在身边的寥寥数人,玉岚便是其中之一。而之所以能留下来,显然有过人之处,刘昕听曲观舞,很快明白她的优势所在。   “姐姐跳得真好。”刘昕鼓掌道。虽然舞蹈功底比大娘约逊一筹,但也是个中翘楚。   一曲跳罢,玉岚脸上微微出汗,更蒙了一层霞色,端是妩媚万千。刘昕忍不住多瞟了两眼,随即埋汰齐王竟然会冷落这样的美人。   看来美色和才艺并不能长久把男人栓在身边嘛。她得出此等结论。尤其是那种身边美女成群的男人。   主人做了表演,身为客人的刘昕也只能献丑一次。她不想跳舞,拿出小心藏好的长笛,试吹几个音符,酝酿着感觉,随后拉起一篇苍茫萧瑟的序幕。   被曲调引导着,玉岚恍惚看见了路上的景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骤然捂着脸黯然神伤。   此刻刘昕专注于自己的吹奏控制,时间的流逝变得没有概念,当她终于从旋律的余韵中回神,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小姐姐在哭。   干嘛选择这种凄凉的节目。刘昕见状很是后悔,她迟疑着,寻思该如何开口。   奢华无比但又冷冷清清的庭院里,最后一个音符掉落不见,只剩女子近乎无声的抽泣。刘昕终归不擅长安慰伤心的女孩子,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拿着长笛不知所措,直到玉岚自己停下。   “让妹妹见笑了。”她用手指捏着袖口,轻轻点了点眼角,抬头强颜欢笑道。   “啊,不。”刘昕局促地应道。“我不该吹这个的。”   “不关妹妹的事。”玉岚说道。“这样哭一哭也好,心里舒服多了。”   为了降低我的负罪感吗?刘昕挠挠头。   又闲聊了好一会,直到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刘昕这才告辞离开。路上经过的时候,隐隐能听见主殿热闹的歌舞之声,她扭头看了一眼隔在眼前的高墙,若有所思。   “嗯?”清风诧异地接过刘昕递来的点心,他对于跳过某些打闹环节不怎么适应。   “拿着啊。”刘昕挑了一眼。“不要就给阿一吃。”   正说着,藏在小布袋的阿一也探出头,肉鼻子嗅了嗅。   “谁说不要?”清风连忙从刘昕手里抓过东西,直接往嘴里扔了一个。   “给你吃简直就是糟蹋。”刘昕挑眉道。“焚琴煮鹤。”   清风只顾咧嘴笑了一下,他对某人的例行性嫌弃抗性很高。   “哼。”刘昕见他不回嘴,感觉差了好多。她想了想,突然想起玉岚的某句话,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胖了?”   “什么?”清风一愣,随即把人从头打量了一番。“没感觉啊。”   “真的没有?”刘昕不信,追问道。   “不信你问阿一。”清风急了,指着正抱着一小块糕点啃食的老鼠说道。   “吱。”   “所以这是‘胖了’的是,还是‘没胖’的是?”刘昕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追问道。   清风有些烦了,他看了看脸蛋有些婴儿肥的刘昕,嘀咕道:“道长只让你干轻活,伙食待遇又好,不养得白白胖胖才怪。”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备无患   默默给自己庆祝过十三岁的假定生日,刘昕发现某些不和谐梦境的发生更加频繁。对此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某些刺激场面看多了,以致身体的性别意识变得强烈起来。   所以说,这是不是表明某件事会提前出现?刘昕胡思联想着,乃至有些坐立不安。   不对,十三岁后来那个应该也不算早。   不对不对,是早是晚不是重点,问题是它可能要来了。   刘昕对女性生理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有些事情知道一点点,跟明白到底会是什么体验,以及如何正确应对完全是两码事。于是乎,心怀惴惴,忐忑不安,她咬着下唇思索片刻,最终决定做点什么。与其祈祷事情不会发生,不如提前做点功课,以免事到临头慌手乱脚。   毕竟事情总特别喜欢朝你不期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明月,你怎么了?”顾氏姐妹有些疑惑。“奇怪的表情。”   “没事。”   最后关头刘昕放弃了,两位师姐特别喜欢传授身为女孩的知识和经验,只是有时候太过热情,让某人深感吃不消。她很怀疑问题一旦会提出口,她们在回答完主题后,还会附赠几节奇怪的免费课程。   来自身体的直觉。她心中补充道。   排除了关系最亲近的姐妹花,剩下的选择只能在新朋友当中挑拣。齐王的后宫侍妾她见过大半,但接触稍微多一点的也就那么几位,至于能聊到生理期这块话题的……   “妹妹,你就在烦恼这事?”玉岚掩嘴笑道。   “好姐姐,我快急死了。”刘昕脸色别扭。   “不急,让姐姐给你缝制几份骑马布,装进干燥的草木灰,留着备用就好了。”玉岚坐在席上,细声细语地说道。   “姐姐真好。”刘昕不失时机地扮演乖妹妹的角色,笑得甜甜蜜蜜,迷惑性极强。   玉岚看着那张几乎在发光的小脸,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你能来陪我就好了。”   两人又就私密话题聊了一会,剩下的时间照例是才艺表演,玉岚似乎有种学得歌舞无人赏的哀怜,她把刘昕视为某种替代品,唱唱跳跳全神贯注。   “这是什么舞?”刘昕惊讶地发现她跳了一首以前没见过的舞曲,而且风格也与中原迥异。   “殿下有两名胡姬,原是渠巨宫里的。”玉岚跳完一曲,依旧原地转着圈,裙舞飞扬煞是好看。“她们会跳这种舞。”   难怪有点眼熟。   玉岚自己跳还不过瘾,非要拉着刘昕下水。刘昕本想借口童子服跳这种舞不合适,结果反被人撺掇着换了身衣服。   “妹妹真是长大了。”玉岚笑道。“衣服挺合适。”   还行吧。刘昕颇不自在地打量自己的新装备。其实这个世界的女子没那么保守,穿男装也就算了,女装的领子开得还比较大,有些差不多能把肩膀都漏出来。像现在这身,就有点中西结合的意思。   过了几天,清风送进来一个包裹,说是玉岚送来的,随后好奇地还想要打开。刘昕反应过来,及时阻止了他的鲁莽行为。   “女孩子的东西不要随便看。”她抢过包裹,剜了一眼。   清风用个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娘里娘气举动作为回应。   “出息。”刘昕翻着白眼嫌弃道。“你快出去。”   “哼,你以前还跟我睡一张床呢。”清风叉着腰说道。   “那是你的巅峰时刻。”刘昕做个鬼脸,没有半点害臊的意思。“此一时彼一时。”   好容易把麻烦精关在门外,刘昕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布做的包裹。果不其然,里面是几条崭新的妇女用品,而且上面竟然还绣着不少修饰的图案,花里胡哨的。   刘昕拿出其中一条最朴实的,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莫名的羞赧和尴尬直接大写在她漂亮的小脸上,她咳嗽一声,听着外面清风嘀咕着走远,然后转身去翻找准备好的东西。“草木灰,草木灰……”   使用方式应该挺简单的,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关好房门,刘昕稍作迟疑,决定先行试用一次。这事抛却心理因素其实没什么,但麻烦的就在心理层面。刘昕接受内穿的开裆绔就花了好些天,对于这条长长宽宽的布条,她愣是墨迹了不少时间。   怕什么,是吧,怕什么。   不对,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脸颊有些发烫,背上出了不少热气,刘昕感觉刚才的几分钟过得特别慢,她低头看了看两边的绳结,体温似乎又提升了几度。   好嘛,总会习惯的。刘昕转了转身子,试图让自己感觉好一点。只见她上面穿着两当,下面光着一双修长但过于纤细的腿,腰间系着绳子,那个画面实在有些不可描述,因为和谐需要暂且跳过两百字。   夏季的夜晚只需要条薄毯。刘昕嫌热,只用毯子盖住腰腹,蚊子是个麻烦事,她用上顾玄清送的驱虫香炉才感觉好一点。一切都搞定之后,刘昕翻了个身,侧着睡着了。光洁大长腿交缠着,毯子盖在了最优美的曲线起伏上,宽髋窄腰,春山横卧,饶是年龄尚轻,这一刻也有相当妩媚姿态。   梦境依旧混杂零碎,太多的少儿不宜,血腥,暴力,还有男女间的那点破事反复出现,而出现的角色大多是熟人,仿佛坏事谁都有份,糟糕的结局也是无人幸免。双手胡乱地在眼前抓住,缥缈的雾气琢磨不定,最后两手空空只有无尽的寂寞。   醒转后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真实,昨晚睡前的记忆逐一浮现,梦境却如太阳高升时的露珠一般快速消失,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等到刘昕想起关键之事,她惊醒过来,感受着某处与平日不一样的包裹感,稍作沉吟。   应该没有,干燥的。   如此想着,心情顿时变得轻松。她翻了两身往外一站,然后把妇女用品解了下来,确认没有后忍不住踮了两个舞步。当她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忍不住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又是一阵害臊。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发展   齐王不是中原人,他的嫡系部队也不是。听顾氏姐妹的意思,齐王算是北方诸胡中比较中原化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精汉’,从他尊崇葛道长的姿态就可见一斑。   实际上齐王的幕僚团队中原人也很多,而且他经常会摆出招贤纳士的举动,这意味着宴席的次数比较频繁。刘昕跟在葛道长身后没少充当背景板,就是她这背景略显夺目了一点。   歌舞环绕,美婢作陪,酒酣耳热,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变得轻松暧昧,男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不那么正经,话题就开始油腻起来。有人怀里搂着两个美艳女子,仍有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无耻劲头,眼睛扫过葛道长身后的几个道童,醉醺醺地与隔座调笑。   “那对双子道童甚得我心,老道们果然会玩。”   “诶。”隔座的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打了个酒嗝,脸上带着男人们心照不宣的表情笑道。“她们旁边那个略小的才是极品。”   “太单薄了。”左拥右抱者眯着眼看了一会,看的不是特别真切。没办法,刘昕在这种场合总喜欢有意无意地躲在阴影里。   “小是小了点,但底子极佳。”后者满是酒气地拉着旁边的婢女上下其手,同时咧嘴对前者说道。“恐怕是老道养来采铅用的。”   “哦——”左拥右抱者顿时啧啧出声,一脸羡慕嫉妒地偷瞟了眼葛道长。不过他们的酒还没完全醉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程度,说归说,却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   葛道长坐在几层席子上老神在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与此同时,刘昕却倍感无聊。作为背景,她只能看着别人在那吃香喝辣,而且还要旁观某些长针眼的下流举动。心底暗暗同情了一把各个陪酒被揩油不止的小姐姐,随后发现不少视线爬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忍不住起来几次鸡皮疙瘩,简直拍都拍不完。   呵,男人。   顾氏姐妹站在明处,吸引了很多火力。与刘昕相比,她们似乎挺享受他人的注视,有时甚至还能与人对视。   “小明月,你该习惯下男人的目光。”顾玄清看了一看藏在暗处装‘大家都看不见我’的刘昕,忍不住想笑。“等你再大些长成大美人,看你的人只会更多。”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刘昕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到犹如打坐的葛道长。“我现在只想把他们眼珠子剜出来。”   那副恨不得把人吃干抹净的眼神真的让人很不自在。这具身体还是孩子啊,她在心底咆哮道。   顾氏姐妹相视一眼,然后只是掩嘴笑着。   鼓舞的压轴戏照例是大娘。有时刘昕怀疑大娘早已认出她来,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她总是又设法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好——”   大娘的舞蹈再次获得汹涌的赞叹,舞台中间的她看似不经意地往刘昕这边瞟了一眼,躬身向观众们致意,接着缓缓退下。宴会的气氛更浓烈了,以致甚至有客人跳到中间,或引吭高歌,或卖弄舞姿。   别误会,舞蹈并不只属于女性,这些男人跳的舞蹈颇为阳刚雄壮,招式和步伐大开大合,与大娘系的剑器相比,动作可能没那么灵动优雅,但杀伐之气尤甚。   所以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在齐王的宴席上动用真正的武器啊?刘昕一方面以舞蹈者的角度观摩别人的表演,另一方面暗自吐槽。她明白自己背后的真正的那只老虎其实是齐王而不是葛道长,看看眼前这些亢奋的男人,她可不希望失去靠山。   至少不是现在。   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夜渐渐深了,酒量再好的客人也不能无限地喝下去,趁着他们还没有丑态百出,下人把纷纷宾客们或扛或抬地弄出去了,至于那些美婢就像是赠品一样低着头跟了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大门外。   “道长喝了几杯?”刘昕想起一个问题,偷偷问最近的顾妙清。小师姐很快给出个数字,饶是这些酒度数不高,但喝这么多,总是维持喝酒姿势不乱的道长却连起身上厕所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道长掌握着什么有趣的解酒法术?刘昕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自作主张又又给葛道长的备注增加了设定。   简直太厉害了。某个小道童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冒出些星星来。   捱到下半夜,宴席终于散场了,不能提前退场的背景板终于有了活动地理由,刘昕舒了口气,跟在葛道长和顾氏姐妹后面走着。这次清风也有机会露脸,不过他的感受更多的是抱怨。   “光看着别人在吃。”回到院子,在葛道长和顾氏姐妹都分开后,清风不满地说道。“看得人都饿了。”   说完肚子还很应景地发出轰鸣声。   刘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有这么饿吗?”   “你都听见了。”清风揉着肚子说道。“殿下给你们增加了伙食待遇,可没给我加餐。”   “是这样吗?”刘昕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都是童子,大家的待遇差不多。她想了想,示意清风跟上。“我房里还有些吃的。”   过了些天,刘昕听到点让人不安的传言。韩王似乎注意到了齐王拉拢地方豪强,收买人心招兵买马的动静,勒令齐王只身赶往国都陈情,而且是接连催促。   然后齐王就很适时地‘生病’了,甚至装模作样把事务都扔给了才中二年级的世子,以致古宣走路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世子跟殿下的一个妾好上了。”这天顾玄清偷偷告诉刘昕一个新时事。   “啊这……”刘昕听到后第一反应是懵逼的,随后却是释然。好嘛,记得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类似的屁事也不见少,毕竟有些小妈比当儿子的还小。“然后呢?”   “那妾被当场杖毙。”顾妙清更小声的说道。“据说都怀上了。”   刘昕啊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稍过一会,才问起古宣的下场。   “世子被关禁闭。”顾妙清撇撇嘴。“殿下哪天心情好了,大概就会放他出来。”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侧漏   齐王称病期间国都发生了变故,具体过程不详,反正刘昕只知道有几个大人物翻跃城墙逃离了国都。   “道长又算中了。”齐王说道,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而且面色红润,身边还有几个美艳的侍妾捏肩揉腿,甚是享受无比。   葛道长没有因为受到赞叹而洋洋得意,刘昕早习惯了他平淡的语气,端着个精致的木箱老老实实在后面作人形家具。葛道长不是个好老师,他更像只负责带领项目的导师,所以接下来讲解的内容明明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如坠云里雾里。   这里也先别急着笑话刘昕。她其实已经背下了很多书,也在耳濡目染下知晓了很多道家的基础概念和知识,糊弄下外行人几乎没有问题。但术数这种东西,推算过程极度隐晦难懂,饶是小童子有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很快也由于运算速度跟不上,导致记忆链断开,最终只能是‘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反应。   “好,就依道长所言。”不过齐王听懂了。   接下来的话题没什么意思,枯燥又乏味。刘昕站着一动不动,又不敢神游天外,看着一个又一个幕僚进进出出,送来些案牒什么的,偶尔会进来几个心腹班底商议要事。齐王果然很看重葛道长,期间连带随行的童子都不用回避。   “殿下,世子那边……”最后有个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这个,齐王哼了一声,回道:“他应该也长点记性了。”   “那么……”那幕僚小心看了看齐王的脸色。“放了?”   “放了吧。”齐王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把他的随从都换了,最亲近的几个杀了。”   轻飘飘一句话定人生死,类似的话刘昕已经听过不止一次。而做出这个决定后,齐王也没有半点难过或者其他的意思,仿佛只是吩咐下人杀几只鸡。   这天顾氏姐妹有事要办都不在,所以刘昕做了近一天的背景板。齐王的招贤纳士的策略行之有效,时常会有人过来投效求官。她在后面听了一会,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带资进组。不过随后她发现一件很让她烦躁的现象,那就是新来的人总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即使她费尽心思地努力融入背景。   中间那几个打扮华丽的美女不香吗?刘昕忍不住暗自嘀咕。实际上齐王并不会因为求职者看他的侍妾而生气,其中甚至发生过大方地把手下美人当礼品送了出去的事情,完全不需要为避忌转而偷看一个小童子。   至于世子那件事,情况则有些复杂。   “那个不行。”齐王顺着新一位求职者的目光,扭头看了看刘昕,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孩子不是我的人。”   这位求职者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的视线比之前那些更让刘昕不自在。听到齐王的回答,他略微感到失望,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葛道长,倒也没说什么。   “喜欢女人的话,本王可以把这些美人全送与壮士。”齐王很赏识这个青年的样子,作为拒绝的补偿,看架势似乎打算把在场剩下的美人全都打包送了。   那人看也没看那堆套餐,反倒又盯着刘昕看了几眼,说道。“其他人就算了。”   什么叫其他人就算了。刘昕被看得很不自在,随后又感受到那些美人复杂的视线,真有种站在火上炙烤的感觉。   齐王笑了起来,然后给青年安排了个相当高的职位。等到人走了,他指着刘昕对葛道长笑道:“不愧是当空明月。”   刘昕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背上更是害臊得出了一身汗。   过了半旬有余,从国都脱身的中山王遍发檄文,直言韩王软禁太后拿小皇帝当傀儡,号召忠臣义士共讨之。然而让人尴尬的是,响应者寥寥,齐王依旧没有动静。   这天夜里天气不错,星光璀璨,是观星的好时机。刘昕把清风也拉到站在屋顶,两人努力分辨着什么。   “紫薇宫不在那个方向啦。”刘昕说道。   “我哪知道什么紫薇宫太微宫的。”清风嘀咕道。“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观什么星?”   “我想知道道长都看出了什么。”刘昕抬着头,自顾自说道。   “算了吧。”清风嗤笑道。“这可没那么容易,别以为自己聪明,什么都那么快写会。”   刘昕挠挠头,她虽然好容易分辨出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但完全搞不懂背后的机理规律,反正折腾了好久,啥预兆也没看出来。   “我就说吧。”清风得意道。   “没意思。”刘昕叹了口气。她当乖宝宝都快一年,葛道长完全没有倾囊相授的意思,很多知识她还是自己主动找顾氏姐妹讲解才略知大概,这求仙成道之路,怕是比预想得要艰难许多。   岁月再蹉跎下去,这身体就成老太婆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心有不甘又如何,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要睡觉的。不过这天晚上,回来的顾氏姐妹突然来到了她的房间,嚷嚷着说要送点东西。   “是什么啊?”刘昕好奇地打开礼物,随后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几件骑马布,跟玉岚小姐姐送她的款式差不多,无非就是装饰和内垫有所不同。“啊这?”   “小明月快要变成大姑娘了。”两位师姐笑着,她们还不知道刘昕早有准备的事情。“当然要先做好准备。”   刘昕张了张嘴,她本想把事情说清楚,但又担心那种事情不优先找师姐反而找‘外人’会让她们生气,于是不得不装起傻来。   不知道是某人演技高还是顾氏姐妹不够敏锐,反正后者没有发现问题。她们的讲解比玉岚腰跟细致,实际上方术种的方技与医术有很大关联,两人又补充了很多关于女孩子私密方面保养的注意事项,说完更是准备上手实践一番。   “我自己会戴!”刘昕的头皮几乎要炸了,她死死抓住童绔的上缘喊道。   “小明月,如果不注意的话,漏出来会很麻烦。”顾妙清笑嘻嘻地说道。“到时洗席子洗被单可讨厌了。”   “不会的。”刘昕死不松口,如果被她们动手换上那东西,简直让人害臊到原地爆炸啊。“我发誓。”   就在这天半夜,刘昕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当她丛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发现事情不大对劲,她往下方摸了一把,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心头犹如万马奔腾。   还真就侧漏了。   等一下。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的某人终于想到另一个问题。   那个,终于开始了?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调养   刘昕的心情是崩溃的。她不止一次设想过初次到来的情况,并且做出了许多准备,然而没有实际经验终归导致细节存在诸多纰漏,而差一点的结果就是相差很多。反正昏昧的烛光之下,她望着床铺欲哭无泪。   其实睡觉问题倒还不大,八九月的晚上睡哪里都可以,只是到了早上该怎么隐藏这堆烂摊子?   时间流逝不可能因位人类意识而停止,窗外渐渐光堂起来,不久之后,照例听见顾氏姐妹的唤门声。   “小明月,早课做好了吗?”她们问道。   “等一下。”饶是刘昕自诩在战场上溜达面不改色,此时此刻也有点慌张。“还没完。”   等到可以营造出虚假的一切把师姐们迎进来,两个大姑娘绕着刘昕转了两圈,问起昨晚安睡可好。刘昕略作沉吟,隐瞒所有的事情太麻烦,毕竟每编造一个谎言可能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于是乎,她坦白了初潮的事情,省略了失误的细节,并且设法调转她们的注意力,以免发现床铺被换过的事实。   “真的来了?”两姐妹很开心,她们围着刘昕左看右看,然后异口同声道。“小明月终于长大了。”   “那个……”刘昕的心情有些复杂,实际上夜里一搅合,她到现在仍没有多少实感。   “东西换了吗?”她们又问道。   “刚换过。”刘昕下意识地护住衣物回道。   “要勤换哦。”顾玄清笑道。“记得换下来的晦气东西交给师姐我们处理。”   “哦。”刘昕忍不住尴尬,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   “瞧这小脸白的。”顾妙清捏了下某人的脸,说道。“待会让人弄点东西给你补补。”   这话刘昕一开始还不在意,后来发现师姐们帮她请了假,晚些时候还真的送了几小碗东西,说是滋补的药羹。   “这待遇是不是有点高了。”   刘昕按要求小口小口地喝完,有些心虚地说道。这些味道其实不怎么好喝,真的有股药味,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味道。如果可以不喝,她真的打算拒绝。   “女孩子的身体可娇贵了,重视点总没错。”顾妙清吃吃笑道。“这几天你也别干什么活了,安心待着。”   其实刘昕本来也没多少工作时是需要力气的,而现在干脆是名正言顺地休息,要是让清风知道了,大概又会抱怨点什么。   顾氏姐妹离开后,房间里清净了下来。到此她才敢把藏起来的席子翻了出来,然后苦恼着清洗的事情。   想要独自把一张席子洗了,然后晒起来,在这个到处都是奴婢的宅子里有些困难,反正刘昕想了好一会,只感觉自己头顶不断地冒出扣一扣一的红字,持续不断的负面状态让人无法专心想事,她吐了口气,扶着额头叹息不已。   “明月?”   临近中午,工具人大忙人清风在外路过,然后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疑惑地问道:“明月,今天你怎么还在屋子里?”   要知道,刘昕就算是休息日也很少待在房间,按照清风的说法,一般会在外面“瞎折腾”。   “我不舒服。”搁着房门,刘昕说道。   “哪不舒服?”清风问道。   “别问了。”刘昕撇撇嘴。“而且我心情也不好。”   “脾气真的越来越像师姐了。”清风嘀咕道。“女人真麻烦。”   “你个呆瓜。”外面的声音正好能让人听见,刘昕翻着白眼笑骂道。“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   “惹不起,溜了溜了。”清风说了一声,真的跑开了。   “这家伙。”刘昕哭笑不得,打开窗户看见他跑远的影子,夏天的阳光洒进来少许,驱散了房内的昏暗,也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算了,被取笑就被取笑,多大事,犯得着纠结小半天。刘昕看了看晴朗的天,回头看了眼那席碍眼的证据。   顾氏姐妹叮嘱过许多特殊时期的禁忌,她也不想因此被唠叨,于是把清洗工作扔给了一个老妈子。当后者很快发现中间那团已经干涸的污渍,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出现在脸上,让刘昕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明月童子长大了。”   “是这样吗。”刘昕打肿脸充胖子,故作淡定地回道。   “当然是了。”老妈子露着姨妈笑,说道。“那说明明月童子能生孩子了。”   生生生孩子??!刘昕直感觉思维有些卡壳,就像几年没换的安卓手机打开某个该死的软件,过了好一会,他才在确定和等待之间选择了后者。   “哈哈哈……”巴掌大的小脸嘴角僵硬地抽了两下,刘昕的反应跟某个万年小学生几乎如出一辙。“我,我还是小孩子啊。”   老妈子闻言上上下下把刘昕打量了一遍,眼前所谓的小孩子身高方面已经不输成年女性的身高,也就是身形过于纤细,女性特征还不够明显。   刘昕被人看得实在受不了,连忙找了理由逃开,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淡定,她努力装出像葛道长那样风轻云淡的气度,只是可惜,看在别人眼里完全是小孩子学大人的滑稽感。   另外刘昕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了第二天,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是大人’的事情了。刘昕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反正男男女女看过来的视线似乎变得有些奇怪,让人都不知道该怎能办,所以接下来几天几乎是足不出户。   “你在做什么?”又送来一托盘滋补品的顾妙清好奇地看着刘昕手上的东西问道。   “木雕。”刘昕低着头努力着。这几天很多事情豆不能做,可把人憋坏了,她只能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说实话有点丑。”顾妙清说话稍显直接,她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坐在刘昕旁边。   “是有点丑。”刘昕也不否认,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在雕刻方面天赋不足的现实。“但有时候丑也是可以很可爱。”   说完她还把面具往脸上扣,一只大一只小的两个眼洞看起来相当的滑稽,里面的眼睛眨了眨,成功把顾妙清逗得哈哈大笑。   “你喜欢戴面具的话,下次我给你弄一个吧。”小师姐说道。   “师姐最好了~”刘昕很不吝啬地给出正面反馈,一脸的娇憨极大地满足了顾妙清想当姐姐的意愿。 第160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琐事   刘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掉血不止的几日光景,亲身体验让她知晓了生活的诸多细节,个中滋味不谈也罢,总之,复活的感觉真好。   “明月,这样好危险。”地上的清风叉着腰喊道。“在墙上翻跟头,摔下来断条腿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这个难度又不高。”   心情大好的刘昕看什么都顺眼,她又整了个杂耍般的高难度动作,接着朝清风抛了了个媚眼,等看到后者呆滞的反应,在上面哈哈大笑起来。   “疯疯癫癫。”清风把五官皱成一团,哼了一声。“病好了就该干活了。”   “不用。”刘昕得意地摆摆手。“道长许我多休息几天。”   “真不公平。”清风嚷嚷道。“道长偏心,你这哪是当童子?分明就是当大小姐享福的。”   “不服你找道长说去。”刘昕笑嘻嘻摸出顾妙清送给她的面具,慢条斯理地戴在脸上。“这个怎么样?”   “你做的?”清风以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   “师姐送的。”刘昕没有跟他玩猜谜的游戏,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问题。“怎么样,帅不帅?”   “师姐干嘛送你这么吓人的面具?”清风喊道。“晚上戴这个出来,把人吓死了怎么办?”   “哈哈哈。”刘昕戴着面具,在墙头跳了两个傩戏动作。“别说吓人,还能吓鬼呢。”   其实顾妙清一开始送她的是个可爱的动物面具,但某人偏偏要这种面具。   “就你?”清风撇撇嘴。“别把鬼物招来才好。”   “狗嘴吐不出象牙。”刘昕翻了个白眼,她想到了以往的诸多经历,忍不住有点不舒服。“别咒我。”   齐王侍妾玉岚的院子。   “听说妹妹长大了。”玉岚优雅地摆弄案几上的一套器具,姿势动作煞是好看,不愧是专门练过的。   刘昕从观摩对方的举止中回神,苦笑道:“怎么连姐姐也知道这件事了?”   “大家都在说啊。”玉岚笑道。   “那些人怎么都这么闲?”刘昕挑了挑眉,哼了一声。“连个小童子来那个都传来传去。”   “葛道长身后的明月童子,可是众所周知的小美人。”玉岚抬起头,似笑非笑。   “天下的美人何其多。”刘昕不以为然道,她可没少看见漂亮的女人被当做礼物或商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何必稀罕?”   “妹妹可不一样。”玉岚示意刘昕坐过去,镜子中间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的?”刘昕看了看,满脸不解。   “可惜可惜。”玉岚苦笑着摇摇头。“你的确还小了一点,没开窍。”   清风才没开窍。刘昕闻言,心中暗自不服,朝着镜子做了半个鬼脸。   接下里的工作中,刘昕发现自己的跑腿任务大幅减少,这让她有些不爽,毕竟跑腿任务自在又自由。   “大概道长怕你半路被人掳走啦。”顾妙清半真半假地回答她的疑问。   “不是吧,延广城里谁敢动葛道长的人?”刘昕莫名有种狐假虎威的底气。“那不是打齐王的脸面?”   “有些人你不能用了简单的利害关系去理解。”顾妙清用手指点了点刘昕小巧的鼻子,故作严肃地吓唬道。“那些人就像动物,很少想那么远。”   所以过一把瘾就死是吧。   “看来我不但招鬼,还容易招人。”刘昕撇撇嘴。“来自世界满满的恶意。”   一定是来到这个世界时手贱跳过了片头,然后错过了难度选择。刘昕再一次对脑补的系统吐槽道。   但如果一天到晚都是两点一线,那生活就真的太枯燥无聊了,为了能够不让别人担心地上街,某天休息她特地拉上了清风当工具人,为此她还特地开出了不少交换条件。   毕竟跟穷光蛋清风相比,她不时有赏赐可以存起来,基本算得上是个小富婆。   “那不是世子吗?”半路上刘昕眼尖,远远发现了某个身影。   “真的是他。”清风也看了一眼,随后小生诧异道。“不过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从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年,变成了‘错的不是我而是世界’黑化版中二少年的那种感觉。   “我怎么感觉会上演父慈子孝剧情啊。”刘昕若有所思道。   “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清风嚷嚷道。   “我在想,葛道长的测命术。”刘昕没有解释,只顾歪着头笑道。心想不知道在道长的推测中齐王能活多久。   世子古宣身后的跟班的确全换了,都是刘昕不认识的面孔。而世子全程臭着张脸,似乎打算通过惹是生非来发泄怒气,当他看见刘昕和清风等人时,表情变得特别的别扭。不过他最后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带着随从离开了。   “我感觉世子刚才想杀了我。”清风似乎后怕地拍拍胸口。“我哪里惹他了?”   “谁知道。”刘昕说道。“可能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总有个理由吧。”清风不满意这个回答。   “谁知道呢。”   或许有些日子的确不宜出行,在城里逛了没多久,刘昕又碰到一个麻烦人物——某个到齐王出求职的青年,就是那次盯着她受不了的那人。   “你就是明月?”青年拦在前面,问道。   “什么事?”刘昕很不喜欢这样仰着脖子的感觉,也不喜欢对方的态度,她蹙眉道。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又盯了一阵,终于扭头走了。   “毛病。”刘昕不满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咒骂道。   “我还挺担心他会突然抢亲,你看他的表情。”清风咋舌道。“我听说有些地方习惯抢个女人回家当媳妇。”   “真是糟糕的习俗。”刘昕叉着手嘀咕,然后扭头问道。“如果他真打算抢,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跑回去报信了。”清风想也不想地回道。   “那等救回来怕不是买一赠一了?”刘昕嫌弃地看了清风一眼,数落道。“果然指望不上你。”   清风无辜地挠挠头。 第161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服   延广城,某个街道的角落。   “韩王开始攻打中山王了。”   几个士兵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时事,与庙堂之上正儿八经的消息相比,他们的内容多为不靠谱的民间传言,里面混杂着大量添油加醋的细节,而且经常还时不时会出现群众喜闻乐见的下三路话题。   比如哪家狗屁倒灶的通奸乃至**事件,比如哪个军阀强纳哪家高门之女为妾,等等等等,只听几人高亢兴奋的腔调,就知道他们有多么热衷这类花边新闻。   真够八卦的。恰好躲在屋顶上发呆的刘昕朝下面瞟了一眼,忍不住撇撇嘴。不过稍后她就听到几个熟悉的角色。   顾氏姐妹。   刘昕听了一会,她发现这事也不算奇怪。这个世界的美女一路见过不少,但出来抛头露脸的却不多见,偶有出现的也是刻意做了丑化,很难看见顾氏姐妹那样经常打扮得漂漂亮亮随道长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而且还多为比较重要的位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严格来说,有点类似巫婆神汉的职业定位。   可能哪个世界的单身男子都是一副德行,士兵们的言论越来越出格,放在另一个世界都该到直接账号封禁的程度。刘昕听得心头火起,差点按捺不住跳下去打人的冲动。   “我觉得还是明月童子更好。”这时其中一人说道。“以后长开了不得了,我就没见过那么俊的。”   嘿,怎么话题就拐到我头上了?刘昕一愣,随即瞪起眼睛。   “漂亮是漂亮,可是太小了。”另一个人说道。“再等两三年才好。”   “别想了,她以后一定会被殿下收了。”第三人泼冷水道。“那样的小美人,不是我等可以幻想的。”   “想想有什么不可以。”第一人不服气道。“等我以后出人头地,几座大宅子,养上十几二十个美人,岂不快活?”   “瞧你那点出息。”众人嗤笑道。“战场上先活下来吧。”   “可我听说,道士们养女徒弟,都是留着自用。”第三人又说道,说完引得男人们心照不宣地发出些猥琐的笑声。   “果然还是修道好啊,道士的女徒弟就没有丑的。”   “所以殿下才推崇道家。”   话题又变得不堪入耳,刘昕气得没心思待下去,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见众人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从屋顶瓦片间找了块碎片,往高处一抛,只见它自由落地,砸到了最亢奋的那家伙头上。   “哎呦。”   “怎么回事?”   声东击西的玩法,由于角度把握的好,下面的众人只顾抬头往另一个方面望去。刘昕轻轻哼了一声,悄无声息地从别的地方滚了下去。   葛道长才不是那种人。刘昕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然后想起齐王看她的眼神,心底不免有些疙瘩。   求道之事不能再拖了。   几天后,葛道长居所偏院,外面整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小明月,你最近问神仙术的次数有点多。”顾玄清说道。“求仙之人很多,但得道之人古往今来却寥寥无几,此事讲究机缘,不可强求。”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刘昕放下一本理论书,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双胞胎面面相觑,随后顾妙清笑道:“其实根据记载,有妇人得仙人所遗玄女经,最终得道成仙。”   “真的?”刘昕眼睛一块,随后又抓到了关键词。“等一下,玄女经?那不是……”   “嘻嘻。”顾妙清笑了起来。“阴阳之道乃自然之理,昔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   “等一下。”刘昕急忙喊道,也顾不得礼貌。“就没有不需要阴阳合体的清修吗?”   “哎呀呀,小家伙害羞了。”顾氏姐妹一起笑道。“以后找个人陪你一起练不就好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刘昕捂着耳朵,一脸你们休闲骗我的模样。   葛道长的工作内容,无非是给齐王建言,给齐王炼药,以及各种占卜术预测未来发展。其中第三种次数最多,刘昕耳渲目染,专业术语记下一大推,道长的下一步需要做什么,需要什么道具,也能很及时地配合,渐渐显露出专业童子的熟练来。   不过术数这东西变换太过复杂,葛道长没有细致地传授,顾氏姐妹自己也只懂皮毛,刘昕终归只在门外徘徊,看着葛道长一脸大便不畅的表情,猜想事情可能不如预期。   葛道长看着一桌子的占卜道具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明月,收起来”,便出屋看月亮去了。   刘昕佯装乖巧地走过去,收拾之前她又把各个占卜过的痕迹看了个大概,然后才分门别类,一一收入对应的收纳当中。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走到屋外,她发现葛道长还在外面望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她不敢乱问。   “明月啊。”没想到葛道长反而发话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现在年龄几何?”   “十三有余。”刘昕应道。   “哦。”葛道长点点头,说完没有再问话。   过了几天又到了商议军政要务的时候,两个心腹将领问出了他们关心的问题。   “殿下,韩王如今疑神疑鬼,待中山王之后,他日必定找借口对付我们。”两人说道。“还望殿下早做打算。”   站在后面的刘昕闻言忍不住先看看葛道长的反应,然后再看齐王。   “帝星仍有动荡,国都必然还会生变。”葛道长淡淡说道。“我等只需积累实力。”   “万一算不准呢?”这时其中一个将领哼道。   “放肆!”齐王闻言怒道。“这是跟道长说话的态度?”   “殿下,不能把期望全压在方士巫觋的只言片语之中。”那将领犹自不服道。“鬼神不能替代士兵为殿下作战。”   “你在指责我吗?”齐王不怒反笑,不过那笑声让刘昕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殿下。”几个将领怨恨地看了葛道长一眼,顺带把后面的刘昕也波及到了。   是了,葛道长长期独受齐王‘专宠’,其实早就招受了很多人的嫉恨。刘昕心跳地有点快,她甚至怀疑,如果齐王有什么万一,这些军头会直接找借口把葛道长和下面的随从全都杀个干净,如果是女的,估计还会更惨。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章 城外   入秋的早晨,阳光和煦,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不过刘昕没有心情关心这个,她跟在队伍后面,拉了拉前面的顾妙清,小声问道。   “师姐,我们去哪?”   “只管跟着就是。”顾妙清只是笑着。   刘昕疑惑地看着经过的林子,她没想到近期还有出城的机会,而且还是葛道长带队。   没有多余的随从,只有四个童子,一行五人接连走了几个小时,一直来到延广城东边的小山里。刘昕好奇地四下打量,发现脚下这座与天稽山相比只能算是小土丘,不但矮,而且范围也小得很,站在顶处,一眼就能囊括整片起伏。   葛道长难得出城,显然不是为了出游。他进山后一直在按照某种规则找寻什么,下午时采找到处合适的,吩咐童子们布置起来。   某种祭拜仪式。   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信仰,也就是被官方斥为淫祀的民间活动。这里的淫只是不合法度不合礼制的意思,他们所信仰的可以是任何东西,人类,动物,植物,乃至一块石头,而且祭祀的方式千奇百怪,残忍的还会献上人牲。像刘昕熟的地西门豹和河伯的故事,其实就是其中一种。   刘昕不知道葛道长祭拜的是哪位地方神灵,基于某种禁忌,她不敢胡乱询问,反正上面安排什么,照做便是了。   仪式的持续有点久,流程非常枯燥,个中又有太多言语之外的细节,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葛道长念念有词烧完最后一点东西,当最后一个声符落地,山间起了股怪风,卷着灰不见了。   刘昕忍不住用袖子遮了下脸。   接着葛道长朝一个方向拜了三拜,在他的示意下,几个童子跟着也是三拜,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终于可以回去了?刘昕抬头看了看天色,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嘀咕。果不其然,没等走出‘小小的山林’,外面眼看着就要黑下来,草木的影子变得森然可怖,加上周遭人烟稀少,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多了许多。   刘昕不是第一次在外过夜,而且很多时候还是独自一人。她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抱怨天黑了不方便赶路。入秋时昼夜温差有些大,夜风一吹,感觉非常不好。   “什么声音?”清风背着框,问道。   “铃铛?”刘昕抬头听了听,跟着说道。   顾氏姐妹看了看葛道长,后者照例波澜不惊,带着人完全走了几步。很快,青黯的背景中,一点暖洋洋的光亮出现了,随着铃铛又晃了片刻,隐隐飘来一只灯笼。   不对,是个提着灯笼的人。刘昕眯着眼,好容易看清来者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穿的像个仆人。   天稽观一行人都停了下来,提灯笼者晃到近处,像是也看见了刘昕等人,突然行礼道:“道长。”   葛道长回礼。   眼见对方像是认识自己的人,刘昕按松半口气,心底依旧吊着另外半口。这事处处透露着诡异,得亏葛道长永远淡定的模样让人踏实许多。   “道长,这边请。”男仆恭恭敬敬地说道,然后转身领路。   葛道长淡淡点头,跟着便走。刘昕看了看黑乎乎地左右,连忙跟在顾妙清后面,而落在最后的是清风。   “为什么我在最后?”某个男孩子小声抱怨道。   “你祛邪体质。”刘昕回首道,一本正经的表情,促狭的语气。“没什么是你两泡童子尿搞不定的。”   “真不害臊。”清风嘀咕道。   两位小童子小声斗了两句嘴,随后又担心引起道长的呵斥连忙闭了嘴。接下来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路途沉默又无趣,连顾氏姐妹都没怎么说话,只有不知名的动物在四处鸣叫。   “到了。”提着灯笼的引路人说道。“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   到此刘昕恍然发现曲径通幽,豁然开朗是处状同村落的大庄园,随处可见的火盆火把将此映耀得形同白昼。   奇怪。刘昕想起很多传说,她眯着眼仔细打量那个引路的中年男仆,以及庄园中半掩的几个人影,努力寻找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大概又是幻术吧。刘昕想起某处被个怪姐姐抓走时的场景,随后她瞟了眼前面葛道长和顾氏姐妹的反应,心头顿安,还生出些想看此事究竟如何收场的念头来。   想到这里,刘昕将自己定位到了旁观者的席位上,心态也随之安稳,她甚至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里。庄园的大门洞开,两排仆人列队迎接,随后便是穿廊入殿。此地与很多坞堡的结构相似,功能的分区,建筑的风格和工艺,乃至路上奴婢的模样和打扮,刘昕甚至生出些自己还在韩平堡的错觉来。有那么一会,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年压根没跑出来。   “跟紧啦。”   熟悉的嗓音在前头响起,略感恍惚的刘昕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清风已经走在前面,正回头看她。   “你怎么到……”她忍不住问道。   “谁让你一路东张西望。”清风撇嘴道。“道长他们都到前边了。”   刘昕定睛一看,发现道长和顾氏姐妹果然已经在前头拉开些距离,眼看就要拐过一道廊,三人中最后的顾妙清回头看了一看,也不见了。   “走啦。”清风催促道。   “哦。”刘昕挠挠头,转首看了一圈廊外黝黑的庭院,眉头一皱,拉起清风的手就往前追赶。   “诶?”清风愣了一下,只感抓着他的手说不出的柔软细腻,即使指腹处有茧子丝毫不能影响这份体验。不过没等人回味,强烈的拉拽感几乎要拖着他走了。   “快点,我们要掉队了。”刘昕压根没注意到清风的异样,两眼直视着葛道长他们消失的位置。   “明明是你自己慢。”清风从莫名的情绪中反应过来,顿时喊了起来。“怎么听起来反而像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刘昕头也不回地说道,往前追了一段路,按经验明明应该可以追上,但转过墙角,另一端却是幽暗朦胧的廊道,没有半点灯光,对方仿佛只是个没有明显轮廓的黑洞。   “果然是幻术!”刘昕蹙眉道。“现在别撒手。”   听到这话清风连忙把手抓紧了一点,他犹豫着,问道:“现在怎么办?”   “这说不定是个考验。”刘昕试图解读顾妙清最后的眼神是甚么意思。刘昕在天稽观的书房把奇人异事记载挡小说看,她仍记得传说有几位仙人收徒就是各种考验,以求测试弟子们的根性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考验?”清风有些不信,他从拐角往回看了一眼,叫嚷道。“后面也没灯了!”   “哦。”将之视作考验,刘昕的心情出奇的平静,她眯着眼,开始做起破解任务的准备。   至于清风,这孩子以前没少守天稽观那样树木森然的大院子,胆子也不算小,不过当他扭头看刘昕时,被吓得跳了起来。   “是我,笨蛋。”刘昕戴着面具,瓮声瓮气地说道。“明月啊。”   “你带这东西出来做什么?”清风刚才差点尿都被吓出来,他恼恐成怒,大声喊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题   未知的庄园,未知的地图,天黑无光源,青黯的环境所有的一切仿若浑然一体,刘昕眯着眼睛,勉强分辨出诸如廊柱、树木和假山石之类的物体。这时小手抓着的另一端动了动,清风的声音响起。   “道长他们……刚刚明明往前面去的。”   “既然是幻术,那么看见的事情未必是真实的。”刘昕说着,环顾完四周,转而抬头搜寻线索。   “眼睛靠不住,那我们怎么分辨真实?”清风埋怨道,手上传来的温润细腻让他感觉怪异,但仍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小小纠结的同时,刘昕没心没肺毫不在意自己给别人造成的困扰,她努力思考对策,以便完美完成此次‘任务’。   视觉靠不住,难道听觉和触觉就靠谱了?如此想着,她又把抓着清风的手用力了一点点,惹得后者叫了起来。   “干吗?”   “只是想试试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刘昕努努嘴。“说不定这也是幻觉。”   “所以你也可能是假的?”清风从莫名的心跳中回复到平常的回怼模式。“那我们现在放不放手?”   “这个……”刘昕闻言迟疑了。现在放手,下回再抓到什么可能就真是幻觉了。她想了想,最后否决道。“算了,就这样吧。”   清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就像是舍不得松开似的。   原地停留可能不是好主意,刘昕考虑再三,凭感觉选择了一个方向摸黑前进。一女一男两童子手拉着手,窸窸窣窣走了一小会。   “你听……”刘昕仰头感受,接着往后说道。“有什么声音?”   “没有啊。”清风肯定地回道。   “真的没有?”刘昕犹自不信,追问道。   清风又听了听,依旧是同样的回答。刘昕总怀疑他体质特殊,于是采纳了他的意见,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她听见的声音越来越近,稍后又看见了火光。只见一个光着上身的壮实男人背对着她们蹲在火堆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刘昕暗自戒备,不过她最擅长的弓箭并不在身边,怀里只有一把武器。她一边准备掏武器,一边拉动另一只手,小声问道:“你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前面有人。”清风指着光背大汉说道。   “得,看来你也没什么不同。”刘昕撇撇嘴,她转头正对那壮汉的后背,犹豫着该怎么开场。   “女孩的气味。”这时壮汉突然说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喝点汤呢?”   刘昕与清风面面相觑,只是清风依旧对刘昕的面具过敏,瞟了一眼即刻扭过了头,然后两人硬着头皮走了上去。随着视角转变,被宽大后背遮挡的东西显露出来,那是支在火堆上煮的陶锅,里面正沸腾着,不时可以看见些肉块在翻腾,空气里弥散着诱人的香气。   清风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刘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往锅里看了两眼,出于礼貌撩起面具又往壮汉脸上看了一眼,发现只是挺普通一个中年人,除了健硕的身材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饿了吧。”壮汉笑道,盛了两碗肉汤给新来的两个孩子。“别客气。”   清风连忙道谢,在热腾腾香喷喷的美食面前,明月的小手也不香了,于是松开手把碗接了过去,吹了两口热气,正要往嘴巴里送,刘昕悄悄踢了他一脚。   “嗯?”他不满地转头质问。   刘昕把嘴凑到他耳边,呵了口气,让人痒痒的,然后才说道:“别乱吃东西。”   “这还有什么问题?”清风饥肠辘辘,觉得肉汤的香味难以抗拒,不过他终归还是选择了信任刘昕,把到嘴的食物放了下来。   “怎么,不合胃口?”壮汉见状问道。“这可是上好的和羊肉。”   “和羊肉?”刘昕问道。   “没错,用仁肉和羊肉拌在一起,煮烂后加以佐料便成了。”壮汉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以少女口感最佳。”   “诶?”   清风吓了一跳,混乱中打翻刚才的碗,洒了一地的肉块,看着这些不知道是羊肉还是仁肉的东西,他此刻是说不上来的恶心。至于刘昕,其实也吃了一惊,不过她此刻满脑子考验,加上早有怀疑,闻言只是冷笑一声,说道:“就这?”   “这还不够吗?”壮汉说着,他的脸变得奇怪起来,很难描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正常的玩意。“像你,闻起来就很好吃……”   刘昕直接操起她的碗砸了过去,高精确,毫无悬念地直接命中对方的左额角,也打断了对方故作神秘的变形过程。   “哎呦,你……”变脸到一半的壮汉捂着鼻子似乎很受伤。   “我不是吓大的!”刘昕一击得手,弯腰又捡起清风摔倒地的碗,预判对面的预判,又砸中一次,直接让壮汉的脑袋左右对称,各长一个包。   “好你个臭丫头!”壮汉暴跳如雷,不知从哪操起一根烧火棍,挥舞着冲了过来。“待会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一块一块地吃!”   “大叫的狗只会说大话,不会咬人。”刘昕讥笑一声,踢了一脚还没回神的清风,往旁边一跳,又把架着的陶罐踢倒在地,汤汁和肉块弄得到处都是,直气得扑了空的半脸壮汉哇哇大叫,嘴里骂着最凶狠的话,随便一句都是会被直接约谈的内容。   “吹牛皮说大话,我才不信。”刘昕一边拖着时间,一年设法寻找对方的弱点。“没听说哪里失踪了这么多少女。”   “孤陋寡闻的小丫头。”壮汉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恶狠狠地说道。“河间王的部将从常安掳走上千宫人和婢女……”   刘昕眨了眨眼,随后喊道:“我知道这事,不过那应该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四五十年前?”壮汉闻言一愣。   “没错。”刘昕与清风退开些距离,发现壮汉并没有追来,她拉下面具,喝道。“都改朝换代了,臭妖怪。”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测验   妖怪很疑惑,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嚣张的小女孩,一时之间,气势竟然落於下风。   “好一张小嘴,不知道待会啃起来滋味怎么样!”它凶神恶煞地,努力吓唬道。“一定很有嚼劲。”   “恶心巴拉,你身上的肉看着太柴。”刘昕故作一脸嫌弃,叉腰回敬道。“送给狗都不吃。”   “丫头片子,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妖怪转而贬低起来,呸了一口。“不知道骨头是否酥脆。”   清风茫然地看着明月和一个食人妖怪争论各种吃法,而且明显占据上风的样子,他不知道该什么表情。   “有种过来,看我现吃了你!”妖怪受不了了,大喊道。   “记得给我留条大腿。”刘昕学着某位历史人物的风格回道,她早就发现对方的活动范围有问题。   接着妖怪又骂了一串,都是关于厨艺方面的细节心得,清风听得心惊胆颤,反倒是被视为食材的刘昕老神在在,不时吐槽对面糟糕的烹饪技巧。到了最后,妖怪没脾气了,气喘吁吁地骂道。   “瘦巴巴的小丫头,你真不怕我?”   “你有什么好怕的?”刘昕嗤笑道,嘲讽满满。“不过是跟着军队偷吃残羹冷炙的野狗。”   “你敢骂我是野狗?!”妖怪暴跳如雷,很快它的行动就暴露了被铁链拴着的现实。   “还真就是野狗。”刘昕冷笑道。“吓唬谁呢,我小时候就能打五只。”   清风忍不住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问道:“既然它被拴着,那么我们赶紧走吧。”   刘昕看了清风一眼,努努嘴,算是同意了,只留身后某只妖怪不服气的叫骂声。   昏暗中两人又转了两圈,中间如同鬼怪屋的体验一般,可惜参与者似乎不大正常,最后竟然峰回路转,拐过一处转角,又见前边灯火通明,仿佛衔接上来丢失的部分。   “道长在那里。“刘昕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往后对清风说道。“还有师姐们。”   “你咋不知道这是幻觉了?”清风撇嘴道。   “当然是直觉。”刘昕搪塞道,随后又发现现场还有其他人,其中一人尤其特别,像是大人物,想来就是引路人口中的’我家主人’。   “两位童子过来了。”那主人笑着对葛道长说道。“好一对童男童女。”   葛道长只是点点头。   “而且你这童女有些特别啊。”主人继续笑道。“胆子似乎不小。”   果然是考验吗?刘昕听见一些措辞,她心中暗喜,恭敬地按规矩礼仪行事后,又有一脸乖巧地跪坐在席子上,听着葛道长跟神秘的主人说话。   “我们帮不了你。”主人说道。“未来此地会有刀兵之灾,我们也将举族避祸。”   “尚早。”道长淡淡说道。“先协助我。”   “留下将影响我族气运,不值当。”主人态度和善,不过丝毫妥协的意思。“我们无能为力。”   葛道长似乎还在加码,最后主人叹了口气,问道:“道长这么押宝,值当吗?”   交涉没有结果,刘昕看着道长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主人给众人都安排了房间,刘昕从不同的感官出发仔细检查里面的陈设,生怕自己还处在多重幻境里面,惹得清风嘀咕不已。   如果一张床榻,看起来是床榻,摸起来是床榻,敲起来是床榻,尝起来还是床榻,那么它真的可能是床榻。   刘昕多花了不少时间勉强相信周围大部分是真的,稍后拉住正要睡觉的顾玄清,小声问道。   “师姐,刚才我的考验怎么样?”   “考验?”顾玄清满脸的疑惑。“什么考验?”   “诶?”刘昕眨了眨眼。   第二天早上,刘昕跟着葛道长一行人离开了神秘的宅子。白天的感觉与晚上完全不同,刘昕仔细研究周围的树木,总感觉哪里不对。   “师姐,那种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座宅子?”她问道。如今延广城齐王坐镇,周边大大小小的豪强武装很难在他眼皮底下装小透明。刘昕确认这一带应该并没什么武装派系的存在。   “不是该你打听的问题,少问。”顾玄清说道。“这是给你的忠告,小明月。”   “哦。”刘昕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追问的心思。   回到城里,刘昕很快发现事情有些奇怪,仆人们慌慌张张的,管家不知道在跟葛道长汇报什么。刘昕找两个关系不错的奴仆打听,然后听见了一个令她诧异的事情。   “现在是九月十一?”她瞪着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那还有错?”那奴仆回道。“童子为何如此反应?”   “没事。”刘昕冷静下来,忍不住陷入沉思。   明明在那里只住了一个晚上。   比起这种细节上的纠结,另一个事情代表着更大的麻烦。据说在葛道长离开的那天傍晚,一伙士兵突袭此地,后来得知葛道长不在,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兵。   刘昕忍不住问起齐王的反应,结果发现一开始齐王表现得很渣男,并没有及时处理闹事者,以致幕后黑手毫无收敛的意思。   “而且之后几天几乎每天都来看道长回来没有。”那奴仆小声说道。“看他们凶神恶熬的模样,如果道长在场,真怕他们会直接杀人……”   好嘛,所以齐王其实对将领们的小动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这里,刘昕不禁怀疑自己背后的老虎外挂即将失效。然而她脑补的系统商店可没有外挂续期的选项。   但发展神奇的地方在于,两天后刘昕跟着道长再次参加齐王的会议,发现齐王对道长的态度更甚以前,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事后刘昕顾玄清问道。   “其实齐王也想知道道长神不神。”顾玄清说道。“所以他默许了这次行动。”   “如果行动成功,道长因此身死呢?”刘昕蹙眉问道。   “既然被杀死了,那自然说明道长不过如此。”顾玄清哼了一声。“那杀了也就杀了。”   “这……”刘昕想了想,问道。“那现在算是测试通过了?”   “那当然。”顾玄清得意地挺胸道。“那可是道长。”   “所以前些天道长外出,也是为了防止这么一出?”刘昕脑洞大开。   “都说了。”顾玄清重复道。“那可是道长。”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谶语   刘昕忍不住去想前些天的经历。神秘庄园中不过一宿,回来发现外面竟然已经过去一旬,这种体验就像是……误入仙境。   不对,仙境里怎么会有那种吃人的妖怪。刘昕摇摇头。关于吃人之事,她并不认为对方在吹牛,河间王掳掠常宫女安这个世界的史书上确有其事,寥寥数笔却细思极恐。   不过,那是身为同类的人类干的,刘昕讥讽那妖怪不过偷吃的野犬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有所怀疑。   还有那庄园主人又是何人,跟道长什么关系?联系那天白日的仪式,刘昕很难相信葛道长跟神秘庄园没有关系。   没有正主对矫,正确答案无从谈起,总之胡思乱想了半天,一切都只是猜测。   “哎。”   纤细的身影坐在台阶上,娇俏的小脸上表情变来换去,不远处的几个士兵忍不住偷偷打量,然后窃窃私语。   “明月童子在想什么?”士兵甲问道。   “不知道。”士兵乙忍不住又偷看了两眼。“不过真可爱。”   “可她到底在想什么?”士兵甲挺执着的。   “可能是在担心韩王。”士兵丙说道。“中山王不堪一击,我看用不了一个月,韩王就会转头对付我们。”   “那怎么办,殿下有什么打算?”另几个士兵急忙问道。   很快新的话题就展开了,士兵们众说纷纭,不少人还提到了时下流行的谶语,一时之间气氛有些热烈。   “真的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谈论时局正投入的士兵惊觉不知何时刘昕已经来到近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自然的睫毛又长又密,加上小巧的鼻子和娇滴滴的嘴唇,近距离细看之下,感觉与远观完全不同。   反正心跳都不对劲,士兵中年轻的几个,更是当场就卡壳了。   “怎么,说话啊。”刘昕不满地双手交叉,催促道。   年纪大些的士兵首先摆脱了异常状态,他开口问道:“明月童子,你指什么?”   “就是谶语。”刘昕比划着,眼里是好奇的神采。“谶语。”   很难有人拒绝她殷切的目光,一众士兵纷纷把自己所知的谶语都报了上来,也不管是不是刘昕感兴趣的。   而刘昕听了一会,心底的吐槽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祥瑞,强行附会,迷信,妖言惑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观感冒个不停。当然她的情商没低到把这些容易得罪人的话都说出来,也没表现出明显的鄙视,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女孩的单纯好奇罢了。   而且还是个很漂亮可爱的女孩。   下午,刘昕和清风一起整理东西。事情比较无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偶尔斗两句嘴。稍后刘昕提到了数个谶语,笑道:“殿下还是有动静的,花了不少钱请水军造势。”   “什么水军?”清风疑惑道。“殿下哪来的水军?”   “反正就是,制造让人以为天命所归的假象。”刘昕咬着清风地耳朵,小声说道。   “哼。”清风撇撇嘴。“天命?胡虏无百年国运。”   这句话让刘昕微微色变。一是这句话不禁让她想起江口太守夫妇,二是这句话背听见麻烦很大,别看齐王是比较中原化的藩王,他的民族成分开实打实摆在那里,惹恼了怕是道长的面子都不好使。   “哪有这样说自己金主的?”刘昕看了看四周,提醒道。“别乱说话。”   “我可没乱说。”清风不服道。“道长也这么说过。”   “不是吧。”刘昕有些不信。那他把赌注压在齐王身上算什么回事,还是说,他观念改变了?   “真的。”清风挺着胸膛说道。“毕竟我跟道长的时间要久一点。”   “瞧你那样。”刘昕咧嘴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的妙。”   关于中山王,很多士兵似乎说对了,按刘昕的说法,大致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类玩家,跳出去造反没几天,直接被韩王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眼看着连一个月都没撑不下去,对此很多人自然又急了。   实际上齐王本人也挺急的,得知中山王围困孤城怕是没几天蹦头,私底下他连问葛道长好几个问题。   “韩王下一次的目标是不是我?”   “是。”葛道长说道。“韩王会先派个人来接管殿下的军队。”   “他就以为我会乖乖上交兵权?”齐王啐了一口。   “只是试探。”葛道长纹丝不动。“同时他还需要个开战理由。”   齐王沉默少刻,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我们能赢吗?”   “互有胜负。”葛道长叹道。“我们需要准备粮食。”   这种会议刘昕没有当背景板,她百无聊赖地在外面候着,期间来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被守门的随从趾高气昂地打发走了。   “殿下有要事再谈,诸位请回吧。”   看得出来即使有谶语的士气加成,单位的中高层不像底层那样信心满满,聚在一起的王府幕僚和将领全都在关注中山王的事情,在场每一个人都是愁云满面,像是不怎么看好前途。   “明月童子,道长也在里面?”有人注意到暗自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刘昕,开口问道。   “嗯啊。”刘昕不怎么干脆地回道。后者点点头。众人等了好半天,禁闭的大门终于开了,从中走出葛道长来,在外等候的很多人,立刻就围了过去。   “道长。”   “葛道长。”   七嘴八舌的模样有些好笑,不过他们的问题还是比葛道长一一解答,同时附带鼓舞士气效果,让刘昕莫名地羡慕。   不愧是葛道长。   人群渐渐散去,没有了拖延时间的存在,葛道长没有再说话,刘昕很自觉地跟了上去,说不出的乖巧。   只是走了半路,刘昕有些没忍住,开口问道:“我们会怎么样?”   葛道长闻言停住了脚步。刘昕一愣,随即有些忐忑,然后听见葛道长回道:“别想太多。”   “什么?”刘昕无辜极了。   “延广城会赢。 ”他回道。   “您有些话没说。”刘昕看了看,莫名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事后又忍不住心生后悔。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命运   一贯乖巧伪装的小童子偶尔露出点叛逆的本色,葛道长回头看了刘昕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还是老样子,面对什么都波澜不惊。   “道长?”刘昕的气势顿时弱了好几截,连带声音也低了好多,软软糯糯的。   “你的命数很奇怪。”葛道长淡然道。   刘昕闻言一愣,以为在说借尸还魂的事情,眼睛眨了眨,编排着接下来该怎么说。   这时葛道长继续说道:“既可能母仪天下,也可能低贱如泥,每一回推算都不一样。”   “母仪天下?”刘昕真愣住了,还没想好的腹稿猝不及防全被击个粉碎,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小嘴微张,漂亮的大眼睛离满是惊异。   “不错。”葛道长背对着她,淡淡说道。“最高可贵为皇太后。”   “皇皇皇太后?”刘昕的眼睛连眨好几下,然后瞪得圆圆的。   葛道长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啥。   刘昕从最初的震惊中有所恢复,她对做皇帝老娘没有太多兴趣。实际上,想要做人母,显然还需要怀孕生子的步骤,而在那之前,除非出现因梦或体感成孕那样的传说,不然还需要点在原来的世界容易被屏蔽的人生互动。   啊啊啊,我,才,不,要!   刘昕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娇俏的小脸死灰一片。   周围很安静,隐隐还能听见远处的人声。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一个纤细俊俏的绝色少女,或站或蹲,全都一动不动。偶尔会有风儿吹动衣角,只为表明这不是一副静态画面。   “等一下。”刘昕好容易从脑袋中不断冒出的系统警告确认框中挣扎出来,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喊了起来。“道长,那我就没有成仙的可能吗?”   葛道长微微回神,他转过头,问道:“明月,你怎么还在?”   刘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酝酿了好一会情绪,以听起来冷静的口吻重复了之前的话。   “做皇太后不好吗?”葛道长说道。“这几乎是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地位。”   “这乱世的皇太后值几个钱?”刘昕忍不住放大了声。她早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菜鸟,一口气举出近几十年一连串皇太后的结局,几乎都是孤儿寡母主少国疑的剧本。“现在的皇太后也就二十出头,看起来很快也会是权臣的踏脚石。”   葛道长不置可否。   “道长,我就没有成仙的可能吗?”刘昕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凡人岂可窥探此等天机?”葛道长淡然道。“那不是你该想的。”   刘昕再次失望,不过她接着好容易有胆发问的机会,追问起修炼的事情。   “不试试我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成仙的命数,请教我吧。师傅。”她直接跪下道。   “你还小。”葛道长淡淡回道。“修道不是拔苗助长。”   还要等?刘昕的小脸难掩失落。   “退下吧。”葛道长赶人了,他转过身,继续看着某处形同入定。   下午刘昕难得又被派去跑腿,给齐王送点新炼的金丹。她不喜欢这份差事,只是顾氏姐妹正好有事,至于清风,他就是个干重活的工具人,所以送货就只能她上了。   由于进出的次数比较多,齐王居所地图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有些人是绕不开的,刚进门不久,就看见世子古宣在发脾气,还用手里的鞭子抽打一个侍卫。   被撤换过的、齐王安排来实为控制的侍卫。   刘昕不想惹麻烦,可惜总是低估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吸引力,换算成某些游戏的话,大概就是隐匿至少减五的效果。   “这不是明月吗?”二世祖大咧咧地喊道。“几天不见又不一样了。”   “世子好。”刘昕不能再装没看见,硬着头行礼道。   古宣的心情因为看见她而稍微好一点,但得知刘昕是要给他父王送东西时,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糟老头什么好东西都要独吞。”他咒骂道,一股子青春期的叛逆。骂完又上下扫了几眼刘昕开始变得玲珑有致的身材,冷笑道。“别是要把你当药来补了。”   “什么?”刘昕蹙眉道。   “听说你已经来过那个了,是大姑娘了。”古宣似笑非笑道,最后眼睛停在了刘昕的小腹处,惹得某人暗骂一声流氓。   怎么连这家伙都知道了?刘昕嘴角抽动,闹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童子,不过来点生理上的象征,何至于被这么多人关心。   古宣也没管刘昕有没有接话,在旁边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老狗玩得,我为何就玩不得?”   “什么?”刘昕眨了眨眼,虽然不确定,但她恍惚有些不妙的感觉,脚下先做了些准备。   “知不知道你的两个漂亮师姐是怎么伺候人的?”古宣带着某种让刘昕见了很不舒服的笑容说道。“不过都是些低贱的*子,竟然也想装高冷?”   “你胡说!”刘昕忍不住反驳道。   “把她抓起来。”这时古宣突然对身后的侍卫喊道。“她身上藏着毒药,打算谋害父王。抓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刘昕大惊,她没想到世子竟然敢在她背后的老虎——齐王眼皮底下动手。   中二少年的行为显然不能用常人的逻辑去判断。   至于他的那些侍卫,是从外面新调来不久的,对明月不熟,闻言哗啦啦围了过来。得亏刘昕早有些心理准备,二话不说直接趁人还未合围,接连几个侧手翻拉开距离,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蠢货!废物!”古宣见猎物自网中逃脱,气得破口大骂。“一群没用的东西!”   男女的身体素质摆着,直线跑动刘昕不可能拉开与诸多追兵的距离。刘昕不需要回头便能听见后面越来越近地追赶声,不得不发挥身轻好调头的优势,各种腾挪拐跳,接着灵巧的走位才勉强没被人逮住。   但是对面人多啊。   渐渐的,可以腾挪的地方越来越少,处境越来越惊险,刘昕好容易找到机会,蹭蹭蹭上了墙头,麻利敏捷的身手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你是怎么做到的?”古宣站在地上,瞪着眼睛问道。   “不告诉你。”刘昕臭着脸,从墙头抓了把东西扔下去,成功的命中让她略微消了点气。   “快爬上去,你们这些废物!”古宣又又生气了,他捂着额头跳起来喊道。“一定要把这个小妮子给我逮下来,本世子要让她知道后果!”   侍从们面面相觑,但也不得不照办。屋顶上的漂亮小丫头身手灵巧,如诺真是刺客,放过了后果可就严重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随着抓刺客警报的四处响起,更多不明真相的守卫加入了追捕。其中一些人自然认得刘昕,他们惊讶地看着平日里乖巧的小女孩在屋顶上如履平地,全都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做什么,抓刺客!”世子的侍卫见很多人只顾看戏,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大喊道。“她往殿下那边去了!”   刘昕的确打算往齐王那边去,她希望能在齐王面前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而从眼前莫名其妙的困局中脱身。那种感觉就是,满屏的盟友和中立非玩家角色全变成了红名!   此刻齐王正在幕府里与幕僚们讨论些事项,忽然听外面大哗,还没等他闹明白,殿下涌进一堆守卫将他团团为主,嘴里还说着“殿下快走,有人意图行刺”的警告赖。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赋技能   齐王府的众人惊讶地发现,那个平素乖巧的道童明月,身手竟然灵巧得堪比猴子,上墙登屋简直如履平地。   当然,作为身材苗条的漂亮小丫头,又有着良好的百戏和舞蹈功底,刘昕在腾挪跳荡时自带股优雅和曼妙,仿佛在空中跳着踏鼓舞。   不过世子古宣此刻没有心情欣赏墙上少女的‘舞姿’。他本来只是脑子发热,打算趁人不备直接把刘昕拿下,然后做点生米煮成熟饭的破事,哪里料到某个丫头油滑得像只泥鳅,竟能在一堆大汉眼皮底下抢先溜走。   发展到这一步,偌大的庭院都在骚动,事情显然已经失控,一想到自己父亲可能的怒容,古宣终于知道害怕,他原地转了两圈,看见手下的侍卫仍被人耍得团团转,顿时又气得破口大骂。   其实刘昕的感觉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虽然灵巧,但下面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到处都是。可选的落脚点太少,而且在围堵下是越来越少,如果动作稍慢一点,必然就会是瓮中之鳖的下场。   刘昕跑远一点,与古宣一伙拉开店距离,朝几个有点脸熟的卫兵强调自己的身份。“我是明月啊,我不是刺客。”   “你先下来。”当先那个军官喊道。   “我要见殿下。”刘昕又喊道。   “你先下来。”那军官还是同样的话。   刘昕犹豫起来,下去必然会先被控制起来,而一旦被控制住就再无脱身的可能,那样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至于说逃走,刘昕并没有多少强行从大片的围堵中逃出生天的自信。   那么,赌,还是不赌?   犹豫间,底下的军官有些不耐烦了,又催促了几声。这时刘昕听见古宣的声音又近了,一咬牙,直接沿着墙头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此刻齐王仍有些莫名其妙,他被诸多亲兵簇拥着往既定的安全位置转移,原本正在商量军务的几个武将趁机想要表现,分别领了些人出去住啊刺客,这一波不明真相者的加入,反而让事情变得混乱起来。   “刺客在哪里?”   几个跟着咋咋呼呼,实际什么都没看见的士兵被询问,他们不想老实回答以免被人误会在磨洋工,都很默契地指了几个方向。   “刺客往那里跑了!”   尴尬的地方在于,几个人各自指的方向不带重样的。   问话的将领把眼睛一瞪,指路的几个士兵顿时缩得瑟瑟发抖,随后才想到他不是他们的直属领导,身板又恢复了一点。   刘昕飞快地跑着,仿佛是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各种跑酷的危险技巧也顾不上害怕,更有效率地在声势合拢之前跑出包围圈。多次如此,紧张刺激得让人头皮发麻。也亏追捕者们没有使用远程武器,不然她是九条命都不够死。   手撑跳,飞扑,翻滚,穿越障碍行云流水,不久刘昕注意到自己在墙头太过显眼,她趁着附近的追兵少了一点,急忙增加了隐匿的选项。   此时熟悉地图的好处显露出来,齐王侍妾们的后院没那么多精壮的士兵把守,刘昕从最近一个包围圈里跳了出来,直接跳进没人的院子,就地滚了几圈堪堪卸力,就是有点灰头土脸。   过了小会,从院子另一边过来几个婢女,一路上小声谈论着。刘昕听到动静,几下把自己撑在高处,目送她们经过。   “外面在吵什么啊?”其中一个说道。   “你听,好像在喊抓刺客。”   另一个说道。这句话让几个大女孩全都害怕起来,脚下的碎步变得慌乱,然后越跑越快,一会功夫久不见了踪影。   刘昕挑挑眉,轻盈地跳了下来。她左听右听,确认周围声势的变化,以规划接下来的路径。   内眷居住的院子大门一般是关着的,而且有人值守,刘昕不想节外生枝,仍是扒墙头摸了出去。只是不想顾头不顾腚,刚落地没多久,两个士兵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正好看见了她。   此刻刘昕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僵硬,急中生智也不是那么容易,她脑子空白了一两秒,随后听见对方开口道。   “明月童子,你有看见刺客吗?”   “诶?”刘昕忍不住有种一脚踩空的顿挫,她眨了眨眼,掩盖不住的茫然。   “哦,不知道。”对面几人自我解读,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搜寻去了,其中一个孩扭头对刘昕喊道。“现在外面乱,别乱跑。”   “哦。”刘昕又眨了几眼,心中有了主意。当初指控她是刺客的是古宣那小子,推波助澜的是他一帮侍卫,至于其他的守卫,基本都是连所谓的刺客都没看清就跟着瞎起哄的,所以这就是笔糊涂账……   最终她思来想去,决定坦然一点。   “道长让我给殿下送仙丹。”刘昕大大方方地说道。“殿下在哪里?”   “哦。”仙丹的送货上门服务不止一次,守卫们不疑有他,然后又在刘昕的‘恳求’下同意带路。   刘昕大概没注意,自己在紧要时刻无意识地发挥某些优势,仿佛天生自带的被动技能。   接下来的发展如同刘昕预料的那样,大部分追兵就是凑个人数捧捧场子,看见刘昕很自然地跟守卫一起走动,顶多偷看几眼女孩苗条的身姿和俊俏的侧脸,然后……继续寻找不见踪迹的刺客来。   全是磨洋工,还装作很忙的样子。刘昕把这些人出工不出力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不免嘀咕。果然每个世界都一样。   这里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要设法避开麻烦制造者——世子古宣和几个‘知道’刘昕就是刺客的军官和士兵。所幸他们闹出的动静很大,提前想办法规避就好了。   “几位哥哥,我们能绕路吗?”刘昕以害怕的模样小声说道,结合其他小动作和环境上下文,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在害怕与世子见面。   更重要的是,那小表情很难让人拒绝啊。如果绿茶也有等级的话,恐怕刘昕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候就解锁了入门级技能。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疙瘩   古宣的假警报把整个地方闹得鸡飞狗跳,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刘昕的身影。今天的事情变得难以收拾,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熊孩子的后怕情绪虽然迟到但没有缺席,她原地踌躇不前中,远远看见自己父亲的身影出现了。   要糟。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早先想要父口夺食的气势荡然无存,略一思量,竟然装作没看见一样扭头便走。   “这小崽子!”   齐王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命令手下把人抓来。不过大部分将领见破事是人家父子矛盾,都有些迟疑,只有新来的那个青年十分积极,咋咋呼呼就领命带人追去。   刘昕在齐王稍远的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那种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明月。”这时齐王回头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身手。”   刘昕不喜欢被人仔细打量的感觉,她连忙扯了个乖巧的微笑,礼貌性的客气道。“还好吧。”   “能在本王的府邸如履平地,这可不简单。”齐王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将领队伍里的韩平,意有所指道。“看来就算是坞堡,也困不住你。”   刘昕闻言如坐针毡,她努力顾左右而言他,可惜事情的主动性在齐王那里。   幸好古宣的出现拯救她于尴尬之中,我们的世子小朋友被那个青年轻轻松松扛了过来。   “放开我,你个杂胡!”古宣一边挣扎,一边怒骂道。“竟然如此无礼,死罪,死罪!”   好嘛,明明你也是杂胡之一,没想到竟然还是精神中原人。刘昕忍不住吐槽道。   “放他下来。”齐王的视线回到了儿子身上,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是非常的不愉快。   古宣从人肩膀回到了地面,一时半会竟然还有些晕眩,随之而来的是害怕。不过当他看见刘昕那看笑话似的小脸,叛逆期的孩子那脑袋简直时一点就炸。   这小子竟然还知道在女孩子面前注意形象,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发型,然后摆出狂拽的神情以表示自己藐视父权。   齐王一看,忍不住有些头疼。旁边下人太多,管教儿子的场面不能闹得太大,他黑着脸,示意先把半大的闯祸精看押起来,等到机会合适再来点父慈子孝感人肺腑的互动。   “明月是我的!”没想到古宣被青年带走前喊了两句。“她不是你的药!”   刘昕闻言愣了一下,她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齐王,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齐王倒没有特别解释,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强行带下去,然后告诉刘昕她可以回去了。   毕竟金丹已经送到了。   晚些时候刘昕与回来的顾氏姐妹闲聊,后者多少也听说了点齐王处发生骚乱的事情。刘昕听了一会,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简单来说,事情在口口相传种被人添油加醋太多,许多压根不知实情的人加入太多想当然的东西,结果最后就面目全非到连亲历者都几乎认不出来的程度。   “韩王派了个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行刺殿下?”   “韩王果然要对殿下动手了吗?”   “那个时间小明月好像正好也在。”顾玄清想起什么,扭头问道。“有看见什么吗?”   “好乱的。”刘昕想了想,决定不纠正了,只选择性说出部分事情。“我只听见很多人都在喊‘抓刺客’。”   “哦,这样啊。”两人有些失望。   刘昕看着犹如镜像一般的漂亮双胞胎,脑袋忍不住想起世子辱骂的几个侮辱性词汇来,她的心情多少收到了些影响,不过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小明月?”然而顾玄清注意到了她的表情,问道。   “啊?”刘昕眨了眨眼,见她们两都在看她,想了想,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殿下的‘药’,是什么?”   顾氏姐妹闻言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古怪。刘昕注意到了,低下头来,有种说不出的阴霾笼罩过来。   “小明月,你听谁说的?”顾玄清又问道。   刘昕有些犹豫,不过好奇心最终赢得了挣扎。她顿了顿,开口回道:“是世子说的。”   “世子?”   “是啊,他还说我是殿下的药。”   刘昕一边问着,一边偷偷打量两姐妹的反应。只见她两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全都笑了起来。   “那孩子在胡说什么啊?”   “就是啊,真让人不省心。”   刘昕的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她又问了几次,顾氏姐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着些不相干的话,让人心底不禁有了些疙瘩。   更晚一点,清风在回房的路上,看见刘昕坐在墙头发呆,他顿时哼了一声,以某人听得见的声音‘悄悄’说道。   “又偷懒。”   刘昕听到话,瞟了一眼,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嘴。清风顿时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竟然不理我?”   “你说,齐王给我们几个加伙食待遇,是不是有其他意思?”刘昕开口道。   “什么?”清风听了听,随后几乎是跳了起来。“什么我们,我例外好吗。”   “是哦,有特殊待遇的都是漂亮女娃。”刘昕咧嘴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看都别有所图。”   漂亮女孩最容易被人图的是什么?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刘昕坐在墙头,把脸埋在膝盖里,心理非常的不舒服。其实女儿身被人觊觎本身倒没什么,重要的是,葛道长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奇奇怪怪的。”清风在地上看了看,又‘嘀咕’道。“怕不是‘情窦初开’了吧?”   刘昕闻言嘴角抽动,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回嘴道:“你才情窦初开!”   “嘿,刘昕你怎么骂人哪?”清风往后跳了两步,傻模傻样地打了一通拳,最后摆了个起手式。   “你哪里学来的拳脚功夫?”刘昕一见,被他忒不标准的姿势逗笑了,笑骂道。“教你的人知道你学成这个德行,会羞愧而死的。”   “不识货。”清风不服气道。“得我神功大成,只需一个屁,就能轻松震退百万兵。”   说完他还真的放了个屁。   刘昕抓起一个东西砸在了清风屁股上。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即兴舞蹈   生活仿佛跟昨天一样,又仿佛不一样。刘昕跟着葛道长,每回想问点什么,都被莫名的踌躇拖住了。   或许她在害怕什么成真。   来到天稽观后的生计也不算太轻松,但比起之前朝不保夕的感觉强得太多,不知不觉她有些不愿失去眼下稳定的生活。   看着葛道长仙风道骨的背影,刘昕总是忍不住希望他是超脱世俗的那种修仙者,能引导她逃离这个糟糕的世界。但现实似乎有些偏离,葛道长在很多事情上花费心血,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把齐王推上国主之位,不但没有超然世外,相反于尘世牵扯不清。   齐王观之并不似良主,道长到底在图什么?   又为此投入了多少赌注?   刘昕胡思乱想着,甚至怀疑自己也是道长的代价之一。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摇了摇头,最后干脆两眼一抹黑,决定先再观察观察。   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齐王还是老样子,在军政事务之外,神色犬马要占大半的时间。根据刘昕的观察,内院又进了不少女孩子。不过能留下来的不多,很大一部分都像礼品一样被赏赐给了下属,只是她眼中的过客。   让刘昕意外地是,玉岚小姐姐竟然能在与诸多新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还,成功得了宠,结果一朝怀孕,规格待遇都接连提高了几个档次。   “妹妹能来看我,姐姐好开心。”玉岚扶着还没显肚的腹部笑道。   “姐姐客气,我就是来蹭吃蹭喝。”刘昕看了看玉岚的花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眉心的淡粉疤痕。   “现在不好跳舞,只能弹些曲子。”玉岚示意婢女送来些精致的吃食,笑着说道。“妹妹陪我一起弹吧。”   “我的乐器太扫兴了。”刘昕摇了摇头。“不如姐姐弹奏,我来伴舞。”   “也行。”   刘昕不是只会踏鼓和剑器舞,她还学过不少舞蹈,只是没那么专精罢了,应付这种自娱自乐的场面没有问题,几人玩得很开心,午后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接着两人歇了下来,新的点心和水果,吃着聊着,刘昕提及了世子的动向,玉岚很小声地告诉她,世子又被关禁闭了。   活该。刘昕挑挑眉,低头往嘴里塞了点东西。   “听说世子现在处于狂怒状态。”玉岚继续小声道。“下人们都不敢去送东西。”   嘿,还在作死呢。刘昕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当然没有直接把态度表达出来。不久两人又换了几个话题,渐渐的多为些后院的人际关系。玉岚的发言较为圆滑,很少说人坏话,不过根据有些出现频率,刘昕忍不住冒出些想法——她跟另个侍妾不合。   后院宅斗果然麻烦。刘昕听了听,心中暗想。还是直接见面打一架舒服,简单明了。   没想到这次小聚会竟然有个意外,天快黑的时候,有人通报齐王来了。玉岚自然是高兴了,刘昕的脸色却变了,没有正当的理由,她实在不想私底下与齐王共处一室。   “我该走了。”刘昕站起来说道。   然而齐王出现得很快,她刚起来走了两步,后面大人物就到了。刘昕不敢学世子古宣那样当着面逃跑,只能流畅地切换敬礼模式,与玉岚相呼应共同欢迎此地的男主人。   “明月也在啊?”齐王似乎心情不错,他笑着对刘昕点点头,然后大摇大摆坐在最尊贵的位置。   众人再度行礼。   齐王会到怀孕的侍妾居所挺让人意外,毕竟怀孕的时候很多事情不能做。另外这种气氛一个外人在旁也有些不大合适,刘昕很想退场,但又找不到机会。   齐王也没有把刘昕打发走,只是问了玉岚几句话,然后说想要听点音乐。玉岚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酝酿了一番又弹奏起来。   “可惜缺个舞者。”齐王斜靠着说道,随后把视线转向了刘昕,问道。“明月童子,你也是会舞的吧?”   刘昕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她犹豫着要不要撒谎,不想齐王毫无商量余地,平缓但不容拒绝。   你的意见没人在乎。刘昕莫名想去有人说过的这句话。   不情不愿 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场,与之前的快乐时光相比,同样是跳舞,体验缺差了很多。本来就不是特别擅长的舞蹈,加上负面情绪的干扰,显然难以入齐王的法眼。   “你只会这个吗?”齐王不满意地问道。   “回殿下,还会点别的,不过水平还不如这个。”刘昕真假掺半的回答道。   “还有戏服。”齐王端起婢女刚倒好的酒杯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就你这身衣服,跳什么感觉都丢了点。”   “可我该回去了。”刘昕看了看天色,终于说道。   “不急。”   刘昕硬着头皮跟人下去换了衣服,那是玉岚的衣服,幸好身高相差不是很大,也不是量身定做的衣服了类型,穿上去之后也差不多,然后又简单花了个淡妆。   此刻已经有人在场点上了诸多油灯,黯淡的光芒让氛围变得有些奇怪。不过所谓灯下看美人,加了滤镜一样的朦胧效果,暖色调增加了少许温度,当纤细的身影踩着韵律出现,现场效果颇为惊艳。   “好。”齐王兴致颇高,喊道。“开始吧。”   刘昕不情不愿地跟着玉岚的调子起舞,水平依旧中规中矩,不过有了服装喝妆容的加成,舞台效果果然提高了不少。   齐王很开心,又喝了一杯。   不知不觉,玉岚的曲目难度增加了不少。刘昕虽然不想卖力,但为了不至于太过明显的拉胯,不得不努力跟上节奏。这也导致她没时间耍心思,只能专心地发挥所场,不知不觉,真正的基本功表露无遗。   不过齐王已经喝得太多了。   玉岚按下几个休止符 ,旋律渐断,她抬起头,笑道:“妹妹好舞艺。”   “是吗?”刘昕喘了几口气,看了一眼敞开衣裳作不拘状的醉鬼。“殿下?”   “殿下要睡了。”玉岚说道。   刘昕松口气。   “刚才那是什么舞?”玉岚又问道。   “随便跳而已。”刘昕有些尴尬,刚才有些上头,纯粹是跟着节律从自身积累的舞蹈动作库里组合的,单纯的即兴创作。 第170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问题   如果,如果不能修仙,那么未来有什么打算?   夜里,刘昕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看着近乎混沌的天花板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个世界显然很难安居乐业,几年的见闻早已证明了这一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可不是文学夸张。就算找个老板做靠山,各项权利也是难以保证的,犯点小错动辄重罚,偶尔赶上上头心情不好甚至可能就是个死字。   活生生的例子不止一次,奴婢之流连牲畜都不如,转让乃至打杀稀松平常到见怪不怪。   就算混得稍微有点出息,同样不能保证笑到最后的几率,该完蛋的时候同样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情。像渠巨的部将韩琦,因为受到猜忌简简单单地被杀了,甚至因此牵连家人。   简而言之,生存不易,怎么就稀里糊涂进到这样的世界了?刘昕不知第几次暗自叹息。连个转生剧常见的女神小剧情都没有,异世界的体验实在太差。   当然吐槽和懊悔已经于事无补,重要的是以后怎么办?刘昕翻了个身,乱七八糟的念头冒个不停。总不能进宫当嫔妃吧?   啊呸呸,怎么可以遇到点小挫折就想着躺赢呢。就算有着皇太后的光辉前景,那也不能跟尊严相比。   决心似乎有些动摇,刘昕蹙着眉头鼓了半天气,发现这就是只不断漏气的破轮胎。   死人毫无尊严可言。某句自己说过的话浮了上来,心情就是有些小纠结。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攀附最有权势的强人,利益最大化总好过糟蹋优势却不能收获足够的好处。   有那么一刻,刘昕差点被自己说服了,意志的动摇很快让她大惊失色,差点直接丛床上跳了起来。   不可以,绝不!   第二天,清风看着一脸倦意的刘昕,嫌弃道:“怎么,昨晚做噩梦了?”   “算是吧。”刘昕回道。   “什么叫‘算是’?”清风抬头瞟了一眼,质问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还是你比较简单。”刘昕没心情跟他斗嘴,而是坐在了他旁边,双掌支着下巴说道。“其他人好像都有秘密。”   “怎么听着像在骂我?”清风嘀咕道。   “你想多了。”刘昕翻着白眼说道。“有些人会很乐意被我骂,我还懒得骂呢。”   “怎么可能?”清风摇头道。“天底下怎么会有那种特地找骂的人?明月你又在胡说。”   刘昕没有接茬,她注视着不远处一只蚂蚁爬来爬去,幽幽叹气道:“你觉得道长是怎样的人?”   “道长?”清风没跟上跳脱的思路,愣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问你答,世界多简单。”刘昕斜睨道,早上她的心情过于烦躁。“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哪那么多话?说吧,这话你接不接?”   “明明自己的话更多。”清风气势矮了一截,只能小声嘀咕道。“女人真可怕。”   刘昕瞪了他一眼。   清风把脑袋一缩,往后小退两步,老实回道:“道长收留我,又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给我地方睡,他当然是好人。”   多么简单明快的逻辑链,刘昕不禁怨恨起世界的复杂多变来,她瑶瑶头,追问道:“如果这些都是出于某种没明说的目的呢?”   “目的,什么目的?”清风疑惑道。   “如果……”刘昕想了想,问道。“我是说如果,道长养你,只是某天需要你去死呢?”   “这个啊。”接着清风抬头沉吟不语,稍后回答道。“既然我的命是他给的,那么为他去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刘昕愣了一下,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眯着眼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有什么不对?”清风反问道,一本正经不似说笑的表情让刘昕有些哑火。   所以现在吃别人的用别人的住别人的,然后到时拍拍屁股走人,实在有些不厚道了不是?她心想。   “该干活了。”这时清风抱怨道。“你天天偷懒。”   “哪有。”刘昕忍不住反驳道。   ‘药’的阴影让刘昕在意了好几天,直到她第二次进入特殊状态。麻烦的地方在于,她发现这事不是特别有规律,而心不在焉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嘻嘻,小明月,你这量还挺大的。”顾氏姐妹笑嘻嘻地给某人收拾烂摊子,一边打趣道。“这回麻烦了,几层席子都有。”   “我咋知道会是昨晚?”刘昕赧着脸道,被人抓个正行的感觉并不好。“日子不对。”   “前几次哪能那么准?”顾玄清笑道。“下次要多留心。”   “不然洗两床席子,大伙都知道了。”顾妙清笑得更促狭些。   刘昕的脸忍不住又红了些,艳若霞光,惹得两姐妹都有些出神,稍过一些,顾玄清才叹了口气,说道。   “这张小脸真让人嫉妒。”   刘昕低头不语。   远方的消息传来,中山王终归是败了。据说他换装成平民试图趁乱逃出城被认了出来,白白成就了几个小军官的职业生涯。   好吧,中山王会是什么下场没有悬念,接下来重要的是韩王收拾完中山王后会不会直接对付齐王。不过没等刘昕盼来下一季,她又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所谓太后密诏的事情。   简单说,就是被软禁的年轻太后不知找到了什么途径给在外的其他王侯发征讨奸贼韩王的密函,但不知怎么,闹的整个儿的知晓了。   “怎么看太后也要死了。”刘昕判断道。这个世界就算晋升太后又如何,所以要死要活还得看权臣的脸色。   “师姐说你这几天会不舒服。”清风给阿一喂这东西,眼睛飘了一眼。“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多嘴。”刘昕撇嘴道。“政局波谲云诡,神仙打架烦人遭殃,当然要多多留意。”   清风似乎不信。   “按我看……”刘昕看了看周围,凑到清风耳边小声道。“恐怕小国主也会……”   “不会吧。”清风迟疑道。   “要不要打个赌?”刘昕自信着挺胸道。   这个时候清风才注意到,就算是规模小了点,女孩子的身体起伏总会有的,他忍不住在某处停留了几眼,然后心头一跳,慌忙别过头。   刘昕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了,压根没有注意清风的小动作。 第171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安   依旧是有点喧宾夺主的背景板,刘昕跟其他随从一样站在墙边,看着前面军政大佬们检阅军队。   齐王开始光明正大地招兵买马了。   所以这算是正是撕破脸了?刘昕看着不远处的军阵,暗搓搓地心想。齐王那么久没动静,该不会就是在等韩王杀掉太后和小国主吧。   没错,各种谣言满天飞,但核心主题只有一个——韩王虽未称帝,但已行皇帝事,在闹出密诏事件之后,旧上遗留的孤儿寡母危矣。有说已经被毒死,有些说要“不见血”被闷杀,还有的说虽然没死,但也被转移道更加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等等等等,反正就是一个惨字。   记得当今刘太后也就二十有三,换到另一个世界不过大学毕业生的年纪,但她的人生却已然穷途末路,行到尽头。   所以说,就算做了太后又怎么样?刘昕叹了口气。这个互相伤害的世界,根本没有人是安全的。   齐王的收纳人心笼络豪强的操作大抵是成功的,远处的场面按刘昕的内心独白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简直让人豪气升天心情澎湃,难免生出些我们优势很大的错觉来。   刘昕站了大半个上午,好容易才得喘息机会,她连忙找地方活动麻胀的手脚,然后坐在那里歇歇。其他休息的下人显然也从浩大的声势中受到感染,小声争论场上那支部队军容最肃杀,哪个将军最威武雄壮。让刘昕哭笑不得的是,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是颜控,长得帅不但能影响当官,甚至还能影响当将。   战场上还能帅死敌人不成?刘昕翻着白眼心想。   齐王的讨伐檄文经过诸多幕僚的润色,相当具有鼓动性,反正理由冠冕堂皇,而韩王的系列操作的确如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于是乎,不少人似乎还真的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刘昕看了看远处旗杆上飘荡的帅旗,暗自哼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刘昕可忙了,她跟着葛道长出息各种场合。虽然只是个随从,但她似乎跟‘不起眼’无缘,接收到的视线多到让人心烦。还有些干脆没事找事,比如说邀请射箭。   谁让她当初在比赛中露过一手的。   齐王挺喜欢堪慷他人之慨,打算用她来达到某种提高士气的作用。别想歪,单纯是通过“我们的女娃都熟练弓马”这样的演示来激励其他人的好胜心。   葛道长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刘昕只能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点绝活。她不想出风头,但更不想丢脸,想了想,最后恳请预先吹奏一首长笛。   齐王不知她是为了叠状态,还对着道长笑言:“明月童子真是多才多艺。”   葛道长照例没什么反应,齐王知他性子,看了一眼那边酝酿准备中的小童子,像是无意地说道:“小明月我越看越喜欢。”   “还小。”葛道长淡然道。   “也不小了。”齐王说道,意有所指。“郭妃生宣儿也就这般年纪。”   “好鼎要待完全长开。”葛道长说道,随后闭眼不再回话。   齐王没有继续说什么,他把视线拉回到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不久之后,苍茫萧瑟的调子铺满开来,竟然还有些草木森然金戈铁马的味道。他没有急着叫好,而是跟随着旋律沉浸到莫名的孤寂当中。   枯藤老树,寒鸦破庙,几道凉风卷得落叶飒飒而起,显露脚畔掩盖的无名尸骸来。   调子不知何时停了。   齐王回过味来,才发现刘昕已经准备好射箭了。为了方便行动,她把略显宽大的衣物束缚牢靠,莫名多了些英武之气,活脱脱俏生生的女武士模样。   “有趣。”齐王笑道。“下回让人编排些女兵群舞。”   稍后的助兴活动没什么好说的,进入专注状态的刘昕几乎指哪打哪,引得围观者们交口称赞,末了有些人还嫌不够尽兴,抛出些值钱的小物件让刘昕瞄准。   “中了。”   “中了!”   “还是中了!”   听得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刘昕自己。最后她先用两箭让一块金属牌滞留在空中,然后一箭直接把目标定在靶子上,赢得了满堂彩。   “好。”   之所以这么热闹,并不因为无人可及,而是……持弓者是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美貌与能力并行,自然格外招人喜欢。   军队的士气提高了。   齐王对自己的英明决策也很满意,他大手一挥,再次准备奖赏刘昕东西。上次是武器,那么这次就是盔甲。   刘昕怀疑齐王就是故意找事,因为定制的盔甲早就准备好了,被要求试穿时发现简直量身定做。   “好,好一员俊俏小将。”