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千金的本领> 第一卷 人物介绍 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千金。前世的记忆复苏。 莱尔 艾莉丝的护卫。小时候被艾莉丝捡回来。 迪达 艾莉丝的护卫。小时候被艾莉丝捡回来。 塔妮亚 艾莉丝的专属侍女。小时候被艾莉丝捡回来。 莫内达 商业公会的副会计长。小时候被艾莉丝捡回来。 蕾米 负责管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图书室。被艾莉丝捡回来。 汀恩 不定期到阿兹达商会工作。很有才能。 赛伊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见习总管。小时候被艾莉丝捡回来。 梅露莉丝·蕾洁·阿尔梅利亚 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艾莉丝的母亲,社交界之花。 贝伦·特西·阿尔梅利亚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嫡子。倾心尤莉。 尤莉·诺伊亚 诺伊亚男爵家的千金。在学园里建立了逆转后宫。 爱德华·多恩·塔斯梅利亚 塔斯梅利亚国的第二王子。曾与艾莉丝订下婚约。 德鲁塞·克塔贝利亚 骑士团团长之子。倾心尤莉。 卡杰尔·达兹·安德森 安德森侯爵家的前任主人兼将军。 艾伊丽·冯·塔斯梅利亚 王太后。在离宫隐居。 塞巴斯 阿尔梅利亚家的大总管。也负责领地的管理。 梅里妲 阿尔梅利亚家的厨师。被艾莉丝捡回来。 路易·德·阿尔梅利亚 阿尔梅利亚家主人兼宰相。 波恩·鲁塔沙 达利尔教教皇之子。喜欢尤莉。 耶露丽雅 现任国王的侧室。爱德华王子之母。 夏莉亚 现任国王的正室王后。生下一男一女后过世。 第一卷 一章 大小姐,演出逆转戏码 ……好痛。 我最初感受到是痛觉。 在这之前存在于浅眠之中,而现在是因为那股痛楚而觉醒并取回「自我」的瞬间。 ……但若能再早一点觉醒就好了。 处于这种在众人面前被推倒在地,而且被好几名男性压住的状况,就算不是我,只要是少女都会这么想吧。 「或许会有骑着白马的王子殿下来救我……」假如这是绑架,我或许会有这种甜美的梦,但很遗憾,现在这个场面是「对我论罪的场面」。 我并非被害者,而被视为加害者,所以根本无计可施。 那么,我来稍微说明一下我这个存在,这也是为了让我整理自己目前的状况。 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我是这个国家塔斯梅利亚王国的第一公爵——阿尔梅利亚公爵的第一子,青春貌美的十六岁少女。 父亲是宰相,母亲是将军之女,双亲出身于文武官员之中顶尖的家系,地位在国内仅次于王家,是个血统高贵的千金小姐。 若要说到为什么会以第三者的角度来叙述……那是因为「我」是另一个人。 正确说来,现在的我是艾莉丝与艾莉丝以外的人格混合在一起的状态。 艾莉丝与另一个人……那个另外一半的「我」,是在名为「日本」的国家里普通地工作并死于三十多岁年纪的女性人格。 「我」热中工作,那天工作到很晚,在下班时发生意外而死亡,那个人格与记忆一同因为刚刚的痛楚而突然觉醒……故事里常有那种想起前世的瞬间发烧之类的状况,但我没有那种感觉,「我」与「我」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并来到现在……就是这样。 ……也或许只是因为现在的状况让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发烧吧。 那么,「我」与「我」融合,而我回顾自己至今的过去之后想到一件事。 ……现在的状况不正与我以前玩的游戏的世界一模一样吗! 眼里只有工作,哪有时间谈恋爱!虽然我以前是这样的人,但依旧想体验心动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心。 这样的我,在前世深深迷上了所谓的乙女游戏。 记得那股心动的感觉在休息时间与夜晚,都带给我很大的安慰……哎呀,不行不行。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现在这个世界,正与我以前玩的游戏拥有相同的世界观。 游戏名称是「你是我的公主」,简称为我的公主。 故事舞台是中世纪欧洲,一名身为男爵千金,在贵族社会属于底层阶级的千金小姐,在贵族子女聚集的学园里,与位居贵族社会顶尖阶级的青年们展开一场灰姑娘般的故事……就是这种稀松平常的内容。 攻略对象是第二王子、骑士团团长之子、宰相之子,以及达里尔教教皇之子。 他们有着唯我独尊类型、运动类型、冷淡类型与奇妙类型等性格,在这类故事之中正是可称为范本人物的角色。 那么,在这类故事里,理所当然存在着情敌角色。 也就是妨碍女主角的恋情,最后还欺负女主角的人物。 那个人就是身为公爵千金,兼第二王子爱德华·多恩·塔斯梅利亚未婚妻的我。 玩家扮演的男爵千金若将爱德华视为目标,这角色就会以未婚妻身分旁若无人地出现,妨碍男爵千金与爱德华的幽会并捣蛋。 然而,虽说身为贵族千金,也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如果不利用父母的力量,艾莉丝能做出的坏事也只有口出恶言罢了。 我以玩家身分玩游戏的时候,也曾经很厌恶身为情敌角色的她…… 在结局的路线里,她先是被罚禁足,后来被逐出家门,并以达里尔教修女的身分遭幽禁在教会里,那时我突然对她感到同情,觉得:「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因为仔细想想,对方明明已经有未婚妻,却还接近并爱慕他人……在一般的认知里,做这种事的女主角才是坏人吧? 任谁应该都会厌恶那种人。 ……话虽如此,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应该没人会听我辩解,而且我也没有同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现在,我正在学园的餐厅里。 在这所全住宿制的学园里,基本上是在餐厅用餐。 由于是贵族子嗣们使用的餐厅,当然建造得很豪华。 这里有着挑高的天花板,能让光源透进来的大窗户以相等间隔排列在墙壁。 水晶灯从数根拱形天花板的柱子垂挂而下,照耀着整齐排列的长桌。 只要是学园相关人士,所有人都会来这里,而我就在这个地方迎接游戏的结局。 在我面前的人,是女主角与她的攻略对象们。 然后,周围有许多看热闹的人……不对,是这所学园的学生们正在围观。 而说到我,我正被女主角攻略对象之一压制着,做出蹲倒在地上的姿势。 木纹地板让我感到格外冰冷。 不过,这种转生的状况一般不是会在孩提时代就想起前世吗? 照现在这样,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局面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嘛。 「艾莉丝,关于你欺负尤莉的各种事迹,如果你要解释的话,我就听听看。」 爱德殿下冷硬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俯瞰的视线尽是轻蔑。 不愧身为一国的王子兼游戏攻略对象,是个俊美的男性。若不是在这种场面,真让人想仔细端详。 燃烧般的红发,漆黑的双眼……这些是组成他俊美容貌的部位,但现在这些部分使他散发出的威吓感更令人印象深刻,看起来只像可怕的事物。 「……可以请你放开我吗?」 我无视他的话语,对压住我的男性说话。 骑士团团长之子德鲁塞·克塔贝里亚的力量强劲,被他抓住的手臂真的很痛。 德鲁塞无视我的话,反而加强力道。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所以我也没有期待他回答。 不过,我真的觉得很痛,所以强烈地希望他住手。 「我很痛,请你放手……多尔纳大人担任保护弱小之人的骑士团团长,而你身为他的儿子却使力压住我这种弱小女子,这样是正确的吗?」 讲到这里,他的身体震了一下。 骑士的教诲果然不管在哪里都是共通的。 他在一瞬间放松力道,我乘隙扭转身体离开他身边站了起来。 「……你是弱小女子?请你别再讲这种玩笑话了。」 讪笑着这么说的人,是我弟弟贝伦·特西·阿尔梅利亚。 他那巧克力棕的头发与目光锐利的眼睛别具特征,整体来说长得很像父亲。 现在,他投来的视线冷淡得不让人觉得是在看姐姐,单边嘴角也嘲讽般地扬起。 ……真让人烦躁。 话虽如此……即使现在的状况已经无法挽回,我也不打算被烦躁驱使做出不利自己的行动。 「……我承认。我的确欺负了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小姐。」 「你承认得很爽快嘛。」 「没错。毕竟各位为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特地安排这个场合,也占用到各位的时间,这是我能力范围内所能表达的诚意。」 「……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这句话让我一阵愤怒。 「……您问我『为什么』吗……」 我口中吐出的音调比平常更冷淡了几分。 情绪激昂的爱德殿下瞬间流露出怯懦。 ……他有印象吗? 不,他为女主角神魂颠倒,脑子已经完全沉溺于恋爱。 这是艾莉丝记忆里的事情,所以我的话在他脑中应该会被改为对他有利的解释,认为我是无从反驳才讲这句话。 ……我无法再配合演出这场闹剧。 反正这是爱德殿下与他愉快的同伴们发泄挫折的地方。 然后,是将她的被害者身分正当化的地方。 既然已经遇到这种场面,我就已经逃不过在家中禁足的下场。 ……这里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了。 再来就是看我能否避免被幽禁在教会里……不过,这点要视我与父亲的交涉状况。 虽然已经说第二次了,但我在这里已经无事可做。 「……今后,我应该不会再与各位见面,所以我要借这个机会向大家问候。至今谢谢各位了。我打心底感谢能与各位一样以学生身分在这所学园就读并和睦相处。再会了,各位。」 往后我应该不会再出现于社交界,也不会返回这座学园。 我这么想并向大家做最后的问候。 「艾莉丝,等等……!」 我以不错的感觉收尾并打算离开,结果爱德殿下叫住了我。 真是不会看状况耶……我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男人。 「离开之前向尤莉道歉。」 真是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男人呀?啊,受不了……我还以为听错了,结果害我不小心奇怪地顿了一下。 竟然要身为公爵千金的我,在众人面前向男爵千金道歉?我真想大声地如此质问。 ……这并非单单只是因为我的自尊心才会如此愤怒。 虽然我只是公爵家之女,但正因为我是公爵家之女才不能这么做。 我的行动将会给公爵家乃至贵族社会造成莫大的影响。 也就是说,我道歉就等于阿尔梅利亚家向男爵家低头。 第一公爵家向男爵家低头这种事情前所未有,而且这么一来不光是我们家,就连侯爵、伯爵也将失去立场。 也很有可能会使新兴贵族的力量增长,发生贵族势力平衡崩溃的事态呀…… 啊,他的脑子真的完全沉溺于恋爱了吗? 再说,你身为我的前未婚夫竟然讲这种话?请你扪心自问好好思考一下! ……似乎不光是我,周围的学生们也有这种想法,先前众人的视线让人简直如坐针毡,但现在稍微缓和下来,我觉得他们甚至对我怀着同情。 ……我或许不该错失这一着。 「……我不会道歉。我是依循着自身的骄傲做出行动。就算抵达的终点是我的毁灭,我也不会扭曲自我。」 这句话透露着弦外之音,表示我是怀着这等觉悟去做的。 「……尤莉小姐,你还打算再从我身边夺走什么事物吗?我的未婚夫、我的地位……」 这时,我试着流下泪水。心里怀着悲剧女主角的心情。 喔,现场的情势顺利地倒向我这边。 我直到刚才都完全是个坏人,但现在已经成了被害者。 「……然而,将我塑造为我的事物是只属于我的,我心中的骄傲也是其中之一。谢罪就等于践踏我自己。所以,我不会道歉,我也不会再让你夺走属于我的任何事物。」 我果断地说出来了……啊,真是畅快。 我怀着这种清爽的心情离开餐厅。 只不过爱德殿下的表情依旧带着不满,处于事件中心的女主角也一脸吃惊就是了。 我离开那里之后,前往学园外面。 ……我这项行动虽然是因为信赖着在奇怪之处准备周全的弟弟,但一如我的预料,弟弟向家中派出了使者,来接我的人已经抵达。 这是一辆豪华的马车……酒红色车厢上以金色描绘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家徽,我只身坐了进去。 ……反正行李之后会由家里的人带回来,或者是处分掉。 这么一来就与学园道别了啊。 我已经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按照故事发展被剥夺身分并遭到幽禁的话当然不用说,即使我争取到其他结果,最后也会一样。因为父亲大人想让我远离学园。 唉……我叹了一口气。闹剧结束了…… 至今我只是按照故事走来。之后的未来是没有大纲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随后我终于要和等同大魔王的父亲大人面对面。老实说,我感受到更甚于刚才的紧张感。 在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之际,马车缓缓地驶向位于王都的阿尔梅利亚别邸。 ◎ ◎ ◎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别邸……这是我位于王都的家,我与身兼宰相职位所以无法离开王都的父亲,以及紧跟父亲而来的母亲同住。 这栋红砖搭建的房屋以白色柱子美丽地点缀着,豪华的建造甚至让人不觉得这是别邸。 依照我前世的知识,这已经足以称为豪宅了……话虽如此,公爵家的本宅并非这里,而是位于领地的宅邸,所以这栋房子与那边相较之下稍微失色。 进入家中后,我穿过大厅,踏着红色地毯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被赶出学园了……不知该说觉得抱歉或丢脸。 我感到一股莫名坐立难安的感觉,脚步自然加快。 在我抵达自己那间以白色与粉红色为基本色调的房间后,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我就这样坐在沙发上,让心情平静下来。 ……毕竟晚上要与大魔王面对面,我想舒缓紧张感。 「大小姐……!」 「哎呀,塔妮亚。我回来了。」 哭着走进房间的人,是我的贴身侍女塔妮亚。 尽管出身平民,却懂得完美的礼仪规矩,而且拥有美丽的容貌。 复杂扎起的发型非常整齐,却又很可爱。 深蓝色的简单制服很适合这样的她。 「您为什么如此冷静呢……!我实在非常、非常不甘心……」 看着泪流不止的她,我觉得心里温暖了起来。 同时,我仍旧感到抱歉,因为我似乎让她非常担心。 塔妮亚是平民出身……而且来自贫民区,是我微服上街时捡来的少女。 当时的我,正处于觉得公爵之女头衔很沉重的时期。 我在家里也有这种感觉,而且就算在贵族社会里,若拥有我家这种等级的地位,就很少有能轻松谈话的对象。 当我来到街上并捡到倒在路边的她,我也是怀着「如果是这个女孩,或许能当我的谈话对象……」的想法带她回来。 但是,她后来似乎对此觉得感谢,所以非常尽心地服侍着我。 对我而言,塔妮亚也是个就算称为家人也不夸张的存在。 「塔妮亚,你冷静一点,现在还不是沉浸在悲伤里哭泣的时候喔。」 「……您说得对。失礼了。老爷晚上似乎就会回来。」 塔妮亚脑筋灵光,能当机立断做出应对。 现在她也恢复了冷静,将我想知道的消息告诉我。刚刚的泪水已经消失了。 「……是吗?那么,请帮我拿些能让人平静的饮料过来。」 「我知道了。」 我再度开口,唤住打算暂时离开房间的塔妮亚。 「塔妮亚。」 「请问怎么了?」 「……谢谢你。」 我心想,这句话还真简短。但除了这句话以外,我想不出别的话语。 谢谢你为我担心。谢谢你为我哭泣。 这句话包含了各种这样的感情。 「大小姐,恕我斗胆。我认为我侍奉的并不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而是大小姐。所以就算对方是王族,我也绝对不会原谅背叛大小姐的爱德华殿下,无论您接下来想与老爷怎么谈,我都站在大小姐这一边。」 「我真是幸福的人。」 「不,我才是幸福的人。而且请您记住,这栋宅邸里与我立场相同的人,都有一样的想法。」 其实,除了塔妮亚之外,我捡回来的人一共有六个。 我从孩提时代就非常异于常人……我向父母提出要求,表示不要礼物,而是希望将塔妮亚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捡回来,让那些孩子待在我身边。 父母一开始很犹豫,虽然不太愿意,最后仍答应了我难得的任性要求,于是我每年会捡一名年纪相同的无依无靠孩子回来。 这个部分不在游戏的设定里,或许即使想不起来,但我依旧受到前世的影响吧。 可是,与他们谈话的时间,对我来说是能忘却公爵千金头衔的宝贵时光。 只不过随着时间增长,周围对我施加压力,要我必须明确区分彼此的身分,所以我与他们就像和塔妮亚这样成了主人与仆役的立场。 ……尽管如此,他们对我来说依旧是特别的存在。 「但是,塔妮亚,你要优先思考自己的幸福。其他人也是。」 我说的话,让塔妮亚露出疑惑的表情。 尽管实际上她是面无表情啦……多亏与她长时间相处,她有着怎样的心情大致都会传递给我。 「因为我的任性,所以你们才被拉进了这种拘谨的世界。如果你们希望,何时想恢复自由之身都无妨。不如说,考虑到往后的事情,这样反而比较好……」 「大小姐,请别再说了。」 塔妮亚很少见地阻止我说话。 「那个时候我本来会死。救了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小姐。从那时开始,我的性命就归您所有。我离开您身边的时刻,只有我性命结束……或是您判断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哎呀,这样的话,塔妮亚你到死都无法离开我身边喔。」 虽然我试着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讲这句话,她的态度却完全不慌乱。 「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幸福呢。」 别说慌乱了,她甚至高兴地微笑。 「……我已经清楚你的想法了。我果然是个幸福的人呢。不过,塔妮亚,我认为幸福绝对不只有一种,所以你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喔。」 「……如果大小姐这样说的话……」 塔妮亚用不太情愿的态度点头。 ……如果故事路线变成我身分被剥夺然后幽禁在教会,那我还是不希望塔妮亚跟我过来。因为我很重视她。 但总觉得照这个样子她应该会跟来…… 啊,我果然无论如何都得赢过父亲大人。 我重新下定决心,喝着塔妮亚泡的茶……嗯,真好喝。 「……大小姐。」 心情平静之后,其他仆役敲了敲门。 「请进。」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女管家艾璐璐。 不愧负责管理女性仆役,她一身的女仆装扮非常整齐。 「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 「哎呀,已经回来了吗?记得父亲大人要到晚上才回来……」 「好像是因为大小姐的事情,所以提早结束工作。」 「这样啊……」 我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啊,刚才的决心去哪里了呀……总觉得胃开始绞痛。 「恕我斗胆,大小姐。我认为这次的事情,大小姐没必要受老爷责备。」 艾璐璐平时非常严格,没想到她会做出站在我这方的宣言,我惊讶得不禁眨了眨眼。 「这栋宅邸里的人,大家都站在大小姐这边,所以请您挺起胸膛与老爷见面吧。」 ……在故事里,艾莉丝被描写成坏角色。 不过,事实上艾莉丝在家中与仆役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当然,这与出身贵族或平民都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在故事里轻视女主角,说出「明明只是男爵千金却……」这类发言,我认为其实是因为她非常喜欢爱德华,受嫉妒驱使才会这么做。 我重新对艾莉丝感到同情……啊,不行。 现在我就是艾莉丝。为了我自己,必须让艾莉丝获得幸福。 下定决心后,我在艾璐璐的带领之下前往父亲大人的书房。 后面有塔妮亚跟随着。 「……那么,大小姐……」 「嗯,谢谢。艾璐璐。塔妮亚你也在这里等吧。」 「我知道了。」 好了,我已经抵达战场。 我在厚重门扉前咽下口水并调整呼吸……然后敲门。 「进来。」 「打扰了。」 在严肃的气氛中,我坐到父亲大人正面的座位上。 他有着聪颖的表情,不愧是现任宰相,目光锐利,而且身上散发的气息总是很刚硬。 ……现在那种感觉比平时更增加了两成,让与他面对面的我坐立难安。 「……今天您特地为我腾出时间,非常对不起。」 「哦……你也知道自己闹出了让我得这么做的事情吗?」 「我不这么认为。」 父亲大人脸上的血管抖了一下……我有这种感觉。好可怕。 「我认为我没有给担任宰相一职的父亲,以及身为公爵的父亲造成困扰。我认为我该谢罪的对象,是身为父亲的父亲大人。」 「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第一,说到我做的事情,顶多也只有对她出言讽刺。而且只有间接证据,所以我认为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身为宰相的父亲大人出马……况且,对方不只轻视了公爵家,还单方面解除婚约,所以应该无法摆出强势的态度。就算在学园里,我也给人留下印象,让大部分的人觉得我有同情的余地,所以大概无法将这个问题变严重。无论爱德华殿下试图怎样吵闹,大概也只能严厉警告我吧。」 「学园里的那些争执我也已经知道了。」 「我想也是。然后,关于我对身为公爵的父亲大人的谢罪……说起来,父亲大人您应该反对我与爱德华殿下的婚约吧?」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以我的血脉来看,王家的权力平衡将有可能依照我结婚对象是哪位王子而崩坏。毕竟我继承了身为第一公爵家主人兼宰相的父亲大人,以及身为将军家独生女的母亲大人之血。若与第一王子缔结婚姻倒还好,与第二王子结婚的话,将来有可能会让国家一分为二。」 到了这里,父亲才第一次因为我的话而露出表情。 ……话虽如此,那却是个仿佛响起了奸笑声效果音般的坏心眼笑容……本人或许完全没那个意思啦……所以我就说很可怕。 「就算你说得没错,那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同意你与爱德华殿下的婚约?」 「……大概是因为我与哪一方结婚都无妨吧?」 虽然我思考了很多,但这是最适合的答案。 「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与第一王子订下婚约,您也会让弟弟侍奉第一王子,使第一王子的势力稳固。如果我的未婚夫是第二王子,那么弟弟就会待在第一王子的阵营里。在这个状况下,您会希望我一边监视第二王子的动向并加以操纵。总之……若是前者就不需要花功夫,非常简单,所以对父亲大人来说,前者应该比较好。」 其实这个故事中,第一王子在游戏里并没有这么受注目。 故事中反而有第二王子成为下任国王一类的描述。不过,现实没这么简单。 第一王子是已经过世的正室之子,第二王子是目前唯一的王妃,也就是侧室之子。虽然正室所生的第一王子看似已经决定会继任为下一任国王,但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侧室是目前权力正逐渐增加的侯爵家之女,正室的家族是伯爵家,所以论家族地位是输给了侧室。 由于国王深爱着正室,所以不顾周围的反对,强硬地让她当上正室,结果造成这种微妙的力量平衡。 然后,在这种微妙的力量平衡之上形成的贵族社会,显而易见也将在未来动摇。 游戏里并没有描写这种纠缠不清的状况,只有大略以第一王子正在国外留学当设定,所以我本来只有「喔,这样啊……」这种程度的认知。现实果然非常严酷。 然后,即使说父亲大人侍奉的对象不是王家而是这个王国也不夸张,因为他彻底在王家的复杂状况之中采取中立立场。 之所以处于偏向第一王子的阵营,也是基于「第一王子拥有王位继承权」这个规矩而做出的判断,若第一王子是个愚蠢之徒,他应该会认定对方对国家无益并立刻割舍对方。 ……因为,倘若国王愚昧,国家就会陷入混乱,所以若要说这是正确的应对也没错。 「话虽如此,弟弟却完全站在第二王子那一方。这么一来,父亲大人您的目标应该就是让我与第二王子解除婚约。父亲大人,这真是太好了呢。」 即使发生了这次的事情,父亲大人最后应该也会强硬地让我成为正室。 公爵家拥有能办到这种事的力量。 然而父亲大人之所以没这样做的理由,正是因为他不希望如此发展。 「呵哈哈哈哈!」 父亲大人高兴地笑了出来。 但他的笑法看起来只像坏人的笑。要是有局外人看见的话,一定会畏缩起来吧。 「是啊,我的确希望你与王子解除婚约。我都已经那样清楚地要他跟第二王子保持距离……那家伙忘了自己的职责,现在已经完全变成第二王子的跟班……不过,艾莉丝,你愿意这样吗?你不是喜欢第二王子吗?」 「恋爱就像一种病。一旦冷却也就到此为止……对我来说,我也觉得这么快冷却下来是件好事。」 对方那副德性,就算是百年的恋情也会冷却吧。 「……嗯。但是,艾莉丝,这次的事情对外将会说是你的失态,所以你必须接受处罚。」 「……这样啊……」 果然无法逃脱被剥夺身分,被赶出家门之后幽禁在教会的路线吗…… 塔妮亚似乎会跟随我,我必须想办法说服她留下来。 「罚你返回领地闭门反省……不过,那是一片远离王都的土地,所以不管你想在那里做什么,我也不可能会知道。」 「……咦?」 也就是说,不管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咦,不会被幽禁吗? 「然后,光是让你待在那里很浪费,我赋予你代理领主的地位,你就好好治理领地吧。」 ……代理领主?也就是说要代替父亲大人来治理领地对吧。 这种状况该怎么形容……喜从天降?暴殄天物?啊,这两种都不对!我的脑子似乎太混乱,所以只得想出莫名其妙的话。 「……一般来说,代理领主不是身为嫡子的弟弟的职责吗?」 总之,我先从最感到疑惑的事情开始询问。 「反正就算当了代理领主,他也不会前往领地吧。那家伙现在正因为你说的病而神魂颠倒呢。」 ……嗯,的确。他迷上了男爵千金尤莉,所以本来明明得与第二王子保持距离,结果却变为他的跟班。 休长假的时候,他应该也会留在王都里与对方嬉闹玩乐吧。 ……她已经属于第二王子了,所以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在弟弟的心里,他大概是以守护心仪之人的幸福之类的理由来美化自己的位置。 「……我明白了。我会让领地成为一个无论王都陷入『任何状态』都不会被影响的地方。」 我这么说完后,父亲满足地点头并摆出我可以退下的手势,于是我离开了房间。 ◎ ◎ ◎ ……艾莉丝离开房间后,留在房间里的她的父亲——路易·德·阿尔梅利亚想到先前与女儿的对话,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回想起来,今天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女儿艾莉丝被逐出学园与解除婚约……这件事只是依照既定路线发展罢了。 其实,在他知道女儿的动向之后也能叮咛并阻止女儿。 但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婚约解除……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事情反过来,女儿并没有做出傻事,他也会以生病为理由尽早让婚约解除。 而且不管怎样,他也打算以幽禁在教会的形式让女儿与贵族社会保持距离。 ……毕竟女儿迷上了第二王子,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吧。这样正好。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他见到女儿之后,看见女儿虽然被喜欢的男人以屈辱的方式甩掉,但似乎却相当神清气爽、心情平静,而且还漂亮地说中了他的想法。 ……真有趣。他心里这么想。 在他以工作为理由,鲜少与女儿、儿子接触的时候,两人都受到妻子的宠溺。 女儿成为生活中事事顺心的典型贵族。 顺带一提,儿子过度相信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做事不周全的毛头小子……但他心想等儿子开始在王宫里工作之后,就要彻底训练他。 