齐王抚掌笑着,转头对道长说道:“不如小明月借我做两天侍卫?”   这句话让刘昕紧张不已。   “殿下说笑了。”葛道长回道。“眼下势态紧急,殿下应以大局为重。”   齐王哈哈笑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尴尬,不过没有听见他再提“借用”之事,刘昕暂时松了口气。   好容易捱到晚上散伙归家,清风看见刘昕出现,大惊失色道:“你是谁?”   “笨蛋,是我。”刘昕翻着白眼说道。   “明月?”清风惊讶极了,围着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伸手摸了摸刘昕身上的甲胄,说道。“怎么穿成这样?”   “寇死普雷。”刘昕把头盔摘下来捧在手上,吐了吐舌头道。“殿下到挺会玩的,这么薄的甲片,单纯图个好看。”   “的确好看啊。”清风有些恋恋不舍。“可惜穿在女孩身上。”   “喂,摸哪里呢?”刘昕挺了挺胸,警告道。“喜欢就自己勾搭殿下去。”   这个世界好男孩也不少见。   话说回来,齐王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了,刘昕怀疑总有一天葛道长的面子也不好使,他要是心血来潮打算强纳自己,那该怎么办?   自行脑补了一点容易被和谐的小剧场,刘昕一声不吭地撇下清风,拖着晃晃琅琅的薄皮盔甲回了自己屋,她把门一关,小心翼翼脱起自己的盔甲来。   有一说一,齐王的审美品味还是不错的,穿上去的确是帅。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章 方壁   秋末,景色变得肃杀起来,部分是因为季节,部分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本地人反应有些麻木,毕竟上一场战争距离他们还没过一年,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要备战,各种祭祀活动不会拉下,基本上能拜的各路神仙都要拜过。葛道长作为最受齐王信赖的宗教界人士,其中大部分活动便由他包办。而作为道长的童子,顾氏姐妹、刘昕还有清风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晃眼半天月时间就过去了。   宗教知识增加了。   傩戏等级增加了。   刘昕脑补了些令人愉悦的升级提示音,心情果然变得比较愉快。   随着战争的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延广城临时齐王府的气氛凝重了许多,军事会议的讨论细节更加具体。刘昕虽然自诩有着另外一个世界的阅历,但那都是来自影视和游戏,实际做不得数。总之旁听了小半天枯燥不说,很多调度和组织上的门道简直听不懂。   实际上关于战场之上打打杀杀的讨论只占很小一部分,所以每个将军下面会有一堆诸如参军、主簿之类的幕僚负责诸多繁琐细致的事务,虽然不像另一个世界那样叫参谋部,但负责的内容其实差不多。   只是齐王的将领们对这次战争的前景颇有顾虑。去年围攻渠巨的时候,韩王的军队就表现亮眼,相比之下齐王人数虽然不少却只是躺赢的角色,难免让人心中没有底气。   于是据城而守待的意见成为了主流,谋士们和葛道长也没有其他意见,很快大致的安排就确定下来。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除了目睹军队的调动,刘昕更看到大量的军备物资输送。因为需要考虑补给的难度,大军行动的路线往往是确定的。   基于身份上的便利,刘昕见过大帐内的军事地图,上面最重要的便是沿途的补给站,她留了个心眼,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愣是几眼给塞进‘系统’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交战地点会在这里。刘昕用枝条在沙地上画了个圈,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   “会在这里打。”   稍后,刘昕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是中二,虽然四周无人,但她还是忍不住俏脸一红,站起来把枝条一扔,用脚胡乱把地上简陋但细节一点都不少的‘地图’抹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一溜烟逃离了作二现场。   轮到正式出征,又是一番祭旗操作,场面有些血腥,几头无辜的大牲畜做了刀下之鬼。这个场合按规定女性属阴不适合出现,刘昕乐得清闲,躲在某个地方偷看清风端着颇大的道具在那一动不动当人形家具。   “呜呜——”角号响了,带着特定的节律,然后其他乐器跟着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儿闹腾,有些惊天动地的。   好吵。刘昕挪挪嘴。   接下来的仪式步骤缓慢又无趣,屋顶上的少女看了一会便失去了兴致,翻身躺着仰看天上的白云苍狗。   战争永远不会改变。   先头部队早几天出发,领军人物是那个把世子扛走的青年,也就是曾盯着刘昕看的无礼之人。这人自带部族,其他人乐得这种愣头青扔在前头承担风险,而他本人奔着富贵险中求也是干劲十足。   活着回来才有机会领取赏赐哦。刘昕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的队伍出城远去,轻轻哼了一声。讨厌的家伙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真是太好了。   哦,还有个韩平。   作为主动投靠的坞堡主之一,韩平也带了不少人来。不过他的策略稳妥一点,似乎打算跟大部队一起走。于是乎,刘昕时常会在去齐王处的路上遇见韩平。当然,大部分回合她跟在葛道长身后,视线短暂交错也不需要担心触发什么选项对话,就是对方的眼神让人很有些不舒服。   算了,就当没看见好了。刘昕深谙生活快乐的诀窍。   过了几天,齐王亲帅大军也跟着出发,抵达了一座名叫方壁的城池。刘昕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不但城防等级颇高,而且城下正在劳役的民夫不少,大肆修筑城防用的壕沟喝各项设施。   晚些时候刘昕才发现民夫的征调早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本地和周边村落的户口有所不足,为此齐王不但强征了城中大户家的奴仆,还从东边的坞堡也调了不少堡民。眼下任务紧迫,监工们催促得急了,不免发生了些赶工死人的恶性事件,报告都递到临时的齐王府来了。   “不过是不值钱的中原人罢了,随他死。”齐王的嫡系将领对此不以为然。“修筑城防事大,工期甚急,殿下无需在意这等小事。”   刘昕注意到下面几个坞堡主脸色顿时就变了,然后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倒是韩平重重哼了一声,惹得那嫡系将领回头看去,两人的视线直接就对上了。   刘昕低下头,小心观察在场其他人的反应。打架是不至于的,齐王还在上面坐着呢,不过这边的军队东平西凑,内部矛盾重重的问题怕不是一时半会所能解决的。   齐王真的能赢?刘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道长的背影。   前锋接连送回些情报,不过基本都是小打小闹之类的遭遇战,无非是今天斩首十几,明天俘获马匹若干云云。直到临近入冬,终于送回有支大军正在移来的消息。   方壁城上,刘昕站在墙头的旗杆下往外眺望,地平线的上并没有太多尘霾,她吐了口气,转而低头看城下的民夫忙着土木作业。   民夫们的年龄很难分辨,皮肤黝黑,体型干瘦,往往还驮着背。你以为他至少四十岁,实际可能才二十出头。刘昕看了一会,心情莫名堵得慌。难民她一起生活过几个月,他们朝不保夕的生活中仍旧保留着希望,不像城下这些人,眼神呆滞得犹如行尸走肉。   城上有人叫了起来,然后是警报声。刘昕抬起头,发现道路的另一端扬起了些尘土,从高度和规模来看,是小股骑兵。   “他们回来了。”有人对着城门后的士兵喊道。“前锋的信使。”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酒   前哨战已经开始了,齐王的幕僚们忙活着,推算韩王军的位置和军力,类似兵棋推演的操作在精心制作的沙盘上进行。   当然,这个‘精心制作’在刘昕看来还是比较粗糙,实际上就连这个世界的地图对她而言也是槽点满满。   齐王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军事问题每回都要等葛道长占卜凶吉才下决定。将领们上回企图对道长不利结果扑了个空,不少人由此转变立场,结果道长的占卜起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其实,含糊不清的线索如何解释也是门学问。刘昕听了一会,心中忍不住暗自感叹。同样的信息她怎么老觉得是相反的意思。   托‘吉兆’所赐,齐王和诸将信心满满,会议在吉祥喜庆的气氛中结束,刘昕跟着几乎永远都是同个表情的葛道长离开。   “道长,那真的是吉兆吗?”   路上,刘昕按捺不住,小声地问道。会上她不敢公然质疑影响士气,到了外面就美这层顾虑了。   葛道长的步子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一句话飘来过来。   “我没教过你术数。”   眼下之意是觉得没有资格评判他的解释?刘昕撇撇嘴,错过两个路过的王府幕僚,哀怨道:“实际上你几乎什么都没教。”   这话听起来某人的胆子好像大了一点,但归根到底是怨气积累了不少。这两年她努力好好表现,眼看着离及笄之年越来越近,结果除了简单掌握了时灵时不灵的入门级幻术,其他专业顶多提了点书名,几乎都没有指导。   某种意义上讲,顾氏姐妹更像是她的老师。   “是。”葛道长的步伐不急不缓。   “道长。”刘昕有些急了,脚步快了一点。“你说过要教我修仙的。”   “没有。”道长笃定地说道。   其实道长的确从未答应过她什么,刘昕垮下小脸。这时附近又有几个男人看过来,眼神虽然还算克制,但总让她忍不住有些心惊胆颤。某人怀疑随着五官长开,以及身体的女性特征益发明显,未来的回头率会高到无法再装没看见的地步。   也不知道这脸咋长的,人跟人的差距简直比草履虫和猩猩还大,反正必须早早学到足够自保的本事,省得天天被人惦记。   焦躁之下,刘昕很想情绪化地威胁道长喊“老子不干了”,但冷静及时提醒她自己并没有负气出走的资本。   修仙,大概是行不通。   所以是时候准备退路了。   傍晚的偏院里,清风正在喂老鼠阿一,桌上还有一个酒坛子。刘昕路过看了一眼,心情不好,也懒得管死老鼠酗酒的问题。   “明月?”清风注意到她的脸色,好奇地问道。“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刘昕板着脸走过。   “哦,那你一定是那个来了。”清风笑道。“师姐说,女人家来那个的时候,千万不要惹她们生气。”   “胡说。”刘昕停下来,嫌弃道。“别乱讲话,我才不是来那个。”   “那又是咋了?”清风说着,和阿一四只眼睛一起看过来。   刘昕想了想,抓过桌子上的一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点酒,仰头就喝。只是可惜,她想装个豪气,却不大像。   清风没有说什么诸如“女孩子不能喝酒”之类的话,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刘昕起伏的脖子以下,接着低头,发现阿一正看着他。末了,原地转了两个圈。   坛子里的酒其实不算烈,但味道很让刘昕喝不惯。她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看见桌上阿一的动作,楞了一下,扭头问清风道:“啥意思?”   清风挠了挠头,只能回答不知道。刘昕虽然失望,但她懒得管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再次倒了一杯,仰头便喝。   是不好喝,不过重要的是借酒消愁的意境,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然后又是一杯。   “明月。”清风挠挠头。“阿一抗议你糟蹋他的酒。”   “就他现在的肚量,能喝多少?”刘昕不以为然地笑道。   这个世界的酒度数很低,她喝了好几杯没有太多感觉,就是气氛让人有些上头。于是某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丫头高高举起手中杯子,声音清亮地说道:“为这没名没姓的年头干一杯!”   清风和阿一面面相觑,小眼瞪小眼。   “明月,你醉了?”清风问道。   “胡说,这种酒我怎么会醉?”刘昕回过头,瞪着大眼睛说道。“你们从哪弄来的一坛子酒?”   “别人送的。”清风回道。   “胡说,送道长的酒你也敢偷喝?”刘昕不信,小脸刚刚因为不好喝的酒味而皱成一团。“还拿来喂老鼠。”   “不是。”清风否认道。“这酒是别人送给我的。”   “什么。”刘昕停下来再次仰头豪饮的动作,凑过去上下打量,随后笑道。“谁会给一个小孩子送酒?”   “我不是小孩子了。”清风顿时感觉收到了侮辱,声音大了几度。“你看我长高了不少。”   “但还是比我矮。”刘昕得意地说道,还故意站在别人身边比了一下。“你看。”   清风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坐了下来,不服气地说道:“反正以后会比你高。”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刘昕拍了拍清风的肩膀,用自认老气横生的口气说道。“反正现在你就是个小孩子。”   清风涨红了脸,最后哼了一声。   酒的度数是低,但架不住刘昕借酒消愁愁更愁,渐渐地她面颊酡红,眼睛迷离,一张小脸说不出地诱人。清风瞟了一眼,心底一悸便不敢在看,然后说什么也给倒了。   “这是我给阿一留的酒。”他嚷嚷道。“不能全喝光。”   阿一跟着吱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做抗议状。   “小气。”刘昕傻乐地笑了两声。她并没有到走路都走不了的田地,实际上思维也还很清晰,就是在某些方面没那么多顾虑了。   “我不能成仙了。”她打了个酒嗝,嘟囔道。   “什么?”清风听明白后哭笑不得。“你还想着成仙啊?”   “当然。”微醺的感觉很好,刘昕有种说不出的豪气上涌。“成仙好成仙妙,成仙痛快得呱呱叫。”   “……”   “多谢你的款待。”刘昕没忘记礼貌,给清风行了谢礼,不知从哪抽出一根竹子做的短棍,在手里翻转出漂亮的剑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清风看着那道苗条的身影渐行渐远,听着她口里念叨的诗句,忍不住嘀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骰子   刘昕调节心情的能力不错,第二天她又活蹦乱跳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糟糕的世界,但如果再老想着不好的事情,人抑郁了怎么办?她吐出胸中积郁的闷气,眯眼眺着早晨的太阳,心想。就算修不了仙,也不能就此删档,谁知道下回开档是不是更烂。   说不定死了就真没了,她不想赌。   “小明月,在想什么呢?”已经熟悉到不敲门就进来的顾氏姐妹问道。   “我在想……”刘昕眯着眼抓了落在窗台上的阳光,沉吟着。“很重要的事情。”   “认真的小模样。”顾玄清似乎受不了刘昕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的可爱模样,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好容易才维持着身为师姐的成熟范,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小师妹的头发。   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摸我的头?刘昕有些不满,不过鉴于动手的是漂亮的师姐,觉得不算吃亏,便自认大度地就此略过。   “今天做这个发型吧。”顾妙清建议道。有两个强势的大姐姐压阵,刘昕越来越偏离假小子的风格,不得不熟悉各种女孩子需要掌握的各项常识和技能。她学着把头发分作几股,然后缠来绕去,虽然还没到及笄年龄,但已经学了不少少女发式。   “令人羡慕的头发。”顾玄清叹道,趁机又占了两把头顶上的便宜。   “小明月身上哪一样不值得羡慕?”顾妙清说道。“除了胸小了一点。”   “她还小。”顾玄清笑道。“等到你这么大,一定比你的大。”   “也比你的大。”顾妙清翻着白眼回敬道。“别忘了我们差不多。”   看着镜子里斗嘴的两位师姐,刘昕恍然有些出神。某些流言蜚语犹如一根刺,她摇了摇头,心想道。不管怎么说,她们对我很好。   想着想着有些出神,镜子里的他者变换着。从一笑就露虎牙的李小华,半夜掉脑袋的樱桃,总是躲起来哭的丫丫,再到身后的双胞胎姐妹,刘昕莫名地有些感伤。   “又怎么了?”顾玄清问道。“刚才还精神不错,怎么一下子就唉声叹气了?”   “阿玄多问,明月是女孩子啊。”顾妙清笑道。   这时外面传来清风的叫唤声,他刚往屋子里探了半个脑袋,立刻就被顾妙清踢了出去。   “笨蛋,女孩子的闺房岂是尔等粗汉随便进来的?”顾妙清叉着腰在门口喝道。   清风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叫屈道:“师姐们,道长要出门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今天这么急?”顾玄清讶道,随后稍作整理,便拉着顾妙清一起往外走末了交代刘昕几句,又回头警告清风道。“听明白了,以后不许随便进明月的房间。”   清风当面屁也不敢放个,等到两道曼妙的人影消失,嘀咕道:“她要是想睡我的房间,咋办?”   “什么睡你的房间?”   不知何时,刘昕已经站在门口,把清风吓了一跳。   “明月你……”   “你什么你。”刘昕挑眉道。“这是我的房间大门,你说什么坏话也该选个好地方。”   清风挠挠头。   “道长这么早出门做什么?”刘昕没打算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追究,她问道。“不会是韩王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吧?”   “应该吧。”清风说道。“反正挺急的。”   没两日韩王的主力出现,扎营,围了半边。刘昕跟着葛道长上城转悠,一边走着,她一边往外瞟上几眼。远处敌人的阵地同样在土木作业,更前面些则是他们修筑的壕沟栅栏拒马和盾车。   “他们打算起土丘吗?”刘昕问道。   葛道长没有回答她。   不久转到座敌台,葛道长看着远处连绵的敌方围城工事沉默不语。刘昕目睹过、甚至是参与过一两次守城战,心情无所波动,站着无聊便往外探看。余光扫到自家城门,发现上面挂着一排人头,她远远望了一眼,说道:“原来已经斩过敌将了?”   旁边几个小兵闻言,有人啐了一口回道:“那不是敌将,是内奸的人头。”   “内奸?”刘昕讶道。   没等眯眼细看,这时城上突然起了些鼓噪之声,她找了下原因,发现外头有几骑现身到较近的位置,像是在观察守方城防的布置。   刘昕盯着看了一会,虽然因为距离原因只能简单见个小点,但那大摇大摆的姿态依旧可以想象。   “看着像敌方的大人物。”她嘀咕着,见道长没注意她,便小声问近处的一个二三十岁的军官。“你们就不能用箭把他射倒吗?”   军官闻言一愣,随即讪笑道:“仙童说笑了,弓箭射不了那么远。”   “就没弩炮什么的?”刘昕撇嘴道。“搬多些弩炮,来个齐射,指不定你就能升官了。”   军官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几声,没有再接茬。刘昕暗自啧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几个骑兵。不久,对面胆子越来越大,走了一圈不过瘾,还近了许多,在那指指点点,形同挑衅。   “现在还射不到?”刘昕忍不住又问那个军官。   军官摇摇头。   “用弩应该够了。”刘昕凭感觉目测道。   “太远了,这个距离躯干就那么点大,射不准的。”军官回道。   “那就人多点,百弩齐发。”刘昕建议道。“我就不信他成不了豪猪。”   “那时城头骚动,他们怕是早跑了。”军官耐心地回道。他倒是不介意眼前的漂亮少女多问几个‘白痴’问题,你瞧,旁边不少士兵还暗自投来羡慕的眼神。   “哦。”刘昕又偷偷看了眼葛道长,见他没有注意这边的悄悄话,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大眼睛转了转,撺掇小军官道。“给我把弩试试看。”   “这……”军官犹豫起来。   “难道敌人在你们城墙底下撒尿,你们还得先向殿下禀报得到指令才敢还以颜色?”刘昕激道。“还是长官们明令不得擅自射击?”   “这倒没有。”军官想了想,笑道。“听说仙童射得一手好箭。”   对于奉承的话刘昕当做没听见,只是强调先上好弦,毕竟以她的力气有些困难。片刻之后,刘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又靠在雉堞间减少武器的晃动,当然还有呼吸。   俊俏的小脸在认真时有股特别的味道,军官和边上几个士兵偷偷看她的侧脸,随后心情也被变得益发浓重的的脸蛋吊了起来,不知不觉,他们忍不住也屏住了呼吸。   “啪。”   随着扳机扣下,弩弦蹦弹,然后不住地震颤,嗡嗡作响。丱头少女为探看战果伸长了脖子,露出优雅修长的天鹅颈来,那军官暗自吞了口水,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好白”。   没等他心猿意马,又见刘昕的小脸上绽开出一朵夺目的笑靥,直晃得人整个世界发亮,下意识的眯眼抬手遮挡了下。   “你看你看。”刘昕转过来,笑弯的月牙双目里满是璀璨的光彩。“中了。”   “啊?”军官如梦初醒,呆头呆脑了一会顺着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一匹马上没有了骑手的身影。“真中了?”   其他旁观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附近的几个士兵刚才都没有盯着目标看,只有刘昕不满的声音响起。   “如你们所见,就是中了。”   “仙童。”军官回神,彩虹屁随即送上。“不愧是仙童,准头非凡人所及。”   刘昕表面上继续笑着,心底却暗道一声侥幸。这么远距离她完全不能保证自己的命中率,只能说是命运的骰子掷出了个超赞的大数值。   “诶,他又起来了。”   这时旁边有士兵喊道。刘昕和军官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骑兵乱做一团,下马把中箭者护在了中间,然后在盾牌的掩护下往后退去。   “呸,强弩之末。”刘昕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武器,笑容逐渐消失,最后垮作幽怨的神情。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乱   先前大摇大摆的敌人狼狈逃了回去,城上目睹此状的士兵嘲笑不绝,心情是说不出的扬眉吐气。   士气加五,你与齐王军士兵的关系提高了。   刘昕自行脑补了一番系统提示。   与此同时,城下和城上的骚动终于引起了葛道长的注意,他看了眼身后的始作俑者,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   对此刘昕装无辜状。因为修仙不成她颇有些哀怨,不似原来有所求时那般乖巧,当然由于道长是把好庇护伞,所以又不敢把怨妇般的心情表现得太过。   至少要保持基本程度的恭敬。   道长没开口,刘昕也没说话。   静默中过了一会,城上不远处传来格格不入的莺莺燕燕声。刘昕诧异地循声望去,发现是队盔甲骚包到不行的侍卫,只是身姿和动作不似男子,等来人更近一点,看清是群如花似玉的女武士。   不对,感觉绝对不像是武士,谁上战场还化妆得如此靓丽?步态更不像习武之人。刘昕曾埋汰齐王奖给她的那套盔甲像是抠丝普雷,如今两厢一比较,对面怕是直接影楼风格。   而这群影楼风女武士又簇拥着个同样盔甲亮骚到晃眼的小将,刘昕一开始没认出是何许人,等他开了口,才听出竟是世子古宣。   最近有段时间没见世子古宣,刘昕都以为他被齐王送回封地去了,没想到如今不但放出来了,身边还安排了一队特别吸引火力的女侍卫。   “世子?”刘昕眨了眨眼。“你这是……”   古宣走路眼高于顶,就像没看见刘昕一样,只不情不愿地跟道长打了个招呼。当然其实他早看见刘昕了,用个别扭的角度把某童子的俏脸收进眼底,然后回首望了圈自己的一众女侍卫,脸色突然变得不怎么好看。   “哼,走了走了。”他挥挥手,转头就带着人离开,末了,又对他的女侍卫门说道。“把箭术都练一练,下回谁要是上了靶,本世子重重有赏!”   刘昕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不久齐王也知道了刘昕射中敌人的事情,他不但公开赞扬,还亲自斟酒赏赐,全然不顾对方只是未成年少女。   “道长,让明月出仕如何?”齐王又对葛道长笑道,再次说出玩笑般的话。   “不吉。”道长淡然道。   齐王哈哈大笑。   刘昕额头微微出了点汗。   接下来几天城外的敌人进行了小规模的骚扰,浅尝即止,刘昕望着阴郁的天空若有所思。如此已然入冬,并不是适合出兵的时节,一旦下雪,基本上只能解围退回去过冬,她想不明白韩王为何如此不惜代价。   想什么来什么,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下来了。银装素裹仿佛掩盖了人世间的一切污垢,刘昕站在高处眺望,敌人的工事此刻也看不见,回头看了看城里,雾凇,白色的屋顶和地面,黑乎乎的井口,小巷中又窜出几条狗,某首打油诗不经意间跳了出来,记忆的链条牵扯太多,让人忍不住想起江口城的那个雪天。   吐了口气,摇摇头,刘昕叉着腰说道:“那几个土丘是不是更近了?”   “日夜兼程赶工。”有人回道。“死了不少人。”   的确死了不少人,尸体就集中扔在几个壕沟里,如今也被大大雪覆盖看不清。也不知道都是哪里抓来的,没那么多壮丁可用,里面老老少少都有。   刘昕本以为敌方会因为下雪而消停几天,结果中午又驱赶着民夫和士兵做着徒劳的无用功。接近下午的时候,北部城外的雪景被践踏得没影子,黑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胡乱地涂抹在白的的画布上,混乱斑驳。   “这种进攻有什么意思?”刘昕不忍多看,也受不了空气中糟糕的气味,瓮声瓮气地问道。“简直赶着人送死。”   “或许就是赶人送死。”有人笑着应道。   此番之后葛道长没有再去城墙,只是个来回与自己的住处和齐王居所两处。没有大人物挡着,战争期间刘昕也不方便乱跑,只能从各种靠谱和不靠谱的传言中分析事态的发展,信息上的模糊感让她很有些焦虑。   尤其有天听说韩王军一度攻上并占领了几个墙头。   “到底是韩王军强……”这天阳光不错,刘昕在院子里一边干活晒着太阳,一边小声跟清风吐槽。“还是单纯我方弱?”   “大概是我们弱吧。”清风双手交叉,一脸不屑道。“之前打渠巨,韩王什么战果,齐王什么战果?”   “小声一点。”刘昕连忙警告道。   “怕什么?”清风哼了一声。“韩王大概觉得齐王跟中山王一样好对付。”   “可道长说我们会赢。”刘昕说道。   “那只能说明天命在齐王这里。”清风信誓旦旦地说道。“跟会不会打仗是两码事。”   “这种乱世不会打仗怎么行?”刘昕不信。“难不成靠熬死对方?”   正说话间,忽听院外人声大哗甚至喧杂,刘昕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就去找她珍藏的武器。   “不会是城要陷落了吧?”她一边准备物件一边问道。   “不可能。”清风叫道。“我们这里位于城中,要沦陷也不该那么快。”   刘昕坚信眼见为实,她简单整理好装备便上了院中望楼,一眼便看到了骚动的根源。   城中有人在放火。   “有奸细,有奸细!”   刘昕听得真切,不过这回不是在指控她。她扫了一圈,看见几群人在四处救火,随后又在自家某处墙头发现可疑身影一只。   “清风!”刘昕只觉得头皮要炸,放声尖叫道。“有人要在道长的院子里放火。”   “啊?”不远处的清风还一脸懵逼。   那个可疑人物已经跳进了那个院子,由于角度和遮挡物的关系便再也看不见身影。刘昕顿时急了,连忙拉开弓胡乱射了两箭,这两箭当然是不可能射中的,目的只是为了打草惊蛇,设法把人赶走。   几下把手上两箭射出,重新抽囊的功夫她往下看了一眼,发现清风已经跑去,想到了什么,连忙追加道:“带上武器啊!”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猎物   由于担心清风的安危,刘昕没有选择老老实实从楼梯上下来,而是把弓往身上一挽,像猴子一样灵巧顺着望楼外沿分几步抓抓跳跳,最后一跃落到地面,飞快地追了过去。   “小心一点——”她一边追一边喊着。“别鲁莽。”   但清风已经拐过远门不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刘昕跺了跺脚,接着跑上几步,没有往院门处移动,而是冲刺加速,两步蹬蹿直接上了院墙。堪堪立足之后,取弓的同时夹了三根箭矢在指尖,搭了一根上弦,没有拉满,鹰顾环视,可惜仍有几个视觉盲区,只得噔噔噔踏瓦变换位置扫清迷雾,这才看见阴暗中有隐隐火光。   “小贼尔敢!”   清风的声音响起,也提醒了他的位置所在。刘昕本已弯弓待射来个盲击,听到后不能不撤回攻击动作,转而揭瓦朝火光处扔了一把。   啪的一声,只听某人叫了起来,不过还是清风的声音。   “哪个不长眼的砸我?”   刘昕尴尬地讪笑一声,心中暗道幸亏没用弓箭,不然这骰子怕是能害死友军了。   如此动静,奸细当然察觉到了,他把手中刚点着的火胡乱往廊下一扔,转身就往更黑暗的地方钻。   “快去扑火!”刘昕见状喊道,打发走清风她才敢放心射箭。   清风看不清奸细去哪了,但看得见火,他没犹豫便选择了难度更低的选项。刘昕看了两眼,凭感觉朝奸细可能潜逃的路线连放三箭,当,当,“哎呦”,三声。   得手!心头闪过此念,刘昕没有犹豫便往最后出声处再补两箭,不想又是当当两声,其中一支箭甚至反弹得有点高。   “不可能!”刘昕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中了一箭不可能那么快就移动到另一个位置才对。   昏暗的世界想要肉眼辨识难度太高,刘昕不得不放弃视觉索敌,转而由耳朵辩位。咔嚓咔嚓,细微的瓦片摩擦声隐隐传来,她循声望去,借助淡弱的城中火光,发现屋顶上有道小小的黑影在晃动。   那个大小,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黄鼠狼或者狐狸大小的兽类。   “诶?”刘昕眨了眨眼。   由于天空带着黯淡的光,地表的植物和屋顶漆黑一团,天与地之间有道曲折的轮廓线。那东西在瓦上跑了几步,停了下来,扭头往刘昕的位置看来,四目相接,刘昕咦了一声,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支箭。   第一支擦过,第二支准确命中,刘昕看见那个兽类剪影直接被箭矢的力道带飞下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   近处安静了,忽略远处的骚动,现在周围只剩清风折腾火苗的动静,别看危害势头不大,愣是搞成灾难片般的架势。刘昕看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喊道:“可以了,别全踩灭了,留点火去那边找找,我好像射中了什么。”   “真会使唤人。”清风嘀咕着,不过照做了。“你射中奸细了?哪边?”   “不知道,不过应该让他受了伤才对。”刘昕回道,想了想,指了先听到哎呦惨叫声的位置。清风打着燃烧的物件在那边找了两圈,有所发现。   “衣服?”他疑惑地说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衣服?”   “别挡着。”墙头的刘昕喊道。“给我看看。”   清风又嘀咕了两声,磨磨蹭蹭的架势让某人扔了两块泥巴下来。   “你这么慢,难怪工作要一天做到晚。”刘昕数落道。   “胡说。”清风气呼呼地抗议道,脚下的动作麻利了点。他前面的地上的确有身衣服,上面还插着支箭。   “看看箭头上有没有血?”刘昕眯着眼,喊道。   “指手画脚,怎么不自己下来看?”清风抱怨着,随后回道。“还真有血。”   “啧。”刘昕想了想,一个荒诞的设想跳了出来,不过这个世界怪力乱神本来就多,她嘟囔道。“敢情是只妖。”   “什么?”清风提着带血的箭,扭头看了一眼。   “唤阿一出来。”刘昕说道。“让他协助你找,大概在那片范围。”   清风碎碎念着,过了好一会,刘昕空闲的手里提着只身上扎了一箭的动物,冲着还在屋顶上戒备的刘昕喊道:“是只臭鼬。”   “臭鼬?”刘昕蹙眉道。“死了吗?”   “没死,也不过也差不多了。”清风把猎物举得更高一点,满脸怀疑地观察着。“这真的是刚才打算放火的奸细?”   刘昕其实也不是特别确定,她在墙头继续蹲守了一会,城里救火的动静很大,同时还是会听到有奸细的警报,这使得她自认射杀奸细的信心出现动摇,不那么确定了。   清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由于担心还会有人过来放火,两人都不敢睡觉,还把下人们全都叫了起来,生怕一着不慎连老家都被人端了。期间刘昕还担心城外的敌人会杀进城来,提心吊胆了大半宿,东方终于出现了鱼肚白。   骚乱大抵平息了。   刘昕微微松了口气,一夜没睡的感觉非常不好。她一觉补到大下午,迷迷糊糊听见清风与人交谈的声音。   “真的是妖物?”   “道长说了,韩王那边似乎也有驱使妖物的方士。”这回事顾氏姐妹的声音。“只是没想到清风明月能解决掉一只。”   哼,明明是我独自干掉的。刘昕坐起来,意识恢复了些,心想道。   “是明月一个人的功劳。”这时听见清风说道。“她站在墙上,可厉害了!”   “真的吗?”师姐们惊呼道。   “师姐们又不是不知道明月射箭厉害。”清风得意莫名,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吹自己。“一只黄鼠狼算什么,就算什么黑熊精来了,也是两箭的事情。”   顾氏姐妹似乎被清风装腔拿调的模样逗笑了,咯咯咯了好几声后,说道:“这妖物的尸体我们就带走了。”   “还是跟明月说一声吧。”清风说道。“毕竟是她打到的。”   “你倒是讲究的。”   说着刘昕就听见姐妹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房门被推开,一阵香风率先冲到了她的脸上。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作法   明月干净简洁的房间里,冬季的午后暗得有些早。   “原来小明月已经醒了。”顾妙清首先说道。“知道吗,你立功了。”   “什么?”刘昕有点懵。   “至少有十几只妖物钻洞爬进来放火,被打死了三只。”顾玄清说道。“其中一只是你打死的,就是清风拎着的那只。”   “十几只?”刘昕的关注点在前面,她诧异道。“这个世界的妖怪这么多?”   怎么听着像蟑螂似的。   “多吗?”顾妙清笑道。“道长说过,有些地方还有完全由妖物组成的村落。”   刘昕闻言吓了一跳。   “可爱的表情。”顾妙清笑嘻嘻地说道。“可惜睡得头发都乱了。”   “快点收拾打扮一下。”顾玄清说道。“然后去领赏。”   “领赏?”刘昕没有太多心情波动。“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愁,赏金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办法,民生凋敝商品经济不怎么发达,有尤其眼下被人围城中那是有钱也没地方花。何况乱世中钱财真的只是身外之物,逃跑的时候还容易变成累赘。刘昕是这么想的。当初做卢三郎的时候,她可是有着一屋子的宝贝。   “小明月天仙般的人物,果然看得开。”顾妙清笑着说道。“不过领些布帛,也好多做些衣物。”   “前几次赏赐的布帛还有些。”刘昕还有些困意,她还想着再躺一会,干脆回道。“千金难买舒坦觉。”   “好个小妮子,难怪清风总说你是个爱偷懒的。”顾玄清叉腰道。   “你翻白眼了。”顾妙清提醒道。   “……”   领赏之事不能不办,翘班可能会让齐王很没面子。刘昕抱着被子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被两姐妹拖了出来,化妆打扮,又是无可挑剔的小美人。   按时到了奖赏大会,刘昕发现不仅仅只是奖励杀妖之人,实际上还包括其他守城有功者。   “等一下。”这时她又有所发现,小心地拉了拉顾妙清的袖子,问道。“怎么这么多黄鼠狼的尸体?”   可不,好几十条的黄鼠狼尸体,大大小小整整齐齐占了挺大的会场。   顾妙清面露古怪的微笑,随后咬着耳朵说道:“有流言说杀黄鼠狼就能领赏……”   “啊这。”刘昕嘴角抽动。“城里有这么多黄鼠狼吗?怕是灭门惨案了。”   “怎么没有?”顾妙清笑道。   刘昕想了想,这方壁城面积不小,但实际里面还有不少农田和空地,真要藏上好些个黄鼠狼窝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论功行赏是维持军队士气的一大关键,等到天黑,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又会有奸细作乱,齐王没太多废话,简单说了几句,就有人出面主持播报,大声宣告受赏者功绩和奖励。刘昕听了回感觉没什么意思,她站在那里神游天外。   “诶,快到你了。”顾妙清很好地起到了人形闹钟的作用,拍了一下提醒道。   刘昕魂兮归来,她擦了下嘴角的口水,注意到场上正好在提击杀妖物奸细的事情,甚至有葛道长出面解释如何辨识黄鼠狼妖尸体的方法。她仔细听着暗暗记下,随后注意到,另两个击杀者有一个竟然是韩平。   “怎么是他。”刘昕暗自嘀咕。   终于轮到领奖,刘昕的上场又是视线集中所在,围观者们窃窃私语,各种心思的都有。刘昕被看得有些受不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出现的原因之一。   齐王的态度不提也罢,他欣赏的眼神让刘昕烦躁。世子古宣和他那群影楼风女侍从也在,中二少年抿着嘴,似乎很不开心,不过他不敢再在他父亲面前造次,全程都没有说话。   作为对敌人使用妖物的回应,之后葛道长选了个黄道吉日也开始做法。这种大型法事几名童子自然要一起协助,刘昕看见道长在搭建的大型祭坛上提着剑挥来舞去颇有章法,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紧接着又听见“风来”,不知从来刮来连绵不绝的怪风,吹得众人衣摆烈烈,高台之上竟然有股险些腾云驾雾的感觉。饶是刘昕对修仙一事失望,此刻忍不住仍冒出许多钦佩之情,心中闪过不少“状若仙人”的赞叹。   葛道长又做了好几个动作,手指变换着结印,大声念着咒语,可惜发音拖腔过甚,刘昕仔细分辨了半天,不但没能听起来,反而耽搁了记下后面的发音。那个感觉就是学渣靠外文听力,一步慢步步慢,最后只能靠猜。   怪风越来越大,比那天在山上遇见的还大,到后来差不多可以说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刘昕捂着眼鼻,暗自庆幸自己穿的是袭绔不是衣裳,你瞧远处一些婢女努力端着盘子,都腾不出手去捂裙摆。   昏天暗地过了好一会,现场因为怪风而有些凌乱,刘昕总算没有狼狈地趴在地上,她鄙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摔倒的清风,突然觉得‘清风差点被风带走’这件事有些好笑。   至于顾氏姐妹,她们的状态也不怎么好,虽然没有露个光什么的,但头发和衣服吹得就像被人那个了啥一样,看得刘昕忍不住有些同情。   大风停歇,尘埃落定,众人忙着整理仪容,只有葛道长犹自收着尾,那份不急不缓的动作和神情,端是所谓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   顾氏姐妹对葛道长的崇拜提高了。   刘昕对葛道长的崇拜提高了。   想也不想,脑子里自动补了这么条提示,回过神的刘昕差点以为子虚乌有的系统成了精,她等了一会,自嘲自己是脑补过度真假不分。   “仙长,情况如何?”另一边等候的齐王被奴婢门簇拥着整理衣冠后,端起君王的架子但又虔诚地问道。   “等。”葛道长望着远处,淡淡地说道。身后是顾氏姐妹围着他整理衣冠,很快又恢复了仙风道骨中年大叔的模样。   “是。”   齐王的态度益发虔诚,以致刘昕怀疑他若真登上国主宝座,葛道长坐上国师之位大概是顺理成章之事。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任务   斗法没有预想中的好看,效果如何很不直观全凭脑补,刘昕不满意地撇撇嘴,背景板当的有些不情不愿。   不过葛道长前面那套作法还是挺帅的,她忍不住脑补了下自己复制一套的厉害模样。   就算修不了仙,学点道法也不错。她心想。掌握了这类技能,到哪都是座上宾。   齐王关心围城的事情,葛道长沉吟几分,安慰道:“只要在挫败韩王的法术,让他们明白胜利无望,天寒地冻的继续围下去便毫无意义,那时便是我们出击的机会。”   “甚好甚好。”齐王抚掌大笑。“弈所依仗者不过三,仙长若破其二,事情便成了一半。”   葛道长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齐王心情大畅,接着又下了几个指令,还是严查奸细,同时悬赏黄鼠狼的尸体,不管是妖物还是普通的动物,价码都相当的高。   这时齐王注意到背景板刘昕的小表情,饶有兴趣地问道:“小明月,你对悬赏有什么意见?”   刘昕闻言有种上课被老师突然抓起来回答问题的尴尬,她俏脸微微一红,不自在地飘忽眼睛,然后略作迟疑,回道:“赏金太高了。”   “太高?”齐王笑道。“潜进城里还有十来只妖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很会计就能把它们拎出来。”   “那守城怎么办?”刘昕说道。“那么高的赏金,大伙心里都惦记着轮值休息时去找黄鼠狼而不是警惕城外的敌人,那样破绽就多了。”   “有意思。”齐王笑道。“那么小明月有什么想法?”   “我哪有什么想法。”刘昕巴不得这场对话赶紧过去,她摇摇头,送出高帽的同时把皮球踢了出去。“提防细作,将军们自然有安排,轮不到我等小人物提意见。”   没想到齐王最后的决定并没有修改赏金,不过为了避免其他人心不在焉,干脆指派安排了几支捕妖队断路人念想,负责人都是之前捉妖比较成功的几位,比如说韩平,比如说刘昕。   “诶?”刘昕眨了眨眼,随后看向了葛道长。   “仙长,借明月几天斩妖除魔。”齐王笑着问道。“可否?”   这回葛道长并没有再找理由拒绝,于是刘昕莫名其妙领了几队兵待命,接着又去了个小会议室,里面都是捕妖队的临时队长。   韩平作为坞堡主,当这种队长其实大材小用,不过表面上完全没有不满的意思。那个胡人青年自打从前锋退回来后似乎闲的发慌,他乐得做有事去做,而且他发现刘昕也在同类,兴奋的模样按照刘昕的概述,就像是“发x的公猪”,在齐王进来后也没完全收敛。   另外队长并不只有他们三个,实际上还有几个,就是看起来都挺路人的,此处略过不表。   没有葛道长挡着,刘昕并不喜欢跟这些人共处一室,可惜形势比人强,她只能捏着鼻子强撑着,听了小半天,在脑海中更新了捉妖的小目标。   齐王大概真的很欣赏刘昕,而且也不掩饰这股欣赏,以致其他队长的眼神颇为复杂,只有杂胡青年的目光比较单纯,或者说,赤果果。   好容易熬到散会,刘昕却被齐王留下来单独谈话,这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遭遇职场x骚扰。   怎么办?如果遇见不好的事情,要不要直接膝击他的要害?刘昕的小脑瓜飞快地转动着,不久便给自己安排了计划甲乙丙丁,然后还有备用计划。   其实这种会面并不是只有两个人,还有些诸如奴婢的背景板。齐王作为御女无算的大人物,基本的气度还是有的,没有想象中的轻薄和动手动脚,只是闲聊了几句。   “听说小明月对钱财布帛兴趣不大?”他饶有兴趣地问道。“那喜欢什么,珠宝首饰?”   刘昕闻言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回道:“珠宝首饰累赘又招人觊觎,牛羊太肥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哦?”齐王有些哑然失笑,他微微摇头,笑着问道。“那可以找狮子当庇护者。”   这暗示有些过于明显了吧?刘昕几不可察地后退小半杯,双手下意识地交叉在胸前,转移了话题。“如果能换奖赏的话,我希望还是武器。”   “看不出你个小女娃这么喜欢舞枪弄棒。”齐王叹道。“比世子强多了。”   刘昕没接茬。那边的父子关系,她说好话听着像拍马屁,说坏话,人家心底又容易留疙瘩,话传出去还特别演变出一个死敌关系,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简单又聊了几句。刘昕前几次已经得到过赏赐的弓箭,这回干脆讨要起诸如短剑或匕首之类的护身武器,齐王没有说什么,很爽快地应了下来。有财有势花钱的气派就是不一样。   从房间里出来,刘昕跑回去自己的院子跟同伴们说了一声,然后换了身劲装,把头发一改,顿是多了几分英气。   “好个俊俏少年。”顾氏姐妹咯咯笑着。“差点把人魂儿都勾了去。”   早跟她们混熟了的刘昕也不害臊,反而试图学着某些纨绔子弟的做派,挑了几眼,惹那对双子笑得花枝乱颤,只有清风忍不住龇牙,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对男装也有感觉了。   与师姐妹们嬉闹一阵,刘昕又去了葛道长处。道长闲时喜欢摆弄蓍草,现在也不例外,他头也没抬,淡淡提醒了几句黄鼠狼妖喜欢出没的地方。   “那不是跟普通的黄鼠狼一样吗?”刘昕问道。“不如直接刨黄鼠狼窝?”   “是。”葛道长抓起一根蓍草若有所思。“不过现在怕不好找。”   “好找的都被人掏过了。”刘昕说道,她想起那些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黄鼠狼家庭。   葛道长淡淡一笑,把蓍草分作几堆摆在案上,接着说道:“小心。”   “弟子晓得。”刘昕恭敬应道。   “人与人不同,妖跟妖亦不相同。”葛道长的句子终于长了一点,他缓缓说道。“即使同一族的妖物,能力也各有不同。”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油子   刘昕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当领道,底下有几个小队长,各管十来个兵丁,如今整整齐齐排好队,眼巴巴地望过来全等着她发号施令。   刘昕觉得自己现在应该高屋建瓴地发个致辞什么的,可惜从没有准备过腹案,事到临头有些抓瞎,一口气吐到咽喉脑子还是空的。   这就尴尬了,背上有点热,脸上有些烫。刘昕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抬头看了看天,好大的月亮。   天气不错。   “仙童。”这时,小队长之一,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开口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快点去找黄鼠狼窝?”   另两个小队长也响应道:“是啊是啊,其他人都早早出发了。”   看起来对奖赏很上心呢。刘昕望着众人热忱的目光,深刻体会什么叫利益代言人。她很怀疑自己要是推三阻四,会不会引来叛变。   “别急。”她想了想,说道。“要有的放矢。”   三个队长欲言又止,最后一番眼神交流,还是干瘦中年人出面道:“仙童,大伙已经划好了地块,进入负责的那块找就好。”   “是吗。”刘昕眨了眨眼,见众人干劲满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缺乏足够威严镇住这些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群人士气高涨地四下散开忙活起来。刘昕在旁看了两下,翻身上了墙,居高临下打量起周遭。   没想到过了不久,不远处变得骚动起来。刘昕以为那些临时手下有了发现,连忙赶了过去,没想到他们正在与一户居民在吵架。   “我们奉旨搜查奸细,你们胆敢阻拦?”一个小队长喝道。   “我们这里没有奸细。”掩着门的院子里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有没有你说了可不算。”小队长大声道。“快开门,不然按论通敌算。”   刘昕很不喜欢这种局面,不过她没有立刻出场,而是选择在墙头继续观望。那院门沉默良久,最终在不耐烦的拍门中不情不愿地打开。小队长趁机推了一把,开的更大了些,旦见后面的妇人一阵踉跄,差点摔倒。   刘昕眉头大皱。   “磨磨蹭蹭。”那队长接着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带人走了进去,随后听见各种翻乱的动静,不少东西摔倒,包括陶制品砸坏的声响,一时半会甚是热闹。   刘昕没忍住,跳下来也从院门走了进去。只见不大不小的院子一地狼藉,除了那些兵丁,某个角落那妇人蹲在地上,拥着两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在那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刘昕喊道。   忙于检查偶尔顺点东西的兵丁一听领道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而小队长也闻声跑了过来,报告道:“仙童,我们正在搜查。”   “这院子没有妖怪,也没有黄鼠狼。”刘昕蹙眉道。“不要在这里惊扰百姓浪费时间。”   “这可说不准。”小队长说道。“听说妖怪会变成人的模样,说不准会变成小娘子躲起来。”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朝妇人所在的位置瞟了两眼。   不暗示还好,看见那边妇孺害怕畏惧的可怜场面,刘昕更不高兴了,态度也坚决起来,说道:“我说没有就没有。”   那小队长见状,又想起些流言蜚语,终于改变姿态变得恭顺了点。“既然仙童这般说了,那我们就撤下吧。”   刘昕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名义上听从她的兵丁带着些不满退了出去,然后强调道:“不许扰民!”   “谨遵指令。”小队长回道,就是语气不怎么诚意的感觉。   等到祸害们都离开了院子,刘昕回头仔细打量那边的妇孺,露出个亲切和善的微笑,说道:“别害怕。”   没有人回答她。妇人的眼里有些疑惑和畏惧,两个孩子就单纯多了,其中小的那个男孩看了一会,突然说道:“好漂亮的小哥哥。”   妇人看了眼刘昕,露出虚弱的微笑,然后对着孩子纠正道:“那是姐姐。”   “哦。”男孩的眼神变得疑惑了。   刘昕的心情因为那句“哥哥”稍微变好了一点,她笑了笑,对着妇人说道:“那些人给你添麻烦了。”   妇人只是摇头。   接下来有些冷场,刘昕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又听其他各处的骚动不止,不得不简单安慰了几句,也退了出去,决定约束那些名义手下的行为。   队长们和兵丁们显然有所抱怨,刘昕在离开并偷偷返回隐藏后,还能听见他们的闲话,就是有些不堪入耳。   “那丫头该不会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攀得上殿下的高枝?”有人小声说道,是小队长之一。“不去做抓赚钱的买卖,还不让兄弟们捞点油水,指手画脚真把自己当角色了。”   “那哪叫几分姿色?”另一位队长笑道。“明明是绝色好吗,殿下看她的眼色就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三扁不如一圆,女人有什么好。”第一人嘀咕道。   另一位笑了起来,差点都咳嗽起来。   “笑什么?”第一人有些恼火。   “我劝你看清一点。”另一人似乎在叹气。“殿下日后必然宠幸于她,你别因为无谓的破事而遭受灾害。”   屋顶上的刘昕撇撇嘴,暗自将两人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   不久之后又传开些消息,韩平那边似乎捞到了一窝黄鼠狼,这让刘昕底下的一众士兵羡慕嫉妒恨,以致差点把“不要扰民”的警告抛诸脑后,一时之间又闹得鸡飞狗跳。   这些人……刘昕的脸冷了下来。   然后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在搜查地块的分界线,属于另一个区域的街坊骚动连绵而来,接着刘昕便发现,有两道黑影跳进了她所承担的地块。而与此同时,‘邻居们’的搜妖队也闯了进来。   这下子,刘昕底下的人不乐意了,他们不急着追赶逃窜的人影,反而把邻居拦了下来。   “那是我们的猎物!”某个路人脸喊道。   “它们现在属于我们了。”干瘦的中年人插手回应道。“你们不能及时抓住它们,让它们逃进了我们的地界。”   啊这。往此赶来的刘昕远远地看着‘边境摩擦’升级,她忍不住想捂着额头叹息两声。大雁还没射下来,寓言中的两兄弟就因为分配问题而反目成仇了吗? 第180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兄妹   眼看着两条黑影就要消失,刘昕瞟了一眼另处剑拔弩张的架势,在追逐还是处理同僚冲突的问题上,她果断选择了前者。   她不认为自己擅长处理交际难题,择易避难乃人之常情。   另外刘昕的跑酷技能又精进了。灵巧柔韧又轻盈的身体,敏捷的反应,精确的控制力,良好的平衡感,如果换到什么游戏里,怎么也是敏捷高常人一大截的加点。她很久没有吐槽自己的穿越者福利了,或许极度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学习能力就是外挂。   如果是男生就更好了。   她再次遗憾地感叹。   镜之边缘般的操作体验带来了名为刺激的观感,刘昕在墙头或撑跳,或飞跃,或翻腾,紧咬着逃窜的黑影不放,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对手显然也发现了追踪者,他们陷入了某种焦虑,最后在默契中选择了分散跑路。   但刘昕没有给他们机会。   就像以前发生过的多次危机,站撸在错综复杂的遭遇战中用处有限,而且很容易陷入被贴身缠斗的窘境肉搏,由此刘昕把追求箭术的运动和近身战法视为重中之重。简而言之,就是起码要做到边移动边射,以及近距离快速射击。   跳过一个障碍的滞空时间,她快速射出了两箭。距离足够近,活动靶足够大,饶是平台的不稳定降低了精准度,第一箭还是命中了左边逃亡者的肩膀,第二箭则命中了右手逃亡者的……大腿。   两个滚葫芦在黝黑的巷子里制造了一连串的噪音,刘昕立在墙头,又换了几个地方,找到一处适合压制全场的位置,搭箭戒备,只等逃亡者停下再补上两箭。   打妖物的话,她没什么心理障碍。   左边的那个率先撞到了什么,更多的噪音稀里哗啦响个不停。月夜下的亮度帮了不少忙,刘昕定了定神,多花一点时间提高精度,在对手化为兽身的中途,准备射中正在变小的躯干。   于是乎,只听中箭的妖物发出惨叫声,凄厉,挣扎,满满的求生欲。   刘昕分了眼到另一个还在翻滚的影子上,手下没有停歇,一连继续往左补了两箭,直接让惨叫声戛然而止。   “不——”   一道人声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程度让刘昕心神微颤。她扫了一眼,发现正是那个屁股中间的可怜虫发出来的。   原来还是只雌的。刘昕心想,手把一晃,调转准头就要撒放。只是年轻的女性嗓音终归让人迟疑,这一发最终停了下来。   “阿兄——”女声继续嘶喊着,同时以非常诡异的动作往左边已经完全变小的影子处跑去,强烈的哭腔使得刘昕莫名生出许多负罪感来。   不消片刻,女声跌跌撞撞跑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阿兄’身边,捧起地上小小的身影,大声地哭喊着。   刘昕拉着弓,瞄准着目标的头颅,只是不知怎的,手指就像是锁死了一样,愣是松不开。   “啊啊啊——”女声哭着笑着,情绪似乎已经崩溃,随后咒骂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为人类之间争权夺利的不义战争做出这么多牺牲?”   刘昕的胳膊开始有些难受。   女声发泄了一会,情绪由极度的悲痛变作哀伤和憎恨,她抬起头,找到了居高临下压制射界的刘昕,尖声喊道:“刽子手!”   刘昕瞪大了眼睛,由于大拉锯时间够长,她的胳膊都在颤抖。   “来啊,人类!”地上的女声发出癫狂的笑声,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很快把白花花的胸膛亮了出来。“往这里射,然后拿着我们的尸体去领赏吧!”   刘昕没说话。   “你还在等什么?”过了一会,发出女声的白影仍坐在地上,情绪似乎不再那么激动,甚至多了那么点嘲讽的意味。“难不成再怜悯我?”   “你……”附近安静下来,不过远处的杂乱表明有人正在往这里赶来。刘昕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你走吧。”   下面微微一愣,随后再次发出诡异的笑声,或者准确地说,比之前更加难听,完全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假慈悲的人类!”此刻女声凄厉让人有些耳膜难受了。“你还要羞辱我吗?”   刘昕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这时模模糊糊看见那白影头上长出两只耳朵,四肢着地,虽然没有变小,但形态变得像动物一样。   “诶?”刘昕此刻完全没有看见人外娘的欣喜,心头只有说不出的诡异,以及心虚。   不过,一支箭终归了这一切。女声的脑袋上不但多张了一双小型掠食者的耳朵,随后孩多了一支箭,她甚至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如烂木头一样直挺挺往另一个方向摔了过去。   然后,身体变幻着缩水着,犹如一直开着口的气球,最终扭动化作了一只黄鼠狼。   跟她口中的阿兄一样。   刘昕急忙转过头,发出射来箭的方向,慢悠悠走出一个人影来。   “妇人之仁。”那道人影说道。   刘昕一愣,因为她听出那是韩平的声音。   皎洁的月光下,屋顶上的少女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男子走到舞台中间,弯腰捡起一件战利品来。   “现在,这只是我的了。”韩平提着黄鼠狼的尾巴说道。   “你……”刘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真的。”韩平没等她说完,插话道。“你的身手真让人惊讶。”   “……”   “早知道你这么能爬,我当初应该把你关在笼子里。”韩平又说道。“可惜。”   如果现在‘失手’杀了你,不知道齐王会不会选择原谅我。刘昕没有回话,而是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比如说看不清突然冒出来,误伤友军什么的。   远处的喧闹声越来越近,迟疑终归让时机从指尖溜走,很快,吵吵闹闹的兵丁们从几条巷子蜂拥而出,不少人嘴里还骂骂咧咧。   “韩堡主?”干瘦中年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来吗?”韩平似笑非笑,回道。   “这是我们负责的地块。”干瘦中年不满地喊道,手下的兵丁纷纷符合着。   “是吗。”韩平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规矩?”   要不要做点什么,直接让下面两帮人火并?刘昕又闹出个念头,不过没等她真做点什么,干瘦中年怂了,在对方背着战利品离开时什么都没做。   “就这样让他走了?”有兵丁问道。   “闭嘴。” 第181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打赌   对于韩平大摇大摆带走一件可换大笔赏钱之尸体的情况,众士兵很不满意。同时他们见刘昕没有出面阻止对方离开,士气下降不说,对她的评价也降低了。   察觉到手下的埋怨情绪,刘昕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在另个世界就不是什么会打交道的人,换到这里并没有转变成八面玲珑的妙人。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刘昕抿着脸,脑中闪过那句充满怨恨的女声,不禁又有些恍惚。   “拿着我们的尸体领赏去吧。”   轻轻叹了口气,像只轻盈的燕子落了下去,她捡起地上遗留的黄鼠狼尸体,扔给了干瘦的中年人。   “拿到的赏金,你们自个分了。”   “仙童,这使不得。”中年连忙回绝,不过眼中的欣喜光芒遮掩不住。   “我意已决。”刘昕瞟了他一眼,转身望了下天上的月亮。“我们继续搜查吧。”   战争就是战争,敌人就是敌人。她自我告诫着,只是情绪依旧有些低落,阴影中白晃晃的模糊身影仿佛仍在眼前。   夜还很长,刘昕和其他人忙活了大半宿,没有太多收获。扰民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刘昕管得了东边管不了西边,她发现约束部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必要时需要表现出足够的狠绝来。好几次刘昕试图摆出凶狠恶煞的气势警告不老实的家伙,可惜她的模样和神态实在没有威慑力,一转身,刚刚被训的士兵便完全没当回事。   再一次,一组士兵借搜查奸细之名闯进新的院子,然后又把里面的人赶出来排排站,逐一辨识。   “有妖物幻化人形,你们每个都有可能是它们变的。”带头的队长板着脸喝道。“老实一点。”   听上去似乎很名正言顺,只是他们在检查几个女眷时狠占便宜,惹得人羞愤欲死却敢怒不敢言。   “这女娃可能是妖精变的。”那队长捏着一漂亮少女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抓起来,带屋子里好好审问。”   “是。”旁边几个士兵带着心照不宣的表情把人架了起来,全然不顾少女和其家人的惊慌和求饶,蛮狠地拖拽起来。   “够了!”   一声娇喝,疲于奔命路过的刘昕见此状况,终于忍不住了,虎着脸打断了此处的骚乱。   “仙童。”那队长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赔着笑脸解释道。“这可能是妖怪变的。”   “我看你才像妖怪变的。”刘昕瞪了一眼,转而对抓着人的几个兵丁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开!”   兵丁们面面相觑,他们交换过眼神,又朝着他们的队长看了一眼,达成某种默契后,一起松开了手。   “我一再强调不许扰民,你们是不是小看我?”刘昕咬牙道。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否认。   “哼。”刘昕扫了一眼,然后盯着那队长的眼睛,走近两步,警告道。“王坚,我要是以违抗命令的罪名把你杀了,殿下恐怕也不会说什么。”   那队长本来还挂着讨好的职业性微笑,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抬头望去,与刘昕的视线撞个正着。他本把人当做只会奶凶逞强的单纯少女,结果心神一紧,急忙避开锋芒。   这丫头恐怕真的起了杀意。此刻他的背上,脖子乃至脑门上,起了连绵的鸡皮疙瘩。   “我说话算话。”刘昕垂眸,把眼中的光芒遮挡,随后表演起她苦练最多的技能,‘居合斩’lv1。   不是用剑,是用箭。她一直设想交涉失败的情景,在近乎面对面的局面下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抓起弓抢先把箭怼到对方脸上去。   第一箭穿过左耳,第二箭擦过右耳,第三箭已搭在了弓上,尖锐物直指脑门带来的不适让人无法忽略。名叫王坚的队长此刻脑子一片空白,他的视线聚焦到发着寒光的箭头,甚至开始闪回生活的片段。   “啊……”汗珠沿着粗糙的皮肤滑动,肌肉和骨骼的存在让其轨迹变得起伏。王坚过了好一会,舌头才重新回到他的控制之下。“仙、仙童?”   “不要让我再说一次。”刘昕眯着眼,以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明白?”   王坚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好,很好。”刘昕很满意自己竟然做到了,她也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把半开的拉距收了回去。   王坚的背上刚刚出了一场冷汗,他的脸上勉强抽出一个礼貌又难掩害怕的微笑。   “哼。”刘昕环顾四周,恨声咬牙道。“我总有种己方才是反派的感觉。”   王坚眨了眨眼,慌乱中他没有完全听清刘昕的意思,也不敢附和,只能继续笑着。   “通知其他人。”这时刘昕喊了起来。“收队。”   “收队?”王坚闻言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舌尖也灵活了,顿时嚷嚷起来。“仙童,其他头领都有好多收获,我们这就完了?”   刘昕再次把漂亮的大眼睛死命一瞪,沉声道:“你想抗命?”   “仙童仙童。”王坚抹了一把额头,谄笑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负责的地块这么早收队,殿下会认为我们擅离职守。”   “不然呢?”刘昕看着他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在房间里怎么审问?”   王坚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的童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讪讪笑了两声,最后竟然还在辩解:“仙童,她真的是妖物。”   刘昕睥睨了一眼,哼了一声,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个赌。”   “打赌?”王坚微微一愣,随后竟然眉开眼笑,问道。“好啊,那我们赌什么?”   这回轮到刘昕发愣了,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接招,笃定的架势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把握,她不禁迟疑起来。   不不不,作为道童,在识别妖怪方面应该我比较专业。刘昕自我安慰着,想了想,最终选择了比较简单的筹码。   “赌钱就好了。”她说道。   “好。”王坚应道。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章 城北   为了服众,刘昕不得不让人把哭哭啼啼的少女扣留下来,打算找时间让葛道长‘鉴定’。对于少女的家人,她充分利用自己的性别和年龄优势进行了说服,大体还算成功。   只是,小队长王坚笃定的神情总让人心底不踏实。刘昕观察了一会王坚,转头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被其父母唤作伯媛的少女。旦见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跟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少女被看得很不自在。得亏对面是个年纪比她小颜值比她高的女孩,不然想死的心都该有了。   “你是妖怪吗?”刘昕偷偷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问道。倒不是真的指望问出名堂,单纯是无聊。   伯媛瞪大了眼睛,然后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那他为什么那么有信心?”刘昕插着腰蹙眉道。   伯媛怯生生地又看了眼火光下粉雕玉琢面貌姣好的刘昕,不禁自惭形秽起来,低头回道:“奴不知。”   “算了。”刘昕叹了口气,说道。“你就先跟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夜晚并不平静,不过基本与刘昕负责的地块无关。她的多次干预大大打击了手下‘搜查’的积极性,最终众人的收获寥寥无几。   于是乎,她受‘爱戴’的程度无可挽回地下降了,士兵的不满显著增多了,同时拜干预的手段所赐,被‘畏惧’的程度也相应提高了。   明明长得那么可爱。   天空不情不愿地开始发白,刘昕又游荡了会,捱到真正天明,终于可以宣布解散了。   几个小队长满脸不开心地带着人走了。   “他们……”少女伯媛看着兵丁们离开,眼中有些担心。“好像不喜欢您。”   “被他们喜欢才不是好事。”刘昕撇撇嘴,恨声道。“兵来如篦,这些人的做派还不如匪。”   “哦。”   “晚些时候,让道长给你证明。”刘昕说道。“让那王坚输得当内裤。”   “要是仙童输了呢? ”伯媛怯生生地问道。   “诶?”刘昕愣了一下,双手搭在武器上,蹙眉缓道。“你刚才不是否认了吗?”   “我只是问问。”伯媛低着头回道。   刘昕总觉得有些怪异,她歪着头端详着,不过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想了想,说道:“顶多输点钱。”   反正从齐王那里得到的赏赐挺多的,财力碾压王坚那种下层军官完全没有问题。   “哦。”伯媛讷讷地应道。   回到宅中,下人杂役不提,首先遇到了清风。他诧异地看着刘昕身后的少女,问道:“这是谁?”   刘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描述了下,清风摇不摇头,故作成熟地叹道:“她哪里像妖怪?”   “我也这么觉的。”刘昕附和道。   “那那个人干嘛跟你打赌?”清风问道。   “不知。”刘昕凑过去,当面密谋道。“不过,他看起来很自信。”   “让道长见见不就好了。”清风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昕又说道。稍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风格有点傻,不觉挠了挠头。“道长起来了吗?”   “道长昨晚就没回来,师姐们也是。”清风回道。   这个回答让人很失望,不过又无可奈何。刘昕把伯媛交代给院子里的两个婢女,回屋收拾了一番,上铺补觉去了。到了下午,迷迷糊糊听见北边有些嘈杂,她捂着额头坐了起来。   又打起来了?   由于声势听起来有些远,不是在城墙上就是在城墙之外,她没有太多的担忧和害怕,权当是又一次的攻守城冲突。   不过,被这么来一下,她全然没有了继续睡下去的心情。起来简单自己收拾了下,跑到外面抓了几个打算院子的杂役,心不在焉地询问消息,不想听到的出乎预料。   “有人出城突袭去了?”她讶道。   “千真万确。”拿着扫的下人说道。   仿佛想在验证,城北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激荡的声势。刘昕没听出来那是哪边占优,她转念一想,问起伯媛的情况。   “那小娘子睡了一会,已经醒了。”   刘昕找到人的时候,伯媛正在和清风说话,基本都是一答一问的形式。见到刘昕出现,清风中断话题,凑过去说道:“她哪里像是妖物?”   “都说了我也这么觉得。”刘昕说道。她想了想,又靠近清风的耳朵开玩笑道。“要不你撒泡尿试试她。”   清风顿时换成看神经病的眼神。   “师姐说你可是纯阳之体。”刘昕笑道。“你的尿祛邪可管用了。”   清风做了个怪表情。   远处的声音更乱了,间或还有各种流言由外出的仆人传回来,从失败主义到进攻主义言论应有尽有,总有一段爱听的内容。刘昕听了一会,决定眼见为实。   “现在又戒严了。”清风提醒道。“没事别在外面乱晃。”   “哪里是乱晃。”刘昕掏出块腰牌,笑道。“我现在也是有临时编制的。”   就是临时工。   “什么?”清风听不懂,不过他认得那腰牌的价值,略带羡慕嫉妒地说道。“别乱来。”   “晓得。”刘昕仰着头,神气十足地迈了出去。   进入街道,她低估了自己的识别度,预想中的盘查几乎没有,不多时就来到北段城墙脚下。只听外面杀声震天,与城墙上的助威声两相呼应,气势端是不俗。   刘昕抬头扫了一圈,试图沿着一坡道上城墙一探究竟,不想这回被人拦了下来,被告诫道:“各部各司其职,不得擅自更换防区。”   “我负责抓奸细的。”刘昕掏出腰牌说道。   “不行。”对面干净利落地拒绝道。   碰了一鼻子好,刘昕值得选择离开,不想刚走两步便听见上面有女人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世子的影楼风女侍卫队。随后,一道处在变声期的声音盖了过来。   “让她上来。”   世子古宣自城上探出了半个头。   刘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扭头便走。   “诶?”世子的声音带着疑惑,随后又掺杂着尴尬和恼羞成怒。“你,给我回来!”   刘昕二话不说,撒开腿就跑。她打定主意,事后齐王要是问起,推说没听见就是了。反正古宣也没指名道姓不是?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舔狗   某个小丫头滑溜得条泥鳅,古宣知晓她的本事,站在城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人跑远。   “世子,干嘛这么不开心?”最近的女侍卫娇笑道。“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   这话才刚说完,女侍卫便看见古宣投来的冷冷一眼,顿时浑身一凛,后面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哦,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开心点?”古宣看着她,冷笑道。   与此同时刘昕早跑远了,她不知道世子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也不想去关心发生了什么,比较起来她更在意城外的情况。可惜,转了好几个地方都被人拦了下来。她其实有办法溜上去,但又不想惹麻烦,只是努力寻找‘合法’的方法。   转了两圈徒劳无功,倒是城中又响起一阵热闹的乐器声,听着像是出击的节奏。刘昕反应过来,连忙往闹出动静的城门处移动。果不其然,北门有支队伍正蜂拥而出,喊杀声振天。   刘昕躲着看了小会,见出击的兵卒一副要打顺风仗的表情,心头的紧张感去了不少,同时疑惑增加。她找上个看城门的小军官,打探起来。   “敌军要败啦。”那小军官回道,眼中带着遗憾。“可惜我们没有接到出击的命令。”   “怎么敌人就要败啦?”刘昕诧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军官似乎很享受漂亮小姑娘露出的意外表情,可惜没等吹嘘两句后者就跑开了。他落寞地盯着女孩的背影娉娉婷婷渐行渐远,忍不住叹了口气。等回过头后,发现几个手下的视线还没切回来。   “xx,都被勾魂啦!”他啐了一口,骂道。“一天到晚东张西望。”   几个士兵听到长官喝骂,回过神来把脖子一缩,老老实实挨训,只有最外面那个士兵仿佛置若罔闻,伸长的脖子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最后干脆踮起脚来。   “x!”小军官直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人踹���,接着又踹了两脚,继续骂道。“傻大个,有机会攻城卖力点,说不定能抢个婆娘回来。”   挨打的士兵屁也不敢放,蹲着被踢了好几下,却忍不住又往某人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   “蠢货,那个就别想了!”小军官直接气笑了,笑骂道。“怎么也轮不到你。”   刘昕沿着出城的队伍边缘逆流而上,不多时,她发现古宣和他花姿招展的女侍卫们也混在里面,相应的,古宣也看见她了。   谁让她那么好认,就算躲在人群里。   “别走!”古宣冲着刘昕喊道。   刘昕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还有点远,她倒是不急着躲开。   “跟我一起出城。”古宣接着喊道。   凭啥?刘昕没有回话,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意思显而易见。   “你想出城看看。”古宣骑马近了一些,说道。   刘昕判断距离依旧安全,周围人群密集,骑马其实跑不开。她的眼睛转了转,其实有点心动。   眼见对方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古宣心中大喜,强调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刘昕挑挑眉。   “真的。”古宣语气和态度之诚恳,就差举手发誓了。他身后的女侍卫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简直精彩极了。   刘昕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哪根脑筋不对,抑或是身体的直觉,竟然真的考虑起来。   “下去。”这时古宣不等她回复,回头便冲着身后一个女侍卫喊道。“快把马让出来。”   那个女侍卫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几变,反应慢了一点,于是招来主人不耐烦地呵斥。   “还愣着干什么?”   女侍卫低下头,只能利索地下了马,乖乖牵着缰绳站立着。   古宣满意了,他转头的过程如同变脸,面朝刘昕时竟然有些讨好的意味。   刘昕歪着头,若有所思。   古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那下马女侍卫喊道:“还有武器和盔甲。”   女侍卫不敢半点怠慢,真的扒起身上的盔甲来。   刘昕看了看,嫌弃那身影楼风的亮骚盔甲,出声制止道:“算了,我不喜欢。”   “不喜欢?”古宣犯愁了,随后想起了什么,取出他自己的弓箭,说道。“那这把送你。”   这显然是把极其贵重的武器,随便看两眼就知道材料和做工都无可挑剔。刘昕眨了眨眼,心中不禁嘀咕起来。这中二小子怕是因为从小身份不凡没愁过女人,泡妞大概是地下室水平,要么是霸王硬上弓,要么就是单纯靠钱砸的路数。   “不要。”刘昕摇头道。   “那……”古宣黔驴技穷,又怕人溜了,年轻的脸纠结起来。   刘昕看着马背上那患得患失的少年,嘴角抽了抽。不过城外的声势就像猫爪一样在心头挠挠,她看了看北边,又转头定格在世子脸上,问道:“你真的不会对我怎么样?”   “当然。”古宣伸出手指说道。“我发誓。”   刘昕不喜欢世子,但也知道他玩不出太复杂的花样,基本上想什么脸上显什么,她想了想,最后点点头。   古宣一直被刘昕的思索表情牵引着,时而担心时而欣喜,见人终于同意,顿时大喜过望,双手一拍,指示随从们协助刘昕上马。   简单来说,就是奴仆跪在地上当踏板。   刘昕看见两截人梯又有些膈应,撇嘴故意说道:“什么意思,当我自己上不了马?”   古宣闻言连忙挥挥手,让人退下。   刘昕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不自觉生出这小子怕不是只舔狗的怀疑来。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古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见小美人嘴角露出笑意来,还以为自己在什么地方成功撩到了妹子,昂首挺胸莫名地洋洋得意起来。   刘昕灵巧地上了马。古宣的女侍卫们骑的都是统一的白马,而且性格温顺,驾驭起来难度不是很大。   古宣偷偷看着她在马背上的身影,还试图靠近一点。然则刘昕很敏锐地就察觉到了,立刻提醒道:“太近了,不然我走了。”   “不是。”古宣连忙解释道。“都是这马不听话。”   说完便抽了两下马屁股。   啧。刘昕默默翻了个白眼。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中二少年秀   城门口的卫兵发现世子也要出城时很有些意外,不过他们完全没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堆亮骚的盔甲大摇大摆跟着出击的部队晃了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负责看门的将领抹了抹额头,对手下喊道。“快去报告殿下。”   与此同时,出了城的刘昕只感眼前豁然开朗。远处的地平线低矮连绵,略有起伏。她眯起眼睛观察着,注意到视野尽头的旗帜相互混杂,韩王军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但齐王早先出城的部队在规整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少地方存在着明显脱节。   由于刚出来不久,城墙上的鼓声相当响亮,咚咚咚咚地莫名让人不自觉寻着些步调。刘昕的白马原地快步转了两圈,竟然有些亢奋。   骑在前边的世子忍不住往后寻找余光中的倩影,他闹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从小身边就不缺女人,偏偏对个不给他好脸色又抓不到的小妮子这么上心。   人类可能就是这么贱。   而且此时此刻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他特别想要表现一番。如今城外的敌营一片混乱,中二少年热血上涌,直接就冲了出去。   世子的女侍卫和侍卫们见状大惊。除了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侍卫,其实后面还跟着些相对不起眼的正经护卫。大帮人匆匆忙忙催马追赶起来,又扬起一阵尘土。   刘昕吃了点土,捂着脸啊呸呸吐了几口,见前头几十骑兵都往前跑了,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眼下城外的地面有些难以通行。攻守双方挖掘的土方,前些天间或下雨下雪导致的泥泞,现在又被人践马踏得一塌糊涂,马蹄踩进去噗呲噗呲地直响,想抬起来破费番功夫,也亏敌人如今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不然被对面反冲一把,怕是要折损无算。   刘昕对战场的气氛已经不陌生,离得近了,土腥味,硝烟味,拌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各种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让人想去很多事情来。   敌人果然在溃败,其势甚至可谓糜烂,古宣冲了好一会,愣是没能捞到半点野生的战利品。他扫了一圈,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犹自东张西望的刘昕,遗憾的同时仍没忘记装个范。   总之,快看我的勇敢和帅气,快表扬我。   可惜刘昕只顾着观察各种线索,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尘霾现状,暗暗有些吃惊。   “怎么了?”一直在偷偷看她的古宣问道。   刘昕拉住缰绳,指着一个方向提醒道。“敌人应该正在重新集结。”   就是看起来还有些远。   “你会望气?”古宣好奇道。“牛……你师父教的?”   刘昕看了他一眼,不知可否,只是说道:“差不多见好就收,敌人这些天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古宣闻言颇不以为然,他摇摇头,提着手中的马槊说道:“都还没见血,怎么好无功而返。”   麻烦的国中生,刘昕暗自吐槽。   “世子,看那。”   这时一个女侍卫喊道,跟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队溃败的敌军。古宣见状大喜,立刻调转马头,喊了一句“他们是我的”便追了上去。别看刘昕很不喜欢这个中二少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马术和战技颇为不凡,片刻功夫便如风卷残云将那十来个败军一扫而空。   回首看见少女目瞪口呆的模样,古宣的心情极好,他一槊扎中飞扬在半空的洒血头颅,得意洋洋地往回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此时在刘昕眼里他更像是条摇着尾巴叼球回来的二哈,就是,那颗‘球’血淋淋的,煞是瘆人。   瞟了眼槊尖死不瞑目的面孔,刘昕不敢再看,在女侍卫们“世子威武”的高呼声中,不情不愿地跟着恭贺了一声。   现在可以走了吧,她来过看过,没有兴趣再被敌人撵一次。刘昕假笑的同时如此想着。   然而杀戮的刺激和少女的称赞已经让古宣上头,他很有种‘再来一把’的渴求,而且最好难度再大一点。   “欸?”刘昕瞪着眼睛看见古宣又骑马跑开,忍不住喊道。“世子你去哪?”   “待我寻个大好头颅。”古宣哈哈大笑道,转眼就又不见人影了。   那群正经护卫真是疲于奔命。   刘昕苦恼起来。她倒是想撇下世子自行回城,但要是万一那倒霉孩子出点事情,牵连可能就广了。她想了想,决定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再观望一下。   古宣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之前刘昕的警告早被抛诸脑后,待冲到更前面些,敌人果然更多,当中还有身穿重铠的武将。   古宣发出了挑战。   对面那个武将组织着残兵负隅顽抗,此时犹如激流当中岌岌可危,眼看不知从哪里跳出个浑身亮骚盔甲的少年,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本世子问你话呢。”古宣不满地喝道。“有没有本事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你是不是睡前故事听多了?好容易追过来的刘昕忍不住再翻白眼,她看了看前面的护卫队,心想这小子重盔重甲被人砍下马,应该还能抢回来。   敌将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与其被人包围俘虏了去,不如擒获个大人物搏个机会。   见人应了挑战,古宣中二病又又犯了, 提着马槊唱道:“来将报上名来,本世子不斩无名小辈!”   刘昕在后面听得尴尬癌都犯了,她躲在女子啦啦队后面捂着脸,心说前面可是刚刚砍了十来个无名小卒。   不同于影视中常见的温文尔雅印象,杂胡出身的皇亲贵胄依旧带着蛮族的血勇。古宣难得逮到亲自上阵砍人的机会,兴奋得脸都快变形,对冲的一槊,直接让对方的马在哀嘶中翻滚,把它的主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刘昕心头握了个大草。   让人意外的是古宣没有趁胜追击,他在马背上得意地看了一眼,翻身下到地上,抽出一把锏,往自己胸前的甲衣上砸了两下,咧嘴喊道:“起来。”   敌将好容易爬了起来,走路都有些蹒跚,过了一会他甩甩头,把头盔扶正,然后在犹自嘶鸣的战马上抽出一把重斧来。   “好。”古宣耍了两个锏花,然后把右手往天上一指,笑道。“父王总嫌我惹麻烦,今天要让所有人看看本世子的本事。”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作死能手   这个世界的诸多不正常刘昕有些见怪不怪,各种末世的惨状,各种妖魔横行等等等等,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凡人也可以如此夸张。   只见古宣一锏把身穿重甲的敌将打飞了好几米,虽然没有某些演义一锤百万那样夸张,但也足够刷新刘昕皲裂的世界观。   一点都不科学,牛顿都要……刘昕啐了一口,心想这个世界就算有牛顿,此刻他曾曾……祖父在哪都还是未知数。   古宣没有急着一波把敌人带走,也不知道是在展示风度,还是在猫戏老鼠,反正每一回都是等对方重新爬起来,才慢悠悠走上去与人对招。   花姿招展的女侍卫啦啦队们叫得更响亮了。   刘昕在后面观望了一会,对世子的印象大为改观,从啥本事没有的二世祖,变成了有一身惊人蛮力的二世祖。不过,比起眼前无关大局的小对决,她更关心远处的动静,深怕敌人一波反推,因争抢战利品而变得毫无阵型的友方就此被反杀。   “世子,我们该走了。”她忍不住喊道。   听到刘昕的叫喊,古宣顿了一下,像是玩够了用武器格架住敌人的拼命一击,然后重重一脚踹在对方空门大开的腹部,又把人踢飞出去。   这回,他似乎不打算等对手起来了,头也不回地对手下喊道:“给我刀。”   半晌之后,刘昕眼角抽动,无语地望着古宣递过来的礼物——一个包裹起来的首级,拒绝的话卡在咽喉,愣是说不出来。   “怎么样?”古宣昂着头,一副快夸我的架势。   “原来世子这么厉害。”尽管不想承认,但刘昕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听到这话,古宣受用极了,他咧着嘴,直言不讳道:“当本世子的正妃吧。”   这句话顿时让旁边的侍卫们一阵骚动,刘昕闻言也吓了一跳。她张着嘴,稍后才说道:“世子不是有正妃了吗?”   记得还是山东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据说家世相貌才学都是顶级选手。   “休了便是。”古宣想也不想地回道。   简直胡闹。刘昕好容易才压下当场翻白眼的冲动,半晌挤出句话来。“无故休妻,怕是遗祸无穷。”   还是娘家势力强大的正妻。   “我想让谁当正妻就让谁当。”古宣满不在乎地说道。“谁敢管我?”   刘昕本想直接回个齐王殿下,接着一想,不敢去捻炮仗,干脆选择缄口不言。   “当我的正妃,以后就是皇后。”古宣大大咧咧地说道。“幼时有高人说我有帝王之相。”   涉及到道长的职业和世界的古怪感,刘昕不敢简单斥之为封建迷信。她瞟了世子一眼,急忙低下头。不是别的原因,单纯害怕满眼的嫌弃被人撞见。   反正怎么看都像是乱世中荒诞之主的设定,要是以后来个玉体横陈的节目,她找谁说理去。   还没成年的小屁孩古宣没想那么多,犹自以为女孩子害羞了,自行脑补八字出了一撇,咧着嘴掩盖不住的满面春风。   过了一会,隐隐约约的鸣金声传了过来,耳朵灵敏的刘昕抬起头,看了一圈,说道:“要退兵了。”   古宣没接话,却扔了一把弓给刘昕,指着不远处营地旗杆上的敌军旗帜说道:“射它的眼睛。”   这个世界的旗帜种类很多,而且各有各的形制和用处。上面绘文字的其实不多,首先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接着以颜色为辨,然后便是通俗易懂的图案,比如古宣所指的旗帜上面有只张牙舞爪的猛虎。   刘昕抬头看了看,没有拒绝,又接过箭壶举手定位,前推后拉,顷刻撒放。她没有刻意瞄准,凭得全是感觉,风吹旗摆,那只眼睛跳来荡去,加上风对箭矢的干扰,一切随缘。只见箭头在晃动的布面上撞了出些波纹,然后掉了下来。   尽管如此,在场的人都看见箭头碰在了眼睛处,看来命运的骰子还是掷出了大体成功的数字。   “好。”古宣学着大人们的做派喝道。“不愧是本世子看上的女人。”   还真是荣幸啊。刘昕捂着脸,这个白眼要是再憋回去她怕是要出内伤了。   身边的友军开始后退,也不知道古宣是不是认为退得太快显得有些窝囊,不知不觉中,这支显眼到敌人没法忽略的队伍落在了最后面。刘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后面有一大串敌人追来。   “该加速了。”她忍不住提醒道。   “怕什么,有我在。”古宣满不在乎地回道。   “可是……”刘昕撇着嘴,寻思是不是该寻个时机自己跑路为上。   追兵拉成了长串,很快,最先追上的是稀稀拉拉的箭矢,叮叮当当落在侍卫的背甲上。刘昕扭头看见其中一支蹦跳着不见了踪迹,头皮忍不住有些发麻。因为其他人有甲,她却是没有。   身边一个正经护卫注意到了,解下背在背上的盾牌扔了过来,后面几骑又贴近些,承担起了人体盾牌的职责。   敌人的马很快,箭矢越来越多,就是追背射击的效果差了点。世子的亲卫队速度也提了上去,女侍卫们有些慌乱,正经侍卫则开始反击,一时之间,追击者和撤退者通过各种投射武器相互伤害,双方的伤亡有些不成比例,敌人摔了三四骑,这边一个女侍卫的马屁股中了一箭,惨嘶着失了控,驮着尖叫的主人脱离了队伍。她的结局大概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刘昕现在没空关心别人的死活,她的心头正懊恼不已。如果说世子古宣是个山道飙车的作死小能手,那么她自己大概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然怎么会答应他的组队申请?她紧贴在马背上尽量减少受弹面积,咬咬牙,把先前世子扔给她的弓摸了出来。   第一发没能射穿敌方盔甲,斜面跳弹。   第二发同样如此,直到第三发才压得足够低,侧中敌骑的马脖子。   这时,余光里有黑影嗖嗖直旋,刘昕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没想到竟然是支飞箭。另一边的正经侍卫看见了,眼神瞪着活见鬼一样。   此账号的幸运点数一定不低。刘昕忍不住心想。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丹药   徒手抓住反弹蹦溅中的箭矢,刘昕自己都有些发愣,以致忍不住又疑神疑鬼起来。   或许我真的早就死了,现在里面是个窃取了记忆却习惯性以‘刘昕’身份扮演下去的妖怪。她胡思乱想着。   思绪很快被周遭杂乱的噪音拉回现实,马蹄声,马嘶声,咒骂声,箭矢射到甲片上叮叮当当宛如稀拉的雨点,路边一座浓烟滚滚的哨塔,**的白驹跃过一小段翻倒的障碍,落地的颠簸让她差点咬到了牙齿。   “世子,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混乱中,她听见有人喊道。   相当于‘援军抵达战场’的提示无疑增强了士气,前后左右的人马齐声唱了一句。刘昕茫然地在视野找寻两周,发现整片后撤的战场上果然有支骑兵逆流而上,随后几道号角声接连响起。   “嘿。”刘昕咧嘴笑了一声,把白嫖的箭矢搭在弓上,返身一记回马箭,然后看也不看,径直趴牢,眯着眼看着前方的救兵如同双臂往两边长开,尽头让出前进的道路来。   坐在马上跑了一会,惊觉原本裹着自己前进的护卫已经不知去向。刘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经遥遥领先,古宣和他的卫队正在原地收拢,而更远的地方,两翼救兵已经拍在了拉成纵队的敌人上,缠作一团搅起更多的尘埃来。   “世子?”她拉住缰绳,看了看已经不远的城门,疑惑地冲着古宣喊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那边没有回应,却见一只手高举着一支马槊在挥舞,然后古宣的卫队稍作整顿,变作了朝外的锥形阵。   难道是……刘昕见状又是一愣,连忙评估了下视野所及的战场局势。敌人被一身亮骚的诱饵所牵扯,追兵过于深入,如今也成了脱离大部队的孤军。   搞不好真能吃掉。她想。   不过这回刘昕不想上去凑热闹,她既没有盔甲,又没有对付重甲武士的武器,上去了也是白白送菜,有这功夫还不如跟着其他人一起退进城里。就是临走的时候有些犹豫,总感觉不声不响地跑掉不够厚道。   虽然她不喜欢世子。   “我回城了啊。”刘昕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高声喊了一句,转头拍马便走,混在乱军里过了门洞。   俊美的白驹载着无法忽视的小美人,就算是混乱中依旧回头无数。刘昕进城没几句,就听见有人喊她。   “小明月,小明月。”   “啊?”她疑惑地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顾氏姐妹之一。由于距离稍微有些远,她并不能区分是姐妹中的哪一位。   等到师姐穿过人群,近了一些,她才分辨出是顾妙清,随后便听见充满揶揄的言语。   “小明月,你什么时候成世子的女侍卫了?”   “啊,不是。”刘昕有些尴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试图解释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顾妙清嘻嘻笑着,抓过一个士兵让他把马牵走,然后拉着刘昕的手出了人群,来到城墙边上顿了一下,回头说道:“刚才我们在墙上看见你在外面。”   “哦。”刘昕挠挠头。   “好端端地去外面做什么?”顾妙清接着问道。“多危险,而且还跟世子在一起。”   刘昕抹了抹鼻子,没搭话。   “你该不会喜欢世子?”   顾妙清又问了一个问题,差点让某人呛到。   “咳咳咳。”刘昕瞪着漂亮的大眼睛说道。“师姐你在胡说什么?”   “哦。”顾妙清歪着头打量了几眼,抬头作询问状。“不是?”   “当然。”刘昕板起脸,一本正经地严肃回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是最好。”顾妙清看着刘昕的眼睛,点点头。“那孩子实在没什么讨人喜欢的优点,除了地位。”   刘昕很想直接点个赞,但又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简单呵呵两声算是回应。   说完几句,顾妙清又拉着她上城楼。有人带路仿佛通了剧情障碍一般,再无旁人阻拦。不久之后,刘昕在上面的人群中看见了葛道长,以及齐王。   此时此刻,刘昕有种逃学被逮进教导处的感觉,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做好挨训的准备。   别误会,某人并不是教导处的常客。   “小明月的胆子还是这么大。”齐王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笑道,似乎并无责怪的意思,这让‘逃课生’微微松了口气。   葛道长则淡淡看了她一眼,照例没有太多话。   刘昕的双手在背手挠了挠,过了一会,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接着众人的注意转移,她被顾妙清拉到了角落,干脆很有职业习惯地当起了背景板。   可惜这个位置看不见城外的情形,自然也不知道古宣那熊孩子到底怎么样,只听见整个闹哄哄的。随后突然听见齐王叹道:“宣儿偷吃了仙长的灵丹妙药,倒是有了几分万夫不当之勇。”   葛道长摇摇头,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说道:“服用不当,糟蹋。”   原来丹药还有这份神效?后面的刘昕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她忍不住拽了拽旁边顾妙清的袖子,小声问道:“世子偷吃了道长的丹药?”   “是啊。”顾妙清回道。“那可是花了好多稀罕的材料炼制的。”   刘昕给炼丹打过下手,不过对材料的稀缺性如何缺乏直观的认识,反正供应都是别人负责的。她想了想,追问道:“很稀罕?”   “当然稀罕。”顾妙清说道。“不然道长也不会那么心疼。”   面瘫老祖还真看不出心疼不心疼。刘昕暗搓搓地心想。她的眼睛转了转,接着问道:“那丹药的效果,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当然是到死为止。”顾妙清没好气地说道。   永久加点的丹药欸!刘昕的眼睛顿时亮了,因为另个世界吃丹药而死的帝王是在太多,她特别排斥服食金丹,如今发现竟然还有这份功效,顿时感觉太香了。   “不许偷吃。”这时顾妙清突然提醒道。   “欸?”刘昕眨了眨眼,满脸的无辜,然后是委屈。“师姐,在你眼里我是会偷吃的人?”   “道长说你凡欲太强,非清心寡欲的修道之才。”顾妙清似笑非笑。“人心可禁不起考验。”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祭祀舞   夜晚的房间里,刘昕在烛光下端着铜镜左看右看。镜面常磨常新,成像清晰,她摸了一把眉心的红点,总怀疑里面住着个可怖的妖物。   “你在里面吗?”她对着镜中的小美人说道。   冬季的晚上,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女孩歪着头,看着另一边的面容若有所思。灯下看美人,像开了磨皮和柔光的美颜滤镜,多了几层梦境般的虚幻和缥缈,她的五官精致婉约,又比中原人立体,而且组合在一起意外的协调,并没有胡姬般的异域感。   这脸到底是咋长的。   臭美了一会,好在还不至于自恋到奇怪的地步。随后不经意间摸出埋在深处的那缕异色头发,她想了想,打消了画皮作祟的忧虑。   毕竟没听说扒下来的皮囊还会自己生长,不信摸摸再这些地方,比起半年前大了不少。刘昕揉了揉脖子以下的某个部位,软软糯糯,不可细说的奇妙触感带来异样的心情,她瞟了一眼镜中不知何时染红的面颊,暗自呸了一口。   画皮的嫌疑排除,但如果是狐狸精呢?   “算了,如果是妖怪的话,早该被道长认出来了。”她喃喃自语道。   舍弃难以求证的本质话题,刘昕的思绪不禁转向了灵丹妙药。   在她的认知中,服食仙丹从来不是件多么健康的事情。这不仅仅源自另一个世界愚蠢历史带来的记忆,实际上天稽观的几次食用场景也给她留下了相当糟糕的印象,总让人莫名联系起嗑药和纵情声色来。   反正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但是白天古宣的表现无疑冲击了某人的偏见,刘昕惊讶地发现真正的丹药似乎具有易筋换脉的神奇功效。或许就如书房某些古籍锁记载的那样,单单服食外丹就可以飞升。   飞升!   胸腔中小小心脏有些激动,刘昕闭上眼睛把手搭在上面,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或许修仙任务还有转机。   不不不,退一万步讲,就算成不了仙,拥有自保的能力也行。刘昕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不算有什么特别的野心,不贪财不好色,也不追求权势,怎么葛道长反说俗念太杂?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要,那不就是块石头吗?   第二天,刘昕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古宣的处理后续,饶是偷吃仙丹这种事情,板子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要不怎么说,每个熊孩子背后都站着熊爹。   “丹药本来是打算给谁吃的?”刘昕问道。“道长是准备献给齐王的吗?”   “算是吧,但还缺几味材料。”清风一边整理一边回道。“延年益寿。”   “那可白白折了不少阳寿。”刘昕若有所思,计算着古宣在齐王心中的价值。“我还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呢。”   清风对古宣的印象也不怎么好,他挪了挪嘴,没接茬。   接下来几天,围城的敌人终于选择退却。如同计划的那样,齐王军趁机追杀几十里,据说斩获颇多。几场小胜大大激励了人心,得胜归城,检点战功,分配战利品和赏赐,然后庆功宴自然不在话下,百工歌舞轮番上阵,那是热闹非凡。   刘昕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不过事情似乎并非全然与她无关,顾氏姐妹偷偷告诉她,世子古宣又在齐王面前讨要奖品。   “他要奖品跟我什么关系?”刘昕蹙眉道,她隐约察觉哪里不对。   “世子讨要的奖品就是小明月。”顾妙清似笑非笑。“还当众说要你当正妃。”   “他还没死心啊。”刘昕感觉有些牙疼,咧嘴道。她没有问一下句,因为察觉到师姐的表情,显然讨要并没有成功。   简直就跟中学生考试考好了向家长讨要奖赏一样。他当我是什么东西,游戏机吗?刘昕不满地嘀咕着。   “现在大家都知道世子惦记小明月。”顾玄清说道。   刘昕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冬季不适合打仗,齐王赢了一场,他没有奇袭得手的胜算,此刻也只是老实留在方壁过年,日子意外的和平起来。闲下来的时间,刘昕被顾氏姐妹拉去练习跳舞。这不是韩平堡乐班那样的宫乐,却是巫女神汉们流传下来的祈祷舞。   “底子好就是轻松。”顾妙清笑道。“学的就是快。”   “这是祈雨的舞蹈吗?”刘昕照着摆了几个姿势,把长长的袖子甩到后背,好奇地问道。   “是啊。”顾玄清一边说着,一边示范。“转圈的时候过渡一定要稳。”   刘昕有样学样。   学习时间意外的长,而且有些舞蹈在晚上表演似乎效果更好。四周点上灯烛,暧昧的光线中伴奏的器乐响起,跪坐在昏暗处的乐工宛如陶俑,莫名的神秘气氛顿时就盖了过来。   前奏走了一圈,得到合适的拍子,首先是顾玄清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裙摆未动恍如魅影,然后是顾妙清。等两人走完一个小节,刘昕终于款款下了场。   这支舞蹈画风其实有些阴间,配合昏暗的光影和空灵萧瑟的音色,不知从何而来的流风更是让人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刘昕扭摆腰肢,活动四肢,一件又一件做着妖娆的姿势,有那么会,恍惚间真有种跟神明沟通的错觉。   音乐又变了,新的篇章,新的发展,节奏变得快了,瞟了一眼两姐妹的步调,她跟着一起转动。一圈一圈,步子要稳,就算骤然停歇也是分毫不动。长袖甩出,扭膝匍匐,等到音乐再变重新站起,穿堂的风儿已经吹得衣摆咧咧,仿佛要人飞起来一般。   “真让人嫉妒。”末了,顾妙清笑道。“当初我们可是花了几个月才勉强掌握,小明月半个月就有模有样了。”   “是吗?”刘昕本想回答好像也没那么难,幸好情商提醒她最好谦虚一点。“不是说过年要用上些祭祀舞吗?那当然要快点掌握。”   几人又谈了一会,刘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个舞蹈明显是女式的,而葛道长作为男人,亲自教双胞胎师姐这种舞蹈应该很奇怪,她想了想,问起渊源来。   顾氏姐妹面面相觑,最后顾妙清开口道。“其实,我们有师姑。”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巫舞   “师姑?”刘昕有些惊讶,她想了想,结果首先冒出来的是个下意识的问题。   “她漂亮吗?”   顾氏姐妹没有料到首先听到的会是这句话,她们面面相觑,随后顾妙清哭笑不得地捏了把刘昕的小鼻子,笑骂道:“小小年纪,倒是个只知道看脸的。”   “看脸有什么不对?”刘昕理直气壮道。这个世界可是正儿八经的颜控治国,连评军功都有颜值加分,何况其他方面。   两姐妹看着小师妹认真的俏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她们笑了几声,异口同声道:“师姑当然是位大美人。”   说完了,顾妙清欲言又止,顾玄清看了她一眼,提醒应该继续练习了,理由非常充分,她们在辞旧迎新的节日里任务可是非常繁重。虽然某人学得很快,但要学的东西仍旧很多。   刘昕有过几次新年表演傩舞的经历,象征几个祛邪祈福的意义,她原本以为巫婆神女的节目不过如此,结果几圈练下来,发现是个极其繁琐的体系。不单单是舞蹈本身,背后还有一套复杂的禁忌和神话框架。   “怎么跟我见过的不一样。”她忍不住嘀咕道。不光神话人物的名字和关系不大一样,更重要的是存在那种未删节版和洁版的区别。   简而言之,黑神话,很黄很暴力。鉴于和谐需要不便细说。但也只有未删节版的传说,才容易解释禁忌为什么存在。   练习的这段时间很枯燥很单调,但没有外人打搅,让刘昕不自觉想起韩平堡乐班的时光来。中间没有发生其他可以展开的故事,一晃眼,离新年就没剩下几天了。   “不是群舞?”刘昕毫无心理准备,惊讶地问道。“这个节目只有我一人上场?”   “当然是独舞。”顾妙清笑道。“你才注意到吗。”   “诶?”刘昕眨了眨眼,追问道。“那为什么不是师姐上场?”   明明你们技能等级更高一点。   “我们有别的节目,而且,有些舞当然是处子上场。”顾玄清解释道。“看来小明月很多事情还没弄明白。”   刘昕张了张嘴,最后老老实实闭了嘴。这个世界在男女之事方面其实挺开放的,即使贵为皇后,先前的历史中也经常是寡妇或者改嫁之人。至于民间,从歌谣中直白的描述便可见一斑,看对眼了就钻小树林,如果按另一个世界的解读,大概就是所谓对封建礼教的抗争。   刘昕不会问别人那么私密的问题,她看了看窃窃私语的双胞胎师姐,苦着脸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两女异口同声道。“简直再合适不过,本来还担心你学不会只能取消。”   刘昕眨了眨眼,她突然觉得,学得快也是件错事。   “现在这么想太晚了。”顾妙清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笑道。“你该不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吧?”   这么重要的节目掉链子,后果大概不会只是丢脸那么简单。即使再怎么后悔,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惶恐不安间剩下的几天时间不经意就逝去了,刘昕跪坐在席子上,任由两位非要亲自协助的师姐给她梳妆打扮。头饰并没有因为要跳舞而删减太多,为此顾玄清一再告诫她过渡要稳,绝对不能让头饰出乱子。   那不戴不就好了吗。看了看镜中益发华丽的小美人,刘昕暗搓搓地心想。为什么不换一身适合运动的装扮?   再苦恼的心情也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按照顺序刘昕的巫舞排在比较中间的位置。她不能偷看,只能躲在后台听着外面的声响。与戴面具的傩舞不同,接下来的这套表演需要直面人生,到这时她巴不得脸上的粉底厚到能挡箭矢。   其实刘昕的担心是多余的,巫舞讲究氛围,晚上灯火昏暗,别说脸蛋,整个身子都是影影绰绰的。轮到她踩着节律袅袅娜娜飘出来,齐王一开始甚至没有认出来。   等到他终于有所发现,笑着对左右说道:“原来是明月。平日里总是童子装扮,不想现在已经颇具少女身段。”   另一边世子古宣早一步认出人来,他转头看了眼下谈笑风生的父亲,眼中颇有些埋怨,接着轻轻哼了一声,闷头喝起酒来。   此时此刻刘昕很有些紧张,一开始出了几个小错,慌乱中花了不少功夫稳住心神,总算没有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待到心头收拢,状态逐渐恢复到平时练习的水平。   “作为初阵,明月这一场可圈可点。”齐王抚掌打了分定了性,像是非常满意。   退回台后,刘昕依旧有些恍惚。很多事情的第一次就是这个样子,感觉过得特别快,仿佛什么都还没做,一切便都结束。顾氏姐妹自己的节目在她后面,没有谁出来安慰,她孤零零站在道上,俏脸抹着粉,在远处昏嗳不明的灯火映衬下,苍白缥缈得如同窈窕的鬼魅。   过了新年,天气依旧寒冷,偶尔下着大雪,后勤紧张,方壁里的日子变得困难了一些。刘昕开始怀念起齐王的姬妾们来,不为别的,只为以前经常能蹭到的各种点心。   谁让她正在长身体。   “好饿。”清风在窗户外喊着。“明月你还有吃的吗?”   “没有。”刘昕没好气地回道,本来特殊时期心情就有点烦躁,清风个不长眼地还过来刷存在感。   “有没有能给阿一吃的?”清风似乎忌惮于顾氏姐妹的警告,完全不敢往窗户里钻。   刘昕本想没好气地回绝,但转念一想阿一毕竟是她带回来的,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哦,你等着。”   说完还真的找出些剩下的东西,一点一点喂给老鼠吃。看着吃相个人类的阿一,刘昕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女人来。   “你真的就找不到变回人类的法子吗?”她问道。   “吱吱。”阿一否认道。   “但是要找到那个女人是吧。”刘昕叉手叹了口气。“天大地大,上哪里找去。”   ps:卡文,赶全勤,只能有点水了。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正确顺序   新年的庆典应该是热闹的,不过刘昕并没有太多实感,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任务变得繁重起来了,几乎出不来。   或者说,道长好像给她规划了未来的职业道路。刘昕不是很懂这个世界的职业系统,凭借某些游戏得来的经验,模糊怀疑是转职成了方士的子职业,巫女系。   脑补的系统提示音真是越来越有存在感了。   顾氏姐妹似乎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别看平时她们对‘小师妹’相当疼爱,练习的时候严肃的模样让某人丝毫不敢怠惰。总之别看新年的表演已经过去,但刘昕的磨难却远没有结束。   待到方壁的雪有化开的迹象,战争机器重新开始运转。去年胜利带来的士气红利所剩无多,但重新通畅的道路带来了新鲜的食物,让路上士兵的笑容多了许多。   清风扭头看着车上的鸡笼,他舔了舔嘴唇,正要说点什么,余光视野宽广的刘昕努了努嘴,满脸嫌弃道:“吃不饱的货。”   “想想也不行啊?”清风的视线依旧没有转回来。“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行了。”刘昕翻着白眼说道。“玉岚姐姐她们又不在这里,我也没有额外的小点心吃。”   清风没理她,不过眼睛换到了另一辆车上面。这回是盖着布,下面也不知道是哪种食物。   刘昕又好气又好笑,他这种状态其实非常适合中幻术。她一直没找到多少合适的幻术练习机会,此刻忍不住有些手痒,但又担心清风在大街上丢人现眼,让天稽观一损俱损。   罢了罢了,谁叫自己心软。她撇撇嘴,抓过他的领子,没好气地说道:“走啦,慢了道长要不高兴了。”   拿着道具赶到会场,道长已经穿得天师一般就等着做法。个中细节不便赘述,反正就是为了祈祷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个好天气,以免道路泥泞。   不管是下雪天还是下雨天,土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等做完这场法事,接下来几天还有一堆与战争相关的仪式,然后在一个晴朗的早上,窝在方壁城的军队终于开拔,往韩王的控制领地进发。   这里让刘昕忍不住想吐槽的是,齐王现在对葛道长的预言和判断极为信任,以致行军连斥候都很少放出去。她提心吊胆了几天,一路无事。   让刘昕意外的是,韩王方面对齐王军的动静也是反应迟钝,等到两座小县城都不战而降了才如梦初醒,外围终于依稀出现他们的侦察兵。   “韩王不会因为冬天里殿下整日歌舞,从而麻痹大意了吧。”刘昕看着远处丘陵上出现的黑点,插着腰叹气道。“这算不算战略忽悠?”   清风对某人时不时冒出来的胡言乱语已经免疫,实际上他压根没有去注意刘昕在讲什么,从车上抱了一捆柴下来后,催促道:“你这些天又不用练舞,别偷懒。”   “听说韩王又加派了援兵,正在路上。”刘昕没管他柴米油盐的破事,犹自指点江山。“听说原本是武装流民图案。”   “道长肯定早算到了。”清风不满地看着,数落道。“那些事情就交给大人物们操心,你个小小童子担心什么?个子高就该多干点活。”   又过了几天的行军,齐王俊的前进势头终于受到遏制,一座郡城挡在路上拒不投降,单单从旗帜的数量来看,城内应该不过几千人。   我军优势很大,齐王显然非常自信,甚至没有让道长算上几算便下令攻城。很快,各项具体事项便看开始了。军队停下来安营扎寨,同时打造各种器械,端是热闹无比。   葛道长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他半阖着眼睛坐在帐篷里没动。刘昕看了他一眼,也不好随便走动,只能伸着脖子去听了大半天斧斫木凿的声响。   因为自信,齐王没有准备大型费时费力的器械 ,似乎就是些盾车和梯子之类的,第二天便急吼吼地推城。刘昕没有机会亲眼目睹那个景象,反正从早打到晚,回来的人浪费不堪,明眼人都会明白事情并不顺利。   “怎么会这样?”刘昕忍不住说道。“明明城里应该连千把人都不到。”   旗帜规模看起来有几千人,但她从其他各种迹象怀疑那还是虚张声势。   葛道长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隐隐在笑。   刘昕注意到了,她鞠了一躬,恭敬问道:“道长为何发笑?”   “你,喜欢关注军务?”葛道长终于说出了一个句子。   “有一点吧。”刘昕小心翼翼注意领导的反应,小心的回答。“道长怎么看?”   道长摇了摇头,以逼死急性子的缓慢语气说道:“军务,我不懂。”   “但道长以为城外会有小挫。”刘昕说道。   “哦?”葛道长半阖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点点。“如何觉得。”   “说不上来。”刘昕老实回答道。“只是感觉。”   葛道长微微一笑,随后缓缓叹道:“各军将士都慷慨激昂,阻止他们并不容易,即使殿下也不能。”   那些将士面对看起来的弱者重拳出击是吧。刘昕低头中偷瞟了两眼道长的脸色,心说果然姜是老的辣,先让他们现实毒打,然后才以救世主身份下场,自认又能收割一波崇拜。   到了第三天,道长依旧没有表态,齐王和将军们似乎打算先找回面子,犹自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于是又是充满鲜血的一天,烟火混杂着血腥味,连营地后方都能闻到了。   比起面子,士兵们的性命果然就不值一提吗?刘昕看着血红的落日心想。   到了第四天,齐王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努力,恭恭敬敬地恳请道长神算。葛道长也没有推迟,这回占卜结果却是大吉。   “咦?”站在旁边当助手的刘昕忍不住有些意外。   齐王倒是哈哈大笑,一扫前一刻的颓废,围观的诸位将领同样如此,以致刘昕忍不住在他们头上脑补起诸如“狂热”和“士气增强”之类的说明来。   果然开片之前要先叠状态。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傍晚,眼前的郡城破了。 第190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技能   在座无关紧要的小城浪费了宝贵的几天时间,众人终于得以入城。由于先前的战事不怎么顺利,加上齐王也没有刻意约束,士兵们对待居民的方式自然算不上温柔,以致小城遭受了比延广城要严重得多的灾祸。   进城前,刘昕抬头望了眼满天的浓烟,离得近些,仿佛遮天蔽日,看不清苍空原本的颜色。   “这座城怕不是全烧了吧?”她叹道。   “走啦。”清风没她那么多愁善感,他看了看前头的队伍,催促道。“道长他们都进去了。”   穿过城门,短暂的隧道效应,另一端的景象真实展现出来。残破的街道没有彻底化作废墟,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浓浓的烟味夹杂着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接着空中传来一串铃铛声,刘昕循着忘了一眼,发现上面几具无头尸体正倒掉着随风晃动。   刘昕又停了一下。   “时间也太赶了。”旁边的清风捂着鼻子抱怨。“怎么不等把城里收拾下再进来?”   刘昕看了他一眼,努力装作道长似风轻云淡的气派,淡淡说道:“没时间了。这几天功夫耽搁下来,韩王的部队都该严阵以待了。”   反正白白浪费了个战略回合。   “说得也是。”清风想了想,叹道。“接下来要打大仗了。”   刘昕又看了一眼那几具无头尸体,叹息道:“输了就是那个下场。”   “男人死了就死了。”清风似乎见怪不怪,撇嘴道。“女人才惨。”   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有些不合适,看了看旁边同伴完美无死角的侧脸,正打算解释一下,没想到刘昕抢先哼了一声,举手作剑状往白皙纤细的脖子上比划了一刀。   “那种时候我该自我了断。”   清风看着那认真果决的模样,心里莫名堵的有些难受。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而刘昕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曾经的江口太守夫人。   由于破坏的情况比较严重,即使齐王的居住环境也不怎么样。托顾氏姐妹的福,刘昕蹭到了间四面带墙有屋顶的房子遮风挡雨,当然独立单间就别指望了。   “小明月好香好软啊。”顾妙清咯咯笑着,八爪鱼一样缠着不放。   “手脚好冰!”刘昕受不了了,不得不把小师姐不老实的手抓了出去。“别伸到里面去。”   “哎呦,小丫头长大了不少嘛。”顾妙清娇笑道。“别害羞啊,让姐姐给你检查身体。”   “谁害羞啦?”刘昕闻言不服气,故意挺了挺胸,随后抱怨道。“师姐你的手真的好冰。”   此刻的小小四方天地无人管束,战争仿佛与这群少女没有半点关联,几人胡闹了一会,顾玄清作为姐姐终归稳重些,提醒隔天还有事情要做。   好吧,第二天齐王又又要举办场‘小小’的庆功宴,对此刘昕免不了暗自吐槽他是哈老四附体,大难临头依旧不忘开趴体。   宴会上自然免不了唱歌跳舞,韩平送的宫乐班是表演主体,大娘的剑器舞赢得了阵阵喝彩,顾氏姐妹也是赞叹不已。   那可是我的舞蹈师傅。刘昕莫名地有些得意。   齐王喝到兴起,不光喊了顾氏姐妹下场,后面连刘昕也没有放过。其实光跳舞也就算了,晚些竟然还有陪酒的节目。当时刘昕的脸差点就黑了,其他人似乎都不敢点她,反而转头看向世子。   得,都默认我是世子的女人了?刘昕嘀咕着,不情不愿地挪到世子席座旁。跪坐下去的间隙,她首先看了一眼齐王,发现他案几边跪着的是师姐之一,然后看了眼葛道长,发现他身边也是个师姐,好像全没有在意她的处境。   靠山都靠不住了‘’   “你看他们做什么?”古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暗自哼了一声。“给我倒酒。”   刘昕知道这孩子就是个炮仗,不想被他炸到只得忍着还顺一顺他。于是学着其他舞女和俊俏侍女的姿态和动作,现学现卖,恭恭敬敬地给人斟起酒来。   古宣本来打定主意想多来几次下马威树立所谓的‘雄风’,不想看见朝思暮想的小美人低眉顺眼的做派,好似烈焰被人狠狠浇了一罐冷水,后面的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气势上就莫名地出现了欠缺。   注意到服侍的对象反应有些迟钝,刘昕疑惑地偷瞟了一眼,见人目光开始呆滞,她低着头眼睛转了转,随即更加殷切地倒酒夹菜,很快得到了测试结果。   或许我真的是主角。她很快冒出个念头来,心想难不成降智光环是确实存在的?   你瞧瞧那傻乎乎的笑容。   不过刘昕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世子又不是第一次与她见面,虽然中二好冲动,但也从来没见这般模样,非要说变量的话,那就是……装扮和距离。   世子当下的状态可谓毫不设防,刘昕自己都没有注意她一向不靠谱的幻术下意识发动了,而且目标直接一头栽了进去。于是乎,就在刘昕还在冷静分析的时候,世子眼里看见的东西已经跟现实完全不一样了。   古宣一把抓住里刘昕的筷子。   “???”   刘昕莫名其妙,她缺乏对幻术的控制经验和技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长的睫毛扇啊扇,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秀眉微蹙,无意松开了手。却发现古宣依旧抓住那双筷子,而且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象牙作的筷子,也没必要用这种眼神吧?刘昕小心翼翼瞟了世子一眼,漫山遍野的嫌弃。好恶心。   “好漂亮的手。”古宣痴痴地赞叹道。   “???”   刘昕眼睛眨的更勤快了,随后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葱白柔荑手型极好,磨出的茧子也没有破坏这份美感。然后她又看了一眼那双象牙筷子,忍不住偷偷比照了一下。   没等莫名其妙的不服气落地,刘昕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世子一定是中幻术了!想到这里她毫无技能奏效的成就感,反而是有些头大,因为她无法预料这事最后会如何收场。   又看了一眼正开怀畅饮的齐王,和喝酒也淡然的道长,刘昕的头皮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麻。 第191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术的控制技巧   世子古宣的状态非常不对。   一开始刘昕还以为他只是喝酒喝多了,稍后越看越不对劲,才怀疑是自己无意间发动了幻术,而且目标还在不合适的场合几乎不设防地中了。   算不算主动技能当被动用了?刘昕保持着侍女的跪坐姿势,漂亮的五官挤作一团,生怕古宣干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   根据葛道长简略到寥寥数字的入门教程,幻境只有中招者自己能看见,施术者既不能直观看见中招者眼中的环境,也不能直接操控幻境,所以暗示格外关键。   这是刘昕自己的理解。另外别觉得这种事情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非常折磨人。受害者对外界信息的接收会明显受到影响,以致施加干预的效果可能很难预料,往往只能任由受害者信马由缰,把期望的,或者害怕的全都发泄出来。   “明月……”古宣带着醉酒状态痴痴地笑着,手还在那双筷子上摸来摸去,只让旁边的某人眼皮直抽抽。“为什么……都不理我啊?”   得多缺心眼才理你,自大,任性,中二,冲动,还是只行走的泰迪。刘昕满肚子的嫌弃,不过在旁人看来,她此刻毕恭毕敬做着陪酒者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服务对象是麻烦的世子,邻座几个男人很乐意偷瞄几眼她娇俏的侧脸。   古宣似乎上头了,话越说越多,有些刹不住。刘昕听了一会,虽然直接受害者是双筷子,但她还是觉得害臊难堪,偷瞟了几眼周围,生怕被别人听到。   中二小屁孩的青春烦恼。   会场的气氛相当热烈,喧闹盖住了很多声音。古宣又是哭又是笑,在旁人看来完全是在发酒疯,刘昕放下心来,眼观六路,干脆往自己嘴里夹了点东西。这没什么,你看其他有不少侍女还被要求喝酒呢。   演戏挺讲究天赋,刘昕没能掌控自己的幻术,干脆见招拆招,装作很忙的样子磨洋工。古宣闹了一会,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抓着筷子往嘴里送,啧啧啧地吸个不停。   啊这,凭先前的线索,他是把筷子当做我的手指了吧,所以现在他脑中所想的场景应该是……   莫名的恶寒传遍全身,鸡婆疙瘩止都止不住,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拍了拍,然后不停地干洗自己的手,仿佛上面确实沾染了某人的口水。   恶心,恶心!   古宣笑得更开心,仿佛那双筷子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呸,孩子都有了,这没见过女人一样的德行算怎么回事?刘昕连翻了两个白眼,干脆嫌弃地打落筷子,只为看看对世子眼中的幻境有什么影响。   古宣愣了一下,从开心变成了疑惑,随后竟然是担心的表情。   “生气了?”他往刘昕的方向问道,不过聚焦的位置有些问题。   啧。   “是我不好。”古宣竟然赔着笑,往案几上抓了一把,小心翼翼地捧着,嘘寒问暖的模样。“赔你对玉镯子,晚些让人给你送去。”   “谁稀罕你的镯子。”刘昕说道。她还戏精上心,说得含娇带嗔近乎撒娇。好吧,只是照着某些影视剧学的,结果照猫画虎,效果秒杀原型。   “那你要什么?”古宣神情变得快困苦起来。他作为暴脾气的堂堂世子,还是头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女孩子。   刘昕见通信频道对上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莫名起了些捉弄的心思,挺直腰背,故作乖巧地说道:“随便。”   古宣抬眼思索着,然后提议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全被刘昕这个不好,那个不合适打发了。   这下古宣犯难了,他低头苦苦思索,像是掉进了什么世界难题里。   刘昕歪着头看了会,她偷偷晃了晃手,发现世子的瞳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于是挑挑眉,专心偷懒。   宴会是在白天,因为局势的关系,齐王难得没有通宵达旦的准备。世子不知何时睡了,年轻的脸上一会像是梦见了好事,一会又像是遭遇了烦恼,反正就是变来变去的。   啧。   散场后,清风看着刘昕递给他的小包裹,掩盖不住馋相。   “这是给我的?”他的眼睛都闪着光。   “不要我就拿去喂狗了。”刘昕努努嘴。   “要啊,谁说不要?”清风急忙抓住包裹,生怕东西被人抢走。   嘿。刘昕咧嘴笑着,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对了,师姐们呢?”往嘴里塞了几个肉块的清风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刘昕双手交叉,淡淡地说道。   今晚她要独自睡了。   四面有墙,上面有屋顶的房间其实不大,然而当下只躺着一人,竟然显得有些冷清了。刘昕在铺上翻了几次身,愣是没有睡意。   尽管隐约感觉点什么,但顾氏姐妹那番模样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又转了个身,正面仰卧,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刘昕若有所思。   欢迎来到成人世界。   该来的挑战总会来的,韩王的军队已经迫近。脚下这座残破的小城一来没有修复,二来也摆不开阵脚。新的几天里,齐王委托葛道长又是夜观星象,有事蓍卦占卜,然则每则结果都很暧昧,按各自理解怎么解释的都有,而葛道长说得面面俱到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让齐王有些犹豫了。   不过大部分将领都撺掇着腰打一场。如果退不好退,守不能守,优柔寡断必受其害。眼见意见基本一致,齐王像是下定了决心,开会制定未来的安排去了。   眼看着大仗将至,军营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莫名。齐王军其实并不是统一的整体,以刘昕的所见所闻,说他们是个联盟更合适些,齐王时盟主,除了直属的部族兵以外,其他各部都是带股入伙的集团,士兵们的长相方言都很不一样。   “好消息是,韩王的部队也差不多。”刘昕用树枝在泥地上勾勒了几处象征物,讲解道。“他们的部分相互之间还不服气。”   有时候拼的就是哪一边掉链子的猪队友更少一点。   “是这样吗?”清风双手交叉,有些怀疑。“不还是拼哪一边比较厉害?”   “少出错可不容易做到。”刘昕哼了一声,在地上又画了几个方形代表单位。“这么多人的组织和指挥协调,本身就容易出问题。能做到的,可算堂堂之阵。”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章 涪水川会战   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双方都没有冒险的举动,等到天气放晴才约定会战的地点。   刘昕发现这个世界似乎特别喜欢一字长蛇阵,站在这头,一眼都望不到另外一头的那种。不过她并不在阵内,而是跟葛道长一行立于本阵的帷幕之中。齐王端坐胡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进来,然后出去。看似繁忙的本阵除了传令兵的汇报外没有更多声音,将领们眼观眼鼻观鼻,都没怎么开腔,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根据最新的情报,韩王的军队规模多了接近五成。   “仙长。”齐王忍不住又问道。“卦象如何?”   “殿下,敌人虽多无益,可破。”道长淡然一笑道。   站在旁边端着东西的刘昕看了看,虽然她的占卜技能没被带入门,但有些东西看多了,也有些奇怪的门道出来。   道长的卦象,结果明明很混沌。   当然刘昕没有傻到当场指出来。看了看似乎松了口气的众人,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搏一搏,也比为人困死要强。混沌混沌,也是有获胜可能的,并不是无可救药的死局。   开春的风带着少许暖意,换到便于观战的高地,偌大的战场棋盘已经摆在脚下。棋手已然坐定,棋子各就其位,行伍间旌旗招展,两翼一直往两边延伸,直到淡去淹没在远方的薄霭中,展示了什么叫做‘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齐王的一字长蛇阵按计划从河间平原北边的河川一直拉到南边的河川,以避免被具备人数优势的敌人从两翼包抄。然则绵延的长度带来了通讯和协同上的巨大考验,刘昕默默看了两眼,不禁有些心惊胆颤。   好家伙,假如左翼败了,就算传令兵快马加鞭,右翼也要好久才能知晓情况。   幸好对面没玩别的花活,同样的一字排开,只是厚度略微厚了那么一点。不过与夸张的长度比起来,无非就是略微粗一点的线对上细一点的平行线。   战场上不止金鼓之声,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乐器,其后都有特定的含义。战场的旗帜也是如此,不同规制,不同的装饰品,不同的颜色,同样代表着诸如方位、兵种、营级等等讯息,从主帅的位置出发,视野内的布局大致一目了然。   然则很多时候视野受限。   敌方的行军乐先后停了,算是列阵完毕。刘昕吐了口气,眯着眼穷目极眺,胸腔中有种异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临阵的豪气,还是对未知的胆怯。   渐渐的,所有的乐器都歇了下来,整个战场带上了诡异的宁静。刘昕往齐王处望了一眼,他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对面先开局动子。   齐王得偿所愿了。   鼓点声首先从对面的中央位置出现,像是会传染一样,两边逐一响起同样的鼓声。就算隔得有些远,刘昕还是能听清他们的节奏。   接着对面的旗帜也动了,各个战术单位的大旗开始上下摆动,远处横亘的粗线波光闪动。但他们没能做到整条线整齐划一地前进,而是波次梯队状。   刘昕又往齐王处望了一眼。   还是没动。   两条长蛇之间的距离在拉近,越来越近。虽然相隔数里,走得也不快,但刘昕总感觉时间的流逝速度跟往常不大一样。反正,这种吊着的心情并不好受。   距离过半了。   直属乐队的指挥一再回头,终于,在看见齐王的手势之后,他挥动指挥棒,很快,刘昕这一边的器乐也响了起来,然后便是鼓点声。   “咚,咚,咚。”   如同烽火台,更多的鼓声往两翼蔓延。鼓点其实本该统一,但是相隔实在有些远,远端的声音传过来时有着少许延迟。   不过这种细节无关紧要,与对面类似,齐王线的行进同样存在梯度。从刘昕的角度看待,就像是两个不同位置发出的涟漪,他们的波浪眼看着就要碰上了。   韩王军的鼓点突然密了起来,那是冲锋的信号。而作为回应,齐王也让他的信号官发出同样的指令。   刘昕缓缓吐了口气,她死死地盯着双方即将最先碰撞的位置。不同于波的特征,不同颜色的两条草蛇如愿撞在了一起,没有交缠,没有衍射,接触的锋面中间有段小小的空隙,双方的长杆兵器将其化作可怕的丛林。   由于距离有些远,传到刘昕处,交战位置的厮杀声和咒骂声全都拌杂在一起,换作一种嗡嗡作响的躁动。她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齐王,接着是道长,然后又回到交战的那条线。   两条草蛇接触的部位越来越多,有意思的是两线中间的那条线既不平直,也不是如拉链般合上,不但变得犬牙交错,最后还真的像条蛇一样试图扭动。   好吧,实际上双方都试图把锋线拉直,各自来回拉扯,可惜就像刘昕所担心的那样,队伍太长,战况太复杂,很多努力终归于事无补,眼看着好几段要扭曲着漏出致命的切入口,直至要断作几节。   一同观战的顾氏姐妹脸色也不大好,可谓花容失色。葛道长面色如常,又低头念了几句,随后对上了刘昕探寻的眼神。   “道长。”刘昕按捺不住,开口小声问道。“我们真的会赢吗?”   道长看着她,淡然回道。   “先败后胜。”   葛道长和几个童子都位于一侧,与其他人距离稍远,加上众人全被牵着脖子往前看,竟然都没注意道这边的对话。   先败后胜?   刘昕舔了下发干的唇,心情并没有因为得到答案而放松。实际上,她的好奇心反而吊了起来。   哪里会先崩呢?   葛道长没有再理会某人,如同入定般闭上了眼睛。刘昕无可奈何,重新把注意力拉回战局,试图寻找势态发展的关键点。   双方中央的线列开始略微后退调整。匹夫之勇难以持久,大家都是人心肉长的,面对数不清的冷冽武器,伙伴的存在才能维持住士气,而且越多越好。   人多,气壮。   日头渐渐高了,只是化春的时节,刘昕竟然觉得身上有些热。预想中的崩坏之处竟然能够抚平,这就有些不按牌理出牌了。   “殿下,快看!”   这时有人对着齐王喊道。刘昕看了一眼发声者,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祸事来自左翼。   左手向的淡霾中,本方的旗帜影影绰绰,但混乱的趋势已成,眼看着那条本不宽敞的线条变粗变淡,直至哗啦啦散了开来。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波三折   战场的态势此刻如同一张卷起的毯子,左翼的溃散带来了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让整个阵线面临崩溃的威胁。   不过,曾被刘昕所担心的糟糕通讯速度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不同于统帅位置的总览视野,身处战阵中的士兵所能接触的讯息很少,右翼,乃至部分中央阵列压根还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犹自坚持着战斗,某些地方甚至占了局部优势。   只是,他们的战斗还能坚持多久?   “殿下!”一个幕僚喊道。“我军已经败了,还望殿下快走!”   “闭嘴!”这时另一人也大声喊道。“前方士兵还在奋勇杀敌,如果殿下跑了,那才真的无可挽回。”   “大局已定,此时不跑,待那贼兵杀至,我等皆为囚虏!”那幕僚坚持道。“殿下,还望早做打算。”   齐王有些犹豫,马儿躁动不安,摇晃着脑袋不时打着响鼻。最后他转过头,望向面无表情的葛道长。   “仙长?”   “父王!”没想到世子古宣插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葛道长,以及刘昕,然后面朝自己的父亲,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这场仗如果我们家输了,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如果我们赢了,国主之位便是囊中之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齐王被世子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刚想说点什么,古宣已经领着他的卫队冲了出去。   “此仗,有进无退!”   真是没有想到。刘昕眨了眨眼,看着穿着亮骚盔甲的少年策马远去,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小看这个二世祖了。   齐王终于反应过来,他甩了下袖子,命令一个将军带走剩下的一半人。长蛇阵线列部署太多,后面压根没有多少预备队,一下子推出去这么多,以致刘昕感觉旁边都亮了很多。   如果中央线列也顶不住,本阵现在这点兵力,显然什么也做不了。   刘昕看了一眼葛道长,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占卜并没有太多信心,忐忑不安的情绪难以压制,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摸短剑的剑柄。   如果输了,搞不好她就是会所嫩模。   古宣往溃烂进行中的方向而去,稍后是他的正经护卫,以及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侍卫,再然后才是齐王派出的救兵。他们越跑越远,扬起的尘土遮挡住了很多东西,只有少许鳞光依旧。   不知何时,顾氏姐妹也站到了刘昕旁边,她们踮着脚尖张望,嘴里问道。“怎么样了?”   "看不清了。”刘昕回道。战线不但远,而且战场的尘霾甚重,仿佛都像是泥汤里打滚的黑点模糊不清,勉强能认出点讯息的,只有那些大旗的影子。   世子当然也有旗子,可他的掌旗官被他甩在后面了。   不管如何,下拉的拉链似乎真的被挡住了。溃散的症状在某一截终止,大量的马蹄带来了更多的尘土飞扬,闹得那一团整个乌烟瘴气,让远处的旁观者根本分不清楚。   观战的众人都很焦虑,除了葛道长。   “韩王的右翼更多的是在追击我们溃散的左翼,而不是全力侧击我们的中央阵线。”刘昕眯着眼,对顾氏姐妹讲解道。   “道长果然没错。”顾玄清似乎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止住颓势,恐怕我们依旧没有胜算。”刘昕呼了口气,感觉胸口还是喘不过气。   “一定没问题的。”顾妙清说道,不过她的语气预期说是出于信心,不如说是试图给自己信心。   但愿吧。刘昕扫了一眼凌乱不堪的战局,她真的开始考虑从哪抢匹马跑路了。历史上有些人屡败屡战,先别急着笑话他们,屡败屡战的前提是每一回总能逃回去,就算是仅以身免,那也是种了不起的天赋。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熟练掌握这么绝技的,有些倒霉蛋甚至会迷路把自己送进敌人堆里去。   偏偏刘昕似乎就有这么种天赋。   “殿下。”这时从右边跑来一个传令骑兵,兴奋地高喊道。“我军右翼突破敌军!”   "什么?”正为不利战局牵肠挂肚的众人顿时惊道,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齐王更是重复了一句还不过瘾,后面又加了一句,“再说一遍!”   “我军右翼突破敌军!”那传令兵大声重复道,引得又一阵骚动,一时之间有些嗡嗡作响。   刘昕往右边望去。然而太远,那一端仿佛早已淡化在青霾里,愣是什么都看不清。   要不要通知右翼背冲敌方中央?刘昕叹了口气,担心传令时间太长,不知道能不能先撑过迫在眉睫的危机。坚持了许久的中央阵线终归在厚度上吃了亏,尽管没来得及受到侧翼的影响,但士气似乎已经开始动摇。在刘昕的脑补中,他们的旗帜甚至正在变白。   这里要是再崩了,齐王就得撇下军队,变成光杆司令跑回去。不像古宣说的那样,这选择其实不一定会是糟糕的结局,像渠巨就带着残兵宣布投靠南边小朝廷,据说靠飞地还白嫖了一堆诸如某洲都督内外诸军事之类的官职,竟然孩稍有起色。   齐王能打的牌所剩无几。刘昕眯着眼,干巴巴地看着势态如何发展了。正想着,齐王终于想起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策马奔腾,带着剩余的部队游走于阵列之后鼓舞士气,竟然勉强阻止了可能出现的崩溃。   随后更大的转机终于出现了,已方右翼的指挥官做出了决定性的选择,刘昕发现右方视野的极限出现了本方的旗帜,她睁大了漂亮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难道,我们能反杀?   兵力更充裕的敌人果然有预备队,不过在投入上接连犯了几个低级错误,阵列被自己的溃兵冲击而出现缺口,一环扣着一环,以致最后竟然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赢家,有时就看哪边出的错更少。   刘昕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境   战场上总有大量的干扰因素,烟雾、扬尘、噪音无不影响着视听获取的信息。刘昕眯着眼,花了好一会,才确认中央的敌人阵线正在逐渐瓦解。   这回应该赢了吧。她想着,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葛道长。   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依旧没什么反应,就像尊木刻的牌位。   这时前面响起了全军追击的器乐之声,齐王直属乐队吹吹打打格外卖力,刘昕看过去,发现齐王倒是没动,一副稳坐中军帐的打算。   也好,总比出去浪然后翻车要好。刘昕心想。   整场会战,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天气不知不觉有所变化,风渐渐大了,吹过山丘,抚动旗帜的飘带,刘昕刚用手挽了下脸颊侧的发丝,突然听到一阵骚动。   就在前方战阵的尘埃里。   “不对。”她忍不住喊道。   “什么不对?”顾氏姐妹疑惑地问道。   刘昕能活到现在,或许敏锐的感知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是孤身在外,她现在早已凭直觉转身逃走了。没等发出警告,只见混乱的尘埃里杀出一彪人马,他们片刻搜寻和整顿后,掉转马头,径直往齐王所在的帅旗处杀来。   齐王所在的位置随即起了骚乱,剩下的护卫急忙行动起来,分作几个波次,组成数道阵线挡在前头。   领头那员敌将大声叫喊着,刘昕听了两声才听清他喊的正是齐王的名讳。   “古鉴,准备受死!”   缺乏预备队意味着没有可用的兵牌,所剩不多的护卫组成的防线看起来有些单薄。跟着敌将冲过来的敌兵数量并不多的样子,但气势上竟然稳压了一头。   第一层护卫被冲破了。   “殿下,快走!”   刘昕又听到了失败主义谋士的劝谏,此回她没时间分神去看齐王的反应,眼睛犹自盯在闯入的不知名敌将身上。   “古鉴!”那人再次叫喊着,同时一槊把一个护卫挑翻在地。   第二层竟然也没拦住他。   不过,来者带来的士兵在缠斗中死伤了不少,原本就不怎么多,与第三层碰撞时大概也就十来个。   “快拦住他!”齐王这边有人声嘶力竭地嚷嚷着。   刘昕旁边的双胞胎也被惊吓得不清,虽然没有发出可怕的尖叫音,但她们的手可抓得人老疼。刘昕抽了两口气,好容易才把胳膊从魔爪中挣脱出来。   “殿下!”   没想到两人先喊的反是这句话,刘昕默默翻了个白眼,同时又特别担心胜利的边缘被人反杀一局。   如果弓箭在手就好了,不然什么动作选择都没有。她看着敌人又砍翻一个护卫,心情不免急切起来了。   现在是选择在旁边跳支舞,还是单纯当个拉拉队员?   齐王在遭受突袭的初期没有选择逃走,到此他想走也走不了了。身边没有合适的战将,相当于卡组没有合适的反制套路,剩下的幕僚们除了担任下气氛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葛道长终于出手了。刘昕惊讶地发现一贯冷淡的师傅突然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根据有些印象的音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幻术!   噗,血光飞溅,齐王的无头尸体缓缓从马背上跌落。刘昕瞟了一眼,往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则幻境依旧,敌将举着人头肆意大笑,旁边是惊慌失措的齐王幕僚和护卫。   “齐王已死!”那敌将大声叫嚷着。   刘昕努力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过她坚持认为这一切全是幻术,努力了两把后,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   “道长?”   她扭头问道。   “过来。”葛道长捏着个手印,低头沉吟道。   刘昕眨眨眼,照做了。等到走近一些葛道长突然把双指点在她眉心处。   事发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并没有实质性伤害,但刘昕还是被吓了一跳,差点往后摔得坐了下去。等到惊魂稍定,她才发现葛道长又恢复了以往诸事淡然的做派。   这是做什么?摸着额头,刘昕莫名其妙,随后发现里事情的微妙之处。重新望向敌将处,她看见齐王摔在不远处,虽然模样很狼狈,但脑袋依旧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那敌将手里的头颅是谁的?跳过这样的悬念,刘昕很快在他的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却是齐王幕僚之一,失败主义谋士。刘昕跟他见过几面,只是不熟。   机会难得,可惜身处幻境的齐王和护卫们也中了幻术,尤其是齐王,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脑袋已经被人砍掉,也不知道是演技浑然天成还是怎的,自顾自在地上抽搐着。刘昕都不知该从何开始吐槽。   “快去救殿下。”这时葛道长缓缓说道。   “救?”刘昕愣了一下,她虽然在‘系统’中注明了许多已掌握的技能,但是杀死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敌将的杀招却几乎没有。别说现在没有弓箭,就是有,也很难射穿对面那身厚实的盔甲。   除非,正好射中他头盔下的眼眶里。   刘昕并认为命运的骰子总在她这边,迟疑间,葛道长的幻术消失了,身处其中的众人从虚幻回到现实,一时半会难以灵魂归位。   齐王没有很快接受自己并没有死的事实,敌将犹自振臂高呼,幕僚们先反应过来,不过他们的嘴巴跟不上脑子,一时之间只能“啊啊”地嚷个不停。   只有少数几个护卫反应过来,其中两个拿矛去刺,另外的急着护驾,拦在还在抽腿的齐王旁,把人架起来便走。   敌将头昂得太高,似乎没注意到另一边被人救走的齐王,他看了一眼攻来的两个护卫,哼了一声,把战利品挂在腰间,随即挥动武器缠斗起来。   但他带来的士兵已经全军覆没。   “哈哈哈,再杀几个全是赚头。”敌将大笑道,随即挑开一矛,直接要了一护卫的命。“谁敢拦我!”   从道长那里接到刘昕任务,她找了一圈,才从一个死去士兵的身上找到弓箭。不同于磅数较低的猎弓,这把战弓为了破甲走的是高磅重箭的道路,刘昕尝试着拉了一把,结果只开了小半拉距。   这就要命了,她有些急。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袖子   刘昕拉了几次,都没能拉开战弓的大拉距。至于敌将,劈完两个值得嘉奖的护卫,却没有选择返回混乱的战场,而是直接策马往战场外而走。   实际上,此时此刻齐王死不死都已无益于战场态势的改变,斩获‘齐王’的首级更多的是战略上的价值,他大概是准备屁颠屁颠拿着大好头颅去国都领赏去了。   饶是如此,齐王近处短暂的混乱在所难免,过了一会,放弃跟战弓较劲的刘昕差点找不到齐王的身影。后者扔掉了显眼的头盔,身上披着幕僚解下的外套,模样不可谓不狼狈,但性命好歹是保住了。   敌将跑远了,简直一骑绝尘。   “不要追了。”灰头土脸的齐王展现真容,挥挥手,阻止了护卫的追击准备。他看了看地上的无头尸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见威胁远去,惊魂稍定的众人有心情重新审视战场的情形。因为帅旗处的骚动,不少人领着人往回赶,使得追亡逐北的成果少了几分。过了好一会,最先赶回来的是世子古宣。   “父王?”   不知道是不是刘昕内心阴暗面的关系,她总觉得世子在看见齐王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时候语气里有股子失望劲。当然,这可能是她想多了,齐王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继承人有什么问题。   到此涪水川一仗基本落下帷幕,齐王军控制了战场,拥有打扫战场的权利。刘昕再次远眺,落日余晖下,是与早上有全然不同的景色。军队散作零碎的队伍,四处收集战利品,搬运重伤者和尸体,还有些人则在斩下敌人的头颅。   “那是要做京观?”刘昕远远望了一眼,看着垒起的小丘问道。   “应该吧。”顾氏姐妹也不喜欢那般场景,掩袖回道。   晚上自然又有庆功宴,只是齐王先前受了场相当大的惊吓,出席没一会便退下了,临走前不但带走了会看病下方治疗惊厥的葛道长,还把论功行赏和主持宴会的工作交给了世子。   第一次掌握这方面的权力,古宣自然很开心,他的第一项指令,是把没有被道长带走的刘昕叫了过去,任务是陪酒。   有点小权就忘乎所以。某人忍不住连连腹诽,不过脸上的礼节性微笑和服侍的姿势动作表现得可谓专业。   古宣笑得像个从没见过女人的单身汉,他此刻很有种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精神愉悦感,于是背脊更加挺直,头颅高高扬起,洋洋得意地看着一票王府幕僚和将领。   刘昕余光瞟了他一眼,掩饰心中的嫌弃,低眉顺眼地给人慢慢满了一杯酒。此时此刻,女孩稚嫩秀气的侧脸、青涩但渐显曼妙的身段、恭顺又优雅的姿态,古宣的视线几乎没能从她身上离开过,以致席下那些人相互交流起些小眼神来。   “世子。”刘昕被盯人精看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借着斟酒的机会提醒道。“您该论功行赏了。”   “哦。”古宣如梦初醒,结果他的第一功是记在了自己头上,我封我自己,刘昕不得不战术后仰直呼内行。   高调宣布完自己力挽狂澜的功绩后,底下还真有一群家伙阿谀奉承起来,让某人更加忘乎所以。结果他的眼神又停在了刘昕身上,有那么一刻,刘昕怀疑他会干出把她当奖赏封过去的事情来。   实际上,他像是有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刘昕偷瞄了几下,眼皮跳个不停,她想了想,决定先下手为强。   “世子。”刘昕说道。她的撒娇技巧在上次使用后仿佛升级了一样,看起来装的味道没那么重了。“大家还都等着您赏赐呢。”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就算装的有些假,很多人依旧照吃不误。   “对对。”古宣的考虑被打断,被那双看似单纯天真的漂亮眼睛一盯,莫名的舒爽从头而下。他没做多想,很快顺着往下走。实际上,古宣还特别想在女孩面前表现自己‘出色’的那一面,人五人六地论功行赏起来。   刘昕很称职地扮演着斟酒侍女的角色。古宣倒不是随心所欲胡乱赏赐,依据大抵是主簿及其幕僚班子草拟的功劳簿,所以玩一圈下来没出太大的岔子,军帐里气氛和谐,随着歌舞的出现,又趋于高涨热烈。到了最后,古宣也忍不住亲自下场,边唱边跳,是首中原的战舞。   有一说一,他跳的不错。   活动一番后,古宣甚至没怎么喘气,重新落座,他看着旁边伺候的小美人,以及因为胜利而欢腾的会场,忍不住又唱起意气风发的新歌来。只是刘昕听了听,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妥,今天会战是胜利了没错,但统帅夜差点被人砍了脑袋,到此全都略过不提,仿佛没发生过一样,总有些不妥。   古宣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有了些醉意,他看着俏生生的笑美人,本就不多的自制力实在没剩下多少。   刘昕瞧着世子的颜色越来越放肆,担心他借着酒劲乱来,她思来想去,选择了在上次积累了一些经验的幻术。不说别的,就他目前的状态,魔抗还不如以前那会。   喏,拿着块羊子肉啃去吧。   男人的丑态,尤其是醉酒男人的丑态简直不堪入目。刘昕全程冷眼旁观,期间控制各个输入量以观察结果的差异,只是看到古宣搂住羊骨头做深情状,她差点因此破功。   好吧,跟另一边那些中年人相比,古宣还不算是特别油腻。   “世子,世子?”轻轻推了两把,依在靠几上的古宣仰头打着鼾,到此刘昕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有离开的理由。   只是打算起来时出了点意外。古宣说着不只是胡话还是梦话的含糊言语,双手胡乱抓了一把,结果逮到了刘昕的袖子。这醉鬼力气就大,何况是偷吃过仙丹的,以小女孩的本钱,完全就挣脱不开。   刘昕徒劳地拉扯起,结果用力过猛,整条袖子被拉断,袖摆还死死拽在古宣手里。   这……刘昕嘴角抽了抽,她见会场大部分人都喝得有些高,便找机会偷偷摸摸立刻里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谈   刘昕在外面遇到了清风。   这位‘师兄’此刻前面摆着只烧鸡,还有壶酒,对着篝火边吃边喝。刘昕一点都不见外地走到旁边坐下,撕走一只鸡腿,径直往嘴巴里塞。   “那是我的。”清风心疼得直咧嘴,抗议道。   “吃你只鸡算什么。”刘昕丝毫没有理会,说完还往酒壶抓去。“男人应该心胸宽广。”   清风的表情拧巴起来,随后诧异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喝了就喝了。”刘昕举起酒壶作豪饮状。   “阿一喝过的。”   清风追加道,这句话让刘昕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即便是呸呸的吐口水声。   一只老鼠从清风的特制小布袋里探出头来,竟然还打了个酒嗝,而且那表情没有十年酒鬼经历是做不出来的。   刘昕吐了好一会的口水,小舌头还伸在外面。清风看了一眼,咳嗽一声,犹自抱怨着。   “你在里面还没吃饱吗,出来还跟我抢食?”   “别提了。”一想起世子抱着羊骨头的模样,刘昕顿时没了胃口,手里的鸡腿也不香了。   清风挠挠头,撕了一小口鸡肉给阿一,没再问话。   “没意思。”刘昕坐在地上抱着腿,把下巴垫在膝盖上,语气很是落寞。   清风对她时不时的‘多愁善感’已经见怪不怪,按他的说法,那都是吃饱了闲的,像他这种每天忙的倒头就睡的人,生活就单纯得多。   其实刘昕也没指望清风接茬,她就是单纯想找个人当听众。   “再留下来,好像要出事。”她说着,头朝着篝火,眼睛却是失焦。   “什么?”清风终于有反应了。   这回轮到刘昕没回话了,她叹了口气,只在心底烦恼着。这具身体发育得越来越成熟,随着各方面逐渐长开,世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要是哪天突然又**大发,谁能保证不会出事。   正常情况下,论近距离贴身肉搏,以她的上肢力量可是连个普通的男人都打不过。   实际上,齐王看她的眼神里光芒也是越来越亮,只是作为中年人不像小屁孩那样肆无忌惮罢了。刘昕发现身体变成了女孩子,对类似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忌惮。   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里一样。   “奇奇怪怪的。”清风挠着脑袋说道。而阿一又打了个嗝,吱吱了几声,像是安慰。   “谢谢。”刘昕说道。   说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有只老鼠,都对着篝火默默无语,周围是欢庆的背景。   庆功宴过去几天后,齐王军趁着大胜的余威前进,路上的小城迎风而降,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刘昕没有再看见成规模的屠城,这让她的心情变好了一些。   “师姐,你觉得殿下什么时候能进入国都?”站在‘征用’来的豪宅望楼里,刘昕望着大体完好的城池内景问道。“道长的预言快要实现了吧。”   “应该吧。”顾妙清回头看了一眼,挑着小师妹的下巴笑道。“那关于你的预言呢?”   “什么?”刘昕的思路没有及时跟上,愣了一下。   “我们的小明月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顾妙清接着旁边火盆的光芒仔细端详着。“素面朝天和简素的童子装都盖不住的天生丽质。”   刘昕想了想,说道:“师姐你想说什么?”   “直白的性子。”顾妙清笑着摇摇头。“太早把真实的态度显露出来,一般会很吃亏。”   “师姐。”刘昕挣脱开来,嗔怪着白了一眼。   “这小表情连我见了都心动,何况男人们。”顾妙清没忘记又占点小便宜,随后她看见某人似乎不高兴了,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比起修仙,小明月真的不打算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   “我看当坤道也挺好的,自由自在。”刘昕意有所指道。   “现在的确挺自在的。”顾妙清掩嘴笑道,随后却是叹息。“但以后人老珠黄了呢?”   刘昕欲言又止,踌躇了好一会,终于把话抬了出来,说道:“师姐,该不会打算做殿下侍妾吧?”   顾妙清闻言笑了,她轻轻点了下刘昕秀气的鼻子,摇摇头。“殿下痴迷于采补修道,想要他的孩子,可不大容易。”   刘昕想起了齐王在路上收的一堆姬妾,张口道:“不是也有怀孕的吗?”   顾妙清闻言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着摇摇头。“你太年轻了。”   刘昕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干笑着算是跳过。   “天机难测,成仙一事太过缥缈。”顾妙清叹了口气。“殿下百年之后,如无意外,便是世子登位。”   刘昕嗅了嗅鼻子,听到这里,多少听出了什么。她开口道:“师姐的意思,是希望我嫁给世子作妾?”   “是正妻。”顾妙清说道,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世子任性妄为,这反成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昕闻言苦笑,说道:“我记得,师姐们以前的评价可不怎么样。”   “此一时彼一时。”顾妙清笑了起来。“如今看来,或许他真有那命。又或许就是他,小明月才有道长所测之未来。”   刘昕知道她所提的未来大抵指成为太后那件事,她看了看四周,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位高权重又如何,二十几岁就守寡身死的比比皆是。”   这不,前一位太后还想挣扎一下,刚死在韩王手里。   更何况,刘昕压根就没考虑过嫁给男人那种事。   听到这话,顾妙清的俏脸突然惆怅起来,叹息道:“这年景,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全都朝不保夕能活一日便是一日。与其想那十年二十年后的灾祸,不如先把眼前的机会把握住了。”   “……”   “像我等这般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给大户人家做妾,然后指望生下一两个儿子,以保晚年有所依靠。”顾妙清继续说着,随后转头看着望楼下的院落叹道。“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吗?”   刘昕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想了想,开口道:“为什么突然劝我?”   顾妙清笑了笑,说道:“也不能说只是单纯为了你好。”   刘昕眨了眨眼,等待下一句话。   顾妙清随后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呵道:“如果我们的小师妹做了皇后,乃至皇太后,天稽观不是跟着飞黄腾达?”   “好市侩的想法。”刘昕哭笑不得,双手交叉道。“这是道长的态度?”   那个永远风轻云淡,仙风道骨的道长?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离开   顾妙清否认了刘昕的怀疑。   “不是,并不是道长的意思。”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只是我们自己的意思。”   这里的‘我们’,只是指她们两姐妹。刘昕没回话,依在师姐边上的阑干处望着外面发呆。   “我们从来不知道道长想要什么。”顾妙清继续说道。   就葛道长那副面瘫脸,能猜到他想什么的确挺难的。刘昕腹诽着。   “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顾妙清眼神复杂地看着刘昕完美的侧脸,回到之前的话题说道。“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新归附的小城犹在为齐王等人接风洗尘,城中的权贵们又会毕恭毕敬地献上各种珍奇异宝和如花美人。欢声笑语伴着歌舞器乐,自远处隐隐飘来,刘昕眯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在品味其间的醉生梦死。   顾妙清看着她,随后幽幽叹了口气。   第三天,军队路过一片还没吐枝的萧条树林。临近下午,刘昕借口方便脱离了队伍,骑着马拐到了一条小路口。   她打算走了。如果等齐王坐稳了中原皇位,他们父子真打算对她做点什么,到时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路上没有出现什么麻烦,走得有些远了,坐在马背上的刘昕莫名地起了伤感,回头看了好几眼,心中似乎有些不舍。   不管怎么说,两师姐对她还是很照顾的。   “小明月。”   意料之外的呼唤让人以为是幻听,刘昕犹自沉浸在过往里,嗓音与回忆中的景象重叠起来,随后便是恍惚,因为前方两骑并列,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难道我中幻术了?她首先闪过的是这个想法。   “道长果然没算错。”两姐妹异口同声道。“小明月果然走这条路。”   刘昕回过神,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搭在弓袋上,略作沉吟,问道:“两位师姐,这是做什么?”   “我们还想问你想做什么呢。”左边的顾玄清叹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右边的顾妙清似笑非笑道。“小明月要做逃兵。”   “你们…”刘昕更紧张了,她眯着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四周还潜藏着其他人。“是来抓我的?”   顾玄清没回话,顾妙清则叹了口气,说道:“小明月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   刘昕的心情七上八下,手掌已经摸出了弓把。顾妙清见状连忙叫了起来。   “我们不是来拦你的。”   刘昕闻言并没有松口气,她甚至开始怀疑只是缓兵之计。   “这么漂亮的小妮子孤身流落在外,也不知道将来会遭遇什么。”顾玄清说道。“你真的就那么讨厌世子吗?”   刘昕抿着嘴,不做回答。   “没错,他是自大又好色。”顾妙清说道。“但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好歹他是真的有权势,而且真的很喜欢你。只要傍上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到此刘昕没有继续保持沉默,她回道:“他单纯只是好色罢了。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   “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顾玄清再叹。“但那也是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如果生了儿子,还能再搏一搏前程。”   刘昕又没接话。   “看来的确是打定主意了。”顾妙清说道。“我就说小明月是有主意的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罢了。”顾玄清摇摇头。“道长说明月不可强求,随她去吧。”   真的不拦我?刘昕半信半疑,策马缓缓向前,不过她仍不敢大摇大摆往两姐妹中间过,而是绕开了一点。   “好有戒心的小妮子。”顾妙清笑骂道。“真要拿你,来的可不就只有我们。”   刘昕有些尴尬,她干笑一声,喃喃道:“谁知道呢。”   终于绕过拦着的双胞胎师姐,刘昕确定周围并没有异常,她回过头去,发现两姐妹已经掉转马头再次面朝她。她想了想,喊道:“师姐们,请回吧。”   骑着同样的白马,身穿同样的衣服,两位女郎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刘昕知道,表情略微严肃的是顾玄清,表情略微活泼的是顾妙清。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顾玄清目送着她,再次喊道。“明月你打算去哪?”   “我不知道。”刘昕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变数太多的世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修仙任务已经没有指望,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算是新的任务吧。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还可以回来找我们。”顾妙清喊道。“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妹。”   刘昕没做回应,一夹马肚,激得马儿蹄下生风,不一会便跑远了。   “真的就这么让小明月走了?”看着远去的背影,顾妙清问道。   “道长的话你也都听见了。”顾玄清看了一眼,说道。“她有气运傍身,莫成了仇人才好。”   前边的刘昕已经听不见师姐们在说什么,她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出几里地,然后慢了下来,看着开始变暗的天叹了口气。   又变成一个人了。   离开的第一个夜晚总是特别难过。倒不是说生活上的小问题,再次之前刘昕早已准备好各种旅途用的东西,只是独自望着篝火,听着外头的夜风呼呼作响,莫名的孤寂令人辗转反侧。   第二天,没有追兵,天气也还不错。虽然没有大太阳,但无风无雨,走起来不麻烦。说过刘昕在‘逃跑’这件事上很有天赋,至少不会闹出转一圈又绕回远处的尴尬。   第三天,由于刘昕都是绕开大路行走,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出于箭矢能省则省的原则,她用陷阱和投石等便宜手段赚了几只猎物,然后找到处水源,准备简单处理一下。   水源地是非多,离远一点的地方,她把马栓在一处,偷摸过去在灌木丛后面观察。没想到真的有所发现,只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五个男人,看模样,不是逃兵就是败军,反正从各种细节判断,正是韩王军的人。   或者说,曾经是。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雨   刘昕躲在灌木丛里,就像一块石头。在‘系统’的评价中,她的隐匿技巧已经达到第五级,在这个距离下对面五个人很难发现她。   男人们的确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在窥探,自顾自地打着水,其中一个还站在下游往河里撒尿。他们相互交谈着,士气似乎相当低落,惶惶如丧家之犬,刘昕默默评价道。她趁人不注意,摸到更近的一处灌木丛。声音更清楚了,足以听见更多的细节。   男人们正在争论,而且应该已经争论了一会,她听见一道厚实的嗓音在质疑什么。   “你脑子在发昏吗。”那厚实嗓音说道。“你会被杀的,然后脑袋挂在城墙上风干,老鼠会啃掉你的鼻子,乌鸦会在你头上拉屎。”   “可是我的女人还在家里。”另一个声音回道。“我必须带走她。”   “一个女人而已。”厚实嗓音不以为然地说着。“为女人冒这么大风险很不明智。”   “说的没错。”第三个声音附和道。“我们往西边再走些时日,随便找个山头投靠,凭我们兄弟的本事,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   “我不回去,她会被许给他人,我必须带她一起走。”惦记着妻子的人坚持道。“战争没完没了,王爷们打来打去,我受够了。”   厚实嗓音叹了口气,说道:“你一个人回去,半路上不是死在土匪手里,就是被农夫们用农具砸死。”   说完似乎还不过瘾,又补充道。“山野里还有人采生折割,残害落单的旅人。到时你会被开膛破肚,取出五脏,剜出双眼,斫下手脚的指头,按照特定的顺序拼接起来,混用酒物祭拜山神,以求妖术。”   这话似乎引起了另外几人的不安,男人们微微骚动。饶是如此,那个男人仍旧没有放弃。   想不到还是个情种。刘昕挑挑眉,她又看了几眼,悄悄退了回去。   第四天,有雨。人在野外,失温是件特别危险的事情,刘昕没有继续赶路,她找来个合适的地方搭建帐篷,窝起来躲雨。白天很快在无聊中过去,天黑了下去,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不知名的鸟声,她从精心收好的包裹里挑出一根干燥木柴扔进小小的篝火堆,几片火星跳了出来。   幸好还有个地方能生火,刘昕抬头看了看,双掌摩擦,又呵了几口气。   半夜的时候,除了雨声鸟鸣声之外还有其他的声音,马儿躁动不安,刘昕重新习惯了独自睡在荒野的情况,警惕性也跟着跑了回来。睁开眼睛,隔着帐篷篝火在外面隐隐跳荡,她呼吸绵长,仿佛没有醒来,竖着耳朵继续分辨了一会,双手默默抓住旁边的武器。   然后篝火的范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令人不安的声响断断续续,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徘徊。刘昕把一把剑插在地上,扫了一眼,然后设法安抚马儿的情绪。   那东西依旧只在外围徘徊。   “你在害怕这个东西吗?”刘昕心头稍宽,扭头出声道。“战场上捡的,应该沾了不少人的血。”   回答她的,只有什么踩在灌木上的细碎声响。   既然跑出来,那就必须有承当后果的觉悟。刘昕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选择毫无悔意,眼睛随着声响而转动,她没有拿出更多的武器,而是把面具戴了起来。   雨更大了,哗啦啦地拍打在树枝上,灌木上,还有石头上,也盖住了细碎的不自然声响。   先叠一下状态吧。刘昕不确定情况如何,她蹙着眉头,把宝贝得不得了的长笛从定制的布袋里掏了出来,拉起半幅面具,凑在嘴唇上缓缓吹奏起来。   雨夜,枯枝,踩着蹄子的不安战马,还有不知名的徘徊者。篝火的光辉中,身形修长纤细的少女戴着唬人的面具,扶着尺八渐渐进入萧瑟的情境之中。   天蒙蒙亮,雨终于过去了,空气里满是饱含土腥味的湿气,刘昕转了转眼珠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扭头环顾,那把环首刀依旧插在地上,她的马儿原地转着圈,然后抬首喷了个响鼻。   “早安。”刘昕说道。“看起来天气不错。”   天上的云阴沉沉的。   马转过来,用蹄子刨着土。   “看来我们的邻居已经走了。”刘昕站起来,做起热身运动,左三圈右三圈,然后拉伸一下。“你现在可以自己去找点吃的。”   马当然听不懂人话,但刘昕丝毫不以为意,她摸了摸马脖子,在上面拍了拍,这回大牲口终于像是理解了,又一个响鼻,吸溜溜地往外走去。   下过雨的泥地踩上去总是滋溜溜地冒泥,也特别容易留下痕迹。刘昕在周围转了两圈,看着凌乱的奇怪脚印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品种?”她叹道。天稽观的书房里有着大量的志怪书籍,不过里面插图实在是一言难尽,她无法将脚印跟背下来的任何一种线索对应起来。   算了,过客而已,她又不想当志怪小说家。耸了耸肩,刘昕梳洗整理、排忧解难、早课,然后才是简单吃下一天的早餐。与随军时的体验相比,很多待遇简直是一夕回到解放前,费力地咬着肉干,她甚至在担心会不会因此练出发达的方下巴来。   好违和的模样。脑补了一下新形象,她蹙着眉头心想。   地广人稀的世界,到底都有一种苍凉感,冬天还未彻底过去,马儿找不到太多的东西吃,刘昕担心它吃不饱,但又无能为力。   “完全绕开人烟不行啊。”她打理完鞍具,把行囊包裹全弄上去,然后踩着马镫轻快地翻了上去,扫着四方的天际线叹道。“希望西边的人能好客一点。”   那几个败军的话让人有些在意,恐怕占山为王的土匪不在少数。刘昕踌躇着,不过其他方向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一时之间,天大地大,竟然好似没有容身之处。   要不,返身回去做她的金丝雀?   自嘲地哼了一声,刘昕拍了拍马脖子,凭着感觉选了个方向前进。   才不。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狸之国   又走了两日,天空始终灰蒙蒙的,不过没有再下雨。地面没有了那种黏糊糊的感觉,马儿似乎很开心,连带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有人烟。”刘昕安抚着变得过于奔放的坐骑,眯眼呢喃道。   过于谨慎考虑,她没有径直跑过去,依旧是稍近些下马摸过去,悄**地侦查一番。远处的确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但却是个近乎废弃的村落,明明有小几十间建筑,却只有一缕炊烟。   建筑是种很有趣的存在,一旦没有人类居住者,不管是多么奢毫的院落,都会呈现一种难以描述的衰败气息。刘昕爬到树顶上,找寻了半天,发现大部分屋前院后,巷廊阡陌间尽是干枯的杂草灌木,端是萧瑟无比。只有那座冒出人烟气息的屋子像是活的,前后有几片收拾过的菜园,还有几条狗,可能还有些牲口。   “汪汪汪!”   一条狗开始叫起来,很快另外几条也加入进来。穿过残破失修之木墙的刘昕蹙着眉头,扔了一块石头过去,故意打偏的准头让弹石弹跳起来,吓得扎堆的狗往四周散开,气势顿时落下了好几分,只敢远远地叫唤,愣是没有一只想要逞能。   啧。刘昕无趣地抛了抛手中的弹石,随后听见几声细响,扭头看向从屋子里出来的人。   是个佝偻的老人。   刘昕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刘昕。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面具人’。别的不说,马匹和鞍具已经表明了很多事情,他想了想,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   “你……迷路了吗?”   “算是吧。”刘昕歪着头,努力压着声音说道,这使得她听起来像个处在变声期的少年。“这是哪里?”   “下曲。”老人答道,他喝止犹在吠叫的群犬,站在门口看着奇怪的‘面具人’下了马。   刘昕落到地上,拍了拍马脖子,扭头问道:“请问有草料吗?我会付钱的。”   “钱?”老人闻言笑了起来。“这地方拿钱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刘昕笑了笑,幸亏她早有准备,比起带钱在路上用,不如带些实际的东西方便以物易物。她想了想,从马背的行囊中摸出几匹布来,算是当做酬劳。   把马安顿下去,刘昕又爬到近处的树上观察环境,等到老人从畜栏折回,她跳下来,简单问了几句,然后问起最让人疑惑的问题。   “这里的其他人呢?”刘昕看着其他房子问道。“不像是传染病和兵祸,也不像是灾荒,人都去哪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佝偻的背仿佛更驼了。他转过身,径直往小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是妖怪。”   “妖怪?”刘昕秀眉皱起,努力学着葛道长风轻云淡的口吻问道。“是什么妖怪?”   “不知道。”老人摇摇头。“没人见过它们的模样,总是夜里来夜里去。”   “所以村里人都逃走了?”刘昕随后意识到一个细节。“等一下,‘它们’?”   “是啊。”老人长长叹了口气“妖怪有很多。”   很多?刘昕感到有些头疼,她决定等马吃饱好好休息一会后,待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小问题。   “大爷,那你为什么不跑?”   老人又是叹气,解释道:“那些妖怪只抓女人,我一个鳏夫老头子,它们不稀罕。”   “只抓女人?”刘昕愣了下,随即有种很不合适细说的想法,忍不住问道。“抓女人做什么?”   老人回头看了看,对于眼前这个‘懵懂少年’,他选择了含糊其辞,摇摇头,回道:“谁知道呢。”   刘昕不想作死,她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过夜,而是反方向走出十来里,直到天黑了才停下来歇息。依旧是阴云密布的天气,晚上既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她检查了好几遍布置在周围的陷阱,心底依旧有些不踏实,便摸出尺八放空情绪。   半夜里,外面的风有些大,马儿又起了骚动。刘昕坐起身,如往常那样戒备着,不想随后便听见马儿的惊嘶声,接着是马蹄声。她反应过来,急忙探出脑袋,喊道:“别慌,回来!”   那马并不真通人性,尤其是受到惊吓的情况,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该死的。”刘昕咒骂道,她刚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却听见四面八方都是某种奇怪的声音。   或者说是某种语言。   “什么人!”刘昕大惊,暗道一声不好,把环首刀插在脚边,抓过就放在触手可及处的弓箭,想也不想便朝某处射出。   危机感让她不再吝啬箭矢。   尖锐的声响随即暴起,显示先前那箭有所斩获。不过刘昕没心思暗自窃喜,她的头皮阵阵发麻,只感那些碎碎念般的杂乱让人烦躁又心神不宁。   一咬牙,箭矢就像不要钱似的,连环箭速射。刘昕路上携带的两个箭囊很快只剩下一半,黑暗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然而碎碎念的数量却仿佛不见少。   要命。刘昕心跳得厉害,她喘了口气,放下弓箭,不想因为恐惧而把弹药倾泻一空,转而双手拔起地上的环首刀来当做威慑。   “来啊,我不怕你们。”她叫喊着,同时给自己壮胆。   碎碎念声更多,也更近了。终于有影子落在篝火的光圈之内,只是情况让人有些意外。来者身材矮小,与长着一双大长腿的刘昕相比,勉强只到她的腰部。它的脸上长着毛发,身上却穿着类似人类孩童的衣物,看起来莫名的可笑。   “女人。”来者尖叫着。这回刘昕终于听明白了哪些碎碎念是几个意思,只是带着极其可笑的浓重口音。“女人。”   “你才是女人!”刘昕慌乱、恐惧,最后恼羞成怒,借着愤怒来克制前两种情绪,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平时只能‘慢动作’挥动的环首刀转了起来。“你们全家都是女人!”   她转起来了。   可惜,对方身形太过矮小,刘昕挥了个空。刀锋擦过对方的头皮,惯性让人收不住,只能继续往下转动。   又一只小妖怪跳进了光圈,然后又是一只。   “女人,是女人。”   “女人…” 第200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长刀客   蜂拥而至的聒噪小妖怪让刘昕有种掉进哥布林杀手世界的错觉,而这些毛茸茸的家伙就是国风版的哥布林。一想到哥杀世界中女冒险者的下场,她顿时不淡定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反应,一脚踹飞只刚跳进来的哥布林,哦不对,是毛茸茸小妖怪,紧接着继续扭摆纤腰,仿佛会断似的拖起不顺手的环首刀,转身就是一招横扫千军。   这一次刘昕横扫的高度有点低,部分原因是吸取教训刻意为止,另外却是因为力气不足以让她举重若轻指哪扫哪。练弓时的肌肉群其实并不常用,对很多动作没有帮助,何况她使用的本不是重弓。但不管是刻意为之也好,还是歪打正着,反正中了就是中了,旋转而来的刀锋冲劲过量,杀伤力严重溢出,当场噗的血雾飙散,红的黄的白的,糊得人满头满脸。   “*”饶是刘昕向来注意口齿芬芳,此刻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过她没有停下来,而是眯着眼睛顺势而为,刀锋跟着冲劲简直停不下来。   与正统的朴实战技相比,百工舞蹈打底的刘昕是典型的花架子。花里胡哨的动作太多,好看是好看,若对阵当中晚半拍就是生死两差,她该庆幸的是,出现的小妖怪们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打算,手里只有些短小无力的棍棒,有些干脆就是空手,面对大风车一般转起来的高挑少女,一时之间竟是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转到几圈,踏鼓舞般的步伐依旧坚定,舞蹈的良好基础大大缓减了转圈圈带来的晕眩和晃动,刘昕为自己扫出一片清净之地,这才抹脸甩了一把,重新睁开眼睛细看周遭的形式。   这么多?   围着光圈外沿的,少说也有二三十只,后面应该还有更多。刘昕不禁心惊肉跳,为了克服难言的恐惧,她啐了一口,忍受着呛鼻的血腥味,紧握着环首刀喝道:“有本事再来啊!”   碎碎念声依旧响个不停,不过暂时没有妖怪胆敢跨进残肢断臂构建的死亡之圈。   “呸——”刘昕啐了一口,发现尸体变作了狸形的小动物,心头稍定。“原来还不如那些狗子厉害。”   被围着也不是办法,夜晚看起来还很长,久则容易生变。不如趁着敌人士气转怯狠狠往破房子踹上一脚,指不定士气土崩瓦解,然后便是敌方猢狲四散的顺风局,进而一战可下。她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寻思着解困量策。希望它们的士气系统跟战场上的人类一样。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搏命的选择摆在案上,不断在脑海中生根发芽。刘昕不喜欢优柔寡断,几个思绪间确定方案,白净秀气的俊俏脸蛋上是几道血手印,漂亮的大眼睛很快锁定了个看似薄弱的环节,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挥动武器冲了出去。   “狗殆!”   毛茸茸的狸妖群果然被杀疯了的少女惊得呼啦啦往两旁退开,场面近乎混乱。如果放在什么评书里,大抵就是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的描述。不过这事并没有发生,被踩翻的倒霉蛋很快就爬了起来,只是个个屁滚尿流状,宛如退潮。   刘昕不知不觉用上了剑器和鼓踏舞的技巧,看起来仿佛翩翩起舞。她在杀伐种学习力量控制和呼吸节奏,娇喝一声,箭踏步追击,自上而下直接劈掉某个闪避不及之可怜虫的半个脑袋和整个右肩,再次被血水溅了一身。但也就是这一下,她的武器被什么骨头卡住了。   “欸?”少女眨了眨眼,抽了两下没抽开,暗道一声糟糕。   狸妖们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它们躲在远处观望了一阵,确定这边攻势停顿下来,又重新鼓噪起来,士气竟然像在恢复,然后相互推搡着往中间聚拢。   刘昕眼见情况紧急,当机立断,撇下抽不出来的环首刀,转身一记鞭腿。这两年她的伙食不错,基本功锻炼也很充分,一双腿又长又直,而且结实,踹出去又稳又狠,身体几乎晃都没晃,只见脚跟蹬在目标的额头,直接让它飞了出去。   嘿,踢不了重甲武士,踢你们这群比清风更矮还轻的家伙可不在话下。她呲牙笑着,眼睛眯了起来。   想想看,某只清风曾被她的大长腿踢飞过多少次。   仿佛炸锅了一般,刚刚聚拢的狸妖们轰然溃散。刘昕哈哈大笑,被妖血盖了几次的少女犹如杀神,又或如血色斑斓的花蝴蝶一样跳了起来。   “望月旋风腿——”中二地报出招式,对方螺旋升天,刘昕堪堪站定,望着彻底崩溃了的小妖怪群哈哈大笑,随后挥舞着豆沙包大的小拳头骂道。“你们这群渣渣,还我的马!”   不然那么多行囊可就不好带了。   骂骂咧咧着,踩住残破不全的尸体,好容易拔出卡住的环首刀。她像挥高尔夫球棒一样挥了两下,然后拖着刀往回走,不想刚走出来两步,只觉屁股一痛,像是被什么叮了一口。   “嗯?”心头一跳,往后一探一看,发现是条长长的木刺。没等细想,头晕目眩已然传来,身子开始发软。   不远处,一只肩膀上中箭的妖怪,手里抓着只吹箭管,笑眯眯地看着少女不甘心的徒劳挣扎,它的身后再次冒出一堆狸妖来。   “女人。”   “女人。”   它们碎碎念着。   此去几里地的一处山丘上,腰处有座顶部塌了大半的破亭,一个年轻人抱着把长刀睡觉。他翻了几回身,被阵没来由的喧闹吵醒了。   年轻人睁开眼睛,睡意被人打断的不快让其嘟嘟囔囔起来。   “吵什么?”   等到稍微清醒点,类似人言的碎碎念让他疑惑起来。这种荒郊野岭,哪来这么多的人声,而且偏偏还是这种大晚上。   “搞什么?”年轻人略作思索,抓起长刀鬼鬼祟祟摸了过去。声响越来越近,不多时,隐隐绰绰看见群小小的黑影抬着个什么东西路过,那些奇怪的声音也听得更加清楚。   “女人。” 第201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祭典   尾随着奇怪的影子队伍,年轻人诧异地发现山顶上竟然有个热闹的市集。只见不算长的街道上灯火通明,游人如织,各个喜气洋洋,像是在过什么热闹的节日。   除了,那些‘人’都是长毛的矮个子。   这是什么妖怪地方?年轻人躲在阴影里,不敢贸然行动。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那些妖怪突然全部忙活起来,仿佛预先排练过的一样,跳起奇怪的集体舞来。敲锣打鼓的同时,嘴里还唱着浓重乡音的歌谣几,一时之间,整体气氛端热闹无比。   “山神娶妻?”年轻人好容易听到些似乎有用的讯息,喃喃自语道。   又过了一会,自街道深处吹吹打打出来一支队伍,全是喜庆的打扮,后面还真坐着个穿着白色华丽婚装的女人。看不清长相,粗略的印象就是很年轻,身材纤细苗条得紧。   与此同时刘昕已然醒了,她一脸懵逼地发现周围一片热闹的景象,不知多少狸妖正在唱唱跳跳,前头还有几列队伍在开道。接着注意到身下一晃一晃,低头看清自己坐在一个娇子上,却是被好多只狸妖抬着往前走,至少八抬大轿的待遇。   不过这不是最要命的,她尝试着活动一下,手脚竟然是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完全挣脱不开,连嘴巴里都塞着什么,只能呜呜地含糊两声,叫都叫不出来。   什么情况?刘昕真的急了。   等一下,越是如此,越要冷静。她设法安抚自己,强迫稳定心神,努力寻求有用讯息。很快,“山神娶妻”的内容也被辨识出来,她微微一愣,认出这是某种祭祀仪式的残余,而她,正是这次仪式的祭品。   暗自咒骂了声该死的世道,刘昕把前面的队伍细看了一边,随后观察捆绑物的固定方式,设法寻找破解之法。   ‘新娘子’的娇子走得近了,年轻人看清她满头银灿灿的首饰,至于面上功夫,胭脂唇彩仿佛不要钱似的往上抹,成就个让人无力吐槽的大花脸,白白破坏了无可挑剔的脸型,让人根本认不出底下是怎么样的真面目。   他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谁?”领轿的狸妖警觉性十足,竟然从吵闹的背景声中听了出来,它举起右手,示意周围安静。   就像会传染一样,以这只狸妖为中心,原本热闹非常的街道很快安静了下来。   “那边。”领轿的狸妖使唤道。“你们过去看看。”   年轻人眼见行迹败露,不再继续躲藏,提着长刀跳了出来,原地耍了一套朴实无华的招数,把柄尾往地上一插,喝道:“你们是什么妖怪,竟然在此兴风作浪?”   刘昕坐在轿子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眼睛可以自由自在地眨两下。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同时心底默默对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年轻人点了个赞。   不错,很有精神,有我的风范。   “男人!”领轿狸妖叫了起来。“杀了男人!”   “男人。”   “男人。”   让人烦躁的重口音碎碎念又出现了,只是内容稍微变了一点。刘昕惊讶地发现蜂拥而去的狸妖群里混杂着持武器穿盔甲的家伙,气势一时还挺吓人。   小心啊。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年轻人,然后趁着狸妖注意力转移的空隙,努力对付手上的捆绑物。这些妖物在绳技方面并不专业,不是完全没办法的程度。   “继续走啊。”这时领娇的狸妖回头看了一眼,骂道。“快点,山神都要等不及了。”   刘昕低着头,余光往远处瞟了一眼,发现那年轻人边打边退,然后转身起逃,忍不住诶了一声,下意识地有些失望。   就这点本事吗?   不过,别人也没有非要救我的义务。她吐了口气,坐着轿子走了段路,右手率先挣脱出来。   比预想的简单。她心想。   隐隐的,前边不远处出现一座山神庙。   且说另边年轻人且战且退,他斩翻当先普通的两只妖怪,发现尸体化作狸状,嗤笑一声,后退的步子缓了下来,回身斫在一只着甲狸妖身上。只听当的一声,虎口被崩得生疼,后者被打得后退十来步,竟然站住了。   “原来妖怪也知道穿甲。”他甩甩手,咒骂道。“正好先拿你们练练手。”   “男人。”狸妖们只顾念着,似乎智商不高的样子。“杀。”   年轻人龇了下嘴,往手上呸了一口,然后双手握柄耍了个刀花,当即把只抢攻的妖怪拖刀斩落。他的步法不像刘昕那样好看,但中规中矩,非常实用。   由于往外逃了一段距离,追出来的狸妖不是特别多。年轻人的近战属性比刘昕强大,某个不专业的小丫头能用环首刀杀得了四五只,他自然也可以。混着两只盔甲狸妖麻烦一点,但也不是没法对付。   很多时候,体重就是门槛。   噗——最后一只追出来的狸妖吐着血,他的盔甲扛得住刺砍,却挡不住武器重量带来的冲击力。摇摇晃晃中,再也无力格架当头斩落的杀器。很快,他的盔鍪凹下去一块,各种液体从金属的缝隙中迸溅而出,给本就浓郁的血腥味再添上两分。   地上已经躺了三十几具狸子的尸体。   稍后。   “难不成那里是狸子窝?”年轻人低头用脚尖翻过一具尸体,摸着下巴念道。“而且狸子还会祭拜山神?”   脑中浮现出花轿上‘新娘’的纤细身姿,以她的身高很明显不会是狸妖。他迟疑片刻,决定这事还是要管上一管。   往回走了一段路,再次看见山顶上的灯火辉煌,就是气氛看着比之前要乱。他站在原地,迟疑着忘了两眼,却发现那个穿着白色婚服的女子正提着裙子往外跑着,两条腿又长又直,黄暖调子的灯火下依旧白得晃眼。   “好白。”他忍不住嘀咕道。   当然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女子身后追着密密麻麻的妖怪。年轻人好容易把视线从那双跑动的大白腿上移开时,也被那浪潮一般的声势吓了一跳。   刘昕一边跑着,一边设法把碍事的裙摆下沿撕掉,抬头看见年轻人在昏暗中又出现了,忍不住提醒道:“快跑!”   “啊?”年轻人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白晃晃的长腿,随后在那张大花脸上停了一两秒,呆愣的反应让某人有些生气。   呆头呆脑的,怕是个傻子吧?刘昕嘀咕着,不过对方刚才给她的脱困创造了机会,她不能忘恩负义让人白给妖怪浪潮吞没。于是乎,错身的时候伸手扯过年轻人的袖子,再次提醒道。   “快跑!” 第202章 第二百章 树梢上的淑女   一开始的时候,刘昕还跑在前头,但很快她就被甩了过去。少女修长的大腿结实有力,可惜比起另一个人明显还是差了点,眼看着错过的两人距离要越来越远,变成了年轻人拖着她跑。   刘昕瞪眼吃尘,自尊心莫名受到了打击。   年轻人扛刀快跑着,过了几步,他回过头来,对着小花脸说道:“太慢了。”   刘昕的脸当场就黑了,她咬咬牙,使出十三分的力气,噌噌噌加快了速度,勉强让掉队的速度减缓了一些。   “女人。”   “女人。”   与此同时,狸妖们的碎碎念似乎又近了一点。   “呀呀呀呀——”刘昕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被抓去,给从没听过的狗屁山神当什么媳妇。人类的潜能不可估量,这一刻她怪叫着,竟然真的超过了前面的选手重夺第一名的位置。只是可惜极速难以持久,又跑出一段距离,透支的感觉便让人暗叫不好。   长跑的心得都扔在另外一个世界了吗?她绝望地心想着。   稍微拉在后面的年轻人从步伐声也听出了刘昕的颓势,他跑了两步,喊了一句。   “小娘子,看我,看我。”   这个世界的‘小娘子’,只是对年轻女子的通称。   刘昕闻言微微一愣,脚下步伐稍滞,真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想年轻人弓腰下弯,直接借着冲力从侧面顶了过去。天旋地转中,少女的腹腰被人靠在了肩膀上,随后一顶,便是土匪抢亲式的扛人姿势。   “欸欸欸?”刘昕无处借力,手足无措,完全没反应过来。   “得罪。”年轻人喊了一句。他左手拢着少女的腿,右手提着长刀,跑得竟然不慢。就是对于驾驶员来说骑乘体验实在有些糟糕,刘昕怀疑自己的隔夜饭都要被顶撞出来了,小脸几乎皱成一团。   长途追袭中,追兵的队伍很容易拉成一条线。跑得快的,跑得慢的,各有其位。年轻人扛着人又跑出半里地,几只最快的狸妖迫得近了,碎念声仿佛已在咫尺。   “小心——”刘昕因为腹部的关系咳嗽着,晕眩中余光里有黑影袭来,下意识警告道。   年轻人似乎是个听劝的,刘昕让他跑就跑,刘昕让他小心就小心。只见他急停拉地,在处平缓的坡地上旱地漂移,单手使着刘昕双手都未必能耍得动的长刀旋斩了出去。   噗的一声,那道影子像是自己扑上来一样,一刀两断,甚至没来及的发出惨叫声。   而刘昕此刻的感觉却更加糟糕,急停加大旋转,让她想起另个世界某人开车般的生死体验,敌人尸体的落地声都没能将其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拉回现实,而且这似乎还仅仅是开始。   狸妖们无意中玩成了添油战术,拉长的队伍无法发挥数量优势,追得最急的几只都是超轻量级选手,在长刀的挥斩下没有一合之力。年轻人左肩扛着少女,右手把长刀上的血迹甩出,然后往后跳开几段距离,避免被妖群团团围上。   “女人。”   “男人。”   “女人。”   ……   被人扛在肩上,晃荡得像条死狗。刘昕没有胡乱挣扎增加别人的负担,但这不意味着心底没有对颠簸和晕眩带来的不满,既然不想抱怨队友,那么就咒怨敌人好了。   复读机一样的笨蛋妖怪,你们都去死好了。   又转起来了,等一下!   打打逃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蠢的狗被人踢过几脚也是知道害怕的,又死了几只小妖怪后,狸妖们不敢贸然紧咬,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年轻人气息有些紊乱,体力似乎呈现出不支状态。   “壮士!”刘昕察觉到了,她捶打了几下男子的后背,出声道。“快放我下来。”   年轻人又斩杀一只狸妖,喝退一群,他喘了几口气,想了想,终于在棵树人把人放了下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简直珍贵,刘昕感动得几乎要涕泗横流。不过出于礼貌,她顾不上仿佛要散架了一般的身体,决定首先关心下旁边辛苦了大半宿的好汉。   “你没事吧?”   “我很好。”年轻人回了一句,然后对着狸妖们龇牙咧嘴。   他不好。   刘昕看了一眼形势,幽幽叹了口气。她想了想,正了下衣冠,端站着恭恭敬敬朝人行了道谢礼。   “小娘子这是何意?”年轻人的余光注意到了,免不了有些疑惑。   “今夜之事与壮士无关。”刘昕听他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再次行礼道。“是我连累了壮士。”   “是吗?”年轻人不怎么相信的口吻。   “我是……”刘昕抬起头,出于习惯性本想说明月,不过短暂迟疑后换成了另外的称谓。“卢三娘。”   “卢三娘?”年轻人略微转头,看了眼她端正的姿态。此刻天色依稀有些发白,勉强能看清一点。他点点头,然后举刀吓走一只试探的狸妖,也自报姓名。“没想到这种荒郊野地还能碰见位大家闺秀。鄙人西平徐秉,字仲顺。”   “徐壮士。”刘昕再拜。“请壮士莫再管我。”   “你……”徐秉闻言吃了一惊,他回头正眼看着端坐下来的婚装女子,问道。“什么意思?”   “杀了我。”刘昕抬着头,她怀疑自己已经跑不掉了,语气决然道。   “什么?”徐秉眼皮跳了两跳。   “杀了我!”眼见停下之后赶上来的狸妖越来越多,刘昕沉下脸,喝道。“死一个,总比两人都死在这里要好,我不喜欢有人受我牵连而死。”   如果忽略狸妖们的聒噪背景,世界仿佛寂静了下来,干枯的树枝下是一男一女相望的剪影,过了一会,年轻人笑了起来,说道:“这事我说了算。”   “那会赔上壮士的性命。”刘昕严肃地提醒道。   “我自己的性命。”徐秉近乎一字一顿道。“我说了算。”   刘昕眉头微蹙,稍后叹了口气。“明白了。”   “你靠着树。”徐秉把视线集中在开始包围他们的狸妖群上,指着身后的树说道。“我会守着这棵树,直到它们死光,或者我死掉。”   刘昕歪着头,涂抹成花脸的小脑袋里满是头疼。她想了想,举头看了看那棵树。   年轻人有一会没得到身后的回应,他不禁有些疑惑,趁着狸妖们围而不攻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   “欸?”他茫然极了。   “我在上面。”嗓音自顶飘落,清清脆脆的。   徐秉抬头看了一眼,他往往没有想到,先前因为举止判断为淑女的小娘子,不知何时已经爬坐在树高处,因为裙子被撕开了很多,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中晃荡着,简直无法直视。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一章 包裹   没有了拖累,徐秉的招式大开大合,有种绕柱转圈圈的感觉。   刘昕在树上观望着。天更亮了,比其他普通的狸妖,她更留意会远程手段的个体,为此手里保留着撕下来的裙布。只要使用得当,可以挡下飞来的麻痹木刺。   还真有。   或许如葛道长曾经所断,刘昕的命魂七魄相当健壮,比如第七魄尸狗的警觉功能,她很快就从不远处数不清的幽光中锁定最具威胁的几个。对面刚有风吹草动便以布条拦在前面,果然挡下两支来。   她看了看布条,咧嘴一笑,甩动胳膊,把爬树前从地上胡乱摸到的石块投掷了出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只见一只狸妖脑袋被砸中,身体直挺挺一僵,随即往后倒去。刘昕对结果却不满意,因为她想要打的其实是另外一只。   树下的狸子尸体渐渐多了起来,妖物的队伍骚动不已,徐秉发现追到这里的狸妖没有着甲的品种,心下大定。   太阳快出来了。   “欸?”这时坐在高处的刘昕惊讶地发现底下的妖群骚动更甚,随后突然哗啦啦地如潮水一般退去,一会功夫地面狼藉不堪,不再见任一只活着的妖怪。   好吧,除了只被她砸晕的,那小短腿还在抽搐。等到阳光洒在它身上,不久就显露出狸子的真身来。   “这就完了?”徐秉看着妖怪撤退的方向嘟囔两声,接着回头往上望去。一想起树上白晃晃的腿,心底竟然莫名有些期待。   然而刘昕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欸?”年轻人没被妖怪吓到,倒是被活人吓了一跳,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时候?”   “刚下来。”刘昕整了整因为爬树上下而变得凌乱的衣服,满脸无辜地说道。   比起白大腿,浓妆艳抹花猫似的脸相当让人非常失望。徐秉咳嗽一声,眼睛往左上转了转,稍后说道:“你安全了。”   “看来是这样。”刘昕昂着头微笑道,随后重复了次爬树前做过的感谢礼。端庄盛大,也难怪被他认作大家闺秀。“非常感谢壮士做的一切。”   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如果按照普通剧本,大概是‘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三娘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说什么胡话,以身相许?下辈子都不可能。   “大丈夫当如是。”不等某人纠结完下一句该说什么,年轻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解决了她的大麻烦。“没什么好谢的。”   似乎是个好人呢,刘昕心想。穿越过来也有好几年,世界的残酷见怪不怪,不过一路上她也不是只遇到坏人,记忆中不少友善的面孔走马观花似的晃过,心头不禁有些落寞,客客气气又谢了一句。   两人推来说去间,不远处的动静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只见那只脑袋被刘昕砸了个包的狸子,用短小的爪子抱着头,原地转了两圈,接着胡乱往前拱了几步,径直撞上一棵树,再转,又是棵树,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以为在玩什么弹珠碰碰碰游戏。   刘昕突然感觉这货蠢萌蠢萌的,眼睁睁看着它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所以昨晚自己竟然是被这种傻乎乎的小家伙抬到山上去?还差点当了什么狗屁新娘。   刚才还以为逃不掉了呢。   刘昕正想着,徐秉看看逃走的狸子,看看刚探出小半个脑袋的蛋黄派太阳,又看看穿着白色婚装的刘昕,他想了想,开口询问起些诸如居家何处的信息。简单说,就是要把人送回家的打算。   还真是个好人,刘昕强化了判断,到此才仔细端详站在眼前的年轻人。初生的晨曦下,那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能比高山流水稍小一点,嘴边还没有半点胡子,长相还算顺眼,身后拖着那把双手持的长刀,上面依旧淌着血水。   “徐壮士好身手,难不成是…”她赞叹道,本想问是不是韩王系的败军,又觉不妥,随即改口,“哪里的军士?”   这个世界,这个年纪当兵也不算奇怪。   “还不是。”徐秉摇着头,说道。“我正要去投军。”   “投军?”刘昕一愣。“投哪边的军?”   难道是要投奔齐王?她心想。   “这事再说。”徐秉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先把小娘子送回父母处。”   刘昕哪有什么父母处,更不是本地人。她不管怎么编造破绽都很大,不过对面的江湖经验似乎不怎么样,竟然不疑有他,信了某人信口胡诌的说辞。   刘昕偷偷瞟了一眼,见人毫不怀疑的模样,莫名有些负罪感,当真欲言又止。   “那个…”   “小娘子请说。”徐秉擦拭起刀口上的的血迹,抬头笑道。   “叫我三娘就好。”刘昕再三看了看,系统脑补直接在对方脑门上加了个大大的‘好人’字眼,最后开口道:“其实我有匹马不知跑哪里去了,还有些包裹。”   没了装备,在春天还未完全到来的季节,走下去会很辛苦。   “在哪丢的?”徐秉问道。   “我不确定。”刘昕摇摇头。“这一带我不熟。”   “那可不好办。”徐秉也犯难了。“此地不宜久留。”   “说的也是。”   刘昕喃喃道,心底仿佛在滴血。她在齐王那里收集的装备都没了,武器、帐篷、各种生活工具、干粮、布帛,可以说是物品栏一夜回档到刚穿越来时的状态。她不知念叨了多少次身外之物不足道,才勉强压服住删档重练的狂躁心情。   没了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   总之先离开这个地方,谁知道天黑了那些笨蛋妖怪会不会又下山抓女人做媳妇。她胡思乱想着,回忆起那个山神庙里见到的场面,那真的是宁死都不愿被抓回去   此时一阵风儿吹来,底下凉嗖嗖的。刘昕低头看了下,原本及地的婚服长裙早被她自己撕成了短裙,修长的大白腿直面冰凉的空气,在这种季节当然冷了。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徐秉正勉强克制住往下偷瞟的冲动,纠枉过正往反方向扭头。听到声响转了回来,看了看那张大花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刘昕身上,以致在她的脑补系统中,终于完成了好人卡三连发,升级成好人金卡。   “三娘。”他想了想,说道。“我也有些包裹,不过在那妖物盘踞地的山腰处。” 第204章 第二百零二章 选择   生活不易,如果两人都没有装备,远足就不是难办一点那么简单,一不小心晚上冻死都有可能。刘昕没做阻拦,放他去寻,自个在树下等着,说好不见不散。   没办法,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天气又冷,单跑很危险,而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个好人,应该可以暂时依靠。   初春的早晨里,穿着婚装的少女眯起眼,裹着件男人的外套蹲在树下。太阳渐渐高了,晒在身上起了些暖意。由于几乎一晚上没睡,此刻像是安全下来,困意不知不觉间泛起,等再睁开眼,日头似在天顶。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短暂的迷茫过过后,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活动下发麻的手脚,想起年轻人的去向,忍不住嘀咕起来。   “怎么还没回来。”   原地踱着步,肚子咕咕叫唤。刘昕看了一眼树下横七竖八的狸子尸体,哼了一声,寻思先去哪里弄点吃的。   这种季节,野外别说果实什么的,连小动物也少得可怜。   狸妖不算,天知道上面有什么病原体,而且想起昨晚的人形态,要是吃起来感觉会特别瘆人。   想了想,刘昕找了两块合适的石头,重温石器时代的感觉,再在一块大石头上砸出些锋口,接着用这两块简单打磨过的石器去对付路边一棵小树,费时费力之后,物品栏获得粗糙的小树干一根。   赶紧放装备栏装备,再简陋的武器也能增加安全感。   附近没有水流,自然没有水产那种比较容易获取的食物。刘昕重新像鹌鹑一样蹲着,脑瓜里琢磨着果腹的问题。   小动物过冬的巢穴,不至于恰好会在附近,想要捞点野食,必须出去转转。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了树一眼,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徐秉是吧,他是怎么回事?来来去去根本不需要这么久。刘昕转首望着那座山,若有所思,接着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叹了口气。   日已过半,算上天黑之前还要找到合适的避风场地,能用的时间就更少了,今晚怕是逃不开狸妖们的势力范围。   难道,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肚子再次发出抗议,她拿起带锋口的石头在树上凿下几个字,带着小树干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托野外生存技能的福,不但真摸到个小动物的巢穴,还有本事逮住它。   “原谅我。”某人假慈悲似地念念有词。“希望你早日脱离畜生道。”   茹毛饮血的感觉并不好,刘昕只觉得满嘴都是腥味,接着胡乱抹了两把嘴,让原本的小花脸又添加了鲜血的颜色。如果非要找个形象类比的话,可能,有那么点像小丑女。   回到刻字的树下,没有证据表明徐秉回来过。刘昕蹙着眉头,再往那座狸妖之丘,‘系统’仿佛跳出了个选择筐。   选择一,继续等。   等到夜晚到来妖怪出现,然后再被抓走。就算妖怪没有出现,没有补给,食物和生火也是问题。   选择二,不管他,自顾自走掉。   没有马,白天已经过半,走不了太远,等到夜晚妖怪出现,然后再被抓走。万一妖怪没有追来,补给同样是问题,不过路上小概率有其他事件发生。   选择三,趁着还有太阳上山去找他。   可能找得到他,但看情形大概率已出事;可能找不到他,同时因为离妖怪巢穴近,天黑下来会更早被抓走。   微微打了个嗝,又泛起些血腥味,刘昕站着没动。现在没那么饿 ,她有精神设想年轻人遭遇的各种可能。   他可能被什么事情困住了。   他可能受伤了。   他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他可能已经抛弃我,自顾离开了。   年轻人抛弃她的可能在脑子里稍微露个头便被排除了。费了大半宿拼了命才救回来的人,没理由简简单单就抛弃。刘昕莫名地笃定。   所以,到底该怎么选?   要不,再刻几个字,然后选择二吧。如果不趁早寻找过夜的地方,可能妖怪还没出现,自己就已被夜风吹得失温而死。   考量再三,刘昕叹了口气,又在树上凿出“西去,勿念”。   狸妖之丘不是天稽山那样的高山,只是几座小丘陵。她走了一小段路,有种她走山也跟着走的错觉。想起年轻人昨晚在树下奋勇搏杀的姿态,心头微微有些触动,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如果他真的遇见了什么麻烦,自己受人恩惠却一走了之,显然不够厚道。   山腰废弃的亭子在远处就能看见,穿着白色婚鞋的脚裹足不前,停滞了片刻,转了个方向,再无迟疑往山下走去。   刘昕有山地活动的经验,爬到了目的地稍微喘了两口气,四下探查起线索来。   徐秉没有骗人,他昨晚的确在这里活动过。生火的痕迹,吃剩的骨头,睡觉的痕迹,哦,撒尿在那边……刘昕歪着头嗅了嗅,最后找到了放包裹的地方。   看起来应该,已经被取走了。   杂草的倒伏,泥土上的脚印……她找了一圈,诧异地发现没有下山的迹象,相反,徐秉应该往山上去了。   太阳西斜了不少,离天黑已经剩不了两个时辰,刘昕挺直腰背驻足仰望。   正确的选择是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他往山上走做什么?   山风自下而上,外套不够长,兜得底下凉飕飕。刘昕站着没动,沉吟片刻,终于跨出了步子。   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有个结果。她眯着眼,手掌握紧了小树干循着前人的脚印往上。   阳光明显不如先前暖和了,风更大了些。爬到山顶,眼前没有热闹的集市,萧瑟的树木中只有一座残破的山神庙。院子里是几棵光秃秃的树,围墙的顶上是枯黄的杂草,山门洞开,因为处在暗处,有些黑乎乎的。   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刘昕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低头搜寻着,不久在某棵树下找到了一个包裹。虽然没有更多的证据,但应该就是徐秉的。   她歪着头,把包裹捡了起来,感觉份量不轻。   所以现在可以逃走了吗?一个念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开始蛊惑着。趁太阳还没有下山,赶紧跑,头也别回地跑。   山神庙的院门似乎更加昏暗,仿佛是怪物森然的大嘴,抑或是冥界的未知入口。刘昕的眼皮跳了跳,双腿的进退犹豫起来。   “死就死吧。”   刘昕最烦优柔寡断,她把包裹放了回去,低头把碎布处理成几条带子。一条当作腰带,一条当作臂绳,以便增加衣物的活动性。然后拿着小树干舞出两朵棍花,哼了一声,径直跨过了门槛。 第205章 第二百零三章 怀疑   里面没人,实际上,似乎连只小动物都没有。地上的尘土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便是清晰可辨的脚印。   徐秉似乎翻查了不少地方,前面他的脚印几乎到处都是。刘昕歪着小花脸,然后轻轻踩了上去,年轻人的脚印比她大了不止一号,相比起来,少女的婚鞋小巧得紧。   接着又是两步。   寻路术的技能升级了。时间紧迫,刘昕略过脚印最凌乱的的阴森殿堂,直接跟着脚印来到后院,这地方萧条败破,而且阴森,树木的枯枝在余光里就像是有东西在那张牙舞爪。后院里有不少厢房,房门有些不知去向,有些半掩,里边也是黑乎乎的。   气温明显变凉了,影子越来越斜,山风吹动枯藤老树哗啦啦作响。刘昕呵了口气,越走越后面,越走越阴森,折过几片巨大的山石和树灌,眼前赫然是座坟墓。   徐秉的脚印没了。   黄昏已至,太阳西下,但山边的余晖尚在,晚霞红遍半边天,也映耀了刘昕浓妆艳抹的半张脸。   风向变了,山风穿过树梢,呜呜作响犹如鬼哭狼嚎。刘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不过她好歹在天稽观待了两年,虽然并没有受到驱魔卫道的系统教育,但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点什么,于是学着葛道长掐起几个手印,嘴里念念有词,摆起个起手式,却是巫舞的预备架势。   天暗得很快,不多久便黑了 。   今天天气算是晴朗,苍空星光璀璨,如果不是眼前灰蒙蒙有个偌大的坟包,想来还能让人有心情感叹下这个世界环境的纯净。   那边白蒙蒙的,又是什么东西?   莫慌。   莫慌。   莫慌……   师姐们说过,遇鬼时千万要稳定心神,切忌失魂落魄。魄力魄力,危机时刻最显功夫。只要不是自己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它们奈你不得。   简而言之,都是幻觉,你们吓不倒我。   刘昕眯起眼,左手掩着脸,右手抬着小树干,苗条的身子扭成特定的姿势。神秘,诡异,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曼妙美感。   道家,方术,与刘昕在穿越前所认知的纯净删节版相比,杂合了太多蒙昧时期的民间巫祝信仰,上古的鬼神添了许多神秘莫测,而且相当的难以取悦。   又一阵山风,男式外套的下摆扬起,露出其下婚服的白色来。刘昕换了步态,扭腰摆手,保持上身不动,缓缓转了两步,然后才以某个节拍快速换成甩袖的姿势。   余光里的白影换位了。   萧瑟的山顶破庙,阴森的林间古墓,不知何时月上梢头。星彩淡去,月白洒了满地,小小的空地上,年轻的舞者身着白衣底子,浓妆艳抹的小脸,带着血渍的嫣红小嘴,此时此地,或许刘昕才是最具鬼魅色彩的那个。   既然无法战胜恐惧,那么就加入它。   呼呼作响的风声像在喝彩,婚装巫女缓缓退下。坟墓还是那坟墓,女孩还是那女孩,心境却已有改变,比起取悦不知何处的主人,她现在需要尽快找个避风的场所。   “有人吗?”   坟墓的另一端,幽幽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刘昕停下脚步,头皮首先麻了一圈,幸好跳舞后获取的心境状态还在,足以让她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   “徐郎?”她喊道。   这个时代,年轻的男子喊郎君就对了。   另一端沉寂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又飘来疑问。   “三娘?”   “是我。”刘昕转过身,舒了口气。   “你……”徐秉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你怎么上来了?”   “我等了半日,许久不见你踪影,便跟着寻来了。”   徐秉闻言不语,稍后叹息道:“现在天都黑了,三娘路上没撞见什么妖怪吗?”   “没有。”   刘昕回道。她胆子大了,循着声音绕过坟墓,不出片刻便看见黑乎乎一块地,而徐秉的声音就是来自下面。她停在边上探头探脑看了看,往下喊道:“你在下面吗?”   “是。”徐秉应道。“三娘你弄点绳索来,我自个爬上去。”   塌方的墓穴后方?刘昕想起了好几年前死掉的某个熊孩子,她环顾阴森的四周,琢磨此时此地是不是适合讲真实的鬼故事。   “三娘?”