然而,这样的女儿谈话时就像有了某种领悟,很准确地说中他的想法。 ……令人悲哀的是,她在目前这个时间点比儿子更具有看出世事发展方向的力量,而且谨守分际。 尽管他觉得女儿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但他听女儿说话的同时也想起她偶尔会有惊异之举。 其中最惊人的,就是捡回平民的孩子带在身边。 她不像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般想要昂贵的礼物,而是捡来无依无靠的孩子并要求安排他们待在自己身边。 ……虽然他觉得女儿可能想培育自己的部下,于是最后答应,但女儿也没有表现出类似的态度。 他当时只觉得女儿果然是个奇妙的女孩,但是……刚才她的表情与之前表达要求的时候很相似。 只是将她安置着太可惜了。 他这么认为,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开口说要给她代理领主的地位。 他心想,自己真是做了异想天开的事。 不过,领地那边还有目前负责处理领地事务的塞巴斯,所以不会立刻就发生奇怪的事情。 那么,看看艾莉丝会搞出什么事情也是一种乐趣。 在他思考先前的对话时,他的妻子梅露莉丝·蕾洁·阿尔梅利亚进入房间。 「……老公,艾莉丝她果然……?」 梅露莉丝大概还不知道他指派女儿当代理领主。 她担心女儿的未来,所以来询问他。 「……不,我不送她去教会了。我将代理领主的工作交给她,要她返回领地。」 「……哎呀!不过,对那孩子来说是个重担吧……?」 她得知艾莉丝不会幽禁在教会,高兴地提高音量。 但接着立刻因为其他事情而担忧。 「因为,她的态度让我认为给她试试也是种乐趣,所以就……」 「是吗?从这次的事情可以知道那孩子过于直率……我很担心她能不能胜任代理领主的职责呢。」 ……这次的事情。 指的是与那名男爵千金之间的混乱状况与解除婚约的事。 艾莉丝之前很直接地出言讽刺男爵千金。 她本来应该能利用公爵千金的地位来增加同伴、稳固势力,然后巧妙利用周围的人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事才对。 然而,艾莉丝却率直地做出直接攻击的举动。 结果,她被逼得落到无法做任何辩解的处境。 甚至连她没做的事情都逼她承认。 ……对,她被反过来利用了。 她被不中意男爵千金的其他贵族少爷、千金们利用了。 他们做得非常高明。 就连那孩子没有下手的事,他们都塑造得仿佛是那孩子做出来的。 他也想过,若女儿能多少学习一些梅露莉丝的处世之术就好了。 尽管梅露莉丝溺爱女儿与儿子,却对自己很严格,与其他人的相处之道甚至不需要身为丈夫的他指点。 他明知会发展成这样却还不出手,所以梅露莉丝之前重重地责怪了他。 「……她大概透过这次的事情学到了什么吧。那孩子改变得相当多。关于与第二王子的婚约,她甚至可以说出相当理解自己位置的发言……」 「哎呀……呵呵呵,不过看你的态度依旧很冷静,所以那孩子应该还没有说中你的真正目的吧?」 妻子的话让他露出苦笑。 女儿没说中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他允许她与第二王子订下婚约的那个部分。 ……他担任宰相一职,当然认为让女儿与第一王子订婚比较好。 但他之所以允许她与第二王子订婚,单纯是因为女儿如此希望。 虽然他被称为寒冰宰相,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最终就像艾莉丝所说,这成了一桩名目上为了掌握第二王子而订下的婚约。 然后……自从女儿订婚,他就舍弃中立的立场,相当注意王族的动向并不断调整。 过度相信自己的力量,认为自己应该有办法做到……我也没资格说儿子呢。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自嘲般扬起嘴角。 ……实际上,围绕着下一任国王宝座的纷争与他的期待相反,已经在台面下激烈展开。 艾莉丝迟早都会被迫踏入争执的漩涡。 他无法期待她拥有能克服那些纷争的才智。 所以他才做出判断,认为只有在事情大致平息之前让她退出贵族社会。 当然,他打算等混乱的状况解除之后让她回到身边。 然而,今天的她却改变了他的判断。 ……她已经成长为一个不会只安于让自己引导并保护的人。 反而甚至有所期待,心想她或许能独力横渡汹涌的波浪。 ……不晓得她会做出怎样的行动——他甚至开始期待之后的发展。 ◎ ◎ ◎ ……早安。那么,我——艾莉丝收到父亲的指示并搬到阿尔梅利亚领之后,今天是第一天。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是位于王都东南方的领地。 距离大约是从王都搭马车单程要花一个星期的路程。 这里东边面海,西边则是群山耸立。 这片土地的广阔面积仅次于王都,充满了大自然,然后特征是农耕兴盛,而且因为有港口,所以也会与他国进行贸易。 多亏了自古以来用心管理领地都城的历代家族主人,若只论领地都城的话,治安也很良好。 在就读学园之前,我与贝伦及母亲大人在社交季以外的时间都住在这里。 入学之后,即使学园放长假我也会待在别邸,所以觉得非常怀念。 朝阳耀眼地照亮着领地。 我从早上就在做的是瑜珈。 一大早做运动可以让人清醒,而且对健康有益。 ……呃,对。我的身型略胖啊。 因为身处公爵千金这个很高的地位,所以吃的餐点很豪华,可以尽情享用高热量的食物,这样当然会变胖。 于是我一大早就很努力,这也是兼减肥。 「大小姐,早安……咦,哇!」 「哎呀,塔妮亚,早安。」 塔妮亚在惊讶什么? 啊,塔妮亚当然也跟随我来到阿尔梅利亚领。 因为不是幽禁路线,所以就算了。 「您在说什么早安。大小姐,您穿成这样究竟在做什么呢?」 「穿成这样……」 我看着自己的打扮。 ……我拿了几件杂役穿的麻布裤子与上衣穿在身上。 我觉得这样很适合运动啊。 「为了健康,我以后早上想运动。我只是选了容易活动的衣服,这样不可以吗?」 「大小姐要运动?」 塔妮亚露出疑惑的表情。 的确,贵族千金小姐做运动的画面实在让人很难想像。 「对,我在书上读过,若是不活动身体会对健康不好。今天开始我每天早上都会运动,请你别惊讶喔。」 「我知道了……真是失礼了。」 「没关系啦……我流了汗,可以请你做沐浴的准备吗?」 「当然。」 接着,我在塔妮亚备妥之后泡了澡并吃早餐。 ……因为是运动过后,我吃了分量颇多的早餐。 不用说,我当然吃得很均衡。 「……我想与塞巴斯讨论往后的事情,可以请你帮我约他吗?」 「我知道了。」 塔妮亚后来立刻帮我约好时间,于是我在中午之前将与塞巴斯进行对谈。 塞巴斯是我家的大总管。 他身为家中仆役的最高阶层,受到指派实质上地经营着领地。 塞巴斯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与艾璐璐相同的氛围。 ……也就是他完美地穿着燕尾服,做事迅速且不会给人慌乱的印象,动作优美又俐落……这位白发苍苍的壮年男性正有着所谓大总管就该是这样的模样。 「……抱歉在你正忙的时候找你过来。」 「不,我是要服侍大小姐您的人,请您随时差遣。」 「这样吗?那么我这就要麻烦你了。可以请你把最近三年领地的所有收支报告拿给我吗?还有将行政组织现况汇整成报告拿过来。」 「我知道了。不过,您要怎么处理那些资料?」 「当然要全部看过呀。我再怎么说都从父亲大人那里接下了代理领主的职责。然而,丢脸的是我不清楚目前领地是以怎样的方式管理,市井又是怎样的状况,所以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吗?」 「一个月吗?」 「对。我要看完所有的资料并且进行视察,大致需要这些时间。」 「我知道了。不过,视察需要作各种行前准备,所以大约要一个星期来预备。」 「这次我是为了掌握现状,所以打算微服视察,以最少的人数行动就好。随行的人员会由我这边准备,不会麻烦到塞巴斯你的。」 「我过问太多,失礼了。」 「不。今后关于经营管理方面还需要仰赖你,无论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 塞巴斯离开后,我呼唤塔妮亚。 「塔妮亚,可以请你找莱尔、迪达与蕾米过来吗?」 「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与塔妮亚一同进来、从小就与我相处的三个人……也就是我捡回来的孩子们。 莱尔的容貌就像个拥有美丽金发的贵公子,但却有战斗型的结实体格,与王国骑士团相较起来毫不逊色。 我暂且将他当成我的护卫。 迪达也与莱尔一样是我的护卫。 他将及肩的褐色头发绑成一束。 他的体格与莱尔相较之下略纤瘦,是个带着难捉摸气息,态度轻浮的人,但实力方面是真材实料。 蕾米是戴着眼镜的少女,因为非常爱书,所以担任我家图书室的管理员。 虽说是图书室,但公爵家图书室的藏书规模可以媲美公共设施。她的职责因此非常重要。 「各位,好久不见了。」 这三人就职位来说无法跟我一起前往学园,所以没有到王都,而是在这块领地上各自工作。 你们可以恢复自由……我之前离开领地的时候明明有这么说,但他们却照样待在这个家里。我在高兴的同时也感到抱歉。 「我们的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最先回应的人是迪达。 他一如往常以轻松的口吻回答,并露出微笑。 「迪达,你又用那种口气对艾莉丝大小姐说话……」 「没关系的,莱尔,对我来说,你们就像家人。至少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若能像以前一样与我相处,我也会很高兴。」 「可是,艾莉丝大小姐……」 「莱尔,拜托你。」 「……我知道了。」 莱尔虽然重重地叹气,但也表示理解。 「一如大家所知,爱德华殿下解除了与我之间的婚约,于是我回到这块领地。」 「我无法接受~为什么艾莉丝大小姐要被对方解除婚约,而且还必须接受闭门处分呢。」 蕾米与塔妮亚一样不甘心地泛着泪光。 「就是说啊。真是个没眼光的大少爷。」 「谢谢。不过,这些都已经成定局。而且对我来说,能再次与大家一起在这块领地上生活,我觉得很高兴,这是我的真心话喔……然后,关于这次的正题。这点也与大家知道的一样,我被指派为这块土地的代理领主,所以想先视察各地……大家可以跟着我来吗?」 「遵命。」 「要护卫公主殿下吗~我可以大显身手了。」 相对于干劲十足的两人,蕾米露出略显为难的表情。 「他们两人是护卫,所以我明白~但我为什么也要同行?」 「那当然是因为我想要你的知识呀。」 「咦?」 「你应该读尽了我公爵家的各种书籍吧?在那之中应该也有乡土历史与地理相关的书。我想借重你在那类书籍中获得的知识。毕竟实际观察的时候,有没有事前的理解会差很多。」 我家的藏书量真的很惊人。 与其说是因为身为贵族,应该说是因为历代公爵家主人都担任宰相的职位。 图书室比这栋宅邸任何房间都更宽阔,里面全放满了书。 书籍的种类也是各式各样。 文学当然不在话下,诸如与历代公爵家主人兴趣相关的书之类的,政治、地理、法律等,种类非常多。 我认为读遍了所有书籍的蕾米拥有非常惊人的知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完成工作的~」 「视察预定两天后展开。如果你们各自有需要的东西就告诉塔妮亚。塔妮亚,准备工作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然后,有人能联络上莫内达吗?」 「您是问莫内达吗?」 「对,没错。我记得他在商业公会工作对吧?」 所谓的商业公会,正如其名是由好几个商店集结起来的组织。 虽然莫内达也是我捡回来的其中一个孩子,但在我进入学园就读的时候就辞掉仆役的工作,进入商业公会。 「是的,记得他说现在正在做会计……我能联络上他。」 「那么,莱尔,联络就交给你了。可以的话,先与他约好在旅程的最后见面。」 「我知道了。」 接着订立视察的详细内容后,三个人就离开了。 塞巴斯正好送来我先前请他准备的资料,于是我开始阅读。 其实我在日本生活的时候,是在税务事务所工作。 多亏如此,我很擅长阅读收支报告和会计相关的数字。 我毫无痛苦地阅读着数字。 「……大小姐,午餐时间到了。」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不过,有人能帮忙准备实在太感谢了。 老实说,我在前世因为过于忙碌,所以吃饭都很随便。 我匆匆吃完饭,再度开始工作。 ……啊,进食的时候我有细嚼慢咽喔。我没有忘记减肥的事。 只要一忙碌就会忘了饥饿感,这样正好。 ◎ ◎ ◎ 艾莉丝在书房的桌前埋首于文件,塔妮亚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并回忆过去。 想想还真是一连串的意外…… 而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像这样在公爵家工作,本身就是个奇迹。 她没有姓氏。 在她出生长大的贫民区里,大家都是这样。 为食物所困,也不晓得有没有明天的人,根本就没有多余心力在意姓氏之类的事情。 若要问拥有这般出身的她为何能在国内顶尖的名门工作,那单纯只是因为艾莉丝的一时兴起。 不过,就算是一时兴起也无妨。 这条差点死在路边的性命获得拯救……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艾莉丝却总是说她很「重要」,将她当成朋友般对待。 ……她认为,正因如此才要诚心诚意地服侍艾莉丝。 艾莉丝赋予了这副毫无可取之处的身躯活着的意义。 再过不久,她服侍艾莉丝就满十年了。 她能抬头挺胸地说这真的是段幸福的时光。 不过,这份幸福差点就遭到破坏。 ……而且破坏者是艾莉丝的前未婚夫爱德华殿下。 第二王子身为艾莉丝的未婚夫,明明已经有未婚妻却还迷恋上男爵千金。 艾莉丝的表情一天天变得阴沉,笑容逐渐消失。 才这么想,结果艾莉丝便因为嫉妒的火焰而对那名男爵千金说出带着恶意的话语,一点都不像她的作风。 无法为这样的艾莉丝做任何事,让塔妮亚很不甘心。 同时,塔妮亚心中充满了对第二王子的愤怒。 那种家伙竟然是王家的男性,真是难以理解…… 他不懂艾莉丝的优点,而且迷恋男爵千金,无视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莉丝,再加上他给艾莉丝加诸了在众人面前被压制在地的屈辱,简直不可理喻。无法原谅。 但是艾莉丝本人回到别邸的时候已经摆出一副清爽的态度。 「奇怪?之前明明那般表现出『爱慕第二王子!』的样子。现在却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尽管她心里这么想,但因为艾莉丝根本不需要留恋第二王子那种人,所以她就没有追问。 比起那个,艾莉丝今后将会如何……对塔妮亚来说,这件事才重要。 当然,不管艾莉丝被赶到哪里,塔妮亚都打算追随她。 就结果来说,艾莉丝收到的指示只是返回领地这种轻微的命令。 但是安心还太早,当艾莉丝告诉塔妮亚随着命令一同而来的决定时,她很惊讶。 ……大小姐要成为代理公爵领主?老爷究竟在想什么呢?当她听到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了培养贵族风范并不负高傲的家名,艾莉丝学习了许多知识。 但若要问那是否与管理的实务有关,她又觉得似乎并非如此。 艾莉丝的弟弟学习政治与经济,而另一方面,艾莉丝的学习计划从小就是以礼仪为主,在学园里则是学习算数、诗句、文学,以及历史和地理这类一般知识。 塔妮亚心想,这样到底要艾莉丝如何应对呢……? 不过,艾莉丝现在正看着挤满数字,感觉有点困难的文件,阅读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在看。 艾莉丝会不时在手边的纸堆上写字,看起来她真的有在读。 塔妮亚心想,大小姐的能力果然不是自己这种人能想像的…… 而在同时,这一连串意外的事情让她不禁笑了出来。 别说是十年前了,就算是一年前,她也根本无法想像自己竟然会侍奉代理领主…… 她不经意地看了看时钟,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艾莉丝依旧埋首于文件。 室内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响起。 看来艾莉丝一旦专注于一件事,似乎就会无视周围。塔妮亚在心里下定决心,为了不让她过度集中,所以要不时过来探视她的状况。 ◎ ◎ ◎ 从塞巴斯那里拿到资料之后过了一天。 文件依旧形成一座小山叠在桌上。 虽然其实自己想确认那些内容,但因为塔妮亚希望我「去休息」,所以就开始探索宅邸兼休息。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而且还没有好好地看看这个家呢…… 虽然位在王都的别邸盖得也很豪华,但这栋本宅的等级果然不同。 不管怎么说,首先惊人就是宽敞的程度……这里真的很大。 若被问到究竟有多宽敞,因为没测量过所以也不知道……但是,依照从正门进来之后要花十五分钟才能走到宅邸这点看来,对前世的「我」而言应该是惊人的宽敞程度。 前往宅邸的途中,左右两边有涌出水的喷泉,还有展现盛开当季花卉的庭园,能来访的人们愉快地欣赏。 我昨晚在马车里看见这幅景象时,也因为怀念而充分获得疗愈。 虽然宅邸很宽敞,但宅邸后方土地的辽阔程度更有一倍以上。 宅邸后方延伸着草地,还有个称为池塘太大,称为湖泊又太小的……这么一座湖。虽然从宅邸这边看不见,但远处还有马厩。 然后,更远处则是苍郁的森林。 ……这里实在太大了,就算是我大概也不会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总之,今天先前往后方庭园。 沙沙……风拂过脸颊,草木摇晃着。 嗯,天气真好。 我在天气与景象的疗愈之下,总之先以马厩为目标前进。 从我小时候以来就再也没去过那边,所以得小心别迷路……我一边想着一边走了十几分钟。 「……马厩是往这边吗?」 果然迷路了。 毕竟记忆很模糊呀……尽管我这么认为,但一般根本没想过会在自己家里迷路吧? 总之……看得见宅邸,如果有什么事情只要折返就好。 而且我差不多想回去工作了,所以也只能放弃前往马厩。 反正这里是自己的家,想过去的时候就再去看看吧……就在我转换心情,正打算沿着过来的路回去时…… 「……奇怪?」 我视线一隅看见熟悉的金发……那是莱尔吗? 我打算绕过去,于是暂时离开道路朝那边走。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森林深处,从这里有办法回到宅邸吗? 如果对方不是莱尔该怎么办……尽管我觉得不安,不过那边的人果然是莱尔……看来他正在练剑。 他挥着看似沉重的剑,身上流着汗水。 「……是大小姐吗?」 他竟然会发现从背后出现的我,使我过度讶异而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是我?莱尔你背后有眼睛吗?」 「应该说是训练的成果。为了在眼睛看不见的黑暗中也能战斗,我已经学会感受对方的气息,再说就算只有脚步声与些许气味也能分辨是谁。」 「就算这样也很厉害……抱歉,我打扰你练习了。」 「不……我正打算结束。」 莱尔就像他所说地放下剑。 「这样的话那就好。」 「大小姐您怎么会来这里?」 「咦?喔……我本来在看塞巴斯给我的资料,但塔妮亚一直要我休息,所以我就打算前往马厩兼散步。」 「马厩吗?那在稍微往西边的方向喔。您大概是走错一条路了。」 「这样吗……难怪我走不到。」 扩展在眼前的是一片茂盛的森林……也就是说,我几乎来到最北边了。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马厩应该就在这片树林之前。 「大小姐这样在庭园里到处走动还真稀奇。」 「是呀……大概是因为好久没回到自己的家吧。对了,莱尔,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莱尔呵呵地笑出来,大概是因为知道我这个问题的企图。 我感到不好意思,不禁瞪了他。 「……失礼了。我的职责就是护卫大小姐,所以在您返回宅邸的路上请务必让我陪同。」 ……这样吗?我本来心想他反正都要离开这里,那或许能送我回宅邸……我怀着这个不良企图询问他是否要去什么地方。 如果他愿意送我的话,那就太感谢了。 莱尔屈膝跪在我脚边行礼。与其说惊讶,我反而因为他隆重的举止笑了出来。 「嗯,拜托你了。」 我呵呵笑着,同时牵住那只伸来的手。 「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莱尔认真地回答并微笑。 「对了,莱尔你经常在那里练习吗?」 我在前往宅邸的途中询问莱尔。 「是啊……只要有比较长的空闲时间,我大概都会在那里训练。」 「不过,担任护卫的人都会大家一起进行训练吧?莱尔你真有热忱呢。」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雇用了不少人当私人士兵,负责宅邸的警卫与家族成员的护卫。 莱尔与迪达是在那边的管理之下工作。 「……迪达也偷偷在某处训练喔。」 「迪达吗?总觉得很难想像。」 「因为那家伙讨厌被人看见自己努力的模样。不过,他每天确实都在变强……我大概只是因为不想输给那样的他吧。」 莱尔说着并露出苦笑。 「呵呵,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迪达应该也会讲一样的话喔。」 「这就难说了。」 「从以前开始,你们不是任何事都要较量,经常比赛吗?彼此应该是好对手吧。」 从以前就是如此。 平常相处的时候,莱尔总是在各方面协助着难以捉摸的迪达。 但他们会突然开始较量,然后因为吵架而比赛。 大部分的模式都是迪达挑起战火然后开始比赛。 顺带一提,我觉得没分出高下就结束的状况也快成为一种固定模式了。 「……这次的旅程里,我也很期待你们护卫喔。」 无论锻炼的理由是什么,只要身手变强的话,站在我的角度就没有任何意见。 这次的旅行也很让人安心。 「请交给我们吧。」 那道笑容让人感受到一股骄傲。 第一卷 二章 大小姐,动身旅行 我在许多事情之中花了两天时间看完资料,准备从今天起巡视我最初就设为视察目标的领地内各处。领地都城当然不用说,连领地边境的村子都会前往。 可惜无法看遍整个领地,所以这次预定要巡视税收最少的南边,以及税收最多的东边。 我与塔妮亚、蕾米等女性一行人搭乘马车,莱尔与迪达以护卫身分骑马同行。 其他还有马车侍者一人……这六个人就是这趟旅行的全部成员。 我透过窗户看着不断变换的风景。 从宅邸出发过了好几个小时……由于是悠闲的旅程,所以还没离开领地都城。 这是历史悠久的美丽街景。 人潮汹涌,看似有些忙碌……那是我对这里的印象。 「真热闹。」 「那是当然的呀~这座城市的发展蓬勃,甚至被称为第二王都呢!」 「是呢……」 我突然注意到某个区域。 虽然看不清楚,但整体有点肮脏,即使远眺也感觉得到似乎只有那里人潮比较少。 「欸,蕾米,那是什么地方?」 蕾米看见我指的方向后,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喔,那里是……」 「蕾米,拜托你,不要隐瞒,全部告诉我。」 这句有如给予最后追击的话,让蕾米死心并叹了口气。 「那里是最近出现的贫民区。」 「贫民区?为什么那种地方会变多?」 「理由有很多~有从其他领地流浪来的人、欠了债的人、怀着梦想来到领地都城却为生活所困的人,以及父母或从父母的上一代就代代都是贫民区居民的人。但最多的应该是缴不起税的人。尤其是农村地区家中次子、三子之类的人似乎经常会流浪来到这里~」 蕾米的话让我心中充满厌恶的感觉。 不晓得那是出于对他们的同情,还是对这个悲惨现状的愤怒。 「税金吗……我们的税制有多久没更改了?」 「这个嘛……最后一次修改的时间,是公爵家距今五代之前主人的时候了。」 「这么久没改吗……」 她若无其事的语气让我不禁叹息。 「但是~这里的贫民区还算好了。这个地方与其他领地不同,虽然薪水不高,但只要去找就有工作,也不会被欺负~」 「是吗……不过,这里……」 我讲到一半,又将话吞了回去。 「艾莉丝小姐,怎么了吗?」 「没事。我之后可能会再问你很多问题,到时候拜托你了。」 「好的~」 我结束与蕾米的对话,再度透过窗户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看不见刚才贫民区的地方。 『不过,这里……』 我在心里反覆想着先前讲到一半的话,还有那句话的后续也是。 『不过,这里……有着跟当时的你们一样的孩子。』 我至今依旧记得很清楚。 我还记得与他们每个人的相遇。 身上肮脏,眼神憔悴,身体瘦弱。 ……别说现在的我了,就连前世的我也没见过那种模样的小孩,所以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其实受到很大的冲击。 当时的我,只能将眼前的孩子带离那种环境……但是,对啊。 现在我或许甚至能用不同的方法救出他们。 因为我获得了相当的力量。 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穿越城门出了领地都城。 被城墙围绕的领地都城之外,虽然可以看到类似民宅的零星房屋,但后方就是整片大自然。 这幅美丽的画面让心灵舒缓下来。 外面的道路与领地都城的路不同,没有铺设得很平整,路面凹凸不平,所以马车不时剧烈晃动。 当我茫然地望着这片没有变化的景色打发时间,没多久就看见下一座城镇了。 在这里住一晚之后,就要从这个地方花一个多星期一路南下,首先目标是前往南边的村庄。 ◎ ◎ ◎ 「……真热。」 我忍不住低喃,这句话让坐在我前面的蕾米点头。毕竟真的很热。 虽然塔妮亚准备了比较凉爽的礼服让我尽量不觉得热,但很热就是很热。 「这也没办法呢~这块领地是南北向延伸,越往南边就越热~」 蕾米的话让我理解,同时我偷偷看着坐在旁边的塔妮亚。 在这股闷热之中,她一个人维持着清爽的表情。 「……大小姐,再一下就可以休息了,请您多加忍耐。」 塔妮亚发现我盯着她看,于是担心地这么说。 「谢谢。」 我苦笑着回应后,再度将视线移回风景。 往南的旅程持续着,外面的景色大致上都改变了。 虽然依旧维持着丰富的自然,但茂盛的树林与树木间生长的花朵很明显地与之前所见不同。 继续乘坐马车过了一会儿后,我们暂时停下马车休息。 大家各自在小河附近休息。 「话说回来,莱尔与迪达都不热吗?」 两人为了护卫,穿戴着看起来很重的铠甲。 尽管很重,但他们穿戴的铠甲已经是比正式铠甲稍轻的装备,这点让我很惊讶。 「不会,因为我们有锻炼身体。」 莱尔如此回覆。他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水,但依旧用清爽的笑容回答。 「就算有锻炼,但热就是热啊。如果公主殿下允许的话,我真想快点泡到水里呢。」 迪达在旁边呵呵笑着。 「就算大小姐允许,我也不准。」 塔妮亚明快地打断迪达的话。 「塔妮亚,哪有这样的啦。」 塔妮亚与迪达的对话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休息完毕后,我们再度乘马车前往村庄。 没过多久就抵达了最南边的村庄。 简陋的木栅栏将村庄围绕起来。 最南边村庄的房子完全比不上领地都城的房屋,木造建筑破旧不堪。 进入村庄后,村里整体的人潮很少,而且路上的行人们全都很瘦弱。 这里与领地都城的贫民区比起来,究竟哪边比较好……这里的状况甚至让我不禁这样想。 「这里天气太热,农作物的收获状况很糟~所以不管怎样,税金都会变成沉重的负担吧。」 蕾米发现我忍不住皱眉看着眼前的光景,于是婉转地补充说明。 「所以这里的税收才会不好。」 这片惨状让我瞬间失去言语。 不过,这也只有一瞬间,我立刻转换思考。 「也就是说,必须创造出农作物以外的能赚钱的事物。」 除了农作物以外的赚钱方法。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我完全不晓得怎样才能办到。 即使有前世的记忆,也并非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 「大小姐……」 蕾米担忧地看着我并开口。 「不要紧……好了,首先与村长见面吧。」 我请马车侍者在村庄入口等待,五个人走在村庄里。 我们无法立刻分辨出村长的房子。 ……这也是因为那栋房屋与其他的房子几乎一样。 尽管很失礼,但抵达的时候我不禁在心里想着:「咦,就是这里?」 唔……只有比其他房子稍微大了一点。 「欢迎各位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抵达并打完招呼后,我们立刻受到欢迎被带进房间。 话虽如此,这里并没有接待室,所以只是类似一般起居室的地方。 村长的装扮与其他村民们没有不同,若说到特征的话,大概就是腰杆虽然因为高龄而挺不起来,但依旧不以为苦地到处走动。 我坐到被安排的椅子上。 除了在屋外戒备安全的迪达,其他人都站在我身后待命。 「……那么,大小姐您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村长切入话题询问。 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公爵千金来到这里吗……还是说,领地治理相关人士至今都不曾过来,所以才有这种反应? 如果是前者,那还算好。 ……若是后者,就表示治理者长期将这片土地弃之不顾。 我们家族以领主身分治理这块土地,所以那将成为我们家族的过错。 「我目前以视察领地内各地区的形式前往各处,所以也来到这个地方。」 「这样吗……哎呀,但没想到中枢的人会来到这里……不晓得已经隔了多少年啊。」 「……那么,村长,村里没有年轻人……尤其没有男性,这是为什么……?」 是后者啊……我克制着想叹气的心情发问。 「喔,那个吗……那是因为年轻男性都离开去村外赚钱了。尤其身为家中次男、三男的人很多都这么做。由于学识不高,所以大多都主动加入军队成为国军。」 「是吗……」 「毕竟耕地也很少,所以无可奈何……」 村长说完之后悲伤地笑了笑。 「……野兽会从森林那边进入村里吗?」 「偶尔会……但是大型的野兽很少进到这里,所以村民们会想办法应付。」 「是吗……」 国军虽然也肩负着维持治安的职责……但因为活动范围是整个国家,所以大概无法顾及这种小村子。 再说,以重要度的比重而言,国境守备方面不管怎样都更加重要。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我现在去村里与村外看看。」 「啊,我来带路……」 「不用了,村长您请和往常一样就好。」 我就这样离开村长的家。 依照村长所说,这里不足的事物实在太多了。 没有金钱、人力,也没有医院与学校。 看了村里的状况后,我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我还来到村外探索。 一如蕾米所说,村子外围田地里的农作物生长状况不佳,与丰收一词相去甚远。 村民们露出仿佛对此死心的精疲力尽表情看着农作物。 之后,我离开村子来到附近的森林。 因为我听蕾米提到有种水果只在这一带采收得到。 迪达走在前面,我与塔妮亚走在一起,走在后面的是蕾米与莱尔。 茂盛生长的树木绿意盎然,长在树上的是亚热带水果。 虽然我想过可以卖水果,但蕾米表示那些人们不熟悉的水果不受欢迎,卖得很差。 「话说回来,有很多少见的东西耶……」 迪达一个个摘下那些水果,觉得稀奇般地观察着。 「喔!蕾米,这是什么?」 迪达将一个表面粗糙的黄色块状物递向蕾米。 大小差不多比迪达的手再大一些。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这个啊~叫做可可……」 这句话立刻让我停下脚步。 然后,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迪达!你做得很棒!」 我打断蕾米的话,忍不住拉起迪达的手。 由于抓得太突然,所以我撞到迪达身上,但他轻松承接了冲击。 只不过手里的可可被撞飞了。 「唔哇!公、公主殿下……?」 「做得太好了!就是那个,只要有那个……啊,顺带一提,蕾米……」 我向蕾米说了某样物品的名称,确认她是否知道。 蕾米瞪大眼睛,然后歉疚地回答:「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已经看到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了。首先,将这里的可可买走吧。」 然后,我们就从毕恭毕敬的村民们手中购买可可。 我们在能载运的范围内尽量收购可可,然后离开村庄。 「大小姐,这样好吗……?」 「嗯?你是指什么?」 「呃,就是可可豆……那个在不受欢迎的南方物产当中是最不受欢迎的喔~!」 「没关系,我需要的不是其他东西,就是那个。」 我果断地说完后,她做出「这样啊……」的回应,但表情似乎依旧无法接受。 往后想说服大家可能很困难……果然还是等制作出成品再讨论比较好吧?我见了她的反应后,在心里这么想。 ◎ ◎ ◎ 离开南边的村庄后,我们开始朝东边前进。 东边是面海的城镇,主要依赖港口交易获得收入来缴纳税金。 路途上老样子路面崎岖,所以摇晃得很剧烈,因此也让人更为疲倦。 只不过,唯一的救赎就是这里治安良好,盗贼鲜少。 一天的时间实在无法抵达目的地,所以我们沿路上停留住宿并进行旅程。 随着东边城镇接近,街上也开始充满活力。 炎热逐渐舒缓,取而代之的是周围飘荡的空气中感受到一股带着咸味的湿气。 这个时候,我们才总算抵达领地最东边的城镇。 「唔哇……其实,我第一次看到海~!」 坐在眼前的蕾米眼睛发亮地看着海。 我在前世明明看过很多次,内心依旧很兴奋。 然后,这里不愧有港口,街上人潮与物品的往来都很汹涌,既喧腾又热闹。 「那边那位小姐!很危险喔!请让开!」 我伫立在路边东张西望,结果被男性斥喝了。 我将视线转向那边,结果大量的货物逼近眼前。 「大小姐,危险!」 事发突然让我当下慌得无法移动脚步,结果莱尔拉了我一把。 他强力地拉了我,我面前的景色完全改变。 我似乎被他抱住,眼前是莱尔的胸口。 看来他果然有相当程度的锻炼,体格非常结实。 我的鼻子顶到他胸口,觉得有点痛。 「莱尔,谢谢你。」 我抬起头,向他道谢并离开他身边。 要是一直维持这种姿势应该不太好。 「不,幸好您平安。大小姐,请不要单独行动,待在塔妮亚或其他人身边。」 「嗯,我会这么做的。毕竟我实在不想一直遇到这种事。」 与在南边村庄时一样,我向管理这一带城镇的管理者询问状况。 不愧是繁华的城镇,不像先前的村庄那样看不出哪一栋是城镇管理者的家。 领地管理相关之人来视察的状况似乎不算稀奇,对方应对也很得体。 不过,面对领主的女儿—也就是公爵之女前来,对方似乎掩不住惊讶。 接着,我们五人就在街上四处巡视。 「热闹的程度果然很惊人……」 这里似乎是干道,不仅人潮汹涌,买卖也很热络。 摊贩紧密地排列着,众多货物往来搬运,人们也在之中穿梭。 「就是说啊。这一带因为交易与制盐,所以有稳定的收入。」 我们以视察为理由,探询了各种摊贩的状况。 原来如此,确实不愧有港口,商品之中有很稀奇的物品。 比方说,有许多明显是由其他国家制造的各式小东西。 比方说,只有海边才会有的海鲜类。 当中也有几样连我自己都想要的物品。 只要在商品流通方面下工夫,应该就能扩张贩卖对象吧……我在脑子一隅思考这些事,同时单纯地享受着视察。 不过,就在我心想已经大致看过这条干道的时候…… 我突然看到一条并非干道的路……仔细一看,我发觉那条向旁边弯的岔路到处都已经荒废。 那里是昏暗的巷子,以及感觉有点寂寥的建筑物。 路上散落着垃圾。 明明有人潮那么汹涌的街道,另一方面却也悄悄存在着这种萧条的街道。 正因为干道非常热闹,所以从远方看来,那条巷子甚至让人觉得位于完全不同的城镇。 我正想往那里走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迪达抓住我的手阻止我。 「……公主殿下,不可以往那里走。」 虽然他的口吻与平常一样,但音色莫名地很认真。 「但正因为是那种地方,我才想要视察呀。」 「我们护卫的工作不只是在公主殿下遇险时救您,事前注意以免让您遇到那种状况也是我们的职责喔。」 他的言外之意是不是那真的很危险? ……不过…… 「这里有你与莱尔,而且塔妮亚也在喔,就算这样也不行吗?」 「对,不行。这个地方不太妙。如果一个不小心引起大事,老实说就算有这些人数也照样让人不放心。」 迪达的话让我吓了一跳,不禁瞪大双眼。 即使在宅邸的私人兵力里,莱尔与迪达也拥有实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程度耶。 实力甚至强到连王国兵力精锐中的精锐,也就是近卫兵都来挖角。 然而,他竟然说就算有这些人数也会不安…… 我无法理解的想法大概传达了过去……迪达继续对我说明: 「这种地方适用的常识,与台面上的世界不同。然后,这种地方对于破坏其常识的人总是毫不留情。如果面对各别单独的对象倒还好,要是他们集结起来行动,我们这种人数就无法应付了。若以半吊子的觉悟出手,就不只是遇到危险这么简单。说起来,凭公主殿下这样,就算想入侵那个领域大概也不会被放在眼里啦。」 他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只好退让。 像我这样不会被放在眼里……那指的一定不是力量之类的事物。 我还没有建立任何实绩,更重要的是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我只有头衔,所以不会被放在眼里……他一定是想这样讲吧。 「知道了……我『现在』会放弃。」 我的话让其他成员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看到这里暂时先告一段落,找个地方吃午餐吧。」 接着,我放弃并为了转换心情而提议吃午餐。 就在这时,原本飘荡的阴沉气氛突然转变。 「啊!这样的话,我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变化最大的是迪达……他以平常的开朗音调提议,于是我们进入那间店。 竟然要让大小姐进这种一般的店家……莱尔与塔妮亚都表示反对,但我当然压下了他们的反对意见。 毕竟特地来到乡村地区,当然想吃吃当地的特产呀。 而端到我面前的食物,是很有港口城镇风格的海鲜。而且是生的。 「哎呀……似乎很好吃……」 我不禁看得出神。 前世的我在心里呼喊着怀念。 在这里别说生食了,餐桌上几乎没有端出海鲜类……对于前世在日本这个环海国家里长大的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棒的食物了。 「是生的吗……」 「大小姐,还是别吃了。」 莱尔与塔妮亚对于生食表现出避讳的态度。 但是迪达在旁边吃得很高兴。 「唔唔……我在书上看过……这一带有生吃海鲜类的习惯。沾酱好像是由豆子制成的……大概就是这个褐色酱汁吧。」 蕾米用胆战心惊的态度将食物拿到嘴边又再拿开。 「很好吃喔。」 我毫不顾忌地吃了下去。 ……嗯,好吃。果然是因为很新鲜吧。 「喔!公主殿下很懂美食喔。」 我知道迪达因为工作而绝对没有喝酒……但总觉得他的口气就像喝过头的大叔,于是忍不住笑出来。 「你们不需要勉强,不过……何不试试看?很好吃喔。」 大家做好觉悟吃了下去。 莱尔与塔妮亚大概慢慢习惯了生食,所以吃得津津有味,但是…… 蕾米似乎依旧在意那股生鲜气味,所以中途就放弃了。 「不光是看书,实际体验的话,果然会有新发现呢……」 尽管她讲了很棒的话,但可惜的是生鱼好像让她受到不少打击,所以她泫然欲泣地讲这句话,让人觉得各方面都很遗憾。 ◎ ◎ ◎ ……就这样结束用餐后,我们再度回到港口。 这次我从能将港口尽收眼底的山丘上,眺望着延伸在眼前的景色。 「总有一天……」 我看着港口喃喃低语。 「总有一天,我要扩张这座港……让贸易量增加,然后让全世界与这座港口连结在一起……这是一件很棒的事,对吗?」 大家对我的询问露出微笑。 「很不错喔,公主殿下……这样的话,要让我也喝喝异国的酒喔。」 「喂,迪达!你又对大小姐讲这种话……大小姐,我觉得那非常棒。」 「没问题喔,迪达,你就好好期待吧。还有,莱尔,如果实现的话,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真要说的话,这个嘛,我想看看异国的武器与护具。」 「真有莱尔的风格。那么,蕾米呢?」 「我当然想看看异国的书~」 这个答案也很有蕾米的风格。这个答案让我不禁笑出来。 「那么,塔妮亚呢?」 「这个嘛……如果有稀奇的茶叶,我希望务必让大小姐品尝看看。」 「我也想让塔妮亚品尝喔。」 我见到大家的反应后,再度转身背对大家看着港口。 我将这片景色烙印在眼里。 「进行视察果然是正确的,因为我见识了许多至今不知道也没看过的事物……然后,还学到许多事情。」 塞巴斯制作的文件井然有序,对于不太清楚领地事务的我来说,是很好的课本。 我借此学到很多事物,但这样实际看过之后,更学到了不同的知识。 还有,我觉得多亏有这趟旅行,我心中也做好了肩负起代理领主职位的觉悟。 「……欸,各位,我再询问你们一次。你们愿意跟随我吗?我指的当然不是这次这种旅行。我希望你们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我。」 「我的一切早就已经托付给大小姐了。」 第一个回应我愿望的人是塔妮亚。 「这是当然的,大小姐。」 「公主殿下,我会跟随您的。毕竟待在公主殿下身边似乎很快乐。」 莱尔与迪达也露出笑容赞同。 「我也是~如果跟随大小姐前进,一定会很有趣~」 然后,蕾米也在最后笑着这样说。 「……各位,谢谢。」 ……当天晚上。 我们在干道边找了旅店,让身体好好休息。 旅店每次都是塔妮亚安排的,她从来没有挑错地方。 那些事暂且不提,我的身体明明就很疲倦,但脑子不知为何却格外清晰,丝毫没有困意。 明天也是预定早上就动身,所以得早点睡觉才行……尽管我这么想,却完全睡不着。 唉……我叹口气,从床上起身。 要不要请塔妮亚拿点饮料过来呢……不过,这么晚还叫醒她也太可怜了。 但我也不想再度躺下……话虽如此,我也想不出要做什么,于是站起来走出房间。 虽然在旅店里,但身边没带人就随意走动也实在不妥……尽管我这么想,但做了坏事的想法反而让我心跳加速。 总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公主殿下,这种时间不可以离开房间啦。」 当我在走廊的长椅坐下,从大窗户眺望夜空时,有人从背后对我说话。 「……迪达……」 「就算在旅店里,也不比在宅邸里的时候喔。真希望公主殿下能多抱持点危机感呢。」 「抱歉,因为我睡不着……」 「蕾米也讲了一样的话耶。她说她第一次看见海,兴奋得睡不着。」 「我不是因为那个理由就是了…………话说回来,我吓了一跳。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在我来到这里的期间,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 我本来认为我是一个人走在安静又昏暗的走廊上。 「那当然啊。在旅店里的时候,公主殿下的护卫工作也是由我与莱尔轮流负责,现在刚好是我当班。要是被知道我让公主殿下一个人走动,莱尔与塔妮亚应该会杀了我。不过……就算我不在,塔妮亚也会发现,公主殿下不管怎样都不会是一个人。」 「是吗……让我再次向你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啦。能在睡觉前见到公主殿下,我反而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迪达说完后,呵呵地笑出来。 「欸,迪达。」 「嗯?」 「今天不是有条大家阻止我进去的巷道吗?」 我如此开口后,迪达的视线尴尬地游移着。 「喔——……那个啊。」 「迪达你似乎很了解……大家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迪达凝视着我。 他的态度不像平时那样轻浮。 眼睛里仿佛空无一物……是一种让看的人有点害怕的气氛。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与那种人们有关联……我不是在怀疑那个。我只是觉得你似乎很了解,然后,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想问问你。」 虽然我接着讲了这些,迪达却没有特别回应什么。 该怎么办……直到刚才,周围的寂静都让人觉得很舒适,现在却让人觉得很沉重,应该说很难受。 「……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在被公主殿下捡回来之前,不是都待在贫民区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迪达开口了。 「对,是这样没错……」 「在那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来帮忙,自己必须保护自己,因为那里就算对小孩也毫不留情。」 「是……是这样的吗?」 「所以,我们对那种危险的感受能力变得比平常人强一倍。毕竟只要能察觉危险就可以保护自己了,不是吗?」 虽然他已经恢复平常的语气,声色却很认真。 「可是啊,我是笨蛋,就算知道有危险,但因为我是笨蛋,所以……我曾经接近那些事物,做过类似跑腿的事情。啊,老爷与塞巴斯都知道,所以您不用担心被知道会怎样。」 迪达似乎从我的表情察觉些什么,于是在最后做了补充说明。 ……父亲大人与塞巴斯都知道吗? 虽然是我将他们捡回来的,但还真亏父亲他们没有反对就接受了。 「所以,公主殿下您才会觉得我似乎很了解吧?」 「……我要问一个很笨的问题……迪达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为了钱。这种事情很常有啊……只不过我立刻就后悔了。无力的小孩只是个能简单舍弃的方便棋子。跟我境遇相同的家伙有好几个消失了喔。不过,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半途脱逃这种事,根本就等于是去送命。」 迪达呵呵地笑出来……接着,露出寂寞的笑容。 「……所以你才称呼我为公主殿下吗?」 「……咦?」 我一直感到疑惑。 为什么他会称呼我为公主殿下。 即使是开玩笑的,但他却毫不厌烦地一直这样叫我。 虽然是我表示想怎样称呼我都可以,而我也不曾希望迪达对我恭恭敬敬,但是…… 他想说我至今都在优渥的环境下成长吗?他想揶揄我是个什么都不看、不听,然后什么都不懂的人吗? 「……没事。抱歉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我之所以称呼您公主殿下……是因为公主殿下您就是公主殿下啊。」 他低喃后,露出微笑。 「……咦?」 「啊,很在意吗?您很在意吗?」 他露出一脸高兴的笑容,窥视般歪着头把脸靠过来。 ……我只觉得被他捉弄了。 「……你离大小姐太近了。」 斩断现场气氛的人,是塔妮亚。 迪达抱着头蹲下。 他被塔妮亚打了头,发出响亮的声音…… 「真是的……我本来以为你是去带大小姐回来,结果迟迟不见人影我才过来看看,结果……大小姐,现在夜深了,明天早上也很早就要动身,差不多得睡了。」 「是啊……我稍微有点困了。塔妮亚,抱歉让你过来接我。」 「不要紧的。有任何事都请您吩咐。要不要我拿热过的牛奶来,好让您睡得舒服点?」 「拜托你了……迪达,也谢谢你。」 然后,我的小小冒险……不,应该是在旅店里的散步结束了。 我喝下塔妮亚端来的热牛奶之后感到一阵困意,于是进入深深的梦乡。 ◎ ◎ ◎ 「你也要喝吗?」 塔妮亚将杯子轻轻递给门前的男子……迪达。 「喔,不愧是塔妮亚,你也为我倒了热牛奶吗——」 迪达高兴地接过杯子喝下去。 「……哪有可能。你还要负责大小姐的护卫,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拿帮助睡眠的热牛奶给你啊。这是普通的热水啦,是热水。」 「嗯……我也是这样想啦。」 迪达说着并苦笑。 「……竟然把那么阴沉的部分表现出来,一点都不像你喔。」 「是吗—?」 迪达边笑边喝下热水。 塔妮亚默默地盯着他看。 「……公主殿下啊,问我为什么称呼她为公主殿下。」 「喔,这样吗?」 塔妮亚的回应就像要果断斩除迪达的话。 「塔妮亚,你真冷淡耶。再说,是塔妮亚你问我的吧。」 「对,只不过,你的回答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况且,反正你也没有那么烦恼吧。」 「是啦……公主殿下想得没错,那个称呼确实也带着揶揄她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孩的意义,但并不是只有那个意思啊……」 「是呀。我记得你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觉得『简直就像是个从故事里走出来的善良、温柔的可爱公主』所以才这样称呼她。」 塔妮亚与迪达……对他们来说,公爵千金就是个不同世界的人。 原本应该一辈子都没有交集的机会。 后来因为某些因缘而被她捡回来……并且共同生活。 原来有这种世界,原来有这种人啊。他们对此感到惊讶。 就连有着寂寞扭曲心灵的迪达也不例外。 他觉得惊讶……同时也嫉妒。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为什么要让我见到这种世界? 迪达刚被带到公爵家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些。 他甚至憎恨享受着全世界的幸福,不懂得污秽为何物的艾莉丝。 ……然而,他也单纯地觉得羡慕。 艾莉丝简直就像是个从故事里走出来的存在。 迪达本来只是一颗棋子,存在价值连一点小钱都比不上,艾莉丝这个人却关心他,还对他笑,说他很重要、说自己需要他。 他觉得待在那里很舒服,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发现自己的归属之处就是那里……他已经被灌输了想法,认为自己的主人就是她。 「说出来不就好了……就说『因为我觉得您就像故事里的公主,是个可爱又温柔善良的人』。况且你又没有其他意思。还是说,你觉得事到如今把那种跟单纯小孩感想没两样的话讲出来很丢人?」 「要讲出来也是可以啦……不过,塔妮亚、莱尔、蕾米与大家不是都已经很直接地表出真心,一直说好喜欢好喜欢公主殿下了吗?」 正如迪达所说,被她捡回来留在家里的孩子们都对艾莉丝毫无二心地宣誓忠诚。 而迪达在那之中态度轻浮地掩饰了真心。 他真的有发誓对她忠心吗……正因为是他,所以最看不出来。 「你没有其他形容的方法了吗……」 「可是我没说错吧?」 「嗯,是呀。」 「我之所以称呼公主殿下为公主殿下的理由,听了之后就知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公主殿下好像思考了很多喔。我指的是她思考了『理由』。要是她会从那里开始烦恼自己不成熟的部分,那就更棒了。」 讲完之后,迪达爽朗地笑出来。 从他开始与自己谈话后,竟然在这里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他的个性果然很差劲。塔妮亚在内心叹气。 「大家……都很直接地表示最喜欢公主殿下,为了实现公主殿下说的话而行动。但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有一个这样的家伙也不错。一个看不见内心,不晓得在想什么的家伙……可以使公主殿下主动让自己停下来并思考的家伙。」 「性格还真是难伺候啊。」 「是性格别扭啦。」 「还不是一样。」 「关于我为什么称呼公主殿下为公主殿下……那个嘛,嗯。等我被炒鱿鱼的时候再说出来吧。」 「……哎呀,这样的话,大小姐如果没有长命百岁就无法知道迪达你的真心话了。」 「咦咦!是这样吗——」 「你明明不可能主动辞职,还真敢说呢。大小姐免除你职务的可能性也很低。」 「或许喔——」 迪达哈哈哈地笑出来。 塔妮亚再度朝这样的他举起拳头。 「安静一点,要是又把大小姐吵醒该怎么办?」 「好痛——……塔妮亚,你揍得太用力了啦。」 「没那回事……那我要回去了。」 「好啦好啦——……在那之前,塔妮亚……」 「什么事?」 「我以前有跟你讲过『因为感觉像公主殿下』这个理由吗?」 「很久以前,我在你喝醉的时候问出来的……在我听到理由之前,我认为你是在侮辱大小姐,所以不只考虑过一两次要把你赶走……」 「真可怕……」 「蒙混对方也要适可而止喔……时间一久就会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了。」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不要紧……因为我有一件绝不会退让的事物。」 讲完之后,迪达笑了出来。 塔妮亚也稀奇地对他投以笑容。 ……因为她知道他想讲的是什么。 不会退让的事物,也就是对自己重要的事物。 ……若说到对他们而言很重要的事物,第一个就是他们的主人艾莉丝。 只要提出这点,塔妮亚也只有接受了。 房门关上后,迪达返回工作岗位,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他身上散发出的感觉,是平常那股让人捉摸不定的气氛。 ◎ ◎ ◎ ……就这样,先前要求的一个月时间几乎已经结束,最后就是与莫内达的面谈。 其实对我来说,与他的面谈是最初的难关。 我们一行人被带到商业公会的接待室。 莫内达隶属的商业公会,就如字面的意思,是一群以经商为生的人们集结起来设立的组织。 以日本而言,说是类似「行会」的地方应该比较好懂。 存在于各领地内的商业公会并未被领地束缚,在国家里以单一组织的状态存在。 只不过,各地的分会果然还是有各自的特色,让人烦恼以单一组织来概括形容的判断是否正确。 也就是说,尽管存在着总会方面下达的命令与共通的规则,但各分会可以在各自的衡量下自由行动,感觉应该很接近国王与我们领主的关系。 商业公会分会的建筑物与贵族的房子不同,室内没有多余的豪华耀眼装潢,而是沉静稳重的感觉。 再来就是摆放了识货者才懂得价值的物品。 「艾莉丝小姐,好久不见了。」 后来才进入房间的人,是一名戴着眼镜的爽朗青年……虽说如此,但在我眼里只觉得那幅笑容看起来很可疑。 「好久不见,莫内达。啊,请别那么多礼,我今天只是微服外出。」 「不,因为这是我的习惯。」 「……是啊,记得你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么,请问要谈的是什么事?」 ……快速切入主题了吗? 甚至不去回忆过往好让气氛热络一点吗? 不过,莫内达或许从以前开始真的就是如此。 「哎呀,莫内达,我们明明很久没见面了呀。那么,你最近状况如何?」 「我的状况吗?嗯,非常顺利喔。」 「我想也是。不愧是商业公会的副会计长。既然如此,你应该理所当然知道我的近况吧?」 「嗯……是啊。」 莫内达露出苦笑。 商人的特点就是会迅速掌握谣言与消息。 他们当然也很清楚平时消费金额高昂的贵族的动向。 「就如你知道的一样,因为发生这次的骚动,所以我返回了领地。对了,莫内达,公会近来的状况如何?」 「公会方面也很顺利。」 「哎呀,是这样吗?但是,我觉得这里与王都的交易量似乎减少了呢?」 他至今温和的表情瞬间冻僵。 我见到他改变的模样,不禁笑出来。 「哎呀,不行喔。如果全都表现在脸上,就会立刻被对方探出心里的想法。」 呵呵呵。我摆出大小姐式的笑法,心想应该能打圆场恢复原本的气氛,但莫内达的表情依旧很僵硬。 「莫内达,抱歉,我只是在套你的话。不过,我们领地与王都的交易量果然减少了吧。」 那也是当然的,王都的情势不安,交易自然会减少。 要与贵族做生意的时候,前往该贵族的宅邸进行商谈并不稀奇。 应该说这才是主流方式。 不过,正因如此才会伴随风险。 商人应该想要避免与固定贵族过于亲密,然后遭到与之敌对的贵族不必要的怀疑。 ……话虽如此,交易减少的量其实应该还算少。 少到若非每天盯着帐簿就看不出来。 顺带一提,我询问他的问题没有任何根据,真的只是在套他的话。 在现今这个逐渐难以看出世间情势的状况下,行事必须比从前更加谨慎……我只是认为,如果我是商人就会这么思考。 「……被您摆了一道啊。可以请问您为什么会这样想,好让我当成参考吗?」 「只要看到目前的世间情势,自然就会明白。话虽如此,莫内达,我并不是来这里捉弄你的。」 「那么,请问您要谈的是什么?」 话题的走向恢复了。 只不过,我觉得这次与先前「不同」。 最初提出话题的时候,顶多只能算对等……或者该说对方掌握着话题的主导权,但这次是在我方掌握主导权的状况下开启话题。 他或许愿意稍微听听我的要求。 「莫内达,你想不想试着运作更大笔的金钱?」 「更大笔的金钱吗?意思是公爵家要雇用我吗?」 「对,只不过,你要服侍的对象不是公爵家,我希望你为公爵领地服务。」 「……那是什么意思?」 「今后,我将进行公爵领地制度的改革。将行政部分与我们家族分开也是计划之一。也就是说,我希望你来管理并运用这块领地的预算。」 「为什么要将那种职责交给我?公爵家并非没有人才吧。」 「因为你比较清楚本地的状况。而且,我打算从根本推展中长期的改革……所以不需要现在的『常识』。当然,必须有某种程度的基础……关于这点,年纪轻轻就担任副会计长的你应该没问题。况且,如果是你,我就能信赖。信赖不正是运用金钱时胜过一切的事物吗?」 「哈哈哈,这个话题非常壮阔呢。如果是事实,那未来的公爵领地真让人期待……不过,我失礼地问一下,您有任命权吗?」 啊,他不相信呢。 他大概认为这是父亲大人的想法,于是派我过来……或者觉得我为了自己的表现而打算挖角他吧? 于是,我在这里亮出最后一张牌。 「当然。因为我获得了代理领主的地位。」 我将获得任命时一并得到的书信递给莫内达。 这是要前往领地的时候,父亲大人交给我的东西。 ……其实,我被任命为代理领主的事情并没有盛大地发表呢。 今后我也不打算公开张扬。 毕竟唯独在关键时刻表明身分似乎才有效果。 ……就像现在这种时候。 莫内达惊讶地看着文件,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被任命为代理领主。 而且,这个代理领主不只是身为领主的父亲大人将一切职责交给了我,权限也几乎与领主相同,是前所未闻的地位。 