这时徐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迟疑。“你还在吗?”   绳子并没有,不过结实的藤曼却有,年轻人爬上来的时候,月亮变得稍微高了一点,也正好照亮了他的状态,可以说是灰头土脸。   当然,就刘昕现在的花脸,她其实没资格嘲笑。踮着脚扒下年轻人头上的杂草,她歪着头问道:“你怎么样?”   徐秉没有回话。   实际上,好像呆滞住了。   刘昕心生疑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她不及细想,便带着小动物般的警觉,往后跳开几步拉开距离。   “三娘?”徐秉终于回过神来,诧异地说道。   “你…”刘昕戒备着,脚下做着随时逃走的准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被附身?”   “附身?”年轻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附身?”   “那你刚才怎么呆呆的,眼神都不对?”刘昕眯着眼睛追问道。   “我…”徐秉刚回过神,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讲自己刚才看清她的脸时被狠狠吓了一跳吧。虽然昨晚也是见过那张小花脸,但前刻近距离乍见却是格外的诡异渗人,尤其嘴角撇开的暗色,看起来就像是没擦干的血迹一般,配上本来就白的皮肤,很容易让人当场误会她是什么妖魔鬼怪。   刘昕本想抛点问题测试一下,事到临头才想起自己跟他萍水相逢,别说了解,连基本的信息知道的都没多少。于是嘴巴张了张,只是远远地观察着。   实际上,徐秉也在观察她。他再没多少江湖经历,此刻也忍不住怀疑起刘昕的身份来。昨晚被妖怪掳来也就算了,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正版妖怪受害者,今晚竟然还敢独自闯进这种地方,实在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三娘…”他压着声音,缓缓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哈?”刘昕闻言,大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她的表情变幻着,最后翻着白眼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现在身上有没有感觉什么特别嗜血的念想,或者是什么杀戮的冲动?” 第206章 第二百零四章 戏精   狸妖之丘的山顶,枯藤破庙,后山是座老树盘绕的孤坟,一对年轻的男女相互戒备,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你在说什么啊?”徐秉跟不上某人的思路,莫名其妙地问道。“鬼三娘。”   “我哪里像鬼了?”   刘昕喊道。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是何等模样,又早习惯了别人一贯的惊艳反应,第一次被人当做鬼来对待,心情那是非常的不好,连带语气都有些委屈。   徐秉被委屈的腔调激得莫名起了愧疚和后悔,他迟疑着,半信半疑道:“你真不是鬼?”   “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不是好好的吗?”刘昕气呼呼地回道。“我担心你有什么问题,进到这庙里。徐郎有没有动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不知道。”徐秉拧眉回忆。“一路上我砸翻了好多东西。”   “包括主殿里的?”刘昕问道,她想起了不少昨晚在‘婚礼’山神庙里看见的玩意,小脸上微微红了一下。   “当然。”徐秉抬头挺胸道。“这地方邪门得很,我都给砸了。”   “怎么会想起跑到顶上来砸那些东西。”刘昕眨了眨眼,蹙眉道。“不是说好拿了包裹就走的吗?”   “我只是觉得,既然那些妖物怕光,那趁着阳光大好,直接犁庭扫穴,不就不用担心再受它们祸害了吗。”徐秉说着右手一挥,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也省得他人遭灾。”   “呃…”刘昕不禁感叹好番少年豪气,她怔怔出神,问道。“你就不怕折在龙潭虎穴里?”   “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算什么英雄好汉?”徐秉掷地有声地回道。   好有道理,刘昕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默默去掉了他头顶上的‘被附身’字样,暗道如此热血漫主角似的角色,以后真投军了怕不是个莽夫早早丢了小命,于是决定小小地打击一下,说道:“所以你是怎么陷在后面的?”   这话让少年的气势为之一滞,气氛翻转,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哈哈大笑,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刘昕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笑。   过了一会,等人再也笑不下了,她淡淡问道:“那这地方,砸都砸了,徐郎有看见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吗?”   “那里还摆着个棺材,里面有具干尸,刚要坐起来,我几刀将他大卸八块。”徐秉说道。   刘昕眨了眨眼,莫名想起了被流民用锄头围殴死的的干尸。   “后面这坟墓里有个洞,果然是狸子窝。”徐秉继续说道。   “然后你就爬不上来了?”刘昕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地方又深又滑,周围杂草丛生,一不小心掉下去倒不算意外。   年轻人咳嗽两声,试图挽救下自己的形象,说道:“其实我就快出来了。”   刘昕瞟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戏精上身,忍不住想要发挥一下。她低下头,声音微微发抖,像是害怕极了。   “徐郎走了后,小女子独自一人留在荒郊野外,苦等了大半日,饥肠辘辘不见人回,又恐天欲黑而惶恐不安,踌躇良久,寻至半山,见郎君之迹反登山顶,奴家无依无靠,无计可施,咬牙跟着进来。”一口气说到这里,她还特地停顿了一下,又掩脸委屈地说道。“不想却被徐郎视作鬼物。”   徐秉不过十五六岁,哪里见过这套阵仗,虽然现在的刘昕脸妆简直辣眼睛,但架不住腿长腰细身材好,加上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他的气势顿时弱了好几截,迟疑半晌,终于叹道:“是我考虑不周。”   见人认错,态度也算良好,刘昕默默给自己的表演点了个赞,然后提醒善后和过夜问题。徐秉一拍大腿,带着人往外走去找包裹,某人戏瘾还没过足,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徐秉的包裹里有火折子,点上之后,黄色的光芒带来少许暖意。只是夜风有些大,最后转了一圈,年轻人又回到了山神庙,大摇大摆在主殿落定。   “啊?”刘昕都有些傻眼了,只见那棺材还翻倒在里面,得亏火把的光圈有限,加上杂物遮挡,才没有看见所谓被大卸八块的干尸在何处。   “三娘莫怕。”把火把在某处插好,徐秉回头对刘昕说道。“由我守夜,谁也伤你不得。”   “这……”刘昕的眼睛没法控制不往棺材处瞟,连忙吞咽几口水,默念了几套祛邪咒安神定心。但比起这个,她发现少年的态度更让人心安。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能咋滴。   夜里颠来倒去是几个乱七八糟的梦,脚下踏空的感觉让人一惊,而眼帘之外似已天明,刘昕眨了眨眼,坐了起来。   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却不见了人影,刘昕扫见那口棺材,忍不住满是膈应,她下意识喊了一声。   “徐郎?”   唤了好几声,回应姗姗来迟,只是来源实在是让人惊疑不定,刘昕听出声音来自棺材里,饶是她胆子不小,此刻也被吓得连滚带爬,直接窜到了殿外。   “三娘?”徐秉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刘昕躲在某道障碍后面,看清情况后,她瞪着大眼睛,颤声喊道:“你是人是鬼?”   “是我啊。”徐秉爬了出来,挠了挠脑袋,摊手道。   过了许久之后,刘昕才相信了他,只是看去的眼神多了点看奇行种的味道。下山的时候,徐秉又打算一把火把破旧的山神庙烧个干净。刘昕本想提醒山林防火,后来想了想,忍下不提。   “这烟这么大,会不会被很多人看见。”她站得远远的,仰头说道。   “可能吧。”徐秉满不在乎地说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所谓的家,只是刘昕既定的目的地罢了。北方还在打仗,国都的乱局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东边是齐王的地盘,南边是另一个军阀的,更重要的是,渠巨丢了老巢南逃,如今反成了南方朝廷在江北的屏障。当初从齐王帐下逃走,她一开始选定的就是西边,然后跟着难民进入关中。   这个世界不缺难民,哪里有战争,哪里就会有外逃的难民。   至于关中,也只是跳板。金角银边草中央,想要苟,找没人要的边角料最好。     行在路上,虽然不是特别厚道,但刘昕忍不住用演戏天赋小小地耍了把服从性测试。可喜可贺,徐秉不但是个好人,而且会是很好用的工具人。   “怎么了?”徐秉莫名其妙地看着刘昕,问道。“我脸上粘上什么东西了吗?”   “徐郎真是个好人。”刘昕叹了口气,随后转移了话题。“还没告诉奴家,徐郎打算投哪边的军?” 第207章 第二百零五章 真容   出乎刘昕的意料,徐秉的打算是投身南方朝廷的军队。   “南边?”刘昕讶然。“那里好远,而且路上很危险。”   “阿母说了,那是中原衣冠正统。”徐秉背着包裹,扛着长刀,大步流星地在前头走着。“大丈夫当为国效力。”   刘昕眨了眨眼,几年时间并没有让她对这个混乱的世界产生多少认同感,不过既然说到中原正统,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曾短暂拥有过的养父母,心下顿时默然。   “听说朝廷在招揽北方南下的流民,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挥师北上,然后光复中原。”   徐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状,自顾自说着话,语气中带着少年的朝气和锐气,以及对未来的期许。与之相比,只想着找个地方苟到天荒地老的刘昕就是条无可救药的咸鱼。   沉默少许,她抬起头,好奇地问道:“徐郎年纪轻轻,令尊令堂怎舍得放你?”   搞不好路上人就没了。   “先父早年丧于胡虏之手。”年轻人带着憎恶哼了一声,随后语气变得伤感。“家母半年前刚过世。”   刘昕有些后悔提这茬,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中没有其他人了吗?”   “兄长早夭,阿姊已嫁。”徐秉回道。   说话间,两人边走边聊下了山,接下来紧要的是寻找水源。这事不难,在山顶上早已看清周遭的地形,走了几里地,一条小河波光粼粼,出现在前头。   终于可以喝水刷牙洗脸洗手了。想到这里,刘昕只感觉自己浑身难受,小雀跃几步,轻快地跑到了河边。   只是,凑到跟前,透过水面的反光,某只小花猫毫无心理准备,当场被自己的脸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别看寻常没少吐槽长得漂亮容易招致祸端,咋见自己变成丑八怪,心情却表示完全没法接受。   我我我的脸??!!!刘昕慌乱地摸着自己的面颊边缘,手指微微在颤抖,竟然不敢去碰触,也不敢再往水面看一眼。   为为什么会这样?   蹲下来喝了口水洗了把脸的徐秉听到动静,他转过脸,撞见刘昕见鬼般的模样,疑惑地唤了一声。   “三娘?”   刘昕喘了几口气,等到惊魂稍定回过味来,手指忐忑地在脸上摸了两把,胭脂水粉混着肌肤的触感不算陌生,心底踏实了一些,余光往水里触电似的瞟了两眼,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什么啊,这惨不忍睹的浓妆到底是哪个整的?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它!   回应打发掉人,刘昕连忙往脸上拍水,适应了下温度后,干脆直接把整张脸沉入水中。几番折腾,等到水面恢复大致平静,她把头扭来摆去,确保全方位无死角没有残留花妆和血渍,一时半会大概结束不了。   早忙完了的徐秉冷眼旁观,得出女人就是爱臭美的结论后,转身去整理物品了。果然过了好一会,一直趴在水边的婚装女孩才站了起来,他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打算询问出发事宜,只是走到半路,直觉眼前一亮,脑子就像被整整齐齐的刷屏挤到卡顿了一般。   刘昕回过身,见年轻人突然变得呆滞异常,一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是知道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还是低估了第一次显露真容对乡巴佬的震撼效果。鉴于昨晚的前科,误以为脸上还有什么地方没洗干净,连忙又把头伸回水面之上仔细端详。   “没有啊。”她摸着脸,眼神满是疑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重新站了起来,走到依旧没回神的徐秉面前,伸出三根葱白似的手指晃了晃。   “这是几?”   须臾,徐秉的眼珠子终于有了反应,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以致神情中带着茫然。   “该不会是傻子吧?”刘昕忍不住担心起来。   徐秉捱到三魂归位,缓缓吐了口气。再见女孩的长相,如被针扎般一哆嗦,慌乱地转过头去,不敢在看人家的脸,更不敢看她的眼睛。   “怎么脸红了?”刘昕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有人从脖子往上拉起红幕,顷刻间整个都熟透的过程。脑补得力的话,仰头似乎还能看见顶上有蒸汽冒出。   厉害了。   “原来……”徐秉别着过眼,努力装出淡定的模样,缓缓叹道。“原来三娘这般俊俏。”   刘昕不是第一次被人说俊,但此刻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莫名有些打脸的**。一时之间,首先涌上来既不是坦然,也不是娇羞,而是洋洋得意。   “哦。”她歪着头,犹自带着些水珠的俏脸上满是笑意。“先前是哪个喊我,鬼三娘?”   真不是记仇。   徐秉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莫名的心跳和局促依旧困扰着他。而刘昕得意完了,跟着上来的却是后悔。虽然徐秉看着是好人,但终归年少血气方刚,路上荒郊野岭孤男寡女,看他这个反应,要是哪个晚上把持不住**大发怎么办?   防人之心不可无,早知道不把脸洗干净了,当个鬼三娘也没什么,终归安全些。   刘昕胡思乱想着,脑中兵棋推演了几十遍,发现全都是任人宰割的结局,漂亮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真是说不出的有趣。稍后小心瞟了高大的年轻人一眼,眼睛转了转,决定准备对策为妙,莫等晚了出状况时计无所出。   “我认得这条河。”她顺着水流巡视道。“我的包裹也在河边。”   “哦。”徐秉回过头,眼高于顶,故意不看女孩的脸。“那就找吧,反正那妖怪的巢穴都被捣毁了,可以慢慢找。”   天好白。   下午时分,沿着河流找寻还真给找到地方了。残留的灰烬,那晚打斗的痕迹,全都历历在目。不过狸妖们的尸体似乎给搬走了,只留下些血污。刘昕喜出望外,欢快地跑前跑后找寻自己的宝贝疙瘩,纤腰下臀部把布料撑得饱满圆润,随着动作摇曳生姿,无意中牵动年轻人的视线。   徐秉连忙转头去看树梢枝头,莫名又想起那双白皙的小腿来。   与此同时,刘昕的心情刚刚经历了过山车,原本以为失而复得,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虚妄,她在某个灌木后发现散落的干粮屑,从某些痕迹可以判断正是被狸子咬过的。   “天收的狸妖!”她气得直跺脚。“其他包裹呢?”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六章 路遇   东西终归是没找到。但先给人希望、然后又失望的转折尤其难受,刘昕气得都快掉包了。她原地转了好几圈,心疼失落的卓越弓,心疼失落的雕翎箭,心疼失落的贴身短剑,尤其心疼最最宝贝的尺八。   哪一回不是小心擦拭完,才轻柔地放回两层布袋里?   “难道……”她呼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那晚被狸妖们一起搬上山去了?”   但山神庙里好像没看见啊,难不成在那破坟墓里?   想着问问徐秉有没有见过,没等发话,他蹲在远处,似乎有所发现。   “可能是路过的人取走了。”   线索是马蹄印。刘昕原本只有一匹马,根据判断,大概有至少四五匹马路过。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继续找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刘昕只得选择重新上路,向西一路走到快黄昏才停下来休息。扎营生火,陶罐里煮了点小米,两人又分了点酱,算是解决了一餐。就是肚子里垫了点东西之后,气氛有点微妙。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饱暖……   果然是看脸的世界,昨晚叫人鬼三娘的时候是多么正气浩然,现在小动作又可知有多少?女人的眼界余光似乎比男人要大,不用转脖子就能看见很多东西,扫见徐秉偷瞄的模样,刘昕的心情是复杂的。   在妖怪窝都能呼呼大睡,可今晚没凶没灾的,咋那么忐忑呢。   她纠结着,琢磨了一圈,决定利用刚入门的演戏技能占据些优势。虽然技能等级不咋地,可架不住魅力属性高和对手抵抗等级弱,在行家眼里浮夸做作的表演,愣是把年轻人唬的晕头转向,白白独占了帐篷。   “男女独处一室不合适。”他挠着头,抱着一条毯子钻了出去。“我睡外面。”   “外面会不会太冷?”刘昕装模作样地说着。听似挽留,其实压根没打算让他回来。   “区区寒冷,何足挂齿。”不知道是真的不怕冷,还是单纯为了在女生面前表现,徐秉坦然回应,似乎真的没把外面的低气温放在心上。   篝火依旧跳动着,驱散了少许黑暗和寒冷。刘昕在帐篷里躺着,心中却吊着一口气,脑子忍不住地胡思乱想,仿佛特别容易因为外边的动静一惊一乍。   “徐郎,你去哪?”她隔着帐篷问道。   “三娘,还没睡啊?”徐秉似乎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解释道。“我去方便。”   说起来有趣,有些事情仿佛会传染。等到徐秉一脸轻松地回来,刘昕‘正好’也起了急切出去一趟的需要。   那些‘汤’里面压根没太多材料,没事喝那么多做什么?她后悔地想着。   徐秉闻言看了看周遭的黑暗,提议道:“需要我陪着吗?”   刘昕探在帐篷外的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晚上很安静,很多声响会显得特别清晰,被听见了多难为情。   小小的火把在旷野的黑暗中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基于上面的原因,她走得稍微远一点。冬转春的时节动物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夜行性鸟类的咕鸣格外瘆人。   有一说一,婚装不怎么方便,如果不是没有其他衣服可换,她才不愿意穿这么影响行动和宽解的东西。好容易扒拉开来,好得小心端着。   真想换身衣服。她一边蹲着,一边心想。   回到营地的时候,徐秉正牵着脖子在那站着,看见人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刘昕跟他简单招呼了两句,见他眼中颇有关心之意却无猥琐之态,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应该可以信任的。她评价道。   第二天,与之前独自骑马避开大路不同,徐秉是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对此刘昕也没有办法,婚装可不适合披荆斩棘,她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两人走得不快,年轻人特地放慢些脚步,出于照顾还会时不时停下歇息,以致刘昕曾预测只需要三四天的路程,愣是要拖成数倍之久的样子。   “有人来了。”徐秉听到后面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提醒道。“三娘,你藏起来。”   看来也不是全无江湖经验。刘昕点点头,她知道在乱世中身为女生面临的危险,只是这边的道路附近缺乏足够大的障碍物,一时之间并没有合适的掩藏之所,不得已,只能躲在年轻人的身后,静静地等待后面骑马的旅人经过。   来人似乎没有珍惜马力的打算,马蹄声移动得很快,不多时便能看见他们的数量和模样。   刘昕不想惹麻烦,她低着头埋头藏尾,假装别人看不见。道路上的声响越来越近,马嘶声,响鼻声,呵斥声纷至沓来,紧接着乱风夹着尘土而来,让人忍不住捂袖掩鼻,差点咳嗽起来。   几个骑手策马狂飙,当先一个二十来岁,长得还算帅气,只是眼神不像什么好角色。他注意到路边的两人,睥睨着看了一眼。前面是个手持长刀的年轻人,像是遍地都是的流民和败军,让人提不起兴致,有趣的是他身后藏着的东西,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显然是个女人。   错身过去的同时,骑手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抹白色,试图看清楚一点。   徐秉注意到,他皱起眉头,下意识的随着对方的移动而改变位置,总是设法挡在两人之间。   “哼。”骑手不悦地哼了一声。   马蹄声逐渐远去,刘昕又等了一会,探出脑袋看了眼,舒了口气,说道:“终于过去了。”   说起来,这条路上人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我们走小路吧。”徐秉想了想,提议道。   刘昕愣了下,不过随后便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基于安全考虑,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不想,没等两人离开道路多久,已经听不见的马蹄声似乎这了回来。   “快走。”徐秉脸色一变,催促道。   不过步行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刘昕提着早已截短的裙子下摆往远处的小树林跑,跑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满是枯草的原野上拉开几道影子,影影绰绰,隐隐泛着光。   那是武器反射的光芒。   “快跑!”徐秉又喊了一声,他却停了下来,提刀立步于地。“别回头。” 第209章 第二百零七章 调戏   小树林看起来似乎格外的远,隔着淡霾朦朦胧胧。刘昕拼命地跑着,身上的外套抖落下来也顾不得捡,白色的婚装让她看起来像朵初春阳光中随风摇曳的花朵,美丽,娇艳,又仿佛随时都会凋零。   骑手们开始加速了。   徐秉原地提刀候着,随后突然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因为发现,一字排开的敌人好像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有一骑相对而来,其他几骑分明是追着刘昕去的。而随着两人拉开距离,他现在没有办法阻止对方把人掳走。   就算把冲来的那骑直接秒了也于事无补。   实际上,那骑兵马上就要杀到跟前了,徐秉无暇他顾,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杀气腾腾的对手身上。这个世界虽然有诸如幻术之类奇奇怪怪的法术,但从没什么斗气,也不能一跃跳起来几米十几米的设定,他只能老老实实架着应对的姿势准备着。   马刀来了。   巨大的质量,可怕的速度,仿佛全都集中在了武器之上。电光石火之间,两边交错而过,相击碰撞之后是兵刃止不住的龙吟。   徐秉没有受伤,就是出于下风很有些难受。   而马背上的敌人也没有受伤,骑手后仰着收拢缰绳,马刹拉地,蹄子在泥土中翻出几道小小的沟壑来。停顿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后面站着的‘流民’像是没事,顿时“嘁”了一声。   与此同时,刘昕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头也不回,咬紧牙关挤出更多的力气来。古怪地是,随着距离变近,追逐少女的骑手们反而降低了速度,以戏谑的态度看着白衣新娘慌张逃命,只见柳腰丰臀娉婷摇摆,半裙大长腿光洁夺目,有人心情愉悦之下,甚至吹起了口哨。   好白。   树林越来越近,不过那里的树木并不怎么密集,谈不上阻滞骑兵的速度。马背上的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丝毫没有猎物会跑掉的顾虑,尽情享受着猫捉老鼠的快乐。   只是,轻视是有代价的。   最近的一棵大树到了,刘昕灵巧地爬了上去,速度之快,等到追逐者反应过来,已经只剩仰头瞪眼的份。   “这……”几骑聚拢在树下,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背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新娘,爬树的技艺竟然高超到令人拍案惊叹的地步。   爬在比较安全的高度,一屁股做到树枝上,刘昕喘了两口气,先远远望了一眼徐秉的位置,发现他的人影还在,心头稍宽,低头打量围在树下的几人,蹙着眉头喊了起来。   “你们是谁,为何要袭击我们?”   清清脆脆的嗓音让人精神一振,追逐者当中一个笑嘻嘻地举头回道:“小娘子的声音真好听。别在树上躲着了,下来陪我们玩玩,绝不会亏待了你。”   “要玩回家找自家老母去。”臭流氓,刘昕抓住树干往下呸呸了两声。“我没兴趣。”   树上众人听了,竟然也都不恼,他们打量着树上的两抹白色,嘴里啧啧称奇,旁若无人地品头论足起来。   “这小娘子的腿真白。”   “比那薛氏壁坞主的爱妾还要白。”   “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此佳人,我们哥几个艳福不浅。”   刘昕抿着嘴没说话,她知道面对这种家伙,越反驳对方越来劲,干脆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的牌太少,打法组合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任何阴谋诡计似乎都指望不上。   “小娘子,再不下来,我们就把你丈夫杀了。”这时,下面有人喊着,说完传来他人的笑声,像是在谈论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刘昕下意识想要澄清与徐秉的关系,紧接着又觉得这种宣告毫无意义,她努努嘴,缄口不言的同时往远处瞟了一眼。   徐秉还站着,不过另一边的马背上却没有人了。   树下的几人似乎还没注意到变化,他们依旧贪恋树上的景色,有一句没一句地出言调戏着。刘昕的大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创造点变数以增加机会,转而出声吸引追逐者们的注意。   “你们是哪个寨子的?安敢在此调戏良家妇女。”她佯装委屈地喊道,娇滴滴的腔调做作无比,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奴家,要告你们寨主去。”   “小娘子倒是去告官啊。”   “那些达官显贵自己都到处抢女人呢,哪有空管我们?”   树下诸人闻言哈哈大笑,接着又说了些污言秽语。等他们又说到杀夫之事时,刘昕生怕他们扭头去看,忍不住有些心急,连忙装作坐不牢险些掉下去的架势,又把注意力及时扯了回来。   实际上,这回把脸彻底露了出来,注意力牵扯得格外紧了些,树下突然变得安静异常,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一拍掌,骂道:“x,老籽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妞!”   余者如梦初醒,纷纷附和着,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躁动。刘昕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把衣服拢紧了些。当初在葛道长处,因为背景的关系,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多有掩饰,很少像这样直接露骨,仿佛能直接透过衣服把人五脏六腑都看光了似的。   要是落到这些人手里,怕是当场被拆吃入腹了吧。她咬着下唇心想。怀里没有武器,树不够高,大抵寻死都做不到。   想着想着,就着心惊胆颤的情绪表演起哭戏来。男人们更来劲了,有人咧嘴笑了起来,说出些奇怪的话来。   “小娘子现在哭还太早了,待会有好好哭的时候。”   “哈哈哈哈。”其他人抚掌大笑,脸上的表情各个猥琐无比。“哥几个会好好疼你。”   调戏的腔调实在让人有些忍不住,刘昕秀眉倒竖,直接一口呸了下去,唾沫正好打在其中一人的脸上。那人先是一愣,接着往脸上摸了一把,错愕的表情化开,又是猥琐无比的模样,把沾了口水的手指往嘴里一送,咧嘴道。   “檀口香津,妙哉妙哉。”   刘昕简直没被当场恶心得从树上掉下来,余光瞟见徐秉已经到了近处,而追逐者们却完全没有察觉,嘴角忍不住咧出一丝冷笑。   一群臭流氓,待会看谁有好好哭的时候。 第210章 第二百零八章 追   如同刘昕期待的那样,徐秉杀得臭流氓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外围的那个毫无准备当先吃了一刀,没来得及叫唤便滚鞍落地。第二人刚听到动静,第二刀也到了。等到第三个反应过来,马儿却在惊扰中原地打转,他身在鞍上闪避不开,硬挡了两刀,最后因为下盘受限的关系,终归没能逃脱被斩下马的命运。   简而言之,最初的混乱中,突袭的徐秉成功完成三连杀。这还没算他之前决斗的那个。   厉害了。树上的少女心跳得厉害,瞪着的大眼睛里满是羡慕的神采,心说自己要是也能如此神武,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剩下的流氓此刻才像炸群的鱼儿一样散开,他们的马仍旧有些不受控制。这么一会功夫便折损几人,眼下只剩三骑而已。   “你!”流氓甲惊魂未定,指着对手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徐秉没有说话,只是守在树下,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松开缰绳,双手绕身挥舞了个刀花,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国际流行手势在这个世界还不流行,是另外一种。   “臭小子!”流氓乙被激怒了,他作势暴起,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去,跟剩余两个同伙交换了眼神,三骑策动马儿,绕着树转起圈来。   事情没想象的顺利,树上的刘昕忍不住捏了把汗。之前徐秉可以说都是以一对一和偷袭的方式逐一砍翻对手,现在演变成一对三的局面,敌人还是骑兵,胜算实在有些低。   “徐郎小心。”想着想着,她担心地喊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句话结束了不间断的绕圈试探。徐秉回头看了一眼,而三个流氓一是觉得有机可乘,二是有人突然觉得对面得到这样的绝色美人助威让人很是不爽,忍不住抢先斜插了进去。   骑兵绕圈,其实像是削果皮。   “杀了你!”流氓乙眯着眼咬牙切齿,因为莫名的躁动和同伙的伤亡,格外地想置年轻人于死地,结果忽略了几个本该无法忽略的问题——树,以及树下停留的马。   先前突袭徐秉接连斩杀三骑,其中两匹马在慌乱中逃走,最后一匹被他及时抓住缰绳,竟然成功安抚下来。此刻他见对面的绕圈陡然收拢,连忙几步,依着树和马儿绕了起来。   三个骑兵的配合因为有人抢攻而出现了脱节,流氓乙的斜切路线毫无斩获,流氓丙同样如此,流氓甲倒霉一点,被收到惊扰的无主之马所阻失其速。至于停下脚步的骑兵,不合适的时机,他们差不多是砧板上的肉。   “你!?”他拼命往右后扭腰,但来势的刁钻角度让一切努力都成为徒劳,很快后背一痛,随即便是无法压抑的惨叫。   堪堪转了半圈的流氓乙见状不禁睚眦欲裂,怪叫着又杀了回来,不想余光里黑影一闪,他下意识把手中兵刃一挥,将其砍作几节,结果发现却是树枝。   “诶?”   临战时的走神,哪怕只是瞬息之间,结果也是可怕的。再回过神来,年轻人手里的寒光将至,流氓乙试图回防招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腰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   马蹄声点点,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晃晃,再跑十来步,鞍座上空荡荡的,骑手单脚被马镫吊着,拖了几十米才如垃圾一样甩落下来。坐骑哀嘶两声,也没顾上主奴情分,自顾自跑远了。   还剩一个。   刘昕在树上换了个角度,她努力来回扒拉着跟枯枝,试图故技重施。没想到死剩种是个孬种,他发现局面变成了单挑的情况,踌躇良久,最后竟然选择了逃跑。   “懦夫,回来!”刘昕有些急。如果不能把所有目击者都清除,那么‘暗杀’就不再是‘暗杀’。要是敌人回去报信,省不得又惹上什么难缠的仇家。   徐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他连忙抢下流氓乙的马,跳镫上座,拉转缰绳,催促着追赶。   “我去追他。”临走前,他回头对着树上的刘昕喊道。“三娘且先等着。”   等到树下众人死的死跑的跑,刘昕往下看了看,便爬了下去。接下来,就是愉快的摸尸体环节了。   可惜马儿全都跑走了,她只能翻找人类尸体上的战利品。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冒冒失失凑近,而是先捡起一把武器,挨个补刀鞭尸。   让你口吐芬芳出言调戏。   让你吃我口水。   让你意吟老娘大腿。   当中果然还有两个没死透的,扎中要害时他们几乎要支棱起来,差点吓得刘昕把武器一摔,跑远了丢了好几颗石块,见没再反应才大着胆子折了回来,又整了几剑。   让你吓老娘一跳!   确定几个流氓死得不能再死,刘昕捏着鼻子扒解他们的腰带,还把小手伸进怀里摸索。很快,她便找出一堆东西,终归是跑江湖的人物,身上的物件都是些实用的。   捡破烂的本能在脑中挥之不去,但在尝试了下把所有的东西都尝试打包的失败之后她只能开始往外扔东西,没扔一块鼻角处事忍不住地抽动。到了最后,除了一套简易野外生存用品,干粮和简陋调味品,剩下的就是几件武器。   一把长剑,一把短剑,最让她欣喜的是,得到了两副猎弓,几张弦,还有几壶雁翎箭。   等一下,两把弓还得扔掉一把。   对了,衣服也要换掉。虽然这些男人体型大了好多,又臭烘烘的样子,但怎么也比这身招摇的白色婚装要低调。她想做就做,从中找了比较干净的上衣和下裤,扔着恶心抖了两抖。   妈耶,别是上面还是跳蚤。   等到徐秉赶回来,他诧异地发现不见了新娘,树上只有个脏兮兮的小个子流氓。   “是我。”看见年轻人疑惑的模样,刘昕生怕被误会成敌人,抢先喊道。“三娘。”   “三娘?”徐秉诧异道,随后仔细端详跳回地面的女孩,下意识瞟了眼小腿处,语气里有股子说不清的遗憾。“你怎么……”   只见明显大了几号的宽松上衣,绑了几圈宽腰带的腰肢显得格外纤细,绔角同样肥大,小腿上绑腿绕了一圈又一圈,袖子很长,由此不得不往上叠起,最后用粗制的臂绳固定。   变化最大的是她的脸,刀刃粗略裁剪下的布料胡乱裹在脸上,遮住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花容月貌。   “怎么样?”刘昕倒对自己的新形象非常满意,她转圈展示了两圈,歪着头问道。“现在这身,应该不容易惹麻烦。”   不过真的是臭,她花了很久才适应。   徐秉莫名地有些失落。   “逃走的那人,逮着了吗?”这时刘昕问起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   徐秉闻言摇摇头,懊恼地回道:“让他跑了。” 第211章 第二百零九章 相处   两人唯恐逃走之人会带来追兵,不敢多做停留,共乘一骑继续往西而行。   这一路上,刘昕很不喜欢缩在男人怀里的感觉。不过其他流氓的马儿大多逃散,徐秉只得一匹,事急从权,她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身体僵硬,丝毫不敢乱动。   正所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某人如此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徐秉的感觉也不大好受。当然他的心情又有不同,大抵是痛并快乐着。怀里的女孩虽着男子衣裳,头上还蒙着布,但内里的软玉温香却不会变,衣领中原先粗鄙汉子的熏味也压不住幽幽的少女体香,莫名地让人有些心猿意马,之于血气方刚的少年,真真难捱。   大道之侧的人类痕迹要多些,行了二十里地,竟然有座旅肆。刘昕格外诧异,她别过脸,在马背上小声问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开店,怕不是家黑店?”   “可能。”徐秉的江湖经验也不咋地,语气不是特别肯定。   “就算不是卖人肉包子,搞不好也是什么土匪的情报窝点。”刘昕接着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别管他,只管过去?”   徐秉在马背上有些踌躇,他低头问道:“三娘,你就不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再洗个热乎乎的澡?”   “怕我们会变成热乎乎的东西。”刘昕扁扁嘴。“徐郎健硕,大概能抵黄牛肉卖;至于三娘,可能就是不羡羊了。”   “什么意思?”徐秉不解其意,有些莫名其妙。   刘昕懒得解释这种事情,她斜了一眼,选择了更方便的手段,以近乎撒娇的口吻说道:“徐郎,我们接着走就是。”   此般软糯莺语,徐秉抵挡属性太次,丝毫没有招架的能力,当即低头应了下来,随后女孩的轻笑声让他莫名受用,脸上掩不住地有些春风得意。   那边旅肆的小二早远远望见东边来了一骑,等行到近处,连忙堆着笑招呼,不想鞍上两人俱是摇头回绝,脸上的笑容撑不下去了,正色提醒道。   “两位小哥。前头穷山险阻,猛兽盗匪丛生。现在天色不早,走不了多久就只能在险地露宿,晚间恐怕不得安生。如果在此过夜,等到明个早早上路,快些通过,也能省掉诸多事端。”   这么严重?怕不是吓我。刘昕眯着眼,仔细观察小二的谈吐和神情,不过看了好一会,也没能找出什么破绽来,心底莫名有些不确定来。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眼见马上两人面露犹豫之色,小二回首便吩咐厨房点火煮食。刘昕见状拉不下脸直接回绝,倒是徐秉推说两句,作势要走。   “诶,小哥有所不知,这山里头还有几种妖怪,特别危险。”这时小二又说上了。“它们还会在夜间呼唤别人的名字,回应的人便会遭遇不测。”   “你们这里的妖怪还真多。”刘昕有些忍不住了,捏着嗓子说道,听着就像是正处在变身期的男孩子。“几天前夜里还碰到了些狸妖,多亏我们兄弟二人神武,杀散几十只,换得几夜平安。”   这些话半真半假,也不是只为了吹牛,反正夸耀一番武力,说不定能断人不安分的念想。   如果他有歹念的话。   “原来是两位少年英雄!”不想,小二闻言便拜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对面过于热情,刘昕有种伸手打不了笑脸人的迟疑,不过疑心更重了些,扭头咨询他人的意见。   “二郎,你怎么看?”   既然装‘兄弟’,那么喊徐郎就有些奇怪了,不如改口。   徐秉看来也没想表现的那般呆愣,他反应过来,凝神道:“既然路途凶险,不如在此过夜?”   离开和住下的选择似乎都不怎么样,刘昕往店里望了两眼,发现竟然还有几个客人,她想了想,算是同意了。   站到地上,把马交给小二,徐秉吩咐夜里给些精料,随后两人进到店里。此间颇为朴素,门面不大,那几个客人围为一圈自顾狼吞虎咽,也没搭理新进来的人。   刘昕扫了一眼,心头微松,她跟着徐秉找了个剩下的座位。不久自厨房跑出来个小厮,端着托盘,片刻上了菜。刘昕看了看,发现有荤有素,眯着眼把骨头挑了起来。   好嘛,人的骨头才不会是这样的。   那里面会不会下了什么药?刘昕犹自不放心,见店里桌子地上还有狗在寻地上的残羹吃食,从碗里扒拉出块带肉的骨头,偷偷扔到地上。   那狗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欢天喜地地跑来,尾巴摇晃得不知成什么样子,末了,又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刘昕。   刘昕挑挑眉,又扔了一根。   坐在对面的徐秉见证了整个过程,不过他没有埋怨糟蹋食物。一方面是他觉得刘昕所做事出有因,而另一方面,拉开些头巾的刘昕喂狗时总有些娇憨的女儿态,令人忘我。   晚些时候,刘昕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嘟嘟囔囔,后悔连鸡汤都没上喝一口。“看来东西没问题。”   少女幽怨的语气让走在前面的徐秉忍不住有些想笑。   因为是‘兄弟’,所以两人只有一个房间。刘昕没有反对店家的安排,比起孤男寡女的可能风险,她此刻更担心独处时有麻烦却无人相助的状况。   好歹,共乘时徐秉勉强够得上坐怀不乱,应该值得信任。   进到房间里,刘昕检查起各处来,从梁上到床下,有时她依旧缺乏做女生的自觉性,全然没察觉自己此刻撅着屁股趴地上的姿势是多么的不合适。也难怪徐秉会慌忙坐了下去,年轻的脸是憋得通红。   拍了好几下地板,把耳朵贴在上面的刘昕直起身来,装作很懂的模样说道:“应该……没有机关。”   比如一拉机关,床底就出现一个大洞把人送进地牢的那种。   “哦,哦哦。”徐秉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目不斜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角落上的蜘蛛结网。   刘昕跟着看了一眼,暗自嘁了一声,数落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徐秉挠了挠鼻子,忍不住瞟了一眼转身走开的刘昕中段位置,不知怎么的,格外的心浮气躁。   “没有机关,那会不会晚上用迷香?”这时刘昕突发奇想,又转回来拍掌说道。   徐秉慌乱地把眼睛从不该放的位置跳开。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章 长夜漫漫   天黑了,旅肆的后屋里,小二正与厨娘小声说着些事,当他提到徐秉‘两兄弟’时,却得到一通奚落。   “什么两兄弟,先前我隔着窗缝瞟过一眼,那什么三郎,分明就是个小妮子。”厨娘似笑非笑道。   “女的?”小二先是一愣,随即不服道。“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犹未发育健全,是男是女隔那么远,哪能分辨得清,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说你们男人心粗眼拙,还不服气。”厨娘讥笑道。“那小妮子学着男人走路,却没完全摆脱女孩的习惯。双腿不自觉地并拢,臂肘夹着腰,臀摇袅娜妖娆,虽然刻意压住不少,但如何瞒得过我的眼睛。”   “有吗?”小儿回想着。“说不定,只是个二尾子。”   厨娘咧嘴笑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补了一句,说道:“她刚要席上坐下的时候,分明会是妇人的坐姿,半途才换做男子的派头落定。”   小儿还想说点什么杠一下,然而一时找不到词。   “这兵荒马乱的,女子化扮男装,有什么稀奇的。”厨娘麻利地整理着东西,回头接着说道。“我观那女娃体态纤妙,举止颇有风韵,怕是出身有些来头。不如待会你差人去堡里通报一声,让他们明个在半道候着。”   “唔……”小二闻言沉吟起来。   “倘若是个好女,堡主一高兴,指不定能多赏些布帛。”厨娘说道。“快去。”   “那不如我们今晚就把男的做了……”小二压着声音说道。“倘如事情成了,不假人手,堡主会更高兴。”   “去去。”厨娘斜睨道。“要是有些差池,依你这小身板,会被那小妮子的‘阿兄’两拳打死。”   小二有些受不住被女人小看,声音稍微大了点,嘟囔道:“那也不过是个孩子。”   “那孩子身材伟岸,提着的长刀分量不轻。就是不用武器,你出来三个,都不够他一人打的。”厨娘丝毫不给情面,直白地奚落道。“我劝你莫惹麻烦。”   小二不说话了。   “这年头路上肥羊稀少,就算剪径也不能整天干候着。”厨娘接着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麻溜,摇摇头。“所以就需要我们报信的。此事各有分工,你莫乱了规矩。倘若他们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小二这才干笑两声,随后想了想,问道:“依你看,那两娃是不是真的兄妹?”   “哪有阿兄不敢看自己阿妹脸的。”厨娘笑道。“也不像是私奔的小情侣,那小心照顾着的模样,怕是奴才护着小姐。”   与此同时,刘昕刚刚检查完房间里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她微微放松了一点,不过又不敢完全放心,接着便是在门窗各处布置起来。   “你在做什么?”徐秉疑惑地问道,他受到提醒,及时改了口。“三郎。”   “这个……”刘昕看了看窗户,凑到近处很小声地解释道。“如果有人推进来,就会发出响声。”   徐秉耳朵被呵了几口气,痒得有些不行。他咳嗽一声,心说你年纪不大,心眼好像挺多。   夜不知不觉深了,四周安静下来,少女已经睡了,少年却依旧毫无睡意,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回放起那道撅起的曼妙曲线,接着便是娇俏的小脸和白花花的小腿,胸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这就要命了。   徐秉胡思乱想着,有些辗转反侧,到后来实在遭罪不住,干脆起身坐了起来。刘昕适时地呢喃两声,嘟嘟囔囔的梦话听不真切,他看了一眼,榻席上少女侧卧的身姿朦朦胧胧地糊作一团,依稀间仍有春山横亘的妖娆。   他忍不住吞了口水,直觉心头的火焰更甚。   “美人乡,英雄冢。”徐秉艰难地别过脸,仰头望着天花板叹道。“阿母说的没错。”   小二鬼鬼祟祟地来到两人的房门外,探头探脑正要做点什么,不想忽听吱嘎一声户枢转动,反倒被吓得一惊一乍。   “唔?”拉开门的徐秉疑惑地看着他。   “客人。”小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陪笑道。“怎么还没睡?”   “睡不著。”徐秉摇摇头。   别看他岁数不大,身高却比小二高了许多,站在近处,那份压迫感格外不同。小二不觉额头出了些细汗,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到此的原因。徐秉看着他,想了想,拉着人一起到了院子里,放开架势耍起刀来。一时之间,寒光闪烁,裹得仿佛水泼不进,小二在旁看得心惊胆颤,双腿竟然有些发软。   两刻种的功夫,哗啦啦几通武艺下来,徐秉挥舞的速度缓了下来,又做了两个收势,到此那次收敛呼吸堪堪站定,心情果然舒畅了许多。   “果然……是英雄了得。”小二从惊骇中回转,连忙拍马道。“少侠好武艺。”   徐秉二人起了个大早,不多时便在楼下吃着东西。小二透过窗格看了一眼,小声与厨娘说道:“要不,再差人跑一趟?这买卖怕是不好做。”   “说你怂,还真没出息上了。”厨娘手脚麻利地做着东西,头也不回地嗤笑道。“再怎么厉害,二三十个汉子还拿不下两个毛孩子?”   “可是……”小二不放心地小声说道。“那个二郎看起来挺厉害的,要是他们把事情办砸了,说不定堡主会迁怒到我们头上。”   “你个没用的废物。”厨娘似乎不耐烦了,停下里手里的活计,眼神颇为不悦。“遇弱则蛮动,撞强却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这般婆婆妈妈如何算得男人?你两腿之间的那点东西,也就吹牛的时候好生威风。”   小二被一通数落劈得脸上红一下白一下,怔怔地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看着厨娘端着东西出去了。他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一甩袖,撇下不管了。   刘昕得到昨天的教训,等到那条狗吃了几件东西后依旧活蹦乱跳,美滋滋地喝了碗热汤。这时厨娘端着新的菜上来,这妇人借着放下的空档,往小妮子的位子扫了一眼。   吃东西的时候不好遮头盖脸,厨只觉觉眼前一亮,旦见那粗糙的头巾下螓首无暇肤若凝脂,两道蛾眉中央一红点,又长又翘的睫毛如蝶翅微微颤抖,低垂的眼眸波光闪动,小巧的鼻尖泛着细微的汗珠,娇嫩欲滴的唇瓣下皓齿粲烂,整齐得如同编贝,好个初长成的绝色小佳人,哪里是什么半大的野小子。   刘昕自顾自喝了两口汤,随后注意到对面的异状,心底先是一惊,后悔自己不够警觉,连忙装作不经意似的拢过一片面纱,轻轻挡下半张脸来。   “什么事?”她歪着头问道。   厨娘如梦初醒,她的反应要快一些,以和善的笑容应道:“两位英雄年纪轻轻,奴家多做些了好菜伺候。”   打发走人后,徐秉疑惑地看着刘昕打断他想吃新菜地举动,有些不得其解。   “为什么不能吃?”他小声问道。   “据我所知。”刘昕看了看已经消失在转角的厨娘,神秘兮兮地解释道。“有些东西本身没有毒,但几种混在一起就说不定了。”   “是吗?”徐秉盯着新碗里飘着地叶子,若有所思。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人狠话不多   清晨,天蒙蒙亮,还有些雾气。等到两人吃饱喝足,骑上马二话不说就接着赶路。   小二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眼神有些复杂。厨娘擦着手打厨房出来,笑道:“那小妮子不得了,实在是件上上品的宝贝,堡主一定会很满意。”   小二看了她一眼,担忧之色未消,说道。“不如,让他们多派些人手。”   厨娘扭头看了看他,眼神一飘,不再搭理。   至于刘昕,两人行出几里地,周围又有几座丘陵,道路沿麓延展,边上稀拉是些灌丛和树木,偶尔有些大块的石头。这天的天气不怎样,太阳一直不见从云层里出来,雾气也没能消散,转过又一片树林,视界内的景色变得错综复杂些,两边的山坡竟然变得陡峭起来。   “这些地方挺适合埋伏劫匪的。”抬头看了看,刘昕说道。   徐秉对此颇有些同感,他想了想,打算策马快速通过。没想到刘昕却又有些意见。   “要是路上有绊马索,或者落马坑什么的陷阱,跑快些反容易中招。”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怎么办?”徐秉有些犯难了。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放着大路不走去爬山,多花的时间反而增加遭遇强盗猛兽和妖怪的概率。刘昕想了想,最后只能选择小跑,她自己集中注意力检查前路暗藏的危险。   实际上,她新装备了猎弓,用弹弦。比起用浪费不起的箭矢,泥丸就没那么心疼了。   反正,看见任何疑似潜伏的地方,先来一发就对了。   这叫打草惊蛇。   “三娘,你弹弓玩得不错啊。”一路看下来,徐秉忍不住赞道。   “我也是拿过奖的。”女孩头也不回地说道。   到了下午,天空格外的白,太阳依旧躲在云里,不过已经不见了雾气,山干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上面山石遍布,坡度益发险峻,一些路段,两边净是些高崖险阻,令人望之兴叹。   “看起来,那小二是对的。”刘昕说道。“如果昨天下午继续赶路,我们怕是只能在这些地方过夜了。”   “再走几里,我们就能出去了。”徐秉指着前段有些逶迤的道路说道。   “是哦。”刘昕舒了口气,通关的支线任务即将无伤完成,怎么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然而,折过道犹如刀劈斧斫的峭壁后,前头赫然横亘着一根粗大的树干,硬生生断了前进的道路。   “糟了!”刘昕最先反应过来,她娇叱一声,催促着掉转马头。“中埋伏了。”   与此同时,原本只有动物鸣叫的山间突然传起各色人类喧哗鼓噪的声音,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马儿被突如其来的声势惊扰得有些不受控制,竟然原地打起转来,莫名让刘昕想起它前主人的遭遇来。   稍后敌人出现了。一些在两侧山坡上,一些拦在前头,一些阻在后面,把人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接着,有个像是头目的家伙自坡上站起,旁边竟然还有个举着旗帜的随从跟着,那旗帜上的图案认不得是哪家来头。   “既见本山大王,你们二人,为什么不拜?”头目插着腰,大声质问道。   话音未落,他突觉面颊仿佛挨了一记重拳,眼前一黑,直接四仰八叉往后摔去,吓得边上几个喽啰慌忙围上去查看情况,也惊得其他人不知所措。   实际上,连徐秉都有些懵逼,他万万没有想到,怀里的女孩竟然二话不说抬头就是弹丸,绝对是能动手绝不跟人比比的主。   而且出手这么快,射得那么准。   “还愣着做什么?”接着刘昕回头喊道。“赶紧下马,趁他们围上来之前,杀一个是一个。”   山麓大道并不宽敞,两边都是山坡险崖,实在不是马战的好选择。徐秉也不多话,直接跳下来,举着武器就返身往阻在后面的强盗后组杀去。   这波剪径的强盗有二三十人,不过由于兵分四路,单面人数不过七八人。同时因为各种地形阻隔的关系,相互之间其实很难快速支援。   比如那棵拦路的树,反而变成了拖延了强盗前组加入战斗的障碍。   初交锋时的士气颇为重要。后头堵住退路的强盗后组被首领的不知生死弄得有些慌乱,没等回神,便见年轻人提刀向他们扑来,声势状若猛虎。明明具有人数优势,一时之间竟然惊惧不定,白白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寒光缭绕间,长柄武器的群伤效果显著,很快便有两人中招,难以置信地捂着伤口到地。   刘昕对战果倒不是特别意外,她也落地躲在马侧,咧嘴笑着,眼里是赌徒般的亢奋神色。两腿卡著弓把,双手用力,将弹弦取了下来,转而取出普通的弓弦。   强盗们的混乱在持续,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两边坡上左右两组的光顾着哗然,而前组那些算是反应过来,正在爬过障碍,最惨的是被徐秉缠住的后组,可以说几个回合就差不多被打成白旗。   没办法,顷刻间就减员三分之一有余,这个损失速度,乌合之众早该崩了。   拖刀将一丧胆之敌扫成带血陀螺,徐秉心里惦记刘昕,回头望了一眼,见前组已经有两个即将爬过粗大的树干,他懒得再管已经胆寒溃散的后组残部,转身跳荡快如蛟龙,等到第一个前组强盗落地,长刀已在半路。   “诶?”那强盗慌慌张张进行格架,谁料对方丝毫不讲武德,不但偷袭,中途竟然还玩变招,由此另一侧空门大开,直接被武器上传递而来的巨大力道带起节奏,再落地时已毫无抢救价值。   第二个前组强盗见状,士气直接狂跌至动摇状态。明明刚爬过来,却冒出了立刻马上现在爬回去的念头。只是可惜,别人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于是乎,这倒霉蛋后背吃了一刀,手指还死死抓住树枝不放。   待到刘昕重新给弓上好弦,徐秉仿佛开启了打地鼠的游戏,剩余的前组慌忙退回到树干的另一边,在那尝试着用目光和言语杀死敌人。   这时强盗头目也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轻微的脑震荡后遗症带来少许困扰,当他发现山道里的形势近乎逆转,那张油腻的丑脸扭曲到可怕的地步。   “x!”   这损失,他责任承当不起。   “你们是谁??!”   他忍不住喊道,不想同样的招数又吃了一遍,只是这回来的是根货真价实的铁镞箭矢,不是打鸟的弹丸。只感噗的一阵,头上的发髻被贯穿溃散,头发随即散落下来。   “啧。”刘昕眼见失手,心头倍感遗憾,心说原来幸运也不能保障回回骰子都是大成功。 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压制   夹道伏击的强盗中,带弓箭的不多。一开始众盗仗着人多没当回事,甚至连弦都没挂上。几番混乱中,有几个才想起这茬,慌慌张张地忙活起来。   只是,有人不会让他们如愿。   压到一半的弓把突然失去了压制力,绷弹而起是必然的结果。山坡上的一个盗贼遭受意外,他怪叫一声,又惊又怒地扭头看向没抓好弓把的同伙,随即发现身边那匪咽喉中了一箭,脸上满是痛苦的扭曲,嘴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咕噜声。   “欸?”他吓得往后瘫坐在地。   短短几秒连发数箭,刘昕不但打掉最具威胁的两三个带弓强盗,甚至打出压制效果。反应过来的左右群盗大哗,慌乱中各自寻找掩体。有个倒霉蛋也不知道是踩空了还是争抢中被同伙推倒,竟然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下来,摔到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徐秉也被两边的混乱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道纤细的身影挺拔地站立着,似乎毫无所惧。他不禁有些发懵,随即大声提醒道:“小心,找地方躲一下。”   强盗终归人多,有人还是上好了弦,探身搭弓瞄准了刘昕。女孩耳聪目明,索敌敏锐,上身姿势几乎不动飞快地调转方向,径直对上了那贼。相隔甚远的两人确认过对方的目光,只是一人惊惧,一人坦然,几乎同时的崩弦中,各自的命运截然相反。   强盗的肚子中了一箭,虽然没死但基本丧失战斗力。刘昕则连头巾都没乱,稍远的地面一道黑影啪的作响,如蚱蜢似的跳了起来,又像打在徐秉心底,让其身子微颤,一口气堵在咽喉,莫名地有些心慌。   “三娘。”他瞪着眼睛喊道。“你在干吗?”   “快翻过去,我掩护你。”刘昕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侧移,完美避开射来的另一支箭。“肃清前边的残敌。”   徐秉眼皮跳了跳,他呵了口气,眉头紧锁,最后一咬牙,提着刀开始攀越障碍物。前组的强盗试图阻拦,却被刘昕透过缝隙射中半边,摇摇晃晃,惨呼声极大地刺激身旁同伙本就不多的士气。等到徐秉真正落到另一边,三五个回合之后,余众竟然开始扯呼溃散。   “无胆鼠辈——”刘昕仰头哈哈大笑,清脆的嗓音飘荡在山路上,显得格外嘲讽。“仓惶如丧家之犬。”   徐秉没有追逐太远,他停在道路中间,顿足四顾,发现两侧的强盗不到何时也已经跑得不见人影,随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道身影,心情颇为复杂。   “三娘。”翻回另一边,他挠挠头,问道。“你怎么不躲起来?”   “有什么好躲的?”刘昕歪着头,反问道。   看着她的眼睛,徐秉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万一……”   “被射死就算了。”刘昕摊手道。“比落在他们手里强。”   二三十个男人,惹不起惹不起。另外,死在战斗中比摸出短剑自裁要轻松一点,至少不用担心下不了手。   “话虽如此。”徐秉叹了口气。很多人说得轻巧,死到临头依旧丑态百出,他还没见过几个像她这样坦然面对生死的。   当然,刘昕也不会特地告诉他,早年某人也是丑态百出的。   接下来设法清理障碍,刘昕则惦记着清点战利品。其他物件她不是特别稀罕,唯独惦记着搜刮箭矢。发射出去的那部分其实可回收价值不大,射在硬物上的往往会出现各种损坏,比起这个,两边陡坡上那些弓贼的箭囊便是照顾的重点。一番清点,某人掩盖不住小脸上的喜悦之情,小嘴是不住地念叨。   “发了发了。”   徐秉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自陡峭的坡道上如猴子般轻巧地爬下,然后对她背着的四五个箭囊有些无力吐槽。“是不是太多了?”   “耗材哪里嫌多。”刘昕笑得可谓天真无邪。   反正有马。   继续赶路,加快速度过了险要处,前头地势变得平缓起来。过了日头,天色暗得快了,路边两座残厥,徐秉看了一眼,周遭转了一圈,发现条荒芜的歧路。又两里地左右,赫然有座废弃的村落,断垣残壁不在话下,大部分连屋顶都没有了,墙上荒草凄凄,几株干枯的灌木丛干脆长在院墙的瓦背上。   “徐郎认识这地方?”刘昕坐在马背上问道。   先行下马的徐秉牵着缰绳,摇了摇头,挨个检查适合过夜的地方。晚些时候,天彻底黑了,篝火跳荡着,映耀出两张年轻的脸。   “那些贼人也没什么油水啊。”刘昕捧着碗薄粥,抱怨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心有不甘,跟踪我们搞夜间偷袭?”   灯下看美人, 仿佛打了额外的美颜滤镜,使得那张俏脸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徐秉的心脏不争气地又一次乱了节拍,连忙佯装低头查看陶罐里的情况,转移了视线。   “可能。”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点。   “徐郎真是个好人,武艺也高。”刘昕歪着头,把他躲闪的模样尽收眼底。“适合做战友。有你在,晚上睡觉也踏实。”   这话不是假大空的高帽,也发自肺腑。经过几晚的观察,她觉得他不光是个好人,还足够‘无害’,是令人心安的稀罕物种。   就在刘昕给人追加标签的时候,徐秉同样在调整着对她的观感。在他眼里,对面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充满了神秘感,让人拿捏不准是什么来头。   会不会是妖?他甚至冒出这样的念头来。乱人心魄的娇俏,临危不乱的从容,外表看似无害,出手却又果断绝辣,或许只有荒野山泽间的精怪才具有这般欺骗性。   今天亲自参与击溃了一支盗匪,刘昕的心情端是不错,对自己的评价提升了不少,在系统中给自己打了几颗星,又加了个精英怪头像框,忍不住轻轻哼起旋律来。   徐秉看了她一眼 。   “可惜我的乐器丢了。”刘昕叹息道。“不然我可以吹两手曲子给你听听。”   “是吗?”徐秉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越想越觉得她像妖精,不自觉地跟传说中的某些女妖精比较。只是一时半会,没有找到特别符合的的‘原型’。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麻烦   两人各怀心事。   刘昕越看越觉得徐秉顺眼,倒不是女子看情郎的心态,单纯是今天的战斗‘一起扛过枪’,算是托付过后背的生死之交。而且这样一个英雄单位,设法搞好关系,未来总能有所帮助。   再凑一个搞结义也行啊。她想着。   而徐秉就更有趣了,心底开始怀疑刘昕是专门勾引男人的女妖精。一方面有所顾忌,另一方面却又好像在期待什么,闹得整个心神不宁,整个晚上差点又睡不着,只得再耍几顿武艺帮助睡眠。不想帐篷隔音效果太差,惹得刘昕探出头来观望。   有一说一,被个绝色小美人一脸敬佩地注视着,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让莫名的躁动不降反升。不得已,他只好借口方便逃之夭夭。夜凉似水,被冷风狠狠盖了两把脸,心情有所和缓,徐秉甩了甩头,好容易把那张俏脸赶出脑海,仰头叹了两口气。   定力还是不足啊。   脚步踌躇着,在完全冷静之前不敢回去,生怕做出什么抱憾终生的错事来。于是徐秉在周围多绕了两圈,打算等到里面那祸水睡着再说。但过了一会,篝火处隐隐传来兵击之声,令人疑窦丛生,由于担心事情有变,他连忙折了回去,结果转过断墙便愣住了。   刘昕在跳舞,正是她最擅长的舞蹈之一——剑器行。   虽不是真正的杀人术,但脚下的步子异常稳健,接连转圈丝毫不乱,收势中身形晃都没晃。接着腾挪跳荡,轻盈飘忽若振翅扑闪的林鸟,宛转摇曳如摆尾惊走的溪鱼,恰时不知从哪拐进一处流风来,女孩的衣摆猎猎,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徐秉见状,心底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张口便喊了一句。   “小心!”   这话让刘昕的舞姿稍乱,她微侧过脸,有些不满地斜了一眼,随后继续提着短剑款款而摆,直到一舞作罢,这才缓缓收了架势。   “徐郎,你是拉肚子了吗?”她似笑非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唔?”徐秉一愣,等到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尴尬异常,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干脆顾左右而言他。“三娘好舞艺。”   “中看不中用。”刘昕歪头看了看手里的短剑,笑道。“拿来杀自己更趁手些。”   想到眼前的女孩似乎没把生死放在心上,徐秉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一时之间,篝火间冷场一片。   半夜里,刘昕已经睡着了。徐秉盖着毯子,仰面看着天,现在他倒没那么大绮念,单纯胡思乱想着罢了。   哪有妖精动不动说要自杀的。   一夜无事,隔天两人发现一座叫南阳壁的坞堡,城围不是很大,但走了太多的荒地后,田地、桑树、阡陌,以及远远的人烟气,让人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我们进去换点东西吧。”徐秉说道。“马也要吃两顿好的,不然掉膘得厉害。”   春天还未完全到来,野外的草料根本不够马吃,更别说精料了。   “完全脱离人类社会也不行啊。”刘昕感叹道。   坞堡前的道路还算热闹,除了些本地的庄民,还有些马队和旅人,徐秉两人队伍规模太小,又是外乡人的装扮,一路惹来注视无数,男装的刘昕默默地把头巾拉了个严实。只是过大门的时候,武装庄丁的盘问有些麻烦。藏头盖脸的人家不许,所幸早先特地往脸上抹了点土,灰蒙蒙的掩住了过于明亮的肤色,低头侧脸,企图蒙混过关。   “她跟你什么关系?”庄丁仔细看了一眼,问道。   “他是我家三弟。”徐秉按老剧本应道。   “三弟?”那庄丁顿时就笑了,招呼另外几个庄丁过来,嘲笑道。“你当我眼睛瞎的不成?这明明是个小美人。”   另几人凑过来看了两眼,聒噪着附和。刘昕顿感头疼,继续低着头,捏着嗓子作中性嗓音喊道:“男生女相不行吗?”   “男生女相?”庄丁几个一听乐了,盘查的那个更是把人上下打量,面带猥琐地说道。“那你把绔子脱下来,让我们现场验证是男是女。”   其他人哈哈大笑,惹得围观群众也多了起来。刘昕的脸当场就黑了,徐秉拉着她想要转身离开,不想那几个庄丁不依不饶,拿着武器把人围了起来。   “想走?”当头那个冷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南阳壁是什么地方?”   “既然走不让走,你待如何?”徐秉冷下脸问道。   “现在我们怀疑你们是细作。”庄丁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人面面相觑,交换过眼神,徐秉转身一拳砸在当先的庄丁甲脸上,直接把人打倒在地。而刘昕是蹬腿踹在另一侧庄丁乙地肚子上,接着以舞蹈的底子又稳又快地转身,飞起一腿撩在下个倒霉蛋丙的裆部。鸡飞蛋打的快乐无福消受,庄丁丙只能凄厉地惨叫着,捂着下面跪倒在地。   接着徐秉夺过刺来的一把长矛,随后贴近一脚,把人踹得如同滚地葫芦。剩下的第五人又惊又怒,呼喝着的同时挥舞着武器,结果两下被挑开中线,钝头的矛尾捅中咽喉,强大的不适感几乎当场让他丧失再战之力。   “走!”   徐秉喊着,架起刘昕举重若轻,直接把人地上拔起送上马背,接着一拍马屁催赶起来,随后快步追赶几步也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奔出两里地。   “没人追来。”刘昕往后从徐秉身旁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说道。   马力不可随便挥霍,速度慢了下来,两人接着都有些沉默。良久,还是刘昕先开的口。   “没想到现在连城都进不了。”   “好像是。”徐秉想了想,直白地说道。“三娘太俊了,容易惹人注意。”   虽然这是事实,但刘昕闻言忍不住还有些害臊,沉吟须臾,说道:“下个地方直接说我是三妹怎么样?”   “不好。”徐秉摇摇头。“三娘这么俊,谁看了都会起歹念。”   刘昕被夸赞得有些快要羞恼成怒,她扭头斜睨了一眼,略带玩味道:“徐郎也起过歹念吗?”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主簿   天气渐渐转暖,路边的枝头上隐隐有了些绿意。没走多少路,后头隐隐传来马蹄声,刘昕耳尖,以为别人追来了,连忙催促起来。可怜马儿这些天没吃多少好料,先前又刚跑了两里地,此刻驮着两人和诸多行囊,吸溜溜唤个不停,速度却怎么也提不上去。刘昕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尘土越来越近,她咬咬牙,让徐秉抢先找个合适的地方下马应战。   给弓上好弦,腰间挂了两个箭壶,剩下的全靠在树边,地上还倒插着几只箭矢,方便更快捷地投射火力。不过就在她打算来个迎头痛击时,徐秉察觉到情况不对,连忙阻止了她。   “等一下。”   “什么?”刘昕看了他一眼,然后踮着脚尖张望。只见跟上来的几匹马在一箭之外停了下来,原地躁动着,只有一骑缓步继续往前走,上面是个常服男子,身上似乎没有武装。   “你觉得他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过路的?”刘昕问徐秉道。   “像是冲着我们来的。”徐秉眯着眼,不确定地回道。   刘昕一箭射了出去。   徐秉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跟那天一样,直到看见那箭落在对方马蹄前才松了口气。   “快喊啊。”这时刘昕小声催道。“你男声镇得住,吓唬吓唬他。”   徐秉哦了一声,挡在前面放声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南阳壁主簿张默,字思道。”来人完全没有被箭吓住地样子,在马上施施然行了一礼,说道。“两位,有礼了。”   “南阳壁?”刘昕努努嘴。“不会真的为坞壁大门口的破事来找麻烦吧。”   但看着又不像,所以她有些想不明白。   徐秉咳嗽一声,再次喊道:“南阳壁追我们兄弟做什么?”   “张某为门口的事情向两位壮士道歉。”张默摊开双臂,缓缓说道。“是鄙堡约束下人不力。”   “这……”刘昕吃不准了,她轻轻碰了碰徐秉,问道。“你怎么看?”   “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徐秉犹豫道。   “你也不确定是吧。”   两人交头接耳着,那边张默的脾气像是不错,稳稳坐在马上,也没急着说话。过了一会,在刘昕的指使下,徐秉喊道:“我们接受你们的道歉,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两位壮士。”张默再行一礼,笑眯眯地说道。“既然是赔礼,鄙堡自然要拿出诚意,请两位随我移驾。”   两人再度面面相觑,随着短暂的窃窃私语,刘昕生怕会是个陷阱,不怎么愿意随往,徐秉见她态度如此,出言婉拒。   张默笑了笑,说道:“张某观两位的马匹疲顿不堪,倘若再不休养,恐怕不能持久。不如随我进堡好生照顾,过些时日,又是一匹良驹。”   这马掉膘的确比较严重,刘昕看了看马腹,寻思这的确不是件事。   “两位,请了。”张默再次客气行礼道,态度也很诚恳。   礼数多了,刘昕的态度也有所松动,徐秉拉了一下,她没有再拒绝。   跟着一行人折回南阳壁,张默所言非虚,上来就是包吃包住,不光酒肉管够,甚至还喊出两三个艺伎歌舞伺候。   徐秉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禁有些拘束,不过,他对那些唱唱跳跳的美人反应比较冷淡。对此,作陪的张默笑道:“徐壮士对这些歌舞不感兴趣?”   徐秉偷偷看了眼另一边埋头吃东西的刘昕,随后咳嗽一声,胡诌了两句搪塞过去。   刘昕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晚上,张默安排的住处里,刘昕忍不住偷偷对徐秉说道:“那人如此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却半天都没有说明目的,怕是别有所图。”   “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赔礼道歉。”徐秉说道。   “我才不信。”刘昕咧嘴眨了眨眼,随后拍了拍了年轻人健壮的胸膛,笑道。“徐郎这么单纯,以后可别被人忽悠着当枪使唤。”   徐秉挠了挠鼻子。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刘昕插着腰说道,时间不该浪费在后悔上。“不管如何,先养精蓄锐两天再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   每人一个房间,刘昕推开房门,发现里面有个装满温水的大浴桶,还有两个年轻的漂亮侍女在旁边候着。见她进来,两女急忙行礼,然后围上去,弄得某人一脸懵逼。   “你们要做什么?”   “奴家伺候郎君洗澡。”两女齐声喏道。   刘昕哪里能容忍别人给她换衣服和洗澡,顿时不容置喙地把人赶了出去,末了还把房门等处门闩弄好,确认别人进不了,才转到冒着热气的浴桶旁。   热乎乎的洗澡水。   绕着转了两圈,不放心地又检查了番房间,在张案几上发现套换洗衣服,而且是身男子的衣物。   “挺周到的。”她满意地点点头。   脱光泡在温水里,舒服得就跟天堂一样,刘昕惬意地吐了口气,可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心情顿时不那么好了。   是不是又大了点?   第二天两人依旧起的有点早,碰面的时候,刘昕促狭地朝着徐秉挤眉弄眼,惹得后者忍不住询问怎么回事。   “昨晚睡得好吗?”刘昕问道。   “好,当然好。可比睡野外舒服太多了。”徐秉回答道,不过刘昕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更加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刘昕摇摇头。早上无事,她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留下徐秉一个人绞尽脑汁猜想她刚才古怪的微笑是什么意思。   张默在下午又出现了,还是很客气。刘昕两人连忙回礼,之后又是私人招待宴,歌舞伎换了一批,跳的比上次要好些,徐秉多看了两眼,但神情依旧淡然。   “徐壮士还是不喜欢?”张默又问道。   这回刘昕没那么饿,她注意到两人的对话,突然想起很早以前某些侍女的可怜下场,连忙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说道:“不是很好看吗,我很喜欢。”   “三郎喜欢?”张默转过脸,笑眯眯地说道,随后他使了个眼神,那个舞伎就聘聘婷婷走了过来,跪在刘昕餐几边斟酒。   “三郎不会喝酒。”徐秉忍不住强调道。   刘昕其实是喝过酒的,不过她不想在别人的地头失态,借坡下驴,阻止了美人的劝酒,改而让人喂东西。   张默又拍了拍手,房门打开,几个侍女端着新的大鱼大肉进来。刘昕看了一眼,朝徐秉使了个眼神,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些默契,年轻人咳嗽一声,出声道:“张主簿,您对我们兄弟到底是什么打算?”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怪盗   徐秉把事情挑明,主簿张默的反应颇为淡然,等到侍女和歌伎们都退下,才幽幽叹了口气。   刘昕对他的故作姿态小小鄙视了一把,,徐秉单纯一点,如愿落进了套路里头,好奇地问道:“主簿为何叹息?”   张默仍旧没有直接回答,慢悠悠抿了两口酒水,缓缓开腔道:“我家堡主,膝下有一爱女,人称清娘,年纪,就与三郎差不多。”   这话让刘昕怀疑眼前的中年人在故意埋汰她的性别。几个不长眼的庄丁都不相信她是男孩,何况这个一脸聪明相的老狐狸。   想到这里,她有些按捺不住怼人的冲动,得亏理智还算在线,两番压制,最后化作一句揶揄和试探。   “难不成贵堡打算招我家阿兄为婿?”   徐秉终归不过十五六岁,阅历不足,定力尚轻,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侧目看了眼刘昕,紧接着站起来向张默赔礼道歉,反正大意是自家三弟年幼不知礼数胡乱说话云云。   如刘昕预计的那样,张默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相反还哈哈大笑了两声,连连称赞道:“三郎长得这般俊俏,谁舍得怪他?我观二郎英武非凡,说不定我家堡主真的会考虑招二郎为婿。”   真的假的?刘昕皮笑肉不笑,心说这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如此想着,她似笑非笑瞟了一眼徐秉,观察他的反应。   徐秉显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那张脸憋了好一会,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主簿说笑了。”   张默笑了笑,随后画风切回先前的状态,继续说道:“可不曾想,去年的时候,清娘突发怪病,堡主请来各方良医,皆束手无措。”   徐秉闻言,与刘昕交换眼神。某个小丫头还没完,似笑非笑道:“那是你未来的媳妇,想办法帮帮忙呗,说不定成功后事情就真成了。”   这句话顿时让年轻人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刘昕感觉自己玩笑有些开大了,又不好意思道歉,余光瞟见张默淡定地喝着酒,心底莫名地又有些气。   拉个屎还一截一截的。   等到两人的小动作搞了一会,东家终于墨迹完了,缓缓描述起清娘如何变得憔悴,如何变得不苟言笑,如何夜半惊醒,总之就是万般可怜,成功调动起徐秉的同情心。   刘昕冷眼旁观,本想劝他莫要多管闲事,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开口气势便落了三分,完全没有影响徐秉的决定。   果然像以前说过的那样,这孩子太容易被人当枪使。她撇嘴想着。算了,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打定主意后,刘昕该吃吃该喝喝,懒得去管徐秉与张默讨论计划,到了宴会散尽,她打了两个饱嗝,小脸是红扑扑的。   没办法,依旧是发育的年纪嘛。   两人往回走着,路上有些沉闷,刘昕瞟了一眼似乎沉浸在思绪里的徐秉,咳嗽一声吸引来注意,叹息道:“你又不是医生,这南阳壁真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   徐秉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外人,小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主簿认为不是生病。”   “哦?”刘昕抬头瞟了一眼,嘟囔道。“让我猜猜,不是病,是妖怪作祟,对吧?”   “诶,你怎么知道?”徐秉惊诧道。他的反应取悦了刘昕,女孩笑了起来,仿佛春天真正到来了,伴上似有若无的幽香,年轻人不禁有些迷离。   “这地界妖怪还真挺多的。”刘昕没注意他的失态,自顾自说道。“是不是这个世界人口太少,不但野生动物多了,妖怪也是满山满谷的?”   徐秉想起了那一窝窝的狸妖,他觉得,就算是妖怪,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比野生动物难对付。   “所以那是什么妖怪?”刘昕接着问道。   “不知道。”徐秉回道。   “不知道?”刘昕眼角抽了抽,叹道。“你不会打算去守着等妖怪出现吧?”   显然,她又猜中了。   “所以那清娘一般都是什么时候犯病?”刘昕叹道。   “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刘昕算了算,发现没有几天了。不过说到算日子,她顿时脸色忽变,暗道一声不好。   差点忘了,那个日子快来了,可偏偏她现在的身份是徐三郎。以前月事布都是顾氏姐妹给准备的,走时包裹里也有备用的,然而,那个包裹现在已经不见了。   “怎么?”徐秉疑惑地问道。“清娘的情况很紧急吗?”   胡诌了几句搪塞过去后,刘昕急匆匆去准备东西。在自制此类物件上她没有多少经验,要怨只能怨以前顾氏姐妹好当姐姐,把某个小丫头伺候得太周到了,以致临阵磨枪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世界可不好买卫生用品。   要不,去借一个新的?   说笑呢,直接去借,好比公告自己时女的,此事一定不可声张。制定了计划一二三,趁着夜黑,刘昕偷偷溜了出去。跑酷和潜行技能的等级足够躲避大部分人,也能让她轻松找到适合的‘借物’对象。   一个落单的侍女。   在一处拐角,刘昕把人逮了进去。由于在‘劫持’方面缺乏经验,她差点让受害者叫了起来,如果不是心理素质还算过硬,怕是直接半途而废了。   “不要叫了。”某只小丫头努力装出沙哑又凶狠的声音,威胁道。“不然就杀了你。”   说完用鞘中的短剑抵住侍女腰间,果然让人冷静了很多。   “饶饶命……”受害者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说道。“你要什么都给你。”   “真的吗?”刘昕保持着凶狠的腔调说道。“去给我弄一周用的骑马巾。”   侍女大概从来没遇见过抢劫那种东西的劫匪,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直到刘昕重复了一次才如梦初醒,就是原本严肃的抢劫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说实在的,刘昕很佩服自己没有尴尬到当场逃走,而是很有高手风范地辅以幻术,几番心理暗示,使得起对自己中毒一事深信不疑。   这回不用担心她会爽约。   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法子,抢劫这种勾当反而更安全一点。不但效率高,而且价值低外加受害者的羞耻心,根本不用担心对方会声张。   除了那个啥一点,简直完美。 第218章 草稿   刘昕感觉自己跟着进南阳壁的决定是正确的。要是荒郊野外来那个状态,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当女孩子真不容易。   躲在温暖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吃过侍女们送来的早餐,她的心情端是不错,又哼了几首曲子,过了一会,徐秉过来了。   “徐郎看起来好闲。”刘昕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去了解下清娘,以及她的居住环境。”   “堡主不许。”徐秉摇摇头。   “他家主簿请来的人都不让见?”刘昕好奇地问道道,随后歪着小脸,作恍然大悟状。“大概你不是第一个。”   看来又猜中了,徐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刘昕,只觉得小女孩年纪轻轻却聪明得很。   而且还那么俊俏。紧接着他在脑海中补充道。   “我记得……”这时刘昕沉吟着。“这南阳壁,我记得是韩王阵营的。”   实际上,这一带本来就是韩王的势力范围。问题在于,涪水川一仗,韩王派系遭受挫折,按坞堡主们一贯的墙头草德行,此刻应该忙着摇摆或者转换门厅。   “主簿说他家现在中立。”徐秉说道。   “中立?”刘昕听罢有些想笑,不过她就是个过路蹭饭的,对主人家吃屎能不能赶上热的,又关她什么事情?如此想着,耸了耸肩按下不提,转而回到正题上。   “那你该不会打算干巴巴等到月圆之夜待事情有变?”   “只能这样了。”徐秉说道。   “好歹该准备些地图,省得追到半路跟丢了。”刘昕建议道。“不如让主簿给你准备一份。”   “我提过了。”徐秉不怎么开心。“他说涉及机密,不合适给我地图。”   “这算什么求人的态度?”刘昕有些不满道。   徐秉是个好脾气的,呵呵了两声,没接茬。倒是刘昕有些坐不住了,生怕一不小心,白白折损了个护送的英雄单位,于是决定晚上偷偷探查地形。只是有些事情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那件事情不是特别准时,比预想的提早了一点,房间里她看着绔子有些苦恼。   这‘体育课’,看来得请假了。   中转站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比试   刘昕感觉自己跟着进南阳壁的决定是正确的。要是荒郊野外来那个状态,事情会变得非常头疼。   当女孩子真不容易。   躲在温暖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吃过侍女们送来的早餐,她的心情端是不错,又哼了几首曲子,过了一会,徐秉过来了。   “徐郎看起来好闲。”刘昕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去了解下清娘,以及她的居住环境。”   “堡主不许。”徐秉摇摇头。   “他家主簿请来的人都不让见?”刘昕好奇地问道道,随后歪着小脸,作恍然大悟状。“大概你不是第一个。”   看来又猜中了,徐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刘昕,只觉得小女孩年纪轻轻却聪明得很。   而且还那么俊俏。紧接着他在脑海中补充道。   “我记得……”这时刘昕沉吟着。“这南阳壁,是韩王阵营的。”   实际上,这一带本来就是韩王的势力范围。问题在于,涪水川一仗,韩王派系遭受挫折,按坞堡主们一贯的墙头草德行,此刻应该忙着摇摆或者转换门厅。   “主簿说他家现在中立。”徐秉说道。   “中立?”刘昕听罢有些想笑,不过她就是个过路蹭饭的,对主人家吃屎能不能赶上热的,又关她什么事情?如此想着,耸了耸肩按下不提,转而回到正题上。   “那你该不会打算干巴巴等到月圆之夜待事情有变?”   “只能这样了。”徐秉说道。   “好歹该准备些地图,省得追到半路跟丢了。”刘昕建议道。“不如让主簿给你准备一份。”   “我提过了。”徐秉不怎么开心。“他说涉及机密,不合适给我地图。”   “这算什么求人的态度?”刘昕有些不满道。   徐秉是个好脾气的,呵呵了两声,没接茬。倒是刘昕有些坐不住了,生怕一不小心,白白折损了个护送的英雄单位,于是决定晚上偷偷探查地形。   只是有些事情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那件事情不是特别准时,比预想的提早了一两天,得亏小心驶得万年船早早垫上,不然这身新的绔子怕是祖国江山一片红了。   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转了几个圈,刘昕扒开窗户往外面的夜色望了一眼,心情莫名的烦躁。   ‘体育课’,怕是要请假了。   唉声叹气地过了一宿,夜里还特别不踏实,生怕不小心霸气侧漏弄脏床单和衣物。要是隔天再让收拾的侍女发现了,那时候真的黄泥巴落进裤裆了。   何况她那还是真的。   接下来两天刘昕相当老实,以致张默问起来的时候,徐秉不得已,找了个“我家三郎喜好文静”的理由。   “是吗。”张默似笑非笑。“三郎长得太俊,又如此文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女孩。”   徐秉闻言一阵心虚,干笑了两声。   幸好刘昕不在现场,不然她会炸毛要搞事情。   几人走着走着,不想半路挑出一个黑脸汉子来,粗声粗气地向徐秉发出挑战。   “能不能改日?”年轻人叹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南阳壁受到挑战。   “择日不如撞日。”黑脸汉子没有接受提议,自顾自地脱下外套,胡乱扔了,跟在后面的下人慌忙去接。   徐秉无奈地看了眼旁边的张默,后者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年轻人没有办法,只能应战。   路上的行人发现有热闹可以看,纷纷围绕过来,偏偏这些人乡土意识强烈,只顾着给本地人助威,惹得徐秉有种自己犯了众怒的错觉。   “小子,看招。”   黑脸大汉没有太多废话,喊了一声便扑了上来。这人仗着自己体量大,打法很有些霸道。徐秉不打算硬接,在人攻击范围之外跳转着,引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一片嘘声。   “别像毛猴子一样跳来跳去。”黑脸汉子呸了一声,鄙夷地说道。“这算什么大丈夫气派?”   十五六岁正是特别在意社会地位的年纪,徐秉的脸皮不够厚,被说了两句臊得慌,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硬捱了一拳,勉强用掌挡下硕大的拳头。   “好小子。”黑脸汉子咧嘴笑着。“还能接得住?”   接下来的局面仿佛变成了单纯的角力,两个男人激情四射的较劲中,重量和力气成为了胜利的关键。从视觉效果来看,又黑又壮的黑脸汉子在量级上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局面渐渐变得不平衡起来。   徐秉的脸涨得通红。   “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一个清脆的嗓音冒了出来,在一片鼓噪中格外突兀,徐秉心头一跳,手脚抖了抖,本就处于下风的他再也坚持不住,差点被人摁倒在地。   “傻小子。”那个嗓音说着,像是在笑。“干嘛放弃自己的长处,非要在别人的优势领域蹦跶?”   黑脸汉子没有追着补刀,而是站起来向围观群众炫耀,得意洋洋的做派像极了一只胜利的大猩猩。徐秉的脸依旧红的厉害,一方面是还没缓过劲,另一方面则是被在意的人看见了丢脸的一面。   没错,出声的正是刘昕。虽然不宜‘剧烈运动’,但慢悠悠逛逛街她还是可以的。此刻她把自己裹得像只熊,而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手里都拿着不少东西。   “三郎?”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张默笑道。“买了不少东西。”   这话让刘昕小脸微微一红,用别人的钱买买买,大部分还都是准备囤起来的小吃甜点,让她很有种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尴尬。不过某只小丫头的脸皮比旁边的失败者厚多了,她哈哈笑了两声,学着本地人常做的礼节拱了拱手,笑道:“主簿的地主之谊,三郎自然却之不恭。”   也是,此刻贴身那条骑马布还是抢来的战利品呢,要是那么容易尴尬死,她怕是坟头草都老高了。   说话间,徐秉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他吐了口气,对着黑脸大汉喊道:“再来!”   刘昕挑挑眉,慢悠悠走到了张默旁边,笑道:“我压我家二郎赢,主簿跟不跟?”   ps:奇怪,之前那几百字的草稿,修改发布提示之前审核未结束,发不出来。只好另外发。 第220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担心   南阳壁的下午,太阳高照,却勉强只有少许温度。刘昕不喜欢张默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斜睨了两眼,随后专注地看着徐秉打小怪兽。   长得像怪兽,当然也算是怪兽。   “块头差好大。”张默叹道。   “如果光凭外表就能判断胜负,那这个世界未免有些简单到无趣。”刘昕接道。   “说的也是。”张默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比如三郎的外表就挺难判断实力。”   “哦。”刘昕瞥了一眼。“在主簿眼里,三郎是怎样的人?”   “三郎想听什么话?”张默继续笑眯眯的。   “当然是实话。”刘昕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眼角没有半丝笑意。   张默挑了挑眉,说道:“三郎真的想听?”   “婆婆妈妈的。”刘昕嫌弃道。他在南阳壁里也算个角色,不过那跟她什么关系,反正看着不爽就是了。   “你比二郎更危险。”张默眯着眼睛说道。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刘昕突然觉得他顺眼了不少。“怎么说?”   “只是种感觉。”张默笑道。   刘昕看了看他,刚刚提高的友好度又掉了下去,嘴巴一撇。“不说算了。”   “看。”张默转而望向打斗的场地,说道。“是二郎赢了。”   徐秉赢了。   黑脸汉子似乎仍不服气,他狼狈地爬起来,叫嚣道:“再来!”   “好。”徐秉应道。   刚才他是怎么赢的?刘昕有些惊讶,她虽然敢打赌,却没有料到能把人摔出去。   “令兄真是好本事。”张默带着欣赏说道。   “所以主簿认为他能搞定那只妖?”刘昕问道。   张默笑而不语。   刘昕挑挑眉,头顶又仿佛冒出一连串红色数字,哼了一声,等了一会,再次见到徐秉把人摔出去。   不愧是英雄单位。她不自觉也带上了满意的神态。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张默笑道。   三局两胜,赢家已无悬念,只有黑脸汉子有些输不起,非要凑成五局三胜,再也没有脸面胡搅蛮缠下去,撂下两句毫无新意的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等到徐秉回来,张默表示为庆祝胜利,又邀请两人去吃吃喝喝。刘昕因为特殊原因,不敢海吃胡喝,徐秉问起来,她便推说是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年轻人关切地问道。   “三郎怕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张默似笑非笑道。“我这里有些滋气补血的方子,待会差人送去。”   这家伙,明明知道我是女的,却偏偏将错就错,甚至还向旁人解释只是‘男生女相’   。刘昕眯着眼,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此刻更加的烦躁了。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大概是在某些方面的阅历实在糟糕,徐秉真的以为刘昕只有气血上出问题,接着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直男指数满满,饶是刘昕是半路出家,听得也是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从哪处开始吐槽。   晚些回到住处,刘昕本想提醒徐秉要注意张默的心思,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方面她本就不喜欢被人说人坏话,另一方面她怀疑这种告诫弄不好适得其反。   “三郎,怎么了?”徐秉并不像某人想象的那么吃顿,他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因为身后还跟着拿东西的侍女,所以称谓还是三郎而不是三娘。   “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你好自为之。”刘昕随便搪塞道。   “我会小心的。”徐秉回道。   窝着休养的日子百无聊赖,虽然当时有些难熬,但过后描述起来又感觉过得飞快,这不,时间眨眼就来到了月圆之夜,看着挂在树梢上的银盘大月,刘昕有些担心徐秉的安全。   虽然知道他厉害,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何况还不知道妖怪是什么路数,对策根本就无从谈起。   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睡意迟迟未至。月亮越爬越高,临近半空的时候,不知从哪飘过来几朵云,原本还有些亮堂的世界,顿时就灰蒙蒙一片。   见此情形,刘昕心底有些咯噔,只是某处的包裹和异样感提醒今夜不宜剧烈活动,她咬咬牙,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外面传来了三更的敲梆声,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其他异动。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她自我安慰道,随后怀疑自己提心吊胆到熬夜是否必要,摇摇头,便宽衣解带躺下休息了。   梦境里并不平静,主题简单概括就是关于一百种恐怖死法的讨论,这导致了某人的睡眠质量极差,好几次惊醒,然后重新睡下,甚至搞不清自己有没有睡着。总之到了第二天一早,刘昕的精神实在不怎么样,脑袋似乎变成了几个大,而且昏沉沉的。   “我阿兄回来了吗?”她问门外的侍女。   “没有。”侍女很干脆地回道。   在屋子里等了一会,仍旧没有等到人。刘昕坐不住了,简单收拾一下,便急匆匆网张默的府上赶去。   此时天色不怎么亮,等到进了对方的院门,发现他竟然悠闲自在的在喝茶。   应该是茶吧,反正跟刘昕熟悉的那套完全不同,处处透露着仪式感,简而言之,就是无时不在装x。   不过刘昕不打算等别人装足范,单刀直入便询问道:“我阿兄呢?”   没想到,张默却反问起来。   “徐壮士怎么了?”   “他不见了。”刘昕蹙眉追问。“昨晚是妖怪出现的月圆之夜,我阿兄不是跟另外几人去守夜了吗?现在人呢?”   “啊?”   张默似乎没那么淡定了,他的装x功明显不如葛道长。刘昕哼了一声,继续问道:“这事是主簿张罗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给个说法。”   “当然,当然。”张默似乎被受难者家属的情绪吓了一跳,他陪笑着应道,随后招来下人,使唤他们去堡主府打探消息。   “怎么?”刘昕不满的说道。“为什么主簿没有一起守夜,而是舒舒服服地在家睡了个好觉,还有空弹琴煮茶。”   你看看,就算是刘昕天生丽质,噩梦折腾了半宿,这脸蛋看着仿佛憔悴了许多。 第221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固执   就在刘昕跟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徐秉从外面走了进来,等他看清厅堂里的人物,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三…三郎,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随便看看。”刘昕回道。   “三郎在询问你的事。”这时张默插话道。“他担心你。”   刘昕对张默的好感又又降低了。   徐秉闻言看了看刘昕,后者眼珠子左右转了转,随后没好气地说道:“包几天食宿而已,犯不着为人把命搭上。”   这么拼命做什么。   “静娘可怜。”徐秉解释道。   刘昕哼了一声,偷偷嘀咕了声“烂好人”,接着大声问道:“既然回来了,那么静娘得救了吗?”   徐秉的模样挺狼狈的,他整了整衣冠,叹道:“没有。”   “怎么回事?”张默问道。   徐秉组织了下语言,随后叹气道:“夜半时分真的出了点怪事,静娘的房间突然出现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本身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当然未出阁的少女闺房半夜有男子的声音,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刘昕暗戳戳地心想,不过吐槽过吐槽,她猜想那说话声怕就是妖怪发出来的。   所以,不会又是什么瑟瑟妖怪作祟的破事吧。   “然后呢,你们还听见了什么? ”刘昕似笑非笑地问道。   徐秉摇摇头,继续说着。“我担心静娘有事,率先冲了进去。”   傻孩子。刘昕很有些无力感,心想要是张默的情报有误,或者干脆是包含祸心,你这样半夜径直闯进堡主千金的闺房,也不怕招来堡主的滔天怒火。   到时候怎么解释,说我听见你女儿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再然后呢,你们有看见妖怪吗?”说话的同时,刘昕还瞟了旁边慢悠悠煮茶的张默。   “没看清楚。”徐秉摇摇头。“里面除了静娘和她的侍女,什么人都没有,只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变得生气了。”   “然后你们打起来了?”刘昕看着他的狼狈相,问道。   “有条黑影逃走了。”徐秉挠挠头,“我追出去,一直追了大半个晚上,最后跟丢了。”   “这就?”刘昕突然觉得自己昨晚白受折腾了,噩梦里用力过猛,结果现实却如此平淡无奇,很有种浪费感情的不满。“所以你这个模样,只是追赶时跌跌撞撞闹的?”   “是啊。”徐秉有些尴尬。   刘昕忍不住双手抱胸,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没事,在外熬了一天夜,该去补个觉。”   等到两人向张默告辞,出府的路途,撞见几个人慌慌张张自外面赶紧来,正是与徐秉一同监视的那些。他们一见徐秉,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便低着头从旁边闪过,往主簿所在的位置去了。   刘昕停了下来,想了想,拉住徐秉的袖子,说道:“走,我们回去看看。”   故意隔了一小会,两人回到张默处的时候,那几人正在汇报什么。刘昕耳聪目明,尽管隔得还有些远,依旧听到了几个关键字,比如说“静娘昏迷不醒”“堡主非常生气”云云。   “糟了。”刘昕小声道。“看来这回麻烦了。”   “什么?”徐秉没听见那边有些小的声音,疑惑地问道。   “搞不好你们这回不但没救上人,反而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引导了。”她揉额角说道。“不过比起妖怪,堡主的愤怒可能更让人头疼些。”   “这……”徐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我说,趁堡主的怒火还没泼过来,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刘昕提议道。   “那不就是逃跑了吗?”徐秉摇头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逃跑?”   “嘿。”刘昕咧嘴嗤笑道。“大人物们可不管别人的出发点是什么,也不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你就算打算留下来讲理,人家也未必愿意听。”   “如果逃走了,不显得我心虚了?”徐秉依旧摇着头。“不信不义,非大丈夫所谓。”   “这世道,竟然还有你这样的稀罕存在?”刘昕被他的固执气笑了。“搞不好你会成为替罪羊,白白丢了性命。”   “那又如何。”徐秉毫不动摇地回道。   “你-”刘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回答,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最后恨恨地跺了跺脚,甩手道。“随便你。”   “你去哪?”徐秉看着她往外走,连忙问道。   “逃命去。”刘昕头也不回地说道。   出了张默的府宅,躲在门外稍远处的树后等了一会,没见徐秉出去,刘昕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就在她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发现外面来了一大波庄丁,阵仗实在不像是要做什么轻松愉悦的事情。   刘昕连忙躲了起来,并且暗示自己就是块大石头,据她自己的理由,也许可能让她的潜行技能提高两级。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那些人都没有发现。   庄丁们果然奔着张默来的,他们进去了。不一会,又出来了,只是多了几个人,徐秉赫然就在其列。不过好在,还不是被押着走的。   等到这批人过去了,刘昕解除了潜行状态,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选择一,不管徐秉了,随他死,自己跑路。   选择二,不放心,偷偷跟上去看看。   说起来,遇见徐秉还没半个月,两人也算不上多么深厚的友谊。   而且他就是个固执的傻子,就算今天不死,下次也会卷进什么破事里白白死掉。   是吧。   一定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净是些掺冷水的念头。   脚步往远离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停住。   不对。   刘昕非常讨厌优柔寡断的摇摆状态,她踌躇着,飞起一脚,踢开一颗小石头,然后一转身,就追赶上去了。   老子好容易发现的英雄卡牌,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撕了?   特殊时期仍未过去,跑了一小段路,某些不适的感觉令人困扰。她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去,随后苦恼起来。   这个状态,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啊。搞不好连逃跑都不方便,何况还是救人。 第222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怪人   南阳壁的早晨,依旧有着淡淡的雾气。刘昕跟着走了一路,看见他们果然进了堡主的府邸。那地方完全比不上齐王府,甚至比不上韩平的那座,在她眼里,大概也就是乡下土财主的档次。   如果不是身体不适,把堡主的内裤偷出来问题都不大吧。某人暗搓搓地心想。   不过,没事偷别人内裤做什么。   门口有守卫,既然刘昕决定玩一场战术潜入游戏,自然不想随便去惊动他们,她绕着大院的围墙走半圈,眼见前头出现巡逻的人影,连忙躲了起来。   我是灌木,我是灌木,你们看不见我。   自我暗示有助于提高潜行等级,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有人是信了。躲在屁大的灌木丛后面,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庄丁真的熟视无睹地走过了。如果非要给个解释的话,或许那点不上不下的幻术多少帮了点忙。   确定巡逻队走远了些,刘昕重新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寻找适合的上墙地点。如果是平时,这座地主大院无处不是破绽,但此时此刻,她只能降低难度等级,免得动作过大霸气侧漏。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运动前要先做点热身运动。   不知道是不是轻视的关系,总觉得气氛有些严肃不起来。刘昕的纤腰扭转,小屁股摆摆,然后蹲下小心翼翼地拉腿韧带。   好吧,到此为止。   与平日里的龙精虎猛相比,她今番的动作不但不够迅捷灵敏,实际上还有些扭扭捏捏。不过再怎么说,墙终归是上来了,被少见的晕眩困扰着,刘昕一只手搭在膝盖,另一只则在墙头上,摇摇头,左看右看,随便选了一边开路。   反正,不管从那个方向走,都能绕回来。   或许正是这份自信的缘故,没走太久,她便找到了那么一大群人。这地方的安防不怎么样,没人注意屋顶和墙头上的异状,再加上雾气的影响和某人本身的潜行技能等级,一直跟到最后都没有被发现。   好吧,那边的两望楼比较讨厌,他们居高临下,四周的房子和围墙成了弟弟,刘昕只能通过卡视线的法子绕过,最后找了个不是太理想的观众席。   好,看见了,南阳壁的堡主果然在生气。看起来他的垃圾情绪倾倒对象主要是主簿张默,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就两人的站姿来看,后者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张默甚至在仰头大笑。   脑补了一句“何故发笑”,刘昕扁扁嘴,怀疑文化人又在玩套路。就这么样两人你来我往,另一边的徐秉好像单纯只是个背景。   