也就是说,目前的状况非常惊人,因为无论父亲反对或弟弟之后提出意见,我都可以强行去做我想做的事。 这一项也写在书信里,所以他当然惊讶。 ……我也真不懂父亲在想什么。 但这样很有帮助,所以我很感激就是了。 「……非常谢谢您。」 莫内达恭敬地将书信还给我。 「那么,你意下如何?」 「我很高兴能接下这个职务。」 「哎呀,你决定得很快呀。我本来以为你要稍微考虑一下。」 「决断力对商人来说也是重要的能力。」 「对我而言,我很感激。那么,我想仔细讨论往后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能来我这边呢?」 「请您等候三天。我还要将目前的工作全数交接。」 「真是让人高兴。那么,请你三天后来我家。」 「我知道了。」 呼。肩上的负担卸下了。 已经顺利将莫内达拉进来,而且只要有三天时间就能向塞巴斯确认细节。 我完成工作后,带领大家平安地回到公爵家。 ◎ ◎ ◎ 莫内达从窗户看着艾莉丝离开商业公会的身影。 他脸上露出的是笑容。 商业公会要负责人才的斡旋、商家间的仲裁等事项,也就是统整商家的组织。 商家一定得加盟商业公会,接受庇护的同时,相对地要以税的形式缴纳金钱给商业公会。 副会计长的职责,就是管理加盟商业公会的商家缴交的税金,以及管理商业公会营运所需的资金。 工作虽然忙碌,但很有成就感,所以很愉快。 这是莫内达对目前工作的想法。 在他过着如此充实的日子时,有个面谈找上了他。 对方是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她是阿尔梅利亚领的领主千金,也是将曾为孤儿的他捡回来的人。 然而老实说……他最初觉得很麻烦。 尽管她对自己确实有恩,但提到工作就另当别论了。 他不会公私不分。 由于他从商人的讯息网得知艾莉丝被解除婚约返回领地,所以他认为反正会被拜托麻烦的事情……他原本这样想。 ……但是…… 「哎呀,是这样吗?但是,我觉得这里与王都的交易量似乎少了很多喔?」 本来想听听她来这里的用意,没想到被扔了一颗炸弹。 她为什么知道那种事……莫内达最先想到的是这个疑问。 这的确是只有内行人才会知道的事。 不过,那也是要每天盯着帐簿才会知道。 与那些事情无缘的她竟然……她身处王都并在贵族少爷千金们围绕之下生活,那种话不是她会讲出来的。 看来若是小看对方就会被吞噬。 他心中窜过一阵紧张,那种感觉就像面对从以前就在第一线工作的实力强劲之人。 但是……他察觉得太晚了。 话题的主导权已经被她掌握。 第一战落败的他再度开启话题,结果她看准时机讲出了她的「希望」。 她果然在推测该进攻的时机啊……他一阵叹息。 然后,在他惊讶的同时,她的希望让他更加讶异。 领地制度的改革?中长期的计划? 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种事。 他感到有趣。 就算是以前的她说这些话,莫内达应该也会疑惑她在讲什么梦话,但她是掌握了现状才这样讲的……他已经在先前的对话里深深明白这点。 不过,也只是明白了而已。 毕竟莫内达不认为她拥有人事权,所以今后的道路并未具体浮现。 但是,她连这点都已经解决。没想到她获得了代理领主的地位。 她打出了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张牌。 已经没有考虑的理由了。 ……后续的行动就变得很快速。 他立刻答应。 然后,在她已经回去的现在,莫内达开始将工作交接给来到这里的部下。 ◎ ◎ ◎ 与莫内达的面谈也结束,我总算回到自己的家。 果然还是自己的家好……我感到放松。 「打扰了。」 当我在书房里再度阅读从塞巴斯那里拿来的文件时,赛伊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进入房间。 「哎呀,赛伊,怎么了吗?」 赛伊是我的侍者,也是我捡回来的其中一人。 他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处理被指派的各种琐事,以及担任总管的辅佐。 「我将塞巴斯交代的追加资料拿过来。若您能在空闲的时候阅读就太好了。」 赛伊的回答让我不禁笑出来。 「……赛伊,不必那么拘谨喔。」 「呃,我……」 赛伊说到一半,发出了叹息。 「……果然不适合吗?」 他这样说着,双眉重重地下垂。 「不……你只是太紧绷了。如果不多放松一些,对方也会摆出防御的态度喔……」 赛伊从以前就是个可爱的男孩。 他是个有些内向又傻气,笑容很可爱的孩子。 我进入学园就读后,赛伊就留在领地,所以有很长的时间没见面。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之前久违地重逢时真的令人吓了一跳。 他变了很多。 虽说岁月会让人改变,但我就是一直觉得有种不协调感。 不知该说他变冷淡了,还是该说他的态度莫名地紧绷…… 我原本以为他想与我这个被放逐的丢脸主人保持距离,但他的应对与塔妮亚及其他人一样,所以这也不是原因。 毕竟就连那个塔妮亚都感到惊讶。 ……听说她追问赛伊,才知道他目前似乎正在锻炼,一切都以塞巴斯为目标。 塞巴斯身为仆役的能力很完美,即使说「一切」都要向他学也不过分。 我也不是不懂他以塞巴斯为目标的心情。 但他大概对这件事的意识太过强烈,所以才散发出有点难以亲近的气氛。 「……赛伊,你何不稍微放轻松一点。如果你的态度这么紧张,也会使周围工作的人们跟着紧张,彼此都会很累喔。」 总之,无论是什么事情,做太超过都是不好的。 虽然我认为值勤时维持紧张感的确很重要……但若太过火就会看不见周围,然后在小地方出错。 ……说到看不见周围这点,我也是一样呀,怎么把自己的事抛在脑后了……尽管我想吐嘈自己,但我还是把前世给予我教诲的前辈讲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赛伊。 「感谢您的建议。」 赛伊露出苦笑行了个礼,然后退出房间。 ……是我多管闲事了吗? 就在我叹口气打算阅读赛伊拿来的资料时…… 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进来的是塞巴斯。 「打扰了,先前派赛伊拿来的资料有追加的部分,我拿过来了。」 塞巴斯边说边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我桌上。 内容是针对之前造访的最南端村庄周边村子的状况制作的报告。 还有东边城镇与周围城镇相关的报告。 「是吗,谢谢。」 我快速翻着放在桌上的文件,浏览着内容。 「……对了,塞巴斯。」 「请问有什么事。」 「赛伊的近况如何?」 「……我不太清楚,毕竟他的私生活我也不太了解。」 「我不会特地问你赛伊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呀。我是指工作。」 「赛伊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不是的。在我看来,他很认真地做着工作……可是呀,总觉得他的态度似乎莫名地紧绷……毕竟是执勤中,这点确实没错,带有紧张感是很重要,可是,我觉得他似乎勉强自己摆出那种态度。」 我希望他能维持以前的他。虽然这或许只是我自私的愿望……我喃喃地说了下去,并且不禁露出苦笑。 这个想法也太任性了吧。 明明就没有什么事物是不会改变的。 那或许只是因为我回到老家,见到众人与以前相同的模样……才会安心地觉得也有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我明明在王都遇到了那种事。 ……不,正因如此才会这样吧。 我大概只是怀念从前,想要抓住过去。 塞巴斯听了我的话之后点头。 「大小姐您想得没错。赛伊目前大概确实有些地方在勉强自己。」 「果然是这样吗?」 「是的……在大小姐返回领地前不久,赛伊就变了。不,应该说他想要改变……」 「那是为什么?」 「他在这里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下次决定晋升他为总管。」 「是这样啊……」 「侍者与总管的职务有很大的差别。侍者是个服从主人命令并行动的职务,相对于此,总管即使没有接到命令也要主动思考并行动,以确保主人过着平顺的生活。在那些行动之中,也包括了管理其他仆役们的动向与做出指示……本宅因为有我在,所以不用负责到领地管理与宅邸管理也无所谓,但管理其他仆役并下达指示是必要的,而他似乎还不习惯。他好像下定决心认为自己必须先成为模范的仆役。」 「……原来如此……」 「虽然他表示目标就是成为我这样的总管……但就算没有立刻变得跟我一样也无妨。您或许会觉得……我怎么讲出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但我是累积了数十年的经验才成为现在的我,所以无法立刻跟我做出一样的成果也是理所当然。」 ……确实没错。 塞巴斯负责管理我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地、管理本宅,而且还要管理仆役们……他就等于父亲大人的左右手,是重要的人才。 不过,在那样的塞巴斯成为现在的塞巴斯之前,究竟花了多少年呢。 「赛伊是否拥有成为总管的资质……塞巴斯,你认为呢?」 「那是未来将成为他主人的大小姐要判断的。不过,我不会让欠缺素养的人晋升。」 「呵呵呵……是呀。赛伊需要的应该是经验……」 也就是下达指示,以及管理人力与事务期限,好让工作顺利推动。 ……重新这样思考后,我觉得总管的工作真是了不起。 「塞巴斯,谢谢你。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我说完后,塞巴斯行了个礼并退出房间。 第一卷 三章 大小姐,开始管理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莫内达依照约定来到我家。 于是我举办了第一次会议。 首先,我必须让自家人理解我的想法。 「谢谢大家今天来到这里。开始开会吧。」 目前在这里的是我信赖的人们……也就是与我一同视察的成员,以及莫内达、塞巴斯,还有赛伊。 「……首先,我要先讲一下我的想法。这一个月以来走访领地各处,也从塞巴斯那里确认了事实……我们公爵家的领地与他处领地比较起来很富裕。」 这是真的。 公爵领地位于王都以南,这里四季如春,农耕很兴盛,也因为临海而进行许多贸易。 我认为,这块领地被称为这个国家的第二王都也完全正确。 「但是,我实际看过之后……我觉得这块领地就像已经成熟的果实。尽管现在是正美味的时候,但不久就会腐坏。就是这种感觉。」 周围的人对我的感想瞪大眼睛,大概没料到我会有这种想法。 尤其是塞巴斯与赛伊。 「……财富集中在富人身上,穷人无法向上爬。商店里没有最新的商品,气氛也是停滞的。」 我以前在日本这个资本主义国家生活,对于竞争社会是肯定派,也认为财富在某种程度上集中于某些人身上也是无可奈何。 但这块领地不同。 说起来,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竞争。 上层的人只要不犯太大的错,就能一直待在上面的阶级,下层的人甚至连向上爬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人民不富裕,领地就不会富裕。」 事情就是这样。 受到局限的市场,很快就会衰退。 也就是说,我认为若不让人民变得富裕,连带促使经济活性化,再这样下去公爵家领地也会衰退。 我不经意地环视周围,发现好几个人脸上出现问号。 「……简单来说,我的意思就是不要造就出与从前的你们相同的小孩,我想让这块领地变成那样的地方。」 大家露出笑容点头,大概已经理解了。 「大方向差不多就是这样。首先要提升人民的生活品质,好让公爵领地不光是现在,未来也能发展。为此,我想推展几个改革。首先,要将公爵家与这块领地营运的资金来源明确地区分,再来就是设立银行与政务集中化,还有修改税制、整修街道、义务教育……」 「……呃,请问银行是什么?」 我正在讲话的时候,赛伊一副提心吊胆地插话。 「哎呀,失礼了,我一不小心太投入,把事情讲得太简略了。关于银行,我希望由塞巴斯与莫内达负责,所以我晚一点会仔细解释我的构想……只不过,首先必须完成让公爵家不依赖领民缴的税金也能维持生活的制度,不然那个部分也无法实现。」 「也就是说,您希望领民缴的税金应该只用在管理领地,而维持公爵家生活的资金要从其他地方调度而来吗?」 「没错,莫内达。」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首先要开始做生意。」 我这句话让会议的气氛一瞬间冰冻。 「……您说做生意吗……」 塞巴斯与赛伊大概反对吧,他们的表情有点阴沉。 「去做不习惯的事情而导致家道中落的例子有很多。我觉得还是停手比较好。」 原本隶属商业公会的莫内达似乎也反对。 不过,要是无法赚得金钱,我的构想就会真的成为空想了。 钱都用在维持宅邸的管理、我们过度豪华的服装,以及餐费……如果往后要将预算拨给这类用途,我倒希望能用在整修公用道路上。 话虽如此,若考虑到公爵家的体面,所以也不能删减太多分给公爵家的钱……所以我想到的是做生意。 而且也正好在视察的时候发现了好东西。 「哎呀,莫内达,你要在听内容之前就停手吗?或许能赚钱耶。」 我的话让莫内达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开玩笑的啦,我毕竟只是贵族家的小姐,不曾站上市场这个商人们的战场,我突然说要做生意,你的反应很正确。」 「……不,是我失礼了。」 「不要紧。那么,总之我想卖这项商品。蕾米,把那个拿出来。」 「我知道了~」 蕾米拿出袋子,从里面出现的是茶色果实。 「……这是什么?」 塞巴斯与赛伊似乎没看过那样东西,他们盯着那个不明物体。 一起巡回视察的成员们低喃着:「喔,是那个啊……」 「这种果实叫做可可,只能在南部的热带地方采收,当地人偶尔会将果实磨碎,制作成糊状饮用喔。」 对,就是可可。 公爵领地是南北向延伸,领地都城虽然是四季如春的城镇,但南边的一部分是亚热带气候。 所以,最南端的那座村子里生长了可可。 「……我曾经听过,但我记得那因为太苦而不适合饮用……」 不愧是莫内达。 真不愧曾经待在商业公会,他知道这类物产的存在。 ……但是,视察的时候,我对于蕾米早就知道可可而感到惊讶。 这孩子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而且,她知道的范围是从可可果实到当地人制作成饮料的方法全都包含。 这当然会让人吃惊。 「这果然没有被制作成商品。我听了莫内达刚刚的话之后就放心了。」 「呃,嗯……」 他现在心里一定在想:「难不成你打算卖这个?而且还用那么自信满满的表情来说?」 但是,我很有信心喔。 毕竟,甜食对贵族来说很重要。因为有茶点时间之类的嘛。 「塔妮亚,把门打开。」 「是的。」 塔妮亚把门打开后,身为我家厨师之一的梅里妲就站在那里。 顺带一提,梅里妲也是我小时候捡回来的其中一人。 塔妮亚、莱尔、迪达、莫内达、蕾米、赛伊与梅里妲,这七人就是我捡回来的全部小孩。 梅里妲表示想作菜,所以就成为我家的厨师。 我吃的菜是由她所烹饪,正在减肥的我提出很多要求,而她是个能漂亮达成要求的优秀厨师。 「这是我请梅里妲利用可可做的甜点。」 端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巧克力。 虽然在我看来是熟悉的物品,但大家都觉得奇妙地看着那些东西。 「吃吃看吧。」 所有人都摆出对未知食物恐惧的态度品尝。 「……好吃!」 但是,大家吃了一口就异口同声赞美。 我也吃了一块。 尽管当然比不上前世记忆中巧克力的品质,但这种食物在这个世界是至今没有的,这点也很好。 我隐约记得将可可豆制作成巧克力的方法,与梅里妲不断尝试之后勉强做出了成果……砂糖的需求比想像中多,我身为正在减肥的人,于是紧张兮兮地试吃,这也是个很好的回忆。 「这是用可可做出来的吧。如果是这个的话,的确可行……顺带一提,价格订在多少?」 「制作很耗时间,而且用了砂糖,所以我打算订高一点。因为目标客群是贵族,所以我想大量使用高级材料制作并贩卖。未来我也想制作价格比较低的商品,让更多人也能买。然后,梅里妲,也把其他的拿出来吧。」 「我知道了。」 刚刚拿出来的是没有特殊之处的块状牛奶巧克力。 接着拿出来的是块状黑巧克力,还有生巧克力与松露巧克力。 「这些跟刚才的甜点一样是由可可豆制成,但口味完全不同。吃吃看。」 与先前比起来,这次大家吃的时候比较不犹豫。 「唔哇,好吃!我喜欢这个圆形的。」 「这个偏苦的比较容易入口,我喜欢这种的。」 依照各自的喜好不同,大家偏好的种类也不一样。 但是,几乎全部都获得好评,让我感到安心。 「成品就像这样有各种不同的形式。莫内达,你不久之前还待在商业公会,以你看来如何?」 「至今不曾有过的商品……只要宣传得好,应该立刻就能上轨道。我觉得这件商品拥有这种程度的魅力。目标客群很明确,这点也不错。」 「谢谢。所以,赛伊,你要成为我的帮手,建立起这项商品的贩卖途径。」 我的指名,让赛伊惊讶得一瞬间瞪大眼睛。 「……我吗?恕我失礼,我觉得莫内达比较适合……」 「我想请莫内达进行先前我说过的设立银行。那项工作未来应该经常要与商业公会交涉,所以我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好。而且,既然是以贵族为目标客群,那么你在这个公爵家中面对我们家族的人,对外应该能迅速做出应对。」 赛伊的目标是成为总管,这对他来说或许有点绕远路。 但是,就累积经验这方面来看,必须管理且下达指示,然后做出成果的工作,对他来说应该能成为很好的经验。 我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才指名他。 「……我知道了。为了不辜负您的期待,我会努力。」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就以这项商品为中心让商会步上轨道,并以此为起点。首先,塞巴斯,请你制作要与栽培可可豆的村子订下的契约。然后,莱尔与迪达思考一下村子与公爵家之间维护街道安全所需的人数,并向我报告。上次视察的时候已经看过街道的状况了,应该还记得吧?」 「知道了,我们立刻进行。」 塞巴斯、莱尔、迪达从座位起身。 「梅里妲再多做一些这个试作品。我晚点会把其他想好的食谱交给你。然后,我要写信给母亲大人,塔妮亚请你做准备。」 「……写给夫人吗?」 「对,没有人比母亲大人更会宣传了。只要拜托她,她应该就会在茶会上端出来并主动帮忙宣传。」 「我知道了。」 「莫内达进行设立商会的手续。到时候请带赛伊一起去。可以的话,请你也将制作这项商品的场地找好……这三个月内,最优先的事项就是让经营上轨道,所以不好意思,能请你也协助这边吗?」 「当然。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以错过。」 「谢谢。蕾米请你留下来,我有几件事情想向你确认。你应该知道市场主要产品的平均价格吧?」 「是的~只要是最近十五年以来的产品,都任您询问。」 「那么,请大家各自进行自己的工作。遇到事情请务必要立刻向我报告并讨论。」 ……于是,我的商会就以这种感觉开始了。 商会的名称是阿兹达商会。 优秀的大家,在各自负责的领域漂亮地发挥能力,很快就来到贩卖商品的阶段。 我将试作品送去给母亲大人之后,意外地获得好评,她似乎立刻在茶会上端出来,还当成送人的礼物拿走,于是巧克力在贵族之间一下子掀起热潮。 现在对商品的询问与订单应接不暇,商会也生意兴隆。 ……转生知识万岁。 尽管也有意见表示应该立刻增加生产线来应付订单,但我否决了。 目标客群是贵族,所以与其勉强增加产量,不如赋予商品稀有价值比较好……这是我的想法。 配合这个想法,并且为了更明确地建立品牌印象,我彻底要求盒子与巧克力一定要刻上百合花的花纹。 ……这是为了将来出现其他竞争公司时的准备。 目前还没出现就是了。 然后,目前也开始建立贵族路线与另外的平民路线。 关于平民路线,由于巧克力本身是高级品,所以我们正在考虑开设轻食店,能在里面品尝加了巧克力奶油的可丽饼、表面沾了一层巧克力的水果等餐点。 ……虽说在考虑,其实已经找好地点,也建立了餐点材料的运输管道,距离营业已经不远。 赛伊非常、非常忙碌地四处奔走。 虽然他还散发出一些紧绷的感觉,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僵硬。 在忙碌的面前,无论是压力或其他事物应该都会被吹散吧……我这样相信着。 话虽如此,我也并非闲着没事做。 在商会已经逐渐步上轨道的现今,我在经营商会的同时,也做了领地营运改革的准备。 虽然预定行程非常忙碌,但我总觉得很怀念。 毕竟前世也是这种感觉。 好了,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立刻就要来进行最初的预定工作。 首先从与赛伊的讨论开始。 「……目前的状况就如您手边的资料。」 「贵族路线还是一样生意兴隆呢。工作人员找得怎样了?」 「关于那点请您安心。目前有许多厨师造访我们商会。未知的食物……而且是引起话题的商品,他们当然会想学制作方法啊。」 「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就展开我之前说过的休假制度吧。还有,我之前跟梅里妲谈过了,我希望以后能让符合她标准的人物来负责另一个路线的店。我差不多想讨论那边的事情了,所以跟她确认过后请你安排一下,带她来见我。」 「我知道了。」 「还有,今后不光是王都,我也想让现有的商品在其他城市流通,所以必须安排好流通路径与人员……关于那些事情,我在考虑是否干脆单独成立一个运输部门?塔妮亚,请你找蕾米与莫内达过来。」 塔妮亚按照我的吩咐,立刻就将蕾米与莫内达叫来。 「……莫内达,一般的商家是如何安排流通路径的?」 「这个嘛……中小规模的商家通常应该是自行运送。如果是比较大的商家,就会雇用护卫,然后一样由自己或是派部下运送。状况大致是如此。」 「……既然如此,运输业或许真的很不错喔。蕾米,请你立刻拿地图出来,然后从国内的道路之中选出较为平坦,气候温差较少的道路,并且计算抵达各个领地的时间。再请你与莱尔讨论,看需要多少护卫,然后一并将所需费用计算出来。」 「好的~!请问您这次要开始做什么呢~?」 「应该可以说是目前运输业的发展版吧?晚点我会将构想写在纸上,估算过费用再来考虑是否可行。那么,赛伊,就请你先把我之前告诉你的工作人员雇用方式制作成草案,以及与梅里妲谈妥。也请蕾米你赶快进行工作。塔妮亚,请你找塞巴斯过来。还有,莫内达你就这样留下来,跟我讨论银行的构想。」 大家充分理解我接连说出的话并行动。 不过,我差不多也想增加这边的人员了。 尽管人数慢慢地增加,但下指令的这方,人数压倒性地不足。 如果持续这个状况,赛伊大概也会倒下去……实在不是很顺利呢。 哎呀,我得思考别的、思考别的。 「……那么,莫内达,关于银行,之前我跟你讲到哪里了?」 「物价调整、资金集中化,还有创造信用。」 因为我想到差不多也该实际来推动领地制度的改革,所以前几天先把银行的构想告诉了莫内达。 现在的市场上虽然有金钱流通,但没有加以管理的机构。 还有,我对一件事也很惊讶……那就是目前领地的人民好像都把钱放在家里,或是存放在商业公会里。 毕竟商业公会好像也有这类功能,而且只要在商业公会内,无论哪个分会都可以提领之前存放的金额,非常方便。 只不过,那不是商业公会本来的功能,所以真的就仅止于存放在那里。 「那么,到这里为止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但真亏您能想出这些。」 其实并不是我想的啦。 虽然我想这样讲,但讲不出口,所以就这样满脸笑容地无视这个问题。 「总之,请你先把设置银行用的房屋买下来,然后,以我的名义召集商业公会之中的公会会长与主要商会的代表,安排大家见面。」 「我知道了。」 ……在那之后几个星期,我们为了设立银行而奔走。 购买房子、准备备品……要做的事情像山一样高。 然后,约好的会面之日到了。 指定的地点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商业公会分会。 这个地方隆重的装潢还真是气势慑人啊。我之前与莫内达见面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那么,各位,今天非常谢谢各位在忙碌之中来到这里。」 首先由我问候。 聚集在这里的成员们,行程表都是以秒为单位排得密密麻麻,所以真的很感谢他们今天能来这里。 「不,我们也很期待今天能见到您,毕竟您身为最近掀起话题的商会的代表。」 对方的目光非常锐利。 真、真是厉害……可说是充满魄力。 「今天我不是以阿兹达商会代表的身分,而是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身分来见各位。」 「这样啊……是以代理领主大人的身分吗?」 「是的,若非如此就无法召集各位了。毕竟我们商会还是新成立的商会。」 「您太谦虚了。我们都已经耳闻您商会的活跃表现。」 「嗯……我就当成这是在褒奖了。那么,关于今天的重点事项……」 气氛瞬间冻结。 啊,真让人害怕继续讲下去。 毕竟若讲错一句话就会出局。 「首先,我已经在领地内设立了银行。我希望各位务必也能来使用。」 「……您说银行?」 「是的。」 「不好意思,请问那是怎样的机构?」 「简单来说,就是目前商业公会之中资金部门的发展版本。主要的业务项目有三项,一个是存款业务、一个是汇款业务,另一个是贷款业务。」 「您说存款业务……?还有贷款业务……?这都是没听过的事物……请问是什么意思?」 「首先是存款业务。目前为止,商业公会的资金部门无论是商会或个人,都可以存放资金。这个项目将由银行来进行。商业公会原本为了资金部门而雇用护卫,现在可以完全省掉维持护卫的费用,光是这一点,对商业公会来说就是好处吧?而且在银行内,可以在各个户头之间进行资金的支付。这就是汇款业务。例如,彼此在银行存钱的时候,不必特地拿着现金走在路上,只要在银行的户头之间移动资金就好。」 关于存款业务,就跟日本的状况一样。 要请民众开立户头使用。 只不过,登记印鉴的时候没有使用机器,所以提款等手续只能在保管了开立户头文件的那间银行办理。这是一个问题点。 考虑到这里,我觉得若有提供商会使用的支票存款户头或许也很好。 毕竟经常会前往乡村地区,那种时候若能以即期支票或远期支票来处理资金应该也可行。 又或者,是我正在考虑未来要让居民登记户籍,届时一并制作身分证大概也可以。 然后,在身分证背面盖上本人专用的印鉴当成证明使用。毕竟不需要什么都跟日本一样……话虽如此,这是我临时想到的,所以之后再来思考吧。 反正登记户籍还需要很多时间,关于这个部分,等设立银行之后再来推动或许也很好。 关于印鉴,在这个没有汉字的世界里,大概还是该像贵族那样使用徽章来代表吧。 我一边询问以前的做法,一边心想这类细节要与莫内达商量。 我认为汇款业务也相同,只能在开户的那个据点来处理……毕竟没有机器。 方法的话,就是银行这边要保管每位顾客的帐簿,而那与顾客手里保管的帐簿不同,并以此为基准来进行支付。 因为会造成费用,所以要收手续费,而大概只有订下这种契约的人才会使用这项服务。 顺带一提,目前从事护卫行业为生的人,我们这边打算一并雇用。 毕竟银行也需要护卫,一旦开始经营运输业之后更是需要人力呀…… 当然,若没有让我们家优秀的护卫加以训练,或许会因为熟练度参差不齐而无法派上用场……那也当成是初期的投资。 「……原来如此。不过,那真的安全吗?寄放在里面的可是重要的资金,不能出差错。」 「资金当然会受到我们家的庇护,我也会保证配置于银行的警卫的水准。万一做出不正当的举动,一定会让犯人受到制裁,就是如此。」 「嗯。那么,贷款业务是什么?」 「贷款业务,就是将集中起来的资金用来贷款……也就是把钱借出去。当然,这会附加严格的条件……各位只要符合条件,在开拓新事业等需要资金时,就能借钱喔。」 「真是有趣。」 「无论何时都能寄放金钱,然后只提领需要的金额。支付资金将会变得更简便。而且,还能在必要的时候借钱。由于在我家的庇护之下,所以只要『我家』不垮台,我家充裕的资金就能充当保证……如何?当然,我会确实以领主的身分让利益回到各位手上喔。毕竟我踏入了各位的领域。」 话虽如此,以领主的立场而言,领地这方能做的顶多是保证银行的信用,无法直接投资面前这些人的生意就是了。 毕竟这是要使用领地人民缴交的税金。 说起来,如果我们商会没有成功,税金的运用大概就会像之前一样几乎用来维持公爵家,所以我们商会让他们得到原本的利益也绝对没错。 「您要求我们做什么来当成交换条件呢?」 「关于银行的设立,我不会向你们要求任何事物。只要我们领地的金钱流通能变顺畅就是最好的。啊,但是我可以从商业公会里面,将至今在资金部工作的人们挖角到银行工作吗?毕竟会有许多事情要学,有基础的人比较好。还有,银行总行使用的房屋会由我方准备,但其他分店还没备妥,所以若能将商业公会分会里的一块范围借给我们,我会很高兴。」 「唔,这种程度的话倒是可以。一开始的费用由您那边负担,而且还愿意处理我们公会里算是赤字范围的资金部门……我们很乐意协助您。」 很好,银行的设立已经有头绪了。 「……那么,就往下一件事吧。现在要不要讨论对各位商会人士而言的『正题』呢?」 一度舒缓的气氛再度变为紧绷的感觉。 本来就不可能讨论到这里就结束呀。 既然都已经将这些行程表是以秒为单位排满的人们召集过来了……只讲这些就结束也实在太可惜,我不可能这么做。 「关于先前提到的银行,我已经决定用存放在里面的钱,也就是领地居民缴交的税金来投资,要用来修整我们领土的道路。然后,还有一件事,就是也要用来设立『学园』。」 「您说……学园?就像王都里的那种吗?」 「我怎么可能不惜使用税金来建立那种名为学园的社交场所呢。我想建立的是学习读写的初等部,与教导更为高深的专业学问的高等部。初等部属于义务教育,领地居民一定要来上课,所以会以我们领地的税金来设立。我想请大家也参与的是高等部。」 「您希望我们如何参与?」 「若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想请你们投资。投入资金也好,提供备品、材料也很感谢。」 「只要让您先前说的那个银行贷款给学园不就可以了吗?」 「银行的信用是以我们公爵家的资金与领地的税收当成担保,过度借款出去会打乱收支平衡,让银行的经营一下子变得困难。」 「这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只要等到学园创立之后不就好了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早让学园运作。人也是我们领地的重要资源,不去锻炼就这么置之不理也很可惜吧。」 「……嗯。那个学园的具体构想是什么呢?」 「请各位看看现在发下去的资料。」 陪同过来的塞巴斯将资料发给大家。 那是我这几个星期以来准备的资料。 ……多亏如此,我最近甚至连睡觉的空闲都没有喔。 「首先,最大的亮点是设立医疗科。再来我想设立领官科、会计科。」 「您说……医疗科吗?」 商会的代表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也是当然的。在这个世界里,医生是受雇于王公贵族,医学的知识很少在外界流传。 那些知识有何等价值……只要是商会的一员,应该任谁都清楚。 一般的话,医生不可能会回绝高额薪水并为了扩展知识而受人雇用。 ……没错,如果是在「一般」的状况下。 我也在想,自己能够雇用到那些人还真是厉害啊。 我本来想带两三位我家的医生过来,但不晓得母亲大人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于是帮忙介绍。 毕竟她人脉实在太广了。 对方似乎正好想在乡下悠闲生活,而且之后也想培育后进,于是立刻就答应了。 对我来说,不只是医生这件事,往后我也想以商会成员的身分活用母亲大人的交涉术。 顺带一提,农业科的讲师是研究农业的学者与农家的人。 课程分为课堂学习与实地学习……就是这样。 关于学者,也是充分运用父亲大人及母亲大人的人脉召集来的人们。 之后,我想让蕾米也成为讲师。 「不过,医生正因为人数少才有其价值。一旦人数增加,价值可能会降低……」 「您在说什么呀,就算是目前,医生的人数也不够喔。」 居民们只要住在镇上,就能接受乡镇医生的诊疗。 话虽如此,因为医生并未受比较正式的教育,所以无法期待效果。 然后,一到了边境地区就连乡镇医生都没有,所以依靠可疑咒术师的状况也不少。 之前视察前往的最南边村庄就是这样。 有一部分教会圣职者会为贫穷居民免费进行诊疗……但他们也只拥有与乡镇医生差不多的技术,而且拥有那些技术的圣职者们大多都集中在镇上。 况且,最近进行那类奉献服务的圣职者也减少了。 回到正题吧。 「虽然称不上薄利多销……但只要创造一个民众也能看医生的环境,经营医生使用的器具与药品的商会应该也会赚钱。还有,只要医生的研究机关能开发新药,就更能期待前景了。」 看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经营医药类商品与服务之商会的代表正充满期待。 嗯,不知是否稍微引起他们的兴趣了。 「为了让我们的领土在未来更加富足,所以领官科与会计科是以培育人才为目标……尤其我认为会计科与各位有关联喔。」 「领官科的话大略能理解……会计科与我们有关联的理由是什么?」 「请看资料的第三张。」 「这是……」 「这是从阿兹达商会帐簿节录的内容。」 「这是帐簿?」 大家都惊讶地端详着那张资料。 这个世界目前竟然还没有复式簿记!那么方便的东西竟然不存在,我实在无法相信。 甚至都有人说「复式簿记是人类智慧所孕育出的最棒发明之一」,但这里竟然没有。 更让我无法相信的,就是记帐形式完全没有统一。 有的商会是使用单式簿记,有的商会是使用传票式记帐或商品类别会计科目记帐……就是这种状况。 对于想推动资本主义形式的我而言,这点我无法接受。 「这个可以立刻知道收支。还有其他的,像是这叫资产负债表,可以立刻了解目前的资产、负债与净利益,而且损益表可以立刻看出收入与费用。依照这个,就能够『具体』地检视商会。」 虽然凭着商人的直觉与经验来管理也很好,但考虑到未来,我觉得现在最好要统一制度。 嗯……关于会计,一方面也是我前世的工作,而且我也很希望这类事务能做得清楚明白。 「接受银行贷款的时候,必须缴交这份资料,而且未来改革税制之后将会取消人头税,改成以这种帐簿确实报告提升的利益,再搭配适合的税率来缴税。只要了解税制,还可以透过压缩资产来节税喔。一考虑到这里,我觉得对各位都有很大的帮助。」 「……您连修改税制的权限都有吗?」 「对。我不是单纯的代理领主。就如同这封书信上写的,关于领地的营运管理,在我从这个职位退下之前,权限就等同领主。」 「只要进入学园,就能学习您商会帐簿的记帐形式对吧?」 我先前认为,只要懂得的人来看,就会发现这种帐簿形式的价值……我想得没错,商会的代表们发现了这本帐簿的价值。 「对,当然。」 我肯定的回覆,让代表们各自重重地叹气。 「真是伤脑筋啊……大致来说,如果有这么多的诱因,也会有很严格的条件……」 「对。但还有其他的好处喔。比方说,在农业科研究目前蔬菜与谷物的品种改良,然后将研究成果的权利转让给该次出资的商会。如何?很不错吧?」 「是啊,真的很不错。」 「那么,接下来的内容只会与愿意出资的商会讨论。毕竟不能占用无关的人的时间。」 听了我的提议后,起身的只有两个人。 哎呀,我本来以为至少会走掉半数。 「留下来的人真多……虽然这样讲也很奇怪,但各位真的不介意吗?」 「艾莉丝小姐,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信在商人的面前顶起『一流』的称号。庞大的利益当然会伴随一定的风险。我们的智慧正是用来考量风险与回报并做出决定,然后,眼前就有获得莫大利益的好机会,我们怎么可能错失良机。」 「哎呀……说得也是呢。」 「如果您只是个贵族的千金小姐,我们大概就会将这件事当成不切实际的梦话并不予理会。但是,您已经靠自己的力量经营商会,在很短的时间就来到与我们相同……不,是比我们更高的等级。我们认同您的能耐。」 「……我也以各位为傲。因为各位不只是一流人士,应该也会让我们的领地更繁荣。」 我这样讲完之后露出笑容……让心中涌出的喜悦直接表现出来。 ◎ ◎ ◎ 「……话说回来,艾莉丝小姐您真是镇静。」 回程的马车上,莫内达说了这句话。 现在搭乘马车的是我、莫内达与塞巴斯。 迪达与马车侍者一起坐在马车外。 「哎呀,你真失礼,就算是我也很紧张喔。」 「可是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感觉。说起来,我一开始根本没想到会与那些人物谈生意。」 「那么,莫内达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才找他们来?」 「我以为当然是为了报告银行的设立……」 「这件事我不是有讲吗?」 「呃,我的意思不是那样啦……」 我不禁笑了出来。 就算是我也很紧张,而且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必须非常小心的状态。 制作资料耗费了整整三个星期,我自认已经非常详尽……但毕竟这完全是一桩新事业。 我一直很担心会被问怎样的问题、会被挑剔哪些地方。 「不过,说实在的,创立学园为什么不使用银行的存款呢?就算将铺设道路的事情向后延应该也……」 「贸易与流通是密不可分的。只要商品的销售状况变好,金钱的流通也会变好……可以的话就趁早进行,然后利用那样事业让资金流向人民,这样孩子们也比较有能力来学园学习,不是吗?」 当然,初等部将完全免费。 但就算这样,我依旧不认为他们会乐意将工作的人手送出来。 尤其越往偏远地区越是如此。 既然这样,就凭着道路建设这项「公共事业」让金钱能流通到更多人手上,让景气变活络,这就能成为让那些人闭上嘴的方法。 「聪明的他们应该已经察觉铺设道路是利益之一。物品的流通状况会变好、订购工程中必要的工具、工人们的用餐需求……他们的荷包应该也会透过事业而获利不少。接着就以获利的部分去投资,卖人情给公爵家,甚至还能获得新商品权利的让渡……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他们大概会愿意参与。再来就只要我撑着不要被他们的气势压倒就好。」 「大小姐,原来您考虑到这么多……」 「哎呀,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想吗?」 「不,我再怎样也不会说成那样。」 「是吗?那么,莫内达,回去之后你就尽快去银行总行让银行开始营业。手续就跟之前预演的一样。还有,要确保用来铺设道路的资金……也就是说呢,莫内达,现在开始你会暂时没有休假喔。要开始忙了。」 「正如我所愿。」 「塞巴斯,你也要开始忙了。请你跟蕾米讨论并决定工程的顺序,然后决定出更有效率的路线。还有,要计算工程整备的费用、准备申请用的文件。」 「我知道了。我已经与蕾米小姐讨论过,连费用都计算完毕。接下来只要提出申请即可。」 「塞巴斯你真是厉害。把那些申请表交过来给我,我立刻看。可以的话,就再转给莫内达,立即进行申请。」 ◎ ◎ ◎ 塞巴斯在对面的位子上,看着握紧拳头激励自己的艾莉丝。 他的名字是塞巴斯。 塞巴斯的家族是代代服侍公爵家的家系,塞巴斯也被公爵家主人赋予了管理宅邸与掌管领地的职责。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虽然面积辽阔,但由于土地丰饶,所以塞巴斯的感想是不需要为了管理而伤神。 ……应该说是不曾需要伤神。 自从艾莉丝担任代理领主后,原本平稳的生活就整个改变。 ……若用一句话来代表,就是忙碌。完全就是忙碌。 塞巴斯是同时进行宅邸与领地的管理……同为仆役的同事们经常询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休息?」 这样的他,对于艾莉丝的工作量只觉得很佩服。 老实说……当初艾莉丝回到这里的时候,他认为艾莉丝应该会把一切交由他全权处理。 但她回到这里后,首先就要求塞巴斯报告会计状况与缴交领地制度的报告,接着快速阅读完毕,并精神奕奕地外出视察。 后来,她成立商会后迅速累积了一笔金钱,现在则是为了改革领地制度而奔走。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休息?有好好睡觉吗?他甚至有这种疑问。 她的工作量与明确的指示,已经让他的感想超越了惊讶,甚至觉得感动。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就算要他鞭策这身老骨头努力工作他也愿意。 ……如果支持着这个人,将会迎接怎样的未来?他甚至感到期待。 没错,塞巴斯甚至边工作边这么想。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最近她变瘦了。 现在,他也以不至于失礼的视线看着艾莉丝,但他还是觉得艾莉丝的体型改变了很多。 他曾收过报告,表示大小姐礼服的尺寸已经不合身,于是找了裁缝店的人过来。 本人是说自己正在瘦身……尽管如此,那种状况应该不只是瘦身,而是因为疲劳才变瘦的吧……他对此感到担心。 现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未来毫无疑问压在她的肩膀上。 光是如此,艾莉丝的存在感便每天都在增加。 他必须好好扶持大小姐,不要让她倒下。 面对着自我激励的艾莉丝,塞巴斯也同样默默地激励着自己。 ◎ ◎ ◎ ……那么,银行设立之后过了半年。 在这半年之间,身为首项公共事业的铺设道路工作已经开始,确实地进行着。 银行也是,首先由商会的人们以商会名义开户头并存钱。 然后,与该商会相关的人会以个人名义开立户头,接着有更多的人来开户……银行在都市的区域里已经变得很有存在感。 随着这个状况,莫内达似乎也很忙碌。 在都市以外要怎样推广……这就是他的课题呢。 学园建设的资金也顺利地存到,现在工程正在进行。 预定一完工就立刻开设学园。 话虽如此,由于优先建设高等部,所以距离能让所有领地居民的孩子们来初等部读书还有很长一段路。 我的工作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加。 我也觉得最近似乎有点工作过度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召集处理领地政务工作的官员们。 我让目前已经在公爵家之中负责领地政务的人们移籍到那边,并分派工作给他们。 现有的部门是〈财〉、〈文〉、〈民〉、〈建〉、〈法〉。 以体制来说,身为代理领主的我位于这些部门之上。 顺带一提,〈财〉部门也兼负责税务,形式是计算各部门提案的费用并评估实现的可能性,认可之后再拨款。 还有,在税务方面也是会共同讨论今后税制改革的一个部门。 〈文〉在日本的话,就是类似文部科学省(注:日本中央省厅之一,负责统筹教育、科学技术、学术、文化和体育等事务)的工作。 学园内授课内容的制定、相关费用的估算,还有学园的人事权都属于那个部门的管辖。 〈民〉是管理领地居民的部门,现在为了登记户籍而在各地奔走。 ……我有考虑未来要让这个部门也负责社会福利的工作。 〈建〉是一手包办道路建设、公共设备设立的部门。 也就是说,在大举铺设道路的现今,说这里是最忙碌的部门或许也不为过。 〈法〉一如其名,职责就是统整领地的法律。 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就是由目前的习惯法来建立系统,将其统整为法律。 ……我已经累了,来泡个澡好了。 「大小姐,请问怎么了?」 「现在很难得有空,我也有点累了,所以想洗澡。可以请你准备吗?」 我告诉塔妮亚之后,她立刻开始为我准备。 最近,塔妮亚对我实在过度保护。 ……我看起来真的这么累吗? 「……总觉得您今天很高兴,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你果然看得出来?呵呵呵,因为我总算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呵呵呵……那是我在这半年之间忙中偷闲不断研究,总算完成的东西。 我想在今天试试那样东西。 悠闲地泡了澡,让疲劳消失之后,我立刻用了那样东西。 啊啊啊,有一股芬芳的玫瑰香味。 我愉悦地洗完澡之后,塔妮亚已经在旁等候要为我整理仪容。 「大小姐,失礼了,我来为您整理头发……呃,咦!」 塔妮亚看着我的头发,惊讶地僵在原地。 呵呵呵,很惊人吧?平常镇静的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效果应该非常好。 「您的头发非常美丽……简直就像在发亮呢。大小姐,不好意思,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呵呵呵……我用了这个。」 我拿出一个小瓶子。 里面装了许多淡黄色的汁液。 「请问这是什么?」 「这叫护发素。可以将头发打理得很有光泽喔。」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护发素的存在。 大家一般似乎都是以肥皂洗完就结束了。 至今我不晓得忍耐了多久。 顺带一提,最初三个月期间由于没想到那么多,所以没察觉这个部分。 一发现之后就会开始在意。这就是人性。 ……只有肥皂的话会伤害头发。 明知道这点却又让洗发的程序就这样结束,这是一种痛苦。 正因为艾莉丝的头发是继承自母亲大人的美丽银发,所以更有压力。 虽然我前世热中于手工制作香皂、洗发精、护发素、化妆水等东西,但这个世界里制作实在得花很多时间。 反正都要做……我决定做出非常讲究的物品。 增添香味的话,就使用我家自傲的玫瑰当成香料。 「大小姐,这真是太厉害了……」 塔妮亚陶醉地看着我的头发低喃。 不管在哪个世界,美容商品果然都会掳获人心呢。 「……要不要也分给你呢?」 「咦,这怎么好意思……可以吗?」 「只要再制作就有了。」 虽然制作第一份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但现在已经确定了制作法,所以不会耗什么时间。 「那么我就拿一点点……」 塔妮亚高兴地接过去。 ……能让她高兴地收下,我也很开心。毕竟我真的受她许多照顾。 不过,事情并非这样就结束。 女性仆役们见了我的头发就一个个追问塔妮亚,问我是否有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有用的话要在哪里得到那样东西。 塔妮亚很努力地保密,但我目睹之后爽快地公开护发素的真面目,结果陆续有人表示想要。 男性们得知护发素的效果后,提出意见认为:「这可以变成一门生意。」 因此,护发素就在阿兹达商会里迅速制作为商品。 ……不用说,我的工作因为这样而变得更多。 ◎ ◎ ◎ 我立刻将制作成商品的护发素送去给母亲大人,结果母亲大人似乎非常中意,于是为我四处宣传。 后来,在贵族之中当然不用说,尽管价格设定得稍微高一点,但在平民之间也逐渐确立了明星商品的地位。 ……母亲大人真的很会宣传。 我心中悄悄称母亲大人为宣传部长。 说起来,商会的规模只要越大,我的工作量当然也会增加。 虽然职员的人数也有增加,我也尽量将权限赋予他们,但每个人都是做这项工作不到一年,所以即使还需要我直接带领也没办法。 ……我得注意身体健康才行。 「……艾莉丝大小姐。」 塞巴斯很稀奇地焦急呼唤我。 「哎呀,塞巴斯,怎么了?我记得下午才要跟你讨论事情吧?」 「夫人通知说下午要回来……」 「……咦?母亲大人吗?之前的信里完全没提到那种事呀。」 「总之请您下达指示。」 「也、也对。就先派仆役们打扫玄关周围与餐厅,以及母亲大人的房间。虽然平常就维持得很干净,但还是再整理一次。然后,更换装饰在玄关的花。就放上跟前几天交给你的商品同样香味的玫瑰吧。再来……餐点的部分,甜点我想上新商品熔岩巧克力蛋糕,所以请安排适合那样甜点的菜色。熔岩巧克力的口味很浓郁,所以我觉得要清淡一些。」 「我知道了。」 「还有,茶饮要上花草茶。阿兹达商会的轻食店部门员工们知道得比较清楚,请你去问他们。」 顺带一提,轻食店部门是新的称呼。 在这之前是称为贵族部门、平民部门,我觉得那种称呼方法似乎不太好,再加上开了让富裕阶层与贵族们也能上门的轻食店,所以改为这样称呼。 因此,巧克力的部分现在分为轻食店部门与甜点制作部门。 啊,不过,虽然规模很小,但贵族部门还是有留下来喔。 毕竟他们最喜欢受到特殊待遇,所以我试着使用会员制,结果员工们表示纷纷收到贵族们想成为会员的要求,尽管高兴却也忙碌不已。 只要成为会员就能获得特殊资格,可以进入位于王都与领地都城的专用店铺。 在那里可以看到「所有」我们商会经营的商品。会员制就是这样的机制。 也就是说,不光是我们制作的甜点,也能看到最近开始经营的美容产品。 美容产品方面,以喜欢的香料添加香味的独创美容液等产品相当热卖。 甜点制作方面也接受订制,而且还设立了可以现场品尝的轻食店。 ……比起这些,如果母亲大人要来,那我就必须把行程空出来。我回过神确认行程。 最近塔妮亚已经变成我的秘书了。真的很感谢。 然后,我想办法调整行程,等待母亲大人返回。 我看着调整的结果,觉得若硬是要形容,就是该说:「抱歉了……各位。」 实在很抱歉让大家的负担变重了,所以我在收到母亲大人抵达的通知之前就做一些琐碎的事务。 比方说数字的确认。 「夫人已经抵达了。」 「塞巴斯,谢谢你。」 我也立刻前往玄关。 喔,走廊比平常更加闪闪发亮呢。 「夫人,观迎您回来。」 我与地位比较高的仆役们一起迎接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欢迎您回来。」 在门那侧出现的,是一位有着闪亮银发的绝世美女。 啊,我的母亲大人真的非常美丽…… 母亲大人被称为社交界之花,至今在贵族之中依旧是受憧憬的存在,在社交界里拥有莫大的发言力量。 ……也因为如此,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担任阿兹达商会的宣传部长了。 「我回来了——小艾,抱歉这么突然。」 她的个性很温和。 虽然对家人是用这种口气说话,但在外面当然完全不一样喔。 毕竟她再怎么说也是社交界之花……被称为是完美的贵妇人。 「不会的,我也好久没见到母亲大人了,所以很高兴。」 「哎呀,你讲的话真可爱。小艾你要回来这里的时候我没能跟你好好聊一下,所以我很高兴喔。」 「但是,这样可以吗?现在应该正值社交季吧?」 「不要紧的——正式活动已经全部结束,我也已经通知了关系要好的朋友……啊,这么说来,骑士团团长的夫人有送茶会通知过来,但是我不想去呢。」 ……母亲大人,您太厉害了……虽然我心里这样想,却没讲出来。 我在学园里被第二王子等人论罪的时候,骑士团团长之子德鲁塞将我压在地上,她在为此生气…… 现在这个时候,骑士团团长家中成员的表情一定一片苍白吧……我是这样想的啦。 毕竟,一般甚至认为母亲大人出席与否,也会让该活动的等级改变。 说真的,有差这么多吗?尽管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真的是如此。 各家自行主办的活动与正式活动不同,会因为「能邀请到什么人物」而改变等级。 所以,被称为社交界之花的母亲大人出席与否,会造成很大的差异。 就算母亲大人出席了,主办方也会很在意她离席的时机。 如果持续出现母亲大人很早就离开的状况,主办方就会被说是没品味。 夫人的力量会在晚宴与茶会时被测试……就算是王家所举办,只要不是正式活动,也就等于是王妃的力量受到测试的场合。 也就是说,即使是王妃举办的活动,母亲大人也会被视为判断的基准……反正只要有出席就不算失礼。 真的是,母亲大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大魔王呢。 ……先不管那个了。 认为德鲁塞活该的我真是个性恶劣呢。 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喔。 「哎呀,小艾,你已经在工作了吗?」 早上,我正在书房工作的时候,母亲大人突然现身。 「母亲大人,对不起,已经到早餐时间了吧。」 「没关系,不用在意。比起那个,我很担心小艾你的身体状况喔。」 「我没事,毕竟我至今都不曾倒下去。而且,我觉得很快乐喔。」 「是吗?如果是这样就好……」 「可以的话,请您先用早餐。我还要再花一点时间。今天的早餐我请人准备了巧克力可颂喔。」 「巧克力可颂?我没听过耶。」 「是阿兹达商会的新商品。是揉进巧克力的面包喔。」 「哎呀,似乎很好吃。不过,难得能一起用餐,我就等小艾吧。」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尽早完成。」 塔妮亚很自然地为母亲大人泡了茶。 能干的秘书——这就是塔妮亚。 早上,我会将各相关岗位缴来的报告看过。 啊……距离工作结束还很久呢。 道路的铺设很顺利,包含高等部与领地都城初等部在内的学园校舍也顺利建造着,但是…… 「塞巴斯,这个计算错误了,请修改。还有,这项预算申请也驳回。费用计算得太随便了。可以节约的地方要尽可能节约。对〈建〉部门说一下,如果要以这个预算的金额去进行,就附上凭据再拿过来。啊,说到〈建〉,那件事现在如何了?」 「是的。与铺设道路一起,在各地设立办公室的准备也进行得很顺利。可以同时进行材料搬运,所以我想应该能节省时间与金钱……」 「我想知道那边的状况,请一定要缴交报告给我。然后,请告诉〈民〉,登记户籍是最优先的事项。至少领地都城的部分,我希望在道路铺设结束之前完成。这是今后最重要的资料喔。如果要进行其他工作,就要先叫他们进行户籍登记。」 「我知道了。」 要先看过的资料就只有这样了吗?其余就是要详细考虑、讨论的资料……唔哇,还有两座小山呢。 我边想边分类资料的时候,敲门声在房中响起。 「请进。」 「打扰了。」 走进来的人是负责商会的赛伊。 「夫人、艾莉丝小姐,早安……我拿阿兹达商会早上的报告过来……」 「我要看,给我吧。」 他放到桌上的文件是一座小山。让人烦恼着这究竟算少还是算多。 我快速地翻着文件浏览。 我将类似便利贴的自制纸条贴在重要的地方,然后暂时先看下去。浏览一次之后再回到贴上便利贴的位置。 ……有速读的能力真是太好了。 「……各部门的状况大致都很好呢。关于这个美容产品部门的新商品,请你等一下拿样品过来。不只是内容物,容器也要喔。然后,我有几个想尝试用在原料的东西……请转告一声我晚点会去开发者那边。」 「您是说想尝试的东西吗?只要您先吩咐,我就会把东西准备好。」 「是吗?那么……请你下午把这张纸条上写的东西拿过来。还有,我想确认各店铺的帐簿,请一并拿来。我晚一点看。」 「我知道了。」 ……早上的会议大概到这里就可以了。 「母亲大人,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话说回来,这个花草茶真的很好喝。」 母亲大人对我露出微笑。 明明让她等了很久,母亲大人真是温柔。 「您能喜欢就太好了。现在在阿兹达商会的轻食店部门,这也是受到好评的一项商品喔。」 「我想也是。真希望也能在家里喝。」 「没错……不过,现在的状态还只能在店里提供。」 这个世界是以红茶为主流,我试验性地在轻食店推出花草茶,结果很成功。 虽然有人表示想买茶叶,但目前还来不及生产。 ……关于这点也必须处理才行。 下午开会的时候也顺便去轻食部门露脸吧。 「是吗?等到能购买一定要告诉我喔。我会在下次的茶会端出来。」 「到时候就麻烦您了。」 不愧是宣传部长。 ……在那之后,我就与母亲大人共进早餐并度过悠闲的品茶时光。 我或许已经好久没有度过这么平稳的时光了。 「……对了,王都的家里状况如何?」 「嗯?与至今一样什么都没变喔——笨儿子还是一样就算放长假也不回来呢。大概正在当第二王子与那个女人的跟班吧。」 母亲大人的声音在后半变成冷淡的音调。 美丽的母亲大人发出那种声调,让人感到满满的魄力。 「母、母亲大人……」 「我要先对艾莉丝你说清楚,关于这次的事情,我当然站在你这边。对于贝伦……我很生气。」 口、口吻变了——! 完全是面对外人的模式。冷淡的口吻与笑容让我的背脊一阵发抖。 「……说真的,如果他不是我的亲儿子,我早就将他击垮了。」 虽然嘴边露出笑容,但眼神很冷淡。 母亲大人,您这样很可怕啦。 「……对、对了,母亲大人,王都与城内的状况如何呢?」 我转换话题后,母亲大人叹了口气,身上散发出的气氛再度变得温和。 我跟着将原本屏住的气息呼出来。 我、我才不是因为母亲大人给人的感觉很可怕,才改变话题喔。因为那是我很在意的事。 ……当然,两边阵营的事情,我也有一定程度的掌握。 但是,母亲大人掌握的讯息量非常惊人。 顺带一提,我掌握到的,是目前第一王子阵营与第二王子阵营处于胶着状态。 那也是当然的。 毕竟现任国王还健在,做出太大的动作并非上策。 说到重点的那群当事人……第一王子虽然正在留学,但非常可疑。 因为并没有公开他去了哪里。 既然他没有公开露面,我也就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 第二王子似乎还是以学生身分过着相同的生活,但我没有连他的学园生活都调查,所以这个部分我也不清楚。 ◎ ◎ ◎ 另一方面,赛伊缴交报告之后离开房间,为了传达艾莉丝的指示而前往关联的各处。 他不经意地看着手里抱的文件,一瞬间露出苦笑。 现在想想,自己身处的环境真是改变了很多呢…… 他认为,出身贫民区的自己会在公爵家服务也真是变化极大的命运。 他被艾莉丝捡回来后,在塞巴斯的手下以公爵家总管见习的身分在宅邸工作,这些事情现在看来就像是遥远的往事。 事情的开端就是艾莉丝担任代理领主。 她成立了商会,同时让赛伊负责商会事务。 在那之后,原本身为总管要做的工作就都消失了……他成为她的眼与口,和各个负责人开会、接待客人等等……工作跟山一样高。 赛伊将该传达的事情传达完毕后,为了返回而再度走在先前经过的走廊上。 「哎呀,赛伊,辛苦了。」 「塔妮亚小姐,辛苦了。」 擦身而过的是跟他境遇相同的塔妮亚。 她也是以侍女的身分担任艾莉丝的左右手。 「你最近如何?」 「还是老样子。塔妮亚小姐你呢?」 「我也是老样子。对了,你等一下有什么预定吗?」 「我想稍微休息之后去接大小姐。」 「既然如此,如何,要不要喝杯茶?」 他答应了塔妮亚少见的邀约,前往仆役的休息室。 「请坐。」 赛伊随意在一张椅子坐下,塔妮亚端了茶给他。 带着淡黄色的绿色茶饮,是最近商会开始大力推广的花草茶。 「这是柠檬香茅的花草茶。疲倦的时候喝这个很好喔。」 