太阳渐渐高了,雾气散了一些。刘昕担心暴露的可能会增加,不得不换了一个地方。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南阳壁的堡主声音大了起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外姓人管我们家家事?”   张默的声音明显要小很多,以刘昕的距离听不真切,只能看见他的姿态不卑不亢,比划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给人上课。   事情好像跟想象得不大一样。心情放松的同时,刘昕忍不住切换到吃瓜模式,她看了看那个望楼上的家伙,趁着他转向另一边,连忙钻进了下一个位置。   安全。   就是下面感觉有点不对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秉似乎不满足于做背景板,跳出来说了什么。南阳壁堡主陷入了某种苦恼,颓然坐了回去。   或许应该更近一点。好奇心就像猫爪一样在心头挠着,刘昕觉得望楼上的哨兵太碍事了,她甚至动了想把人打下来的念头。   想想而已。   “你是谁?”   这句话是刘昕说的,因为她扭头看见了旁边坐着一个…侏儒。   这可是在屋顶上,而且他跟刘昕一样,也是鬼鬼祟祟躲藏的姿态。   侏儒似乎还没注意到刘昕的存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吓了一跳,差点从上面摔了下来。   刘昕下意识地把人拉住了。他摔下去事小,把她也暴露就麻烦大了。   “哪来的女娃子。”那侏儒惊魂稍定,出声道。   “你才女娃子。”刘昕蹙眉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发现她们,这才怼道。“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丫头片子,怎么张口就冤枉人?”侏儒忍不住叫屈道。“我哪里不像是好人?”   “嘘。”刘昕歪着头,嫌弃道。“这么大声,你想死我还不想呢。”   “嘿—”侏儒被气乐了。“小丫头自个鬼鬼祟祟的,反倒冤枉我是坏人。”   “我是有原因的。”刘昕斜了一眼,重新转向堡主那边。“我没空抓贼,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当然也有原因。”侏儒不服道。“我是来娶亲的。”   “娶亲?”刘昕一愣,随后明显不信。“没听说哪里的娶亲婚俗还需要爬屋顶的。”   “真的。”侏儒信誓旦旦,指着下面的某人说道。“他把女儿许配给了我。”   如果光线没有受到折射的话,那么他指的人就是南阳壁堡主。刘昕趴在瓦背上,左看右看,随后轻轻嗤笑出声。   “越说越离谱。”   “真的。”侏儒急了,声音又大了起来。“十年前他许愿说,如果能帮助他们家度过难关,他愿意付出任何东西。”   听到这里,刘昕心头起了个念头,暗自吸了口冷气,不过随后想到这家伙也只能躲在屋顶看热闹,似乎没什么了不起,这才从慌乱中回神,出言试探道。   “你是何方神圣?”   “小丫头的脸色都变了。”侏儒笑了起来,说不出的有些滑稽。   “谁在哪里!”   因为侏儒之前的声音实在有些大,终于引起了最近的几个武装庄丁的警觉,他们围了过来,呼喝道。   糟了。刘昕幽怨地瞟了一眼身边的肇事者,后者咧嘴一笑,突然跳了起来,冲着堡主大喊道:   “是我,我要取回我应得的!”   远处的堡主顿时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倒是张默神色如常,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把人安抚下来。   “你答应我的。”侏儒叫嚣着。“待你女儿及笄,就把她嫁给我!结果却三番两次耍花样,还叫了人偷袭我!”   与此同时,刘昕趴在旁边,不断默念着“你们看不见我”。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章 老鹰捉小鸡   侏儒可能有些社交牛逼症,无论多么复杂的社交环境都能自信满满,也正因为如此,他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使得趴在旁边的刘昕变成个小透明。   几乎。   就是,刘昕似乎认为这是她自我暗示对潜行技能的巨大加成,以致在‘系统’中关于技能的备注上出现了误导性的描述。   这是后话。   双方的陈年旧怨她没兴趣细听,归纳总结,概括重点无非就是一个白嫖怪对上一个老色批,而且还是个炼铜术士,反正没有哪个是让人省心的。   就是徐秉的站队多少影响了她的心情,张默的存在和堡主的食言则是负面的,几番加减,最后刘昕心中的理想结局是,侏儒略占点便宜,南阳壁吃点亏,不过事件的中心,静娘则安然无事。   简直完美。   “为什么一定是堡主的心肝女儿,换别的不行吗?”这时张默问道。“我们给你献上了那么多的女人。”   “她们哪有你家堡主的闺女漂亮?”侏儒质疑道。“别当我眼瞎。”   果然是老色批的关注点。刘昕默默降低了对侏儒的评价,从失信事件的受害者变成了人渣级别。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南阳壁的无信土财主可能属于比较冲动的个性,生气地叫道。“既然你出现了,那就别走了。”   “你们杀不了我。”侏儒底气十足地回道。“只要我没死,你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接下来的相互伤害近乎口嗨,刘昕听了一会便失去了兴趣,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去,寻思着怎么从舞台的重要悄无声息的退场。   “要不…”张默的态度似乎软了下来,他摸了摸胡子,提议道。“把你旁边的女孩送给你怎么样?”   嗯?   刘昕闻言愣了一下,她左看右看,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女孩似乎不是别人,稍后抬头,对上了侏儒低头打量的眼神。   他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坑爹呢这是!确定局面的刘昕顿时有种趴着也中箭的忧伤,她差点原地起跳,差点破口大骂张默老贼我誓要杀汝云云。   都说了,差点。   “你看什么?”按照先怼近的原则,刘昕生气地瞪着眼睛,对侏儒喊道。“再看小心我蹲下来打你脑袋!”   表情活脱脱展示了什么叫奶凶奶凶。   侏儒看了一会,转头对南阳壁众人喊道:“这个好是好,就是太凶了,比那边山上的狸子还凶。”   “狸子?”刘昕见他反应,决定在凶悍道路上走到底,于是佯做凶恶地说道。“我当然比狸子还凶,我一个人就能杀十几只狸子!”   “真的?”侏儒似乎被吓了一跳。   “当然是真的。”刘昕没有见好就收,相反继续渲染道。“不光是我,还有我那阿兄,他一个人就杀得满山都是狸子的尸体。”   现实当然没有这样,不过有种修辞叫做夸张。说完了还不过瘾,刘昕指着远处正在跟张默等人争辩的徐秉说道:“喏,就是他,就是追了你一个晚上的那个男人。”   就问你怕不怕。   侏儒望见徐秉,脸上闪过惊讶和害怕的神色。刘昕见状心喜,没等她暗自得意,便听见侏儒说道:“原来你是那个男人的妹妹?”   “当然。”刘昕毫不犹豫地认了下来。“这还有错?”   与预想的不大一样,侏儒不但没有因为害怕而躲开,反而变得生气起来,跳起来骂道:“好哇,那个混小子不讲武德,昨晚竟然跳进来偷袭我!还害得我折损了宝贝,实在可恶。”   “诶?”刘昕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真真明白什么叫过犹不及。幸亏她是个机灵人,当先反应是懒驴打滚,堪堪躲过了侏儒的熊抱,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别看他矮,力气却大得可怕,被抱住了玩贴身肉搏,恐怕没多少胜算。   “徐秉—”顾不得矜持,刘昕一边滚一边喊,不多时便翻落墙头,凭借极其出色的天赋,在极佳的平衡和协调能力下,空中转体两周半,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接着又借势滚出几个跟斗,等站起来是简直天旋地转。   偏偏裤子好像是湿了。   “三娘?”徐秉没想到刘昕去而复回,惊讶之下直接说漏了嘴。只是场面有些混乱,除了少数一两个人,其他人几乎都没有注意到。   “徐秉,快救我—”刘昕火烧屁股一样站起来就跑,完全顾不上生理期的不适感。   侏儒不愧是能甩掉徐秉的存在,那速度简直要命,逃亡者也就凭借刁钻的拐动路线才没被逮住。   就这样,南阳壁的堡主大院有些混乱。刘昕在前面领跑,中间追着个奇怪的侏儒,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后面则是徐秉。   年轻人追赶了几圈,依旧有些无计可施,最后看见刘昕裤子上的红色地图,顿时大惊失色。   “三…三郎,你受伤了?”   此刻刘昕哪有心情回答,她以个旁人惊叹的姿势躲过又一次抓捕,单手侧翻跳着往徐秉的位置靠近。成功之后,事情的发展仿佛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   “哈哈哈。”刘昕气喘吁吁,不过见到对方似乎无计可施的模样,心头翻腾着报复的愉悦感。   当然,如果能反杀,那就更爽了。   “恁死他!”她躲在年轻人身后,张牙舞爪,很有种小人得志的派头。“快恁死他!”   此时此刻,堡主和主簿张默仿佛置身事外,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混账张默!趁着空档,刘昕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过她的脑子还没气到做出口吐芬芳把第三方推到对立面去的睿智操作。好容易咽下口气,她冲着堡主喊道。   “干掉他才能一劳永逸,献祭永远只能保的一时平安!”   堡主闻言似乎有些意动,不过等到张默凑过去耳语两句,便重新回到了作壁上观的姿态,直气得刘昕破口大骂。   “好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喊完她也不继续绕着徐秉转圈圈了,径直往张默处滚去。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鸡蛋   看戏是吧,看我让你笑不出来。刘昕的脾气很难一句话概括,别看有时候很心软,惹恼了却是狠辣果决的风格。她不顾特殊生理时期的不适,反透支出更多的精力来,片刻功夫,已经冲到了张默的跟前。   刘昕的大眼睛里闪所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带着些勾人心魄的神采。南阳壁的主簿在短暂的对视中微微失神,随即发现那侏儒突然闪现扑了过来,他受到惊吓,急忙往右侧闪避。   可惜那是幻术。   刘昕不知道自己的幻术已经奏效。明明应该是主动招式,如今仿佛被动技能自动触发,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张默浪费了一个动作回合,以致无法及时应对下一个危机。   “走你—”   再无伪装的清脆嗓音不期而至,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香气,少许的血腥味,还有…带着相当冲劲的飞腿。   又长又直的少女飞腿。   稍微踹偏了一点,不过已经足够让人痛不欲,生,张默甚至没来及发出惨叫便捂住要害跪倒在地。刘昕以旁人难以模仿的灵巧翩翩绕身而过,回头看见侏儒追来,抬起一脚又踹了回张默,满是报复快乐地大笑道。   “这妹子送你了,刚去势,保熟。”   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连南阳壁堡主都不知道该什么反应,徐秉干脆停了下来,他看看跑远的刘昕,又看了看纠缠在一起的张默和侏儒,忍不住摸了摸额角,有些哭笑不得。   刘昕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出两条街,非常时期剧烈运动,她不但没有各种生不如死,反而有种熬夜后刚开始的亢奋感。仿佛不过瘾似的原地转了两圈,她往后看了看,哪里还有侏儒的身影,更别说南阳壁的家丁。   对了,徐秉好像没有跟着跑出来。   可能牵连到别人,尤其还是朋友栏里仅剩的在线角色,这让她的心情有所回落。略做犹豫,便又折了回去。   果真是,重情重义卢三娘。   地主大院的安防档次真的太低。虽然刘昕在很没有受到专业的训练,但架不住她天赋高悟性好身体素质极佳,自学就能成才,简直就是俗称天才的那类。   望楼还是那么讨厌,不过这回她没有兴趣被动等待哨兵自主转向,一招投石问路,对方的警戒视线很快转了个方向。   “可能只是阵风。”   刘昕给哨兵脑补了一句经典台词。   原先混乱的场地回到视野之中,她意外地发现这里的骚乱竟然告一段落,也不知道其后发生了什么,反正侏儒已经被五花大绑困了起来,嘴巴里还被塞了什么东西,只能徒劳地浑身抖动而已。   徐秉竟然还在,堡主正在跟他说什么。至于张默,场地上没有他的身影,大概…情况不大妙。   刘昕莫名地心情舒畅。   在外躲了很多,徐秉似乎说服了堡主什么事情,明显地松口气。刘昕等到他独自往外走,寻找了合适的机会,跳了下去。   “三三郎?”徐秉有些惊讶,但又似乎料到了什么。“你果然没跑远。”   “啧。”刘昕叉手道。“你跟那堡主说什么呢?”   “只是让他不追究你。”徐秉笑道。“毕竟你协助他们抓到了那妖怪。”   “妖怪?”刘昕斜了一眼,说道。“那侏儒不是妖怪。”   “什么?”徐秉很惊讶。   “虽然他长得有些奇怪。”刘昕说着,随后觉得描述不够准确,改口道。“是相当奇怪,但他真的是人类。”   “真的?”徐秉有些动摇。   “你也是的,老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刘昕埋怨道。“放心,要相信专业人士的眼光,那就是个学了点奇怪法术的凡人。”   “三郎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徐秉好奇地问道。   刘昕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其他人经过,接着故作高深地说道:“这种事情挺难跟你解释。”   “那可就糟了。”徐秉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堡主打算过两天把他杀了。”   “杀了?”刘昕叹了口气。“这决定并不意外。”   “但如果是人类,他做的事罪不至死。”徐秉说道。   这个世界炼铜术士的确罪不至死,不过一个老色批,死了就死了,省的祸害天下广大萝莉。刘昕不以为然,只有少许的怜悯一闪而过。   毕竟那家伙被抓住可能她也有点贡献。   谁让他追我,他活该。刘昕又想道。   徐秉陷入了沉思,男装少女歪着头看了两眼,根据对他的了解,心下猜到了什么,劝阻道:“徐郎,这不关你的事。”   “不,这关我的事。”徐秉摇头道。“是我亲手抓住他的。”   “那又如何。”刘昕蹙眉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气,不直接否决,而是选择了曲线救国的方案。“想想静娘,如果你把他放了,静娘怎么办?”   “我可以说服他不再骚扰静娘。”徐秉颇为认真地回道。   刘昕盯着他看了一会,莫名的有些受挫感,随后摆摆手,说道:“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插手的。”   这个晚上两人受到了邀请,来自堡主的。刘昕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觉得意料之中。比起张默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两个鸡蛋,困扰数年的麻烦得到解决更值得他在意。   所以说,那一脚踢了也就踢了,不踢白不踢。路上刘昕忍不住在笑,但她的危机意识并没有因此放松,半开玩笑地跟同伴说道。   “说不定也可能是场鸿门宴,后面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只等徐郎喝得站立不稳,堡主摔杯为号,顷刻间就能把我们治住。而且代价很小。”   “应该…不会吧。”徐秉打算反驳,但一时又找不到词。某某不是那种人的说辞可放不出来,他跟堡主又不熟。   “徐郎什么都好。”刘昕故作老气横生地摇头晃脑道。“就是太单纯了。”   徐秉没敢接茬。   刘昕说着还来劲了,嘻嘻笑着,说道。“像你这种乱世少见的好人,以后媳妇要娶个心眼多的,省的你天天被人骗。”   徐秉看了她一眼,极小声地念叨了一声,饶是某人耳聪目明,竟然也没有听见。   “你在嘟囔什么呢?”刘昕测过头,斜睨了一眼。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后遗症   刘昕担心的刀斧手没有出现,至于说招待,无论是歌舞还是酒宴本身,对于见识过王爷级宴会的某人来说,的确就是乡下土财主的档次。   而且又不如张默那私家宴放松。   南阳壁堡主的心情显然不错,酒酣耳热之后,都快跟徐秉称兄道弟,惹得刘昕莫名不爽,心底忍不住有些碎碎念。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当他老丈人都可以,还小老弟小老弟地喊,都不怕人笑话。真要说结义什么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堡主…”徐秉犹豫着怎么开口,刘昕瞟了一眼猜想他大概想提侏儒的事情,她努了努嘴,懒得去劝,倒想看看‘老大哥’会怎么回应。   “小友还这么客气。”堡主哈哈大笑,完全看不过他之前不怎么待见徐秉的态度。“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哎呦呵。刘昕闻言挑挑眉,嘴角咧出个讥笑的幅度。   “关于今天抓到的那人。”徐秉说道。   “什么?”堡主停下喝酒的动作,疑惑地问道。“小友对他感兴趣?”   “他是人类。”徐秉说道。   堡主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年轻人,反问道:“是,又当如何?”   “他罪不至死。”徐秉正色道。   来了。刘昕埋头苦吃,眼睛却在滴溜溜地转,一下看向徐秉,一下看向堡主。   “至不至死…”堡主举着酒樽,似笑非笑着一饮而尽,随后说道。“这里我说了算。”   “世间自有公法常理。”徐秉没有刘昕那般察言观色地本事,没注意到堡主的神色变化,犹自坚持道。“望堡主三思。”   堡主闻言笑了笑,稍过一会,他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吃席上莫讲惹人争执的话题,来人,给小友上酒。”   之后徐秉三番两次还想重开议题,不过堡主就是不接茬,等到宴席结束,天色早已完了,推脱累了困了便离开了,留下徐秉原地无可奈何。   “不早了。”刘昕提醒道。“你不会看上哪个侍女,打算在这里过夜?”   徐秉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   第二天侏儒一事依旧毫无进展,不过刘昕没有空去关注,因为昨天特殊时期作死剧烈运动的后遗症出现了,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大象踩了几脚一样,全身软趴趴的完全提不起劲。   如果这个时候从哪钻出来几个大汉追她,大概就是连挣扎的欲望都没,当场投了的心态。   反正纯粹就是连脚指头都不想动的感觉。毁灭吧,赶紧的。   到了傍晚,归来的徐秉注意到她的异状,差点被吓了一跳。为此赶紧把南阳壁的医生请来,以致后者都有些懵逼。   “徐壮士…”出了房间,医生迟疑着。“他,真的是令弟?”   徐秉仍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本着刘昕的安排保持既有的设定,于是乎,一脸肯定地回了是。   医生当时的表情怪异极了,过了一会,他摆摆手,留下句“学艺不精学艺不精”便走了,以致徐秉还以为刘昕得了啥不治之症,慌乱得不知所措。   到了第三天,从睡梦中醒转,刘昕的心情端是不错。身体虽然没有恢复太多,但那种精神上的颓废却去了不少,以致她发现徐秉还在她房间里时,差点叫了起来。   可喜可贺,她还知道自己现在是女孩子。   趴在桌上睡着的徐秉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片刻之后问道:“三娘,感觉怎么样了?”   “你怎么还在我房间里?”刘昕质问道。她昨晚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注意他当时走了没有。   徐秉也没解释自己是担心她,他尴尬地挠挠头,想到自己在女孩的房间待了一整宿,忍不住也有些害臊,讷讷地说不出话。   从最初的惊讶和慌乱中恢复,注意到自己的贴身衣物完全没有问题,刘昕随之而来的情绪莫名的有些复杂。   简而言之,就是禽兽和禽兽不如的那个笑话,她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被冒犯的感觉。真的只有一点点,随后把他从男人的范畴中一脚踢了出去,彻底归入无害好人的集合。   女孩刚睡醒的时候未施粉黛,但此刻正直青春无敌的年纪,年轻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因为睡了个好觉,娇靥红彤彤的,眼神迷离波光流转,头发散落没来得及收拾,反而平添慵懒娇媚的味道,莫名让画风偏移到又纯又欲的区间。   徐秉刚说着要走,可此情此景,却怎么也不敢站起来。   “你不是说该走了吗?”刘昕不满地催促道。“我该换衣服了。”   换衣服?脑袋里不自觉地浮想联翩,怎么也刹不住。徐秉涨红了脸,最后弓着腰站了起来,姿势别提多么别扭。   “你…”刘昕眨了眨眼,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蛋,很快便明白对方是什么状态,蹙着眉头想了想,随即心情又有些复杂。   算了算了,青春期的男生这个反应太正常不过。   不过这都能忍住,到底是他自制力太强,还是这句身体魅力不足?   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庆幸还是不甘,刘昕的小心思转了几转,眼瞅着徐秉就要走出房间,忍不住问起营救侏儒的事情。   徐秉摇了摇头,说事情不顺利。对于这件事刘昕也是如此判断,所以她的内心几乎毫无波澜。不过随后徐秉提及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堡主的女儿静娘并没有因为侏儒被抓住而身体转好,实际上现在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的境地。   “是那侏儒做的?”刘昕蹙眉道。   “可能。”徐秉见刘昕的气色像是恢复得不错,也放松了下来,缓缓解释道:“堡主审问那人,结果他挺有骨气的,催促着赶紧行刑。”   “堡主怕是不敢动手了?”刘昕挑眉道。   “是。”徐秉苦笑着。“投鼠忌器了。”   “真有趣。”刘昕咧着嘴,斜鲵道。“如果我们的张主簿也在,说不定他能出什么主意。”   可惜啊,被她踹了一脚,怕是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仇人   对于侏儒的死活,刘昕毫不关心。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更苦难的人,她的同情心可没有泛滥到当普世圣女的境地。   “看来他一时半会是死不了。”她笑着说道。“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再等几日,便可重新上路了。”   先等麻烦的掉血时期过去。   “可是那件事并没有完。”徐秉摇摇头。“眼下的状态并不能持久,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变化。”   “真怀疑你是不是玩家。”刘昕忍不住吐槽道。“放着主线任务不管,到处接支线任务。”   有一说一,护送三娘其实也只是徐秉的支线任务之一,毕竟人家的主线系列第一步是去南方投军才是。   徐秉的确不是玩家,他听不懂女孩奇怪的话。别看年轻人挺好说话的样子,但却经常表现出固执的一面。   刘昕歪着头看了两眼,努努嘴,忍不住吐槽起来。“照徐郎这个风格,等我抵达目的地,怕都是老姑婆了。”   徐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带着为难和歉意笑了笑,说道:“再等两天看看。”   “希望主簿身体好了,别找我麻烦才是。”刘昕眨了眨眼。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并不害怕,两人傍上堡主那条大腿,自然无需担心张默找什么麻烦。   接下来两天,还算风平浪静。骑马布这种东西可以反复利用,倒掉里面的吸水材料,外面洗洗还能用。刘昕不敢堂而皇之这些事情,由于担心女仆发现,她只得另找普通人找不到地方洗洗晾晒。   没办法,总不能每到一个地方都抢一次吧。以前闯出个一贯盗名号,下次再来个xx巾大盗,要是野史留名,虽然只是外号,但莫名地让人羞愧难当。   往回走的时候小心翼翼,一方面是身体依旧有些不适,另一方面则是心虚。阴差阳错地,正好躲过了一次危机。在某个转角处,刘昕莫名觉得外面街道上有几个骑手莫名的眼熟,她的记性好,很快就想了起来。   是之前追赶并且调戏的那群流氓,被徐秉杀得只剩一骑逃走。眼前相似的装扮和气质,分明就是那死剩种逃回去后喊来的帮手,来者不善了。   必须尽快跟徐秉商量一下。   刘昕想着,悄悄摸着角落绕路往回走,不想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哗然。   “是那小子!”有人大喊道。   诶?刘昕心头一跳,她不认为是自己被发现,而是闪过另一个念头,心说别是徐秉正好路过吧…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的确是往回走的徐秉被人撞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叫喊的那人正是逃走的那个流氓,他哇哇大叫着,当街就抽出武器,如果不是街道上人来人往挡住了马匹的前进路线,大概已经冲过去砍人了。   喊打喊杀亮家伙的举动无异于炸了油锅,行人大哗,呼啦啦散开一大圈,也把场地让了出来。徐秉没有跟着人一起往两边躲开,他认出了对方,脸色凝重起来。   他的趁手武器并没带着,身上只有一把剑。   “滚开,滚开!”骑手驱赶掉碍事的行人,一边喊着一边已经冲了出去。当他冲到跟前时,徐秉勉强刚摆好起手式,在应对骑兵冲击时完全落於下风。   刘昕隔得太远,也来不及做什么,眼见如此,顿时心吊到了嗓子眼。   幸好徐秉没有硬接,堪堪躲了过去,就是模样相当狼狈。   马匹的惯性很大,简直刹不下来。那一边的围观群众鸡飞狗跳,仍有两三个倒霉蛋被撞得四仰八叉,惹出来一片哭爹喊娘。   啧,你们在用生命看热闹啊。刘昕躲在某根柱子后面,咧嘴苦笑。她摇摇头,趁着其他人被街道的混乱所吸引,悄悄爬到了高处。   “杀了他,杀了他!”骑手在人堆里折腾,一时半会转过身,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回头对那些帮手喊着。“给三哥报仇!”   南阳壁的大街并不宽敞,其实并不适合发挥骑兵的优势。但这也是相对而言,两三匹马并驾齐驱如墙而进,那气势不亚于小路上撞见大货车当面冲来。   刘昕人在高处都被吓了一跳。   徐秉也没傻到总跟人硬拼的地步,他转身跑了两步,然后试图学着刘昕跳过石头的技巧翻越摊贩,可惜看易行难,下场那是相当的狼狈。   但管他呢,躲过就是躲过。   接二连三的突袭没能奏效,流氓们也知道不该继续拘泥于马战,于是粉粉跳下马来,决定依靠人数优势取胜。   这些人不讲武德。刘昕蹙着眉头,把瓦当砸成碎块当做弹药,同时眼睛四下搜寻壁内巡逻队的位置。   平时看你们挺多的,怎么关键时刻一个人影都没有。   徐秉很快跟敌人接触上了。对方不是毫无配合的菜鸟,相互之间颇有章法,一时之间,他应对得很是吃力,只能打打逃逃,明显处于下风。   “哼。”   一道闷哼,流氓的帮手之一胳膊中了一剑。不过这道成绩不是没有代价的,徐秉也挨了一击,也就是战斗本能优秀,把命中变成了擦伤。   屋顶上的刘昕坐不住了,她接连扔出几块瓦当碎片,可惜一来状态不怎么好,二来距离有些远,全都没有命中。其中一块受重力影响摔在地上,就在帮手之一的脚边,那人被吓了一跳,随即抬头,却没能发现已经躲起来的肇事者。   “???”   “还有个丫头。”投掷物似乎让流氓想起了什么,他对着同伙喊道。“她一定就在附近。”   他带过来的帮手不少,共有二十来人。此刻围杀徐秉一人,很多人插不上手,既然是闲着,有部分人便散了出去,搜寻起女孩的踪迹。   “那丫头很会爬树。”流氓接着补充道。“可能在树上,或者屋顶上。”   刘昕探头探脑,发现几个人影似乎在找她,连忙脖子一缩,心说要是有弓箭带出来就好了。   南阳壁终于跑过来十几个武装庄丁,不过他们的出现并没有让流氓罢手。只见那流氓哼了一声,回道:“今天就是你们堡主来了也不好使。”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装x时刻   刘昕自顾应对着下面的麻烦,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她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心想南阳壁总该不会放任外人在自己坞堡里胡作非为,只要撑到限定的时间结束,绿色的友军出现,就可以判定她们胜利。   然而心算的时间到了,游戏却仍未结束。当刘昕看见一群武装庄丁在不远处看戏时,她的内心仿佛跳出来个狂嚎女妖。   你们这群渣渣,真就跟你们领导那样,特喜欢作壁上观!   仿佛玩腻的游戏找不到退出键,刘昕的心情非常不好,她看了看后面追赶着的家伙,忍不住哼了一声。   那就换个胜利方式。   墙头跑这件事,还真没几个人比刘昕更有天赋。追逐的流氓帮手们多路协作,愣是拿她没有办法。刘昕再次从包围网中跳了出来,态度变成了不屑一顾。   “没吃奶吗?”她回头嘲讽道。“我三岁的弟弟都比你们跑得快。”   某人当然没有弟弟。   挑衅很快有了回应,只是那些人空手蛮力却不得技巧,干看着刘昕如蝴蝶的飞行轨迹一样难以捉摸。   实际上,她的动作也跟仿佛蝶一样翩翩起舞。   确定自己没有危险,刘昕分心观察徐秉那处的状况,结果一时半会竟然寻人不着。稍过一会,才根据哪里最混乱摸着些迹象。   他有些吃不消了。   不同于上次偷袭,这次正面对上配合良好又极具数量优势的敌人,车轮战的结果就是体力消耗极大,光看动作就能判断出来。刘昕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追兵,拧眉赶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随着距离快速拉近,根据经验进入投掷打击范围,随即把手中的瓦块扔了出去。不求精度,但求一个群攻,反正见者有份。   “哎呦。”   下面有人躲过了攻击,但仍有人中了招,吃痛之下自然要搜寻肇事者的身影。这事不难,只见刘昕在墙头做了个单手倒立的架势,另一只手给自己做了个鬼脸,挑衅效果简直完美,围杀徐秉的敌人又被分走了大半。   “死丫头!”捂着后脑勺的流氓死剩种差点跳了起来。“一定要生擒她,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生不如死!”   如何在包围网形成之前跳出来,需要极强的感知能力和路线规划能力,不过有了屋顶如履平地的特性加成,吃豆人的游戏难度降低了不止一点点,如果不是担心侧漏,她还可以玩得更花一点。   “她好像不止会爬树那么简单。”有帮手气喘吁吁,向流氓抱怨道。“你确定那不是只猴子?”   “你见过那么漂亮的猴子?”流氓瞪眼道。“别废话。”   “哪里看得清楚。”帮手嘀咕道。   这场追逐持续的时间太久,连堡主也赶了过来,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在找到流氓后,沉着脸说道:“陈小五,南阳壁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被叫做陈小五的流氓回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屑道:“哟,这不是赵堡主吗。”   堡主扫了一圈遍地狼藉的现场,他的血压似乎上升不少,连呼几口气才缓了下来,压着声音说道:“现在可以住手了。”   “我人还没逮到。”陈小五咧嘴道。   “别欺人太甚。”堡主冷笑一声。“我跟陈堡主都是侍奉同一位国主的,闹出事来大家都不好看。”   “同一国主?”陈小五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现已投入齐王账下,就算发兵把你南阳壁踏平,也不过是扫平韩王残党,还是大功一件。”   “你!”赵堡主气得当场拔出武器来。   这时刘昕又用一块瓦当砸破一个追兵的脑袋,后者从墙上摔了下来,陈小五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同时很有种装逼时丢了面子的不快。   “蠢货,让两个人在前边等着。” 他喊着,等到看清另一人的动作,连忙阻止道。“别射箭!”   可惜话音刚落,箭矢已经飞了出去,之后几乎是擦着刘昕袖子过去地,吓得某人出了一声冷汗,扭头喝道:“哪个暗箭伤人?”   话说,那个谁,暗箭伤人的次数就挺多的。   眼见对方不讲武德,刘昕不敢再蹦跶得太高,几乎是贴着墙走。偶尔会有人自半道爬上来,不过在这个几乎随手就能捡到投掷物的地方,她还真不担心别人能够站稳脚跟。   赵堡住看了一会,嘴角流出似有若无的嘲笑声,趁着陈小五等人没有注意,他偷偷跟身后随从说了几句,变让后者退下了。   刘昕继续跑了一会,她开始有些担心第二天的后遗症。不过,等在高处看见不远处有个院子里有人在向她招手,边上赫然时弓和箭,不禁愣了一下。   是陷阱吗?   怀疑的视线扫了两圈,当看见流氓身边满脸不悦的堡主时,心底浮上来个想法,撇开两个追兵,马不停蹄赶到了院子处。   那个招手的人顿时像触发了什么条件的非玩家角色一样,怪叫着逃开了。偷偷鄙视了下糟糕的演技,刘昕获取了任务道具,装备成功的声效刚在脑海中出现,自信心顿时刷的一声开始暴涨。   “哈哈哈哈。”女孩仰头大笑,随后麻利地弯弓搭箭,随后就点往一处,把一个刚露头的敌人射飞了帽子。   “诶诶诶?”那人瞪大了眼睛,惊得直接往后摔了下去。   “刚才你们吓我一跳。”刘昕咧咧嘴,笑着。“现在我们扯平了。”   不久之后,陈小五和赵堡主看见刘昕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到了一座望楼顶上,然后很臭屁地摆出了一个以弓指天,以箭头指地的姿势。   “她在干嘛?”陈小五有些疑惑,随后有些惊讶,道。“等一下,她哪来的弓?”   没有人回答他,倒是先飞过来一支箭。刘昕的命运骰子不是回回都能出成功,这次散布得略微大了一点,落在目标的裤脚之间,箭羽犹自不断颤抖。   不先叠个状态果然不行啊。眯眼观测着弹点的刘昕心想,此刻格外怀念起丢失的长笛尺八来。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经验包   用弓者一般至少会有两把弓,一把是力弓,另一把是靶弓。后者所需的力道要明显小于前者,也因此更加稳定,更加适合上靶。   刘昕熟悉的靶弓力道就偏轻,威力在满是铁罐头的战场上很难有所作为,但配合适当的箭矢和箭头,对付无甲目标足够了。何况她准头极佳,射中要害出‘暴击’的概率很大。   另外,箭矢是像鱼一样‘游’出去的,掌握了这一点,还能有很多骚操作,比如明明直线上有障碍物,却依旧能命中另一边的猎物。一个躲在树后,但躲得不够深的倒霉蛋肩膀就中了一箭。   陈小五被吓了一跳,他知道那丫头扔石头功夫了得,可没想到用弓也是绝佳好手。   “还要生擒吗?”另一边个躲着的帮手朝他喊话。“硬上的话兄弟们可要损失不小。”   陈小五脸上阴晴不定,徐秉那边依旧没有得手,原以为好搞一点的女娃子竟然也是块铁板,他不禁觉得,自己的人马带的有些少了。计较须臾,他咬咬牙,恨声道:“生死勿论。”   得到许可,众帮手们暗自松了口气,纷纷给弓上弦。这些人不是生手,配合起来颇有章法,竟然使出好似交替推进的战法。负责压制的人不求精度,大致放几下威胁压制,干扰高处的女孩瞄准即可,以便让另一边的人趁机摸近。   刘昕顿感头疼。由于距离的关系,箭矢飞行要多花些功夫,撒手和命中常有延迟,就像网速很糟糕的网游,打击回馈感简直无从谈起,气得刘昕想把手中的武器砸出去。   破系统,给我子弹时间!   很可惜,并没有什么系统让她兑换此等战斗特技。   大概是见女孩射空的次数多了,帮手们胆子大了一点,不再忙于寻找掩体,以便跑路的距离更长一点。   刘昕躲在屋脊,一根箭矢落在近处,蹦起半天高。她缩了缩脖子,眯着眼见又一人大摇大摆沿街跑,被小看的感觉令人不爽,呼了两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关于打移动靶的预判。   接下来的落脚点可能有三处。刘昕判断着,这本来是该是个选择难题,不过她有本钱喊出“我全都要”的狠话来。深吸一口气,探出半个身子,连珠箭即发,然后趴了回去。   三只箭矢略分先后,在空中时对掉了一只敌人的箭,剩下两只,一只落了空,还有一只,射中了跑动者的大腿。威力不够,又不是要害,中箭者没有生命危险,但喜提致残效果,摔倒在地呼痛不已,惹得那些同伙脸色变了一变。   幸好这些人也讲同袍之谊,很快就跳出来一人,拽着伤者往最近的隐蔽处拖去,与此同时,其他人纷纷投射压制,直打得瓦片叮叮当当,有两支在空中旋转着,差点又打到躲在另一边的刘昕头上。   “哔—”不怎么说脏话的她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样不是个事啊。继续躲在此处就是取死之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前玩吃豆人模式。   直面人生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但某些小姐姐的遭遇在脑海中浮现,刘昕胸中的血性再次占了上风,等到飞蝗稍歇便跳出去,径直…往后逃窜。   不对,这叫战略转移。   徐小五的帮手们没料到她竟然逃走,刚射过一轮重新弯弓搭箭慢了一点,少量的几支也都落在后面。不过到此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优势,纷纷从掩体后面跳来出来,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刘昕认真琢磨过演练过跑带打的箭术,配合百戏的底子可以玩得像个杂耍。城内的很多巷子很狭窄,经常勉强只能让两三个人通过,这样的宽度跳过去丝毫不成问题,以她的本事,甚至还能在跳过去的同时射出一两支箭去。   命运的骰子终于甩出一个暴击,人类对于正对面门而来的突刺很难做出及时反应,沿着笔直的巷子追逐影子的追兵刚察觉到危机,箭头已经射穿他的脖子,避开脊柱直接钻到了另一边。顿挫,后仰,直挺挺栽倒,紧跟着他的后者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诶?”   刘昕没有跟追兵做太多纠缠,她甚至没有确定战果,反倒是先往徐秉处望了一眼。   好家伙,他边打边逃的本事比她强啊,只是设法让对方的人数优势发挥不起来。而单对单,英雄单位就是英雄单位,街道上或死或伤的已经躺了三四个人。   “噗—”   年轻人的剑法朴实无华,去除了多余的动作之后更是快捷,加上占据中线上优势使得后发先至成为可能。那个敌人眼里闪动着难以置信,嘴巴挪了挪,试图不甘地想说点什么,然而吐露之后的只有鲜血。   地上又多了个死人。   目睹了他斩杀敌人的过程,刘昕的眼睛闪着光,她咧这嘴巴,趁着距离拉近和那边的敌人没有注意到她,抬手便点出几支暗箭。   也不知道之前谁在呵斥暗箭伤人的,双标狗的快乐果然难以抗拒。   三支箭,三个敌人。不过她没有专注状态的加持没法打出箭箭夺命的效果,到时徐秉把握住了机会,趁着敌人被射乱了阵脚,回身反杀竟然一时占尽了优势。   手感是个很玄学的东西,在顺风局的时候尤其会出现。徐秉完成几连胜,扔掉被鲜血弄得有些滑手的杀人剑,空手接住敌人飞在空中的武器,顺势又带走了下一个敌人。   徐小五的帮手们心态有些崩了。   “不对!”其中一个面孔扭曲到近乎非人的地步,喊道。“怎么可能?”   有人癫狂,有人迟疑,有人畏惧,不一致的心思让原先的配合荡然无存,相反徐秉越杀越顺手,胜利的天平不知不觉换了一头翘起。刘昕趁机又偷了两个人头,对方的士气终于跌到了谷底。   徐小五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恐惧,他开始考虑跑路。只要人还活着,报仇总有机会,只是可惜,南阳壁的堡主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低头看了看透过胸口的矛尖,缓缓回首。   “你…你敢杀我?”   “是他们杀了你。”隔了一投之地,堡主拍了拍手,笑道。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便宜交易   刘昕看见南阳壁的武装人员终于出手了,他们纷纷下场围杀残存的敌人。一些还算顺利,另一些则遇上了负隅顽抗的亡命之徒,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敌人其实挺难对付的。   你瞧,明明是几个围着打一个,愣是被人极限一换二。于是乎,在她小小的脑袋里,对各兵种的战斗力出现了粗略的判断。   徐秉不愧是英雄单位。   而且我也是。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刘昕的心情却有些神武飞扬,她踮着脚尖转了两圈,几步跑到徐秉旁边。   “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徐秉总感觉自己跟不上女孩的思路,他茫然地问道。“你在说我们的大麻烦?”   “我指南阳壁。”刘昕仰着头说道。“你看堡主杀了那领头的,但早先,他似乎有所忌惮。”   “可能他们原本就有矛盾。”徐秉想了想,说道。“现在挑明了。”   “转折点不就是我们重重打击了坏人们吗。”刘昕轻笑了两声。“也许他会打算把锅甩给我们。”   徐秉没接话,他低头看着时而蹙眉,时而咧嘴的女孩,心思莫名被那些小表情所牵动,后面都没有听人说话。   此刻刘昕沉浸在自己的推断里,压根没注意到年轻人的出神,自顾自说个不停。“只要把所有的目击者都杀光了,剩下的又都是自己人,自然就是一次完美刺杀,到时想嫁祸给我们简直轻轻松松。”   等了一小会,没有预想中的回答,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徐秉的眼睛。后者心底猛然一惊,被抓现行的心虚让他急忙在对视中逃亡。   刘昕眨了眨眼,一个念头跳了出来,胸中有些难言的自得,连带嘴角都上扬了两个幅度。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莫名情绪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把嘴角下拉,努力让自己表情严肃一点,延续正题,说道:“说不定堡主马上会对我们不利,还是赶紧跑吧。”   徐秉好容易击散了绮念,吐出两口气,摇头道:“堡主对我们还不错。”   “你还是这么老实。”刘昕忍不住数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漂泊,先做最坏打算留几个后手总没错。”   徐秉不明白,自己明明大上好几岁的样子,为什么却总是被教训的那个。他听了几句,结果因为距离太近,很快又被张张合合的嫩唇所吸引,那娇艳欲滴的色影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润润咽喉。   “你在听吗?”刘昕注意到对方眼睛焦距的变化,对他的走神有些恼火,想也不想地追问道。“我好看吗?”   “好看。”徐秉下意识地回道,随后他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年轻的脸重复了拉上红霞的盛景,引得刘昕啧啧称奇。   某人的脸皮果然厚多了。   “出息。”她叉着腰教训道。“要看我有空让你好好看看,但不是现在。”   人类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刘昕还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来,之后她像男生之间一样拍了拍徐秉的肩膀,提醒着。   “我们在城外汇合。”   两人互动的同时,南阳壁众人也没闲着,其堡主简单下达了几个命令,终于腾出时间朝徐秉他们走去。   “他要过来了。”刘昕说道。“我们赶紧走。”   “他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徐秉似乎并不乐意,他摇摇头。“我们先听他怎么说。”   “可能只是给包围网拖延时间。”刘昕急道。不过这次她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自个离开,既然每次都会跑回来找他,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留下。   “别担心。”徐秉沉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保证。”   年轻人的嗓音依旧带有些稚嫩,不过个中的郑重意味莫名地让人心安,刘昕怔了一下,稍后吐了口气,叹道:“就依你。”   堡主走得近了,他看看徐秉,又看看刘昕,脸上堆满了笑意,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两位果然不凡。”   徐秉连忙回礼,刘昕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也跟着回礼。   “不知两位如何与那徐小五扯上冤仇的?”堡主问道。   刘昕给年轻人投了个‘我来’的小眼神,故作茫然地回道:“不知。前些时日我们在路上遭遇,不知何故他突然袭击我们。”   反正死无对证了,细节方面胡乱诌就是了。   “我们拼死反抗,将他们几近杀绝。”说着刘昕又叹了口气。“可惜还是走漏了一人。”   “两位果然勇武。”堡主再拜道。“真是南阳壁一大幸事。”   “此话怎讲?”刘徐二人疑惑地问道。   “那徐小五的伯父为人强悍霸道,时常兼并他人部众。”堡主叹道。   “徐小五在这里吃了亏,不管是不是南阳壁的错,他都可能以此为理由,借故发难?”刘昕接道。   南阳壁堡主微微一楞,随即哈哈大笑。   说中了?刘昕挑挑眉,又问道:“然后呢,他会出兵?眼下齐王与韩王争位,他这样趁乱扩大势力,距离又近,也不怕到时惹来胜利者的不快?”   眼皮底下被偷野怪发育,换谁都该生气吧。她想。   “他们已经投靠了齐王。”堡主说道。“说不定都要到讨逆的文书了。”   刘昕眨了眨眼。   “徐小五来此,恐怕事情本来就不简单。”堡主说道。“思来想去,我怀疑他来,就是想要生事。”   刘昕不确定那流氓在此,到底是寻仇找过来,还是恰好撞见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如今事已至此,兵祸已经无所避免。”堡主再度行礼道。“望两位助我。”   生怕徐秉耳根软,刘昕拉了拉年轻人的衣袖,跟人嘀咕了两声,然后她又探出来,问道。“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把女儿嫁给二郎。”堡主笑道。“以后让二郎继承堡主之位。”   刘昕闻言直呼好家伙,心说有侏儒的先例,你这做父亲的,是不是特别喜欢拿女儿当筹码? 第230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拉拢   徐秉听到堡主的提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另一边看了一眼,惹得刘昕努努嘴,说道。   “看我做什么?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   虽然当面被人挖墙脚很有些不爽,但当事人的选择权多少要尊重。毕竟她自诩是文明人。   然后,然后再选择‘说服’栏。   不过,没等某只小丫头点出说服选项,徐秉已经直白地拒绝了堡主的拉拢。   “这么急着拒绝干什么?”刘昕有种错失技能经验的遗憾感,略带幽怨地凑近小声问道。“好歹发迹第一桶金,而且听说那静静长得也不错。”   “静静是谁?”徐秉疑惑地问道。   “啊,就是静娘。”刘昕笑了笑。“这些小事无关紧要。不过既然回绝了,那么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要打仗的话,怎么也得好几个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我们就失陷在此了。”   徐秉在犹豫。   刘昕见状,如愿点下说服技能,下属的选项很多,不过她嫌麻烦,直接选了最短的那条。不愧是上过舞台的,演戏功底就是好。稍微酝酿两下,哀婉落寞的情绪就有了,表情到位,不用怎么动作和言语修饰,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足以让初出茅庐的少年不知所措。   单纯的徐秉怎么受得了那钟眼神,他仿佛踩进了谜之降智光环里,脑子里空茫一片,稀里糊涂便应了下来。接着觉天地万物都黯淡下来,唯有眼前逐步绽放的笑靥辉耀到令人无法直视。   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只剩这个念头。   看着年轻人呆呆愣愣的反应,刘昕首先是莫名地受用,仿佛有什么奇怪的爽点觉醒了。她回味了小会,看见对方依旧没能从恍惚中爬出来,不禁又暗自嘀咕技能威力是不是严重溢出了。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随后她有些担心。要是变傻了怎么办。   另一边,堡主招揽失败,他闪过几丝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显露太多的不快,干笑了两声,说要宴请。   刘昕的疑心病又又上来了,徐秉刚从呆愣的状态恢复过来或许是因为前面的一口回绝让人有种补偿心理,他干脆地应了下来,接着便是安抚身边嘟囔不已的小丫头。   “不会有刀斧手的。”他说道。“而且堡主真的敢这么做,我会护着你杀出去。”   没想到还挺狂的。刘昕盯着旁边年轻自信的脸,抿着嘴没接话。她在某个选项犹豫了片刻,终是放弃了。   用得太频繁,要是真变傻就不好了。   到了宴席上,堡主的心情不怎么好,他长吁短叹的模样让刘昕默默翻了两次白眼。   果然还没放弃啊。   欺负徐秉心软不是?   都是我玩剩下的,就这还敢跟我抢人?   如此想着,她慢条斯理地补充营养,眼睛低垂,单靠耳朵来听听竞争对手还有什么花招。   刘昕的记性极好,这是她很多本事一学就会的原因之一。来到这个世界后,有机会她就看书,当年作了卢三郎就把房间里的藏书看了大概,给葛道长看管书房更是没少翻阅,而且涉猎很杂很博。跟随齐王出征后,帐内时常谈论地理和时局,她听得多了,心中的地图清晰了很多,这也是她选择逃亡方向的重要依据。   在她的认知中,南阳壁的地理位置不怎么好,金角银边草中央,虽然没倒霉到落于四战之地,但也可谓是群狼环伺,大概就是大腿抱得好才苟到现在。   不过…   涪水川一仗,当时应该还在韩王阵营的南阳壁怕是筹码尽失。如此想着,刘昕偷偷瞟了一眼跟徐秉说这话的堡主。而且眼下正是改抱大腿的窗口期,有些心急的邻居大概已经准备兼并他人的部众和资源了吧。   她猜中了。   想了一会,听了一会,中年人忽悠少年的套路似乎跟另一个世界大同小异。无非是回顾辉煌过去,展现美好未来,也就是俗称的画大饼,然后各种心灵鸡汤打狗血,单纯一点的人很可能被忽悠进去。   而徐秉就很单纯。   “承蒙堡主抬爱。”年轻人喝了两杯酒,微微有些上头,情绪变得高昂了起来。“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说完看了刘昕一眼,惹得后者莫名地有些舒爽。   果然还是我赢了。   “哦,是什么事情?”堡主问道。   “护送我家兄弟入关。”徐秉回道。“如今中原又是大乱,他年纪甚轻,我不放心。”   “三郎的本事也不小啊。”堡主笑道。“寻常人想抓到他不甚容易吧。”   “我答应我阿母的。”没想到徐秉竟然也是有演技的,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他摇摇头,说道。“我一定会护三郎周全。”   刘昕见状眨了眨眼。虽然她自己撒谎也不打草稿,但一副老实相的伙伴竟然也能张口就来,那种错愕来得可谓突然。   真没想到。   “哈哈哈哈,不愧是壮士。”在酒精的作用下,堡主的情绪变得亢奋起来,他醉眼迷离,拍了拍手,举起酒杯喊道。“敬老弟一杯。”   刘昕默默做了个表情。   刀斧手看来是没有了,不过温柔乡却上来了。南阳壁的舞伎跳舞一般般,陪酒倒挺厉害。前几天她见识过一次,这回变本加厉,你瞧瞧伺候徐秉的两个,一个像是打算一屁股坐进怀里,另一个则挺着累赘贴在人背上蹭来蹭去,简直是旁若无人。   “这是我最宠爱的两个姬妾,小老弟要是喜欢,今晚她们就是你的。”堡主有些喝大了,那张老脸红通通的,还带着中年人的油腻味。   徐秉本来在两个衣衫不整的美人包围下有些不知所措,闻言一张脸更是红得冒烟。   啊这。刘昕忍不住眯了一眼。   “还不快扶二郎回去休息?”堡主醉醺醺地接着说道。   两个舞伎吃吃笑着,还真想把人招架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徐秉终于从软玉温香中挣脱出来,狼狈地喊道:“堡主,我不需要。”   “哦?”堡主打了个酒嗝,笑着说道。“小老弟是嫌她们不够漂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秉连忙解释道。   “那就是她们照顾不周了。”堡主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来人。”   刘昕心底咯噔抬起头来,随后便看见那两个舞伎噗通一声整齐得跪了下去,齐声喊道:“饶命啊,堡主—”   ps:今天先来一章,未来几天大扫除分岁酒之类的琐事更新依旧会不稳定,见谅 第231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舞伎   眼前的情形,让刘昕想起当初在韩平堡的所见所闻,她盯着似乎在生气的堡主和,某几个侍女的哀告声从记忆的深处钻了出来,恐惧得近乎绝望,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坐不住了,趁着还没听到下一个命令,坐直起来提了一声,成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三郎何事?”堡主变脸似的,从对下人的严酷嘴脸变成了笑眯眯的表情。   刘昕见状微微发愣,她顿了一下,指着那两个面如死灰的舞伎笑道:“这两个小姐姐好漂亮,能不能让她们来陪我?”   堡主一直三郎三郎地称呼刘昕,但他哪里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不过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只是,在听到这句话时,他还是破功了,露出些诧异的反应。   “三郎……”堡主看了看装老成的刘昕,又看了看同样吃了一惊的徐秉,随后哈哈大笑道。“也长大了。”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刘昕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被那戏谑眼神挑起的不适感,她咳嗽一声,朝舞伎们招招手。其中一个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行了一礼,然后拉着另一个,迈着漂亮的小碎步娉娉婷婷地飘了过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堡主并没有放过徐秉,他又叫了两个美人出来作陪。这一回年轻人注意到刘昕一再的眼神提示,他也不傻,明白了意思,没有再拒绝。   一个晚上过去了。因为白天的事情,刘昕再次招致了后遗症,浑身难受的要命。作陪的两个舞伎也没闲着,按摩伺候了大半宿。然后,基于某种考虑,她干脆坐起来,纠正她们在舞蹈动作上可以提升的地方。到了早上,三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番折腾的憔悴模样,两个舞伎腰酸腿疼,走路姿势都怪怪的,以致她出门后,发现不少人神情古怪地看过来。   咳咳。   跑到徐秉房间外,边上有几个下人守着。刘昕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似笑非笑地问道:“我阿兄还没起来?”   众下人回复没有。   刘昕闻言挑了挑眉,心说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整晚跟两个媚态横生的美人关在一起,日上三竿恐怕都嫌早。只是…温柔乡乃是英雄冢,这里她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下他注意分寸。   别因此耽搁了行程。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门,轻轻脆脆地喊道:“阿兄—阿兄—快起来啦。”   屋里的混乱过了一会,房门才打开。刘昕也不见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里面的气氛果然有些暧昧,只见床榻之上的被衾很是凌乱,两个美人刚穿好衣服,云鬓未理,反倒有股说不出的慵懒妩媚,让她暗自啧啧了两声。随后,男装的丫头片子左看右看,然后对着脸上颇不自在的徐秉笑了笑。   等到两人收拾行李,准备去马厩,路上徐秉犹豫着,低声对刘昕说道:“昨晚我什么都没做。”   “哦。”刘昕闻言看了他一眼,脚步没有半步停顿,笑道。“那可是两个大美人,像我屋里那两个,腰软手嫩,腿也有劲,动起来可了不得。”   对于稍微给点刺激就能满脑子冲动的人类青少年来说,那诱惑可大了。   “我…”徐秉面色古怪,他多瞟几眼旁边面色如常的同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是在救命。”刘昕没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低声说道。“你要是不接,那些大姐姐可能就死了。”   “是。”徐秉挠挠头,他有种特别怕她误会的心情,忍不住解释道。“但我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该不会只是让那些漂亮的姐姐们陪你聊了个通宵吧?”刘昕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   “这倒不是。”徐秉哭笑不得道。   没想到半路会遇到堡主,实际上有两天没见的张默也在。刘昕两人连忙行礼,一番客套和挽留,反正就那个意思。   徐秉还没忘记侏儒,言语之间又问了一句。   似乎死不了。刘昕在旁不动神色,她听了两句,眼睛没少偷瞟曾被踢中要害的张默。   “三郎何故总是看我?”南阳壁的主簿笑眯眯地问道,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失去什么重要的零件。   刘昕闻言有些尴尬,她呵呵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张默似乎没打算放过她,笑道:“听说三郎年纪轻轻却厉害得很,一晚上让两个舞伎走路都迈不动腿,不愧是少年英,雄。”   这句话让徐秉多看了她两眼,而且这个雄字听起来格外的阴阳怪气,刘昕眼皮跳了跳,脸色微微变幻,随后吐了口气,仰着头大大方方地应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见笑。”   堡主和张默都笑了起来,刘昕嘴角抽了抽,跟着笑了两声。徐秉看着这边,又看看那边,既然大家笑,那也只好一起凑个热闹了。   “哈哈哈哈。”   好忒么奇怪的场面。   笑完了,张默的表情平静下来,问道:“两位当真要走?”   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吗?刘昕快速环顾一周,不着痕迹地躲到徐秉身后,双手准备着,一副随时杀人个措手不及的姿态。   “三郎的身体吃得消吗?”这时张默接着说道。“三郎这两天恐怕还不适合骑马。”   徐秉探询地看了一眼刘昕。   “小心一点,还是没问题的。”刘昕回道。   “但速度快不起来。”张默眯着眼说道。“根据最新的消息,徐峎的骑兵队已经在路上了。”   “徐峎?”刘昕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她想了想,问道。“这个人…”   “昨天对两位发难的,就是他的侄子。”张默说道。   刘昕和徐秉面面相觑。   “他们跟两位好像有仇。”这时堡主插话道。“如果路上遇到的话,怕是难以善了。”   等到徐秉拉着刘昕到旁商量,年轻人似乎有些动摇,小声询问她的状态。刘昕的生理期尚未结束,后遗症也是,但她担心被卷入到战争当中更加麻烦,考量了一番,坚决不同意等两天再走。   徐秉拗不过她,最后从马厩找到被照顾好的马,谢绝堡主的再三挽留,径直出了城。 第232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祥瑞   出城小半天,刘昕便发现自己低估了很多事情。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反正有点特殊时期作死的后遗症一言难尽,然后所谓的骑马巾一点都不适合骑马,虚弱的苍白小脸变幻着各种表情,她忍不住起了想要摆烂的心思。   再忍两天就好了。仅存的求生欲挣扎道。等逃离该死的战争漩涡就好了。   徐秉嗅了嗅,空气中少女的体香掺杂了点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缺乏相关生理知识的少年很有些疑惑,他低头看了看共乘一骑的小丫头,刚想问点什么,却听见小丫头抢先叹了口气,于是临时改变了问题。   “三娘何故叹息?”   “我们走不了了。”刘昕说道。   “啊?”徐秉诧异地眨了眨眼,问道。“因为你受伤的缘故?”   “我受伤?”刘昕不明所以,重复了一次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脸一红,回头嗔怪地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才没有受伤。只是前头,怕是不好走了。”   徐秉更加茫然了。   “你看。”刘昕坐直了身子,指着远处说道。“种种迹象表明,这条路的尽头,已经被人拦住了。”   “什么?”徐秉顺着看了一圈,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冬季尚未完全过去,干枝枯草萧萧瑟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会望气。”见年轻人的表情,刘昕懒得继续解释,干脆随口找了个理由。“相信我,恐怕有支军队已经封锁了附近的道路。”   徐秉没接话,他眯着眼看了看远方,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前边的少女,迟疑的举动让马儿也停了下来。   “比如尘埃。”刘昕解释道。 “不比小股人马,一旦人数众多,很多痕迹掩盖不住的。”   而且是大队的骑兵。   徐秉还是不大相信,他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景色向地平线延展,然后逐渐消融在尘霾和稀薄云层共同编织的青纱帐之中,天与地的界限实在有些分不清楚。   “回去。”这时刘昕催促道。“赶紧回去,如果被对方的游骑发现,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跑不掉。”   徐秉犹豫着,与她的眼睛对上,沉吟少许,最终选择了相信身边这个充满了神秘感的女孩。   真听话。刘昕感觉身体上的不适减缓了很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突然冒出些戏谑的念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这么容易相信人,也不怕被人骗了?”   “你没骗我。”徐秉生怕沉溺似的,不敢继续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神飘忽地回道。   “骗人的人脑门上又不会写着骗子二字。”看见他认真的模样,戏弄的心情更甚,刘昕的腔调都有些不一样了。   徐秉下意识地瞟了眼女孩的脑门,光洁细腻,他怔怔地停留了一会,吐了口气,缓缓问道:“那三娘现在可是骗我?”   刘昕挑挑眉,随后眼睛弯了起来。   “你猜。”   回到南阳壁已经下午,寡淡的阳光没有温度,吹过来的风也大了许多。门楼上的庄丁认识他们,等通报得到许可,便放人进了城。   “两位回来了?”   说话的是主簿张默。   “你好像知道我们会回来?”刘昕探出脑袋,咧嘴道。   张默笑而不语,打了两句哈哈,算是揭过。   “哼。”刘昕撇撇嘴,说道。“你们的敌人,来的比预想得快。”   “也是两位的敌人。”张默笑道。   “为什么我们总会被牵扯进这种破事里去。”刘昕暗自嘀咕道,她一直怀疑自己带有什么糟糕的招灾光环,简直是行走的祥瑞。   堡主对他们的归来很高兴,依旧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好吧,晚上同样各自塞了两个搔首弄姿的美人。早就没有了作案工具的刘昕嘴角抽了抽,她不但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甚至在头疼怎么在人眼皮底下更换卫生用品。   就算对方似乎早看出她是个女娃子,但她某种奇妙的心情犹在坚持。   第二天下午,刘昕得到确切的消息,南阳壁果然被人围起来了。到此她吐了口气,对自己的直觉默默点了个赞,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徐秉投来的崇拜目光,然后在脑补的系统中给自己添加了望气的被动技能。   不愧是我。   再晚一点,堡主派人邀请她们上墙。说过南阳壁不大,没花太多时间,刘昕两人站到了坞壁上,直觉这地方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隐隐还能听见下边有不少叫骂声。   可惜方言口音太重,她听不大懂。   “人也不是很多嘛。”见识过几次大场面,刘昕扫了两眼,小声对旁边的徐秉说道。   真就村战的规模。   徐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围城需要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第一天一般不会有太多的事情。刘昕在墙头看着远处的土木作业,又啧啧了两声,笑着说道。   “这些人来得这么急,也没有带足够的器械,他们不会是本打算靠之前那些个死人半夜打开城门的吧?”   “你心眼真多。”徐秉摸着下巴,想不明白她那小脑袋里哪来那么多猜测。   刘昕不置可否,她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判断敌人最近的距离,随后叹道:“不过他们显然对自己的军力有自信,就算智取不成,还能靠蛮力。”   根据刘昕的观察,南阳壁能拼凑凑出来的武装顶多只有城外敌人的两成,而且老弱居多,战斗力水得很。根据她从那两个美人聊了半宿套出来的话,涪水川之仗南阳壁损失可谓巨大。   她想了想,说道。“或许这次二郎可以说动堡主放了那侏儒。”   徐秉闻言愣了下,问道:“怎么说?”   “那侏儒似乎会些奇怪的法术,虽然是些不入流的把戏,但用好了,效果应该不差。”刘昕的眼睛转了转,笑道。“如果堡主想要度过这次难关,他还得下点本钱。”   徐秉瞟了两眼,益发地摸不住少女的真面目。有时候像个大家闺秀,有时候又像个野小子,而出主意的时候,那小表情活脱脱像只打算偷鸡的小狐狸。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章 溃烂   攻守城中,本来防守方的准备工作也是不少的,眼下突然被人飞龙骑脸,很多布置来不及开展,防御的效果显然要大打折扣。刘昕多看了两眼,没几下便发现了不少纰漏。   敌人不是太蠢的话,这城可不好守。她想。   “怎么了?”全程在偷瞄她小表情的徐秉忍不住问道。   “漏洞太多,说不定城里还有敌人的卧底。”刘昕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过就那些人的做派,防细作的水平怕是指望不上。”   说到这里,她想起当初在门口被几个庄丁纠缠的破事,忍不住哼了一声,心底甚至起了些幸灾乐祸的情绪。   随着脑补的益发熟练,女孩与世界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蒙版,可能还带有某种神奇的审核机制,过于血腥的景象自动会被美化,或者干脆忽略掉。如今这个残酷的世界在她眼里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款少儿向的沙盒游戏。   玩游戏的话,我很强的。她轻轻嘟囔着。   “你守过城?”徐秉小声问道。   “参与过。”刘昕回道,记忆似乎经常以链条的形式胡乱地扔在意识之下的海洋里,拉起一个线索往往会牵出一串来,她顿了一会,补了一句。“最终还是被人偷了。”   徐秉没有继续问话,在他心里,暗暗又给刘昕贴上了不少标签。   第一天,城里城外除了几场骂仗以及零星的投掷比赛,双方没有更多互动。晚上堡主看起来很镇定,酒照喝舞照看,这似乎让手下们也冷静了很多,竟然没有出现被突然围困的惊慌失措。   “果然上位者不能随便表现出情绪。”刘昕对徐秉嘀咕道。“故作高深莫测也是有价值的。”   有时候他们只需要做好当旗帜的工作就行了。   “但接下来怎么做?”徐秉问道。   “我记得…”刘昕回想着。“具体的事务不该由领导者制定,那是幕僚们的工作。领导的任务首先是稳定和激励人心,分配任务方向,协调各部门之间的合作。”   她没有做过领导,但只见人做过领导。   之后的会议刘昕因为年纪太小不能参与,回房后也没有碍事的女人,她乐得清闲,偷偷溜出来勘察地形,为万一之策做准备。   至于徐秉释放侏儒的提议,堡主有所松动,但仅此而已。   第二天,等到城内城外的新一轮互动开始,刘昕发现围城方换了新花样,他们找了不少嗓门大的在前面的隐蔽物后喊话,内容也不是口吐芬芳,而是挖人墙角的打算。   内容没太多新意,无非就是谁当老大不是老大,没必要给个快完蛋的老大陪葬云云,然后开出了不少诱人的条件,比如赏金,职业,乃至女人之类的,反正大部分人的追求不过如此。末了,竟然还射进来不少财物。   “看吧,我家主人非常慷慨!”外面的人适时大喊着。   “麻烦了。”刘昕撇撇嘴,苦恼地看着不远处为抢夺财物而陷入混乱的武装庄丁。“这招似乎有用。”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有军官介入到那边混乱之中,大声叫喊道。“都给我回到位置上去!”   然而他的呵斥并没有起到平时的作用,可能是对方给的太多,抢宝者们没有及时冷静下来,于是混乱依旧。   “反了反了!”那军官大怒,拔出武器喝道。“全抓起来!”   刘昕没看清太多的细节,她只知道那边的混乱不久之后变成了流血事件。同僚相残的场面突然一发而不可收拾,而且竟然有扩大化趋势,没有财物的地方也出现了极度的混乱。   “小心。”徐秉被变故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把刘昕护在身后。   “完蛋了。”刘昕从高大的身影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哀叹道。“我设想过很多发展,但从没想到这地方竟然糜烂至此。”   难不成我还真是祥瑞?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由于是同室操戈,装扮上看起来差不多,两人不知道应该帮哪一边。附近有两个庄丁各自抢了点东西,然后喊着败了败了就往下跑,惹得更多的人一哄而散。   “这这…”刘昕忍不住扯了扯嘴,完全找不到可以形容的心情,随后她往墙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敌人似乎也被过于良好的效果吓了一跳,竟然没有更多的操作。   “三娘,怎么办?”徐秉也有些急了,不禁说漏了嘴。   “没救了,赶快跑吧。”刘昕一跺脚,在他身后催促道。“往这边。”   昨晚的功课没白做。   声音传播得比人快,混乱的蔓延同样如此。两人跑了小段距离,路上已经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人。有些甚至在趁火打劫,手里抱着不知从来偷来或抢来的东西,还有些干脆在放火,然后望着烧开的火势哈哈大笑。   “现在跑出去太早了。”刘昕无语地把荒唐又无法跳过的过场动画尽收眼底,她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对着徐秉喊道。“先躲起来。”   南阳壁地方不大,两人找到了适合的躲藏地。刘昕听了一会,在地上涂涂画画,记录着混乱的蔓延情况。   “敌人可能从北门进来了。”她叹道。   徐秉沉默不语,情绪很有些低落。   刘昕看了他一眼,挪挪嘴,安慰道:“我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兼并他人部众,有时候不会大开杀戒,尤其这种兵不血刃的情况。”   徐秉依旧没说话。   刘昕想了想,说道:“监牢里的人同样有活命的可能。”   徐秉摇摇头。   “那是在担心静静?”刘昕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想到徐郎还是个情种。”   徐秉抬起头,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仗还没打就输了,实在让人介意。”   “那又不是你的错。”刘昕哼了一声。“很多胜负在战争打开之前就确定了,别随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先活下来。”   “哦。”徐秉应了一声,依旧有些意志消沉。   “活着才能谈输出。”刘昕说道,随后又觉得这句话不妥,寻思着怎么变得通俗易懂,以符合这个世界的语言习惯。   徐秉的表情果然有些困惑。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临接任务   兵荒马乱的场面刘昕见过多次,虽然心里依旧有些没底,但不至于脑子一片空白。她和徐秉一起躲在早早物色的隐藏地观望着,以便等待时机。   天色开始转黑了。种种迹象表明,城外的敌人正在批次进城,让她意外的事情再次出现,他们没能快速压制城内的混乱,似乎在不少地方卡住了。   刘昕将位置与记下的地图比较,随后感叹道:“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妙处。”   人多也施展不开。   “这里呢?”徐秉指着画在地上的简易地图说道。“情况怎么样?”   那是堡主的所在,刘昕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耸了耸肩。“听起来还有支可靠的亲兵,那种地方易守难攻,说不定还能坚持十天半个月。”   就像城堡的主楼一样。   徐秉踌躇着,他看了看正在凝神盘算的小丫头,小声问道:“需要我现在杀出去吗?”   “杀出去?”刘昕的思路被打断,她不满地挑了挑眉,说道。“现在?”   “是啊。”徐秉抬头看了看柴房的破屋顶,跃跃欲试道。“趁着天黑我带你杀出城去。”   “太早了。”刘昕撇撇嘴,她干脆坐了下来,端起闭目养神的架势来。“好好休息,等过了下半夜再说。”   徐秉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看见女孩老神在在的模样,莫名踏实了一些,皱眉想了想,也跟着坐了下来。   “听你的。”   刘昕找到的地方是个杂院,很小,堆放着各种不值钱的东西,没有人住,不但位置偏僻而且隐蔽,知道的人不多。在外面或远或近的混乱持续了小半宿后,终于有人推开了破旧狭小的院门。   “有人进来了。”徐秉小声提醒道,他以为一动不动的刘昕睡着了。   “别担心,应该是里面的人。”刘昕半睁开眼睛,轻轻回道。脚步和其他的声音能够提供很多讯息,来人大概有些了解下此地的布局,没有出现倒腾翻挪的动静,入侵者可不会这么‘温柔’。   随后她又听到了一阵动静,那是重物被放到地上的声音,随之而来,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   “女人?”两人面面相觑。   的确有个女人,之后的争执证明了这一点。刘昕脑补了一出男人扛着个女人溜到这里的画面,并且很贴心地补完了各种可能的剧情,她蹙着眉,小心地推了推徐秉,示意他做好打开柴房之门的准备。   “这是哪里?”那个女声像是刚醒,似乎搞不清状况。“你是谁?”   “嘿。”脚步的主人也显出声音,是个中年男子的嗓音,略带着沙哑,他没回话,只是在笑。   “你,你…”女人的声音变得害怕起来,随后嚷嚷起来。“你别过来!”   “嘿嘿嘿…”   男人的笑声益发让人不安,女人终于尖叫起来。   “救命,救命啊—”   刘昕忍不住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女孩,那张脸早已记不清了,不过一团白花花却遍布伤害的身体却依旧历历在目。   美好,但格外脆弱的存在。   莫名的气血不知从何处出现,并且让人上头,她再也按捺不住,抢在徐秉跳出来之前,少见地爆了句粗口,同时甩出了手里的木柴。   “xx—”   刘昕的准头就像被祝福过一样,临机一掷也没有落空,成功砸在了目标的侧腰。   “哎呦!”   “诶?”   外面的夜色朦胧,远处一些火光印染出不少淡淡的轮廓。木柴的威力不足,刘昕没指望它一招制敌,借着干扰带来的时机,寻声定位快速贴近,然后另一个木棒恶狠狠地砸了人个满头满脸,使得对方蹭蹭蹭往后退出好几步。   但,愣是没倒。   啧,伤害不够啊。   “啊啊啊,是谁?”男人的后背撞上了墙,捂着头痛苦地哀嚎着。   刘昕没有继续追击,注意到徐秉的身影,她让出位置,转而护在女人的前面,看着队友单方面虐敌。不多时,被打成猪头的俘虏倒在了地上,再无丝毫反抗之力。   叮,营救任务第一步完美完成。   习惯性的脑补提示音让人哭笑不得,随后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又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眼下可不是接后续护送任务的时候。清凉的夜风让人冷静,刘昕看着明显没有战斗和逃生技能的女仆,不禁头疼不已。   带着她,主线逃生任务无疑会难度大增。   那就放弃她,让人在此地自生自灭?另一个主意微微探头,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刘昕心底莫名地一紧,眼前活生生的女仆仿佛也变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身体。   “不。”她呢喃道。   就算是游戏里的非玩家角色,刘昕也偏好能救则救,经常为了全员无损读档无数次。说是强迫症也好,说是别的什么执念也好,反正,救不下来会特别难受。   好吧,没遇到的就算了,她也没圣母到在意天下每一份不公。只是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简单安抚了下受到惊吓的女仆,刘昕把徐秉拉到一边,小声询问队友的态度。   “徐郎,你怎么看?”   “当然带她一起走了。”徐秉没有半丝纠结地回道。   “那可不容易。”刘昕说道,话虽如此,心情却因为队友的志同道合而上扬了不少。   “是不容易。”徐秉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们遇到麻烦,三娘要设法先走。”   “什么?”   “虽然不知三娘师出何处,但身法特别灵巧,如果我们中有人能够逃走,那一定会是你。”徐秉语气肯定地回道。   刘昕刚想说点什么,确定远处传来几阵颇大的动静,听声势,像是哪里发生了相当规模的战斗。   “是敌人的攻势,还是他们在突围?”徐秉询问起‘会望气’的某个专家。   刘昕示意旁人安静,认真听了一会,只能确认位置应该在堡主的地主大院外。   “说不准。”她说道。“不过敌人的大部分应该被吸引在那里了。”   “听起来是个好机会。”徐秉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猎物的诱惑   在刘昕的印象中,唯爱劈是类非常麻烦的存在。脆弱,愚蠢,却偏偏极其重要,使得你没法置之不理,只能像看护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出事情来。   “不许尖叫。”   “不要乱跑。”   “跟紧我们。”   她‘耐心’地教育着。女仆的年纪其实比某个丫头片子要大一些,十六七岁的样子,但眼下也只能唯唯诺诺,脸上净是遭遇重大变故的茫然无措,反正别人说什么都是点头。   搞不好说要把人卖了,也会是点头。   如果忽略远处的杂乱背景声的话,巷子本身还是相当安静的,几人踩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好吧,刘昕例外,她在墙顶上,就像尽职的斥候一样探查周围的情况。   “前面没人。”   刘昕似乎颇有屡败屡战的潜质,她选择的逃亡路径没有遇到太多的麻烦,偶尔会遇到些乘乱胡作非为的庄客和下人。可能是大部分人的脑子还算正常,或者是徐秉的威武高大足以让心怀不轨者心生冷静,反正没人主动招惹她们。反倒是徐秉主动出击,路遇不平救下了好几个女人。   就像在做解救任务一样。   不过这任务注定无法完美达成,失控的局面无疑让人性中的某些阴暗面极度的放大了,第三个女人发现时就已经死了,第六个则正在死去的路上,模样之惨,让身后跟着的四个女人惊恐不已,引起一阵骚动。   “安静!”刘昕的胸口堵着一股气,她回头提醒道。   凶手早就不知所踪,像贪吃蛇一样越来越长的队伍稍微停留了下,然后又在刘昕的指导下前往下一处,然而这回事情要稍微麻烦一点,半路的有伙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   不适合绕路的地方。   在墙头想了想,刘昕示意女人们先躲起来,然后让徐秉出面交涉。   “你们在做什么?”   年轻人的呵斥顿时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就像前面所提过的那样,一般人会被他的体魄和气势所震慑,或者知晓点他的本事,除非…人多势众产生了某种错觉。   “小子,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很快,有人感觉优势很大,耀武扬威地回应道,随后,其余者开始不怀好意地围拢。   遭遇战的首轮由躲在墙头暗处的刘昕开始,她一个回合射出了两支箭。一支射穿了个趁火打劫者的发髻,一支射掉了一人手中抓握的武器。突如其来的暗箭带来了额外的效果,所有的敌人慌乱起来,有几个随即就哭爹喊娘地落荒而逃,剩下些反应似乎迟钝一点的。   “可恶—”刚才的耀武扬威者变脸一般换了个表情,他哆哆嗦嗦的双腿暴露了真实情绪,然后撂下一句狠话也逃之夭夭。“你们…你们等着!”   “啧。”刘昕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望着那些人逃跑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他们这么烂,直接莽过去就好了。”   摸到另一边的坞堡城墙了,这边的外面动静要少得多。其实围城方很难真正做到把受困地彻底围死,总会有那么些个漏洞。有限的士兵撒在偌大的包围网上,很难真正做到水泄不通,就像编织渔网留下相当的空隙,只要鱼儿足够小,逃亡的几率依旧不小。   南阳壁的逃亡者显然不止她们一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运加身,刘昕沿着墙转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个已经打开的暗门。   护送任务比预想的简单太多。刘昕从中往外探看,只感觉前头黑乎乎一片,就像叵测的未来。   “然后呢?”她小声问徐秉。“逃亡路上,你有没有办法护这么多人周全,然后还要找足够的东西吃?”   虽然刘昕准备了两三人用的包裹,但现在队伍膨胀了一倍不止,显然不够用。   “那我们先别急着走。”徐秉也眯着眼观察外面的景象,喃喃道。“先找些东西。”   “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刘昕整理着衣裳说道。“这事交给我。”   对于这个提议徐秉下意识是抗拒的,苗条得有些娇弱的少女怎么看都不适合做这种危险的工作,不过在女孩轻巧地攀上柱子,随后接着抓握和荡漾一气呵成地晃到屋檐上,他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就算是妖怪,也该是猫妖或者猴精吧。徐秉忍不住心想。   没有了累赘,刘昕的行动很快。不可或缺的生活物品去哪里找寻心中自有答案,不过仓库在坞堡中是非常重要的设施,等到距离近了,她便看见前面有大量的火把晃动,喊杀声震天。   好吧,实际上仓库跟堡主府是一体的,几个高墙大院组成的堡中堡。   不像真正的城市,南阳壁的街巷狭长细小,太多的兵力施展不开。比周边建筑高了两三层的堡主府就像块难啃的骨头,别看敌人气势汹汹,却愣是拿人没有办法。   至于说火攻,刘昕并不觉得进攻方会乐意把即将得到的战利品付之一炬,心想他们可能更担心受困者一把火把东西全给点了。   你听,还有人在劝降呢,这回是劝南阳壁堡主识时务为俊杰,老老实实把家当献上,然后还能捞个官职当当云云。   说得好听,实际上转头找个借口把人杀了的先例多不胜数。趴在某处的刘昕哼了一声,不过身处困境的不是她,站在岸上腰不疼,随后把注意力放在观察敌人身上。   开火把大会似的,在黑夜中勾勒出从城门到堡主府的道路脉络。她眯着眼看了一会,随后注意到火把流的移动有点意思,像某个地方,就像是神经中枢一样。   如果没猜错的话…   刘昕吐槽过这场战场只是村战规模,想象下广播体操的场面就差不多了。她离那处指挥中枢并不是特别远,虽然有不少敌人也爬在屋顶上,但他们面朝的都是堡主府的方向,完全没有人注意刘昕所在的方位。   不知道有没有暗桩。女孩摸了摸箭囊里的箭羽,心中若有所思。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伏击   可能是距离有点远,或者天气太冷,幸运没有一再眷顾刘昕,势在必得的两箭,射出去的档口,她就注意到自己失误了。   而且两箭都是失误。   那个像是指挥者的家伙没戴头盔,这本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懊恼的情绪迅速占据了整个脑瓜,但身体依旧熟练地收拢武器就地一滚,以便在敌人发现之前能够成功‘消失’。   虽然不能彻底清除‘仇恨’,但总比被直接锁定要好。   敌人的指挥官被不知从哪飞过来的两支暗箭吓了一跳了,其中一支几乎是贴着他鼻子射过去的。开始时他和附近几个军官全都反应不过来,过来好一会,众人才陷入相当慌乱的状态。   “保护将军!”那些人喊着,不管有没有盾牌,只管呼啦啦把人护在中箭,算是人体盾牌。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重要的苟命法则,当刘昕摸到另外处适合的位置重新开始观察时,她发现刚才的机会不再有了。   “不好对付啊。”她眯着眼,嘟嘟囔囔。   其实某个小丫头对南阳壁没有太多的好感,赌上性命为其强出头的想法是没有的,但是,像逃亡这种事情,把水搅浑成功的几率会大上好多,她不介意在此方向上推上一把。   被人盾护在中间的指挥官开始后退了,今晚的攻势因此大受影响,一副到此为止的模样。   也是个怕死的。刘昕努努嘴,随后往原先射箭的位置瞟了一样,发现已经有不少火把在那边晃动。她心头冷笑两声,在瓦背上轻手蹑脚,然后在屋脊的鸱吻后蹲下。   黑夜是我的保护色。   事情到此发生了莫名的转折,入城的敌人唯恐有失,不敢留下来,全跟着往外退去。这本来是个追击的好机会,但堡主府对此毫无作为,眼睁睁看着敌兵在眼皮底下撤走。   刘昕倒是没闲着,她找到了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哪里没有足够的隐蔽物,而且距离有点长,几十步的道路像极了某些移动靶射击游戏的背景。她当然没作死到拦头阻击,挑敌人的殿后部队也开始退却,击其惰归是也。   把所有的箭都摆在了方便拿取的位置,然后半跪着呵了呵手。不多时,下方晃动的火光,杂乱的脚步声提示游戏即将开始。   嗖,第一箭准确打在了露头者的肩膀上,可惜刘昕的弓弱矢轻,无法做到贯穿盔甲的效果,只能铛的脆响打出令人扼腕的跳弹效果,仅此而已。   刘昕不为所动,手中毫不拖泥带水地射出第四支箭。   “有埋伏—”最后的这部分敌人出现了少许混乱,叮叮当当的频率很容易让人误判伏击者的数量,他们不敢停留,加快了冲过空旷地的速度。   刘昕没有指望射杀多少敌人,权当磨炼技能的机会。跟随着目标转动太慢,与其如此,不如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着就是了,剩下的就是预判。   “哼。”连续七八箭跳弹之后,第一个倒霉蛋出现了,他扭头抬头往高处望了一眼,不像暴露的脖子接住了本射在前面的箭头,以致上身转了半圈,整个人翻倒在地,还绊倒了后面两个同伙,惹出一连串叫骂声。   经验加三。刘昕默默给自己记了一功。   让人意外的是这些士兵没有舍弃中箭的队友,忙乱过后,有人举着盾牌,有人拖着不知生死的中箭者,试图从伏击中逃脱。但这些人并不是全盔全甲,跑动的时候有些地方不好瞄准,停下来可就不一样了。   于是乎,第二个倒霉蛋很快出现了,他的膝盖中了一箭,顿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再然后是第三个。   啧,你们以为我会在盾牌上浪费箭矢吗?调整射击位置的刘昕心想。而且射残了更好,影响士气,拖累速度,就算拉回去还能浪费粮食。   “别管我,快走!”   这时膝盖中箭的士兵大声喊道,那份决然差点让屋顶上的埋伏者以为自己扮演的是反派角色。   夜凉似水,剩下的敌人扔下火把,终归是逃走了,最终刘昕的战果是一死三伤,她低头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箭矢,懒得在理会下面装硬气骂街的伤员,悄**地转身往堡主府去了。   “是我。”   小丫头站在尸横狼藉的府前空地上喊道。   “三郎?”堡中堡上有人认出她来。   顺着放下的绳索爬了过去,随后刘昕见到了张默。   “堡主呢?”她问道。   张默回答说堡主受伤了,随后便问起徐秉的下落。刘昕语焉不详地糊弄了两句,她总不喜欢对方那笑眯眯的模样。   “三郎可知他们为何突然撤走?”这位南阳壁的主簿接着问道。   刘昕只知道自己的暗箭斩首行动失败了,她摇了摇头,回答不知,然后以埋伏的战果邀功,提出补充给养的请求。   “三郎果然是位好手。”张默笑眯眯地说道。“理应当赏。”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直觉特别敏锐,刘昕总感觉哪里不对,她想了想,就近要了两壶箭,然后推说去找徐秉回来一起领赏。   张默闻言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最后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算是许可了。   刘昕顺着绳子爬回了满是尸体的地上,浓烈的血腥味差点让她打了两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往后望了一眼,接着一头钻进了黑暗之中。   回到徐秉的位置并不难,在听取了刘昕的简单说明后,他想了想,与救下的女子们隔开后,小声问道:“三娘你是不是觉得主簿有问题?”   “我有这么说过吗?”刘昕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说道。   “如果是三娘,大概会这么想吧。”徐秉回道。“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刘昕眨了眨眼,随后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原来在徐郎眼里,我是那种人吗?”   “在我眼里,三娘特别聪明。”徐秉似乎特别坦诚,老老实实地说道。“小心总无大错。”   “孺子可教。”刘昕忍不住有些想笑,眼角弯了起来,努力踮着脚尖去拍年轻人的肩膀。“依我看,那张默很可能打算卖主求荣。”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火把   两人又一次面临小小的分歧。   刘昕自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正所   谓君子不立危险墙之下,她的第一反应是离的越远越好。至于徐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有去堡主府一探究竟的打算。   “这太危险了。”刘昕试图阻止道。   “所以你别进去。”徐秉沉吟道。“在外面守着就行。”   我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坦克啊。刘昕忍不住腹诽,由于前几次的折回,这次她没有甩袖子自己跑路,只是哼了一声,由着他拍了板。   就这样吧。   把救下的女人先安置在某处,两人很快来到了堡主府。按照计划的那样,刘昕躲在附近的阴影中没有出现,只有徐秉大摇大摆去叫门,然后很顺利地进去了。   血腥味依旧浓重,伤而未死者的哀嚎让人心情不适,刘昕宛如道长入定般一动不动,聚精汇神地去留意堡主府里的动静。   没有大的动静就是好事。   提心吊胆地等了好长一会,连那些哀嚎也变得越来越有气无力,刘昕蜷缩在角落里呵着手,疲劳和困意一直折磨着她。好吧,持续掉血的状态也没有完全过去,加上被露水沾湿的衣服,总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那是没有一处不难受。如果不是身体底子好又年轻,怕不是要当场落下病来。   堡主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出乎意外的是,出来的不是徐秉,而是一大波人马。没等细看,十几个骑兵呼啦啦就往外涌出,马蹄践踏在石板路上,轻轻脆脆,但又杂乱无比。刘昕眯着眼目送,他们就像阵风儿一样过去,马蹄声越去越远,最后似有若无恍如幻听。   “三郎。”   一道声音拉回了女孩的视线,她回过头,发现堡主府的大门口有人在向她招手,听声音正是徐秉。   刘昕迟疑了两个呼吸,她仔细观察了会对面墙上和望楼里的庄丁,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转了两处,然后从处障碍物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歪着头打量年轻人的状态。   那边光线不怎么样,看得不大清。   徐秉走了出来。   见他走得近了,刘昕不放心地望着堡主府的动静,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怎么?”   “堡主跑了。”徐秉停下来,叉着腰说道,语气颇为落寞。   “刚才就是?”刘昕往先前骑兵消失的方向瞟了一眼。   “是啊,主簿劝他不要走。”徐秉摇了摇头。“说跑不远。”   刘昕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时,在某个村外遇见的小股骑兵战。她想了想,说道:“困在这里也是等死,还不如跑出去试试运气。”   “或许吧。”徐秉仰头看了看横七竖八的尸体,接着说道。“你说,现在里面的投降,外面的人会不会放过他们?”   “在这里死了不少人。”刘昕耸了耸肩。“而且他们的长官还差点被爆了头,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以后可能要杀点人出出气。”   “还有这事?”徐秉诧异地问道。   “当然。”刘昕用手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就是我干的。”   “呃。”徐秉楞了一下,随后有些头疼的挠了挠额角。“听起来不好办啊。”   “既然堡主都跑了,那我们也快走吧。”刘昕不忘初心,提议道。   “还有件事我必须去做。”徐秉摇摇头。   不久之后,刘昕跟着来到了牢房,这地方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有些犯人被放走了,但那个侏儒并没有,他依旧被捆得严严实实,可以说是脚不沾地。   “听说只要你脚沾到地,就有办法逃走?”徐秉看了看几条铁链,转头问道。   侏儒睁开眼睛,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诡异的笑了起来,说道:“听起来这破地方要完蛋了,那言而无信的混蛋,如今项上脑袋还在吗?”   “他跑了。”徐秉说道。   “跑了?”侏儒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失望,接着呸了一口。   “如果我放走你,你会对静娘怎么样?”徐秉问道。   “她阿父没有一起带走她吗?”侏儒说道。   “没有。”徐秉摇摇头。“别忘了因为你的关系,静娘到现在还昏迷未醒。”   “小子,那不是我的错。”侏儒似乎有些生气,语气不善地回道。“快放我下来。”   “我们得先谈个条件。”徐秉再次摇摇头。   “嘿。”侏儒笑了,似乎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那混蛋已经跑了,相信这地方很快就会换新主人,到时不用你,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放我下来。”   “你就这么肯定?”刘昕见不惯他的表情,插嘴道。“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要是火烧连营,被锁在这种地方,就算不是被烧死,也会被熏死。明明眼前就有机会,为什么非要等下一个?”   “你这个臭丫头,长得俊俏,心思却好生毒辣。”侏儒听见她的声音,艰难地扭过点脑袋,龇牙咧嘴道。“竟然威胁我?”   “胡说什么?”刘昕被骂得有些恼火,看了看手里抓着的火把,大眼睛转了转,随即咧嘴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   “哎呦,你个丫头片子!”侏儒有些急了,他挣扎了两下,然而完全没法挣脱缠绕在身上的铁链,最后转头望着徐秉,试图游说道。“少侠,少侠,您忠厚实诚,怎么搭上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丫头?”   徐秉没有立刻接话,过了一小会,他才咳嗽一声,缓缓问道:“我们还是先谈谈条件的事情。”   侏儒不吱声了。   刘昕哼了一声,她杂耍似的把火把扔了起来,然后就是空中转转圈。这种小把戏不难,当初韩平堡的百工里就有,虽然没有专门去练,但同时接两三个对她来说却是小意思。   侏儒的脸皮忍不住抽搐起来。   可能是觉得单纯抛掷太多单挑,刘昕恶作剧似的看着对方焦虑的反应,还以印象中模糊的火把舞即兴编排了几个动作,在监牢前的小空地腾挪腾跃起来,纤细的身影宛如玩火的精灵,笑嘻嘻的眼睛里满是捉弄的神采。   仿佛不经意间,侏儒漏在最外面的杂乱发丝被点燃了一点点,顿时,空气里弥散开焦臭味来。   “小丫头!”侏儒像是生气了,大声喊了起来。“有本事现在就烧了我。”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条件   深夜,南阳壁的监牢里。   被几条铁链吊在半空的侏儒喊了几声,刘昕像只小猫一样龇着牙,随后望向旁边的伙伴。   “咳咳。”徐秉接到眼神,他想了想,出声道,“你就不先听听我们的条件吗?”   “本大爷讨厌被人胁迫。”侏儒叫唤道,“你们要谈,应该先客客气气地放我下来,然后面对面地坐下来谈!”   “啧。”刘昕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地奚落,“放你下来还有的谈吗?”   “要盟也,神不听!”侏儒尖叫道,“胁迫定下的契约,我没有遵从的必要。”   “哈,难道当初你跟堡主定约不是趁人之危?”刘昕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又不是本大爷胁迫他定下的。”侏儒哼了一声,“实际上是他求着我。”   两人仿佛要吵起来,徐秉看了看,连忙插嘴道:“把你放下来,真的不会逃走?”   “诶?”刘昕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二郎,你该不会…”   没等说完,吊在半空晃荡的侏儒抢道:“当然,本大爷不像那些言而无信者,从来都是说话算话。”   “我不信。”刘昕双手交叉在胸前,哼了一声。   “头发长见识短的小丫头,本大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侏儒也哼了一身,然后改变谈话对象,对着徐秉说道,“反正放我下来就对了。”   “不行!”刘昕深知他老实人,急忙出声阻止,“放了要是跑了,后悔都来不及。   ”   “在谈好事情之前,本大爷是不会逃的!”侏儒继续冲着徐秉喊道,“相信我,年轻人!”   徐秉动摇了,他犹豫着,最后扭头对上了刘昕的视线。   刘昕用双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紧接着生怕他看不懂,大声回复道:“绝对不行!”   “年轻人。”侏儒看了看她们的互动,他完全没有跟刘昕谈的意思,而是继续对徐秉说道,“别太听女人的话。虽然这丫头长得确实不错,但心眼小的很,更无法理解男子汉的一诺千金,被她牵着走,你会失去很多很多东西。”   这句话颇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味,刘昕差点被气得多出两根呆毛来,如果不是自认勇敢冷静,她真的很想当场把人给点了。   “这个…”徐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又看看一脸怪相的侏儒,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放就放吧。”刘昕撇撇嘴,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在胸前,似笑非笑道。   “啊?”徐秉感觉她反应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就放了吧。”   算了,我不管了,心累。刘昕翻了个白眼,干脆转成看好戏模式。有徐秉在场,她倒不担心侏儒能有什么破坏力,跑了也就跑了,省的同伴天天惦记着还有人没救。   见她没有反对,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徐秉松了口气,花了番心思把铁链们解下。侏儒的双脚接触到地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只是原地活动了一番手脚,然后左三圈右三圈扭腰摆胯,宛如身体僵硬的老年人。   “小兄弟真是实在人。”重获自有,侏儒心情大好,笑着行了个礼,“不如我们结拜做个异姓兄弟?”   “诶?”刘昕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把头转了回来。   “小丫头,看什么看?”侏儒抬头作挑衅状。“别以为长得漂亮就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   冷静,冷静,如果跟他对线反而显得自己格局小了。刘昕好容易压下树立国际友好手势的心情,学着葛道长风轻云淡的表情,试图展示自己的风度。   徐秉挠挠额角,他想了想,咳嗽两声,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吗?”   “当然。”侏儒仰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我会待在这里,直到我们谈妥。”   徐秉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只是让侏儒把昏迷的静娘带出去。作为堡主的女儿,他很担心她在城破之后会遭受可怕的结局,即使正昏迷着。   “我还以为什么呢。”侏儒拍着大腿,笑道。“我正想这么做呢。”   “你能治好她吗?”徐秉接着问道。   “我当然会治好她。”侏儒的心情似乎不错,满脸的愉悦。   “你就不问问静娘的意见吗?”刘昕受不了他得意的表情,开口道,“如果我是她,可接受不了这样又矮又丑的男人。”   “本大爷哪里丑了?”侏儒当场就跳了起来。“而且别看个子矮,有个地方可不矮,知道的都说好,没眼光的小丫头。”   刘昕当场摆了个嫌弃的表情。   “而且她现在没了靠山,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份,投靠本大爷乃是她的福分!”侏儒接着喊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刘昕张了张口,过了好久,才撂下一句话。“反正得听听静娘自己的意思,这也是条件。”   侏儒没有否决,他想了想,颇为自信地说道:“本大爷看在你们救命的份上,这也认了,如何?”   除开刘昕,与会者的气氛还算融洽。侏儒有不少奇怪的法术,虽然都是什么攻击性的技能,但在某些方面格外的好用,然后这货还信誓旦旦吹嘘自己有个庄园,强调物质条件足够养上几房娇妻美妾。   “果然是个老色胚。”刘昕嗤笑道。“而且一口一个小丫头的,结果眼睛没少往我身上偷瞄,这样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人,如何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女生的视野真的好像大了不少,而且对他人的视线格外敏感,男人们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她可是尽收眼底。   这句话让在场两个男人都楞了一下。不过侏儒的脸皮似乎颇厚,尴尬一闪即逝,至于徐秉,他莫名地很不舒服,眼神让对面宛如触电一般,惊得站了起来。   “别误会!”侏儒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对这小丫头出手的意思。”   “真恶心!”刘昕手把抓在弓柄上,眯着眼说道。“你的眼睛可比你的嘴巴诚实多了。”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豪情   侏儒还是被放掉了,在所谓的誓言之后。   对此刘昕很不满意,她看了看徐秉,有很多话想说,但思来想去,最后全憋了回去。   算了,如果那家伙说话不算话,倒是可以给某个轻信他人的笨蛋生动活泼地好好上一课,省得以后被社会反复毒打。她气呼呼地心想。   “三娘。”徐秉看着那张像在闹别扭的俏脸,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干嘛?”刘昕叉着手不去看他。   “他会做到的。”徐秉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那种一边装不在乎,一边偷看女孩子屁股的家伙,你真的相信他会是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刘昕斜睨道。她本来还有不少讥讽的话,但感觉过于刻薄没有说出口来。   听到这件事,徐秉心头又冒出些不舒服的感觉,同时却忍不住往女孩的那个部位瞥了一眼。优美曲线埋藏在蓬松的衣身下,被布带紧紧束缚的纤细腰身衬托,显得某处格外挺翘。   刘昕理所当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撇了下嘴,不过没有出现被侏儒偷瞟时的厌恶感,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   呵,男人。   离开监牢,回到堡主府。那里的秩序竟然还算不错,刘昕看了几眼,发现是张默在维持局面。她轻轻肘击了下身边的同伴,小声问道:“他打算投降吗?”   “他在犹豫。”徐秉回道。   “他有的选吗?”刘昕不以为然道,“只剩下这么点人,头头还跑了,抵抗就是死局。”   徐秉没接话。这时张默注意到他们回来,走过来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两位,与我等一同对抗到底吧。”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刘昕给了个颜色,示意徐秉出面。年轻人咳嗽一声,带着诧异问道:“主簿,你不打算投降?”   “投降也得看向谁。”张默苦笑着摇摇头。   “既然不投降,那你们是打算也逃走吗?”刘昕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敌人骑兵多,怎么逃得脱?”   “我也没打算逃走。”张默眯着眼说道。“相反我会守在这里。”   刘昕歪着头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她一直不喜欢的人,随后一拱手,说道:“主簿忠肝义胆,我们兄弟佩服。告辞。”   这次徐秉没有反对,不过就在两人往外走出几步的时候,听见张默慢悠悠地说道:“他们远道而来,原本以为能借着内应奇袭下城,身上带的干粮并不多。”   刘昕回头望了一眼。   “只要坚持十天半个月,他们必然退兵。”张默说道,“现在他们兵力和士气充足,怕不是逃走的好时机。”   “我们才两个人。”刘昕反驳道,“他们也做不到处处设防,我们小心一点还是能跑出去的。”   “大路有路障岗哨,小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张默摊手道,“风险不小。”   “总比困在死局里要好。”刘昕不以为然道。   “他们想攻下这里,怕是没那么容易。”张默笑道。“别看十倍于我,却不能尽显其优势所在。仅凭数日粮草,根本无法困死我们。”   “听起来很棒,但万一敌人的补给上来了呢?”刘昕说道。   “不可能。”张默摇头道。“时间拖得久了,他们投靠的齐王注定心生不满。”   这倒是,如果趁着混乱快速吃下一两个小坞堡,齐王说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果干私活变成长期作战,那意味着往上面提供兵源和物资的能力会大幅度缩水,眼下国主之位的竞争似乎到白热化阶段,放任手底下的人三心二意显然不是合适的选择。刘昕心想。   “而且…”张默看了看徐秉,接着说道,“听二郎说,两位救下不少妇人,不知两位是不是打算带她们一起走?”   “当然,总不能放任不管。”徐秉回道。   “不知两位带着那么多妇人,如何规避敌人的巡逻队?”   徐秉沉默了,刘昕也说不出放弃那些女人的话来,南阳壁的主簿拍了拍手,又指着刘昕说道。   “三郎的箭法不错。”   “呃?”刘昕楞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茬。   “能射中那边的东西吗?”张默指着远处问道。   刘昕顺着看了眼,蹙眉道:“有些远,我的弓到那里怕是威力不足了。“   “那就用弩。”张默笑道,“先让别人给你上好弦。”   “我说不准。”刘昕迟疑道。   “具体有几层把握?”张默追问道。   “两三层。”刘昕歪着头,在心中评估着,“不过有长笛的话,我能做到八九成。”   “长笛?”   虽然被刘昕吐槽做地主大院,歌舞伎的水平也被她看不上眼,但主流的乐器还是有的。片刻之后,一支半新不旧的长笛拿在了女孩的手里,她试了试感觉,在经历最初的生疏之后,很快找到了感觉。   “三郎果然好准头。”张默哈哈大笑。   “主簿的计划,该不会是打算狙击敌人的首脑?”刘昕放下弩,蹙眉问道。   张默笑了笑,算是默认。   “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刘昕略带懊恼地说道。“今晚他已经吃了点亏,下一次必定有所防备。”   “山人自有妙计。”张默笑道。   刘昕看了他一眼,心底暗自嘀咕。稍后刘昕拉着徐秉到角落盘算了一会,感觉或许可以一试。毕竟带着那么些个累赘逃出去,就算今晚没被发现,到了白天也是很危险的。   “要不,留下来试试?”徐秉小声询问同伴的意见。“实在不行,哪天夜里我们再逃出去。”   “就怕哪天在围攻中就撑不过去了。”刘昕说道,但她的语气也不是特别肯定。   “那时我护着你杀出去。”徐秉的声音略微大了一点。   “初生牛犊。”刘昕看了看那张年轻的脸,撇嘴的同时却觉得他颇为顺眼。   年轻人果然还是朝气十足的好,眼神里希望不灭,莫名让人有些豪情万丈。是了,天底下哪有百分百安全的选择,与其畏首畏尾,不然把心态放平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莽过去就是了。   最糟不过是个死字。   “好。”刘昕站起来,伸出手来,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把。“大丈夫当如是。” 第240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点射   事情太多太乱,刘昕睡下时已经是下半夜,打破作息习惯的结果是她不但第二天起来晚了,而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从神经到柔体。   “啊…”又打了一个哈欠,小脑袋瓜子昏昏沉沉,身子软绵绵的,实在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想起某件被遗忘的事情,迷糊的半眯眼睛眨了眨。   等一下,好像我们还在被围攻当中。   挣扎着离开生活的舒适区,首先要做的是更换某些贴身物件。低头看了看,小脸上满是苦恼。非常时期依旧没有结束,她想起近期接连的大量运动,不免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未来某件规律会变得难以捉摸。   作女孩好难。   房间里没有服侍的下人,刘昕麻利地给自己穿衣打扮,只是那不讲究的粗暴风格如果被人看见的话,大抵会被感叹暴殄天物。   卿本佳人,奈何…蓬头垢面。   好吧,可能夸张了一点。简略的丱头,宽带收腰的男装,手腕绑腿,腰间挂着短剑和箭袋,扎紧了各处的绑带,她原地跳了两下感受晃动,然后抓过弓出了门。   南阳壁的堡主府这地方,虽然被她吐槽为地主大院,但该有的基本都用,地方也不算特别小。转了一会,刘昕在一面墙上找到了正在跟张默说话的徐秉。   “敌人还没开始吗?”没有多少客套,她提出最关心的问题。“看着都快巳时三刻了。”   “三郎怎么这么心急?”张默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过来的正好,我这里有队人马交给三郎。”   刘昕闻言顺着提示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果然站着一队庄丁,不过十来个人,看装备俨然是组弓弩手,手里提着的皆是步弩。   “这就是我的兵?”她眼睛一亮,回头问道。   “当然。”   稍后张默离开,留下徐秉又与她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这里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昕提屁股的事情,徐秉的眼神有些偷瞟。反正就是那种忍不住偷瞟,但又不好意思的反应,以致表现特别奇怪。   很不幸,少年在偷看方面完全是个菜鸟,怎么可能瞒得过在感知方面过于敏锐的女孩。   好嘛,昨天看过了今天还看。刘昕不动声色,接着也不知道哪根经不对,下意识地扭了下,进而让那段曲线更加明显。等到徐秉回过神,恍然发现对面正似笑非笑看着他,顿时嫩脸一红,撑到告辞后近乎落荒而逃。   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是眼睛比嘴巴老实。刘昕望着年轻人狼狈的身影心底直乐。   城外的威胁好像没那么压抑了。   刘昕没有社交牛逼症,面对新收的小兵说不出多么慷慨激昂的说辞。她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让人自报了家门,就算是相互认识了。   不过这些弓弩手们的反应并不是很积极,以致她怀疑自己的长相太过年轻难以服众。   幸好他们在表现上还算客气,刘昕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浪费时间,张罗着练习打靶熟悉一下。   大概过了一两刻功夫,地面隐隐传来些动静,她刚要抬头看望楼上的哨兵,确定警告的号声已经响了。   终于来了。   带队上了墙,张默和徐秉也已经在了。她跟着望了两眼,敌人的数量没早年那些大场面惊人,但凡事都怕对比,十倍于己的压力还是让人重新把心吊在了嗓子眼。   你看,大白天的,对面也在试图占领制高点,不少屋顶上也爬上了许多弓箭手,街道的敌阵中又看见很多简单制作的木梯。   “敌人的指挥官呢?”刘昕眯着眼打量道,找了小半天毫无收获。   张默的组织能力似乎还不错,堡内秩序井然,刘昕放松了一些,估量了下时间,摸出昨晚新收的尺八吹奏起来。   万事不决,先叠加个状态。   苍凉萧瑟的器乐,配上敌我双方的鼓点和其他乐声,共同汇聚成名为战争的曲目。刘昕吹得有些忘我,等她放下乐器的时候,两边早已经打起来了。   一开始总会是投掷武器的较量。作为守城者当然具备一定的优势,但这不是来自数值计算上的优势,挨上一箭该怎么样还是怎么的,比如离刘昕不远的那个弓弩手,探看的幅度略微大了一点没有及时缩回来,面门就中了一发,不住晃动的箭羽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丫头片子惊出了专注状态。   那人显然没有抢救价值了,刘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快速扫了一眼,注意到外面的敌人凭着人数优势,大量的士兵手持弓弩或蹲或坐,几乎是明目张胆地与这边对射,而且几乎稳稳压制住了堡里的火力点,为梯子的接近提供了足够的掩护。   不好办啊。刘昕往徐秉和张默处看了两眼,她很想大声询问对策,但考虑到如果没有很好的回答容易引发慌乱,只能把问题憋了回来,然后示意最近的手下送来上好的弩矢,默默吐了口气。   不用贴着墙,那样露头反而容易被人点名。她想着,随后移动视界,收进了一个合适的目标。   根据射击曲线,两边的优劣势完全不对等。重要的是大部分敌人看不见她。   首发飞了出去。弩矢比箭矢要短,扰动、速度乃至弹道都会有所不同,就算先前练习了一刻钟,刘昕的这次打击依旧差了点意思。   没射中。   观察了弹着点,刘昕调整着抬手的高度。那个目标大概被头顶飞过的弩矢吓坏了,连滚带爬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她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很快锁定了第二个目标。   这一回略微低了点,不过胸口中招也不是令人舒服的事情,虽然没有单场毙命,但明显丧失了战斗力,而且哀嚎声略微降低了点周边的敌军士气。   很好。   三四箭过后,刘昕的手感越来越好,但她的手下也少了两个。他们习惯性贴着墙射击,虽然有着射击后躲回的动作,但奈何双方的火力不在一个档次,很多人刚露头就被三四支箭点名,而且基本是即死的爆头伤害。   我的兵!作为临时的带队小队长,刘昕对手下的阵亡心疼得要命,仿佛看见自己队伍上面的绿色血条少了小半截。 第241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火力点   南阳壁上空的箭雨算不上遮天蔽日,刘昕站的位置也还算安全,但近距离感受形同扑蝗的声势依有些惊心动魄。头顶上方的细长黑影不时闪过,一些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还有些射到后面望楼的墙头和橹台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人多了不起啊。”   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她嘀咕着把没有弩矢的武器还给手下,接过另一个手下上好的步弩。索敌,抬手,扳机,不远处屋顶上的目标几乎应弦而倒。   手下几个弓弩手的眼睛又亮了一下,里面的神色多了点应该算是肃然起敬的味道,莫名地让某只小丫头格外受用。   如果没减员就好了。   瞟了一眼被拖到角落以免影响他人活动的尸体,刘昕略微上扬的心情再次低沉下来。她抿着嘴唇,把空弩扔回给原主人,头也不回地往后摊手。   又一把弩送了过来。   此刻防守方的形势实在不怎么好,在损失了部分兵力之后,其他的弓弩手缩在雉碟之后,几乎不敢探头,只能任由进攻方的地面部队贴近墙根。   “梯子!”   有人大声示警,紧接着有人试图做点什么,不过他的冒险刚刚开始,几根迫不及待的箭矢就把人赶得缩了回去。而且看起来是吓坏了,抱着脑子蜷成一团,嘴里还尖叫了两声。   打在硬物上,其中一根箭矢的箭杆爆裂,这让它的弹跳轨迹变得缺乏美感,在空中转了一圈,堪堪落到徐秉的脚下。   他躲在墙后,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向左右喊道:“先别急,等他们上来再打。”   另一把梯子也搭了过来。有时候城小也有城小的好处,既然缩到堡中堡的位置,敌人能够架梯的位置实在有限,理论上,只要少量的兵力就能扼守住关键位置。   如果拥有质量优势的话。   “弩!”刘昕喊了一声,不过这回手上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重量,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底下几个士兵全都在给武器上弦中。真所谓打枪一时爽,上弹火葬场。   “三郎射得好快。”最近的士兵虽然上好了弦,但还在从囊里摸箭矢,他抬起头,陪着笑,“我们六七个人都赶不上您用。”   如果没减员就好了。   刘昕压下心头的不舒服,此刻无事可做,她环顾着战场,骤然发现有处墙外探出敌人的头盔来。接着细细一看,连忙喊道:“敌人要登城了。”   刚才一直射射射,好像太投入了一点。   “一定要守住城墙!”   她咬了咬,虽然是向手下喊的,但更像是给自己打气。眼下的情况跟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别说撑过十天半个月,给人的感觉仿佛一两天就能被人攻下来。   虽然给自己准备了自裁用的短剑,但能不能尽量不用吧。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副武器。   比预期慢了一点的主战武器终于送到手里,刘昕放弃针对外面屋顶上的敌方弓箭手的点名活动,转而寻找射击爬梯之敌的理想位置。适合的敌方不多,她转了半圈,才抢了一个墩台的射击位。这种地方正好可以侧面射击攀爬的敌人,而且也不容易受到城外火力的压制。   原来那个弓弩手花了半天时间准备,结果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穿着盔甲的敌人在梯子上晃了晃,然后挑衅式的挥了挥胳膊,接着继续爬。   “立旗是吧。”刘昕见状哼了一声,她伸手摸了一把小巧的鼻子,端起武器寻找容易下手的位置。   虽然是弩,但射击角度不理想的话,很容易再次被敌人所嘲讽。   “打完这一仗,你就该回家结婚了。”嘴里念叨着,给目标多树了一杆旗帜。弩臂震颤,弓弦虚化,周围的动作仿佛都慢了下来,眼中那套选择的札甲荡漾出同心的涟漪,波光闪烁间,短促的弩矢准确命中被上一发打散的甲片之中。   闷哼一声,那登城甲士往相反的方向摔出,随即传来重物落地之声。   身后有人大声叫起好来,感觉士气似乎有所恢复,刘昕的心情激扬少许,说道:“再来。”   梯子不止一条,另一边的墙头上了一人,新出来的敌人似乎非常享受作为先登的荣耀感,无视缩在墙后的庄丁,怪叫着地准备往里面跳下,不想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步朔,几下挑得他手忙脚乱。由于踩的位置实在有些施展不开,最后被一朔刺中肩膀,竟然是透甲的伤害。   “你…”先登者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要产生着足够的破甲伤害,可需要足够的基本功。   “杀你者,西平徐仲顺是也。”徐秉扎着马步,一边咬着字,一边抖劲抽回武器,紧接着又扎在敌人心窝的位置,直接把人刺翻了下去。   “第一个。”他默念着。   首杀的获取同样激励了周围的友军,不过比起这边的欢呼声,另一头的声音明显更大了一点。徐秉收了朔,疑惑地看了一眼,却看见那道苗条纤细的身影旁不少庄丁在大呼小叫,端是喜庆得很。   “第四个!”   噗的一声,弩矢规避了盾牌和层层叠叠的甲片,透过缝隙直接扎进了头盔的阴影之中。他不该托大的,应该老老实实把眼睛埋在盾牌下面的,不然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眼付出生命的代价。   先头几个都是甲士,后面跟着的敌人盔甲要简略一些,这些可怜虫仿佛成了某人射击游戏中的活靶,在多人的上弦供应下,可以说是流水线作业的牺牲品。   如果真有什么可视化的士气条的话,那么在刘昕的火力压制下,搭在那堵墙上的两条梯子,其相关队伍正在经历肉眼可见的士气消退,也不知道第几个人从梯子上栽下去后,终于哗然炸锅,哭爹喊娘往外溃散。   要的,简直是以一己之力把一支分队打成白旗。刘昕挑了挑眉,抓紧射翻了逃跑的几人,直到供应再次中断为止。   单论玩游戏的话,我果然很强。她看着被瞎破了胆的敌人,心想。 第242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危机   众人合力打退了敌人的数次进攻,下面的尸体虽然没有与墙齐高那么夸张,但伤亡看起来也不低。墙内的众人齐声欢呼,士气仿佛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但刘昕没有彻底被高昂的气氛所感染,趁着难得的中场休息,她拉着徐秉小声说着话。   “这样下去,最迟明天我们就坚持不住啦。”   徐秉看了眼被收拢到一起的尸体,眼中的神采跟着黯淡了一点,随后他想了想,说道:“今天还会有一场进攻。”   的确还有一场,南阳壁的庄丁算是适应了对射时的打法,在初始阶段伤亡大大降低,不过造成的伤害也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刘昕的射击技能在实战中提高了许多,如果有什么击杀成绩表,在供弹团队的通力协作下,她显然就是全场最佳,遥遥领先的榜首角色。也正因为如此,对方显然注意到有个棘手的神射手,为此做了不少针对性措施。   比如说火力覆盖。虽然刘昕选择的位置都尽量避免落在敌人的直射范围内,但进攻者们并不死心,专门抽调几只弓箭手队伍抛射,牛皮糖似的。   于是张默安排了好几个盾牌手跟着,让刘昕享受了次特权照顾。   梯子又上来了。   站位的关系,刘昕看不见底下的情况,但她看见冒头的敌人时,对方至少已经爬过半截了。这回的敌人比较谨慎,更大更厚的盾牌覆盖了大部分躯干,头低低的,兜鍪下没有露出足够的缝隙。   她扫了一眼,放弃了浪费弩矢的打算,耐心等待他转向应付头顶投掷物的时机。   几个石头。   盾牌移开的那一刻,刘昕愣了一下。只见那登城者的身形近乎臃肿,给人的感觉就是盔甲套了不止一层。手指迟疑着,随后一咬牙,把扳机按了下去。   啪嗒答,一连串琐碎的声响,很快又是金属相撞声。女孩的视力很好,她清楚地看见弩矢以完美的入射角扎了进去,但…在甲片组的连片晃动之后,那枚弩矢竟然弹了起来,甚至还在空中滞留了会,然后才有气无力地摔了下去。   “这…”这回轮到刘昕目瞪口呆,她低头手中的步弩,然后看了看似乎毫发无损的敌人,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没射中?”身后一个小兵问道。   “哼。”刘昕没有回答,再次换过武器,这次她换了个风格,仔细寻找之前射中的位置。   记得这种札甲,中劲弩很容易造成甲片破损,同个地方多射两次,保管见效。   计划很完美,然而接下来的两步都让人笑不起来。刘昕的眼睛很毒,双手很稳,第二发还是落在预期的弹着点,可惜还是跳弹。到了第三发,因为对方爬的高了,导致两者相互位置的改变,进而影响了入射角度。   第三发偏得离谱了些。   “注意,敌人要上来了。”眼见似乎无力把人射下去,刘昕不得不出声提醒。   由于刘昕先前的战绩,这张梯子的近战防守力量其实最弱。这一布局导致超重甲的登城者在爬上墙头时几乎没有遭遇太多的菜刀队。   第四发是射中了,但好像并没有射到里面去。超重甲的身体甚至没有晃动,他硬吃两个庄丁刺过去的长矛,然后手中的重锏锤落,直接砸断一根长杆。   此情此景,刘昕下意识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顾不上玩流水线,甚至忘记压沉声调,直接用清脆的女儿音喊道:“快,一起射他!”   超重甲敌人的出现宛如一块巨石压在周围众人的心头,谁也没有注意声音的不对劲,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忙活起来。其中有人甚至忘记了放上弩矢,玩了一出空放的糟糕操作。   敌人的位置比较微妙,射击他不需要承担探头的风险,除了刘昕的手下之外还有另外一些南阳壁的弓弩手。于是至少有十几支弩矢飞了过去,除开弹跳和无力滑落的几支,仍有好几支扎在上面毫无脱落的痕迹。   刘昕屏息观察战果。没等她确认,又见那超重甲的大块头像没事一样跳了下来,墙头仿佛跟着晃了一下。   “他进来啦!”   “怎么办?”   仿佛受到震慑,附近的庄丁犹豫不决,一些干脆把期颐的目光投降刘昕。后者此刻其实也有点慌,不过考虑到不能扩大慌乱,她拼命地控制不安的情绪,大声喊了一句。   “不要慌,他只有一个人!”   嗯,等一下,这怎么好像是反派的台词?某人后知后觉察觉到哪里好像不对。   不管如此,刘昕的表现就像某些指挥技能一下暂时稳定了军心,几个手持近战武器的庄丁连忙阻拦上前,阵仗排枪的威力本来应该不错,但没想到对面莽得不像话,依靠防护到牙齿的盔甲和重锏,硬生生砸出一条血路来。   不停地喊话维持士气的同时,刘昕催促着手下赶紧重新上弦。也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大,还是本来就过于眨眼,臃肿高大的超重甲武士转过头来,兜鍪下的阴影仿佛锁定了她。   刘昕心底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半截长矛在空中打着转,下面那个庄丁吃惊地望着自己失去使用价值的武器,随后他试图躲避对手迫近的打击,但不管怎么做都慢了一拍。   只听啪得一声,半面护颊也飞了起来,跟着一起的还有红黄白之物。下颌的牙床又黑又黄清晰可辨,再也没有上唇和鼻子之类的肉块遮挡。   “啊—”   最近的庄丁顿时大叫起来,腿软地几乎要摔倒在地。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个当场做起呕来。   超重甲武士也没有闲着,别看他很臃肿的样子,动作就并不笨拙,接着一锏扫开路上的阻碍,噔噔噔又冲着刘昕的方向走了几句。   这架势再明显不过,刘昕从震惊中过神,此刻手头没有准备好的劲弩可以使用,她咬咬牙,用脚踩起一根不知谁人掉落的长矛,用手接住,两个垫步抛了过去。   很可惜,这没什么卵用,轻轻松松就被人拍来。然后,他带着不可阻挡的声势开始冲锋。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章 质量   堡主府的墙头周长其实很短,这一方面限制了进攻方的路径选择,另一方面也限制了防守方腾挪的空间。反正实在没有多少地方给刘昕躲闪,眼看着那大坨又高又壮的铁疙瘩带着可怕的声势撞过来,她很有种在马路上直面失控大卡车的感觉。   难不成可以穿越了?   前半生两世为人的闪回没来得及展开细说,先前那个某庄丁被拍飞半颗头颅的血腥镜头占据着脑海死活不走。由于画面过于高清真实,加上脑补的打码效果不知为何大打折扣,她的心情可谓波澜起伏,扑腾的恶心感简直压制不住。   死得那么难看怎么可以!   莫名的情绪引导之下,被恐惧抓紧的僵硬终于有所缓解,刘昕大喝一声,试图往旁边规避。不过攻击者不是什么弱智转不过弯的存在,超重甲武士及时调整方向,完全不打算放过目标。   刘昕见状大惊,她的攻击手段近乎无效,结果惹不起还躲不起,这还怎么玩?情急之下,很少骂脏话的她也忍不住狂躁起来。   老娘跟你有仇啊?   路上的庄丁不堪大用,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相比他们只能算是轻甲,那些个弓弩手在武器冷却中全是背景生物,几个用来防护冷箭的盾牌手捧捧人场还行,此刻撞见这么个无处下手的敌人进场,两腿发软不说,有个还当场尿了裤子。总之每一个指望得上。   “徐郎,徐郎—”刘昕被敌人的锁定视线盯得发毛,她再也顾不上伪装,扯开嗓子采取求救动作。   这回徐秉也没有闲着,正忙着对付他那边几张梯子上爬上来的敌人。一槊把又一个敌人捅了下去,他听见女孩的求救声,心底一惊,回头发现远处的刘昕整个比她大了好几圈的铁武士追逐着,而且看起来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了。   此情此景,年轻人远水救不了近火,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恐惧得竖起来了,连忙大声喊了起来。   “三娘!”   近距离感受那份压迫感,刘昕几乎喘不过气来,有那么一会,她以为自己会被对方可怕的重量撞到墙上,然后肝脑涂地,字面含义的那种。   仿佛连时间都慢下来了。   宛如过了一个世纪,回过神来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死,稍后先前发生的一切才姗姗来迟在脑中过了一遍。   而在徐秉看来,那道纤细柔弱的身影以匪夷所思的高难度柔韧动作躲了过去,担忧和恐惧的心情突然转变成惊讶,让人有些不知该什么表情。   超重甲武士对于自己的失手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动作慢了下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本该搞定目标的敌方,然后花了一点时间,才依靠有限的视野得以重新锁定。   视野?喘上几口气的刘昕好容易在心有余悸中有所回复,她看着大家伙的动作,心中若有所思。实际上刚才他临时改变了少许方向,包括他的眼睛。   要说为什么,或许该说是身体的直觉,那一刻被锁定的感觉消失了,这个铁疙瘩突然转而看向了另个方向,就像是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   是幻术起效了?脑中灵光一闪,刘昕对于自己时灵时不灵的幻术技能颇为无奈。出去技能本身,目标的抵抗意识也尤为重要,醉酒之类的状态无疑是最轻松的,而好不设防的时候也很容易,照理对方这种战斗专注状态,应该很难中招才对…   没来及细想,超重甲武士放弃了用力过猛的重装,开始挥舞那可怕的铁锏。别看这东西似乎很笨重的样子,近距离躲避却是件非常吃力的事情,要是挨一下,那可不是简单皮开肉绽的问题。   利用身轻体柔和敏捷的优势勉强拉开点距离,被逼到角落后像液体一样从缝隙中钻了过去。武士反应慢了一点,扔掉盾牌空着的手勉强抓到点东西,只听撕拉一声扯下些布料来。   “诶?”刘昕感觉肩膀一凉,猛然发现衣服被拉开偌大一个口子,虽然没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但却莫名有些羞耻。   徐秉呢,徐秉在哪里?无能为力的体验糟糕透顶,她就像溺水的人一样试图抓握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趁着逃脱的空档,她往年轻人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失望地发现,他好像暂时脱不开身。   两三个没那么重的甲士正纠缠着他呢。   “原来还是个女的。”不屑的声音自厚重的盔甲中飘了出来,只剩狭窄眼眶的头盔让其变得瓮声瓮气,隐约还有些风箱般的效果,“真让人想不到。”   刘昕被头盔阴影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她拉扯了下衣物,体会了下什么叫捉襟见肘,没有否认性别,略微后退两步,不服气地回道:“女人又怎么了?先前死在我手里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实际上刘昕并没有数过自己的战果,也没有确认是击杀还是击伤,但重点不是这个,挑衅这件事,气势足够就行了。 超重甲武士没有在说什么,头盔下的阴影中呼出些淡淡的白雾,他突然低下头做了防御架势,叮叮当当就是几声,不知从哪飞过来些箭矢,楞把刘昕吓了一跳。   你们这些xxx,搞偷袭也不通知我一声!   然而这些箭矢同样没有起效,身上中了不知多少箭的敌人仍旧活蹦乱跳,他重新站了起来,黑熊一般地往前踩了一脚。惹得刘昕不住地吞咽口水,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她发现再退就要摔下去。   超重甲武士看了看,堵住了最关键的位置,然后高高举起武器,并没有打着一击必杀的打算,似乎是准备把人往某处赶。   当我是傻的吗,后面才是杀招对吧。在铁锏落下的档口,刘昕没有往最明显的缺口逃窜,而是选择了让人没预料到的地方—从他档下钻了过去。   体型差过大,小也小的好处。   “嗯?”武士明显一愣,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回身,便听见脆生生的丫头嗓音在后面响起。   “滚下去摔死吧—”   话音刚落,刘昕一脚踹在了他裙甲的膝盖窝处,接着跳起一腿,又蹬在了铁疙瘩的屁股处。   只是…牛顿似乎可以安安心心地等待投胎了,因为质量太轻的丫头片子很快发现自己做了件无用功—根本踹不动。 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危险操作   刘昕现在的感觉糟糕透了。原因不单单是踹不动的问题,还有某种让人欲哭无泪的情况。由于难得抓住敌人的破绽,某个丫头片子试图毕其功于一役,趁机投入了全身的力气,而根据作用与反作用力的原理,结果就是,她崴脚了。   没办法,双方的重量太过悬殊,那团铁疙瘩的屁股又过于硬邦邦,踹上去就像是狠狠往石头墙上撞的感觉。   哪个缺心眼会主动找这种罪受。   单脚跳着,刘昕双手抓着受伤的脚,脸上都快挂出泪花来了。稍微和缓一下她情绪的是,那个铁疙瘩还是有晃了那么一晃的。等到对方转过身来,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忙下腰单脚手翻,到了后面嫌弃速度太慢,干脆倒立着利用双手进行逃窜,惹得周围一团混乱的庄丁都有些目瞪口呆。   果然危机时刻最能激发潜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徐秉也发了狠,许诺护人周全的信念加持着,他采取了近乎以伤换伤的打法,结果这股拼命二郎的打法反而使得对方漏了怯。犹豫就会败北,有时胜负就在一念之间,那个敌人出招慢了半步,咽喉处已然先中了一槊。   “四个。”年轻人念了一句,他朝附近的友军喊了两声,示意他们补上,接着便往挂念的方向望了一眼,忍不住也有些无语。   那苗条的身影单靠手跑路,竟然还挺快的。   追杀的超重甲武士也是恼了,他没想到眼前这只小泥鳅如此滑溜。就算再怎么身高体壮,厚重的盔甲带来的限制还是无法避免的,一方面是关节灵活性,一方面则是视野变得狭隘,而不止一次被人从缝隙逃脱,也让心情变得极度烦躁,最终忍不住狂怒起来。   他生气了!   刘昕被巨大的怒吼吓得一哆嗦,连忙侧手翻躲过了一次攻击,只听一通碎响,替人受过的土墙哀嚎着散溅四处。女孩单脚踮了一下,接着団翻越过处障碍,下意识两脚接地。   哎呦。   “三,三郎!” 这时有个还在坚守岗位的弓弩手慌慌张张地喊道,“更多的敌人上来了,怎么办啊?”   刘昕龇牙咧嘴着,眼泪冷汗还在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她闻言扫了一眼,果然看见负责的梯子处又爬进来几个甲士,顷刻间砍翻了两个友军,眼看着局势往溃烂的方向发展。   这一刻,她的心情就像是发现打团战时自己是最拉胯的那位,那是说不出的失落。   都是我的失职。   “快想想办法啊。”那弓弩手继续喊道。   刘昕瞟了一眼后面还在寻找她踪影的铁疙瘩,又扫了一圈周围,咬牙忍痛指着不远处一堆仿佛在梦游的庄丁,娇喝道:“还等什么,快射啊!”   也不知道是被战况吓得有些懵逼,还是单纯卡住了,那群人茫然无措,被呵斥了好几下才面面相觑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着。   “那个大家伙我来对付,你们搞定新上来的!”   刘昕豪横地大手一挥,不管是不是她的兵都给安排上了。接着眼看着那铁疙瘩带着可怕的压迫感冲过来,她把心一横,三点前软翻迎了过去。   死就死吧。   时间仿佛又慢了下来,抡圆的铁锏越来越近,她极力控制着每一块肌肉,把身体扭曲成出人意料的形状,仿佛一团任人×揉的面团,堪堪与死神擦肩而过。   再次落空的感觉无异于火上浇油,超重甲武士无处发泄,他怒吼一声用力踩烂边上一具尸体的脑袋,手里的武器恨恨地胡乱挥舞着。   “该死的小丫头,我一定要把你踩成肉泥!”   以这家伙的实力还真的能说到做到。飘了眼那具尸骸的惨状,刘昕的眼皮跳个不停,小心肝更是七上八下,连带气都喘不上来。   “三娘,三娘—”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叫唤声,关切之声溢于言表。刘昕发现徐秉已经在驰援的路上,顿时心头大喜,只感觉他是天底下最顺眼的人。   “看哪里呢,小丫头?”武士怒极反而像是冷静了下来,他收敛了情绪,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她回望的方向,“你的情郎来救你了?”   情郎?刘昕回过头,脸上满是嫌弃,说道:“胡说什么呢,没用的大狗熊。”   这道嘲讽非常成功,超重甲武士怒极反笑,头盔的缝隙中冒出白烟,瓮声瓮气中像是在咬牙切齿。   “我会在他面前把你活活折磨死。”   “我好怕哦。”   人类在极限之外似乎很容易变得奇怪,刘昕感觉自己的情绪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境界,仿佛什么都不怕了,她甚至故意做了鬼脸,以便让对方的仇恨锁得更死。   “有本事你先逮住我。”   南阳壁的堡中堡真的挺小,但徐秉感觉自己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短短一段路还遭遇了数不清的混乱,一部分是敌人造成了,还有部分来自所谓的友军。他从东段杀到西段,眼看着离刘昕只有不多的距离,又一批新的敌人又跳了进来。   “滚开!”   扎实的马步,朴实无华的突刺,年轻人直接把人从半空挑中,接着一晃,让其摔进了大院的中庭。   等他把视线收回,却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心跳漏了几拍,整个身子仿佛沉浸在冬日的冰水里,瓦凉瓦凉的。   难道?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狂怒嘶吼拉回年轻人的惶惶然的心思,后者寻声望去,惊讶地发现那又高又大的铁熊仰头捂着眼睛在那痛苦地嚎叫,紧接着是女孩嚣张至极的哈哈大笑。   “熊瞎子,你去死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徐秉不明所以,视线扫过无能狂怒中的武士,稍后终于找到了那道身影,顿时心底又是一惊。   “大笨蛋,我在这里呢,有本事抓我啊。”此时此刻,刘昕半蹲在靠内的女墙侧,再次发动嘲讽技能。她的衣服好像又少了一点,露在外面的肌肤混杂着各种颜色,却依旧给人一种白得晃眼的感觉。   “杀了你,杀了你!”武士彻底疯狂了,他追寻着声音径直扑了过去。   “哈哈哈哈。”刘昕笑着,同时往后一仰,拖着轻轻脆脆的声音摔了下去。   “三娘—”   徐秉瞪大了眼睛,心脏差点从嗓子里跳了出去,然后眼睁睁看见近乎失心疯的武士跟着冲了出去,也消失在那一头。   年轻人突然觉得世界好像失去了颜色,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那两人摔下去的地方的,脑袋里空荡荡的,没有想象中的悲伤,也没有其他情绪,好像什么都没有。最后嘴巴张了张,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三娘?”   “诶。”   出乎意料的,下面传来一声回应,听起来也不是特别远。徐秉一激灵,急忙探出头去,只见某只小丫头整个灰头土脸,黑溜溜的大眼睛对了过来。   “你没掉下去?”徐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怔怔地问道。   “你当我是傻子吗?”刘昕没好气地说道。“我当然是有计划的。”   “哦。”   “傻笑什么。”刘昕咧嘴道,然后往上爬了两步,伸出手来,“快拉我上来。”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幻术升级   傍晚临近,敌人的攻势受挫,只能含恨退却,心情大概跟地上躺着的那尊铁疙瘩差不多。   “死不瞑目啊。”刘昕幸灾乐祸地低头看下面的死鬼,随后小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嘴里抽了两口冷气,“轻点。”   “你这脚怎么弄成这样?”   徐秉轻轻捏着女孩秀气的脚丫,脚踝处的肿胀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疼。   “失算。”刘昕没有太在意肌肤相秦   这件事,相反脑子里有些委屈,小嘴朝底下努了努,抱怨着,“谁知道这家伙这么重。”   “他看着就重啊。”徐秉看着女孩的表情,有些哑然失笑。心头的担忧小了一些,手上传来的软糯细腻之感却让人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稍后张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他似乎也不打算装了,开口喊了句三娘。   大概是心照不宣,三个人谁也不提女扮男装的事情,仿佛刘昕一开始就是以女性身份存在的。南阳壁的主簿说了些赞赏的话,又开了些空头支票画了几张大饼,然后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你觉得我们撑到最后的几率有多大?”刘昕看着别人的背影,凑到徐秉耳边嘀咕。   今天又死了这么多友军。   脖子和后脑的毫发被吹拂着,年轻人只感觉有些痒痒,同时竟然觉得混杂着汗味、血腥味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气味有些好闻。   某只小丫头过了一会回过头,很快察觉到什么,她歪着头打量了几眼,笑道:“怎么脸红了?”   “有吗?”徐秉努力镇定,故意喘了两口气,“剧烈运动的关系吧。”   骗鬼呢。刘昕当然没有相信,她想了想,暗自嘲笑眼前的少年太过纯情,跟女生相处的经验太少。   看来前些天跟那些歌伎相处还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呢。   没出息,有机会也不知道把握。   想到这里,刘昕忍不住以关怀的目光注视同伴,结果让后者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徐秉怔怔地问道。   “没什么。”话虽如此,刘昕又流露出同情的意味来,怀疑他可能到死都还是个雏。   又或者,在男女问题上如此单纯,哪天被什么坏姐姐勾搭骗了,就实在有些英雄气短了。   真让人不省心。   徐秉不是刘昕肚子里的蛔虫,他无法从女孩的表情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疑惑了一阵之后,蹲下来,示意她趴上来。   刘昕没那么矫情,崴脚了就老老实实让人背着走,得闲了后便开始在脑瓜里结算今天的战斗经验。由于过程过于惊险,多次与牛头马面擦肩而过,心有余悸的同时更有种莫名的刺激,简直让人上头。   难怪极限运动会有那么多人玩。她想。   徐秉走着走着,心情与平静的外表相反。他的双臂夹着女孩的腿,后背贴着女孩的胸膛,肩膀和脖子枕着女孩的头颅,每一轮步伐的轻微晃动,都能带来几丝微妙的触感。   刘昕的女子身份已经暴露,他把人背到了安置女性的地方。站在门口,他特地抖了一下,以便让后背下坠的重量重新分配,接着呼唤道。   “三娘?”   没有人理会,徐秉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她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如羽毛般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又仿佛如蝴蝶的翅膀轻微扇动,几缕调皮的头发掠过小巧的鼻子,落在那两道粉嫩的嘴唇边,随着呼吸轻扬落下。年轻人楞楞地看着,只觉得,不说话的女孩优婉恬静,宛如落入尘世间的小小仙子。   而且,这种毫无设防的娇憨姿态,莫名地让人有些意动。   门房的动静打破了他的绮念,两个女仆诧异地看着站在外面的两人。徐秉恍然回神,把人和事都交代下去,慌慌张张地往回跑了。接下来的那段路,后背上的余温让他怅然若失。   第二天,刘昕惊讶地发现自己睡在女人堆里。由于人多地少,这里不仅仅是大通铺,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睡着人。与预想中的不同,全是女人的空间也不尽然都是香气迷人,实际上味道还有些奇怪。   跟臭男人那味不同,但也说不上多么好闻。   “怎么。”她坐起来,意识还没连上昨晚的剧情,脑子里空荡荡的,顺便把一条搭在她腿上的脚搬开。   比当初流民营地还挤。   这么多女人,有些也已经醒了,她们注意到刘昕的状态,很快就有人小心翼翼挪到跟前,态度毕恭毕敬。   实际上,眼神还颇为崇拜。   “我自己来就好。”刘昕说道。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着,随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被人换过了,此时明显是女装打扮,过了一会,姗姗来迟的记忆提醒昨天的衣物几乎没有再次使用的价值了。   穿出去几乎是给人发爆衣福利。   只是上襦下裙的装扮并不适合上战场,她想了想,坚持希望她们能够提供方便战斗的衣服。或许是好感度达到崇拜的关系,那些醒着的女人叫醒更多人,很快就忙碌起来,说要给刘昕现做衣服。   仓库就在堡中堡里,布匹的库存也没有问题,刘昕无奈地穿着贴身衣服任由女人们拿着卷尺测量各处尺寸,然后无聊地看着她们忙活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回顾下昨天的战斗。她想。   击败BOSS的经验足以给许多技能连升几级,甚至连闪避属性都提高了,更重要的是刷新了对自我的认知。哪些是优势,哪些是劣势,都在极限实战中摸了个底,连带充实了自信心。   不愧是我。   实际上,幻术的使用经验也提高了。很多虚幻的场景其实源自目标的预判,就是说他们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注意力过于集中时尤其如此。   所以幻术与障眼法类似,暗示和误导的伎俩可以很有效地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昨天那铁疙瘩因此不止一次打偏方向,最后更是出现了个致命错误,从而有机会伤到他眼睛。   “三娘?”   昨晚交接时徐秉是这样称呼刘昕的,所以这里的女人也都改变了称谓。只是喊话的人看错了方向,明明刘昕在左边,她却朝右边喊。   刘昕笑嘻嘻地绕到她后面,拍了一下。   “我在这里。”   “诶?”那妇人被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右边,眼中满是不得其解。   果然如此。心里想着,刘昕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尴尬   材料供应充足,太多人手围着团团转,衣服做得很快。期间刘昕提了些裁剪上的修改意见,方法接近另一个世界,概括起来就是尽量贴身,尽量方便活动。女人们尽管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各自分工,动作麻利而熟练。   接下来的时间比较无聊,城墙上也没有特别的动静,刘昕穿着女孩的衣服吃了点东西,老老实实在那坐着。她的脚踝本来就没好,刚才又作死弄了一会,眼下真有点下不了床的无奈感。   晚些时候,徐秉来了一回。由于这地方现在是个女人窝,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进来,让人从门口捐进来点东西,算是慰问。这操作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女人们脸上满是八卦的神采,让刘昕莫名有些不自在。   “二郎武艺高强,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真是英雄少年般的人物。”有人赞叹道,边上几个年轻的竟是花痴的模样,纷纷附和着,“不知哪样的姑娘配得上他。”   挺受欢迎的嘛。刘昕挑挑眉,本想安静地做个吃瓜群众,不想事情的发展跟预想的不大一样。   说他归说他,眼睛都看我是几个意思?   没等某人提出疑问,把东西放到刘昕边上的侍女捏着袖子掩嘴笑道:“三娘不施粉黛已然面若皓月,要是再仔细妆扮与二郎站在一起,那真个神仙眷属。”   刘昕反应过来,随即叫屈道:“我俩乃是兄妹!”   “是是是。”侍女脸上挂着姨母笑,丝毫不恼,“记得早先还听说两位乃是兄弟。”   “寻常的阿兄待阿妹,那可不一样。”另外一女也跟着笑道。   这种事情总容易越描越黑,刘昕按下满腔的抗辩,很明智地闭了嘴。实际上她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特地装出了脚疼的模样,脚踝上的淤青很有说服力。   又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赶制的衣服终于做好了。她在旁人的协助下换过衣服,感受了几个简单动作还不过瘾,忍不住双手一撑单脚一点,原地玩起悬空倒立,这可把女人们吓了一跳。   “使不得,三娘!”   “晓得,我又不用受伤的脚。”   丫头片子丝毫没有把她们的警告放在心上,她仔细感受着衣物各处传来的拉扯,接着甚至玩起了单手支撑倒立,修长的双腿不断改变位置的同时保持着良好的平衡,动作和造型带着舞蹈的优雅和韵味,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由于部位过于敏感,她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新做的衣物沾染了麻烦的东西,刘昕漂亮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钻进被窝里去。跟她接触最多的中年妇人见状也没取笑,好言安慰了两句,随后不知从哪变出件新的贴身物件来,说道;“也怨我,本该料到三娘该换了。”   “那个不成。”近处另一妇人看见了,似乎有不同意见,接着说道,“三娘也是会武的,不比那深居闺秀的女子,要包得严实一些。”   “先用着吧。”中年妇人笑道,“多备几个也好,省得吓到晚归的小姑娘。”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刘昕试图装死,随后发现两人好像准备伺候着她更换,连忙说道:“我自己会换!”   “有什么关系,昨晚就是我给三娘换的。”中年妇人笑着说道。   “…”   下午的时候刘昕死活不愿在里面待着,根据体验又修改了些细节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她被个健壮的仆妇背了出去,在墙头找到了徐秉。   “敌人怎么没动静?”她首先问道。这件事吊在心头让人放心不下,深怕对面在酝酿什么阴谋。   “不知道。”徐秉摇了摇头,接着看了看女孩包起来的脚,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吧。”刘昕耸了耸肩,然后拍了拍仆妇的肩膀示意往墙边走近些,朝外看了两眼。   挺乱的。   之后刘昕没有下城墙,她找了地方坐下守着,由于外面一直没有异常,徐秉也在边上坐了下去,陪着聊天。反正负责警戒的另有其人。   “你说敌人下次会打算怎么做?”刘昕说道,“夜袭,撞车,吕公车,抛石车,穴攻,还是会挖墙角?”   “都挺有可能。”徐秉多看了她两眼,安慰道,“主簿都安排好对策了。”   话虽如此,刘昕依旧不放心,最后徐秉没办法,找张默把人安排在了堡内最高的那座望楼里。上面安全,也省的某位腿脚不便的丫头乱跑,唯一麻烦的,大概就是卫生问题。   一夜无事,但第二天一早外面就喧闹无比。刘昕睡得本来就浅,很快被吵醒了,登高望远看了几处,只感觉敌人新一轮的声势颇大,四面八方都有。   不过这里有个小问题,这望楼高是高,但视野里的遮蔽物不少,她只能看见部分信息,不能像当初在墙上看得仔细。   塔楼顶部的空间不大,这回张默只给她安排了两个助手,还有个则是照顾生活起居的仆妇。别看仆妇是个女子,但膀大腰圆力气也不小,给普通的弩上弦也没有问题,于是乎,此时能有三人支援弹药供应。   照例依旧是远程上的较量,在火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堡内选择了放弃,如果在墙上,腿脚不便的刘昕大概也得千万小心。不过望楼拥有足够的高度和防御优势,她放心地透过射击孔往外扫了一眼,抓过递来的武器做起校射。   手气不错,首发命中。   作为不需要担心仇恨的火力输出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昕相当开心,但之后的动静让她变了颜色,只听大门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那个动静,给人的感觉恐怕挨不了几下。   说好的对策呢?   门边的庭院里的确站了些人,但兵力捉襟见肘实在挤不出人手,看起来稀稀拉拉得紧,过了一会,才又拉过来一支健妇组成的队伍,场面上稍微好看了一点。   大概也仅仅是好看一点,毕竟外面依旧占据兵力优势。   如果是没有射击死角的棱堡就好了。心里挂念着大门,担忧让刘昕的准头打了折扣,又一发没能命中,她好容易才压下浮躁的心情。   没事的没事的,葛道长好像算过,我命不至于这么短。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守塔   再好的门,持续受到撞车的攻击也是坚持不住的。刘昕在望楼上看见有人拉出辆类似塞门刀车的东西拦在了必经之路上,接着还有其他车子或者桌子之类的大物件,共同组成新的阻碍物,就像是临时搭建了座简易的翁城。   也不知道行不行。她按着手里的劲弩,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感,随后发现徐秉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下面,支着长朔威风凛凛,莫名给人种安心的感觉。   有他在,胜算应该…多那么一点吧。   大门终归是支撑不住,在一阵可怕的碎裂声中轰然洞开,敌人的士气随之高涨,声势形同鼎沸,而从上面看,还真的就像从蜂巢涌出的蜂群一般。   然后,如预想的那样,他们的攻势被高大的临时障碍所阻滞敌人的攻势,不得不浪费回合进行攀爬动作。普通的盔甲难以抵御四面八方近距离的弩矢,很快倒下了不少人。   由于辅助者有限,刘昕没有采取快速射击的策略,她眯着一只眼,仔细判断着目标的下一步位置,同时计算弩矢的滞空时间和干扰因素,就像开启了‘精准射击’技能一般。   啪的一声,弩机绷动,随即一个刚爬上障碍物顶的甲士眼睛中了招,毫无疑问的暴击简单收割了新鲜的性命,目标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身子后仰,顷刻翻了下去,还砸中后面的同伙。   不过比起这个,有个地方更热闹一些。城外的敌人继续往里面涌,进入速度明显大于逃逸速度,小小的临时瓮城挤不下太多人,很快便人满为患。正对刀车的那些倒霉蛋甚至无力阻止友军的挤压,硬生生被推挤到了刀车的锋口上,面对危险却无能为力使得他们发出绝望的嘶喊,随后淹没在汹涌的嘈杂声中。   如果有沥青就好了。刘昕换掉武器,望着下面的热闹场面难言眉间的厌恶,表情像在看粪坑中扭曲着挤作一团的蛆群。   好吧,放火可能不大合适,堡主府内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阻碍物中多有木制物件,如果到时火势旺盛,搞不好就难以控制了。   南阳壁方面的投射火力造成了相当的伤害,不过还是没法阻止对方越过障碍顶端开始往下爬。这时候菜刀队的价值提现出来了,徐秉一人当先,朴实无华的刺击立刻有所斩获,随后一收一甩,摆脱柔体的长杆带走了第二人的性命。   “厉害。”刘昕伸长了脖子,忍不住赞叹着,随后又起了点好胜心。   作为远程输出,在人头上总不能比坦克差吧。   敌人的数量优势并不能转换成推进上的速度优势,翻越大批障碍的攀爬大致相同,期间还要受到密集的投射打击。更要命的是很容易顾头不顾腚,即使不少人手里拿着盾牌,基本也是护得住前面管不住后面,只能徒劳的嗷嗷叫。好容易爬到下面,还有个棘手伙计带队在那拦着。   有那么一会,刘昕感觉徐秉就像个肉盾英雄躲在塔下收割敌人的兵线,而她自己就更爽了,躲在塔里只管射射射就是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敌人在临时瓮城里里外外留下数不清的尸体后撤退了。刘昕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趴得太久腰酸背痛,某个丫头片子没注意的是,她聚精汇神瞄准射击时,那副上身前探屁股撅起的姿势实在有点引人犯罪,也难怪那两个弓弩手眼神怪怪的。   只是,他们两个此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种,比起瞄准和扣动扳机的刘昕,不间断地给重弩上弦可是件体力活,这两人都快真的腰肌劳损了。   “怎么样?”刘昕趴在望楼窗边,往下喊道。刚刚打了一波胜仗,她的心情不错,语气中带着轻松。   徐秉抬头回望了一眼,在女孩白皙的面容微微停留,随后笑了笑,近乎显摆地挥舞着武器耍了几个招式,引得开始打扫战场的庄丁们连连叫好。   肉盾就是肉盾。刘昕忍不住有些羡慕,对自己似乎过于娇弱的身体颇有些幽怨。   每个月总有那些天不说,还那么容易受伤。   下午的时候敌人又试探了一会,靠谱的肉盾顶在塔下,她所要做的就是近乎无脑的输出,大量专注的实战经验简直令人受益匪浅。如果这真的是什么游戏的话,大抵又能升上两级,然后在悦耳的提示音中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可惜白日梦终归是白日梦,受伤的脚踝还是老样子,看了看天色,心想今天应该到此为止了,刘昕让健妇背着她下去,然后走到战场的中央感受下铁和血的气息。   “阿嚏—”   气味好像过于浓烈了,女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勉强止住。过来陪在旁边的徐秉看了看她的脸,忍不住有些想笑。刘昕察觉到了,下意识地白了一眼,竟然已经有些点风情万种的影子,让人刚起来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换了个地方,刘昕又细细说了一遍各种担心,比如对方攻势连番受挫,恼羞成怒之下干点失心疯的事情云云。徐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耳朵里压根没听进去,眼睛一直盯着那张不断说这话的小嘴,以致有些恍惚。   “他们要是不干了,到时放火烧城怎么吧?”   刘昕说着,抬头注意到年轻人的眼神。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没有多少女生自觉的某人照样有些羞恼的感觉,只是她现在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容貌到底算什么档次,以为对方只是在男女之事上阅历过浅,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会。   平时多接触几位小姐姐不就好了,这么单纯,还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两人的对视中,徐秉先败下阵来,女孩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让他忍不住有些心虚。咳嗽一声,年轻人又把皮球提给了主簿张默。   既然如此,那就找张默问问吧。刘昕为了晚上能睡个踏实觉,催促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张默自己出现了,他的情绪少见的也有些高亢,显然对大门口的战果非常满意。按照刘昕的判断,这种村战规模的战役,敌人的损失已经有些伤筋动骨,这也是她担心对面会恼羞成怒的重要依据。   “别担心。”屏退了闲杂人等,张默笑道,“今晚让二郎带人去劫个营。” 第248章 今晚没有   卡文。   另外看起来大家还是更期待看情感线,我需要调整一下重心。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野外生活   村战就是村战,有时候少数几个能人就能改变胜负的走向。因为各种原因,刘昕无法参与到劫营的事务当中,她在接下来几天没少听见女人们一脸崇拜的谈论那位大英雄。看着她们谈论间眉飞色舞的神采,小丫头莫名地有些吃味。   “三娘,二郎又给你送东西了。”照顾她的中年妇人笑眯眯地说道。   “哦。”   “怎么反应这么冷淡?”中年妇人凑近了些,“别总板着张脸,这么俊的小姑娘,不笑笑多可惜。”   刘昕拉扯起一个笑脸来,皮笑肉不笑的那张。   “你这孩子。”中年妇人摇了摇头,“主簿说敌人快撑不下去了,这样的好消息还不值得你开心?”   “我当然开心。”刘昕撇撇嘴,“如果我的脚已经好了,那我更开心。”   崴脚可没那么容易好。   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什么值得她上场的战斗,直到第三天早上,外面突然沸腾起来。刘昕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身为女生的‘好朋友’已经走了,但好梦被人打搅总让人有些烦躁。   从做英雄的快乐中回到冰冷的现实,她花了好一会把回过神,然后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该死的贼人!”   抱怨归抱怨,刘昕的动作并不马虎,她弄醒周围一些还没被吵醒的人,接着麻利地武装自己,但是随后又隐隐感觉不对,仔细聆听了会,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要麻烦。   “火?”   城外的敌人士气低迷外加粮草告急,他们选择了连夜退军,临走时还狠狠放了一把火。到底是出于泄愤还是遏制追兵的出现不得而知,反正南阳壁的众人有得忙了。   堡主府作为堡中堡,跟周围的建筑隔开不少距离,本身倒不用担心被火势蔓延,只是躲在里面的人多有不甘,毕竟被烧的乃是他们的家当。天还昏暗时主簿张默不知敌人底细,不敢冒然派人出去救火,等到天彻底亮后,火势就已经难以遏制了。   反正刘昕在里面听见不少人在哭。   哭什么,好歹命还留着。已经经历了好几次‘身外之物’失落的丫头暗自嘀咕着,不过她的情商还是在线的,这种话当然没有说出口。   大火烧了接近一天,据说烧掉了大半个南阳壁,幸好重要的物资大多囤积在堡主府的堡中堡里,不然真变成一穷二白,在这冬天才刚过去的时节了,怕是很快会饿死人了。   两人继续住了两天,刘昕顾不上腿伤开始催促徐秉上路。如今算是南阳壁真正管事的张默没有阻拦,送了两匹马,一些武器,还有些吃的用的,最后是真金白银的赏赐,算是战功的报酬。   刘昕没什么反应,张默看着她,眼里颇有些玩味的意味。徐秉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他虽然不怎么会说高情商的言辞,但态度诚恳,也是颇受人欣赏的。   张默叹了口气,直言地方太小,留不住两人。眼看着两人还要说上一阵,刘昕抬头看了看天,有些苦恼该如何委婉地暗示“你们差不多得了”。   盖里盖气的。   光阴流逝,两人终归离开了南阳壁的地界。西去的路上依旧没什么人烟,树枝上的嫩芽越来越多,土地上也有了绿意,刘昕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只是她的脚伤一时半会还好不了,老老实实的模样恬静乖巧,骑着马跟在男人后面,看起来像个小媳妇似的。   虽然有马,但她们的行程并不快。野外缺乏精料,马匹的养护非常麻烦,再加上时不时的雨天,两人在荒野里差不多走了一个星期,眼看着周围的地形越来越复杂。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危险,不是豺狼虎豹就是小股的盗贼,徐秉完全不敢让女孩离自己太远,以致让某些事情变得有些尴尬。   知不知道有些声音虽然很细微,但被别人,尤其是异性听见很难为情。   这里指生理上的异性。某人在心里强调,然后抬头喊道:“再远一点。”   徐秉看了看在远处障碍物后蹲下的身影,他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往外走了两步。   “转过去啊。”女声里隐约带着点羞恼。   “哦。”年轻人摸了摸鼻子,又照做了。   稀稀拉拉的树林往远处蔓延,后面是一座小山丘,接着又是一座,层峦叠嶂,几只鸟儿飞了起来,小小的黑点在苍白的背景中颇为明显,一落一跃又不见了。   正出神间,身后突然想起女孩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徐秉很快反应过来,转身,重心压低,蹬腿,顷刻间已迈出好几步。   “三娘?”   跑得近些,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女孩跌坐在地上,右手正抓着一条蛇,后者长长的躯体扭曲翻转,上面则张着一张大嘴,往前扑了两三次,试图择人而噬。   “快扔掉它!”徐秉顿时急了,连忙喊道。   然而刘昕并没有扔掉手来的爬虫,她挥动右手干扰对方的攻击,接着拼命往地上砸去,也不知道是第几下之后,眼见绳影没了动静,这才往旁边一抛。   徐秉看得真切,一剑将其斩成两截。别看先前被砸的不轻,蛇尾接着卷了几回,那颗舌头似乎颇不甘心,嘴巴犹自动了动,又为自己招来一剑,当即肝脑涂地,死得不能死了。   刘昕先从应激状态中回复过来,她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尴尬得背上出了一身臊汗。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后。所谓只要你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她强自镇定,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说道:“野外对付蛇我有经验。”   你看抓的多么快准狠。   说话间,她还下意识地捂平了衣摆。有一说一,这种能当裙子用的下摆长度实在是太好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底下凉嗖嗖的感觉不但没有让心静下来,反而莫名让面上更烫了一些。   孤男寡女,荒郊野岭,相处中很多尴尬事情避免不了的,你要学着适应一下。刘昕自我告诫道。别那么矫情。   幸好徐郎是个好人。 第250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野外的麻烦   接下来几天,两人一直沿着山脚的路走。天气不错,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温度上升了不少,地上的杂草长得很快,草丛里不是可以窥见小动物的活动迹象,一些是鸟,一些大概是兔子之类的。   刘昕的腿依旧还没好,不过骑在马上她不需要用自己的脚走路,兴致来了,便可催着坐骑闹出些动静,果然惊起不少活物来。   连环箭,三发两中。   “徐郎,徐郎,快去捡。”   混得熟了,刘昕毫不见外往旁边叫唤。开心的腔调,娇艳的笑颜,让别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好。”   中午的时候停下来让马儿歇息,徐秉先一步落地,然后扶着伤员下了马。刘昕走动不便,她也不想逞强作死导致痊愈变慢,老老实实地让人背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照顾马匹是件繁重又考验耐心的事情,刘昕就像看客一样看着年轻人忙活着,心里总有些过不去。就算帮不上具体的忙,那么做点提高士气的事情也可以嘛。   于是,她选择了唱歌,源自另一个世界的曲目。   徐秉当然没有听过这种类型的旋律,他好奇地回头望了两眼,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节奏又是那么的欢快明亮,手下的动作也跟着麻利了很多。   活计告一段落,徐秉过来给刘昕换药,去了绷带,他轻轻抓起女孩的脚丫,左右仔细端详,随后视线却被几颗玉珠般的不安分脚趾勾了一下。   “别乱动。”年轻人按下异样的感觉,提醒道,随后在脚踝处碰了两下,细腻的手感又在心头荡漾出几道轻轻的涟漪。   “哦。”刘昕嘴里应着,却又让脚趾动了一会。身体的协调控制性好就是不一样,竟然还能玩出花样来。   徐秉抓住了她的脚趾,结果手心被挠了两下,以致呼吸乱了节奏。   “别动。”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脚有点麻。”   刘昕忍不住有些委屈,无辜的小表情让年轻人心生愧疚。徐秉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装作从包裹里取南阳壁带出来的药,深呼吸了两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很难捱。   “等一下。”刘昕似乎有所发现,开口道。   “怎么?”   “我先洗个脚。”刘昕指着不远处的小河说道,“好久没洗了,都发臭了。”   “没臭啊。”徐秉嗅了嗅,说道。   “哼,变态。”由于徐秉给刘昕的印象过于安全,她将其当作了可以打闹的好朋友,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足控。”   徐秉当然不知道这些没听过的名词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收到了新的指示。   “徐郎,扶我过去。”   “好。”   勾肩搭背的感觉在刘昕看来很男生间的互动,不过在另一位当事人心里却不怎么想,他的两只手颇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靠近女孩的那只。   时间真的很难捱,但他同时又有些期待一直这样下去。   “这些猎物都好瘦。”晚些时候,刘昕趁着在水边的机会把猎物处理好,嘴里不住的抱怨,“还白白折了我一支箭。”   射偏的那支不知磕到什么硬物,变得不方便使用了,她只能回收箭头和箭羽。   “过冬让它们变瘦了。”徐秉说道。“等天气再暖和点,它们会重新胖起来的。”   “说的是。”刘昕想了想,笑道,“那我先换石头打,就算落了空也不至于浪费箭矢。”   “随你。”徐秉看着女孩小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笑道。   几十里不见人眼的地方,野兽似乎特别的多。晚上的时候刘昕听着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的奇怪叫声,睡意实在不多。   “你睡吧,我先守夜。”另一边的徐秉抱着武器说道。   有同伴分担压力果然是极好的。刘昕歪着头看了看,心底莫名地平静了许多,她笑了笑,随即缩回了帐篷。   女孩是睡着了,不过夜晚依旧不平静。徐秉坐在火堆旁,一边检查和维护武器,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黑乎乎的树影糊成一团,里面的声音倒是层次分明,有猴子,也有狼和豹子之类的猛兽。年轻人也在南阳壁收过套弓箭,而且力道比刘昕那套重多了。   过了下半夜,刘昕准时要换班。徐秉没有推辞,熬夜容易导致白天精神不振,在危机四伏的旅途那意味着难以及时处理可能的变故。   “注意猴子。” 年轻人抱着武器和衣躺下,同时提醒道,“有情况就喊我起来。”   “啊?”刘昕眨了眨眼。   “它们不是特别怕人。”徐秉回道。“之前还打算偷东西。”   刘昕被吓了一跳,静下心来自信听了听,然后追问道:“然后呢?”   “被我杀了两只,它们好像生气了。”徐秉挠着头说道。   刘昕哭笑不得,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猴子能造成多大的麻烦?   守夜是件无聊的差事,说好的猴子没有出现,这让困意很容易找到机会缠着不放。刘昕连打几个哈欠,决定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徐秉其实还是挺帅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角没有什么胡子,显得特别年轻。   高中生的年纪罢了,当然年轻。   刘昕不是花痴,她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同伴的长相,随后便失去的兴趣。黑夜中的狼啸让气氛紧张了起来,也让困意退了下去。   其实还挺远的。   狼而已,连更凶猛的都遇见过,有什么好怕的。刘昕吐了口气,把武器切换成了弓箭,毕竟这个她能发动速射技能,而投石索冷却时间就长多了。   然而最后盼来的却是猴子。   奇怪的动静提前引起了刘昕的警觉,女孩及时反应过来,堪堪躲过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接着便又是一块,很快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火堆提供的视野极其有限,刘昕压根看不见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扔过来的,她连忙发出了警报,大声呼喊起来。   “徐郎,麻烦上门了!”   攻击者是谁,答案很快揭晓了。从树上嘈杂的叫声来判断,只能是猴子来报仇了。眼下的情形是字面意义的敌暗我明,刘昕的准头再好,此刻也有些无计可施。   更多的东西砸了过来,投掷物太多太乱,刘昕无法避开所有的,冷不防身上就挨了几下,还挺疼的。 第251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丢脸   晚上显然是没法睡了,光猴子叫的声音就够让人头大,更别说还有扔过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玩意。徐秉刚睡着没多久,听到警告爬了起来,短暂的迷糊足够让他也挨了一下。   “哎呦…”   刘昕自顾不暇,没有注意到同伴的遭遇,她手忙脚乱地躲避着,随后听到了马儿的哀鸣,心中一惊,连忙喊了起来。   “马,快看好我们的马!”   马丢了的事情不止一回,要是再摊上就麻烦大了,她的脚伤可还没好。   连绵的黑暗中,小小的火光处乱作一团。刘昕腿脚不便,往日的闪避属性大打折扣,身上多挨了几下,虽然伤害性不高,但积攒的怒气还是被刺激得快溢出来了。她顾不上省略箭矢的原则,发动连环特技,打出一个扇面攻击。只是这种全凭信仰的射击,基本也就图个响。   树林里的投掷略微停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一两声尖叫,稍后重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死猴子,我跟你们没完!”无能狂怒差点让刘昕单腿原地跳起半天高。   “先离开这里。”徐秉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站在这里太吃亏了。”   说的也是,站在光亮处简直灯塔一样,就算是猴子,那命中率都提高了不止一点。   一开始徐秉是扶着刘昕跑的,后面他身上也挨了好几下,终于有些受不了,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狼狈不堪地往昏暗处躲避。过了好一会,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的刘昕才注意到自己是被人公主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让她有些不自在,不是因为害羞,单纯感觉娘里娘气而已。   “马呢,马在哪里?”接着她找到更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那边。”徐秉抱着女孩躲到一棵树后,喘着气说道。   跑到暗处中招的概率果然降低了不少,猴子们似乎追了过来,动静清晰了些。   “放我下来。”刘昕说道。   听音辨位这种事情很难,但眼下也没得选。人类与猴群之间在黑暗中相互投射了半天,战果可谓寥寥。   当的一响,箭头打在硬物上的声音传来,刘昕知道自己又折了一支箭,手指往箭囊里摸了摸,确认剩下还有多少。   反正是不多了。   “它们更近了。”徐秉竖着耳朵说道。   “别出声。”刘昕提醒道。   忽略那些鸟鸣和远处的各种怪响,猴子的叫声,树枝上的骚动无不在标注敌人的方位,只是那些长毛的生灵动作过于灵巧,如果只是听到哪里射到哪里,基本只能捞个空,除非,能提前预判。   看不见又如何预判?   或许该等它们停下来。   徐秉奇怪地看了看刘昕,虽然看不清女孩的动作,但总觉得她模模糊糊好像要消失一样,顿时让他心底一惊,忍不住喊了起来。   “三娘?”   猴群又动了,哗啦啦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有,年轻人抽出腰间的副武器,全身戒备起来。   然而猴子们没有急着进攻,只是围在一定距离之外鼓噪着,稍许才又有东西扔了过来。徐秉闪避不及,脸上中了一块。   “这是什么?”他叫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念自己是灌木的刘昕终于动了,她松开了扳指,箭矢游了出去,扎中肉体的声音,吱吱吱的惨叫声,随后是什么摔在了地上的动静。周围的猴子像是乱了,叫声嘈杂,一会在这一会在那,吵的让人头大。   “在那里。”刘昕说道,“还没死,杀了它。”   “啊?”徐秉有些意外。   “杀猴给猴看。”刘昕再次搭弓,随后有些嫌弃,“你现在臭死了。”   “…”   这个晚上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睡好。猴子被吓跑过一次,但后来又来了,它们不敢再靠近些,却也有骚扰战的精髓,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好容易熬到了天蒙蒙亮,刘昕看了眼同伴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随后简直停不下来。   “笑什么?”徐秉被笑得莫名其妙,跟着傻笑了两声,问道。   “我们在门口扛住了那么多士兵围攻的大英雄,竟然被群猴子弄得如此狼狈。”刘昕揶揄道。   徐秉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快起洗洗。”如果不是伤脚的关系,刘昕真的很想离得远远的,“现在猴子们终于跑了,你快去。”   毕竟白天还有一堆事情全指望眼前这一健康劳动力去做,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刘昕感觉自己很像个每个毛孔里都充满了罪恶的资本家。   两人上路的时候太阳都相当高了,由于缺乏足够的睡眠,徐秉的状态不是很好,刘昕不想为难的,但又担心猴子们没完没了,只能催促着继续赶路。   就这样走了小半天,估量着麻烦不会继续跟着,早早找了处地方歇息,天还没暗,徐秉就先补觉睡着了。   可怜见地。刘昕看着年轻人呼呼大睡,又想起他被糊了一脸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最后她坐在块大石头上,晃着两只腿,哼唱起首现编的搞怪歌谣。   徐秉听见了一定是哭笑不得的那种。   时间尚早,翻来覆去唱了三五遍,天依旧亮堂得很。刘昕有些口干舌燥,多喝了几口水囊,等到把容器放下,诧异地发现小路的尽头出现几条人影,都是男人。不得已,她只能又叫醒了还没睡多久的徐秉。   做女孩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尤其这种荒郊野岭,被陌生的男人视线锁定时,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冒个不停。来者老中青都有,单看面相几人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的感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总无大错。   来人越走越近,年纪大点的两个看见了高大健壮的徐秉后,态度似乎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只有年轻的那个,眼珠子就像是快要掉出来一样,几乎舍不得从某人身上挪开。   刘昕心头的不悦更甚。这不是第一次因为长相招来麻烦,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又惹出事端的,省得像某个小学生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于是乎,她把喉咙里的“看什么看”之类的话咽了回去,耐着不快装作扭头看风景的样子,同时手里做了个小动作,示意徐秉提高下威慑力。   他超勇的。   除非对上猴子。 第252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做客   徐秉很快跟几个陌生的男人打成了一片。   不是字面意思,是指相处融洽。   “这是我家内子。”   随后他向那些人介绍起对发展有些意外的某人,同时送过来两个眼神。刘昕收到信号,竟然领会到了意思,很配合地学着这个世界妻子的做派给足了面子。   该怎么说呢,如果是别人的话她会觉得是趁机占便宜,但对面那张脸诚让人感觉只是纯粹的权宜之计。   “哦。”那几个男人忍不住又多看了刘昕一眼,随后朝徐秉笑道,“一看就是贤妻良母,跟二郎甚是般配。”   某人低着头,乖巧顺从地转移到年轻人的背后,嘴巴则是不以为然地努了努。那个陌生青年的视线仍旧恋恋不舍,与徐郎名义是夫妻关系,比兄妹关系更方便斩断他人的念想。虽然两人年纪看起来都很轻,但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   至于说兄弟关系,从南阳壁的经历来看,那是相当的失败。对她而言,想要女扮男装并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昕故作低眉顺眼地躲在后面,羡慕地听着男人们交流各种信息。一方面是羡慕男子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可以省却很多麻烦,另一方面则是羡慕徐秉的交际能力,不像她,在社交中总是有些被动。   不久,她听到中年人发出了邀请,“不如两位到我家过夜?”   这种早春时机,野外露宿不是件舒服的事情,有地方遮风挡雨那是不小的诱惑,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刘昕的小脑瓜子里又开始警觉起来。   仿佛心有灵犀,徐秉回头看了她一下,眼睛里的意思似乎在说,不会有事的。   真单纯。刘昕用眼神回道。   徐秉没反驳,只是笑了笑。   名义上的‘丈夫’做了决定,那么‘妻子’只能顺应。当然刘昕可以选择撂担子不干,只是,她觉得,自己总不能丢下这个单纯的大男孩不管。   随后‘妻子‘骑在马上,缰绳握在步行的‘丈夫’手里,两人的配合不敢说是天衣无缝,但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那几个男人在前面引着路,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男人们似乎特别喜欢谈论时局,就算是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亦是如此。   “听说齐王殿下快赢啦。”中年人叹了口气,“二郎从东边来,可曾听说些什么?”   “几位的消息也是挺灵通的嘛。”徐秉笑了笑,“我带着内子,路上走走停停,又多是荒郊野岭,知道的反而不多。”   “再过百十里,前面就是州府。”中年人笑道,“我们前些日子刚从城里出来,眼看就要到家了,不想遇上了两位。”   有说有笑走了几里地,刘昕没少偷偷观察几人。前面那个年纪最大的,看着枯老干瘦又有些驼背,但却腿脚麻利得很,背着包裹走那么长的路完全不见疲态。中年人就更别说了,身上的东西最多,步子纹丝不乱,走在最前面。只有那个青年人最麻烦,老是装作东张西望顺便往她那扫过一眼,步子也有些乱。   呵。   此般地界的风景大同小异,由于沿着山丘,位置实在过于偏僻,而且路径逶迤,接着连续转了几个弯,不远处的山坡上才显露出稍许人工的痕迹来。透过树木林,里面隐约是座石垒的碉楼,规模很小,但看起来却足以抵御猛兽和小股土匪的侵扰。   “这地方不错啊。”徐秉惊异地说道。   刘昕忍不住也伸起脖子看了看,发现那不怎么像中原建筑的形制,更多有种少数民族的样式,没有那么对称,形状也相当的不规则,二层开始出挑,处的窗户都很小,看着更像是城墙上的射击孔,人类显然没法钻过去,大点的动物也不行。   趁前面那些人不注意,她偷偷拿东西轻轻咋了徐秉一下,引得后者转过头来。   “嗯?”   进了这里面,要是出什么事恐怕都逃不出去。刘昕感觉两人的默契程度足以支撑,她眨了眨眼,仿佛在发摩尔斯编码。   只是可惜一厢情愿了点,徐秉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高看你了。刘昕轻轻哼了一声。   等走得更近了,更多的细节映入眼帘。到处都是人类和家禽家畜生活的痕迹,空气里飘荡着诸如鸡屎和牛羊粪便,仔细看了下,后面不起眼的地方还开垦着些田地,只是还没到播种的季节。   为什么不种在更向阳的山坡上?她脑袋里浮现出个问题,但随后又自己尝试着给了个答案—或许人家追求的就是不起眼。   徐秉把两匹马拴好,抬头看了看四周,随后把马背上的刘昕接了下来。刘昕有些嫌弃遍地的泥泞和鸡屎,她单脚踩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然后缓缓吐了口气。   这房子是人畜杂居的啊。   这时中年人喊了两声,很快房子应了下来,接着二楼的大门一阵叮叮当当,最后跑出几个半大小子来,都是男孩。   刘昕轻轻拉了下徐秉的衣服。   “怎么了?”年轻人转头问道。   “我们别进去了吧。”刘昕有些担心地小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没事。”徐秉说道,“有我在。”   怕就怕你这种过于自信的态度啊。由于那些人正在不远处,刘昕不想大声说话,最后只好示意他附耳过来,咬着音道:“要是不讲武德,用旁门左道怎么办?”   比如说陷阱,比如说下毒什么的。   徐秉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小心的。”   罢罢罢,刘昕咧了咧嘴,不再说话,只是往怀里摸了摸那把短剑。   “别做傻事。”徐秉挠挠头,“我答应过护你周全的。”   房子里面的气味倒没想象中的那么臭,而且里面还有两个孩子,这回是两个女孩,都是十岁未到的年纪,看着乖巧懂事,甚至是有些怯懦。她们正忙活着家务,见到两个陌生人时,眼里满是好奇的意味。   那中年人的孩子真不少。刘昕暗自在心里算了下,撇了撇,随后有些疑惑。   这些孩子的母亲呢?   这个疑问令人在意,之后的晚宴她没有上桌,而是待在灶堂跟两个女孩待在一起,拉点关系的同时试图套点话。只是女孩们基本只是用摇头来回答,实在问不出什么来。   “这些食材会不会有问题?”她叹了口气,随后纠结着,最后选择了用自带的食物。 第253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独处   男人的酒桌对女人而言没什么意思,他们喝多了之后容易丑态百出,时不时会有出格的举动,所以能不掺和就别掺和。只是刘昕担心,徐秉那个单纯的笨蛋会被人灌醉,或者干脆被人下毒什么的。   于是乎,她一边偷偷检查这座建筑的结构布局,一边竖着耳朵偷听那边的谈话。听了一会,发现果然没什么意思,而且谈着谈着,等到男人们言语间醉态出来,尺度就渐渐大了起来,话题甚至牵扯到她的身上来了。   “二郎带着这么俊的娘子能走这么远的路,想来本事不小。”主人家中的青年人带着酒意笑道,“听人说,东边路上也有战祸。”   徐秉呵呵了两声,听不出有没有醉。   刘昕又悄**转了两圈,直到那些半大小子对她的探索造成了阻碍,只好带着地图没完成的遗憾返回了主人家安排的客房里。   或许是一开始外面给人的印象拉低了期待,这个房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干净,木地板应该被那两个女孩刚擦过,空气里也没有太重的异味。她东张西望了会,坐在了铺着几张老旧羊皮的床榻上,接着往后一倒,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啊,比风藏露宿强不少。   男人们的喝酒聊天持续到相当晚,这个世界的酒度数不怎么高,徐秉没有太多酒醉的症状,只是觉得尿意强烈,不得不起来去解决。   厕所就在房子的一角,实际上就是地板开了大口子,方便脏东西直接排泄到底下的畜圈里。大概为了通风排气,角落靠外墙的一边开着狭窄的窗   ,只见外面整个黑乎乎的。   回到酒席上,徐秉看了看,笑道:“阿保去哪里了?”   阿保就是主人家那个青年。   “可能也喝多了。”那中年人说着打了个嗝。   徐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最后他拱拱手,找了个借口打算折到楼上房间里去,中年人却又先劝了两杯酒,一来二去,过了一会才得以脱身。   稍许,轻轻推开房门,门轴发出难听的声响。刘昕转过头,发现来的是徐秉,不禁松了口气,随后问道。   “结束了?”   “还没有。”徐秉摇摇头。   “这两天你睡得可不多。”刘昕不满地提醒道,“又是熬夜,又是喝酒,真怕你会睡死过去。”   “呵呵。”徐秉摸了摸后颈,问道,“刚才没遇到什么情况?”   “什么?”刘昕看了看他,随后往门口瞟了一眼,小声说道,“没有吧,不过这房间太坚固了,窗户又这么小,要是房门被锁上,就形同监牢了。”   徐秉检查了一下,不置可否,他想了想,留下句“自己小心”便走了出去。   “记得早点回来。”刘昕坐在羊皮毯上,双手交叉道,“我一个人真不敢放心睡。”   与年轻人在荒郊野外过夜次数多了,她对于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太过在意。心说他要是想做点什么,怕是早就做了,不至于留到现在白白便宜别人听墙角。   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听取了刘昕的意见,不久之后徐秉真的一再推说要休息,主人家见拗不过也不在坚持,说了点带颜色的话放过了他。   这次还没来得及推,门自动开了,里面站着表情近似幽怨的‘娘子’。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刘昕抱怨道。   徐秉不敢接话,像个喝花酒晚归的丈夫,莫名地有些心虚。   “快进来啊。”刘昕往外看了一眼,催促道。   年轻人老老实实走了进来,随着房门关闭,他突然觉得心跳变得难以控制,封闭的空间就像个契机,让人某些不健康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   “太晚了,赶紧睡吧,不过要保持警觉。”刘昕打着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异状,自顾自说着的同时,弯着腰透过门缝往外看,结果撅起的屁股又不小心强化了后面某个少年的反应。   徐秉连忙坐了下去,年轻的脸涨得通红。   刘昕把门栓上,转过身,接着灯光注意到同伴的脸,忍不住数落起来。   “叫你少喝点酒,结果下去又喝了不少,这脸比刚才还红。”   “……”   女孩不停地说着,抱怨着,担心着,接着是各种担心的情况,各种奇奇怪怪的预防措施。就这样说着说着,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徐秉重新坐了起来,他望着蜷在毯子上打呼的俊俏丫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谨慎多疑,还是该说心大迷糊。   此刻的徐秉哪里还有什么睡意,他楞楞地看着那张娇憨的睡颜,这不是第一次,但此刻心中那个念头被酒精放大了,而且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轻轻捋开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单纯的少年只觉得心跳快的厉害,而且一次比一次用力,他缓缓转动视线,碰触着头发的手指稍慢一点,悬空走了一画,随后停在反着光的娇唇之上。   他停了。   年轻人背着光的脸看不真切,沉默良久,他的左手抓住了右手,随后站了起来。   第二天,刘昕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间往最暖和的地方拱了拱,只感觉肉乎乎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诶?她睁开了眼睛,很快发现自己睡在同伴的怀里,而且姿势可以说暧昧至极,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不过,不像一般的狗血剧那样,刘昕没有尖叫,更没有跳起来大喊谁人占她便宜,只是跳起来坐好,先‘冷静’地回忆下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嗯…   好像没什么线索。   接着她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连衣服都是好的。   “三娘?”这时徐秉也醒了,他带着刚起床的迷茫问道。   刘昕带着审视的目光端详他,随后蹙眉道:“徐郎你的脸色真难看,好像一晚上没睡。”   他的衣服也是好的,就是,下面起立的是…   徐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随后就像是太多的资源占用导致宕机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刘昕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在前些天野外露营中无意中也见到过。不过此刻脑补的选择界面中还是探出如下菜单。   一,以好奇地口吻说:“这是什么?”   二,(尖叫)。   三,(害羞)。   四,以专家的口吻说:“徐郎的身体很健康。”   五,以嫌弃的口吻说:“就这?”   …… 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章 偷窥   尴尬的局面,刘昕翻遍了脑子一时没找到满意的选择,倒是徐秉首先受不了了。他终归只是个少年,面皮薄,被漂亮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那处地方,脸烫得头顶上又快冒出蒸汽来了,最后可能是过热导致短路,情急之下慌忙吼了一声。   “啊,怎么肿起来了?”   “…”   当我是没上过生理课的三岁小孩吗?刘昕眨了眨眼,不过她看着同伴那可笑的反应,实在忍不住戏弄的心情,突然理解恶少为什么总爱调戏良家妇女。   要的就是娇羞的表情啊。   “是吗?”她很快就装模作样,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模样,故意往前探去,“快让我看看。”   “这如何使得?”徐秉的头简直要炸了,他急忙转过身子,嘴里嚷嚷道,“女孩子哪能随便看男人这个地方?”   “小声一点。”刘昕白了他一眼,嘴巴往门口努了努,随后接着揶揄道,“大丈夫坦坦荡荡,小人才藏头埋尾。”   徐秉红着脸不吱声。   早上的小插曲让刘昕心情愉悦,稍晚些她哼着曲调在灶台边忙活。类似的杂活在以前的生活中就做过不少,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操作着,还真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架势,有时甚至像在杂耍,看得后面两个小女孩一愣一愣的。   “快把水端过来。”刘昕头也不回地使唤道,口吻习惯得像在使唤清风一样。   “好,好。”大点的女孩连忙应道。   看起来徐秉确实挺讨主人家喜欢的,稍后一个半大男孩又送进来只鸡。这难不倒在天稽观时常掌厨的刘昕,她把几个孩子使唤着打各种下手, 自己把鸡放血去毛开膛破肚,等到食材下了锅,扇风添柴之类的苦差事自然有别人去做。   似乎察觉到什么,终于闲下来的刘昕往后看了一眼,把某个人窥探的视线抓个正着。   是那个叫阿保的青年。   冷不防被人逮到,青年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稍过一会才强装无视地走开了。刘昕蹙着眉头目送青年的消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接下来厨房里没有特别的事情,这里不是舒服的环境,可以先出去走走。而徐秉被主人们拉去说话中,不方便掺和,刘昕想了想,回房间整理了下行头,跑到碉楼外面探索地形去了,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折回来。   回到厨房,那里此刻更加闷热,但香气已经起来了,混杂了些烟味,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锅子,不过谁也不敢乱动。   “还差点火候。”刘昕说道,“不过火不用那么多大了。”   两个男孩,一个负责添柴,一个负责扇火,各自应了一声,后者把扇子塞到了前者手里,咋咋呼呼地喊道:“便宜你了。”   在厨房待了一会,肚子有些蠢蠢欲动。就在她上厕所的途中,隐约察觉到什么,停下来扫了一圈,又什么都没发现。   嗯?   就如厕环境而言,民居里其实是不如野外的。楼下畜栏里的躁动和各种臭味,以及到处都是的飞虫,除了大量苍蝇还有诸如牛虻之类的大家伙,以致刘昕蹲在口子处在恶心之余是说不出的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落到自己屁股上去。简而言之,本该很简单的生理过程愣是弄得世纪难题似的。   如果不是觉得外面缺乏安全感,刚才真该直接在外面解决。她忍不住心想。   然而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隐私可以尊重,刘昕这几年就见识很多厕所压根没有门,像当初有几个村子,露天的厕所堂而皇之敞开着的,这个碉楼其实还算好,勉强有个可以遮挡的木门。   之所以说是勉强可以遮挡,那是因为上面的木缝宽敞得能看见外面,而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走廊的另一头有个影子一晃而过。   当女生真的很没有安全感,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刘昕草草解决了问题,沉着脸离开了脏兮兮的地方。在心底她早有嫌疑犯,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就进行指证反而容易把自己陷入被动境地。略做思索,她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   厨房里鸡汤成功搞定,刘昕很不客气地留下一些,然后让现场年纪最大的男孩把东西往男人们吹牛的地方送去,最后她看了看剩下几个孩子,咧嘴道:“别急,人人有份。”   这话音还没落,孩子们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甚至还可以说,有些渗人。   多久没吃肉了这是。   有时候收买人心只需要一小碗鸡汤。两个原本只会点头和摇头的沉默女孩脸上多了些表情,那个男孩麻烦一点,他生动展示了什么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眼睛死死盯着另外一个碗。   “那是给你兄弟留的。”刘昕瞪了他一眼。   男孩点点头,不过眼睛没有收回去。   “都说了那是给你兄弟留的。”刘昕生怕男孩还在打什么不良主意,再次强调道。   “看看总不犯法。”男孩委屈道。   刘昕闻言,想了想,觉得说的也是。   两人又在碉楼待了一天。倒不是刘昕不想走,只是一来主人家的确挺热情的,二来马匹也需要休整补补精料,她只能硬着头皮决定在住一晚。   “徐郎。”刘昕叫住了徐秉,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有人在偷窥我。”   “是吗?”   “你不信?”回应的情绪不是特别令人满意,刘昕忍不住双手交叉,有些不悦。   “我当然信。”徐秉心底咯噔一下,但缺乏经验处理这件事,表现得有些生硬,“是谁?”   刘昕歪着头看了看,随后挑挑眉,说道:“徐郎该表现得更生气些,毕竟我现在名义上可是你的娘子。娘子被人偷窥,是个男人都该有所表示。”   某只小丫头并没有觉得名义上当人媳妇是件吃亏的决定,事出有因,这很理智。而且这个世界兵荒马乱的,女人再嫁改嫁什么的事情稀松平常,似乎 也没有那么强烈的贞洁概念。   “我明白了。”徐秉郑重地点点头。   “别先动手啊。”刘昕看了看他,接着说道,“毕竟单单看看又不犯法,而且要讲证据。”   “诶?”徐秉眨了眨眼。 第255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钓鱼   下午的时候,主人家邀请徐秉出去,说是熟悉周围的地貌游览附近的景色。刘昕的腿脚还没有彻底好,自然不合适跟去,临行前,她蹙着眉毛警告道:“徐郎孤身跟人出去,可千万要小心‘意外’。”   徐秉的眼里闪过两朵光彩,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   “我会小心的。”   见人似乎听进去了,刘昕放松了那么一点,继续交代完几句,站着门口看着男人们走远,然后低头看了看身边一圈的男孩女孩,咧嘴道:“家里没一个成年人,感觉还真不踏实。”   这个世界的孩子似乎都没有童年,在大人们走后很快各自忙活起来,照顾牲畜家禽的,打扫整理房间的,忙碌的景象让人想起天稽观的生活,只是内容更加‘乡土’。   刘昕没有闲着,她自认在职业道德层面有所追求,眼下既然扮演着某人的妻子,那么人前还需要表现贤妻良母的那面,多少给人长点脸,权当他一路辛苦护送的部分酬劳。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渐渐斜了,她刚坐下来歇息,诧异地发现跟着徐秉他们一起出去的青年阿保回来了。   “吾家郎君呢?”刘昕眯着眼睛问道。   阿保对上她质问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没有与漂亮女生说话的经验,很不自在地喃喃道:“是,是我有事先回来。”   “哦。”刘昕应道,向来容易多想的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套说辞,不过面上不动声色。   此时男孩们在照顾大牲口,女孩们在做家务,这个地方没有其他人,与个不怎么熟的成年男子待在一起,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自在。她的眼睛转了转,随便找了个理由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心底益发地不踏实。   徐秉那边是不是真要出什么意外?   有时候,一些坏念头起个头就很难遏制住,走到第五步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在脑补自己被人捆着生第二个孩子了,余光扫了一眼,瞟见阿保扔在偷看自己,心头一动,闪过个似乎不怎么靠谱的主意来。   刘昕的行动力不知道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反正走到第八步时,她已经决定付诸行动了。受伤使得女孩走路深一脚浅一步,尽管如此,如果有意控制,拥有良好舞蹈功底的她仍旧能走出一番风情来,而且额外多带几分娇弱感,对付那些魔抗太低的目标简直不要太轻松。   阿保的眼睛都直了。   这还没完,走到折角处,刘昕缓缓回头看了青年一眼。舞蹈中的表情控制也很重要,她有信心以此营造需要的情景,再加上男人总容易冒出‘她对我有意思’的错觉,鱼儿上钩简直不要太容易。   脚步声果然跟来了,只是稍微落后一些。   嘴角咧出讥笑,她继续款款走着,每一步都像是在吊人胃口,挠的别人心底直痒痒。进到房间里,也没有急着关门,故意顿了一秒,接着又回头望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是道主观题,全凭解读者自行理解。   反正已经上头的雄性生物到此哪里还有脑子设想过其他可能。   房门没有关上,虚掩留了半道暧昧的光景。阿保望眼欲穿,连咽了好几口水,心跳得厉害莫名,手心里也都是细汗。他紧张地擦了擦手,耳边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蛊惑着。   多俊的小美人,而机会就在眼前。   木制门轴拖着长音,提醒有人闯入。站在阴暗处的刘昕带着冷笑,眼看着那道黑影急匆匆往预设阵地去了,x虫上脑的男人对于幻术的抵抗几乎是负的,只要再给点暗示,他们似乎能把任何东西脑补成可以那啥的地方,那副丑态,像极了弓背中的泰日天。   披了件羊皮的凳子很不幸就成了代人受过的替代品,紧接着房间里传出些急切的喘息声,以及让人哭笑不得的亲嘴声。刘昕插着手在不远处看了小半天,只觉得自己晚上该做噩梦了。   简直辣眼睛。   一想到对方的操作对象还是自己,女孩的心情可谓是万马奔腾,那岂是几种植物可以渲染的?   虽然是钓鱼执法。   在沉浸感过于强烈的青年身后比划了好一会,刘昕自感找到击晕动作的关键,于是她投掷出命运的骰子,脑子一阵哗啦啦作响后,勉强过了成功的及格线。   阿保被击晕了。   “呼。”刘昕扔掉手中的临时武器,背上依稀出了些汗,然后翻找出些适合捆绑的物件,把晕倒的人马马虎虎地捆了起来。   没办法,这块她没受过专业训练。关于绳技的知识虽然有些印象,但没有实际操作过,想要搞些多么复杂的花样,显然是不可能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刘昕想了想,又用自己换下来的绑腿布把人嘴巴塞了个严严实实,省得他弄出声音来。   刚把事情处理完,外面突然传来个女孩的呼唤声。刘昕被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拖到阴暗的角落,又用些东西挡住,然后自己跑到门口挡住视线,只管在那应着。   两人说了几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主人家的女孩现在似乎把刘昕当做了主心骨,专门过来请教来着。   男孩们还在外面忙活,女孩们都在厨房。刘昕想了想,决定先帮女孩们把难题解决,一来二去外面的天色又变了,她从窗缝中往外看了几眼,发现另几个男人也出现了,唯独少了徐秉。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做吧。”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往回走,心里开始做最坏的打算,盘算着阿保这个人质能派上什么用场。   “三娘?”   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刘昕一愣,回头发现正是徐秉。   “你…”她眨了眨眼,“没事?”   “当然没事。”徐秉摊手道。   “没碰上什么意外?”刘昕追问道。   “也有些。”徐秉想了想,回道,“但我都躲过了。”   “哦。”刘昕的眼睛有些飘忽,她流露出无辜的模样,说道,“我现在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气。” 第256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死亡陷阱   当徐秉在房间里被捆作一团嘴巴里还塞着绑腿布的阿保时,表情也是相当精彩。刘昕小心翼翼地观察同伴的反应,解释道:“他想对我不利。”   徐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但等他仔细看了看刘昕,却是扶着额头作苦恼状。   “三娘…”   “什么?”刘昕有些心虚,声音低了不少,“有什么问题?”   “你现在的模样可不像受过袭击的样子…”徐秉叹了口气,“实际上是你偷袭了阿保对吧?”   诶?刘昕满脸无辜的笑了起来,心说刚才缺乏准备,早知道就该把自己的装扮弄得乱一点。干巴巴笑了两声之后,她扁扁嘴,说道:“他的眼神让人害怕,所以我就…先发制人。”   “如果三娘总是先发制人的话,那一定会很辛苦。”徐秉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阿保,挠挠头。   “什么意思?”刘昕挑挑眉。   徐秉咳嗽了两声,蹲下来检查阿保的情况,随后说道:“先把人放了吧。”   “真的要放吗?”刘昕不情愿地说道,“虽然我是没有受到袭击,但他那会的确进到我们的房间,意图不轨。”   “他会受到惩罚的。”   晚些时候,刘昕难得参与了男人们的会议,就是很有些不自在,幸好有个徐秉挡在前面,极大地缓解了压力。   “阿保哥试图对在下的娘子不轨。”年轻人坐在席上,昂首挺胸道,“我希望几位能给出解释。”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气氛更加凝重。此时此刻,刘昕确定自己很不擅长处理这种冲突局面,至少不能像他这么冷静,心下忍不住赞叹了两句。   好帅。   “二郎。”中年人做着缓和气氛的努力,陪笑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保哥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徐秉说道,“我家娘子身轻力弱,加上脚伤未愈,总不至于是她把人掳来吧。”   “这…”年长的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想听听阿保哥的解释。”   徐秉转向垂头丧气坐在另一边的阿保,后者一脸颓相,随后压着额头说道。   “我…”   看见他那结结巴巴地说辞,年长的两人脸色更加阴沉。到了最后,阿保似乎有些受不了了,突然拉高了音量,指着刘昕嚷道:“是她勾引我!”   “诶?”刘昕被这项指控吓了一跳。不过说真的,当时为了钓鱼还真带上了点勾引的意味,以致她此刻有些心虚,反驳起来气势没那么强盛。“胡胡说什么,哪个勾引你?”   “你对我笑了。”阿保红着眼喊道,“笑得那么甜。”   “笑笑又怎么了?”刘昕躲在徐秉后面,眼神略微飘忽,“这两天受你们照顾,微笑以对乃是礼貌,难不成受人恩惠还要整天板着一张脸?”   “可是…”   眼见对方还有什么要说的,刘昕决定直接放个大招堵人嘴,她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你不如我家郎君高大,又不如我家郎君帅气,更不要说你没有我家郎君有英雄气概,我又何苦放着自家英雄不爱,偏偏去勾引你?”   这些话有点太伤人了,说着刘昕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你看看,那边的青年仿佛连颜色都褪去了好多。   第二天大早,两人辞行往主人家口中所说的大城前行。路上气氛有些沉闷,刘昕小心翼翼往前面的伙伴背影看了看,说道:“徐郎是不是怨我反应过度了?”   “为什么这么问?”徐秉自马背上回过头,好奇地问道。   刘昕见他似乎没有不开心,眨了眨眼,犹豫着开口道:“其实…”   徐秉只是看着她,没插话。   “其实那会我的确勾引他了。”刘昕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不过她没有放弃观察同伴的反应,“还故意留了道门缝。”   “我知道。”徐秉说道。   “诶?”刘昕的眼镜瞪了起来,显得更大了。   “你总是那么小心,但房门处却没有任何阻拦的痕迹。”徐秉摸着下巴说道,“看着更像是个陷阱。”   “…”   “三娘这么漂亮,多点心眼自有必要。”徐秉笑了起来,“不然我想不通三娘怎么能独自跑到那种地方。”   这里的那种地方指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刘昕努了努嘴,虽然没有回答,但年轻人的话莫名地让人受用,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接着,她又听到前边的年轻人像在感叹:“我想起了有人送给我的一句话。”   “什么?”   “他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徐秉望着天空若有所思。   “你是张无忌吗?”刘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哼了一声。“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   “张无忌,是谁?”   “不用在意。”   “其实…”这时徐秉突然为难起来,“我有个提议。”   “我可以拒绝吗?”刘昕双手交叉道。   “你不会反对的。”徐秉挠挠头。   “我怎么总感觉你变了。”刘昕撇撇嘴,心说你之前挺唯唯诺诺的,现在咋颇有主见的样子。   “就算是演戏,做丈夫也总要有做丈夫的派头。”没想到徐秉回道,“不然别人不信。”   说的好有道理。刘昕挑挑眉,眯眼道:“徐郎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徐秉没接话。   刘昕轻轻哼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问道:“我猜,徐郎是打算让我把脸藏起来?”   