「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赛伊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呼了一口气。 「真好喝……我看起来有这么累吗?」 「不。但是你应该累了吧?」 「哈哈,唔……嗯,是啊。但是,我还不算累呢。一想到大小姐她……」 「我也很担心。因为最近都没见到大小姐休息。」 塔妮亚说完之后,烦恼地叹了口气。 对她来说,艾莉丝是救命恩人。 即使在艾莉丝捡回来的仆役当中,塔妮亚的这种情感也比其他人强一倍,赛伊认为如果艾莉丝要求她献出生命,她甚至也会高兴地照办。 她对艾莉丝有着可说是不寻常的忠诚心,在这样的她眼里看来,艾莉丝的健康状况格外重要,所以她才会如此担心。 「就是说啊。只要看见小姐,我也会觉得自己还必须再更努力。」 自从艾莉丝回来后,赛伊的工作确实增加了很多。 但他并不觉得讨厌。 那个商会究竟会发展到怎样的规模呢……应该说他反而很期待能参与这么大的挑战。 况且,只要看到艾莉丝比他更加倍工作,心里就自然觉得必须努力……这就是他的想法。 「不可以用大小姐来当基准喔。因为大小姐已经中毒了。」 「哈哈哈,真是贴切啊……哎呀,我差不多该走了。」 「现在大小姐正与夫人谈话。我想她手上的工作应该还没完成……」 原来如此……赛伊心里恍然大悟。 他本来觉得塔妮亚会邀他喝茶真是稀奇,但这其实是她的体贴,为的是稍微延长艾莉丝与母亲相处的时间…… 「这样吗?那么,最好再多等一下……话说回来,夫人这次之所以过来,难道也是担心大小姐……」 「大概是吧。塞巴斯先生应该也时常将宅邸的状况报告给夫人。」 塞巴斯一手包办了本宅与领地的管理。 在领地政务完全交由艾莉丝负责后,他也会对公爵做详细的报告。 「夫人很明白大小姐做的事情非常了不起,但对我来说,比起领地的事情,大小姐才更重要。如果大小姐也能趁这个机会适度休息就好了……」 「就是说啊……啊,塔尼亚小姐,可以再给我一杯这种茶吗?」 「我很乐意。」 多稍微休息一下再过去吧。他再度坐下。 这是为了不要打扰艾莉丝少有的休息时光。 「……喔,好久不见了。你们两个竟然都在这种地方。」 「迪达先生,好久不见了。」 突然出现的是迪达。 迪达虽然是艾莉丝的护卫,但最近奉艾莉丝的指示在领地内各处奔波,所以赛伊很久没看到他了。 「迪达要不要也来喝?」 「那是最近造成话题的茶吧?我要喝、我要喝。」 迪达觉得很稀奇地看着塔妮亚泡的茶,喝了一口之后高兴地笑出来。 「啊——这个真好喝。比起普通的红茶,我更喜欢这个。公主殿下也真厉害耶,接连开发出这种东西。」 「哈哈哈,的确,对了,迪达先生最近在做什么呢?」 「嗯?我带着莱尔训练好的新人们,在各处街道巡逻。」 艾莉丝让治安警备队加强训练并增加人员,而强化训练由莱尔与迪达负责。 公爵家的护卫官以高水准而出名,所以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的人了。 尤其莱尔与迪达他们更是回绝了王家近卫兵这项在骑士团之中也很受憧憬的职务,选择留在这里的知名人士。 「治安方面如何?」 「非常好喔,毕竟景气也很好啊。要说有什么的话,就只有那家伙的训练很严,让新人们也忍不住讲出来罢了。」 「哈哈哈,那不是好事吗?那么,今天你为什么会过来?」 「因为那家伙叫我过来,但我完全不知道为了什么……不过,我也很久没回来了,稍微闹一下也没关系吧。啊,塔妮亚,你陪我练习吧。」 「恕我拒绝。」 其实塔妮亚也精通武术。 她似乎从小就在艾莉丝母亲的老家接受严格训练。 那也是为了要保护艾莉丝。 「我学习的武术是一击毙命的,是为了杀掉对方而锻炼的技术。与你学的在根本上就不同,所以应该无法当你的对手。」 「哈哈哈,真是个可怕的侍女。不过,你的意思是我会输吗?」 「不,我没有那样讲。我只是想说性质差很多。」 「嗯,应该是吧。没办法了,我只好再跟那家伙一起训练了啊。」 迪达喝完最后一口之后站了起来。 「这个,谢谢招待。再见啦。」 「辛苦了。」 「辛苦了……好了,虽然我打算晚一点再过去大小姐那边,但我还是想来做一些工作,所以我先离开了。」 ……休息果然很重要。 也让大小姐适度地休息吧……赛伊这么想,并跟着离开那间房间。 ◎ ◎ ◎ 我吃完早餐后,也与母亲大人一同享用花草茶。 我询问王都的状况后,母亲大人的脸色变得有点阴沉。 「……王都的状况没有改变喔——只不过,城里最近有点奇怪。」 「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最近很奇妙地变得得意洋洋,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大概是被那个男爵千金哄出来的吧。自从夏莉亚不在,王就变软弱了,这点也不好呢……所以那个时候我与艾伊丽陛下才会反对王与那个女人结婚。」 那个女人,指的就是国王的侧室耶露丽雅殿下。 母亲大人好像从以前就不喜欢耶露丽雅殿下。 相对地,她与曾是正室的夏莉亚殿下很要好。 然后,艾伊丽陛下是现任国王的生母……也就是王太后陛下。 她是这个国家的女性之中地位最高的人。目前隐居,待在离宫。 但是,她的影响力至今依旧很大。 顺带一提,母亲大人从以前就非常受那位艾伊丽陛下的疼爱。 艾伊丽陛下甚至表示她将母亲大人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在艾伊丽陛下已经隐居的现在,母亲大人好像依旧偶尔会去离宫玩。 「……您说被男爵千金哄吗……我还以为耶露丽雅殿下会反对尤莉小姐与爱德殿下的婚约呢……」 如果考虑到未来,应该会这样吧……我本来以为比起男爵千金,耶露丽雅殿下应该会想让爱德殿下与其他家族缔结姻缘。 「那个男爵千金……呃,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尤莉·诺伊亚小姐喔。」 「喔,对、对。尤莉小姐她呀……非常厉害喔,她很会给人戴高帽子。所以,等于是自尊心化身的耶露丽雅殿下会被她哄得团团转也是当然的。」 「母亲大人,您见过尤莉小姐吗?」 「有。她现在好像到处露脸,所以我偶然遇过她喔——小艾一离开,第二王子就带着她到处跑。」 「这样吗……您见了她之后,觉得如何?」 「没什么好感,因为我站在小艾这边呀……但就算不是这样,我大概也不太想亲近她。那种不看着现实的感觉,让人难以跟她相处。」 「是指她爱空想吗?」 「唔唔……我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但是,小艾你没必要接近她,所以无所谓啦。」 母亲大人不再继续说下去……但我很在意。 其实我与她没什么接触,所以不太清楚她的事情。 只不过,透过爱德殿下之后当然是很明白了。 「那、那么……母亲大人,第一王子是个怎样的人呢?」 「咦,小艾你没见过吗?」 「对……」 我完全没有记忆。 如果有见过,毕竟对方是王族……我想我应该会记得很清楚。 「说起来,亚尔弗列德殿下很早就不再出现于公众场合……而且后来就立刻去留学了。」 「为什么他这么早就不再现身?」 我还以为是留学之后才销声匿迹,没想到是留学之前就退出了公众场合。 「夏莉亚过世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呀……错不在他本人喔。毕竟他跟老爷很像,是个很棒的人呢。」 「很像父亲大人吗?」 「对。啊,长相并不像喔,但是散发的氛围很像。他就在国内,所以你未来或许也会见到他。」 「这样啊,他在国内……呃,咦咦?」 他不是去留学了吗?应该说,母亲大人为什么会知道? 「哎呀,你不知道吗……?那这要保密喔。」 不不不……母亲大人,这可不是轻松说句「要保密喔」就算了的事吧。 「他究竟为什么不现身呢……」 「好久不见了——!梅莉、艾莉丝!」 我想到一半的时候,门被豪爽地推开,结果是我的外祖父大人登场了。 …………呃,咦? 「外祖父大人!您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老夫听说梅莉回来了,想说正好,所以就过来了。」 卡杰尔·达兹·安德森。 他是我的外祖父,是母亲大人的父亲,也担任这个国家的将军一职。 安德森家虽然是侯爵家,但外祖父大人却嫌贵族的世界规矩很多,所以去当军官。 大概因为很有天分,所以很快就崭露头角,在三十年前与邻国多瓦伊鲁国之间、称为多瓦伊鲁战役的战争中带领部队获得胜利,所以被任命为将军。 即使到了现在,在骑士团与拥有军人身分的人士之中依旧是受憧憬的存在。 先在这里说明骑士团与军人的不同。骑士团主要的任务就是护卫王族与城堡。 隶属骑士团的人,即使是最底层的人也会是贵族或受到贵族推荐的人。 然后,在那之中还有护卫王家成员的部队,称为近卫兵。 近卫兵的任务,就是在发生紧急状况时成为王的盾牌与武器,所以会任命骑士团之中更强的人担任。 莱尔与迪达曾经被询问过一次要不要当近卫兵……那是因为看上了两人受外祖父大人锻炼出来的高强身手。 ……只不过两人最后拒绝了。 军队则是主要在发生战争时直接前往战场的组织。 要从军的话,隶属军队的人不会被过问出身。 因为没有警备队,所以平时的工作就是代替警备队担任王都与王国整体的治安维持部队。 解释到这里应该能理解了吧,外祖父大人是侯爵家的独生子,所以原本若想报效国家的话,应该要加入骑士团。 但是,外祖父大人竟然志愿从军。 ……嗯,这样看起来的话,他放任灰色的头发浓密生长,而且也任由胡须长出来,再搭上肌肉结实的体格,与其说是侯爵家主人,看起来真的只像武者。 顺带一提,梅莉是我母亲的昵称。 「艾莉丝,你先前真是辛苦啊……抱歉这么晚才来。」 尽管头发与胡须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的音调确实传来了后悔与谢罪的想法。 「没那回事!外祖父大人您也很忙吧,我不在意的。」 「哈哈哈,老夫已经让儿子继承家族主人的位子,国家也没有陷入会引发战争的危机,所以很闲啊。」 ……但是,外祖父大人,我记得您不是…… 我曾听说每天都有人聚集而来,希望受外祖父大人的训练…… 「话说回来,艾莉丝越来越像梅莉了啊……」 外祖父大人边说边眯细眼睛凝视我。 「是、是这样吗……」 说我像母亲大人,真是抬举我了。 ……他一定是因为疼爱外孙才这样说的。 我与母亲大人相像的地方只有银色的发色。 眼睛的话,相对于我是深蓝色并有点目光锐利,母亲大人的眼睛就像会让人联想到春季蓝天的海蓝宝石,而且带着温和的气息。 「你不需要勉强嫁人。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一直待在家里就好。如果没地方可去就来老夫这里。」 ……是啊。那样或许也很好。 毕竟弟弟回来继承公爵家之后,我就无处可去了。 这样的话,到外祖父大人身边或许也是一个选择…… 再说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对阿兹达商会下达指示。 「哎呀,父亲大人,这我可不能当成没听见喔。小艾怎么会没有地方可去呢。我反而想请您将那个笨儿子领走。」 「哎呀呀,老夫怎么可以把贝伦带走呢,路易阁下会伤脑筋啊。」 「这就难说了……我想老爷应该也会说他没意见喔。」 「唔唔……嗯,这个嘛……」 总觉得两人的对话让人开始头痛。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脑子里充满天真想法对吧。 「那孩子在那边闯出那么多事情吗?」 「他做事做得很出色喔,只不过那是站在爱德华殿下的角度来看。不……或许该说是站在那个男爵千金的角度……」 ……啊,我害怕知道他究竟搞出了什么,所以问不下去。 应该说,我希望他干脆不要回来公爵家。 「比起那种事,艾莉丝,老夫也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呀,外祖父大人。啊,这样的话……我有事情想拜托您……」 「什么事?」 「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我在我们领地内新成立了警备队,我想请您训练那些新兵。当然只要在外祖父大人您住这里的期间就好。」 「当然没问题。毕竟老夫正好也想与莱尔和迪达玩玩。」 「咦?那么,那两人早就知道外祖父大人您要来吗?」 「老夫之前有说过最近会来……反正他们也习惯了,所以也有预料到吧。」 ……外祖父大人,您真是太随兴了。 既然如此,那两人也就无法告诉我这件事了,毕竟没有确定时间。 「那么,另一件事是什么?」 「呃……那个嘛……」 「你说说看。」 「……可以请您带我去街上吗?」 外祖父大人瞪大眼睛,大概是我的请托太出乎意料。 「那倒无妨……但你为什么想去街上?」 「呃……我想在街上走走。虽然并不算视察……但我想混入街上的人群里,亲眼看看现在街上是什么样子,居民又是怎么想、怎么过生活,所以,我不想带太多人在身边……如果是外祖父大人,就没人会反对了吧?」 虽然只有领地的一部分,但之前的视察也看了许多事物。 不过,我不想以视察的形式,而是想以街上居民的身分走一遭。 不搭马车,身边没有跟着侍卫,要用自己的脚去走。 就像前世的时候那样。 我想了之后,觉得外祖父大人非常适合。 第一,只要有外祖父大人这样身手高强的人同行,就很安心又安全,莱尔与迪达应该也不会反对。 第二,只要与外祖父大人一起走,就可以当成伪装。 虽然这样讲不太好听,但外祖父大人的外表真的不像贵族。 第三,我现在不太想因为我的任性而让家中的人奔波。 莱尔与迪达各自肩负着工作,我希望他们以那边为优先……如果要带其他护卫,势必得带很多人,毕竟其他护卫的实力现在还让人不安。 考虑到这些,我觉得外祖父大人真的很适合。 「没问题喔。那明天就去吧?」 「真的吗?麻烦您了。」 太好了——我要做什么呢——……虽然是工作的一环,但机会难得,我要在街上买东西来吃,还要浏览商店橱窗。 这时正好响起敲门声。 「打扰了。艾莉丝小姐,下午开会的时间到了……」 边说边略带着顾虑的态度走进来的人是赛伊。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小艾,你不用在意我们,毕竟我们很熟悉这个家。」 「是啊,老夫也差不多要去跟莱尔与迪达玩玩了。」 「那么,两位,我要先离开了。有事的话请告诉我。」 我离开书房后,在路上聆听赛伊的报告,了解我上午指示事项的处理状况。 ……啊,对了,还必须订立花草茶茶叶贩卖的计划。 「对了,赛伊,报告里写了尤莉男爵千金的事情……」 「喔,您说她吗?她向我们申请想成为会员,所以我们拒绝了。」 「哎呀,爱德殿下没有来抱怨吗?」 「我们回应:『如果是正式缔结婚姻成为王族就另当别论,目前无法让您成为会员。』然后还解释说:『目前我们商会处于众多贵族等候成为会员的状态,比您地位还高的人也在依序等候。』然后她也理解了。虽然第二王子抱怨了很多,但最后她说服了第二王子。」 「是吗……幸好事情没有闹大。」 「……不过,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们知道阿兹达商会是大小姐的商会,还摆出那种高姿态,那就真让人怀疑他们的神经。」 「……与其说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他们一开始就对我没兴趣……这样讲应该是正确答案吧。」 对,我是这样想的。 我是过去的人……大概是不确定有没有留存在记忆一隅的那种程度。 对他们来说,彼此是最重要的,眼里看不见其他事物……哎呀,这样说的话,用台风眼来形容他们是最合适的呢。 「如果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太差劲了。第二王子仗着权力大呼小叫,而她竟然说什么受到特殊待遇是不好的……让人觉得那来申请的您又是什么意思。」 「……」 我不禁重重地叹息。 「赛伊,如果你是因为在意我,那么照正常程序接受她的申请也没关系呀。再说,如果爱德殿下抱怨连连的话会比较麻烦。」 「目前真的要依照顺序等候,所以等轮到她的时候,我会仔细考虑。」 「那就好。」 接着我与赛伊前往各处开会,结束后时间已经来到黄昏。 ……等一下要与塞巴斯开会。 我一边想,一边独自悠闲地走路兼散步。 在拥有广大土地的公爵家里,除了主屋的宅邸之外还有好几栋别馆。 顺带一提,阿兹达商会的总会就是借用其中一间别馆当成据点。 因为规定试作品不能拿出那栋房子,所以我去看试作品之类的物品时,也会前往那边。 这是一项很好的运动,而且也在自家的土地内。 进入书房后,塔妮亚立刻为我泡茶。 「对了,塔妮亚,明天中午的预定行程有办法调整吗?」 「您有什么预定吗?」 「对,外祖父大人要带我去街上玩。」 「卡杰尔大人吗?真是不错。我立刻将行程空下来。」 「拜托你了。」 这样就可以了。真期待明天啊—— ◎ ◎ ◎ 这天开完会并快速吃完早餐后,我就开始准备。 今天要在街上走动,所以还是得做相衬的打扮,我选了比平时更朴素的礼服。 ……话虽如此,最近我比较重视服装的机能,所以我觉得这与我平常穿的服装没两样。 我动身前往玄关等待外祖父大人,结果不知为何一样穿着便服的塔妮亚已经在等我了。 「塔妮亚……虽然不问也知道,但我还是问一下,你为什么做这种打扮?」 「请让我也同行。」 「但是,塔妮亚,我今天走动的时候不想带太多人。」 「两个人与三个人并没有差很多吧。」 呃,或许是这样啦…… 「大小姐,请您要更重视自己一点。卡杰尔大人的能力无庸置疑,但如果有突发状况……到时候若要同时保护大小姐,战斗起来会很吃力吧,所以,就算只有我一人也好,请带我去。」 她认真的视线让我动摇。 「不过……」 「艾莉丝,这样没什么不好吧。」 「外祖父大人……」 「塔妮亚也担心你啊。理解对方的心意也是主人的职责喔。」 ……的确,如果我发生意外,会有很多麻烦。 「我知道了。那么,外祖父大人、塔妮亚,我们走吧。还有,两位在街上请称呼我为亚莉丝喔。」 我叮咛之后从后门出去,在街上慢慢走着。 嗯——天气很好,真舒服。 我们领地四季如春,走在街上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感觉刚刚好。 越往街道的中心走,往来的人群就逐渐增加。 褐色砖造建筑物林立,与日本有着不同的风情,非常可爱。我走在生气勃勃的干道上,不时眺望着店家。 「哇啊,好可爱。阿姨——请问这种花是什么花?」 我留意到摆在花店店门口的花苗盆栽,于是停下脚步。 那是有着可爱紫色花瓣的花。 「这是筋骨草。是这个时期开花的花。是种植方法很简单的花喔。」 「这样啊——……这个多少钱?」 「已经开花的是一千贝耳,买种子的话,一袋五百贝耳。」 「那么请给我种子。」 「好,谢谢惠顾。」 我付了钱之后接过袋子。 亲自购物果然很愉快。 「请问那个您要怎么处理?」 「我想种在书房的窗边。那间房间总有股沉重的感觉,不是吗?」 「哈哈哈……女孩子果然能注意到小地方,真不错啊。」 走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有点饿,于是我们进入一间离道路有点距离的餐厅。 凭直觉进入的这间店似乎是很受欢迎的店家,只差一点点就客满了。 「欢迎光临。请进,请到空位坐。」 我在木制椅子坐下,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 「那老夫要烧肉套餐。」 「唔——我要炖菜与面包的组合餐。」 「我也要一样的。」 店员离开我们身边后,我再度环视周围。这里有很多人进出,纷杂的气氛热络又愉快。 「来,久等了——炖菜先上菜。小姐们,我没见过你们耶。」 送餐来的人与先前的店员不同。 「我们是从王都来的。搬过来已经一阵子,但因为很忙所以一直没上街。」 「这样啊——是从王都来的啊。」 「请问这条街的状况如何?」 「嗯?这个嘛,这里是一块不输给王都的好领地喔——尤其最近慢慢有很多改变,让我们比较容易生活了。」 「那真是太好了。」 大叔的感想让我觉得高兴。 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有白费。 老实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害怕。 我会思考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 当然,这并没有对或错……不,正因为没有答案,才会想得到答案。 所谓明确的「正确」就是如此。 我下的决定,驱使了众多的人,然后,结果甚至改变了众多人们的生活与命运……或许我想太多了,但当我决心处理领地政务时,那种不安在瞬间掠过。 暂时先不管那个了。我吃的餐点非常美味。 这种的果然也很好——……贵族用餐的规矩非常死板。 我也能理解外祖父大人的心情。 吃了好吃的食物之后,我离开店家再度迈开脚步。 差不多该回去了?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有两个小孩。年纪大约五六岁吧? 一人坐着,一人东张西望。 「怎么了?不舒服吗?」 虽然衣服保持着整洁,但感觉已经穿旧了。 然后,体格整体来说很瘦。 「……我们迷路了。」 东张西望环视周围的女孩子泪眼汪汪地说。 「哎呀,真糟糕,与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不,我们跟老师们住在一起。」 如果知道是来自哪里,也不至于迷路……好了,真伤脑筋。 「大小……亚莉丝小姐,这些孩子该不会是院里的孩子吧?」 塔妮亚……你刚刚差点叫我大小姐对吧。 ……哎呀,比起那个,重要的是这些孩子。 「你说的院里是……?」 「是商业区里的设施,领养并养育失去父母的孩子。」 「哎呀,这类行动真棒。总之,就将这些孩子带去那里吧。」 坐着的女孩由外祖父大人抱起,另一个小孩跟我牵着手,我们在塔妮亚带领之下前进。 井然有序的街景慢慢变成带着脏乱不整洁感觉的地方。 孩子们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所以我们前进的方向大概是对的。 在我们看见类似教会的建筑物时,孩子们就往那里跑过去。 那栋建筑物前,有名女性一脸担心地朝附近张望,大概在找孩子们。 然后,当她一看见孩子们就瞬间惊讶地睁大眼睛……不久露出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 「真是的……!我很担心呀……你们究竟去哪里了……!」 「米娜老师,对不起,我们去探险,结果迷路了。」 「哎呀……总之幸好你们平安……」 被称为米娜老师的女性,紧紧抱住孩子们。 「……哎呀,这几位是……?」 女性注意到我们,感到奇妙地看着这里。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孩子们开口了。 「他们带我们回到这里喔——」 「哎呀……!真对不起,给各位添麻烦了。」 「不,没关系的。」 「虽然无法送上礼物致谢,请至少来喝杯茶……」 尽管我一直回绝,但最后孩子们邀我一起玩,于是我入内打扰。 屋子里面就与外观一样有点老旧,虽然有很多地方似乎需要修缮,但是连角落都有打扫,非常整洁。 「今天真是谢谢各位。」 「没什么……我反而觉得很抱歉。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亚莉丝。」 「我的名字是米娜……亚莉丝小姐,那些孩子先前是待在哪里?」 「她们在干道的路边。要说地点的话,是在阿兹达商会附近。」 「啊,果然……」 「您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讲这种事情实在很不好意思,因为孩子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阿兹达商会的巧克力的事,就说很想吃一次看看,根本不听我的话。」 「哎呀……难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毕竟她们精力旺盛啊。只要一不注意就立刻不见踪影。」 「对了,米娜小姐您为什么会在这里照顾孩子们?」 「……其实,我也是在这里被养育长大的人之一。养育我的人是达里尔教的修女,以前管理这间教会,跟我一样捡孤儿回来养育。修女过世后,我就接下了这个地方。」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请问资金之类是怎么筹措的?呃……既然要养育这么多人……」 「以前是使用教会获得的捐款。但修女过世之后,捐款也减少了……」 「这样啊……」 唔——……嗯,现在的状况,就是这里没有直接与达里尔教有关的人士。 目前依旧持续捐款的人,与其说是捐给教会,应该是想捐给孤儿们吧。 话虽如此,米娜小姐似乎也无法外出工作…… 说起来,这个问题是我该处理的问题。 回家之后立刻与塞巴斯讨论吧。 「对不起,讲了丧气的话题。请各位慢慢休息,我去准备晚餐。」 不不不!不能再继续打扰了啦!我本来想拒绝,但米娜小姐快速离开了这里。 ……不过啊,让孩子们与才刚认识的我待在一起,也太没防备了吧。 当我这样思考并环视周围时,看见喜欢小孩的外祖父大人正在庭园里陪孩子们玩。 ……外祖父大人,您该不会想训练他们吧? 然后,塔妮亚正在教导女孩子如何绑头发。 嗯——没想到塔妮亚也很懂得与小孩相处呢。 ……那么,伤脑筋的是孩子们也陆续聚到我身边。 有女孩也有男孩……我该做什么呢? 孩子们虽然可爱,我很喜欢,但我很少照顾小孩,所以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于是,我就讲童话故事给孩子们听。 说的是在日本家喻户晓的童话。 孩子们听着眼睛就逐渐发亮,所以我得意了起来,不只讲了好几个故事,而且明明没演过戏剧还硬是边演边讲。 ……咦?聚来这边的孩子们不知何时变多了。 一开始只有三个人,现在增加到八个人。 其余各有两个人在外祖父大人与塔妮亚身边。 我说呀,外祖父大人,您是从哪里拿出木刀的……? 总之我先将那个疑问从脑中驱散,继续讲故事给孩子们听。 ……不管怎么说,被要求拿着木刀的孩子们似乎也很快乐。 反正将来或许会派上用场。我在脑子里说着这个并非对任何人讲的借口,决定当成没看见。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对了,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有图画书?如果没有的话,就赶快让阿兹达商会来经营这方面吧。 这对小孩的教育有益,而且把贩卖所得捐出来也很好。 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怒骂声。 「我知道里面有人!快点出来!」 ……怎、怎么了? 可以听见粗哑的男性声音不断怒吼着:「快点出来!」 孩子们当然怕得缩起身体。 最后,石头伴随着锵啷声扔了进来。 「……各位!你们没事吧?」 米娜小姐听见声音后,连忙赶来房间。 「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塔妮亚发问道。 虽然她与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我觉得她有点生气。 「这件事不太好意思讲,其实我们被要求离开这里……」 「为什么?」 「修女不在之后,上面没有派继任者过来,达里尔教不再管理这边,然后,那些人的主人好像买了这块土地,但我们离开之后也没有地方去……」 她表示,事情陷入僵局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唔——……尽管对方使用无法让人赞扬的手段,但我也觉得似乎有理。 这里虽然是商业区,但距离干道也算近,所以立地条件还可以…… 总之,由于怒骂声变大了,所以我就走到外面。 途中,我听见塔妮亚说「请您不要出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我也不能就这样停下来吧。 如果是塔妮亚出去,一定会不由分说打倒对方,而外祖父大人光是出去大概就会被认为是在威吓人。 「啥?你是谁啊……」 两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对于我的登场感到疑惑。 「我是来这里做礼拜的人……只是这里好像很久没有举行弥撒了。但就算这样,这里同样是达里尔教的教会。扔石头进来实在让人觉得很糟糕。」 「什么?我们的老板已经买下这里了啦。」 「哎呀……这样的话,这里已经不属于达里尔教了吗?」 「没错。但是,有群小鬼住在这里,我们正要把他们赶出去。」 「这样啊……不过,身为信徒,我还是无法认同朝教会丢石头的野蛮行为。如果你们要表现自己的正当性,说这里属于你们,那请你们去公所拿出权利书。他们应该会采取适当的措施。用暴力胁迫弱小是很差劲的。」 「啰嗦!」 「如果你们再继续闹,我会叫警备队过来。」 「……说起来,我认为错在那些小孩不离开喔。」 不知先前待在哪里,有另一名男子从两人后面出现。 男子们表现出服从的态度,看来最后出现的这名男子就是他们的老板。 他穿着以这附近来说较为高级的服装……但雇用的却是这种人,他的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我同意那一点。但就算这样,我认为暴力行为还是不好。如果你们要主张自己的权利,请去对公所说。」 「哼。