徐秉微微一楞。   “猜对了?”刘昕有种拿回控制权的快乐,笑颜更加灿烂,“看来我们挺心有灵犀的。”   徐秉不敢再看她的脸,连忙转过头,心无旁骛地直视前方。   刘昕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只顾回忆着因为长相而招惹的麻烦,不久幽幽叹了口气。思索片刻,有些怅然地问道:“徐郎,我漂亮吗?”   徐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稍过一会,才缓缓给出答案。   “三娘当然漂亮。”   “有多漂亮?”刘昕追问道。   这里她倒不是专门为难某人,单纯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档次。再漂亮的脸长在自己身上,看多了大概也感觉‘平平无奇’,相反见到其他类型的美人会有种惊艳感,进而高估了他人颜值,以致打乱了心理排序。   “反正是我见过的美人中最漂亮的。”徐秉认真想了想,回道。   “比南阳壁的静娘漂亮?”刘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反正,就是有些在意。   “当然。”徐秉没有半丝犹豫。   “哼,男人果然肤浅。”刘昕的心情不错,咧嘴揶揄道,“如果她更漂亮一点,徐郎会不会抛下我先去管她?”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某只丫头片子突然从中闻出些奇怪的味道来,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第257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偷渡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还算顺利,天气晴朗,两人路上既没有遇见妖魔鬼怪,也没有撞到土匪流氓,有的只是些吃喝拉撒等等生活上的琐事。   “徐郎,陪我洗手。”晚上,刘昕眨着大眼睛说道。   当然不仅仅是洗手,只是形同解手、更衣之类的委婉说法。   解决卫生的地点离营地会远一点,下风处,而且乌漆嘛黑的。徐秉背着女孩走了一段,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人放下,之后他没有走远,在旁边警戒着,服务可以说相当周到。而刘昕则以哼唱来掩盖某些动静,大概是次数多了,两人淡然处之,似乎已经没了当初的尴尬。   稍晚些,刘昕又靠在徐秉背上往回走,不用自己动脚的感觉其实挺不赖的,她懒洋洋地继续哼着胡编乱造的曲子,周遭只有黑乎乎的影子,一双眼睛无所事事,干脆往天上瞟着。   这个世界的夜空很美,漫天星辰,不禁让人感叹尘世的渺小。   轻轻脆脆的嗓音不知何时停了,徐秉的双手拖着女孩的双腿,那份柔软细腻的温润不管体验几次,依旧让人止不住地心情荡漾。就在他以为背上的人又睡着了时候,突然听见她嚷嚷了起来。   “韩王薨了。”   “诶?”年轻人愣住了,步子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韩王薨了。”刘昕望着天,重复道。   “为什么这么说?”徐秉回头问道,语气却似乎信了几分。   “随便说说。”刘昕耸耸肩。   “三娘是不是会星占术?”徐秉想了想,问道。   “略懂,皮毛而已。”刘昕没有否认,也不是谦虚。   “那也很厉害了,还会望气。”徐秉原地掂了掂,接着往回走,嘴里满是赞赏,“你才几岁。”   “十三岁了好吗。”刘昕往前趴过去,凑到他耳边抱怨,“别说得我好像很小似的。”   “是是。”徐秉笑道,“不知道三娘还有哪些本事?”   “会的多了。”刘昕脑补了下‘系统菜单’,莫名地有些愉悦,她挑挑眉,凝神观察天象,不久又说道,“雍州似乎也要乱了。”   “雍州?”徐秉讶然,随即皱眉道,“那不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现在中原哪个地方不乱?”刘昕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在心底却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祥瑞。   可能是离州府近了的关系,路上人烟渐渐多了起来。大户的庄园或坞堡不少,但也有些村落,只是简单的防御和警戒设施,看起来多了许多生活气息。   “原来还有正常的村子啊。”刘昕叹道。   徐秉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天时间还到不了城里,两人找了个村子借宿。还是假扮夫妻身份,只是这次刘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徐秉看起来年轻又有礼貌,颇受年长者的喜爱,很快找到了愿意收留过夜的人家,正是对老夫妻。   “作孽啊。”老妇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擦着眼睛问道,“路上遭了不少罪吧?”   “现在东边到处都是兵祸和匪患,我们打算去关中。”徐秉说道。   “关中?”老大爷摇摇头,“关中怕是也不太平咯。”   徐秉下意识地看了眼刘昕,然后好奇地问道:“为何?”   “还能是什么。”老大爷叹道,“还不是争权夺利?”   稍后徐秉一边帮忙做些诸如劈柴之类的伙计,一边跟人拉家常,很快得知这家人其实还有几个子女。但先前几个儿子不是早夭就是死于动乱,剩下的这个又被城里征发作劳役去了,以致家里都没有足够的劳动力。   “你们要小心。”老大爷提醒道,“路过的难民经常受到盘剥,甚至会被拉去劳役,妻离子散的不在少数。”   “是吗?”刘昕皱着眉头,利落地把木头一分为二。   “你的娘子很年轻,要格外小心。”老大爷没看见刘昕的真面目,但不妨碍他担心她的命运,忧虑地说着。   夜里刘昕知道了这番话,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说光把脸挡起来也没用?”   “应该是吧。”徐秉也有些苦恼,他摸着额角叹道,“听说城里有人专门掳卖人口,尤其是年轻女子,跟卫兵还是一伙的。”   “那怎么办?”刘昕忍不住叫道。   “要不我们绕过去吧?”徐秉提议道。   “恐怕不行。”刘昕摇摇头,“前边的州府是交通要冲,像绕过去,只能翻山越岭了。”   翻山越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想了半宿,两人也没想出什么稳妥的法子来。隔天她们也不急着进城了,而是徐秉在村里头转了转,设法打听更多的情报。至于刘昕,为了避免额外的麻烦,只好老老实实地躲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陪着老妇人做点简单的家务活。   这个世界对女人太不友好了。她恨恨地心想。   一天时间就在无聊枯燥中度过了,等到徐秉回来,刘昕兴匆匆地迎了下去,热情的表现还被老妇人取笑了两句。   这些都是小事。她扁扁嘴,把人拉到房间里,一脸期颐地对着徐秉问道:“怎么样?”   徐秉沉吟了会,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忐忑不安,就在女孩忍不住想要追问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   “可能,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刘昕的眼睛亮了起来。   “等商队。”徐秉说道,“这一带偶尔会有商队过去,我们可以把你藏起来。”   “偷渡是吧?”刘昕挑眉道,“如果边防检查得比较细致怎么办?”   “那就找一队让他们检查不细致的商队。”徐秉回道。   “那备用计划呢?”刘昕苦笑道,“在南阳壁的时候我们好歹跑掉了,但州府不比那种小坞堡,要是没能蒙混过去怎么办?”   “天下哪有万全的计策?”徐秉摇摇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要不,我们晚上爬进城去?”刘昕提议道。这个世界的城墙并不是垂直于地面的,实际上就是很陡的斜坡,而且很多是版筑的夯土墙,如果借助工具,她有信心偷偷爬上去。   “这…”徐秉有些犹豫。   “别担心。”刘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接着说道,“只要我爬上去就行,然后给你扔条绳子。”   “那马怎么办?”徐秉想到一个问题。   “马没了就没了。”刘昕满不在乎地说道。她对‘身外之物’看得很轻,而且身上又不是没带钱,到时再买两匹不就完事了?   就算是没钱,到时向别人‘借’不就成了? 第258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显摆   两人争论了半天,刘昕下意识地连撒娇技能都用上了。只是可惜此时她的打扮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加上徐秉及时撇开了眼睛,最后没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可恶。   不知不觉几天就过去了,刘昕的脚终于彻底痊愈了,到此她竟然略微有些遗憾。那种天天被人背来背去,偶尔抱来抱去的日常,她似乎明白女孩子为什么特别喜欢跟人贴贴,那是种温馨得容易让人上瘾的感觉。   “怎么了?”检查伤势的徐秉抬起头,注意到女孩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奇怪,“脚好了还不开心?”   “谁不开心了?”   刘昕展颜笑了笑,仰头尽情活动刚痊愈的部位。转来转去的脚丫子白皙光洁,几颗玉珠似的脚趾尤其可爱,惹得旁人视线被牵扯着。随后她吸了口气,光着一只脚跳了起来,轻盈得像是可以飞起来。   “不跳一曲,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说做就做,女孩没有跳她最拿手的剑器行和踏鼓舞,只是回顾着各种基础的舞蹈动作,诸如平转,跳平转,探海之类的,稍后才凭着感觉组合动作尽兴而为,渐渐地,摸到些自创舞蹈的边角了。   徐秉看不懂,但近距离观赏令他大受震撼。   瞟见年轻人傻乎乎的反应,刘昕忍不住有些自得,绕着人转圈圈,身姿扭曼,难度越来越高,精神也越来越亢奋,最后干脆朝他伸出手来。   “跟我一起。”   徐秉无法拒绝这个邀请,只是他没有对练的水平,手忙脚乱不在话下,还惹出一身的狼狈来。   “举我起来。”刘昕笑道,随即借着少年上举的力道轻轻一跃,转瞬间已飘到了他的头顶,倒立起来。   两人没有闹腾多久,一来是体力方面,二来是听说村外又路过一支商队。徐秉连忙跑出去看热闹,发现这是支从北边过来的大商队,货物和人员都不少,实力看起来很是不错。   “就他了。”他对跟在身后的女孩说道。   “能行吗?”刘昕拉紧了头巾,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们会让我们搭伙吗?”   “试试就好了。”徐秉笑了笑,随后大摇大摆地向其中一个看着像头面人物的中年人跑去。   “停下!”这时中年人旁边的人急忙喊道,“快停下!”   然而徐秉没有理会。   这回显然惹得那些人更加紧张了,那几个像是保镖模样的人拔出武器来,再次警告道:“再不停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不远处的刘昕跟看热闹的村民一起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睛,不过意外地没有慌张的感觉。   徐秉这回停了。   “你是什么人?”先前喊话的人生气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徐秉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回头看了眼刘昕,接着朝喊话者点点头,最后对那疑似头面人物的中年人行礼道:“我们想搭个便车。”   “搭个便车?”回话的不是中年人,还是那喊话者,声音表明他更生气了,“无知小儿,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   徐秉摇了摇头。   “好小子。”喊话者都被气笑了,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那中年人终于发话了。   “年轻人,你会武艺?”   此时的徐秉并没有劲装打扮,手里也没有武器,他跟一般的村民区别大概也就是高一点帅一点,站得挺拔如松,气质上显得稍微特别一点。   “是。”徐秉的语气很客气,只是态度在喊话者眼里很是找打。   “有趣。”中年人捋了捋胡子,转头朝保镖之一点点头,说道,“去试他一试。”   看戏的刘昕忍不住双手交叉在胸前,她面色古怪地看着年轻人,心中暗自嫌弃他把事情搞得难以收拾。然而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随后她又听见了很装逼的一句话。   “让他们四个一起上。”   这句话嘲讽效果满满,当事人更是原地爆炸,如果不是他们的主人就在身后,怕不是要当场现吃活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中年人没有动怒,他仔细看了看徐秉,连说三声好字,然后施施然说道:“准了。”   得到许可的四人下了马。闹了这么一出后,商队早就停了,周遭又围了几圈看热闹的村民,那兴致勃勃的表现仿佛在过年似的,惹得刘昕不知道该什么表情。   干脆被打死算了。她龇着牙心想。   尽管如此想着,放着不管那是不可能的。围观人群太多太拥挤,身轻体柔的丫头劣势明显,不得不另辟蹊径,跑到了近处一棵树上。只是不好意思,低些的树枝上也或站或坐了些人,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更高但更危险的地方,手里还捏着几块石头准备随时支援下队友。   “好—”   还没立定,便听见人群轰然叫好。刘昕带着紧张和好奇急忙转身,正好看见徐秉闪身躲开一人的右勾拳,然后又看不见了。   “打他,打他!”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齐声叫嚷着。树上的刘昕发现自己的位置依旧不够好,距离有些远不说,视野还经常受到阻碍,简直是看了个寂寞。   就在她尝试着往更高更脆弱的枝条进发的时候,那边又爆发起阵阵欢呼,那感觉,就像是打了打胜仗似的。   刘昕听过类似的声音。   “胜负已分?”她嘟囔着停了下来,如此喧腾的声势应该是足够出人意料。四打一显然不够惊起,一打四才能达到类似效果。   过了一会,围观人群散开一些,露出内里的情况来。果不其然,胜利者正是徐秉。   “好,好好。”中年人抚掌大笑,“果然少年豪侠。”   “承让。”徐秉拱了拱手。   “少侠不光可以搭车,鄙人还可以按日算,给少侠薪资。”中年人接着说道。   “嘿。”那边的刘昕听见了,忍不住咧嘴觉得牙疼。   好家伙,一开口就跟她抢人啊。   “薪资就免了。”徐秉摇摇头,随后望向刘昕说道,“只要准许带上我家娘子即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喊做娘子,莫名让人面红耳热出了一身薄汗。不过先前在村中借宿便是以此身份,现在改做兄妹显然不大合适。刘昕只好硬着头皮扭扭捏捏出来认领,此般做派在外人眼里却是十足十的小媳妇姿态。   既是内眷,那中年人没有探究某人面巾下的真面目,这件事轻轻松松就算是搞定了,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商队不少人看徐秉的眼神都不大对。   “是不是弄得太过火了?”刘昕小声问着,随后斜了一眼,“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有吗?”徐秉一脸无辜地说道。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现。”刘昕撅着嘴说道。 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进城   刘昕对这个世界的兵士印象实在不怎么好,前几次被盘查的结果在脑海中转了转,欺男霸女的标签想撕都撕不掉,以致当她看见司洲州府城外活动的兵卒时,心底忍不住泛起嘀咕,生怕又惹上什么事端来。   仿佛真的心有灵犀,骑马并行的徐秉看了过来,目光交汇中他点了点头,让人稍微安心了一点。   罢了罢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径,那么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刘昕吐了口气,细细检查起裹在脸上的布巾和披在身上的斗篷,总之要尽量掩盖身为女子的痕迹,只要守军不认真检查,大概只会以为是个纤细的少年。   州府的城池很大,等待进城的队伍不少,路边还或坐或卧着难民,拖家带口的,但规模比不上刘昕曾参与过的那些。她观察了一会,忍不住小声与旁边的徐秉说道:“先前我们路上咋没见这么多人?”   “应该是其他方向来的。”徐秉扫了一圈,说道,“我们正好挑了条偏僻的路线。”   刘昕想了想,似有所指地说道:“其实偏也偏的好处,有时候他人就是麻烦的根源。”   徐秉闻言一愣,他见女孩的眼神颇为认真,苦笑着摇了摇头。   队伍很长,挪动的速度很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就这样过去了两刻钟,城门口突然发生了骚动。此刻刘昕早已下了马,望了两眼没看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听见闹腾得不行,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同样站在地上牵缰绳的徐秉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骚动似乎越闹越大,等着进城的队伍也跟着有些乱了。人们议论纷纷,刘昕抬头查看四周的动静,心底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别担心。”徐秉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刘昕抿着嘴,犹豫着要不要给弓上弦。   说话间,喧哗如波浪一样从远到近滚来,其中还能听见不少惊叫声,刘昕把马匹的缰绳交给徐秉,把身子探出队伍往前头看,却见有几个人影慌乱地跑动着,其中一个越跑越近,脸上的表情已经清晰可见,。   诶?   急促的马蹄声很快盖住了她的疑惑,旦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风驰电掣追逐而来。几个眨眼之间,一人一骑边从跟前经过,随即凄厉的惨叫响起,后边的队伍也跟着哗然。   “杀,杀人了—”有人大叫道。   “所有人不得喧哗!”这时另个更大的声音盖住了骚乱,“阻扰者,杀无赦!”   刘昕对血腥味已经不陌生了,她往后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缩回队伍,接过徐秉手中的缰绳,朝他缓慢做了几个口势。   麻,烦,大,了。   女孩的表情过于生动,虽然周遭的气氛相当肃杀,但徐秉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揉了揉脸,学着刘昕的口势回道。   忍,耐。   骑兵不止一个,他们的出现很快压制住了城门前的骚动。紧张又枯燥的等待时间里,没有人胆敢出声,以致全然不复之前的喧闹。   队伍继续前行着,刘昕接二连三看见兵卒们驱使役夫用黄土去盖住路上的新鲜血迹,再寻着痕迹过去,又发现几具尸体被人拖到城墙下整齐排好,那边上站着几个校尉之类的人物,好像在交谈着。   他,们,在,干,吗?刘昕再次动口不发音。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轮到两人所处的商队时,负责检查的小军官扫了一眼众人,指着那些尸体警告道:“那些是奸细的下场,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商队的负责人陪着笑上去,递上文书之类的通关道具,说了几句后朝身后比划,说明成员和马匹车辆的情况,同时手里也没闲着,很熟练地塞了点东西过去。   小军官点点头,人五人六地吆喝手下们清点人数检查货物。   刘昕最担心这个环节,她低着头,瞟了几眼不远处待命的几个骑兵,心底忍不住有些发虚。   “你,抬起头来。”   一个声音在近处响起,刘昕的焦距从远处收回,定格在走来的兵卒身上。后者不耐烦了,声调高了一些。   “鬼鬼祟祟,是不是也是奸细?”   这句话顿时让人紧张起来,刘昕直觉手心有些出汗,下意识想摸腰间的短剑。不想徐秉有了动静,压住她的手,接着挤了过去,笑道:“他不是奸细,他只是胆小。”   “没问你。”兵卒语气不善地说道。   “我是他哥哥。”徐秉这次似乎打算拿兄弟剧本,他陪着笑说道,不常见的表现让刘昕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更少见的还在后头,徐秉竟然也学着给人偷偷塞了东西。兵卒脸色很快有所缓和,也没了找茬的心思。   城门的拱洞有些长,刘昕跟着队伍往里走,精神还有些恍惚,她边走边扭头,仿佛不认识身边的同伴似的。   “你怎么…”   “什么怎么?”徐秉反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呢。”刘昕小声说道,同时手里做了个他刚才那塞的动作。   “哦。”徐秉恍然,他凑过去笑道,“有人告诉过我,需要的时候应该怎么做,没想到还挺管用。”   还以为你有多老实呢。刘昕眨了眨眼,心说男人果然学坏很容易。   进了城,众人踏实了许多。这州府城墙很大,但里面却有些出乎刘昕的意料。简单来说就是残破,不少地方甚至成了农田和菜园,如果单单截取几个画面,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那是农村。   “怎么变成了这样?”刘昕怅然若失。   尽管如此,州府城里还是有车马店的。也不用客人自己找,进城没多久就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几个人来,纷纷招呼着入店。大概是商队这票过于丰厚,那几个人竞争激烈,吵吵闹闹不说,还有动手的架势,直到客人做出了选择,失败者才愤懑不平地让出道来。   车马店车马店,车马受到的照顾比随员们要好。普通人基本住不上独立的房间,有的只有大通铺,里面人一多,那是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有,刘昕裹着头巾,乍一进去也被熏了个头晕眼花。   以前睡过的大通铺可没这么夸张。   幸好不久救星来了,商队的主人似乎非常欣赏徐秉,竟然特地给两人安排了个独立房间。年轻人没有客气,大摇大摆把刘昕安顿进去,然后自己跑出去‘应酬’了。 第260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酒菜   车马店的普通单间很小,里面也谈不上什么装修,墙壁有些斑驳,隐隐还有点霉味。刘昕在方寸之地转了转,百无聊赖地坐到床铺上,随即躺下,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   一只壁虎正在路过。   外面乱糟糟的各种声响被房门隔绝,但隔音效果实在指望不上,男人们的嗓门都很大,动作也不细致,反正闹得人没有半点睡意。   等了许久,徐秉还是没有回来。刘昕爬了起来,直觉得狭小的空间让人喘不过气,临时决定出去走走。   当然,也不能想走就走。临走前她先留了张字条,然后把值钱又便携的东西带在了身上。这个世界的治安不怎么样,房间又没有什么可靠的锁具,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出了房间,刘昕依托面巾和斗篷尽量掩盖自己的女性特征,而路上的男人都有各自的消磨方式,没人注意她的活动。不多时,周围的环境不再那般吵闹和气味销魂,刘昕站在大街上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果然还是人少的地方适合我。她想。   车马店过夜的人多,而人多的地方就有商机,周边聚集了不少小摊小贩,而且各个热情得很,刘昕转了两步,接二连三被人缠着推销东西。她好容易摆脱了几个走到路边,一股香气不知从哪条巷子里钻了出来,随后出现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拉着她的手就走,嘴里还笑道:“这位小兄弟,进来玩啊。”   “诶诶?”刘昕吓了一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哪来还不知道待会要‘玩’的是什么项目,连忙一甩手,慌慌张张挣脱开来直往外走,当初被敌兵追杀都没这般狼狈。   “别走啊。”那两个女人没料到抓到手的鸭子还能跑了,急切地喊了起来,“我们的姑娘可俏了。”   要不起。刘昕哪敢停留,只是这块地图还是新的她不熟,跑了一会发现自己在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而且身后跟了几条尾巴。   实际上,现在前面也有。   “外乡人。”当先一人穿着奇装异服,操着浓重的口音,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好像迷路了。”   刘昕没有接话,透过几个麻烦任务,她的视线不断扫描着周围的地形,为脑中的地图构建添砖加瓦。   “问你话呢,小子。”一个看着就像是小喽啰的角色不耐烦地嚷嚷了起来,“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刘昕往后退了一步。   “这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另个喽啰骂道,“让他长长记性。”   “干脆把他卖到宗主那里去。”奇装异服者呸了一口,“这厮让俺很不痛快。”   地痞们越围越紧,刘昕心无波澜。当初世子古宣那群手下都没能围住她,何况眼下这群,简直到处都是破绽。很快地,她往环节最薄弱的那环踹了一脚,捞到个机会泥鳅似的钻了出去,然后加速,蹬墙,攀住顶端,流畅的动作极具节奏韵律,顷刻之后身影已在高处。   “好家伙!”奇装异服者看得目瞪口呆,重重拍了边上一喽啰的大腿,指着大喊道,“原来是个飞贼!”   胡说八道!刘昕闻言,对他人张口就来的污蔑勃然大怒,只是她随后想起曾经的一贯盗名头,底气直接弱了八成。   “身手看来不错。”那人自顾自说着,“小子,有没有兴趣接个活?报酬丰厚。”   “没兴趣。”刘昕努力压着嗓子,听起来像个变声期的男孩,“再见。”   “别走啊。”奇装异服者喊道,“相见即是缘分,那件事正好缺个飞贼。”   刘昕哪里肯听,她睥睨了一眼,卖弄似地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然后飘飘然自高处跑远。只能在地上追着的地痞如何赶得上,最后被条死胡同所阻,只能徒呼奈何。   碰上这种倒霉事情,刘昕探索地图的心情少了许多。折回去后,徐秉依旧没有回来,她找了两圈,最后把车马店附近的酒肆楼上找到了他。显然是商队老板请客,好酒好肉款待,旁边还有些个歌舞伎,水平马马虎虎,还不如南阳壁堡主养的那些。   某位假冒的妻子毫无抓见‘丈夫’喝花酒后的愤怒,实际上她反而有些羡慕。有本事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吃香,高薪岗位也不用愁,简直就是稳拿。   而当女生就吃亏了,光职场性骚扰就断送好几次前途,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那商队老板不愧是走南闯北有见识的,谈及的话题相当吸引人,不光徐秉听得入神,连躲在外面的刘昕也舍不得离开。不知不觉天色黯淡,城里的灯火稀稀拉拉地亮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城市一般夜里是有宵禁的,不过那个主要是针对里坊与里坊之间,坊墙内的营生基本不会去管。刘昕趴得有些久了,又见里面吃吃喝喝,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太不公平了。她眼馋地看着徐秉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嘴角都快流出口水了。   “少侠这是何意?”这时商队老板问道。   “见笑。”徐秉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路途困顿,我家娘子恐怕好些天没吃上好的了,我想打包了些给她。”   “哦—”老板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是我疏忽了,快快来人,挑些好的,速速给送去。”   外面的刘昕眨了眨眼,忍不住有那么点小小的感动,有那么一会,她突然觉得当他的妻子好像也不赖。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便被嫌弃地踹出了脑海。   真是疯了!   眼见随从真的打包送出去了,刘昕连忙抄近路抢先回了车马店。传过几间大通铺,吵闹依旧,汗臭少了些,但脚臭和腥膻味似乎更浓烈了些,她捂着鼻子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然后深深呼了口气。   房间里保持着出去时的模样,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谁进来过后,她放心的坐下整理衣服,接着美滋滋地等待美食上门,那心情可比等待外卖强多了。   好慢啊。   仿佛在呼应一下,女孩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等到徐秉回来的时候,刘昕已经睡着了。不过年轻人推开门的时候,只听里边晃而啷当的一桶响,立刻把人惊醒起来。   “怎么?”徐秉一脸懵逼地开口道。   刘昕人坐起来了,不过意识还没跟上,她揉了揉眼,过了小会才确定来者是谁,于是嘟囔道:“你回来了?”   徐秉应了一声,点上油灯后发现了几件事。第一,地上布置了个警戒的陷阱,他刚才开门撞到的就是。第二,刘昕的手还摸在枕头下,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正摸着那把短剑。至于第三件事…   “三娘,你…怎么喝酒了?”他惊讶地问道。   “有人送来些酒菜,正好喝了一点点。”刘昕傻乎乎地笑着,“只尝了一点点。” 第261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擦枪   “真的只是一点点?”徐秉嗅了嗅,空气里惨留着少许的酒香。   “我很节制的,喝多容易误事。”刘昕说道,只是醉眼朦胧,平添几分娇憨妩媚之外,也让内容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托盘尚在,碟碗吃得很干净,徐秉捡起一个小酒瓶,不禁捂额苦笑。一方面是没想到送来的酒菜竟然还带酒,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到刘昕的酒量这么低。   这个世界的酒烈度真的不高。   “徐郎回来了就好。”刘昕笑着,就是有些傻乎乎的,“一个人睡在这里总不安心。”   隔着房门依旧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仿佛门板毫无分量。徐秉摸了摸下巴,看着女孩把手从枕头下抽了出来,他松了口气,然后在另一边坐下,说道。   “现在你可以安心地睡了。”   “那也不行。”刘昕继续傻笑着,反而站了起来。“吃饱了就睡不好。”   “哦。”徐秉应着,心底却有些想笑,心说刚才明明已经睡着了。   酒精其实是抑制剂。   不过它是抑制抑制的抑制剂,这听起来像是无趣的套娃,但实际就是这样,结果就是人类的冲动像脱缰的野马甩开了约束,变得容易乱来。   刘昕开始在席子上跳舞,就算是受到酒精影响,她的基本功依旧完美,过了一会,徐秉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她跳的是之前酒店里那两个舞伎的舞蹈,一种诱惑性很强的舞蹈。   “三娘,这是…”徐秉犹豫着问道。   房间不大,幸好这不是特别需要场地的舞蹈,扭腰摆胯的动作比较多,配合手脚摆造型般一步一顿。不久她原地转过圈侧对着年轻人,初长成的纤细身形尽显婀娜,扭摆摇转的动作更是妖娆,比起那时的舞伎,水平不知高明了多少。   徐秉先前在酒席上也是喝了一些的,见此忍不住口干舌燥,不知从哪上来一股邪火,整个人都不对劲,以致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三娘…先别跳了。”   “为什么?”刘昕眯瞪只眼,接着打了个嗝,全然不复平日里瞻前顾后的模样。   “不然要出事了。”徐秉涨红了脸,眼睛几乎没办法从那挺翘圆润的曲线上挪开。   “哦。”   刘昕点点头。要说她完全醉了吧其实也没有,主要是在酒精的影响下顾虑少了很多,原来各种原因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都有些控制不住。她注意到了某些变化,结果却是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又肿了?”   徐秉的脸更红了,他良好的自制力同样实力大减,看着女孩揶揄的眼神,脑子嗡得有些短路,随即猛然站了起来,试图把对方整个拥住。   刘昕见状下意识地一躲,那份灵巧打了折扣但依旧在年轻人之上,浴室判定的结果是徐秉扑了个空,而某人却是哈哈大笑。   “抓不到,抓不到。”   徐秉终归只是个少年,年轻好胜,血气方刚,落空了几次也有些上头,一副非要把人逮到的气势。   “徐郎,你这眼神好生吓人。”刘昕吃吃笑着,不过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甚至故意背对着他摆了摆臀,嘲讽意味满满。   或者说,诱惑意味满满。   “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模样。”   徐秉最后的理智终于坚持不住了,不过表现反而像是冷静下来。说过这个单间地方不大,能够腾挪的空间很小,刘昕三番五次地闪避成功,但战略上的被动意味着她输不起一次,终于,两个人抱着摔在了一起,齐齐滚倒纠缠在席子上。   而且还是一上一下的空间关系。   “三娘…”徐秉喘着粗气,俯视着无法再躲开的女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刘昕挣扎了两下,力量上的差距使得完全挣脱不开。她眨了眨眼,直视少年的眼睛,其中的火热让人心头一颤,酥酥麻麻的,身子不住发软,上上下下的力气不知流失到何处去了,只有心跳越来越有厉害。   短短数秒,又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徐秉缓缓伏下头,离那张别转的侧脸越来越近。浓厚的必须打在娇嫩的肌肤上,也让刘昕觉得痒痒莫名,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般轻颤,最后紧紧闭上了眼睛。   梆梆梆。   梆梆梆。   房门被敲动,不合时宜的声响打乱了少年男女间的旖旎气氛,紧接着,又是一道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这隔音效果确实不怎么样。   “别敲了,说不定人家两口子在里面办事呢。”   徐秉彻底停了下来,他支在席上,理智开始回归。   外面没有更多的动静,过了一会,才又有另一人的嗓音小声响起。   “没吧,什么都没听到。”   “是吗,这个年纪的小子,一般动静会特别大。”第一人嘀咕道。   这时刘昕轻轻挣扎了起来,接着白了身上某个人,很小声很小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还要压我到什么时候?”   徐秉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站了起来。这回闹出的动静就有点大了,惹得外面听门的两人全都诶了一声。   片刻之后,开门打发了两个保镖,徐秉提着他们送还的遗落物件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在懊恼被坏了好事,还是在庆幸大错没有酿成。而刘昕裹着毯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那份酒劲去了七七八八,重新回到意识手中的缰绳让她阵阵后怕。   再老实单纯的少年,那也是男人啊,只要给予足够的刺激,同样会化身作野兽的。   不过比起这件事来,某人更恐惧的其实是自己不怎么讨厌那种感觉。回想起方才心如鹿撞之时,竟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才十三岁啊,发什么梢!刘昕心底狂叫。   不对不对,一定只是危桥效应!很多人会把恐惧时,或者运动后的心跳误会成心动。   “那个。”这时徐秉说话了,他也尴尬到不行,完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傻乎乎地杵在那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等待发落。   刘昕瞟了他一眼,想到刚才两人的姿势,不光脸上一红,实际上是从头到尾椎一路熨烫了过去,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徐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想了想,挤出两句话来。“我,我还是去外面找地方睡吧。”   说完就打算开门出去。 第262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改变   刘昕犹自沉陷于各种激荡的情绪之中,浑浑噩噩了好一会才发现徐秉已经消失了,她茫然地眨了眨,暗暗咒骂了一声。   “占完便宜竟然就跑了?”   看走眼了,没想到那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也会做出这些事情来。她恨恨地心想。   之后随着先前的情境在脑海中复现,脸上和背上忍不住又热一阵冷一阵,惹得身体处处全不自在。   大意了。   绝对大意了。   终归是喝酒误事。   恼羞成怒,柔软的身子在床铺上滚来滚去,正如所谓扭动成蛆那般,或者说更进一步,是寻常人无法做到的诡异姿势,仿佛只有强烈的拉伸感才能稍稍平复由内而外的那股耻感。   差点就被人拱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期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的隔音真的很差,等里面的闹腾暂时平静下来,外边的声响清晰地传来进来。既然如此,相对的,如果先前猪拱白菜的游戏真的进行下去,怕是会让外面的人听上小半宿的韵律课了吧。   没留意刚才有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让我死了吧!   徐秉重新进来的时候,刘昕的两只脚丫子正踩在她自己的脑门上,那个模样真的很难描述,反正原本惴惴不安的少年脑海顷刻被惊愕所占据,甚至怀疑女孩的腰身是不是已经断了。   “三娘,你你你??!”   “啊?”刘昕猝不及防,条件反射似地瞪着眼睛叫了起来,“你进女孩子的房间都不敲门的吗?”   好嘛,终于想起身体是女孩的事实了。   徐秉被严厉的质问当场打出硬直,就在他脑子空白的时候,刘昕仿佛化身咒怨里的女鬼,以匪夷所思的姿势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进了角落,然后用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   小小的房间里弥散着诡异的沉默,一对少年男女大眼瞪着小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哦,哭,哭就对了。刘昕的脑瓜里终于抓到一条主意,正好用来打破尴尬。表演等级高就是好,心念刚刚落定,眼眶已然湿润,泪光闪烁中的幽怨,挠得年轻人的负罪感又叠了几层。   “我……”徐秉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被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智商持续掉线,在外准备了半天的说辞全都逃得无影无踪,最后,他脑子一蒙,抬手给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刘昕被这手打掉了表演冲动,她眨了眨眼,又目睹了接二连三的自虐节目,过了一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什么啊,这招好像在哪见过。   徐秉见角落里的小丫头笑了,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找回了一点该有的理智,开口道。   “我会负责的。”   “诶?”刘昕刚起来的笑容僵住了。   “都怪我唐突了三娘。”徐秉站在那里,像个认错的孩子,“既然做出那种事情来,作为男人,我理应承担起责任来。”   被窝里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接着刘昕蹙起了眉头,回道:“哪个要你负责啦?”   这个世界其实还没那么保守,何况她的观念又不是这个世界的。   “此非大丈夫所为。”徐秉如白杨树般挺拔,到此哪里像是在认错。   对方认死理的时候很难沟通,刘昕瞪着眼睛看了一会,放弃了跟人较劲的打算,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徐秉以为这是女孩矜持的说法,他彻底松了口气,一板一眼地坐了下来。   两人的气氛依旧有那么点尴尬。   人畜无害的标签已然过期,危险雄性的标签重新上牌。刘昕无法再把他视为打打闹闹的玩伴,同时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生理性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风险如此真实,她必须小心谨慎,避免又一次越过雷池。   下回可能就真被拱了。   最彻底的方法是舍弃他独自上路,但孤身冒险又有孤身冒险的风险,而且经过之前那么多天的相处,他表现出来的价值和品性,还真的让人有些舍不得放弃。   何况我也有错,竟然跳起那种舞蹈,天知道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刺激会有多大。   考虑并自省了好一会,刘昕决定再给人一次机会。当然,相处的模式必须改变,为了避免再来一次擦枪走火,很多规矩必须树立起来。   “不要过这条线。”她强调道。   其实本来想把人赶出去的,但未来不管是搭便车还是双人旅途,单独相处的机会多得是,还不如先再确认下品性。   枕头下有短剑。   第二天天亮,刘昕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她没有再睡着,听着徐秉在那呼呼大睡,两相比较忍不住心中恼怒,另一方面则有些莫名其妙,类似那种抱怨禽兽不如的幽怨。而当这些情绪发酵久了,很容易变成其他的样子。   “哼。”   醒来发现女孩满脸的不愉快,徐秉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连忙再三道歉,惹得她更加生气。   当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刘昕撇着嘴心想。   徐秉没听过“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这句话,一堆误操作导致结果适得其反,得亏刘昕依稀记得男人的难处,自认大度地表示不跟他计较。   至于说记小本本这种事,单纯是记性太好的锅,不是特别针对谁。   这天下雨。   下雨意味着不适合赶路,道路泥泞不说,马匹和人员淋雨也容易生病。所以刘昕所在的商队只能选择等待。   这样的天气刘昕没地方去,街道上淋雨麻烦,而男人们扎堆的地方她个名义上的小媳妇凑上去非常不合适,于是乎,仅剩的选择只能在小单间里打发时间而已。   想象一下,没有任何娱乐手段,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干巴巴坐在那里等天放晴是种怎样的体验。   而徐秉又被叫出去喝酒去了。   无所事事那就自己找乐子,吹奏尺八本来是个好选择,但身出人烟稠密地段就有些不合适了。她想了想,从行李中拿出自南阳壁得到的笔墨,随性地涂抹起来。   就这样打发了一会,熬夜的困意隔天上来,她忍不住眯了一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房门处卡卡作响,随后突然开了,撞到两个瓶子,接着探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来,那人低头看了看翻滚的瓶子,稍后抬头看见坐起来的刘昕,忍不住也是一愣。   “怎么有人?”他诧道,“我进错房间了?”   刘昕没接话,眯着眼一动不动。   “抱歉。”那人陪笑道,“看来我真走错了。”   骗鬼呢。刘昕的眼睛在几个点上串了一下,没有选择息事宁人,而是自枕头下摸出短剑,紧接着扯起嗓子就喊。   “抓贼啊—” 第263章 今天没有   大概晚睡多了,眼皮起皮炎,下巴又起了个脓包,吃饭都疼。   今天没心情码字,买了点药膏,早点睡了。 第264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听雨   面对叫喊声,陌生人竟然丝毫不慌,相反快速闪进了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   这番操作有些出乎刘昕的意料,她微微一愣,抓贼的叫喊声也因此停了下来。   陌生人趁机突进,似乎打算制服还没来得及起身的男装少女,只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反应速度,伸在前面的手被挥挡的短剑划开了一道伤口。   这还是临时紧急闪避的结果。   “你?”陌生人又惊又怒。   刘昕蹦了起来,这房间太小没有太多的选择,她勉强挑了一处,靠着短剑壮胆。没有武器的话,贴身肉搏面对壮年男子她可没有胜算。   也不知道是刘昕的叫声不够尖锐,还是周围太过吵闹没人注意,反正外面并没有救命的回应。陌生人分神听了一下,扭曲的脸回了过来,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小娃子,再喊就弄死你!”   刘昕沉默不语,今回显然昨晚与徐秉的嬉闹不同,她不敢赌。只是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个性,手持锐器给人以底气,把心一横,抢攻为守,再喊一声,随即凭着剑器行的舞蹈功底就耍了起来。   陌生人没想到眼前的大半孩子如此不讲武德,上来就满屋子刀光剑影。舞台太小,他的闪避空间同样不大,与其如此,干脆就抓过东西干扰或者格挡,比如说小家什。   小小的案几挡住好几下,刘昕的招式渐老,破绽露了两处。陌生人撩起一腿作势预踢,不想她的回合动作消耗太少,竟然临时还能再起一脚,提前踹在了他的胫骨上。   只是可惜,女孩的体重太轻了一点,两力相撞,吃亏的总是过轻的那一方。巨大的反作用力令她失去了平衡,倒飞又踉跄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   “哎呦。”   陌生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小娃子抓握武器的手,另一只手扫了过去要扇人巴掌,再次没料到对方还有一手。   刘昕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下意识挣脱,而是顺势扭转,不但躲开了下一波攻击,双腿还如藤蔓裹树,沿着抓人的胳膊一路缠到肩部和头颈。   “咦?”   就算女孩的体重多轻,单边挂了这么一件,加上故意的下坠,陌生人也禁不住被带得摔倒在地。   表面上看,刘昕此刻在地面技上占据了优势,但她身轻体弱的先天劣势很可能葬送这一切,僵持下去恐怕并不是好的选择。于是乎,女孩在对方的硬直时间直接咬了上去。   陌生人吃痛不止,顿时叫了起来,抓着人的手松了开,没等他回应,又一只脚丫子蹬在了他脸上。解套的刘昕手脚并用溜了出去,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放声尖叫。   “啊——”   先前倒不是说没有尖叫的时间,但那并不是个好机会。陌生人处在准备姿态,想要酣畅淋漓地叫唤一番很容易被人制服,而进行闪避会打断呼吸,那么没法把声调拉到最高。   这回足够响亮了,周围的动静表明邻居们终于有所回应。挣扎着爬起来的陌生人改变了下一步行动的重心,乒乒乓乓一阵后直接从窗户处撞了出去。   房门被敲响了。   “出了什么事情?”有人喊道。   徐秉赶回来已经是好一会之后的事情了。年轻人扫了眼满屋子的狼藉,看着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女孩,关切地问道:“三娘,哪里受伤了?”   刘昕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徐秉微微松了口气,走到窗户处往外看了看,黑着脸问道,“是什么人?”   “不认识。”刘昕努努嘴,“是个老道的蟊贼,说不定还是道上的知名角色。”   等到商队老板也过来查看情况,他跟人说了几句,最后找出份嫌疑名单,就是数目有些多。   “这查起来好麻烦的样子。”在外人面前裹起头巾的刘昕苦笑着说道。   “报官吧。”商队老板说道。   “报官有用吗?”刘昕歪着头问道,她完全不信。   “但也只能如此了。”商队老板叹气道。   这晚刘昕换了个房间,而徐秉也没有再去‘应酬’,就窝着检查武器,气氛有些凝重。   “这世道,一个人住真不省心。”刘昕忍不住叹道,“不过徐郎也不必如此紧张,这天下哪有千日防贼的。”   她其实觉得有个贴身卫士让人轻松不少,就是一想到昨晚闹出来的事情,忍不住又有些不自在。为了避免气氛由凝重变成暧昧,说话的语气正式又客套,仿佛在表明自己是正经人的架势。   徐秉隐隐察觉到了女孩特地设置的隔阂,只是他也是心虚和愧疚,摸了摸鼻子,故作淡然地说了两句,等到夜深了,两人老老实实的隔着分界线睡下。   这晚刘昕做了个梦,据说做梦做不了没经历过的事情,于是行到关键处她便醒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似真非假的体验容易让人分不起真实与虚幻,她坐在那里,过了一会才从茫然中回转,朦胧中瞟了眼徐秉的位置,嫩脸忍不住微微一烫,随即惹出些恼人的羞意。   女孩换了方向,背对着躺下,同时莫名闪过个不着调的念头。   还真是老实,完全没有过界。   临睡听雨,水滴打在瓦背上,别有一番味道,却也是扰人无比。似醒似睡间,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接着响起几声猫叫来。   嗯?   听起来,正在发出春天招呼的猫儿行进在此座的屋脊之上,最后干脆停了下来,那是越叫越欢,拖的长音简直让人忍不住心头火起。   叫你个xx,不就是春天来了么。   接连两天没睡好,第三天刘昕多了几分憔悴。商队没有急着走,虽然雨停了,但道路上的泥泞没那么快过去,很容易让马车的车轮陷进去,进而拖累进程。   白天里,徐秉拒绝了他人的邀请。说过这地方隔音不好,隐约还能听见别人的玩笑话,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歹意,但听在刘昕耳朵里,又她忍不住有些脸红。   “你还是出去走走吧。”刘昕说道,“男儿家总躲在房间里容易招人耻笑。”   “可是…”   刘昕知道他想说什么,说道:“别走太远,真有什么事情,我喊一下不就行了?”   没想到尖叫还有等级呢。她回忆了昨天的几次尖叫,默默总结着心得。 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章 黑影   刘昕本以为那人不会再出现。   失败过一次,而且受害者吸取了教训提高了警觉性,作为理性人,应该放弃成功率变得更低的目标,要么停手,要么改换作案目标,哪有较劲到死的道理?   但某些人的思维方式显然跟她不是一个路数,就在傍晚,那个陌生人竟然又出现了。   只是,这回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又是寂寞无聊的一天,刘昕用舞蹈练习来打发时间,探海翻身的动作刚做到一半,小脑瓜转了一般,颠倒的世界里,探进来一个陌生的身影,等到动作完成,世界回复原样,她才认出他的长相。   “你还敢来?”女孩勃然大怒。   熟悉的陌生人二话不说,落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抓起件东西直接扔了过来。   刘昕以舞蹈动作闪避成功,基于上次的遭遇,没等动作结束,她中途变招踢起靠几挡在前进路径上,试图拦截对手的突击。   然而她预判错了。   陌生人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而是快速移动并捞走了放在某处的包裹之一。也不知道是目光毒辣还是运气使然,得手的正是最值钱的那一部分。   “诶?”   刘昕忍不住有些错愕,这让她白白浪费了几个宝贵的动作点数,以致发动尖叫技能明显晚了一步。   陌生人已经跳回窗边,然后几个动作攀上了屋,消失在视野里。   “三娘?!”   徐秉听到叫声第一个赶到门口。不过刘昕没有时间给他开门,她正钻出窗户往外看,留下一句“贼人爬墙走了”便也攀檐上了顶。   上次也就算了,这次根本就是来挑衅的!如果是半夜人不知鬼不觉把东西偷走那也是本事,结果偏偏挑了个阴阳交隔的时间在主人眼皮底下把东西捞走了,这不是纯恶心人嘛。   来到屋脊之上,刘昕手里捏着从腰间弹囊抓取的投掷武器,眼睛四下搜寻着,等她发现那贼人的影子,对方已经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屋顶上了。   好家伙,今天就来比一比谁才是贼祖宗。   尖啸一声,给徐秉提示方位地同时,也引起了对手的警觉。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她也能飞檐走壁,停在那里,反应惊讶,随后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刘昕的动作不但极具韵律,而且效率极高,屋顶之上简直如履平地,就在他发愣的功夫,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过十来米。   陌生人慌慌张张跑了起来。   如果单纯比赛的话,显然刘昕胜算更高。只是另一名选手有着熟悉地形的主场优势,而且也不是只走直线,于是明明两人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但追赶方愣是逮不到人。   实际上,也没砸到人。刘昕近距离投掷移动靶的准头很高,但那些靶子的活动是有规律可寻的,预判起来比较容易,不像前面的逃亡者,行进路径犹如布朗运动,砸出去三次,全打了个寂寞。   麻烦的家伙,刘昕忍不住心生烦躁,她不知道的是。她扔的特制的弹丸配合她的投掷技巧和准头,砸出来的动静早把前边那人吓出了几身冷汗。   就这样两人越追越远,渐渐来到一座颇大的围墙上。刘昕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趁着落脚的空隙又尖啸了一声给徐秉地图指示,同时在心底开始冒嘀咕。   追得有些远了,这万一…   察觉到追兵停下脚步,那陌生人也喘着气鞋了下来,稍过一会,才骂骂咧咧道:“好个小丫头,可把人追得累死了。”   不管刘昕捂着再严实,那腰肢,那跑动的形态,只要眼睛不瞎,恐怕都会认为那是女孩。   “快把我的包裹放下来!”刘昕回道,虽然她不是特别在意身外之物,但这样眼睁睁被人夺走了还是极度不爽的。   那人的气息刚刚顺了一点,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开言嘲讽道:“有本事你自己抢回去啊。”   这次回敬的是一颗弹丸,攻击预判的位置,他还真就往那边去了,得亏临时缩了一手,几乎擦着肩膀而过,惊吓过度,贼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叫唤了起来。   “臭丫头,你偷袭我?”   “有本事你咬我啊。”刘昕翻着白眼回敬,同时眼睛滴溜溜转着,试图将周围的地形记入脑海。   仿佛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人的嘴炮持续了好一会。瓦背上其实还有点湿,不过比地面要好多了。确定没有埋伏的余党,隐约又听见徐秉的脚步声,刘昕咧嘴笑了笑,朝对方做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自然认不得,只是隐约感觉不会是什么正面意思,语气不快地质问起来。   “你最好把东西放下。”刘昕威胁道,“不然下回你的脑袋就会开花。”   “小丫头口气不小。”陌生人不信,讥讽道,“我看你弹袋里也没多少东西,要不要回头找你男人补一点?”   “中不中一试便知,你倒是跑给我看啊。”刘昕激道。   那人作势预跑,事到临头又改变了注意,站在那墙上不动了。   “我偏不跑,你倒是扔啊。”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别看只有两个选择,但用好了变幻无穷,让人捉摸不透。   “那我扔了啊。”   “快扔啊,我都等不及了。”   “我真扔了啊。”   “你到底扔不扔?”贼人耐不住了。   刘昕终于出手了,而且很准确地砸到了对方脸上。   “你!”那人捂着头摇摇晃晃,满腔的愤慨,“哪有头看那里,手却往这边砸的?”   “谁让你自己不动?”眼见得手,刘昕心情大好,笑着说道,接着手里又是一晃。   是空晃。   贼人这回是动了,由于操作过于急迫,导致改变方向的难度加大,刘昕在假动作后快速地补了一招,成功打中了他的脚。于是陌生人失去了平衡,摔进了院子里。   “哈哈哈。”   刘昕拍着手大笑,只是没等笑够一轮,表情就僵在了脸上。旦见混沌的夜色中,有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然后就像怪手一样抓住了帅进去的贼人,然后一阵怪响和一声惨叫,黑影和贼人全都不见了。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院子   撞见眼前的异状,刘昕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被人逃掉了,但紧接着转念一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更像是被一口吃掉了才对,脆脆响的那种。   思绪至此,她忍不住头皮几阵发麻,连忙在心中惊问下一个问题——那是什么东西?人立墙头,死死盯着目标消失不见的地方。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如果看得不够仔细,那一定是离得不够近。刘昕眨了眨眼,她不是没考虑跳下去认真查看,但自己会变成下个受害者的可能性成功阻止了这项提议,于是思来想去,待机一个行动回合,最后啥也没做。   “三娘?”   徐秉跑得很快,他遵循最近一道的尖啸的位置提示出了巷子,透过较宽的街道隐约看见了围墙之上的人影。   刘昕回过头,她眯着眼睛喊了一声。   “小心,地上。”   提示要简短明快,虽然暂时没有状况,但先提个醒总胜过措手不及。   徐秉疑惑地朝地上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嘛。   跑得近了,他抬头看着高大的围墙,问道:“那贼人呢?”   “消失了。”刘昕扫视着周围的地面,毛骨悚然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也可能死了。”   “什么?”   “真的。”听他语气,刘昕解释道,“地上突然冒出来个什么东西,把人吞掉了。”   “竟然有这种事情?”徐秉讶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刘昕警惕地看着四周,尤其是徐秉脚下。   年轻人也看了看地面,随后又抬起头,问道:“这院子里有什么?”   出事的院子比较大,但与之不响衬的是里面浓重的萧瑟味道,不过,似乎仍有人住。   有灯光。   得到情报的徐秉略做思考,转身沿着围墙往大门走去。   刘昕见状,忍不住问了起来。   “去做什么?”   “既然出现了那样可怕的妖物,当然要通知此间的主人了。”徐秉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道。   “等一下。”刘昕连忙提出不同意见,“如果这是魔窟呢?而且现在天都黑了,这事有危险,稳妥起见,还是明早天亮多带些人过来吧。”   “的确有些危险。”徐秉点点头,但脚步没有停留,“可因为害怕危险而退缩,那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是说,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看起来不好对付。”刘昕试图渲染风险。“冒然出击,实为不智。”   “有道理。”徐秉想了想,说道,“如果有危险,三娘当自先逃命。”   刘昕翻了个白眼,她对徐秉喜欢正面刚上去的秉性很有些无可奈何,但也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甚至说了句赌气的话。   “徐郎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也不跑了。”   就看看你想选哪个。   这话果然让徐秉的步伐顿了一下,年轻人仰头看了看墙头亦步亦趋的影子,挠挠头,声音软了下来。   “三娘何至于此?”   说话间,徐秉到了院门口,他没有犹豫拉响了门环。这种大院自有门房奴仆,不多时,一道小小的格栅打开,一张脸露了出来,他见外面站着个不认识的少年,带着疑惑和不耐烦问道:“何事?”   “在下有个朋友。”徐秉一本正经地回道,“她怀疑贵府出现了可怕的妖物。”   啊这…就在上面旁听的刘昕忍不住捂住了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同伴的耿直。   门房老奴闻言一愣,随后咖嚓一声合上了格栅口,嘴里嫌弃道:“哪来的疯子,到此胡言乱语。”   “徐某没有胡言乱语。”徐秉不以为意,大声喊道,“那妖物恐怕非常危险。”   禁闭的大门说明了态度。   由于老奴没有走远,刘昕自认不合适在屋顶上说话,她想了想,试图用手语跟下面的同伴沟通,只是,他好像看不懂的样子。   或者,是看不清。   既然距离有些远手语不行,那就放大到肢体语言好了。刘昕思索片刻,很快安排上了。这事不难,毕竟她曾经甚至能跟一只老鼠沟通。   女孩的舞蹈功底很好,肢体的表现力极佳。上肢,腰胯和下肢的变化可以组合成丰富的词汇,只是问题在于,词义上的定义两人还未预先交流过。   等到两人离院门有些距离,刘昕忍不住有些好奇,追问道:“刚才你真的看懂了?”   “猜的。”徐秉说道。   “那说说看,你猜我那组动作是什么意思?”刘昕好奇地问道。   徐秉想了想,回道:“三娘一定想说,既然没事了,那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诶?”刘昕惊讶地出了一声,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也接近七八成意思。   “其实具体的含义我看不懂。”徐秉解释道,“但想来,三娘一定想这么说。”   “哦。”刘昕表面没太大反应,肚子里却忍不住在想,原来我们已经这么熟了。   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又走了一小段路。这个区域灯光不是很多,巷子里也没有什么行人,给人一种不自在的不安感。这时不远处传来两声狗叫,算是驱散了那么一点点诡异的氛围。   “今晚的月亮不错。”走在高处的刘昕说道。   徐秉闻言抬起头,两边昏暗的房屋之间,狭长绵延的夜空果然吊着一轮明月,只是刚起来没多久罢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感叹道。   “是哦。”刘昕意有所指道,“再这样路上总遇见事,等到了目的地,三娘怕不是成老姑婆了?”   徐秉挠了挠脸颊,寻思着该怎么回答。然而这时,不远处的狗叫声突兀地中断了。   “诶?”刘昕的感知本来就近乎敏感,她蹙眉细想,随后对着地上的同伴喊了起来,“上来。”   徐秉没有听从安排,而是抽出腰间的横刀摆了个起手式,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并没有造成很多生手常见的僵硬,实际上他的脑海反而平静了下来,周围的动静变得清晰而迟缓。   来了。   刘昕的眼皮直跳,她不安地自上而下检索着任何可疑的迹象,同时以最大的力气再次出声提醒。   “徐郎—”   但是,很快,她的窒息就变成了惊讶。只见徐秉双手举刀,然后用力把刀刺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地面以肉眼勉强可辨的速度往上‘长起’一团东西来,看那摇摆的样子,似乎正在承受它不该承受的痛苦,然后像是拼尽全力一般,试图把被其托举到半高出的年轻人吞噬。   可惜,一道寒光打破了这份努力。甚至连高处的刘昕都受到了波及,一股黏腥的液体横洒而来,斜着泼了她半身。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人   浓烈的腥膻气味,黏糊糊的触感,沾惹在身差点让人当场作呕起来。而且由于被泼到不少,紧接着这些该死的液体开始在重力的影响下往下流动,仿佛像是毛毛虫在爬一样,刘昕急忙试图补救,然而已经渗到衣服里面,几个手段显然于事无补。   除非把衣服脱了。   开什么玩笑。虽然刘昕时常没有做女生的自觉,但天体运动更关乎脸皮,她可没厚到蒙住脸就能坦然自若的程度。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下面的战斗,这种事情忍忍就过去了,她干呕了两声,尽量避免发出干扰同伴的举动,在墙头掠着阵。   其实就是无声地助威。   但是定睛一看,地上只站在徐秉,哪里还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巨大黑影。   “结束了?”刘昕眨了眨眼,她甚至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可满墙满地的污渍,尤其是身上那些恶心的东西如此真实,说不定是个高阶的幻术。葛道长当初用过更厉害的呢。   “应该吧。”徐秉甩了甩武器上的血迹,然后指着不远处一大坨东西说道,“它应该受伤了。”   “这是什么?”在高处刘昕看不清那东西。   徐秉走过去,用横刀挑了两下,抬头回道:“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刘昕被吓了一跳,“这么大,都快有你半身高了。”   “是啊。”徐秉点点头,随后低头看了看,说道,“它往那边跑了。”   刘昕站的高,虽然细节丢失了,但总览更清楚一点,很快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见地面上泛着点奇怪的污渍,断断续续往远处去了。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追过去?”刘昕叹了口气。   “还是三娘了解我。”徐秉说道。   可疑的痕迹断在了原先的那堵围墙处,年轻人检查了一番,确信妖物往里边去了。   “找东西垫下爬上来吧。”刘昕歪头看着他说道。这墙挺高,她又没有带绳子,没办法拉人上来。   “真不知道三娘是怎么做到的。”徐秉似乎有些羡慕,“嗖一下,贴着墙飞起来似的。”   “想学吗?”刘昕蹲着,看了看里面,然后又看了看他,笑道,“我教你。”   徐秉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不过稍后,他就往院门那里去了。   刘昕忍不住诧异,问道:“你去哪?”   “去喊门。”   “可是…”刘昕苦笑着说道,“你已经吃过一次闭门羹了。”   “这次我又证据。”徐秉信心满满地回答。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力气不小,扛着砍下的巨大手指,丝毫不见喘气。刘昕多瞄了几眼,不得不赞叹这小伙子就是厉害,不光对人不怂,打妖怪也是一把好手,这样的英雄单位,实在不想让给别人。   不一会功夫两人又到了那门口,梆梆梆一通砸,格栅口又开了,老奴朝外瞄了瞄,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是你?”   “看看这是什么。”徐秉说着,把肩上的东西挪了过去。   “这是什么?”老奴叫了起来,“哪来的血腥味?”   “这是那妖物身上的一部分。”徐秉回道,“它负伤逃进贵府了。”   “什么?”老奴的声音顿时不一样了,他大叫着,随后态度也转了个,“此事容我去禀告主人。”   稍后,刘昕看着那盏孤灯往里面飘去,她想了想,朝下面小声说道:“我总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徐秉一边慢悠悠拿着横刀演练招式,一边问道。   “恐怕他震惊的不是有妖怪这件事,而是妖怪负伤这件事。”刘昕回道。   “为什么这么想?”徐秉顿了一下。   “直觉。”刘昕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我知道了。”徐秉点点头。   过了一会,回来的不止是看门的老奴,还有好几个奴仆。门开了,一通忙活,妖物的残肢被搬进去了,徐秉也被请了进去,说是主人有请。年轻人往墙头看了一眼,随后大摇大摆跟着往里走。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刘昕努努嘴。这种庭院组合都是围墙相连,她不需要落地就可以跟上,只是越往里面走越感觉怪异,眼皮犹自跳个不停。   这地方怕不真是个魔窟?   庭院深深,道路曲折,如果身在局中可能还没有察觉,但在高处可以从更整体的视角看待问题,刘昕发现,徐秉分明是被人领着绕大圈子,如此问题就大了。   徐秉似乎也注意到问题了,他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跟别人走。   领路人回过头,对他的举动很是疑惑。   “这条路我们刚才来过。”徐秉说道。   “你记错了。”领路人摇摇头。   “不可能。”徐秉笑了笑,“这门边还有我擦过的痕迹呢。”说完伸出两根手指,上面是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领路人脸色微微一变。   “你家主人既然不想见我,为何又让我进来?”徐秉接着问道。   “没有的事。”领路人强作镇定地说道,“客人只管跟着小人便是。”   “这个在下恐怕恕难从命。”徐秉垂眼说道,右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看来真让她说中了。”   “谁?”领路人下意识问道。   “你不需要关心这个。”徐秉笑了笑,“那手指被你们抬到哪里去了?”   领路人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缓缓后退着,试图拉开距离。   “你再退一步就死了。”徐秉盯着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威胁地话,“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领路人顿住了,冷汗自他的额头显现,同时显现的还有进退维谷的表情。   “那东西是什么?”徐秉按着刀柄,缓缓问道。   领路人被逼得有些急了,突然喊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地方吗?”   徐秉没接话,他的眼睛往周围快速扫了几下,然后重新锁定在眼前的目标身上,笑道:“现在问问题的人是我。”   “小子,别太张狂!”   领路人瞪眼道,他也开始抽刀,但别人的速度更快,刀背在他手背重重拍了一下,不但阻止了那份挣扎,也差点废了他的手。   至少暂时没办法再拔刀了。   “小子,得罪了大人,你将万劫不复!”领路人捂着手,面目狰狞地说道。 第268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折割   刘昕看见徐秉一刀顶在了那个领路人脖子上,她眨了眨眼,压下吃瓜看戏的心态,积极做好屋顶斥候的工作。   这个晚上,怕是没那么平静了。   有人来了。   刘昕没有大喊大叫,那样虽然可以提醒同伴,但同样提醒了敌人,而且还会暴露自己。她也没有捣鼓刚琢磨出来的肢体语言,如果徐秉没有看过来,即使跳到天荒地老也毫无意义。思来想去,她选择了投石问路。   简单说,就是朝徐秉周边扔了几块小石头。   那个领路人挣扎着试图叫喊起来,刚起了个头,就被一拳打翻在地了。这拳威力不小,作为成年男子竟然似乎也爬不起来。刘昕忍不住又对徐秉的空手战斗能力表示了肯定,眼睛不禁亮了几分。   等到新来的人冲进了这间院子,除了地上躺着哼哼唧唧的那位,到处暗影重重,他们迟疑了一会,接着分散搜查起来。   依旧没有人注意屋顶。   刘昕趴在阴影处,多瞄了几眼,将底下的人物在脑中地图一一标注,给同伴规划了几条路线后,她发动以往老套但极度好用的技能组,反正就是转移敌人注意那套。由于此项技能早已‘升级’过几次,简单的扔石头也扔出花样,不但很难被人判断从哪里扔出来,而且如果没有注意的话,别人甚至不会想到那是扔东西。   “在那里!”   果然有人上当了,而且在这样的呐喊声中,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警戒圈顿时出现了几个明显的空档。   没等刘昕提示,徐秉自己从其中一个空档里钻了出去。   嘿。刘昕满意地笑了起来,配合是团战的关键,有队友如此,还要啥自行车。   转入暗线,两人的行动都方便了很多,这庭院组很大,但里面的奴仆不是特别多。一些院门无人把守,只有从里面闩着,这对于刘昕不成问题。于是乎,两人终于来到一处特别荒芜的院子,这地方,就像是被废弃了一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一看就像是容易闹鬼的场所。   刘昕也算是见过不少妖魔鬼怪了,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喜欢往危险的地方钻,反正她就趴在外面围墙上面观望着没动静。   徐秉把门重新关好,站在那里看了看,说道:“三娘,这地方好生古怪,你就不要进来了。”   “知道了。”刘昕应道。   建筑有些残破,院子里的植被缺乏修剪,不光轮廓野蛮生长,无处不在的杂草也平添了萧瑟感。最中心的殿堂孤零零地伫立着,窗户里隐隐透出些灯光。   徐秉把手搭在刀把上,走得很慢,踩在地上,只有很细微的沙沙声。不过再慢的速度也有走到的时候,何况这条路并不长,片刻之后,他站在大门口,轻轻推了一下。   那门本来就是虚掩的。   拖着长音的门轴转动声标准得犹如恐怖片的音效,里面的软色调和屋外的月光冷色调交织着此消彼长,终于,他看见里面站着几个人。   准确是说,是一个主人和几个仆人。   “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徐秉率先问道。   那主人背对着他,没有即刻回答,依旧在忙活着手头的事情。年轻人没有催促,眼睛扫了一圈,努力把所有潜在的威胁记在心里。   “就是你吗?”   稍后,主人终于抓过半张脸说道。那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他端详了一会年轻的闯入者,笑了笑。   “倒是有些本事。”   “那是什么?”徐秉眯着眼说道,“你又是人是妖?”   “年轻人就是焦躁。”中年人眼里调动着灯烛里的火光,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当然是人。”   “被我斩断手指的怪手,你知道是什么?”徐秉继续问道,益发戒备姿态。   “年轻人,你多大了?”中年人不答反问。   “拖延时间?”徐秉的重心更低。   “我家主人一定会欣赏你的。”中年人张开双臂笑道,“荣华富贵,香车美人,应有尽有。”   徐秉侧着挪了几步,试图看清楚被对方宽袍大袖遮挡住的东西。只是他动对方也动,搞到最后还是没有看见。   到了这里,他失去了耐心,突进,拔刀,一招斜斩中年人的躯干。这下只有一分杀机,在没有最终确定之前,他并不想直接杀人。   然而砍了个空。   糟糕的回馈让人一愣,不过徐秉很快采取了后续措施,绕着自身挥舞几刀,紧接着跳荡着拉开距离,定睛一看,那中年人在更远的位置。   “幻术?”他皱眉道。   “既然如此,看来是留你不得了。”中年人叹了口气。   徐秉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快速扫视,不过当他看清之前被遮挡的东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案板上面,分明是人类的肢体和脏器,而且那分门别类摆放的样子似乎颇有讲究。   “你?”他又惊又怒,瞪着中年人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必要的祭品罢了。”中年人张着双臂说道,随后幽幽叹了口气,“可惜还不够完美。”   “你说什么?!”徐秉闻言大怒,甩了两个刀花就追了过去。   路上有两个举着小箱子的奴仆,他们没有半点救护主人的意思,相反还稍微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模样格外怪异。   中年人面对徐秉的危险,则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等到闪着寒光的横刀再次扫过来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侧面撞了出来。   刘昕依旧在外面躲着,她发现自己独自在这里待着反而更容易害怕。苍白的月光,鬼哭狼嚎般的夜风,墙头瓦缝里的杂草,还有不远处像极了鬼片里的场景,渲染出来的气氛显然是极好的。饶是她曾经在放着棺木的破旧山神庙睡过一觉,也捱不住有些发抖。   那时候有个特别胆大的家伙在嘛,那能一样吗?她暗自嘀咕着。   就这样抖了好一会,她突然听见一阵巨大的动静,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砸破窗户。抬头望去,果然撞见一条人影从那殿堂飞了出来,落到庭院里还不安生,一路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挺住。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失手   飞出去的明显是徐秉。刘昕见他滚出老远,连忙沿着墙跑到最近的一处去查看情况。   不过,没等赶到,脚下的轻微晃动让人心底一惊,她想起了早先被吞噬的盗贼那下场,看了眼还没爬起来的同伴,忍不住心底慌乱起来。   人类在应激状态中为了及时做出应对,往往过跳过精思细想的意识决策,让更原始的皮层掌控身体。也就是这个阶段,很多人会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而身子却自己做出反应。   所谓的战或逃。   刘昕显然是选择了战,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和血液流动得到加速,瞳孔放大,额外的力量和兴愤如同酒酣般令人上头,同时变得无畏,乃至有些莽撞。   她放弃了更安全的墙头,跳进了院子,嘴里尖叫的同时还跺起脚,简而言之就是挑衅嘲讽的姿态。   足下的振动更明显了,肾上腺素还能让警觉性更加敏锐,反应更加迅速。刘昕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几步,隐隐察觉有东西真的追着她去了,心底不但不慌,反而有种计划通的愉悦感。   拉怪成功。   怪物来的很快,刘昕大致明白了之前徐秉是判断时机的原理,振动模式改变的同时,她几个单手侧翻,接着団翻,片刻之间便拉开了偌大的距离,让突然钻出的黑影扑了个空。   好高,好大!站在地上近距离的压迫感,完全不是立在墙头置身事外所能比较的。   后怕的恐惧几乎让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意识重获控制权的同时却是通体的莫名刺激和兴奋,类似极限运动的快乐容易让人成瘾,她算是再次体验到了。   “大家伙。”刘昕喘着气,原地快速蹬着腿,嘴里的嘲讽也没有拉下,“或许你该单身十几年。”   “三娘,你在干什么?”   徐秉已经跌跌撞撞站起,他看见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腔调都有些不一样了。   刘昕极快地分了点注意到他身上,时间有限,她抓紧问了个关系的问题,“你没事吧?”   “快离开这里!”徐秉呸了一口血,擦嘴喊道。   说话间,怪手在周围捞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毫无斩获,突然又缩回了地面,只留下与体型不符的痕迹。   “这算是魔幻版的沙虫吗?”刘昕忍不住吐槽道。   “什么沙虫?”徐秉一边留意着地面,一边问道。   “一种地底钻出来的吞噬者。”刘昕解释道,“能敏感察觉地面的振动,说不定这个也是。”   “哦。”徐秉咳嗽了几声,又催促道,“你快离开这里吧。”   “不。”刘昕拒绝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行,你快离开。”徐秉有些急了,大喊道,“里面还有个会邪术的家伙。”   呦呵,这简直是BOSS战的节奏啊。刘昕眨眨眼,她见势不妙就退缩的习惯又冒出来来,随即回应道:“要走一起走。”   没有攻略,冒然BOSS战可是非常容易翻车的,开荒的艰辛无需多说。   说话间,怪手再次钻出地面。可能是仇恨依旧未改变的关系,它这次选择的还是刘昕。后者的闪避变得从容了少许,看得徐秉一愣一愣。   “还愣着干什么?”见人白白错过攻击的机会,优雅落地的刘昕差点破口大骂痛斥猪队友,“快打啊!”   亏先前窃喜配合默契呢。   徐秉恍然回神,只是机会早已错过,怪手再次消失不见。   “好吧。”刘昕呼了口气,决定还是少打击队友,先鼓励鼓励士气,“机会还是有的。”   徐秉没有在催赶人走,他摸了摸下来,做好了出招的预备式。刘昕没有跑远,根据先前观察的妖物攻击范围,她需要给队友留下更合适的攻击距离。   如果这算钓鱼的话,她就是诱饵,还是自愿的那种。   托付的伙伴终归没有辜负,妖物的鲜血再次泼洒了一地。刘昕学乖了,避免了再次湿(身)的可悲命运,她落地后看见怪手痛苦地扭摆挣扎着,忍不住有些豪气冲天。   今晚这副本也不是不能刷。她想。   就在这时,脚下又隐隐传来振动,刘昕微微一楞,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徐秉绕圈圈挥斩的怪手,稍后才跳了起来。   有时候成功和失败就差那么一点,身轻体柔的丫头片子动作灵巧敏捷,但实际上怪手也不慢,说时迟那时快,她落后一点的小腿被抓个正着,甚至没来得及惊恐,天旋地转间,人已不知在何处,眼前只有倒立的一个中年人。   不对,被倒吊的其实只有她而已。   “嗯?”中年人似乎也有些疑惑,“怎么…”   刘昕眨了眨眼,恐惧不但迟到了,还被惊疑撞了下腰,她楞楞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没想到那小子还有个同伙。”中年人恍然大悟状,然后歪着头从脚到头端详了一把,嘴里啧啧称奇。“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面貌光润,皮肤细腻,丝顺发黑,弱肌细骨,不长不短,不肥不瘦,何等的极品!”   刘昕被看得汗毛直竖,她想起了徐秉的话,脱口而出道:“你是会邪术的妖人?”   “没礼貌的小丫头,性子有失温婉,可惜可惜。”中年人脸色一沉,随后忽叫一声不好,指着一个仆人喊了一句,指示人举着盒子快步走了过来。   因为视野是倒的,刘昕不能及时理解状况。实际上确实徐秉已经提着刀再次冲进了大殿里,大声叫喊道:“还我三娘—”   可惜他似乎还是没法破解幻术,当先几刀在刘昕看来全在砍空气,急得人大叫起来。   “他在这边!”   “三娘?”徐秉听见了,但却没有看见,他胡乱地挥着刀,就像在迷雾中挣扎。   刘昕真着急了,她像挂在树枝上的蛇一样扭动起来,可惜死活挣脱不开。   妖人没有管她,从仆人的盒子里取出了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就在快要结尾的时候,不想被人插了一句。   “念这种东西,你不怕折寿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他眯起眼,重新打量倒吊着的少女,问道:“你是谁?”   刘昕哼了一声,补了半句。   中年人脸色一变,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刘昕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说道。 第270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手稿   虽然被敌人逮住了,但刘昕的直觉认为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一方面固然是中年人那种男人看女人的惊艳反应,但更关键的依据则是他的惊讶。   中年人不淡定了,他看了看那边还在跟幻术较劲的徐秉,又转头看了看倒吊着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最喜欢的阿婆主马上要开播了,这边却被熊孩子拉扯着走不开的烦躁。   刘昕眨了眨眼,她停止了挣扎,双手交叉在胸前,淡定地看着会邪术的妖人脸色变幻,慢条斯理地说道:“两只怪手,外面那只应该已经被我的同伴干掉了,而这只却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中年人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同伙活不过今晚。”   “他很厉害的,以一当百不在话下。”刘昕没话找话吹牛不打草稿,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既然对手是法系,那么就尽量不要让他有时间吟唱施咒。   “小丫头,等收拾了那小子,有的是时间问你话。”   中年人冷哼道,随即不再理会干扰,自顾耍起折寿的邪法,这前摇时间有点长,眼看着徐秉打散了某个躲闪不及的仆人,后者就像被踢开的积木,顷刻间哗啦啦散落一地。   刘昕看得真切,发现满地蹦跳的零件全是骸骨,其中那颗颅骨滚了几圈,最后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幽暗的火苗扑闪着,直到彻底熄灭。   她眼睛转了转,随即故意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掐着手印念念有词的中年人无视了倒吊少女的‘恐慌’,捣鼓了好一会似乎算是完成了,没等查看效果如何,他转身捏着袖子往外走,颇有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潇洒。   刘昕听出那是什么招式,她叫喊着试图给同伴以提示,可惜徐秉似乎毫无察觉。   “没用的,他听不见。”中年人边走边说道,“你果然知道不少。”   刘昕沉默了下来,她评估着徐秉的胜算,突然觉得,先让眼前这个自大的敌人信心满满地离开或许更好些。   捆绑,束缚,此人的妖术不如曾经某位妖女那般神奇,至少没有会自动的绳索。女孩被两个奴仆用布条捆了严严实实,连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上了,然后被抬着跟在中年人身后,喊打喊杀声逐渐远去,就算心底如何着急,此刻也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人终于被放了下来,刘昕刚舒了口气,头上的布条被扯掉,随后便看见了在面前踱步的中年人。   “你是从哪里知晓那些东西的?”他的语气隐隐透露着急切。   “书上。”刘昕继续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她没有撒谎,只是挤牙膏似地给出聊胜于无的信息。   “罗氏采生秘要?”中年人追问道。   “可能吧。”刘昕无辜地眨眨眼,说要耍花招吧,此刻那张小脸却乖巧怯懦得很,“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十三四岁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中年人见她颇为配合,自以为先前被那些阴暗可怕的场面吓破了胆,接着问道:“你记住了多少?”   如果说的太少,利用价值就降低了,但说得太满也缺乏回旋余地。刘昕低头盘算着,不想对方又对仆人开口道。   “把她锁起来,拿纸和笔来。”   诶?   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中年人的眼睛,没等表态,他似乎没打算再给人回话的空档,说道:“想要你的情郎活命的话,就看你能默写出多少。”   下意识想要回一句“他不是我情郎”,半路硬生生压了回去,刘昕低眉顺眼地坐着,尽量塑造无害的形象。   “别耍花样。”这时他补充道,“如果我发现写出来的东西有问题,那我会在你面前慢慢折磨死他。”   吓唬谁呢,那几个东西未必能制得了徐郎。刘昕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外在的演技看起来仿佛被吓得六神无主,实际上还格外地楚楚可怜,惹得中年人威胁的语气都弱了几分。   等到人离开之后,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其他的花样,反正先是很配合地默写那本书的内容。当初泡在葛道长的书房里,志怪野史,奇技殷巧之类的书籍是她的最爱,配合过目不忘的天赋,虽不敢说本本倒背如流,但顺着写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话说那家伙那急切的模样,难不成他的《罗氏采生秘要》是残本?   刘昕想着,不是没考虑过真假掺半的操作,但由于不知道对方缺失的到底是哪一部分,造假撞到枪口上,风险还是有不少的。   万一,徐秉真的被抓住了呢?   那本书其实可以说是本邪典,里面的操作不但重口味,而且极度反人类。刘昕当初翻下来主要是无意间发现后的好奇心,倒没有特地去背过,至少没有翻那些双休小本本来的积极。   实际上,当初她因此思考过几个问题。一是,葛道长的书房为什么有不少看起来像是邪典的书籍;二是,葛道长为什么没警告过她,哪些书可以看,哪些书不可以看?   就好像很多小说里,会有不允许查看的禁咒那样。   当然,刘昕的情商也没有低到去问葛道长这些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新的房间里非常安静,书桌上放着不止一个灯台。刘昕在江口的太守府受过良好的书法教育,可惜时间短了一点,这使得她的字迹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等到默写了八成有余,她停了下来,在内心编排起来。   全写完了,说不定自己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没全写完的理由最好是记不大清了,那种需要花时间才能想起来的记不大清。反正时间先拖着,到时候试探下情况再做决断不迟。   打定了主意,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肩膀,然后看了看绑在脚踝上的链子,微微叹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醒来时浑身酥麻酸胀,身上还带着各种臭味,更别提沾着血液的衣服如何让人不舒服。   “下面没有了?”中年人紧紧抓着手稿,头也没抬地问道。   “我的朋友呢?”刘昕反问道,“他在哪里?” 第271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危机   徐秉还真让人抓起来了。   潮湿昏暗的地牢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古怪味道,由于里面混杂了太多的东西,你很难用个具体的气味指代,反正不光是令人作呕那么简单。   “怎么关了这么多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刘昕惊讶地看着周边牢房里的囚徒,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想要活命就别太好奇。”中年人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两个就是太好奇才惹上了大麻烦。”   路上的看守应该是人类,视野范围广就是方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偷看自己屁股的小眼神。刘昕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底哼了一声。   呵,男人。   徐秉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要走好一会,独门独院的待遇,精神似乎还不错,他一看见中年人进来,立刻抓住牢笼骂了起来。   “妖人,有本事别来阴的!”   随后见中年人没理他,颇有些无能狂怒的样子,等到后面的刘昕也跟了进来,年轻人的脸色一转,满是惊讶的反应。   “三娘,你没事吧?”   刘昕站定转身,外头露出苦笑,简单应了两句。   “这小子硬朗得很。”中年人哼了一声,“接下去他能不能继续活,就看你想起多少了。”   “那是当然。”刘昕佯装乖巧地应道,眼睛却一直给关在里面的同伴送信号,只是能不能看懂就看运气了。   接下来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没什么营养,就在中年人打算带着刘昕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看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跟中年人耳语了两句又离开了。   刘昕眨了眨眼,没等她多做猜想,却见中年人回头看过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副蛋疼的表情。   “怎么?”她莫名有股不安。   “快找地方藏起来。”中年人说道。   “什么?”   “别让人看见。”中年人有些急了。   刘昕草草环顾一周,随即一摊手。才这么点时间,就这破地方,一个大活人躲到哪里去?最后她忍不住吐槽道:   “你就没有隐身术之类的把戏?”   “那你不就跑了?”   外面传来热闹的动静,来的人似乎不少。很快,只见个被人簇拥的大人物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与此同时,中年人整理衣冠,挡在刘昕前面,恭恭敬敬地朝外行起礼来。   “恭迎主人。”   主人?刘昕眼睛转了转,有样学样地跟着行礼,同时尽量藏头埋尾以降低存在感。   “主人怎么突然来此?”中年人继续恭顺地说道。   大人物自顾自走了过去,随后望着监牢说道:“昨晚就是这小子毁了不少东西?”   “是。”中年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只是些小问题,事情还在我们掌控之中。”   “为什么不杀了他?”大人物有些不高兴,“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庇佑的事情万不可有什么拖延。”   徐秉忍不住了,他叫喊道:“你就是妖人的主人?”   “住口!”这时大人物身边一人厉声喝道:“汝等低贱罪孽之徒,哪来的胆子敢直视使君?”   使君?低着头的刘昕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大人物就是州府里的刺史,一想到昨晚那法事,还有个做邪法的方士,她忍不住脑补了一大出黑暗剧情。   徐秉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的反应就像是世界观受到了剧烈冲击一般。刘昕见状不免有些担心,不过此刻她自顾不暇,只能把心思花在更紧要的地方。   大人物又待了一会,他询问起昨晚的过程,中年人老老实实一一作答。刘昕下半场缺席,此刻竖起耳朵补课。听了一会,只觉得那战斗过程也算是跌宕起伏,如果不是中年人及时返场出了几个阴招,还真有可能被徐秉杀穿那个副本。   大人物听罢,也舒了一口气,叹道: “想不到这小子还颇有几分本事。”   中年人说书一样讲了一大通,口干舌燥之际喘了两口气,见主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心下一松,不想塌腰的动作让不远处的刘昕露出小半张脸来。   此时大人物正好看着中年人,结果视线自己就溜到后面去了,他咪起眼来,指着刘昕问道:“那是谁?”   “诶?”中年人微微一楞。   “过来。”大人物勾了勾手指。   刘昕茫然地眨了眨眼,不过这么多人看过来,好像也没办法装死狗,她看了眼中年人,见后者似乎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朝大人物走了过去。   女孩没少看见别人眼睛发亮的情况,实际上各有各的不同,但像眼前这位这般油腻的却不多见,直惹得她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感觉每一步都是万般煎熬。   “好,好,好。”大人物拍手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全然不见一开始的不高兴,“你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刘昕满脑子问号。她用眼神把问题抛个中年人,却见他已经跪下了,嘴里还喊出了更让人莫名其妙的话来。   “小人给主人献上绝色美人一名。”   诶诶诶?   刘昕被这剧情发展闹得不知所措,饶是她脑补精力过于丰富,也没整明白事物发展的逻辑。   不会吧不会吧,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从来不缺女人,怎么也这么一副从没见过女人似的德行?她虽然知道这具身体底子很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齐王世子当初追着她不放,应该也不过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态罢了。   “好,好好。”大人物满脸的油腻微笑,随后微微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女孩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和模样,接着说道,“快把她领下去,洗洗干净,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在偏院候着。”   这幅急不可耐的德行是什么鬼?刘昕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三娘!”   全程目睹了事件过程的徐秉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被人领了出去。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脑袋里是最后收到的唇语口型。   “主人,那他怎么办?”中年人指着囚徒问道。   “随便你怎么处理。”大人物的心情显然不错,大手一挥,转身往外走去,“最后别留活口就行。” 第272章 卡文   时间不够了,今晚没有。   想个有趣的,带反转,还有那么点点爽的剧情挺烧脑的。   PS:不少表示想看刘昕被那个啥,咳咳,再强调一遍,本书是服务纯爱党的,不会出现实质性的牛头人剧情,请大家放心。   滑稽脸。 第273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计划   几个随从带走了女孩。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看架势就知道在预防各种突发状况方面颇有经验,前前后后把人护在中间,仿佛生怕当事人会伤害到她自己。   他们先前并不认识刘昕,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以貌取人先入为主是很多人常犯的毛病,这不,在某人乖巧顺从娇弱无害的伪装加成下,几人明显放松了警惕,其中后面一个还有些心不在焉,随后时不时看女孩一眼,小声跟旁边的同伙说两句。   刘昕没在意这些人的小动作,她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地形。由于演艺事业的成功,她其实随时都可以逃之夭夭,也正是这份底气,才让她决定先顺着剧本演下去。   嗯,洗白白后要被送到别人偏院里去,就那位大人物眼神中洋溢的油腻欲望,被搞出个五年三胎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脑补了自己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肚子里再怀着一个的场景,而且各个都那么丑,秀气的眉目顿时掩盖不住那份嫌弃。   真变成这样,早早一头撞死得了。   她当然是有计划的。   走了一路,观察了一路,同时把计划打磨打磨,不知不觉目的地便到了。那是富丽堂皇的连片大宅,比渠巨的府邸和齐王府要差点,但同样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感叹“朱门酒肉臭”的奢华,与旅途中百里无人烟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过一间又一间的门,在某处内院门口,几个丫鬟拦着不让随从们进,其中那个身份高一点的看了看刘昕,淡淡地问道:“这是新来的?”   随从几个对这大丫鬟的态度也是恭敬,乖乖地应了,随后齐声告退,把护送的对象留在了门口。   “素面朝天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狼狈?”大丫鬟仔细端详着,掩着鼻子蹙起了眉毛,但又啧啧称奇,“又脏又臭,此般邋遢模样竟然难掩天生丽质,难怪能得到主人青睐。”   刘昕无辜地眨眨眼,她只想继续扮演人畜无害小白兔的角色。   大丫鬟接着说了两句,都是对其他丫鬟说的。这些十六七岁的女孩没有青春的朝气,各个举止一板一眼,甚至可以称得上整齐划一,使得气氛变得有些严肃。   “被使君看中是你的福分,别以为长得俊俏就可以忘乎所以,做人要恪守本分…”   路上大丫鬟说着,无非是些封建妇德的洗脑说辞,就这样翻来覆去说了一路。刘昕佯装乡下姑娘刚进城般的怯懦和不知所措,算是糊弄过去了。   洗澡的房间不是很大,刘昕的戏精有些上头,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往里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查看大丫鬟的表情。   年幼的外表,加上乖巧无助的眼睛,大丫鬟的严肃和轻蔑忍不住也化了一些,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几岁了?”   “十三岁。”刘昕顺从地应道,添加的少许稚音容易让人产生她比看上去更加年幼的错觉。   “那个来了没?”大丫鬟叹口气。   刘昕很快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   屏风后面是个大浴桶,里面已经放好了温水,不知道加了什么,还有淡淡的香气。跟进来的丫鬟们没有回避的意思,二话不说围过来把人剥得干净。   刘昕不习惯这种待遇,但此刻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扭扭捏捏地袒露在他人面前,任由别人查看。   “还以为你光长个不长肉呢,看不出来该有的都有了。”大丫鬟端详着,随后呵斥道,“别挡着,还有,站直了。”   干嘛来受这罪。刘昕暗自嘀咕,最后硬着头皮照做了。   “练过舞蹈?”大丫鬟像是发现了什么,颇为笃定地说道。   “是。”刘昕没有打算隐瞒。练舞久了自然会在身体和行为举止上留下痕迹,很难瞒过内行人的眼睛。   大丫鬟来劲了,念了几个基本动作,叫人照做。   “现在吗?”刘昕为难地问道。   “小妹妹,进了府的第一条规矩,上面要你做什么就照做。”大丫鬟板起脸警告道,“反应慢一点,说不定就会被杖毙。”   万恶的阶级社会。刘昕腹诽着,戏演到这里,要是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   大丫鬟看了一会,接着问道:“在哪学的舞?”   “东边。”刘昕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懵懂一些,按事先编好的人设半真半假地说道,“后来打仗,我跟着人逃出来了。”   “原来是哪家坞堡跑出来的舞伎。”大丫鬟点了点,“还跟过个好师傅。”   问完了这些事,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把人晾在那里等了一会。当下的季节已经开始转暖,但要是没穿衣服还是挺冷的,刘昕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最后的舞姿,心底直在骂娘。   别看现在闹得慌,小心明日拉清单。   “该进去洗洗了,要是水凉了就不好了。”   稍后大丫鬟松了口,然后指使几个丫鬟上下其手,把新来的小姑娘里里外外洗了个透亮,那架势仿佛要把人搓下几层皮来。再然后就是穿衣打扮,因为是主人的任务,这些人丝毫不敢马虎,纷纷使出浑身的解数,几人通力合作,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出了成果。   大丫鬟看了看,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恍惚,过了一会,才暗自骂了一句。   “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距离不远,刘昕的感知又相当灵敏,她听见了这句话的内容,随后看了看铜镜中的模样,连自己都感觉相当陌生,甚至同样有股震撼莫名的惊艳,忍不住想要赋诗一首。   好吧,她还没上过诗歌高级班,这件事还是不要献丑了。   这时大丫鬟终于清醒过来,她心知自家主人的秉性,见新来的小丫头长得如此祸国殃民,怀疑刺史早已急不可耐,不禁担心自己拖延了太多时间而招来惩罚,于是不敢再整什么幺蛾子,急匆匆催促众人赶路,前往目的地偏院。   所幸她们抵达时还算早,大丫鬟松了口气,把其他人已经准备好的房间又追加了些装饰,以纳妾的标准来说似乎过于奢华了。   “主人来了。”   忙乱中时间过得很快,外面小碎步跑进来一个丫鬟通报道,惹得偏院里众人又一阵骚动,随后整齐排成几列队伍来。   刘昕被这些人的训练有素看得一愣一愣,手心里握着一把簪子,在脑中把计划一计划二计划三,乃至备用计划都过了一遍,随后缓缓吐了口气。 第274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美人计   人类面对不同的对象类别时,如面对领导,面对下属,又或面对父母,面对子女,总会有意或者无意地扮演相应的角色,态度自然会有所不同。不过总的来说,一般都会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不愿,或者不敢把某些纯粹的东西暴露出来。   那么,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在面对地位低下,以致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漂亮女性时又会如何?   他可能会**大发,做回最纯粹的那部分,但也有可能,反倒先装下正人君子,至于其中的微妙,谁也说不清楚。   反正那位大人物进来后的反应颇为有趣,以致刘昕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有种踩空的感觉。   看哪,首先是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艳,比在监牢时看见她时的眼睛一亮强烈了好多个程度的惊艳,以致他整个人陷入了某种恍惚之中。   好容易等到眼神恢复少许清明,欲望泛起的同时,他却努力组织风度,变得格外在意自己的外表,下意识地扶了扶冠帽,整理衣裳,甚至还摆起了某些装逼造型。如果有什么可以类比的话,大概就像是在雌性面前搔首弄姿炫耀羽毛的雄性。   