我是在说那些家伙在我买下这里之后还非法占据,还不付住宿费用。而且我要他们离开这里,哪有必要做什么去公所的麻烦事啊。」 他说的话确实也能理解。 唔——……话虽如此,突然叫这么多人离开,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况且,住宿费又是怎样啊? 「……还是说,你要充当住宿费吗?」 「……什么?」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 并非「我要付住宿费吗?」,而是「我充当住宿费」?也就是说要把我卖掉? 「我拒绝……说起来,这个交涉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你,应该能有好价钱吧。不,立刻卖掉也太可惜了……」 「我不是说过我拒绝吗?」 「啥?你不是想袒护那些小鬼吗?这样有很多好处耶。小鬼们的住宿费可以一笔勾销,你也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我还能赚钱。好,你们两个,把这家伙带走。」 就在一名男子伸出手的瞬间,塔妮亚介入保护我。 在我眼里,那副光景看起来就有如慢动作。 「……不准再靠近大小姐。」 塔妮亚手里拿着小型刀子,不知是何时拿出来的。 那把刀抵着男子的脖子。 刀子似乎就停在脖子边上,男子的脖子流下一丝红色的血。 「你、你想干嘛……」 男子们似乎因为突发状况而有点吓到。 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老板笑了出来。 「哎呀,你们说暴力是不好的,但却又使用暴力。」 「那是因为你们的态度强硬。面对暴力要以暴力回应。只是这样而已。」 不,其实我根本不这样想……也就是说,这是当下的借口。 塔妮亚大概已经无法忍受了。但我也因此得救,谢谢。 那么,该怎么办呢? 在这里表明身分并处理掉他们是很简单。 但我还是希望能由警备队逮捕他们。 这可以充分展现警备队为了维持治安而行动并发挥了功用。 我希望他们的存在可以成为一股抑止力,能让今后不再出现这类匪徒。 警备队并非我家的护卫,而是为了保护市民存在,如果他们能彻底成为抑止力,就是很有意义的事。 「没事吧——?」 外祖父大人在绝妙的时机登场。 身手似乎很高强的男人登场,让男子们的态度逐渐转变为放弃。 「……唔,我们走。」 老板总算做出决定后,带着两名男子离开。 「……大小姐!您为什么要做如此危险的行为!」 「好了好了,塔妮亚,我说过不要叫我大小姐。」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我真的吓到了。如果卡杰尔大人没阻止我,我就会立刻跑出来……」 我还在想塔妮亚难得会生气,结果看到她责怪般瞪着外祖父大人。 「可是,你在我走出来这里之前就在生气了吧?」 「那是因为我让大小姐身陷危险。这也是当然的吧。」 「你那么生气……应该无法冷静谈话吧。而外祖父大人只不过现身就会散发威吓感,所以事情大概会闹得更僵……既然如此,我觉得当时我是最适合出面的人。」 「……但是……!」 「我所提出的目标,就如同我一开始在会议上讲的一样。这些孩子也是我该保护的人民。既然如此,我就不会避讳做出行动。」 我语气强硬地说完后,塔妮亚虽然没有接受,但总算沉默下来了。 「这里的事情,回去之后就要列入议题。毕竟这不是该由个人,而是该以领地层面来着手的事……好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之后,我们与感到非常抱歉的米娜及已经恢复精神的孩子们道别,再度迈开脚步。 「……亚莉丝。」 距离干道只差一点距离的时候,外祖父大人突然呼唤我的名字。 「外祖父大人,怎么了?」 「快跑……塔妮亚,你懂吧。」 「当然。」 接着,塔妮亚仿佛表示她完全理解般握住我的手并行动。 「等等,塔妮亚!」 「亚莉丝小姐,请您别说话,快跑。」 塔妮亚带着我走上干道后,就直接前往街上警备队的勤务所。 「请帮帮我们!」 我搞不清楚状况,于是在头上冒出问号的状况下在旁看着塔妮亚与警备队的互动。 「请问怎么了?」 「我们在那边被男人们攻击……碰巧经过的人救了我们……但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担心那位老爷爷有没有事……」 塔妮亚平时的表情很少改变,现在却起了让人觉得她非常害怕的效果。 ……不过啊,说我们被男人们攻击,难道外祖父大人他…… 「真是糟糕!我们立刻过去。」 警备队的人有三个人出来,跟着我们走。 ……话虽如此,就算找了三个人,我还是觉得外祖父大人厉害多了……我边想边与他们同行。 塔妮亚与我也跟着去。 塔妮亚必须带路,而且我也从她紧握的手上感受到她不会放开我的无言压力。 ……如果要去勤务所,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呀。 然后,我们回到先前的地方一看……有十几名男子倒在地上。 我一瞬间以为他们死了,但他们似乎只是单纯昏过去。 外祖父大人无所事事般悠哉站在倒地的男子们中央。 不过啊,这么多的人数竟然在瞬间就……外祖父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您、您是……辛苦了。」 对方恭敬地敬礼。 对了,外祖父大人昨天与今天早上都在训练领地都城内的全体警备队队员,所以他们知道他的长相。 「嗯。我受托今天一整天保护认识的小姐们。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对方突然攻击,所以我稍微反击了一下。」 原来如此……将我们彻底当成外人吗? 尽管外祖父大人的确有公开露脸,但知道我身为代理领主也是公爵千金的人,毕竟只有阿兹达商会的开发部与一部分领官。 「感谢您的协助。我们会将这些家伙带走。」 「那么我就离开了,因为我还要送小姐们。」 「知道了。」 ……在那之后没发生什么事就回到了公爵家。 顺带一提,攻击我们的人果然是与那名老板的同伙。 之所以在那里撤退,好像只是为了去找同伴。 由于他们做出贩卖人口的行为,所以立刻遭到逮捕。 在我们领地是禁止贩卖人口的。 这并非我的提案,而是我们领地以前就有的规矩,所以不需要讨论。 比起那个,我回到家之后,莱尔与迪达骂了我一顿。 外祖父大人在后面笑着就是了。 ……不过,我今后也打算定期上街。 因为很快乐,而且有很多收获。 其中之一,就是试着展开图画书的生意。 还有给孩子们看的童话之类的。我也赠送商品到院里。 ……不用说,我的工作当然增加了,但自己的目的比以往更加明确,让我有种充实感。 我目前做的事情并没有对或错。 ……但是,我拥有力量。 我能够保护并帮助那些年幼的孩子。 不,我能够帮助更多人。既然如此,我只要相信并前进。 只要一这样想,我就觉得心里的迷惘消失无踪,能够认真做事。那么,今天也来努力工作吧。 ……后来,我以领主的名义用那些收入新成立了孤儿院。这是距离我与那些孩子初次见面不久后的事情。 而且,在那之后我也持续将经营图画书生意获得的收入捐给孤儿院。 第一卷 四章 大小姐,与弟弟对峙 那么,在那之后又过了半年。 ……也就是说,我恢复记忆之后即将满两年。 阿兹达商会的收入还是一样很好。 尽管开始出现其他竞争公司,状况依旧良好。这应该都是多亏我们商会虽然只经营了一年多,但名称已经成为一种品牌。 领地政务的改革慢慢在进行。 银行已经普及,街道的铺设也只差一点就能完成。 高等部开课以来,聚集了很多学生。 ……医疗科方面,乡镇医生类的人士也积极地来上课。 会计科一如预料,连商人的孩子们也来学习复式簿记与经济论等学问。 农业科也逐渐有学生聚集。 还有,初等部也已经开课。 那间孤儿院的孩子们好像也有来上课,之前我去玩的时候,他们还反过来念图画书的内容给我听呢。 对了,我以强制劳动的名义,尽情指派在那次事件里被逮的人们去工作。 毕竟税金也没有充裕到能让领地逮了人就只是关进牢里。 瞬息万变的时光前进着,许多事情以前播下了变化的种子,如今开始萌芽了。 ……没错,时间正在流逝。 然而,母亲大人与外祖父大人不知为何依旧待在这边。 呃,我觉得这样很好喔。 母亲大人凭着高尚的品味,为阿兹达商会的开发提供许多建议与提案,而警备队也多亏有外祖父的训练,所以熟练度提升了。 虽然这样很好……但我的感想是:他们两人这样没问题吗? 因为,他们两人应该有很多交际应酬,也有各自的生活吧? 尽管我这么想,但也不能因此请他们回去……总之,只要本人觉得好就好。于是我没有加以干涉。 ……那件事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发生的。 「母亲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我与母亲大人在庭园里休息兼享受优雅的品茶时光,突然冒出一名不速之客。 ……那是我弟弟贝伦。跟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一点都没变。 「……真是吵闹。把他赶出去。」 母亲大人看也没看贝伦,只做出非常冷淡的反应。 啊,您的口气变了呀……我心里冒出冷汗。 虽然仆役们被母亲大人的魄力震慑,但面对嫡子也不能那样做,于是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当中只有一个人,也就是塔妮亚做出行动打算实行命令。 但在那之前,贝伦就大步往这里走来,表情愤怒地开口: 「请不要瞒混过去,告诉我理由。」 「理由已经写在信上了吧。我身体不适,正在闲静的领地内静养,所以缺席。」 「喔……像这样正常地喝着茶,究竟是哪里身体不适啊?而且,竟然回绝王族的邀请……您是想让我们公爵家陷入困境吗?」 贝伦他……一定认为自己现在处于比母亲大人更优势的地位……他露出的表情这么说着。 可是呀,真遗憾。 我认为这种程度不会让母亲大人改变心意。 证据就是母亲大人放下杯子,以冷淡的眼神看着贝伦。 「……你讲得太过头了。我们公爵家?你并没有继承爵位,究竟有什么脸讲这种话?」 ……这是强烈的一击。不,这句话很正确就是了。 贝伦大概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回应……他的因为怒气而怒目横眉。 「……我身为未来的继承者,现在是为公爵家着想才做出这种发言。」 「住口。你说你为公爵家着想?……哼,既然如此,你放长假时之所以不回领地与老爷身边执行公务,想必有很重大的理由吧?应该不是与第二王子及那名男爵千金待在一起,然后就抛弃了自己的职责吧。」 「那是……」 「况且,我这次缺席没参加宴会,是由王太后陛下许可的。难道你自认已经伟大到能反对王家的决定了吗?」 「……!」 唔——这完全是母亲大人的胜利。 说来,就算是王族主办,也能自由缺席不参加宴会。 ……只不过,很少会这么做就是了。 而且,王太后陛下还支持母亲大人的意思……即使是王族,应该也无法对此说三道四。 「说起来,竟然要求被解除婚约之女性的母亲,出席男方与新未婚妻的婚约宴会,实在让人怀疑对方的品格。而且未满两年就订婚了。王太后陛下也对此感到痛心,还表示既然如此,担任宰相的我丈夫也不必出席。但是……我丈夫基于职务所以应该会出席。对我们公爵家而言,这样很足够了吧。」 啊——……男爵千金与爱德殿下终于也要订婚了吗? 在那之后快两年了……只不过,我觉得那两人如此恩爱,等了两年应该算忍耐了很久。 「说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出现就大呼小叫……我真是怀疑你的品格。待在一起的人如果没有格调,果然就会受到影响呢。」 贝伦的脸一口气涨红。 啊,他生气了——……或许因为是在指尤莉男爵千金吧。 「母亲大人。我认为即使是母亲大人,也有该讲与不该讲的话。」 「呵呵……你也要对面前的母亲问罪吗?就像你对你姐姐做的事一样。」 贝伦或许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激烈的反击,但对母亲大人根本无效。 那也是当然的,就算想对母亲大人问罪,凭第二王子与他的跟班们也敌不过母亲大人。 况且,王太后陛下应该不会沉默。 「我对最近的你感到失望。我丈夫当然也跟我意见相同。如果你依旧不改善态度,我们也不会避讳废嫡。毕竟你姐姐很优秀地治理着领地,完全不必担心。」 母亲大人讲到这里才第一次对贝伦露出笑容。 啊,但那张笑脸现在让人觉得很可怕。 「能与那位你最喜欢的男爵千金永远待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啊,不过……要是从你身上摘除地位之后,你就失去魅力了,所以可能会被抛弃喔。」 「……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说起来,为什么做出那种事的姐姐会成为代理领主?她对即将成为王族的人做出失礼的举动喔。应该要立刻剥夺地位并将她放逐。」 「……未来会怎样还不知道,但她在目前的阶段是男爵千金。区区男爵千金竟敢威吓公爵家,实在无法原谅。那个时候,要是没有身为王家成员的第二王子,以及你这个我们家门的污点,我们公爵家应该会立刻将那个男爵千金的家族击垮。」 嗯……我本来认为是因为顾虑到第二王子,原来也有考虑到贝伦啊。 那也是当然的。就算想给对方压力,但对方却与自己家族的人有关。 自家人对自家人问罪,然后因此抗议,这种事情实在丢脸得让人做不出来。 「我丈夫让渡给艾莉丝的代理领主权限与领主同等。也就是说,没有参与领地政务的你,无论怎么抱怨也没用。况且,我们公爵家不需要不知天高地厚,且无法对公爵家有益的人。」 「我无法认同……!可以让我与姐姐见面吗?」 说什么要见面……我就在你面前呀。 我还以为他从刚刚开始就无视我的存在,看来并非如此。 咦,难道……他甚至连我的长相都忘了吗? 「见了又怎样呢?你想叫她让出代理领主的地位吗?……你根本就没有讲这种话的权限。说起来,你连称呼艾莉丝为姐姐的资格都没有。」 母亲大人呼了一口气,然后再度喝茶。 茶大概稍微凉掉了。请塔妮亚去泡吧。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看往塔妮亚,她的眼中浮现疑问的色彩。 让自己遇到那种事情的弟弟就在面前,而且谈话内容还是前未婚夫的婚约宴会,为什么我不生气呢……她可能对此感到奇妙吧。 我本来也以为……如果贝伦在我面前,我就会怪罪、怒骂并出言讽刺他。 但是,现在他实际在我面前……我却没有任何感想。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无。 他的存在已经像路边的石头般无关紧要了。 我与贝伦那时已经变成陌生人,我心里甚至将他的存在抹去。 啊,可是,我不希望满脑子天真想法的他来接手领地政务,所以不想要他回来呀——虽然不想理会他,却有许多这类让人头痛的事情。 「……打扰了,大小姐,与赛伊开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塔妮亚在尴尬的气氛之中对我说话。 ……已经这种时候了吗?贝伦的出现让我无法悠闲度过。 「母亲大人,我该走了。请您好好休息。」 「嗯,我会的。啊,小艾,你可以把这个笨儿子也带去吗?」 「……咦?」 她说的「这个笨儿子」,指的应该是贝伦吧?为什么……? 「让那个笨儿子见识一下你工作的状况,让他闭嘴吧。如果这样他还是有意见,那也可以把他赶出去。塔妮亚,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如果是塔妮亚,一定做得出来。 总之,如果他很烦人,只要把他赶出去就好……算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贝伦。」 「……咦?您是……姐姐吗……?」 贝伦惊讶地盯着我。 他果然忘了我的长相吗? 「是呀,不然还会有谁。已经没时间了,快走吧。」 我立刻前往书房。 赛伊早就在里面等候。 一看见紧跟我身后过来的贝伦,赛伊就皱起眉,但他立刻切换心情将报告递给我。 我也浏览着那份报告。 「……甜点制作部门稍微变差了呢。」 「因为逐渐出现与我们经营相同商品的店,而且贩卖的价格似乎比我们还低。」 「……不需要随便降低价格。只要是真正的好东西,消费者就会购买。」 「也有提议说要压低原料的价格……」 「驳回。就算看进货价,这个价格也是适当的。与其更压低价格使得我们与生产者之间的关系恶化,应该要继续建立良好的关系以确保买进优良产品的途径,这样才比较好。」 既然要经营商会,就必须追求利益。 但身为领主,我不希望压迫到生产者们的利益。 要是价钱被哄抬就另当别论,但我认为目前价格合理。 「比起那个,请你调查除了价钱以外还有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状况。调查其他公司的商品项目,并且重新检视我们的商品。然后,下星期要开卖的蛋糕,进度如何?」 「进度一如预定,已经做好下个星期开始贩卖的准备。若说到能让生日蛋糕这种产品的存在,在平民之中普及到什么程度……多亏有轻食店,所以蛋糕商品原本就获得大众接受,宣传方面也很顺利,目前询问度非常高。」 宣传标语是用「在特别的日子送上特别的蛋糕」。 比方说生日啦、结婚纪念日等等。 那项商品是要在预订之后从几个样品里选择形状与奶油等项目,甚至连装饰都能客制。 「既然如此,那就好。晚一点请把询问的内容拿来给我。」 「那些都在这里。」 我大略读了他递过来的文件。 「……内容都是询问大致的预约方法,还有什么时候开始贩卖……只要这个部分开始进行,甜点制作部门的营业额应该也会提高。然后,库存的管理如何?」 「依照大小姐的指示,旧款设计的物品与目前库存的物品正慢慢调降价格贩卖。」 「是吗……理想就是做到不要有库存喔。今后也要继续注意贩卖的数量,并落实将生产数降到刚好够用的数量。尤其是季节限定商品会因为数量减少而提升稀有价值,大约那种程度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美容部门还是一样状况很好呢。上次的护发膜处于来不及生产的状态吗……」 「对,每间店都是销售一空的状态……」 「关于美容产品,整体的数量稍微多制作一些。然后,系列商品的推动状况如何?」 「那个部分也顺利进行着。目前正在贩卖蜂蜜系列与玫瑰系列,接下来是百合与薰衣草。」 以蜂蜜系列来说,就是将蜂蜜使用在美容液、洗发精、护发素等所有商品里,玫瑰系列就是使用了玫瑰。 包装与容器也很讲究。 「是吗?要记得做宣传,让大家知道根据肤质与体质的不同,适合的系列也不一样,并且提醒大家若肌肤不适就要立刻停止使用。这两个部分要彻底实行喔。」 「我知道了。」 「晚一点将所有店铺的报告拿给我。会计报告与定期报告这两种都要喔。我晚上会看。」 赛伊鞠躬表示理解,然后离开房间。 ……对了,贝伦真安静……我这么想并回头一看,发现塔妮亚一开始就用布绑住了他的嘴。 但是,我觉得大概不需要这么做。 毕竟他似乎一直瞪大眼睛发愣。 帮他拿下来吧。我用带着这种心情的视线看着塔妮亚,她就立刻察觉……但拿掉布的时候却很不情愿。 「你从刚刚开始就露出呆滞的表情……怎么了吗?」 「……姐姐在经营商会?」 「对。因为是我提案设立的,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这段对话结束后,书房房门立刻响起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人是莫内达。 莫内达看见贝伦之后也在瞬间皱眉,但立刻将他当作不存在般无视他,开口说话。 「我有几件事想与您商量。我向塔妮亚确认之后,听说这个时间可以。」 「可以呀。那么,要商量什么?」 「这是目前这块领地的物价调查。一如您所看到的,物价持续着微微上涨的状态。」 「幅度很小呢。应该是货币价值慢慢下降,然后物价上扬了吧。」 「是的,所以想请问什么时候要调高利息……」 「我认为现在还不需要。虽然物价上扬,但幅度还很小,现在的首要事项依旧是安定民间的物价。目前的趋势是民间消费增加,商会也来向银行借钱扩大经营。商会扩大经营的状况好不容易活跃起来,一旦提高利息就有可能造成阻碍。」 「的确……」 「再开一次会讨论吧。如果解释了刚才的内容之后,你们还是想提高利息,那就请做出能让我也同意的说明。」 「我明白了,谢谢您。」 「……呃,姐姐……」 「什么事?」 「那个银行,就是最近在我们领地设立的金融机构吧?银行的最高管理者为什么会找姐姐商量……」 「您那没意义的问题,让我们刚刚浪费了十几秒钟。」 莫内达做出辛辣的回应。 ……嗯,在这个场合提出那种问题也实在是…… 「您以为只要发问,无论什么问题都会有人为您解答吗?那种程度的事,只要自己调查一下就能立刻知道了吧……以您的立场来说,不晓得这件事原本是不可原谅的。您真的打算继承公爵家主人的地位吗?」 我本来以为莫内达的态度会让贝伦怒骂他是个无礼之人,但贝伦并没有反驳,看来他也认为对方是正确的。 「算了,这次我就特别回答您的问题吧。设立银行的提案者就是您姐姐……也就是艾莉丝小姐,所以我当然会来向她请教……那么,艾莉丝小姐,我会尽快在会议上报告刚才的内容,请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很期待你的报告。」 莫内达离开后,塞巴斯接替进入房内。 「大小姐,关于领地政务,我来向您报告这次会议里讨论出的内容。」 「嗯,我等很久了,财务方面的调整如何?」 「减轻关税时的影响被提出来讨论。目前令人担忧的我们领地的物产……有谷物、畜产、可可等数种水果,但可可、水果类的物产在其他领地出产的数量还不及我们领地生产得这么多,谷物也在高等部的研究成果之下进行品种改良,目前确保着丰富的储备量。就算关税降低,应该也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是吗?反过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我们领地并没有完整的钢铁生产线,能便宜输入钢铁被视为很大的好处。还有,目前按照大小姐的指示,让海上贸易变得兴盛。货物之中也有很多我国没有出产的水果,在国内贩卖那些货物应该能提升我们商会的利益。」 「……知道了。话虽如此,还是得慎重进行。必须配合目前的物价动向来考虑。我明白了,首先,把所得草案相关的会议内容报告交给我。我之后会再指示实施的时间点。」 「我知道了。」 「还有,〈民〉的部分,户籍登记完毕后,接着请他们进行土地调查。关于谁拥有哪块土地,我想确立权利关系。那些内容会和户籍一样作为领地的公正资料,将来要编篡之后保留,所以要做确实。」 「是的,现在〈民〉的成员正向各地的领地居民预告这件事,请居民协助领地正式的政策,然后,再过一阵子也会让他们开始实际调查。」 「那真是太好了。然后,各地初等部的上课率如何?」 「来了很多人。毕竟可以免费上课。还有地区尚未开课,那一部分今后将成为课题。」 「那些事情的调整就交给〈建〉处理吧。课本的状况呢?」 「分为好几种等级。目前对七岁到十二岁的孩子们实施相同的课程,但将来会以年龄来区分,或者以学习程度来区分,这个部分也有讨论到。」 「入学的年龄统一为七岁。一般学了一年之后就会向上升一个学年,但入学与一个年度结束时会举办考试,允许学生依照成绩跳级,这样如何?」 「我立刻去提案。」 「那么,能请你只把刚才关于所得税草案的部分制作成文件交给我吗……啊,对了,母亲大人说要让贝伦见识一下工作的状况呢……要去〈财〉的时候,请你带他一起去,让他处理各地缴纳来的税收,稍微做一些统整的工作。」 从刚刚开始一直被人用刺眼的锐利目光看着,很累人的。 我想赶快让他离开这个地方。 而且,他在学园里的课堂学习也算是一直都第一名,计算之类的应该办得到吧。 「……所以,贝伦,请你立刻过去……请你毫不保留地展现你学年第一名的秀才实力吧。」 「……当然。」 他蹒跚地站起来后,就这样露出毫无生气的眼神跟着塞巴斯离开。 ……啊,总算能静下心了。 「……这样好吗?」 塔妮亚边泡茶边询问。 「什么事?」 「让那个男人参与领地政务,这样好吗?」 「没关系呀。领地政务方面我并不打算控管消息。再说,如果是简单的计算,即使是那个成了别人跟班,脑子里全是天真想法的弟弟也办得到吧。况且,塞巴斯也在旁边。只不过阿兹达商会那边实在无法给他看。大概也因为这点,赛伊才会只把已经公开发表的内容当成议题提出。」 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我完全不信任他。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接触阿兹达商会这项生意。 ……关于领地政务,除了一部分军事与机密之外,其他是以「清白的政治」为方针,所以没有特别管制消息。 「……而且,等一下莱尔会过来。虽然是警备队,但武力是机密情报。要是那个弟弟不小心把这里讨论的事情告诉第二王子与那些跟班就伤脑筋了,所以那是个让他离开这里的适当理由。」 「也对,不愧是大小姐。」 ◎ ◎ ◎ 今天的预定工作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再来只剩下整理与确认文件。 我不想与弟弟共进晚餐,而且今天有很多工作,所以是请塔妮亚拿简单的餐点过来。 母亲大人与塔妮亚没表示任何意见,看来她们应该也很体谅我。 外面天色已经整个变暗,油灯的亮光微微地照亮房间。 ……真的差不多该来戴眼镜了。 最近让人难过的,就是看文字的时候有点模糊。 我平常尽是在看字体很小的字,所以视力变差应该也没办法。 房间响起敲门声。我回应「请进」之后,走进来的是贝伦。 「有什么事吗?」 「……您还在工作吗?」 「是呀,就如同你看到的。」 「您平时的行程都是这样吗?」 「母亲大人与外祖父大人来了之后,有稍微克制。一开始才真的是整天工作呢。」 ……我大概真的很久没这样与弟弟说话了。 毕竟已经分开将近两年,而且待在学园的时候,弟弟不知何时成了别人的跟班,所以根本连只字片语都没聊过。 「……这样啊……」 「我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站在第二王子那边?」 「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姐姐您对尤莉……」 「因为我责怪她,还散布虚虚实实的传闻……是吗?你有预测到最后会发生的事情,并做好觉悟吗?」 「……」 「如果,你今后想继承父亲大人成为宰相,就要思考。你要思考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以及会造成的影响……我不清楚你在王都的行动,也不想问,但是,我知道评价不佳。我不想让现在的你接手领主的地位,而且你要担任宰相更是一个不可能的梦。」 「……为王族成员实现愿望,不就是臣子的义务吗?」 「宰相的职责,是依照王的意思治理国家。但是,当王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挺身谏言也是一种义务……况且,虽然你说是为王族成员实现愿望,但之中没有其他情感吗?」 宰相职责这类事情,我是听外祖父大人说的。 「路易阁下处理得很完美……但是贝伦就……」他这样说过。 「……怀着情感,与因为情感的冲动而做出行动是不同的。我被丑陋的嫉妒驱使,顺着情感做出行动,结果就是那种下场。与我站在相同阵线的人变少,还被逐出学园。当时你站在问罪的那一方,但现在是不是与恶人变成一丘之貉了呢?」 我们家宰相的地位是长久传承下来的,要是在这里中断就太可惜了。 况且我还希望在中央拥有更多力量。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必须修正弟弟的行为,但是……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 「是吗?既然如此就请你离开吧。我还有工作要做,没办法继续陪你。」 贝伦离开后,我重重叹了口气。 总觉得好累…… 只要那孩子在这里,他背后就会掠过爱德殿下与那些跟班的影子,所以我会不必要地绷紧神经。 当我思考这些的时候,房门再度响起敲门声。这次是谁? 「……打扰了。」 「哎呀,塞巴斯,怎么了?」 「我看见房间还亮着灯。大小姐,您该就寝了。」 「再等一下。我想把高等部的成果报告看完。这是塞巴斯你白天说过的农业科成果……大家真厉害,努力研究并做出了成果……看着就觉得高兴。」 「提供场所让大家将以前单独进行的事物放到一起,然后讨论并实验,这种做法果然有很大的助益。我也很期待今后的发展。」 「是呀。有很多我不知道或没想到的事情呢……这样看下来,真的都是些让人惊讶的事。」 「……大小姐也有不懂的事情吗?」 「哎呀,塞巴斯,那是当然的呀。姑且不论会计科的内容,农业、医疗我完全不懂喔。正因如此我才会打造高等部这个研究场所,为的就是交给专家们。」 我一个人是有极限的。把事情交给该领域的专家来发展最好。 「……那些是……」 「是〈财〉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还得再讨论一下才行呢。」 就性质来说,必须考虑那些事务在长期带来的影响。 看完之后,我的脑子有点混乱了。 ……为了整理思绪,我希望能有某人担任顾问,应该说我希望有个能讨论事情的人才。这是我现在的真心话。 「是啊。」 