讲道理,不管是这个这个世界的明规则还是潜规则,这个男人完全可以直接硬来而不受惩罚乃至指责,更不用担心有人跳出来FBI警告,何苦玩这种愚蠢到可笑的求偶游戏。   大腹便便的糟老头了好吗。   刘昕眨了眨眼,表情无辜极了,对方这番表现,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接。此时此刻,双方扮演的角色分别是新收的小妾和她有权有势的男主人,总不能直接一张好人卡扑脸吧。   大人物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年轻小伙了,他闪过一丝自嘲,但依旧努力展现自己成功的那一面。都说权力是最好的X药,那么眼下正是机会。   “美人。”他笑了起来,拈来一手赞赏女色的诗词来。有一说一,那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腔调韵律和仪态举止也颇具水准,如果是位翩翩贵公子,大概也是挺诗意的画卷,只是可惜,眼角的鱼尾纹延伸开去,堆起的笑意止不住的油腻,以致效果变成了不堪入目。   不管哪个世界都是看脸的啊。刘昕对自己的肤浅毫无反省之意,她好容易按下作呕的冲动,适时给出回应。   反正装乖就是了。   仿佛是在玩款乙女游戏,这么简单一个选项,目标竟然当场心花怒放,好感度肉眼可见的噌噌往上涨。刘昕自己都被效果惊呆了,心底直叹这是何等的缺乏挑战性。   早知道是极易模式,直接用美人计就好了,早先准备了那么多预案好像有点亏。   接下来的两场小互动,她想了几个男人们都会喜欢的小反应糊弄,效果依旧出类拔萃,到了最后干脆直接来波大的,献上跳舞技能。   “好好好。”大人物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风度,离丑态百出只剩一脚的距离了。   刘昕被丫鬟们换上的衣服很漂亮,但又是特别容易脱的款式,亏她脑洞比较大,以传统舞的身韵跳出点越跳越少的错觉。幻术的内容很容易受到暗示和期待的影响,在去掉了最外面的那件之后,女孩没有进一步的宽衣解带,她的眼神随着节拍来来去去,适时把目标的反应收下。   果不其然,x虫上脑的男人最容易中术了。在人前威风凛凛的大人物,私底下与小妾相处一如流氓无赖般的猥琐下流,到此他早把注意形象的事宜抛诸脑后,如猪八戒痴笑般地也跳进了舞台。   “美人,别躲啊。”   当初连齐王世子的侍从都拦不住的刘昕如何会被这么个糟老头得手,她很有种选婿戏八戒的错觉,不但回回躲过,还不时下点小绊子调戏。刺史不但不恼,反被撩得心火如焚,恨不得当场扑倒眼前的小妖精。   “不行。”刘昕用她自己都受不了的嗲声爹气,略做哀怨地说道,“我的兄长还在监牢里,一想到此,妾身如何还有心思与使君燕好?”   得,徐秉又变成兄长了。   “美人,这事简单。”大人物此刻满脑子都是少儿不宜的和谐画面,哪里还有半点中老年人的谋算,豪气大方地摆摆手,“只要他乐意归为帐下,待会便可放了他。”   女票壳事后总容易变卦,所以女票资要先付才稳妥。刘昕哪里肯依,又卖了几个幻术卖福利的暗示性动作,刺激得对方小头冲血不止,让人仅剩不多的理智进一步受到挤压。   “不嘛,妾身现在就想看他平平安安的嘛。”   装嗲这事大概也是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在跨过了某些心理障碍之后,某只丫头的嗲戏开始显露出她的天分。清纯的外表配上诱惑性的姿势,娇滴滴的嗓音又带了少许奶声奶气,漂亮的大眼睛里那是伪装的无辜和懵懂,对于那些青春已逝的臭男人尤其致命。   “就依你。”大人物此刻完完全全中了弱智光环的毒,他痴笑着应了下来。   “主人,您真好~”满意的结果要及时给予正反馈,刘昕捡起先前脱下的布料,娇笑着扔到了他的头顶上。这东西轻飘飘地不好扔,所以她只能凑近一点,然后还得闪过男人的突然袭击。   没抓到。   徐秉一脸懵逼地被放了出来,他被人带到了宅院外侧的一个房间里,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想到刘昕给他的唇语,只好按着心思在那里等待着。就这样过了一会,忽然进来几个人来,说是带他去领东西。   “领东西?”年轻人有些闹不明白,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是使君的命令。”那人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跟我们走便是。”   所谓的东西不少,有武器有衣服,甚至还有备好鞍的两匹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秉更疑惑了。   “只是使君的命令罢了。”来人依旧是那句话。“还有,你该回去一趟。”   “回去?”   徐秉想了想,所谓的回去只能是当初下榻的车马行。到了目的地,那里面的小二认识他,见面就嚷嚷了起来。   “客人你总算回来,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   “那老板赶着出发,前后找不到你们,就跟小的说,等你们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徐秉点点头。 第275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笑   忙活一通,徐秉留在车马行歇息。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刘昕的情况,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走来走去,监牢中听到的话在脑中挥之不去,联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心头忍不住脑补起来。   难道说…   年轻人不是对男女之事全然懵懂的人,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是见过猪走路的,加上前两天发生的旖旎事故,于是不光有视觉画面,连那份软玉温香的实感都出来了。一想到女孩纤细柔软的身子如惊涛中的扁舟或载或沉,更多的负面情绪汹涌而出,堵得胸口喘不过气。   “不会的。”徐秉仰头闭上眼,试图平复心情,“三娘很聪明,她总有办法的。”   既然临走时做出示意,一定已有计划。   自我安慰还算有些效果,不过在脑海中翻腾的白皙身影完全没有退场的意思,他呼出两口气,最后拔出新收的武器恨恨地砍掉了一只桌角。   门没有关,车马行的伙计正好路过,他受到了惊吓,躲远点后又感觉有必要说点什么。   “客官,那桌案…”   “我赔。”徐秉说着扔出了钱。   伙计连忙接住,掂了掂重量,脸上顿时乐开花来,点头哈腰道:“客官,那小的就不打搅您了。”   出了一通气,年轻人踱来踱去,心中已经开始打着突袭刺史府的主意。这主意不可谓不疯狂,偏偏那张俏脸在天平上的分量只重不轻。   不不不,如果我是三娘…徐秉的理智还没有彻底被情绪带了节奏,他接着思来想去,逐渐沉下气来,选择了等待的操作。   当然准备要先做充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脑海中的影子不知道已经换了几个姿势,坐在席上面无表情的少年或许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一口气忍到了临近黄昏时分。   这时门口出现了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徐秉的第一反应是刘昕回来了,他猛然转过头,却发现那是张陌生的脸,妆容颇为精致,感觉却相当怪异,只是作为不谙胭脂水粉的钢铁直男,哪里说得清个中差异。   “你…”   来者往房间里看了看,带着歉意款款行了个礼,怯生生地说道:“奴家路过,无意中惊扰了郎君,妄请见谅。”   “娘子无过,不必多礼。”徐秉连忙回礼道。娘子在早期只是年轻姑娘的代称,并不一定是妻子的意思。   两人都相当客套,行礼还礼,来回折腾了两三次,那少女才挪着小碎步飘走了。年轻人到此不再掩饰失望的心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像是回应,走廊里传来了清清脆脆的轻笑声,那声调,不是刘昕是谁。   “三娘?”徐秉从席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了出去,不想那边走廊空空如也,哪里有那人的影子。   诶?   “我在这呢。”   声音自高处响起,徐秉抬起头,正看见先前的丫鬟俏生生坐在走廊的横梁上,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三娘?”他不确定地追问道。   那丫鬟歪着头,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应道:“是我。”   “你…”徐秉的脑子有些乱,嘴巴开了,却有些忘词。   “我很好,不用担心。”刘昕摊开双手抢白道,接着她听见似乎有人要过来时,如蝴蝶般翩翩落了下来,就是这裙子不那么听话。   别想歪了,裙子里面其实还是别的服装的。   当然,对于某位少年来说这还是刺激了点,他楞楞地目睹全过程,胀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进屋说去。”刘昕踮起脚尖轻轻拍了他一下。   徐秉感觉自己做梦一样,愣头愣脑地跟了进去,还没等他想起从哪一块说起,却又被人抢了先。   “收拾东西,趁城门还没关赶紧走。”   “啊?”徐秉下意识地回道,“可是…”   “难不成你还想去对付那些个妖物?”刘昕做出委屈得不得了的可怜模样说道,“因为你的莽撞,我差点、差点…”   徐秉闻言气势直接没了,脑海中两条修长的白腿最后晃了一下也随着消失,他再无半点反对的意思,一副马首是瞻的反应。   难得在决策方向上占据绝对优势,刘昕满意极了。她很快催促起来,呼来喝去使唤着,直到两人收拾完成,直往南门而去。   “为什么是南门?”徐秉望着旁边外形变了个人似的同伴问道,“你不是要去关中?”   “这是保险。”刘昕眨眨眼,虽然妆容全然不同,但此刻那股调皮的味道依旧,“我们不但要走,还要大张旗鼓地走。”   徐秉想了想,问道:“难道三娘要…”   “答对了。”刘昕咧嘴道。   不久之后,南门处的看门守卫检查着腰牌,疑惑地抬头问道:“为什么新任的都尉要带使君的丫鬟出城,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天都快黑了。   “这事你可以去问使君。”徐秉根据编排好的剧本,眼高于顶地回道。其实这番姿态还是刘昕的主意。   守卫们面面相觑,最后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两人四马出城而去,一溜烟的功夫就只剩豆点大小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心急如焚的?”有人嘀咕道。   州府城外不比早先的荒郊野岭,人烟要稠密许多,道路也是。往南跑了几里地,两人用火折子打起火把转向一条小路,星夜兼程,直到凌晨天色转白,两人才找了条小河落地休息。   做完各种生活上的琐事,光线已经足够看清别人的面庞。刚才刘昕洗了把脸,去掉了那套奇奇怪怪的妆容,露出底下的花容月貌来。徐秉瞟见了,对于身份的担忧彻底消散,接着趁休息打算问点什么。   尤其是看见女孩走路的别扭姿势后。   好吧,其实刘昕只是骑马太久了而已。   “三娘。”徐秉犹豫着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连你都认不出我了,你说我怎么逃出来的?”刘昕得意地笑道,一副快来夸我好厉害的表情。   “那,我被放出来,是三娘的原因吗?”徐秉接着问道。   “当然。”刘昕没有打算隐瞒,回道,“是我求那位大人物把你放出来的。”   这项功绩是个极大的筹码,以后两人在决策产生分歧时,能够增加不少权重。   “难道…”徐秉脑补中暂停着的和谐画面又开始播放了,他忍不住有些气血上涌,心底难受得要命。   刘昕眯着眼看了看,骤然明白他的猜想,顿时俏脸一红,接着啐了一口,娇嗔道:“胡思乱想什么,我才没有被那臭老头占便宜。”   “哦。”得到女孩的否定,年轻人只感觉浑身轻快起来.   她没有,她没有,她没有。奇怪的思绪在脑中循环播放。   这段对话不知道触及了什么,刘昕突然有些憋不住,最后哈哈笑个不停,直笑得徐秉莫名其妙,甚至让他怀疑自己哪里问错了。   “哈哈哈哈。”刘昕笑得花枝乱颤,连眼泪都快出来。“我不是在笑你,你没看见那糟老头那倒霉模样。”   “????”徐秉一脸的黑人问号。   ps:这两天一张月票怎么都没有,难受╯﹏╰ 第276章 第二百七十章 噩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烟雾弹放得好,始终没有担心的追兵出现,两人无惊无险绕了一大圈,终于折到了去关中的道路上。   这条路上行人不少,各种组合都有,不过很难看见十人以下的小群体,像她那样两人四马的小巧规模更是少见,于是没少招来好奇的窥探目光。   当发现其中一骑还是身材窈窕的蒙脸少女时,路人们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一些摇摇头就算过去了,还有些眼神飘浮,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刘昕对这些人的视线多少有些适应,倒是徐秉不怎么习惯。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看同伴的眼神,莫名的情绪使得人心浮气躁,忍不住夹紧马腹,催促着加快速度。   “这么急做什么?”女孩连忙唤道,“不该挥霍马力。”   “商队走远了,早点赶上才好。”徐秉回道。   就这样追了大半天,没有看见那支商队的迹象,与此同时南边的地势渐渐变得险峻,而北面则是波涛汹涌的大河,奔流的水声哗啦啦作响,激荡的气势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好壮丽的景色。”刘昕在马背上叹道。   徐秉应了一声,跟着也眺望了两眼,最后焦距却落在近处。这时女孩突然想要说点什么,冷不防转过头,年轻人闪避不及,视线正好被抓个正着。   两人同时心底一惊,徐秉带着被抓包的尴尬躲开了,而刘昕稍后也回过味来,她虽然做女孩不过几年时间,但身体的直觉并没有下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徐郎,是不是喜欢我?   猜想逐渐浮出水面,没有想象中的意外。毕竟这具身体底子极好,那个糟老头的反应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他是个非常健康的直男,没有理由不喜欢。   但同时另一种感受又出乎她的意料。察觉被男人喜欢,原以为会出现恶心和憎厌的情绪,但实际上此刻全然没有诸如此类的负面心情,相反有种类似窃喜的糟糕玩意在蠢蠢欲动,就像那些枝头上新吐露的苞磊。   这身体有毒吧?!感受着害臊带来的热意,刘昕红着脸也不敢看他,少年男女就这样一前一后的骑着马,中间缠裹着非常微妙的气氛,使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临近傍晚,又到了需要安营扎寨的时间,两人分工默契,心照不宣地开展自己负责的项目。重活累活都是徐秉操办,刘昕则负责些更细致更考验技巧和审美的事务,不但把营地布置得颇为舒适美观,还做好了两人份的热食。   分量把握得就很好。   满足地喝下一口热粥,徐秉偷偷瞄了瞄篝火下的少女侧颜,不禁对秀色可餐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的咽喉蠕动,纠结了一会,没话找话说了句。   “三娘煮的粥还是这么好吃。”   终于搭上话了。   清水白粥能好吃到哪里去?刘昕闻言,下意识白了一眼.只是她低估了某些事情,在少年的美化滤镜作用下成了略带娇羞,端是风情万种,惹得心头一荡,脑子又被搅成了浆糊,心跳乱得格外厉害。   稍晚一点照理是解决方便问题。本来这没什么,之前那么多天都过来了,只是如今心境有所改变,刘昕发现自己没法在像往常那样坦然自若,而徐秉也不好意思再护得那么近,两人之间仿佛隔了道偌大的鸿沟。   再然后自然就是睡觉了。前些天车马行的隔音效果很差,周围的人声总能提醒隔墙有耳的现实,而此时此刻,除了那团带给人温暖的篝火,四野八荒皆是混沌的黑暗,天与地之间仿佛再无旁人,明明白白字面意义上的孤男寡女。   还是正值青春年少的一对男女。   刘昕感觉比那天面对糟老头的时候还要紧张,她假装睡着,浑身的肌肉却没能得到放松。在各种胡思乱想中甚至还有少许期待,这才是女孩最心神不宁的。   别吧,不是测验过了吗,他是个值得放心的男人。   终归是年轻,她最后还是睡着了,只是好景不长,很多路上遭遇的事情成了做梦的素材,胡乱组合成所害怕的事情。   依仗的底牌纷纷失效了,而那个糟老头彻底褪去人类外表的伪装,显露出其中**的本质来。没有幻术,也没有灵巧的闪避,身娇体柔的女孩如何能够逃避战意正浓的孟浪男人?熊抱,粗鲁,胡子,上下其手,动弹不得挣脱不开,抓住她的不再是男人的胳膊和头颅,而是冰寒刺骨的绝望。   “不要,不要!”她叫嚷起梦话,带着慌乱和恐惧。   另一边的徐秉也是好容易才睡着,而且还没有进入深层睡眠,很快就被女孩的叫声惊醒了。   “三娘?”   “放开我,放开我。”刘昕犹自沉浸在梦魇里,甚至挣扎起来。   徐秉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试图做点什么,但又不敢钻进女孩的帐篷里去。只是里面的噩梦越演越烈,到最后似乎还能听见哭声,到此年轻人终于忍受不住那份担忧,咬了咬牙,越过了那层只防得住君子的门帘。   “徐郎救我。”   刘昕真的有在哭,每一声都像打在徐秉心窝上一样。后者迟疑着,最后抓住了那只胡乱挥舞的手。   “我在这里。”   此番安慰没有达到效果,女孩的挣扎反而更剧烈了些,徐秉没有处理这类情况的经验,他急得满头大汗,但又不敢造次,就这样过了好一会,事情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徐郎?”刘昕反抓着他的手,呢喃着。   “是我。”徐秉轻轻回应道,“我会护你周全。”   刘昕躬身侧卧着,实际上还往少年的胳膊上蹭了蹭,可能是那份温暖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她的气息变得平缓下来。   徐秉松了口气。   不过等他到试图把手抽出来时,发现被女孩抓得很紧。数次尝试,结果又有似乎引起挣扎的架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躺了下来。   就先这样吧,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到大后半夜,迟到的困意来势更加不善,多少有些扛不住了。   天亮了还要继续赶路,注意休息乃是一大要务。疲劳骑马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是这里有个小问题,在事态平息下来后,富余的注意力没有去处,手掌上那份细腻柔软,帐篷里隐隐约约的幽香,对于少年来说都有些过于刺激,以致有些东西有抬头的趋势。   说过他的身体很健康嘛。   一个晚上在平静和不平静中过去了,第二天刘昕首先醒转过来,她迷迷糊糊往前蹭了蹭,宽广结实的胸膛,以及带着少许汗臭的体味,都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直到过了一会,手臂无意中磕碰到什么,意识终于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诶?   徐秉怎么在我的帐篷里?   女孩眨了眨眼,漂亮的大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做点其他什么过激的反应,相反淡定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过了一会,她才想起检查自己的衣服和身体感觉,随后很快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第277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友好人士   徐秉醒来的时候,帐篷里面已经没人,等到初始的迷茫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哪里。不过这不是最让人尴尬的事情,在女孩子睡觉的地方某处保持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姿态才是。   换个积极的角度看待问题,说明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健康又富有活力。   年轻人花了不少时间才保证了事态的可防可控,他探出帐篷,心虚地搜寻那道影子。由于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上的问题,他起来的显然有些晚了,外面天色大亮,以致下意识地眯起眼来。   有点刺眼。   刘昕并不难找,她就坐在不远处,侧着身子慢悠悠地梳着头。苗条纤细的形态如春天的枝条般袅娜,长发及腰,那把木梳轻轻一拉,一气呵成顺滑无比,配合优雅的手法变动,莫名给人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大概是某个傻小子看得过于专注,女孩的余光有所发现,两道秀眉如波纹翻过,随即滑进心底,淡淡的滋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足够让她再次怀疑这身体是不是食物中毒。   “醒了?”想了想,刘昕首先打破了早晨的平静,“东西快煮好了,你也准备来吃东西。”   “哦。”徐秉挠挠头,老老实实走了过去。   刘昕收好木梳,开始整理编织自己的头发。做了几年的女孩,虽然会的发式不多,但已经掌握的款式早已熟能生巧,麻利地分叉,穿插,缠绕,再借助一些小东西,很快就完成了。由于离开州府时穿的是丫鬟服饰,眼下干脆还是双丫髻,跟她最常用的丱头其实差不了太多。   徐秉偷偷瞄着她的手灵巧地动来动去,有点傻乎乎的。   好像真的有点变傻了。刘昕早看见了少年的小动作,她忍不住蹙起眉头,怀疑自己仅有的英雄卡片是不是被降级了,比如从S级掉到B级,足够让人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对,可能只是中了什么负面状态,比如说…   想到这里,脸蛋不受意识控制自行其是地发烫了一下,刘昕急忙甩甩头试图物理降温,然后努力装出很冷淡的表情,说道:“不早了,吃完后还要急着赶路。”   新的一天风和日丽,如果不是正在逃难当中,其实挺适合郊游的。两人四马在巡航速度上可以灵活一点,不过绕是如此,这马毕竟不是车子,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而且照料起来相当费功夫。   “你带着马去找点草料。”刘昕看了看依旧明朗的天空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可是…”徐秉依旧不放心地说道,   “就算真有危险,我还能爬树。”刘昕得意地笑道,“徐郎又不是不知道我爬树有多厉害。”   想起女孩那敏捷的身手,徐秉终于无话可说。马匹其实娇贵得很,吃喝护理都马虎不得,伺候不好出点问题很容易在路上折了,想到这里,他又叮嘱了几句才终于赶着几匹马走了。   刘昕望着他的背影呼了口气。她没打算浪费接下来的时间,今天不适合再赶路了,眼下这个位置不错,干脆先把营地布置起来。这里真正意义上的重活不多,虽然麻烦一点,但凡有足够的熟练度,孤身少女自己也很搞定。   就这样忙活了小半天,没等人站在那里欣赏自己的作品,道路那边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刘昕没有选择在显眼的位置设置营地,一般路过的人不会注意,问题在于,如果对方也是寻找过夜地点的话,那么很容易撞上。   “已经有人了?”领头那个胡子过于茂盛的男子诧异道。   “真稀奇,只有一个人?”后面又一人探出来说道,他有一双招风耳。   “还是个女人?”第三人也穿过灌木,放肆地打量刘昕的身材。   “她应该还有个同伴.”大胡子注意到布置,判断道。   来者不止这么几个,有七八人居多。就像路上常见的那样,这个世道在外面行走,基本都是武装化的团伙,这不,这些人手里刀枪箭盾皆有不少,不过更重要的是,是这些人的架势看起来想要欺负你。   刘昕没有大喊“明明是我先来的”以宣告所有权,也没有大叫“你们想干什么”之类毫无意义的言辞,她眯着眼往后退了两步,暗自准备逃跑的路线。   “这位置不错。”招风耳东张西望,随后朝她咧嘴笑道:“挺有眼光。”   “如果你们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刘昕接道,她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观察对方的装备和特征,“不过我们的东西,我要拿走。”   “哈哈哈哈。”另外几人全都笑了起来,相互之间交流着意味不明的眼神,以致现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这都第几回了?刘昕下意识拉了拉挡着脸的面巾,不过这次倒不是美貌惹的祸。   有句话叫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人类这种生物非常有趣,在缺乏旁观者的偏僻地方遇见同类,尤其是那种强弱分明的格局,自认是强者的那方很可能会恶向胆边生。   缺乏力量感的少女,而且是孤身,显而易见会是弱者的那一方。   刘昕继续往后退。   算了,东西先不要了,反正等到徐秉回来,你们吃了我的,用了我的,到时通通都要加倍奉还!   那几人笑得更加诡异了,眼中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意味,那个大鼻子干脆调戏了起来。   “这位娘子,何必离开呢,这么好的地方可不好找,不如跟我们挤一挤。”   众人再次大笑,而且变得猥琐非常。   笑你妹啊,刘昕撇撇嘴,她的预案中倒是有美人计。之前搞定那大人物获得了大量的经验值,她有信息辅以幻术轻松搞定对方,问题在于,她的幻术依旧是个单体技能。   可,可对面有八个人啊。   要不还是拖到徐秉回来吧,以他的武力可以轻松搞定这些人。她盘算着,不过随后注意到这八个人似乎存在某种排位秩序时,忍不住心头一动,跳出个类似二桃杀三士的歹毒计策来。 第278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技能牌组   照顾马匹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役使期间尤其如此,等到徐秉赶着马回来,天色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等到离营地有些近了,飘来血腥味让人心头一惊,关心则乱,他只觉得有只手扼住了喉咙,随后才急切地喊了一声策马冲了过去。   灌木和稀疏的林地构成了小小的屏障和遮蔽物,片刻之后徐秉看清了那边的情况,第一眼首先确认女孩的安危,接着才注意到现场诸多诡异的问题。   “这是…”他瞪着眼睛,望着正在火并的几人震惊不已,地上还有几个死人和伤员。   偏偏这个时候刘昕还在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其中那害怕和无助的味道听得人心疼不止。   突然出现的骑手让还拿着武器大打出手的汉子们惊了一下,不过也就惊了那么一下而已,反应快点的人物因此占了便宜,这又导致了新伤者的出现。   不对,应该说是死者,因为他们的对手仿佛带着深仇大恨,补刀果决,招招奔着要害去的。   马背上的徐秉都看懵了,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举着手里的武器不知道该帮哪一边,最后抬头看了看那边的女孩,直到收到一个大大的身体语言。   别插手。   别问他为什么看懂了。   又过了一会,这场残酷的械斗终于行到尾声,最后一个幸存者似乎进入了某种癫狂状态,对手明明已经毫无抢救价值,他愣是不依不饶地斫砍不已,嘴里犹自喊着莫名其妙的话。   “跟我抢,跟我抢,老x忍你很久了!”   这个时候徐秉已经来到了刘昕身边,他按下满脑子的疑问,皱着眉毛问道:“三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昕侧过脸看了看,眨着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他们突然自己就打起来了。”   另边幸存者砍得累了,喘了好几口气缓了缓,随后注意到女孩身边多了个男人的身影,顿时腰也不酸背也不疼,跳起来大喊道:“你是哪个,从哪里蹦出来的?”   徐秉闻言更懵了,他出现在舞台上已经好一会了,怎么到现在才被人注意到。   你们刚才打得到底有多么投入啊?   他有些无语,接着用手指指着自己道:“我吗?”   “没错!”幸存者满头满脸都是血污,凶神恶煞地吼道,“你也要跟我抢女人吗?”   “抢女人?”徐秉闻言下意识地瞟了眼旁边的同伴,她的侧脸正好被印上了一层霞光,仿佛施了胭脂一般,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幸存者啊啊啊啊怪叫着冲了过来。刘昕扭头看着他,原本表情丰富的脸只剩下淡然,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没错,几秒钟之后他死了,一把扔过去的刀要了他的命。   “我还以为你会冲过去砍他。”刘昕说道。   徐秉挠了挠头,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满地的尸体有些头疼。   “难道说,这些人…”年轻人想了想,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算对三娘…不轨?”   “可能。”刘昕装作害怕地用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道,“他们看人的眼神好可怕。”   那小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以致连徐秉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当然那不是可怕的眼神,而是怜惜的眼神。他想了想,懊恼道:“我不该离开这么久的。”   “我不是没事嘛。”刘昕随即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完好无损。   徐秉看了看,视线不敢继续在她脸上逗留,转到最近的尸体叹了口气。   天已经黑下来了,重新找露宿地很麻烦,两人只能凑合着。几具尸体都被徐秉搬走了,只是血腥味没办法处理,所幸刘昕也不是没见过血的,比起这个,她更在意早上的事情再次出现,可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挑明的话,气氛非常容易变得尴尬。   他的气味挺好闻的。   小脑瓜子纠结了片刻,没想出满意的说辞来,最后刘昕干脆装鸵鸟视而不见,然后躺在帐篷里消化魅惑组技能的卡牌组合套路。   男人还真是炮仗居多,有既有矛盾只需要点起来就可以,就算没有也可以无中生有,她的幻术是单体技能没错,但中途可以换目标啊,误会和曲解可以造成很多冲突,然后适当地拱火,他们自己可能就会冲动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如果边上还有个大美人旁观,那更是谁都不愿退缩。   与此同时,徐秉也有些睡不着。不过这晚他失眠的原因有所不同,傍晚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些人已经死无对证,但他隐约察觉事情的关键可能在同伴身上。   可能,还真就是红颜祸水。   那张俏脸在脑海里微笑着,哀婉着,变幻着各种表情,最后化作做噩梦时恐惧无助的模样,年轻人的心再次被揪住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   一夜无事。   接下来的两天,路上每次碰到其他旅人团体时徐秉总是格外地紧张,傍晚扎营也更注重避开与其他人的距离。因为这份谨慎,两人还真没再碰到什么大问题。   “看,前面有县城。”刘昕眯着眼眺望,随即笑道,“今晚终于有房间睡了。”   “但我们的腰牌怎么办?”徐秉有些头疼道,“要不我们再找支商队搭车?”   “这边路上这么多难民,我才不信他们各个都有腰牌。”刘昕想了想,说道,“你直接贿赂守卫就好了。”   这招还真挺管用的,县城的常驻兵丁其实很少,很多还是些被强征的‘临时工’。而徐秉也不是抠门的人,反正身上的钱不少,一出手大大方方。那幢主顿时看他顺眼了许多,象征性检查了两下便放行了。   就是最后往蒙着脸的刘昕身上多瞄了几眼,以男人都懂的眼神笑道:“小兄弟,你这媳妇挺好的。”   这句话顿时又让两人紧张不已,幸好这幢主并无继续纠缠的意思,转而明目张胆地向下一队难民索贿去了。 第279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住店   进到城里没多久,照例迎面撞上过分热情的旅店招揽伙计,十来个人不知从哪里围着来伸手牵缰绳。问题在于这些人分别属于不同的旅店,他们谁也不让谁,最后干脆各自拉着一匹马往自己的方向走,全然不顾骑手的抗议。   瞟见刘昕那骑被拉着快要拐进另一边,徐秉急着嗓子直冒火,最后他大吼一声拔出武器来,这回算是压住些阵脚,周围的伙计哗啦啦往两边跑开。   “滚开,滚开!”年轻人虚晃了两个漂亮的刀花吓唬着,策马甩蹄追赶起那边女孩的身影,甚至没空注意另两匹马被人拉到哪里去了。   拉着刘昕那骑的伙计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松开,继续拉着往前跑。等到追兵赶到近处,这小子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躲开,而是陪笑道:“客官,这边请。”   “松开!”徐秉心头恼火,语气不善地喝道。   “客人,小的带你们找过夜的地方。”那伙计依旧笑着,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徐秉到底是少年,又在气头上,见对方如此,顿时怒目发狠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刘昕其实也被刚才的状况弄得有点懵。先前进州府的时候其实也有不少这种拉客的,但那回跟在支大商队里,有能力处理这种状况,如果是散客,大概就是眼下的局面。此刻她惊魂稍定,看见同伴作势要砍人,急忙惊叫道。   “徐郎不可!”   远处有人都看过来了,在这城里当街杀人,怕是没来得及喝水就又要逃命。   徐秉没想真闹得那么大,听见女孩叫了起来,借坡下驴,用刀面敲了一下伙计,然后催马往前一挤,撞得人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们自己会找过夜的地方。”年轻人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脱出身来,两人走了几步,刘昕看了看,苦恼地捂着额头叹道:“还有两匹马被带到哪去了啊?”   “人没事就好。”徐秉挺着背说道。   “你倒是看得开。”徐秉哼了一声,“虽然钱财是身外之物,但这样在眼皮底下被弄走了,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先把三娘安顿下来。”   所谓的安顿,就是找城里最好的馆子,刘昕打量了一会眼前的建筑,转头苦笑道:“有必要住这么好的地方吗,看起来挺贵的。”   “住太差的地方不安全。”徐秉一本正经地回道。   “哈。”刘昕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揶揄道,“都说男人大把花钱的时候最帅,我怎么不觉得?”   徐秉挠了挠鼻子,咳嗽一声,解释道:“我想,以三娘的姿色,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对大家都不好。”   刘昕眨了眨眼,随后俏脸微微一红,拉了拉蒙脸头巾,声音小了不少。   “随便你。”   两人的打扮普普通通,一个少年,一个丫鬟,看着都不像是有钱人,这间旅馆的伙计免不了狗眼看人低,不但爱理不理,还一副生怕他们把地儿弄脏了的表情,满口嫌弃道。   “喏喏,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种把人看遍的语气特别容易挑动男人的神经,边上还有美女的时候尤其不能忍,徐秉的呼吸粗了两口,接着竟然真给按捺下去了,仰头道:“我们有钱。”   “钱?”伙计扫了一眼,在刘昕身上多停了几秒,随后嗤笑道,“别是趁乱偷了主家的钱财,拐跑了主家的丫鬟,跑到我这地方快活来了。”   这话真的太过分了,别说作为当事人的徐秉,连后面旁观的刘昕都觉得血压止不住地上扬,她连忙抓住同伴的手,生怕他忍不住跳起来揍人。   不就是想在城里过个夜吗,咋就那么难。   柔糯细腻的小手让人心头一荡,也让徐秉冷静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担心的眼神。   “我没事。”徐秉吐了口气。   “我们还是走吧。”刘昕小声道,“这里也属司州府管辖,闹大了对我们不利。”   徐秉思来想去,最后咬咬牙同意了。   只是那个伙计犹自疯狂作死,眼见两人要走,接着奚落道。   “臭小子,我们要报官啦,让他们把你这号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抓起来!”   刘昕如今算是见识那种小说里常见的被打脸配角是怎么回事,她拉着同伴出了门,到了外面连忙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别跟那种小角色一般计较。”   徐秉按着刀把的手指咯咯作响,不过自己上一次热血的后果及时浇灭了他的冲动,一想到当初女孩被人带走时的极度失落和恐惧,他闭上眼睛缓缓又吐了口气,应道:“我们再找找。”   见他改变主意,刘昕松了口气。两人趁着黄昏转了转,但怎么说呢,两个看起来像是肥羊的外地热出现在地头,很多阿猫阿狗都蠢蠢欲动了。   “走在人类的城镇里,怎么感觉还不如荒郊野外来的舒心。”刘昕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被年轻人揍倒了一地的地痞流氓说道。   有个战斗力爆表的保镖就是舒服,只需要在边上看戏就是了。   靠着七八个人肉沙包出了气,徐秉只感觉神清气爽,他把举起的那个朝剩下的地痞们扔了过去,拍了拍手,笑道:“谁说不是呢。”   “臭小子,你给我们等着!”败犬们发出毫无新意的哀鸣,吠叫不止。   “惹了地头蛇,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等到地痞们狼狈地退走,刘昕叹息道,“恐怕没地方是安全的了,我可不想半夜睡得正舒服,有人跑过来点我们睡觉的房子。”   “好像的确是个问题。”徐秉摸着下巴,也有些苦恼起来。   “要不我们还是出城睡野地吧?”刘昕提议道。   “那怎么行。”徐秉摇摇头。“一定要让你住个好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有那么点小开心。刘昕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咧了一点点。   两人接着走了小半圈,还是刘昕眼尖,发现了什么。   “那是我们的马!”   还真是,这匹马的特征比较明显,随后脸色不虞的徐秉走了过去,这种旅店的档次不高,伙计没有那种趾高气昂的底气,被人指出来时一开始还有否认的打算,但近距离感受了下年轻人那份杀气和压迫感,他很明智地选择怂了,佯做恍然大悟状。   “两位客人,两位客人,你们总算是来了,小的等两位好久了。”   嘿,没想到还有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操作?刘昕瞪着眼睛,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舞台很大,可谓是学无止境,演艺事业还有更深的挖掘空间。   经验加三。她脑补着自己头顶上冒出数字。 第280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隔帘有耳   天色已经暗了,加上刚才被地痞流氓骚扰的事故,刘昕早没了继续找旅馆的兴致。就是,她不喜欢这个把自己马牵走的伙计,由此同样不喜欢这间旅馆。   不过随后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更好吗?如果那些地痞过来报仇,那这破地方被毁了她也不会有半点愧疚。   基于这么个有点小阴暗的理由,刘昕拉了拉徐秉的袖子,表示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徐秉依旧有所坚持,但他无法抵御女孩益发熟练的选择纠正技巧,迟疑片刻只能同意。   这种旅馆档次不高,每个房间里都挤着好多人,压根没有隐私那种东西,讲究点的,顶多在中间挂条帘子之类的。   “店家,就没有两个人的房间吗?”徐秉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伙计摇摇头。   “我们可以多加钱。”徐秉接着说道。   “别人住进去了,总不能赶人吧。”伙计回道。   如果继续加钱,大概赶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对于这种事情徐秉做不出来,他看了看刘昕,问道:“要不我们换个店?”   “大晚上的更不安全,我们再出去,怕是要从城东打到城西。”刘昕笑道,“人枕人的都睡过,不妨事。”   最后两人找了个人最少的房间,基于小夫妻的人设,伙计推荐的搭伙人是个小家庭。逃难之年还能奢侈到住旅店的多少有些小本钱,那妻子大概二十出头,看着就不像是底层人家的妇人。   这个世界这个年纪,自然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最大的有五六岁,最小的还在吃奶,反正三个孩子待在一起,各种哭闹折腾得旁人都快受不了,以致刘昕都有些后悔起来。   妇人投来歉意的目光,随后熟练得给孩子喂起奶来,坦然自若的神情,反而让对面的丫头片子不甚自在。   怕什么,她有的你也有。刘昕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在腹中自我安解着。   “妹妹好年轻。”妇人试图拉近两人的关系,一边喂奶一边找话,“想来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差不多吧。”刘昕忍不住又偷瞄了下对方那袒露的雪白,感叹了下后撇开了视线,她的回应有些干巴巴的。   妇人倒是个会来事的,又聊了几句家常话,同样的颠沛流离让她们起了些同病相怜的认同感,使得气氛略显融洽了点,到了这一步,话题可以稍微深入一点。   “妹妹的郎君看着年少勇武,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岁实在是可靠的依仗,真个令人羡慕。”   “还好吧。”假扮夫妻的时候听见别人赞赏自己的‘丈夫’,刘昕总感觉有些乖乖,反正小脸忍不住微微一红,得亏她依旧蒙着脸才没被人发现。   跟人说话还如此藏头埋尾有些不礼貌,然则时局如此,妇人虽然心里奇怪,但脑补了几个可能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家常,直到各自的男人从外面进来。   妇人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犹自大大方方地哺乳。徐秉拿着些吃的东西,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往那边瞟了一眼,随后听见刘昕的咳嗽声,连忙转身把东西递了过去。   “快吃吧,刚出炉的。”   这些熟食其实有些简陋,但刘昕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主,该吃吃该喝喝,就着对面熊孩子们的嬉闹声把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不浪费粮食是个好习惯。   担心的流氓报复一直没有出现,夜渐渐深了,熊孩子们也消停了,对面的夫妻隔着帘子很小声地说着话,这个世界缺乏足够的娱乐手段,灯烛也不是便宜物件,很快他们也睡下了。   刘昕这边也是。   旅社档次摆着,人均使用面积完全上不去,分床什么的那是想都别想,身下这所谓的双人铺比学校宿舍那床位宽不了多少,人挤人不说,连翻个身都是困难无比。   刘昕贴着徐秉的胳膊,隔着布料感受另一边的热度,鼻子里还能闻见些汗味,其实也不是特别难闻,相反让人时不时脸颊发烫。   反正她是对身体的反应不满透了。   至于徐秉就更煎熬了。灯灭了,又闭着眼睛,但从触感和嗅觉上得到的讯息反而在很容易脑海中勾勒出女孩朦胧曼妙的身影来,而且在半睡半醒的虚幻中,后续发展很难受到意识的控制,就是说,那些画面它很容易会自己动起来,如果不是顾及到隔帐还有旁人,他真的很怕自己做出有违大丈夫光明磊落的事端来。   幸好那边熊孩子睡觉不是特别老实,说梦话,小的那个还会做噩梦哭起来,闹腾来闹腾去,刘昕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着了。只是一觉到天亮这种事情实在是奢望,半夜时分,房间中间的帘帐朦胧得只剩灰色的影子,外面除了零星的犬吠声外算是万籁俱静,可她偏偏就醒了。   那是……很细微很细微的声响,撑死布料摩擦那种程度,如果在白天里这种声音会被彻底掩盖在嘈杂的动静之下,但是现在外面太安静了,何况某只小丫头本来就是感知敏锐的类型。   接着地板轻轻地晃了晃,那边的丈夫似乎叹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稍后再次出现,只是慢得像是要走上百年。   然后妇人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给人的感觉不是咬着牙就是捂着嘴。刘昕从迷蒙中逐渐清醒,她变得不怎么困了,连带听觉又敏感了两份。   呃。   某人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她有足够的阅历和想象力补完隔帘正在进行的画面,甚至还能分辨出是三短一长还是九短一长。时间过得很慢,如此暧昧不明的残缺讯息愣是让某人心跳加速,身上暖一阵凉一阵,如果不是旁边还躺着个人,刘昕真的很想换个姿势。   实际上,她已经忍不住扭了一下,紧接着,少年少女的肌肤隔着衣服相错滑行,很明显可以察觉他的肌肉下意识地僵硬起来。   欸?   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刘昕怀疑现在徐秉其实也是醒着的,她忍不住头皮阵阵发麻,随即慌乱中睿智地选择了装死狗。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实际上她猜的没错,年轻人也醒了有一会了,那些声音他也听在耳朵里,而且也知道那对夫妻在干什么,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忍不住心猿意马,某些冲动开始试图冲破理智的层层枷锁,进而陷入了极度的心理挣扎之中。   刘昕不知道身边之人的天人交战,她直觉的旁边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古怪的变化使得女孩的肌肉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变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是该是继续装睡,还是应该大叫一声跳起来,然乎留下一连串崩溃的笑声逃之夭夭。   还有,莫名其妙的期待感为什么又冒出来了??! 第281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卧   昏暗的房间里,徐秉慢慢坐了起来。   察觉到同伴的动作,刘昕浑身的肌肉更加僵硬,她现在的状态与其说在装睡,不如说是在抽筋,至于说小脑瓜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仿佛宕机似的满屏幕都是同一句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了好一会,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预判的落空让人稍稍回复点清明,随后中断的感知重新连上了脸。   里面似乎变得厚重的喘息。   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帘子另头那对夫妻的动静被过滤了,此时此刻,天与地之间仿佛除了自己和他外别无他物。根据声音判断,他应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席子下的木板吱吱吱地低晃,表明了有物体的重心正在缓慢移动。   刘昕本来有所和缓的心跳再次提了起来,她忍不住闭紧眼睛,可除此之外的身体几乎不听使唤,形同砧板上待宰的死鱼。   徐秉转了一半便停止了活动,他楞楞地看着侧下的身影。夜色昏暗,但也没有黑到完全看不见东西,而且因为外面更亮一点,物体的边缘打上了一层逆光,好似黯淡的白线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来。   女孩是向外侧卧的姿势,也正是这个姿势,让低的更低高的更高,纤腰衬得臀线更加曼妙。春山起伏,概莫如是,实在勾人得紧,惹得少年自下而上源源不断涌出火来,止不住地口干舌燥。   徐秉连咽了好几口水,意识不知道迷失到哪里去了,他的手颤抖着伸了过去,只是事到临头道德感做出最后的抵抗,愣是在女孩上方停了下来,仿佛中间隔了一道难以穿越的屏障。   刘昕依旧闭着眼睛装睡,她不知道身边之人在做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屏住了呼吸,陷入了某种静默。   他还坐着吗,他到底在干什么?女孩胡思乱想着。   徐秉并没有从梦游般的行为中清醒过来,挣扎的结果是妥协。他的手没能按下去,而是往旁边顺滑了一把,然后沿着优美的曲线缓缓移动,连带心情也随之上扬,等转到饱满的臀线处时,掌心里面已然全都是汗。   我在做什么啊。   呼吸的节奏有些乱了,随后重重呼了口气,年轻人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份狠绝,他用另外一只手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抓了一把。力道很大,足够让人咬牙倒吸一口气。   吃痛的嘶嘶声让帘子那头的动静停了下来,刘昕诧异地睁开眼,虽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她总感觉某股危机算是过去了。   就是,好像有那么点点小失落。   第二天,两人是被精力过于旺盛的熊孩子吵醒的。妇人是个客气的人,见状训了两句惹祸的儿子,随后笑着赔礼道歉。   刘昕连忙摆摆手,然后回礼。由于动作和姿态过于端庄标准,以致妇人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今天她们两人的关系似乎稍微近了一点,谈话的内容也扩大了,只是女孩看着妇人的脸和身体,总是忍不住脑补昨晚她们两口子的折腾,小脸微微红了两次,最后不敢再盯着人看。   头巾不方便全天都戴着,关灯睡觉时就会取下,早上虽然可以马上裹起来,但问题是头发需要打理,而且不能不管。   体面人谁披头散发?不知不觉中,她的诸多常识已经向这个世界的人靠拢了。   犹豫片刻,刘昕最终决定趁对面的男人不在解下头巾,然后开始整理仪容。妇人好奇地看了看,恍惚了好一会,等到心情回落,才感叹道:“无怪妹妹总是蒙着脸。”   不像男子,女子的视线可能更加挑剔和仔细,刘昕被看得面颊发烫,她很想打破这层尴尬,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妇人端详了片刻也没有找出什么缺陷,忍不住接着赞赏道:“妹妹这般模样,连女子见了都心动,何况乎男人。”   刘昕不是没被人称赞过,但那不意味着她习惯被人赞美,反正忍不住燥热起来,小脸蛋益发地红润,忙唤道:“别说了,好姐姐。”   “还害羞了。”妇人笑道,随后见她小脸如胭脂新抹,益发艳丽了几分,加上低垂的睫毛间波光流转,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两声好尤物,只是念及女孩子面皮薄,这才压下调笑的心思,改说起家常话。   徐秉出门另找个适合的旅馆。按照刘昕的打算,两人要在这县城小住两三天,一方面是为了调整状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打听消息,比如说设法了解下东边的国主之争进行到哪一步了,司州府的刺史对她们的消失是什么反应,当然更重要的是关中近期的局势如何。这类情报工作要提前做好,省得进了关中后卷入莫名的战火之中。   反正军阀们总有各种理由打起来。   只是,他转了没多久,后面就跟上了七八个尾巴。外地人生面孔,加上体型高大显眼,被耳目众多的地痞认出盯上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年轻人察觉到了,他不想惊动城里的卫兵影响今后几天的安排,略作沉吟,转身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后面的尾巴追了上来,实际上比刚才更多,有些是从另外的方向冒出来的。   巷子的另一头也有不怀好意的敌人,他们看见猎物已经入网,狞笑着拦在了前面,当先的那个不是认识的男人,似乎还打算说点什么装x的话。   可惜徐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且完全不讲武德,没等拦路的四五个人摆好造型,便加速冲了过去。   “诶?”装x者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见状先愣了一下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眼见那年轻人已经没剩多少距离,慌乱之下,无意识地喊了起来,“你不要过来!”   回答的是砂钵大的拳头,只此一招,体型并不瘦小的男人飞出老远一段距离才摔在了地上,吓得旁边几个小喽啰脸色青白,站都站不住。   徐秉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清小怪身上,一击得手,直接跃过跌坐在地上的喽啰们,路上还不忘制造些障碍物。   “在那里!”   转过拐角,前面果然还有伏兵。年轻人丝毫没有犹豫,顺手抓过墙边的一根竹竿抄在手里,接着便是枪兵冲刺的动作。结果对面一见那来势汹汹的气势,顿时掉头就跑。   流氓就是流氓。 第282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意外的消息   这座小县城的东西长度还没到两里地,如同刘昕乌鸦嘴的那样,徐秉还真从城东一路打到城西。他没法彻底摆脱无处不在的地头蛇,但悍勇的战斗风格镇住了许多人,最后地痞无赖们相互推搡着,愣是无人胆敢凑近一步。   “废物,一群废物!”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家伙恨恨地骂道,不过边上那些个无赖全是你行你上的表情,谁也不愿出头去做先挨打的那个。   徐秉皱眉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大串尾巴,眼下这个样子如何找住店的地方,无论那个老板都不愿招惹这种麻烦吧。他想了想,转过身去,吓得无赖们呼啦啦往回跑,混乱中有几个倒霉蛋竟然还摔倒了,看得人一脸无语。   落在最后的那个倒霉蛋想被捉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悬空中无处借力,抓人的手就像铁钳一样,他绝望地挣扎着,嘴里不住的告饶。   “好汉,好汉饶命!”   徐秉看了看手上的俘虏,正思考着说辞,没想到逮住的‘小鸡’两腿一蹬,莫名的水声响起,随后便是腥臊的尿味,冲得人眉头直皱。   啊这。   厌恶地把人扔在地上,他转头瞥了眼街道。原来那么多人早跑光了,只有远处的拐角探出来几个脑袋,随着视线扫到,又纷纷缩了进去。一时之间,除了自己和地上那个,周围竟然再无人影。   “喂。”没得选择,徐秉蹲了下来,试图表情和善地说道,“回去跟你们兄弟说一声,我们休战吧。”   尿裤子的小鸡不在状态之中,重复了几次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可怜虫哪里敢说个不字,头像啄米一样点个不停,随后手脚并用,跌跌撞撞跑远了,留下一滩回味无穷的液体。   暂时解决了尾巴问题,不过找住处的事情却陷入了僵局,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间,反而被城里的县尉盯上了。   县城里没什么兵,大部分只是服徭役无偿服务的青壮,虽然领了些武器,但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就这些十来个人围着徐秉,气势上反而落在下风,那个县尉审时度势,最后是客客气气的态度。   没办法,如今兵荒马乱的,惹急了对方仗着武艺高强杀出城去,他找谁评理去啊。   “这位少年英雄,请借一步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秉见状回了个礼,简单几句话说明情况。县尉故作大方地表示地痞无赖什么的,打了也就打了,随后还请他喝酒。   徐秉终归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被人高帽戴了几顶,又如此热情邀约,拉不下脸回绝,略做沉吟便同意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款待,作为身怀绝技的人才,在这种乱世尤其吃香,路子稍微广一点,到哪都可以包吃包住。反正吃吃喝喝之后,县尉表示他可以提供食宿。   对此,徐秉表示自己考虑考虑。   回到过夜的旅舍处,他惊讶发现刘昕在帮人照顾孩子,说准确点,是耍杂技陪孩子玩,花样都不带重复的,直看得两个屁大的孩子哇哇哇地叫个不停。   看见徐秉进屋,刘昕把抛来接去的几个小东西放了下来,然后朝孩子们摊摊手,转头笑道:“你回来了?”   孩子们显然有些不乐意,不过刚闹腾起来便被他们的母亲拉走了。妇人朝两人笑了笑,放下帘子留下了足够说话的空间。   “地方找到了没?”刘昕小声问道。   徐秉瞟了一眼女孩绕头发的手指,把上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接着把县尉的提议说了出来。   “这不合适吧。”刘昕几乎贴在他耳边说道,“这里也是司州的地界,他又是下属的官员,要是上面把我们的通缉放的到处都是,他会是这里最先知道的几人之一。”   “可能…”徐秉回想着,“没有关于我们的通缉这件事。”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刘昕摇摇头,“可能下放的文书还在路上。”   思来想去,两人决定放弃邀请,在这里再待一天。基于昨晚的经历,刘昕担心半夜又会听到隔帘夫妻运动的声音,满脑子想着如何应对,而徐秉经历了那番心路历程,看向女孩的目光却沉稳了许多。   然后这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刘昕自己醒了过来,她躺在那里聚精会神感知周围的一切,结果只收获妇人丈夫打呼和孩子磨牙的声音,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一时半会竟然了无睡意。   该死的,赶紧给我睡啊!她在心底咆哮。   新的早晨,徐秉出去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一脸震惊地告诉刘昕一个消息。   “司州刺史没了?”女孩忍不住声音大了一点。   “是啊,不少人都在说这事。”年轻人点点头。   “真的吗,来源可靠吗,会不会是什么谣言?”刘昕依旧有些不信。   “这个,我也是听见有人在偷偷谈论。”说着徐秉的脸色古怪起来,“而且,说刺史是马上风死的。”   “什么,怎么可能?”刘昕叫了起来。算上消息的传播时间,她不禁华裔大人物的死因会跟自己有关,只是,没听说抱着枕头没羞没臊也能马上风啊。   “有人说是女妖精作祟。”徐秉盯着女孩美好的侧脸,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还是他所倚重的方士贡献的女妖精。”   “真的假的?”听到女妖精,刘昕第一反应以为在说别人,便把自己剔除了背锅的嫌疑名单,暗自松了口气。   徐秉看了看,也跟着松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方士背上谋主的罪名,差点被杀,后来不知道靠什么手段逃走了。”   “他奇奇怪怪的法术不少,普通人想要制他哪有那么容易。”听见那妖人倒霉,刘昕心情跟着舒畅起来,笑得两只眼睛眯了起来。“那有听到关于我们的消息吗?”   “没有。”徐秉摇了摇头。   “是吗。”刘昕笑得更甜了,两眼弯弯,好似得手的小狐狸,“既然刺史死了,那么我们恐怕也安全了。” 第283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受欢迎的男人   这些天刘昕一直担心司州刺史那老色鬼发现她逃走后,会不甘心地放人出来四处通缉,以致晚上都有点睡不好。   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现在听说老头子死在了女人肚皮上,致使司州地界群龙无首,想到州府那边乱作一团的幕僚应该顾不上追缉逃妾的事情,她开心得就想当场跳一出踏鼓舞,脚底板都快按捺不住了。   要知道,东边国主之位争夺战还没彻底落幕,刺史的继任者人选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着落,说不定更有野心家乘机上下其手。这种世态纷乱的局面,正适合她这种逃亡者浑水摸鱼。   想了一阵,心情大好的刘昕忍下跳舞的冲动,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外面吃一顿庆祝一下?”   现在身上的浮财不少,说不定可能明天就没了,能用掉就尽快用掉,省得白白便宜了别人。   徐秉望见女孩含笑带嗔的眼神,身子便酥了一半,然后稀里糊涂应了下来。这个世界的娱乐场所不怎么多,但也不是没有,两人出门转了转,不久找到了个酒肆。里面的食客发现进来的高个年轻人,脸色都变了变,随后交头接耳起来。   “你现在好像变得出名了。”刘昕在后面轻笑道。   徐秉挠了挠脸,没搭话。   食客们随后注意到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个身材窈窕的蒙脸丫鬟。有句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神态气质,比如说走姿站姿坐姿等等都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成长背景。   刘昕上半身丝毫不晃,下半身就像飘一样的步态,加上舞蹈的身韵底子,明眼人一看就觉得她起码会是大家族里出来的高等丫鬟,甚至可能是换装的大小姐,不禁多了几分疑惑。   因为徐秉的举止相比之下就明显差点了意思,两人的组合严格来说有些奇怪。这也是路上有人误会两人是逃难大小姐和下人的原因。   众人交头接耳的小动作更多了。   刘昕蹙眉瞟了两眼,她没想到蒙着脸还是会招来这么多的视线,但躲进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事光想想就觉得让人抑郁,随即哼了一声,继续迈着步子往里走。   谁想搞事,先过保镖那一关,他可是打遍城南无对手的厉害角色。   在小隔间里吃吃喝喝了一小会,没想到外面喧闹起来,刘昕听了一会,她有理由怀疑对方就是冲着徐秉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搞事的,心情顿时有些小期待,等着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看打架本来就是项极容易让人亢奋的事情,要不武打剧咋那么受欢迎呢。当然前提是自己是安全的,女孩给自己规划了几条规避的路线,接着淡定地又给自己夹了口菜,然后重新把脸蒙了起来。   果然,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隔间外,稍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钻了进来。这地方不大,很快就被他们弄得有些挤了,连带光线都暗了下来。   “是昨天那些地痞请来的帮手吗?”刘昕在往窗户边移动之前小声问道。   “大概吧。”徐秉认出了一个,但另外两个他并不认识。   隔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就在刘昕以为要打起来的时候,没想到来者中央的那个黑脸汉子突然笑了起来,而且就像是十几年见到杳无音信之亲人的那种反应,惹得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我们认识?”徐秉疑惑地问道。   “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黑脸汉子自来熟地坐了下来,他先朝徐秉拱了拱手,随后看向刘昕,又向年轻人问道,“这位是?”   徐秉年纪轻,心思不够缜密,没怎么多想,按照现有人设老实回答:“正是拙荆。”   听他如此回答,刘昕虽然有些话想说,但在人前还是给足了面子地做了妇人该有的礼节。   黑脸汉子好奇地在她面巾上多看了两眼,接着下意识地在她身体上飞快地扫了两眼,然后开启了商业吹捧模式。   徐秉不是第一次被人接待,不过当初那些坞堡主啊主簿什么的有自己的尊严,吹捧可不像眼前这位来得肉麻,反正两人听了一会便有些听不下去。最后年轻人在刘昕的眼神示意下,好容易找到打断的机会,询问起对方的来意。   “少侠,少侠。”黑脸汉子堆着笑,捂掌说道,“前两天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鄙人今天是来赔礼道歉的。”   这人似乎是城中泼皮无赖们的幕后老板,徐秉和刘昕再次面面相觑,随后摇了摇头,说道:“道歉我接受了,不过赔礼就算了。”   “那怎么行?”黑脸汉子摆摆手,随后拍起掌来,几声过后,有人送进来两份包裹,打开一看,尽是些值钱的小东西。   “太贵重了,这不合适。”   徐秉回绝的同时,刘昕眼见对方的确不像是来打架的,又款款坐了回来,还特地紧挨着同伴,心底是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有本事就是好,到哪都受高薪招揽或者天使投资,等以后人脉打开了,怕是光靠刷脸就能衣食无忧了吧。   那边的两人推来推去,最后徐秉吃亏在脸皮薄了一点,只收下部分意思意思,黑脸汉子笑得很看心,随后很识趣地表示不打搅两位便带人退走了。   “这是真金啊。”刘昕检查了两下,叹道。   “挺好看的。”徐秉看了看,笑道,“三娘要不要戴上?”   “也不嫌招摇。”刘昕白了他一眼。“而且拿人手短,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让你帮什么忙。”   “再推辞下去也不好。”徐秉说道,“而且我们就待两三天,能有什么事?”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刘昕娇叱道,“别乱立旗帜。”   “旗帜?”徐秉当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满是疑惑地问道,“什么旗帜?”   就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的时候,外面又跑进来两人,不是先前那些人,而是县尉手下的差人,态度很客气地说是县令有请。   “你还真就出名了。”刘昕又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主角模板。 第284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浴桶   刘昕不想去抛头露面。那种地方官员和豪绅的聚会蒙着脸不合适,虽然听起来有些过于自我感觉良好,但有刺史老色鬼那样的前车之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秉见状也不强求,把人送回住处,细细说了两句便出了门。   同住的妇人有些好奇,刘昕淡淡地回道:“应酬罢了。”   “两位不是刚来没几天吗,难道在县城里有熟人?”妇人问道。   “算刚认识的。”   “妹妹好福气。”妇人闻言露出姨母笑道,“丈夫不光有本事,还这么有人缘,妹妹跟着他,到哪都吃得开。”   “应该是吧。”刘昕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点头。   “就是妹妹要学点管理后院的本事。”妇人一边熟练地做家务,一边以年长者的姿态提醒道,“这样的男人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   “呃。”刘昕闻言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你还年轻,长得又这么俊,可能还没想过这些事情。”妇人摇摇头,然后头头是道地说起些正妻的持家之道,挺得刘昕一愣一愣的。   “不至于吧。”丫头片子暗自咋舌道,她可没想到眼前和善的妇人对待可能出现的小三那么狠,下马威那是一套一套的。   “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妇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叹道,“家里再如何神仙般的娇妻看多了也是会腻的,何况芳华易逝,等到红颜不在,如何指望他们飞黄腾达之后依旧对你情有独钟?”   没有的事,我们压根就不是夫妻。刘昕在肚子里嘀咕着,不过她不打算把真相告知他人,于是只能窝在房间里,一边陪着做家务带孩子,一边被传授着这个世界打压各路小妖精的技巧,忍不住哀叹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硬着头皮跟着去应酬呢。   到了下午,外面有人找过来,说是徐秉接她去个地方住。刘昕蹙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反对,随后收拾了东西跟妇人道别,坐了一会马车便到了处宅子,两三进院深,地方不大,但是清爽干净,装修布局上也颇为讲究,里面还有几个仆人丫鬟早就候着,见面就喊夫人,刘昕角色认知没及时扭转过来,差点闹了笑话,听了会解释后,她才想起一个概念来。   高端人才公寓。   简单来说,就是徐秉受到了县令的赏识,然后有土豪当场跳出来拍县太爷马屁,把自己富余的宅子腾挪出来当做临时住处,还很贴心地安排了下人,服务可谓是周全。   所以接下来应该干啥?看着仆人丫鬟们投过来的眼神,刘昕有种新游戏刚上手,既没有教程手头又没攻略的茫然。   上午那姐姐也只告诉她对付小三的一百零八招,可没安排上如何做好当家女主人的系统课程。   至于当初做江口太守养子的那几个月,那时候有樱桃那样的贴身大丫鬟,里里外外的琐事其实不用小主人操心的。反正只顾着上礼仪和文化课,也没有学过这一块。   但这事也不能一直这样干瞪眼,刘昕决定哪怕心底懵懂,表面也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摆起做养子时的那副神态,摆摆手,示意他们按往常照旧便是。   “是,夫人。”众人应道。   这份恭敬让人有些恍惚,自动忽略了夫人称谓后,她不禁又想起了那短短的几个月,心底莫名有些感伤。   照例转了转熟悉地形,浏览院落的布局,规划和记下可以利用的路线和诸多关键点,随后在主卧里坐了一会,这时她终于想起第一个需求,洗澡。   在这个世界洗热水澡是件相当奢侈的事情,劈柴烧水,不光费资还费力,等到天黑了,仆人们才在房间里备下满满一浴桶。   刘昕不喜欢被人伺候,也不喜欢被人围观,把丫鬟们都打发走了之后,她试了试水温,慢悠悠地宽衣(解)带,然后爬了进去,满足地叹了一声。   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   徐秉回来的比她预想的要早很多,迎接的丫鬟急忙跑回去通报,结果敲了会门没有得到回应,推进去才发现‘夫人’靠在浴桶上睡着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跑出去把另外几个丫鬟叫进来一起帮忙。   “夫人年纪好小。”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丫鬟忍不住开口小声道。   “老爷也不大啊。”另一个圆脸接道。   “没想到老爷这么帅。”第三个嘴巴略大的丫鬟则有些发花痴,“又这么高大。”   “那不正般配?”年轻丫鬟一边给刘昕擦拭身体,一边羡慕地说道,“你看看小夫人这长的,一般的男人哪里配得上她。”   徐秉得知刘昕已经睡着,他挠挠鼻子,想了想后便往卧室来了。由于下人们以为两人本是夫妻,没有人想过阻止,以致他进屋的时候,那三个丫鬟犹自扶着某人在那擦拭。虽然因为人影遮挡只看见几抹雪白,但那触目惊心的色泽无疑极大地刺激了少年的心。   “老爷。”几个丫鬟喊道。   徐秉应了一声,脑海里带个难以磨灭的残影,眼睛不敢再往那里看,咳嗽了一声,装作查看屋内陈设的样子试图掩盖尴尬。   丫鬟们不知道两人的真实情况,不过她们也不至于把女主人(赤)条条就往被窝里塞,而是仔细套上了两件单衣,慢慢把扶着人上了床。   听,某人这个时候还说梦话呢。   “樱桃,你的手好冰。”   等到几个丫鬟似笑非笑地退下,徐秉装模作样地转了转,最后还是来到了床边,接着灯光打量着呼呼大睡中的女孩。   无论谁见了,第一个反应都是漂亮,然后还是漂亮,然后才是略带稚嫩,配上毫不设防的娇憨,让人很难遏制住某股蠢蠢欲动。   确认刘昕毫无醒来的迹象,徐秉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呢喃道: “你到底是人是妖。” 第285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情报   找回在江口太守府当义子时的感觉,无疑大大提高了睡眠质量。不需要担心野兽和妖怪,不需要担心他人的视线,不光衣食无忧,起居生活还有人伺候着,那无疑是刘昕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精神抖擞,虽然已经记不清做了什么梦,但应该会是开心的事情。就是,发现自己当时正缩在徐秉怀里,这就让人不自觉地浑身僵硬。   幸好年轻人睡得死,不然就更尴尬了。   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清晨的凉意让人忍不住贪恋起方才的温暖,而且,她竟然觉得他的气息挺好闻的。   疯了吗,男人的体味有什么好闻的?   刘昕反应过来,顿时满脑子的嫌弃,稍会,她放弃了毫无意义的纠结,转而思考下一个问题。   真少见,徐秉起床一向很早,竟然也有睡懒觉的一天。   转身看了看呼呼大睡的男孩,她不知道徐秉昨天回来其实挺早的,还以为又是‘应酬’到大半夜,于是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爬起来准备穿衣服。   等一下,这身单薄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刘昕才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是在浴桶里睡着了,这事暂且不议,换下的衣服又去哪里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女主人,但当年好歹做过小少爷,怎么召唤丫鬟的技能没有忘记,很快的,几个丫鬟小心推门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不用多说,看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就知道是来伺候穿衣打扮的。   衣来伸手,刘昕发现新衣裳是套麻烦的妇人款式。她穿过男孩装,女孩装,道童装,舞伎装和丫鬟装,那些大体上都是需要干活或者方便活动的,这妇人装就不同了,相比起来要求仪态稳重,与之配套的还有发式和诸多首饰,虽然看起来不是贵妇的档次,但就算是小家碧玉,那也有几件随时提醒不要乱晃的物件。   明明是张小学生的脸,却顶着已婚妇女的发型,还真是奇怪。她看着铜镜,忍不住暗自嘀咕。   这时镜子里又出现了个男人的身影,刘昕头也不回地问道:“徐郎,你觉得这个模样怎么样?”   镜子里看不见他胸膛以上的部位,须臾,徐秉回道:“首饰有点少。”   “什么?”刘昕稍稍往后看了一眼。   “你应该有更好的衣服和首饰。”徐秉叹道。“现在看起来有些简陋。”   “简陋?”刘昕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面料,虽然的确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奢华,但也是中产之间的档次了。   “没错。”徐秉说着,拦下一个丫鬟的动作,自己把那把簪子插到刘昕的头发里。   然而在刘昕眼里,她只觉得那是满头的麻烦,还不如双丫髻或者丱头来的省事。   走快了,乃至是转身动作过猛了,那是真的会被首饰打脸的。   白天里,刘昕没有出门,只是放徐秉出去打探消息。这个模式一连进行了两天,情况有些不对了。   徐秉如今算是小县城里的知名人物,那些小混混小青年尤其巴结他,一来二去,年龄差不多的特别容易玩到一起。古往今来,城中恶少们最爱无非美服、声色、犬马,像酒肆之类的地方更是他们扎堆的地方,徐秉也不忌讳跟着去,只是他看美人歌舞的标准高了不少,这种乡下地方真没几个姑娘能入他的眼。   “大哥,这娘子还看不上?”   一个恶少叹道。他当初被徐秉揍过两拳,年龄其实也比年轻人大,结果这小子反而因此自认比别人有资格凑近乎,尤其喜欢推荐各种娱乐方式。   徐秉瞟了一眼,心中古井无波,甚至忍不住想吐槽那舞女在基础动作上的诸多不足,结果无形中装了个逼。   “不愧是大哥,见过的场面就是多。”众人纷纷拍马道。   “你们不知道吧。”这时当初跟幕后老板一起进包间的地痞之一,某个脸上总着笑痕的男人得意地卖弄起来,“大嫂就是高门大姓的舞伎,人长得俊,舞跳得更好,这些都是小场面。”   他并不知道真相,单纯就是吹牛罢了。   众人惊叹地哦了一声,极大地满足了此厮的虚荣心,那鼻子仰得更高了。   徐秉其实也不知道刘昕的底细,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当然他也不是光出来玩的,消息渠道越多越好,县令县尉那边有官方上的情报,而土豪乃至地痞也有各自的渠道,民间传言也有价值,相互验证可以发现不少隐秘的事情。   比如说哪里有人口买卖。   比如城外有寺庙如何放高利贷。   比如说城中谁谁的土豪特别喜欢刺激的玩法等等等等。   “我只想打听关中的事情。”徐秉摸着下巴苦笑道。   “关中?”笑痕男惊道,“关中狄羌遍地,大哥为何要打听关中诸事?”   徐秉勉强找了个理由,众人也不推辞,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简而言之就是,关内很乱,民族杂处,相互之间成见很深,一不小心就可能招惹到麻烦。   晚些时候,刘昕知晓了这些情报,她仰头看了看天,扶着额角叹道:“看来需要整理一份地图。”   “地图?”徐秉摇摇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还好吧。”刘昕笑道,她提着无所事事练字中的笔,转而在另外一张纸上投下简易的地图来,虽不敢说一模一样,但关中山川河流、大小城池大体的位置关系基本没有问题。   “这…”徐秉看她的眼神更怪了。女孩的年龄太轻,知道的事情和掌握的技能越多,他心底的疑惑就更甚。   “不过这里面还少了民族杂居的分布。”刘昕叹道,“所以未来要搜寻相关信息,由此制定未来的行进路线。”   “听起来需要不少时间。”徐秉凝神道。   “没错。”刘昕掐着指节推算了吧,心说再过些天那个日子又要来了,与其在路上叫天天不应,还不如在这有人伺候的地方把那几天熬过去。 第286章 第二百八十章 威压   当了小几天的当家夫人,虽然只是小门小户,但手底下有那么几个人随时听候差遣,刘昕多少有点上手的感觉,很快表现出相当的管理水平,把三进庭院里里外外安排得明明白白。   难怪父母双亡会暗搓搓的安排在某些人的择偶条件里,家里没有长辈约束乃至拿捏着,从布置偏好到仆人的管理条例只管自己说了算,简直跟玩管理游戏没什么两样。看着已经呈现强烈个人偏好的院落,她满意地心想。   “夫人,老爷回来了。”   临近黄昏,仆人通报道。由于徐秉的归家每次都过于准时,以致刘昕开始抱怨。表面上是理直气壮的“男人应该花更多的时间跟其他人打好关系”,其实私底下是某人更享受独处的时光,不想晚上早早跟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再老实的男人那也是男人,年轻男女共处一室,房间内的气氛总是特别容易奇怪起来,身体也老是变得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反应,反正不对劲就是了。   为了掩饰这种不对劲,刘昕没话找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没什么事,那徐郎也早些歇息吧。”   多么勤俭持家,灯油可不便宜。   外面有丫鬟候着,刘昕玩管理游戏入戏太深,不自觉地以女主人自居。几个‘系统‘小成就的完成带来了自信,加上原本就有的气质,自信又优雅的风范看得年轻人一愣一愣的。他讷讷地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上了床,就是心底不自觉地带有某种期待,花了好大的意志才按下升腾起的火热。   “明天有客人要来。”他说道。   “是吗?”刘昕有些意外,能往家里领的客人那关系得是比较亲密的,她可不觉得他刚来几天就能交上知心朋友,别是酒肉朋友才好。   徐秉点点头,就是表情有些犹豫,一副看她反应的神色。   刘昕察觉到了,她好奇地转头对视,随后歪着脑袋问道:“有几位?”   罢了罢了,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生物,而这小地方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到时一走了之便是,所以偶尔由他一次也没什么,权当是当保镖的报酬。   徐秉简要地说了下客人的情况,刘昕认真地听了一会,在心中编排了一下,然后伸手讨要活动经费。   “要不要再找几个歌舞女烘托气氛?”接着她问道。这不是讽刺也不是试探,单纯的提议罢了。   “不了。”徐秉没想太多,摇摇头,“这县城里的歌舞女我差不多都认识了,她们跟你完全没法比。”   徐秉也没察觉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而刘昕‘对他把娱乐场所的小姐姐认识了遍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她的关注在后半句,想了想,揶揄道:“难不成跳舞还得我亲自上阵?”   让正妻出来跳舞,这得多铁的朋友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秉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喜欢这件事,连忙更正道。“那还是叫几个吧。”   “随你。”刘昕笑道,反正他出钱就是了。   一夜无事,徐秉虽然还在为某些冲动而烦恼,但他将其视为一种试炼,克制下稍微习惯了一点。相比起来,刘昕因为某次差点走火心里一直嚷嚷说要警惕,但她身体却非常诚实,在他身边每回都睡得特别快,显得有那么点没心没肺。   到了第二天,为了完成新的挑战任务,刘昕一早就给仆人们做了安排,布置场地,购买材料,临时聘请各路专业人员,从厨师到气氛组,然后是编排各种细节。由于统筹得当,庭院里忙而不乱,她甚至有空给那两个舞伎指点一二,就是可惜,有些习惯成性的老毛病其实短时间就能纠正的,到了最后也是放弃了。   看来也就这样。   如果事情就是如此的话,挑战分数显然高不到哪里去,这让偶尔爆发强迫症的‘女主人’相当难受,她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舞蹈当压轴节目安排上了,又交代了两个任务,趁着空档临时跑到房间里预演了。   那剧目不需要多大的空间。   到了晚上,客人们终于跟着男主人一起来了。刘昕带着仆人丫鬟,还有临时气氛组们一起在门口迎接,别的不说,光她仔细打扮后往那一站,气势就不一样。等到原本有说有笑的宾客们走得近了看清状况,像是突然哑了火似的沉寂下来,过了一会,才在女主人的催促声中如梦初醒。   这些不是地痞,是几个城中显贵家的恶少,因为年龄相近,也不管谁大谁小,同样管徐秉叫大哥,于是乎…   “大嫂。”   “大嫂。”   一堆人高马大的男人管个略带稚嫩的女娃叫嫂嫂,那场面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吐槽,反正原本在风月场所放浪形骸的众人到此都像在表示自己依旧是个好男孩,各个规规矩矩,以致见惯他们另一面的徐秉都有些懵了。   什么情况。   刘昕不知道这些人在外面到底怎么样,见都是老老实实的,还以为他们本来就是如此,点点头后,示意下人们开始正式的招待活动。   等到女主人退居幕后,各自端坐的宾客们过了好一会才逐渐放松,有人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说话,就是叹气。   其他人对此竟然心领神会,也纷纷跟着长吁短叹,惹得徐秉更加坐不住了,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众人没回话,只是以怪异的眼神相互看了一下,随后格外热情起来,大有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意思。   刘昕对聚会相当上心,菜品和节目的安排都花了不少心思,只是外头的气氛一直没有点起来的样子,隐隐还有些拘束,她百思不得其解,等到节目过半不再需要多少幕后操控,款款走到台前,坐在徐秉旁边尝试着活跃气氛。   不对啊,怎么又突然冷场了?小小年纪的女主人更加懵逼了,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要知道,男人们扎堆的时候经常会说些带颜色的段子,这要是有个女生在场,那气氛就上不去。   这里刘昕其实想错了,实情非常单纯,但一个人漂亮到一定程度,很容易给凡夫俗子以巨大压力,同时男人们特别希望自能己在美人心中留下正面的印象,反正就是各种装正经的表演环节,近乎幼稚可笑。 第287章 今天没有   这两天花钱太多,忏悔中,没心情码字,勿念。 第288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舞   为了回报徐秉路上的照顾,刘昕决定让他在新朋友们中多挣点面子,席间温柔体贴的贤妻模式火力全开,以致那群二世祖们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明明只是空有一身武艺的莽夫,为什么能有这么漂亮又贤惠的娘子?   不过这还不算完,为了宴会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如果效果一般般不免让人心有不甘。乡下地方的歌舞伎指望不上,作为宫乐舞伎的得意门生,刘昕干脆决定让自己的舞蹈作为压轴戏出场。   一方面由于地方实在不是很大,另一方面带有炫技的意味,女孩选择了个圆几作为表演舞台。她提前练习过,操作性没有问题。   为了能有更好的表演效果,此间的女主人在灯光方面下了些功夫。在表演开始之前,丫鬟们按照计划先灭掉了宴席上所有的灯火,等到一切就绪,序章的器乐奏响,才重新点上内圈布置好的火烛,照耀出中央纹丝不动的优美身段来,   刘昕对自己的静态稳定能力极有自信。   器乐走了一阵,灯光映照中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观众席依旧笼罩在昏暗中,观众们忍不住面面相觑,纷纷跟邻座的宾客交头接耳起来。   不是表演节目吗,这放上个木偶是什么意思?   窃窃私语渐渐增大,徐秉也没拿到节目名单,闹不清演的是哪一出,就在他打算唤个丫鬟过来问问的时候,随着隐约陡然一转,那‘木偶’却是动了。   由于心理预期出了点偏差,观众们都被吓了一跳。   中式古典舞自有轻重缓急,讲究的就是抑扬顿挫,动静交接别有韵律。加上刘昕的平衡感很好,小小的圆寸之地难不倒她。别看地方不大,但形神劲律皆没落下,腰为轴,胯为本,脚为根,头身手脚的变换相当丰富,如果说每组动作各代表一小段文字,那么现在就在舞动着一首优美的诗篇。   这不是学来的曲目,是自己应景编造的新舞。   舞台毕竟太小,动作过快过猛容易出问题,刘昕的舞蹈算是种慢舞。但慢舞并不轻松,不但要需要长时间维持同个造型,有时候还要单脚缓慢转身,极度考验身体的控制和平衡能力。   要不怎么说是炫技。   表演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灯火再熄,等到片刻之后恢复整个亮堂,舞台中央哪里还有什么舞姿妖娆的美人,空荡荡的连那张小圆几都不见了,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全都恍惚如南柯一梦。   其实刘昕还不是特别满意,毕竟这个舞早上临时起意,练习时间不足,不小地方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已经很好了。”宾客们走后,徐秉安慰道。   “什么?”刘昕抬起头,随后眨了眨眼。她其实没有跟年轻人说起自己的不满意。   “我看你有点不开心。"徐秉摸着下巴说道,“我想应该是觉得自己的舞跳得不够好。”   刘昕玩味地看了看他。都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想到眼前这个独自挑翻几条街流氓的猛男心思还挺细腻的。   “怎么了?”徐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   “徐郎啊。”刘昕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如果你愿意,大概会欠下很多情债。”   人高马大,脸长得…凭良心说也不丑,而且本事也好,到哪都有高薪岗位可挑,没想到竟然还是心思细腻型的选手,从待嫁姑娘的角度出发,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是良配,如果遇上那种主动性强点的女子,说不定倒追都行。   徐秉莫名抖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如此刻果应个是,自己可能会与什么失之交臂。心慌的感觉让人没空细想,张口说道:“温柔乡是英雄冢。”   “哦—”某只丫头片子戏谑地看着他,从相处中来看,对面的年轻人离色即是空的境界还远了去。不过听到他这么讲,心中忍不住想要挑逗刺激一下,单纯想看看他破功后的尴尬表情。   等一下,如果他不尴尬,而是将计就计,怎么办?   某段糟糕的经历及时让人踩了刹马,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贻笑大方了。刘昕不是特别害怕徐秉x性大发,她还是有那么点信心从他手上溜走的,主要是,她怕那种浑身发软的毛病再次出现。   要是腿脚发软,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女孩的身体到底是什么运作原理,她到现在依旧搞不清楚。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刘昕计算着日子,开始为那麻烦的几天做准备,徐秉依旧在外面在某人的要求下勤刷朋友圈,打听到好多有用或没用的消息,同时呢,他的知名度在此地又上升了不少。   只是,对此徐秉有些不开心。   这倒不是他矫情,原来别人提及他时总会提起拳打城东流氓脚踢城西无赖的丰功伟绩,现在倒好,更多的是偷偷谈及他家里有个漂亮又能干的娘子,除了那种羡慕嫉妒恨的心态,还有点嘴巴上轻薄几句的嫌疑,任哪个做丈夫的都受不了。   即使是个假的。   “你回来了。”   刘昕似乎还沉浸在扮演内宅女主人的经营游戏当中,分明是按她自己心中理想的贤妻良母形象来演的。徐秉哪里知道这个,被女孩软软糯糯地唤了两声,魂先飞了一半,反正每次享受归家的服务时,他总忍不住心想两人是真夫妻多好。   不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掐死了。明明答应护送她去目的地,结果路上把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做了,岂不就是单纯奔着她人美色去的?   而且,女孩漂亮得不像人,小小年纪又知道的那么多,别是狐狸精吧…   幸好刘昕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换位思考某人怕是要嘲笑迂腐,而后呢,当然是哈哈大笑。   狐狸精,那不是更好?   人心隔肚皮,总之在生理上都有点莫名冲动的少年少女,愣是被各自心理上不着调的理由阻止了。又或者说,其实双方仅仅是害羞而已,其他不过是找来的理由,谁知道呢。 第289章 今天还是没有   白天有事,跑了一天,只有一千多字,时间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咕了。   顺便说句题外的,不少读者问上架的事情,我记得编辑说上架的条件之一是要有两万字存稿,问题是我没有啊,而且看起来我似乎很难积累这么多存稿。   那么问题来了,能不用存稿就上架吗?   或者干脆狠一点,停更几天存够了再上架,滑稽。 第290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仇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接受县令和县尉的招待,还有城中土豪的慷慨,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此徐秉和刘昕都有心理准备,剩下的,无非就是看那些人开的是什么价码。   如果真是让人为难的条件,刘昕打的是吃完就跑的主意。   幸好不是,她把把下巴垫在手掌上,笑眯眯地问道:“又是当打手的工作?”   “别说的那么难听。”徐秉苦笑道,“好歹也是跟县尉合作,怎么也有官方背景。”   “我还以为徐郎…”刘昕看了看四周,尽管旁边并没有别人,她还是近乎咬着对方耳朵的距离小声说道,“只认南边的大卫为正统。”   由于动作太过自然,女孩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姿势多么暧昧。另一位当事人马上就有有反应了,被吹拂的是耳边的绒毛,颤抖的却是心头肉,加上吐气如兰的特效,年轻人觉得自己从下面冒出数不尽的邪火,慌乱默念了七八遍自省自警的句子才勉强压了下去。   差点就做出错事来了。   看见徐秉的狼狈反应,刘昕毫无逃过一劫的自觉,相反第一个心情仍是得意,接着意识里才冒出羞臊和懊恼。莫名的割裂感实在让人困扰,明明意识表示自己对男人毫无兴趣,身体却偏偏干些勾人于无形的勾当。   会不会三尸中的下尸季细再次作妖了,她想。与某些人以为的一个人一个意识的不同,在道家眼里,三魂七魄并不相同,而且各有各自的喜好和归宿,于是人类容易陷入各种纠结与挣扎之中。不光如此,身体里面往往还存在不少钓鱼执法的存在,比如三尸就是,引人贪食好色,转头却去告状减人阳寿等等。   两人先后陷入了尴尬之中,过了好一会,刘昕恼羞成怒,用情绪对抗情绪,以种炸毛的语气继续方才的话题,惹得徐秉有些莫名其妙,最后只能归责于女孩那个来了。   别误会,这不是他自己发现的,单纯是刘昕某次非常时期特地灌输的,为的是让他在她特地几天能够多多体谅那份喜怒无常。   “因为韩王和齐王打得不可开交的关系,从东边和北边来了很多难民,还有不少败兵,所以城里的治安极度恶化了。”徐秉解释道,“这路上我们也见过不少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纷争更容易出现。   “还不如开仓放粮呢。”基于曾经的难民经历,刘昕一屁股就坐到相反的位置上去。   徐秉挠挠头,他选择了不接这茬。   刘昕的脸皮终归还没那么厚,想到自己这些天吃别人的用别人的,随着底气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一拍手,改做另一番态度来。   “其实维护治安也不错,又不是助纣为虐。”   隔天徐秉作为临时工正式上班了,跃跃欲试的姿态让本来还想灌两碗鸡汤的县尉有些意外。   “二郎都等不及要一展拳脚。”县尉对其他差人笑道。   这份工作不算特别难,主要麻烦在繁琐,而且很多时候不能乱来,这个世界县尉可以指挥的力量不多,经常还不如报团的难民和过境的豪强厉害,两天下来,徐秉的感觉却是憋屈。   “还不如上次在张主簿手下。”   这天晚上,徐秉闷闷不乐地说道。   “这才是(政)治。”刘昕听完他的抱怨,安慰道,“就算是乱世,也不是什么都靠拳头来解决,妥协和拉拢也是必不可少的。”   徐秉沉默不语。   “徐郎以前说要南下,按我想啊,你要是真去了南边,运气好做了那位王爷或者将军的辟属,大部分时间大概也是这般活着。”   “三娘觉得我进不了朝廷的官职里?”徐秉抬头说道。   “南边的官职基本都是世家大族保持的,看得是出身,又不是凭本事。”刘昕努努嘴,“如果徐郎觉得投胎也是本事,那当我没说。”   徐秉没有抬杠的心思,皱着眉头又喝了一杯。   “徐郎武艺似有源源,但离高门大姓还远着吧。如果只是寒门子弟,那官路怕是不好走。”刘昕接着说道,随后玩味地笑了起来,“北方混乱,杂胡把水搅混,反是成了寒门子弟出仕的机遇。”   “三娘何出此言?”徐秉喝了点酒,红着眼睛说道,“为朝廷出力是我父亲的遗愿,何况国仇家恨,怎么能轻易忘记?”   “是三娘失言。”刘昕见他语气似有不快,连忙安抚起来。   徐秉没舍得怪罪她,又闷闷不乐地喝了点酒,然后被人收了杯子和酒壶,举着手在那发愣。   “三娘,我还没喝好呢。”   “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刘昕理直气壮地回道,“借酒消愁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过了两天,徐秉终于找到了适合发挥特长的机会,搞定了一伙作奸犯科的逃兵团伙。在业绩上成功吃到一波经验,他很快找到了如何寻找合适猎物的方式,心头顿时畅快了许多。   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似乎能够让人看起来更加帅气,刘昕发现自己多余的动作增加了许多,以致她真的开始琢磨要不要来个斩三尸。   当然,或许应该先斩个赤龙。更换某些贴身物件的时候,某人如是想。另外这一周对她而言有些过于平静,既没有兵灾,也没有暴乱,还没有不长眼的流氓或者恶少跑过来调戏,简直是可喜可贺。   这天中午,老老实实坐在中庭休息的刘昕笑眯眯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不是什么祥瑞。”   这句话让旁边几个丫鬟莫名其妙。跟这个不怎么严厉的年轻夫人混久了,她们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拘束,随即搭了几句,小小的庭院里,很快都是女儿家的调笑声。   然后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跑了进去,最后几乎是滚到刘昕旁边,而且连话都说不清楚。   “出了什么事情?”刘昕心底咯噔一下,暗道坏了,没想到无意中立个旗子,这么快就来打脸了。   “夫夫夫夫人,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刘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再问,转身对右手的丫鬟说道:“取我的兵器来。”   不管好事坏事,手中有了武器,那么说话就有了底气。 第291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内讧   刘昕之所以懒得再问,主要是觉得就这仆人哆哆嗦嗦的德行,恐怕没等把话问明白,麻烦可能已经找过来了。   担心的事情似乎总是特别容易出现,正说话间,打中厅闯进来一伙人马,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哪个是徐家小子的娘子?”   当先的壮汉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外表直接吓得方才还在调笑的丫鬟们惊慌失措,一时之间,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别叫了!”一个缺了左耳的男人不耐烦地警告道,“谁再叫就砍了谁,一点小事就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   丫鬟们连忙闭上了嘴,而刘昕的淡定让她们有了主心骨,众人纷纷躲到了女主人的身后,场面就像是老鹰捉小鸡游戏中母鸡后面的那串小鸡,多少有那么点滑稽。   谁能想到年纪最小的那只会是‘母鸡’。   事情发展到此,不速之客们想看不见刘昕都难。只是当先几人随即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导致所属回合全程挂机的那种状态。也得亏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往前挤动,这才是使得那些个好似踏进某种失能光环之中的家伙如梦初醒。   “那不讲规矩的无知小儿何德何能,凭忒娶得此等娇妻?”最先的壮汉一脸便秘的表情,叫嚷道,“老天无眼。”   “你们是谁?”   这时小母鸡,哦不对,是刘昕发话了。不愧见过不少场面,俊俏但稚嫩的脸蛋上毫无惊慌的神色,从容的表现再加上识别度很高的仪态,让最前面的几人面面相觑,当场窃窃私语起来。   “这小娘子不是一般人。”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家伙说道,他嘴边长了颗黑痣,上面的黑毛特别粗特别长,煞是显眼。   “会是哪个家族的闺女?”一只耳问道,“气势不对啊。”   “要不我们先打听打听,再做决断?”又有人提议道。   “别净扯没用的。”最后面几个实在露不上脸的杂鱼跳着脚,伸长脖子嚷嚷道,“说好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既然已经找到那厮的婆姨,赶紧动手,要是等人回来了,此事就干不成了。”   前面那些人闻言脸色变了变,高大的壮汉左看右看,最后盯在刘昕的小脸上踌躇半天,站起来喊道:“小妞,要怪就怪你家男人做事太绝,到了黄泉地府可别怨恨我们!”   这是要动手了?刘昕眼皮跳了跳,暗恼武器没能及时拿到手,她想了想,觉得对手的迟疑说明还有嘴炮的可能,再不济也能拖延点时间,说不定到时事情能够发生变化。   有几个仆人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被杀掉了还是逃走了,如果存在后者,说不定能跑去通知徐秉。   就在壮汉咬牙下黑手的时候,刘昕终于选择了拖延战术,只见她仰天大笑,脆生生的笑声在庭院里来回荡漾,不经意间还露出一段优雅修长的天鹅颈来。   白,真白。不速之客们此刻的思维竟然异常的同步。   稍后,壮汉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脖颈上移开,问道:“你笑什么?”   遇事不决笑就对了。刘昕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继续仰着头,毫无畏惧地对着壮汉说道:“我笑这里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句话很快引起了反响,不速之客们全都炸了起来,几个性急的更是跳了起来,骂骂咧咧起来。   “你说什么?”有人瞪起眼睛。   “别以为长得俊就可以乱说话!”有人咧着嘴。   “果然是那混小子的婆姨,长得再漂亮也惹人厌。”有人生气道,然而他的眼睛无比诚实。   “打她,打她!让她见识见识乱说话的下场!”还有人不断鼓动着。   不知何时壮汉已经偷偷让掉了自己的C位,取代他的是嚷嚷得最卖力的一人,就是不停嚷嚷着要打人的家伙。不过这小子似乎只是个嘴炮党,当正面与那双扑闪扑闪的漂亮大眼睛对视时,突然就哑了火。   如此距离,观之比方才更加明艳动人。他如是想,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长得漂亮果然更能获得原谅。   刘昕见对方换人,心中准备了几番推演却依旧踩了空。这般痴傻的表现她不是第一回见识,于是心下了然,随之在心中暗笑。   这美人计的威力有些大了,都快成被动光环了。   上次主动发动这项技能,再配合拱火手段直接让几个见色忘友的家伙火并。不过现在来人太多太杂,而且都带着对徐秉的敌意,她一时没有按此操作的思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刚想着,脸上的表情下意识自然而然生动起来。那分明很害怕却坚持做出坚毅表情的努力,配上稚嫩的脸蛋和纤弱的身体,非常能够触动某些人的心弦。   明明是队友,有人先受不了了,就在嘴炮者举起的手掌迟疑这的时候,后面传出不同意见来。   “大男人的欺负一个弱女子,的确让人看不下去。”   “是啊是啊。”零星的附和声随之响起,“我那个时候就不赞成这事。”   “不是说好的吗,怎么现在又反水了?”再接着,对反对者的反对声也出现了,“反反复复,你们真靠不住!”   “可是打不过人家男人,就拿女人撒气,这种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听。”反对者的声音大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倒是去对付那小子啊。”   事情到了这里,不速之客们似乎陷入了内讧,随着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有人嘴巴说的还不过瘾,干脆动起手来,惹得躲在刘昕身后的丫鬟们再度惊慌失措。   小母鸡见那些人都忙着跟自己人怼线,没有谁注意她们,于是趁机带着一串小鸡躲起来作壁上观。   哎呦,那是我最喜欢的盆栽。刘昕肉疼地看着庭院被外来者弄得乌烟瘴气,她蹙着眉毛思索着怎么赶紧把这群瘟神请走。   “那小子要回来了,那小子要回来!”   不多时,院外有人惊呼道。顷刻间院子里面安静下来,打做一团的众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怀中的对手面面相觑,随后再次大哗。   “怎么办,怎么办?”有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团团转。   “后门呢,后门在哪里?”也有人喊道。   等到尘埃落定留下一地鸡毛,刘昕从趁乱躲藏的角落探出头来,拍了拍衣服,望着院子叹了口气。   “夫人,老爷呢?”丫鬟之一随后探了出来,寻找救星一样往外探看。   “哪来的老爷。”刘昕笑道,“他没这么快回来。”   “可是……”丫鬟还想说点什么。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更不一定了。”刘昕眨了眨眼,随后对着一个气喘吁吁跑回来的仆人说道,“你做的很好,有赏。”   PS:先改成周刊吧,完全停了可能会让人误会我太监了。   另外的确有在为上架而存稿,但因为新家装修收尾事务多,同时因为卡文,以及存稿期间总忍不住修来修去,甚至会砍掉一整段剧情,所以进度比预想得要慢,可能还要再等个星期。 第292章 说明   鉴于有段时间没有更新,不少读者坐不住了,纷纷发帖询问。为此特地做此说明。   。   本来不该这么久的,但装修收尾和卡文浪费了不少时间,然后是修改。与每天更新放上去就不管不同,存稿带来了修改的冲动,有时候会越看越觉得有问题,于是前些天删除了大概六千多字的剧情。   无他,就是感觉太快了,主角差点就一血了,但因此导致了更严重的卡文,纠结一番后,把铺垫以及善后处理的剧情全给删除,然后回到出问题前重新写。   至于现在,今天存稿是一万六千多字,没意外的话两万字就是两三天后了。 第293章 上架前说明一下   忘记上架报备要提前一周的,昨天申请的只能安排在下周,也就是三十号上架。   好吧,这几天就先花时间把新家的事情弄完,还有些软装要选。至于家具麻烦了,不少因为疫情关系延迟了,像电视干脆缺货,只能等某地解封了。 第294章 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挺不容易的,六十五字了,感觉才刚开个头。   说明一下,这个世界设定是类似东晋十六国+酉阳杂俎的背景。不少事件有历史原型,但不是历史剧,不遵守原本的历史顺序。不是高魔世界,有妖怪,但这些妖怪其实也挺弱的,可能还不如某些英雄人物来的强横。   另外作为嫁人文,不少人还在问男主的事情。你说都让某人白白占了那么多便宜,再不是男主就太过分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