「……对了,塞巴斯,贝伦如何?」 「他完美地完成了交付的工作。」 「是吗……」 「接下来只是我的自言自语……前往〈财〉的时候,他问了我大小姐的事情。他询问『姐姐每次都做那么多工作吗?』、『为什么姐姐要工作到这种程度?』」 「……总觉得是很失礼的问题呢。」 「这正表示他很惊讶吧。在学园里,贝伦少爷有着不负秀才之名的能力,但很勉强才跟上书房里进行的对话。而且,看见大小姐在文件堆里埋首工作的模样,他应该受到冲击了。」 「真亏你能明白贝伦的心情。」 「毕竟我从少爷小时候就看着他,而且贝伦少爷的表情很好懂。」 嗯,这倒是。 塞巴斯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服侍我们家,一直看着我们的成长。 就某些意义而言,就像父母一样。 「……再说,大小姐您应该也发现了。贝伦少爷一直盯着您,您有感受到他的视线吧。」 「嗯,是呀。」 都是因为这样,我才比平常更累。 「那是他一直在观察大小姐。只不过,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因为冲击过大而脚步蹒跚就是了。」 「哎呀,不晓得是否稍微给他带来好的影响了?」 如果他有在那个场合受到冲击,那我很希望他能接受父亲严格的指导。我真心这么想。 「我认为有喔。」 ……母亲大人的目的是这个吗? 那孩子的自尊心很高,所以很好懂。 虽然会担心他返回王都与第二王子及其他成员接触后,脑子里会不会又变成一片天真……但弟弟还要去学园读书,所以也只能返回王都。 「……谢谢你讲了有趣的话题。我觉得稍微感受到希望了。那么,我就照塞巴斯的话,差不多准备就寝了。」 ◎ ◎ ◎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 我与贝伦一同来视察高等部。 理由是我前几天看了报告之后想来看看。 我很在意实际是什么感觉。 之所以带贝伦过来,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意义。 我只是怀着淡淡的期望,希望他也能在这里感受到某些事物。 然后,同行的还有外祖父大人、塔妮亚与莱尔。 学园位在领地都城的边缘。 说到大小……应该差不多像公爵家的别邸。 虽然盖得很朴素,但石造的结构却很坚固。 大概因为还没开始上课,所以屋子里一片吵闹。 「……为什么我要来这种地方……」 ……顺带一提,旁边的贝伦也很吵。 是不是塞巴斯的话让我期望太大了?我这么想的同时,决心无视他。 「再说,为什么会有平民上课的学园啊……」 他讲到这里,我忍不住发怒。 「贝伦,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去上课看看。我会先告知学园长。严禁你讲出公爵家的名字喔。外祖父大人,对不起,可以请您跟着他吗?」 这里的话,没人知道外祖父大人的长相。当然,贝伦也是。 外祖父大人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拉着贝伦随便走进一间教室。 ……呼,变安静了。 「……大小姐,您为什么要特地带那个人过来呢?」 塔妮亚大概也有点烦躁吧,她讲的话语与音调都很讽刺。 「……我自己也开始觉得很奇怪……」 因为不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于是我调整心情之后进入学园长室。 「好久不见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所学园内见面吧。」 坐在我对面的人,是这所学园的最高负责人——鲁卡·萨莫沙学园长。 他有着温和善良老爷爷的感觉。 他是贵族的次男,有着钟情学问、过度努力研究,最后主动离开家里的经历。 所以,萨莫沙是他自己取的姓氏。 ……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合的人才了。 顺带一提,他的专攻是医术。之前的工作是王宫专属医师。 「好久不见了……受命接下学园长的职务之后就没见面了呢。」 「哎呀……没错。那么,这边的工作如何?」 「非常棒喔。因为我遇见了愿意继承我走过的道路的年轻人。而且聚集来的都是有着远大志向的人。」 「如果鲁卡先生您能满足就太好了……学园经营方面有什么困扰吗?」 「虽说我是学园长,但也只是一个称号罢了,因为实际上是由您派来的人们在经营。我能够专心授课,觉得很满足。」 「这样啊……那么,请您告诉我学园的状况。」 「您说学园的状况吗?」 「是的,不是形式上的事物,而是将鲁卡先生您的感受直接告诉我。」 「嗯……那是什么意思呢?」 「呵呵呵……这是一个被迫中断学业的傻女孩的哀伤愿望,希望就算只有气氛也好,能再次感受当学生的心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让我讲各种事情给您听吧。」 后来,鲁卡先生告诉我很多事。 做实验时的状况、讨论时的状况。 ……这所学园将重点摆在实技,所以课堂学习与实地学习各半。 以讨论形式上课的课程也很多。 鲁卡先生讲述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若他像这样充分感受到这所学园的未来,那真让人高兴。 「不管怎么说,来上学的学生们的热情果然最让人感动。他们并没有受人强迫,是因为自己想学习而来上课……正因如此,认真的程度也不同。尽管最初因为贫富差距而有摩擦,但课程的严厉程度甚至驱散了那些事情,现在与其称呼这里为学园,称为研究机关或许更贴切……最近甚至连达里尔教的祭司都来上课。」 最后一句话让我惊讶。没想到连达里尔教的祭司都来了。 隶属达里尔教的人,基于与尘世断绝的意义,基本上在教会以外的地方见不到他们。 ……不过,自从教皇摆出自认是贵族的态度后,就变了很多。 我认为……一般的祭司一定没改变。 「哎呀……真是稀奇。」 「是啊。对方是来医疗科喔,还表示为了帮助不幸的孩子们,知识是必要的,非常热心向学。」 「这样啊……」 在那之后,我又与鲁卡先生聊了几十分钟才离开房间。 ……似乎正好有一堂课结束了。 我来到走廊上,看见刚刚话题中提到的祭司走在面前。 对方穿着圣职者的服装,一眼就看出来了。 「……祭司大人您也是这边的学生吗?」 我搭话后,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回头。 「不好意思叫住您……我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来这所学园上课……所以是来参观的。」 「喔……这样啊。这里很棒喔。只要您想学,这里不只有学习的机会,也备齐了相应的人才、设备。」 「这样吗……不好意思,请问祭司大人为什么会来这所学园?」 「我以前就以医生的身分免费为街上的人治疗……但无法救治的状况压倒性地多。我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这个时候知道了这所学园的事。」 「……祭司大人您真了不起。」 「不,我身为侍奉神明之人,这是当然的。」 我觉得他的笑容真棒。 我刚刚讲的话发自内心。 ……教会是人民的盾牌。 教会会向穷者伸出救济之手……他们分发食物,若人民患病就会加以治疗。 ……但是,现在进行这种活动的圣职者应该只有一小部分吧。 我认为……王都的状况尤其糟糕。 不过,在教皇的家系被视为与贵族同等的时候,这一点也就可想而知。 我就这样向前走,然后看见贝伦与外祖父大人。 外祖父大人的模样虽然与分开之前相同,但贝伦看来有点累。 「……看你这个模样,似乎被骂得满头包喔。」 「这个地方上的课……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哎呀,有那么惊讶吗?」 我询问后,他完全语塞。 「这里的课程,全是与生活有直接关联的内容喔……医疗科是如此、农业科是如此……正因为这样,大家才会努力学习,这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也是为了让自己重要的人过着富足的生活。虽然你问我怎么回事,但看你的样子,你已经亲身体验到了吧?正因为目标明确,这里的学生才会对学问贪心。」 「……姐姐,您为什么要建立这样的一个地方?」 「你一直在问为什么耶。不过……这个嘛,只要在这里钻研的人、拥有知识的人增加,这些成果不久之后都会回报给人民。或许要花上一阵子,但只要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时人民们的生活水准一定能提升。我只是认为自己身为代理领主,有必要考虑到将来。」 ……后来,贝伦在旁边陷入沉思。 回去的路上,以及抵达家里之后,他都是这样。 如果他能感受到某些事物就好了……我这样祈祷的同时,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于是,弟弟在那之后住几天就回去了。他放弃说服母亲大人。 ……反正,就算母亲大人与王太后陛下不出席,宴会似乎也按照预定举办并顺利结束。 只不过,这两人缺席似乎让宴会称不上盛大。 然后,男爵千金已经名符其实成为爱德殿下的未婚妻。 在王都那里,第一王子还是一样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 还有,第二王子今年要毕业了。 比起不现身的第一王子,第二王子高调地前往各处,所以他的事迹常常传来。 而且,第二王子的阵营很完美地都是一群贵族中的贵族……嗯,总之就是家世良好,并且频繁参加茶会、晚宴的人,所以身分大概格外高贵吧。 顺带一提,那些人之中,有大半家计都入不敷出。 不只花费多,也没有在自己的领地上发展像样的产业。 这是从阿兹达商会获得的情报。 也就是说,这是个很奇妙的阵营,说白了其实大半家族都是徒具家世。 相较之下,第一王子派的阵营,大多是凭着自己的功绩让家族兴盛的新兴贵族,以及在乡村地区专心经营领地的贵族。 因此,即使在王城里行事也很高调的第二王子派阵营似乎很有权势。 真担忧父亲大人会不会很伤神。 提到父亲大人,因为在婚约宴会结束了,母亲大人预定再待一阵子就会返回王都。 而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每天都非常忙碌。 其实,我希望能与母亲大人一起悠闲地生活,所以母亲大人即将离开让我觉得有点寂寞。 ◎ ◎ ◎ 「……哎呀?这些文件……」 「大小姐,请问怎么了吗?」 「不,因为整理得特别好,所以我吓到了。甚至还附上了对照的资料当成参考,这样清楚易懂呢……这是谁做的?」 文件的内容是关于今后要引进学园使用的备品。 只要计算各需要几个,然后总金额多少就好……是格外单纯的工作。 但缴上来的文件,内容超乎我的想像。 首先,理所当然记载了事前指示的物品,但除此之外,从相同物品由其他商会引进时的对照、进货途径,到该物品的费用,全部都记载在上面。 也就是说,我之后打算指示的事情都已经完成。 「是从商业公会临时雇来的人。在职场上的评价似乎非常好喔。」 「这样啊……那个人也擅长会计吗?」 「簿记的部分并不清楚……但毕竟是商业公会的人,只要加以指导应该就能立刻学会吧。」 「……那么,将这些工作交给那个人处理吧。」 我递出去的,是与领地税收有关的纪录簿。 我想将目前以及从现在回溯十年的收支纪录之纪录簿也统一格式,但这件工作一直都没进展。 ……这也是因为我光是为了决定今后实施的政策,就已经非常忙碌。 不过,将过去的纪录统整并留存下来,有助于在某种程度上预测今后领地整体的税收,所以是我想尽早完成的工作。 整合各地村庄与城镇交上来的报告,再将内容统整为领地的收入,然后从中扣除经营领地与用在我家的支出并加以管理,这就是目的。 话虽如此,之前的状态是我收下报告,若没问题就「好,结束」,但目前存在着数量非常多的文件。 意思就是,尽管当时有确认并保存各村庄与城镇的纪录,但现状是没有加以统整。 「那这些文件就先交给我了。」 「……请你查一下对方的名字。但这个有时间再做就好。」 「我知道了。」 塞巴斯拿着我交给他的文件走出房间离开。 ……很有意思的人原来也是存在的。 我看着放在书房桌上的资料,同时茫然地思考着。 ……在那之后过了三个星期。 因为那份备品文件给人的印象太强烈,所以我脑子里一直记着那个从商业公会临时雇用的人。 既然已经让人见识到那么厉害的技能,那上次追加的文件应该也会立刻完成交上来吧……正因为我这样期待,所以当对方交得比较晚,我就觉得有点失望。 考虑到我交给对方的数量,我本来预计只要两个星期就能完成。 「……打扰了。」 当我在书房里与自己的文件格斗时,塞巴斯进来了。 「上次的税收纪录簿已经完成,我拿过来了。」 「是吗?我等一下再看。」 「……不,我觉得您最好尽早过目。」 塞巴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还稍微有点惊讶的感觉。 我感到疑惑的同时接过纪录簿。 那是一份沉甸甸的文件。 当第一页文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我就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 我讶异得讲不出话。 翻着文件的手也停不下来,我不断地读下去。 「……交给对方的纪录簿在哪里?」 「在这里。」 我立刻拿来对照。 「……竟然会这样……塞巴斯,你将文件拿来之前,应该确认过事实了吧?」 「是的,我确认过后才拿过来。」 「……写下这些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是个名叫汀恩的男人。」 「是吗?能立刻找他过来吗?」 「是的。我已经将他带来了。请您稍候。」 塞巴斯说完之后离开房间。 真伤脑筋呀……我在他出去之后重重叹了口气。 然后,再度看往文件的开头部分。 「关于暧昧不清的预算申请」。 一开始的标题就是让我震惊不已的句子。 内容是关于领地以预算方式拨给各村、各镇的补助金。 在那之中,讲到了某镇提出的预算申请。 的确,若看单项申请确实没有可疑之处。 所以,过去的申请都有通过。 但像这样将资料统整并与其他村庄及城镇比较后,就会发现该镇申请的频率特别高,而且让人怀疑的地方也不少。 比方说,关于农作物的补贴。 看了请愿书后,内容是该时期作物歉收,所以为了生活而希望领地提供补贴。 歉收的时候,提供补贴并不是稀奇的事。 站在保护领地居民的观点,只要金额在某个程度的范围内,历代的领主们都会大方提供。 但是,那座镇附近的镇却没有提出类似的申请。 还有一点,就是调查了过去将农作物充当税金缴纳的纪录后,发现那座镇出产的农作物与他处无异。文件里连这些都调查并记载上去了。 而其他部分,文件上甚至记载了该镇不光是提出这类申请,还要求增加预算,但关于支出的部分却有很多琐碎的可疑支出,让人怀疑:「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原因之一,就是从前好像几乎没有实地视察,而且只要格式符合,预算的申请也在常识范围内,就可以简单通过。 一直看着新事物,却没有将基础顾好……我深深地反省着。 时间久远无法追溯的部分,以参考资料的形式附加在文件上。 我重新阅览文件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然后,与塞巴斯一同进来的人,是个年龄与我相近但稍微年长的男性。 金发搭上翡翠绿的双眼,非常漂亮。 他有着出色的俊美外表,体格似乎也有经过锻炼,相貌真是非常出众。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被指派担任这块领地的代理领主。」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汀恩。透过商业公会的介绍在这里工作。」 他露出微笑。 真是和善的笑容……尽管如此,那副笑容却让人觉得有点不协调。 ……硬是要说的话,就是似乎有双面人的感觉。 「至今你都在某处的商会工作吗?」 「不……因为我还在学习,所以是不定期受人雇用。读书方面,我还在老家的时候,身边从小就有会读写、算术的人,所以就向对方学习。」 「是吗……那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为什么会发现这个?」 「我一开始按照指示阅读过去的报告,然后对照并统整收支纪录,但是,在我进行统整的时候,那座镇的数字却让我格外印象深刻……那种规模的城镇真的需要那么多预算吗……我对此感到疑惑,而这就是我发现的原因。」 「在这里工作之前,你就很熟悉这一带的土地吗?」 「我没有造访过。如果是指看地图的话,土地相关状况我大致记得。」 「……是吗?那么,关于这次的事情,你觉得今后该怎么做?」 「理想上,应该要建立出制度,由第三者机关监视预算使用相关事宜。话虽如此,实际要从零开始建立这类组织是很困难的,所以就折衷方案来说,即使会让工作量增加,也该将其纳入领官工作的一环。」 ……我一阵颤抖。 面对我询问「该怎么做」,他说出的回答不是「处罚」之类的事,而是「该如何做出对策,让往后尽可能不发生同样的事」。 那正是我所追求的。 「是否该要求村长与镇长必须学会高等部会计科的学问呢?还有,之前为了确立土地的权利,所以请〈民〉进行土地测量……加紧进行那方面的工作吧。关于农村地区,就将其视为收入并计算进去……」 我从他的话获得触发,一边思考今后该怎么做,一边喃喃讲了出来。 「……虽然我不清楚高等部会计科的课程内容,但那是能立刻学会的吗?」 汀恩对我的自言自语提出质疑。 「……你说得没错。也要考虑到得花上一段时间……还有,关于支出,就要求必须详细记录金额用途吧。这样的话,请店家开证明是最好的了……」 「这应该很难吧。大规模的商会就另当别论,小店家应该办不到……」 「是啊……总之就先要求详细记录支出,然后再看看状况……」 姑且不论至今追加的预算申请,当基本的年度预算拨款后,就会处于「好,结束。随便你们用吧」的状态。 那是大家缴纳的税金……必须建立明确的管理体制,让非法行为不会发生。 然后,关于这次发现的案子该怎么办呢……要烦恼的应该是这个。 是谁盗用的呢?牵涉人等的范围有多广? 似乎在我就任前不久都还有这个状况,如果不好好处分就无法以儆效尤。 我心想,要不要直接交给汀恩处理? 然而他既不是领官,也还没确认身分。 这样该不该赋予他处理这种大案件的权限呢? 怎么办……在我思考的时候,敲门声再度响起。 「打扰了。小艾,关于我上次拿到的美容液……」 走进来的是母亲大人。 「……哎呀?」 母亲大人进入房间的瞬间,对汀恩流露出反应。 「夫人,好久不见。自从在安德森侯爵那里见过以来就未曾再见面了。」 「呃,嗯……是呀。实在好久没见面了,所以我很惊讶。」 这句话也让我很惊讶。 「母亲大人,您见过汀恩吗?」 「对,是在父亲大人那里见到的。」 他是……外祖父大人的友人? 我脑中浮现这个问题并看着汀恩,结果他露出苦笑。 「我们双方家族关系良好,我曾经好几次在安德森侯爵那里学习武道。当时见过夫人。」 「哎呀,是这样吗……」 也就是说,他的身分完全没问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透过商业公会的介绍,在这里做临时的工作。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大小姐询问并向我确认一些关于这次缴交的文件的内容。」 「哎呀,原来如此。」 「汀恩,你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我要先回答母亲大人的问题。在这段期间,请你确认这些文件。」 「我知道了。」 我见汀恩离开后,就询问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你觉得汀恩如何?」 「问我觉得如何?我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呀。」 嗯,没错……我一瞬间在内心同意了这句话。 「不是这样,我想问的是……」 「我开玩笑的啦。我觉得你可以信任他喔。不然的话,你的外祖父大人应该愿意为他的身分担保。」 「……不用到那个地步。既然母亲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他的身分应该很可靠。谢谢您。」 母亲大人与我不同,看人很有眼光。 再说,他是外祖父大人与母亲大人都认识的人物。 ……也就是说,应该不必担心他的身分。 接着,我回答了母亲大人提的几个问题,然后她还告诉我对新商品的感想才离开房间。 她离开的同时还说了句:「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母亲大人出去后,我将刚刚自言自语讲的点子写下来。 房间里响起在文件上写字的沙沙声。 「……打扰了。我已经确认完毕,所以过来。」 「哎呀,正好……汀恩,关于这次的事情,可以请你以『领官的身分』来处理吗?」 汀恩一瞬间惊讶地瞪大双眼……没多久就露出与刚才相同的苦笑。 「请交给我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非常抱歉,我无法长期在这里停留。」 「哎呀?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要在老家帮忙,所以必须定期回老家。」 「是吗……顺带一提,你在老家要帮忙什么事?」 我无法完全死心,所以忍不住追问。 不久之前,我才正思考着要赶快增加人才呢。 出现在我面前的他,能力已经能让人托付某种程度的工作。 而且,他还是外祖父大人与母亲大人的友人。 我不想放过这个人才……这是我的真心话。 「是帮忙家族事业。这就是我进入商业公会学习的理由。」 「原来如此……欸,你先前说了要『定期回去』,对吧。」 「呃,是……」 「那么,汀恩,你要定期回老家也没关系,可以请你在老家的工作结束后,回到这里工作吗?」 我无法完全死心而做出提案,汀恩惊讶地睁大眼睛。 只不过,我也觉得这个提案有点突发奇想。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完全放弃。 而且仔细想想,关于领地政务并没有控管消息,所以雇用他应该也无妨。 「当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会以短期雇用的形式与你订下契约。只要你先告知能待在这里的时间,我这边就会配合。薪水的话,就以领官一天份的薪水乘上你工作的日数吧。」 「这样可以吗?」 「想问这句话的是我喔。这样的条件可以吗?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就再来讨论。那么,你愿意接受吗?」 「……我知道了。今后请您多指教。」 就这样,虽然是不定期雇用,但我靠着挖角获得一位人才。 隔天,我隔了许久出发视察领地都城。 这是因为我的行程很稀奇地有空档,而且莱尔与迪达也正好返回本宅。 同行的成员有莱尔、迪达、塔妮亚,以及汀恩。 人似乎有点多……虽然难免让人这样想,但外祖父大人已经返回赴任地,所以也没办法。 对在各处巡视的莱尔与迪达而言,今天是与汀恩初次见面的日子……原本应该是这样。 ……不过…… 「咦?这不是汀恩吗?」 两人都做出与我想像不同的反应。 「好久不见了,莱尔先生、迪达先生。」 「你还是老样子很死板耶——我不是说叫我迪达就好吗?」 「……莱尔与迪达都认识汀恩吗?」 「对,我们好几次在师父那里一起训练。虽然不常见面,但因为他身手很好,所以记得。」 两人唤为师父的就是外祖父大人。 ……仔细想想,也有这个可能性呢。我不知为何接受了。 毕竟莱尔与迪达都曾在外祖父大人那里接受特训。 「……那么,塔妮亚也见过他吧?」 「不。我必须学习侍女要做的工作,所以不像莱尔与迪达那样一直待在师父那里。我听说,汀恩先生好像也是不定期过去。」 「喔……是这样啊。总之,今天就由这些成员来探索街上喔。汀恩、莱尔、迪达,当我在镇上的时候禁止喊出艾莉丝这个名字喔,要叫我亚莉丝。」 ……就这样,我与其他四个人离开宅邸。 我们沿着干道,朝南下的方向走在领地都城里。 干道还是一样充满活力,人潮也很多。 由于物流建立了运输部门,所以货物流通路径变得比以前更好。多亏如此,这里也能不时看见东边城镇出产的海鲜。 「小亚!你今天又带了一群很英俊的男人喔。」 街上摊贩的店主大婶对我说话。 「咦?是这样吗……嗯,或许是喔。」 大婶这样讲之后,我往身后看……嗯,确实让人同意。 在这个世界里,我身边全是俊男美女,最近的感觉似乎开始麻痹了。 「今天进了阿奴达喔!要不要买?」 阿奴达是鱼的种类。这是一种红肉鱼,可以煮、可以煎,生吃也很好。 「哎呀,是用活缔法处理之后,跟冰块一起运送的对吗?这么费工夫竟然还卖这种价格,真是惊人。」 「谢谢你。小亚每次都能理解我们的辛苦之处,真让人高兴。」 「不过,嗯……我今天要在外面吃饭,下次再来大婶你这里买喔。」 「这样吗?那我等你下次来喔。」 「好,到时候再讲你儿子的事给我听。」 「没问题。」 与大婶的愉快对话结束后,我往后一看,塔妮亚与莱尔照样面无表情,迪达大笑出来,汀恩则是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们各自露出不一致的表情。 「……您与他们关系很好耶。」 汀恩以惊讶的神情小声说着。 「嗯,是呀,大家都对我很和善。」 我们聊这些事的同时,重新在干道上迈开脚步。 我边走边不时与街上的人说话,他们都跟刚才那位大婶一样是我在视察时认识的。 只不过,每当我与他们说话,汀恩好像就很吃惊。 「……哎呀?拉菲艾尔先生。」 「啊,亚莉丝小姐,好久不见。」 拉菲艾尔先生是达里尔教的祭司,也是领立高等部的学生。 他为了活用在医疗科学到的知识,所以好像努力地活动着。 免费为无法看医生的贫穷人民们做出奉献,是很受欢迎的行动。 我则是以亚莉丝的名义捐款给他的教会。 ……虽然现在我只能拿出自己的零用钱,或者该说是拿出商会给我个人的报酬,但未来我希望能以领地的角度支援他的活动。 话虽如此,如果要以代理领主的身分支援,就会产生许多束缚,所以也有一定的困难。 毕竟,若要代表领地而且只支援那间教会,感觉就像对那边偏心。 话虽如此,其他的教会……就算向达里尔教的总会申请捐款,我实在也不认为资金会拨给拉菲艾尔先生进行的这类活动使用。 「您要去哪里?」 「我现在要去贫民区。那里有好几位病患。」 「这样啊……您真是热心。愿神守护您的行动。」 「谢谢您。」 然后,我也往贫民区的方向前进。 与以前在视察中巡视整体领地的时候比起来,站在路边的人似乎减少了。 现在我们领地的商业活动兴盛,所以求才的数量很多,这大概也有影响吧。 「……那位祭司先生在这里进行医疗活动吗?」 我点头回应汀恩的话。 「嗯,是呀。」 「也就是说,是免费的吗?」 「没错……怎么了吗?」 「没有,我觉得很稀奇……现今的达里尔教祭司竟会做出为人民奉献的行为。」 汀恩也这样想吗? 教会原本被称为人民最后的堡垒,而那种风范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呀? 「我也这样想……但并非所有人都向贵族献媚,然后过着贵族般的奢华生活喔。」 「……这块领地的贫民区真惊人。」 「惊人?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以前曾被教导,若要看城镇的真面目,就要看那座城镇最贫穷的地方。我来领地都城之后,最先看的也是这里的贫民区……我觉得这块领地比其他领地好多了。」 「『好多了』吗……」 这句话让我露出苦笑。 这是很准确的形容。 来到这里之后,我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改革还没有让所有人民受惠。 「我觉得必须做出规画,让领地未来能持续以公家立场支援拉菲艾尔先生这类人士的活动。」 「具体来说要做怎样的规画?」 「要建立保险的制度。以税金的形式从人民那里获取金钱,然后在人民去医院的时候加以援助。人民要缴交治疗费用当中的数成比例,其他由领地负担。」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才要登记户籍与改革税制吗?」 汀恩的回应让我不禁苦笑。 这当然是因为他清楚知道我目前着手的事情,而且从短暂的对话中理解了我的企图。 「这么做的话,会因为要求医师那方提出进行过治疗的证明等等,而使工作增加喔。如果医生都有良心就还好,也有可能会出现向病患与领地重复请款的人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 「已经可以预见今后领官的工作会增加,所以我认为能委外的事项就应该委外……比方说,您觉得建立公会如何?」 「……!原来如此……就像商业公会一样,医生也来建立公会。只要是加盟公会的人,进行治疗的时候就能获得领地支援治疗费……支援费用的计算就请公会总会处理,如果发生非法行为,只要请公会加以处罚就好……」 「派几位领官到公会总会也很好。如果工作主要都由领官负责,大概需要十几个人才够,但若请公会负责全部的工作,只要以派任的形式送几位监察过去就可以了。」 「真是个好主意……今后就列入正式讨论吧。把刚刚的内容写成书面,我要与领官们商量。」 「我知道了。」 虽然不明显,但莱尔与迪达似乎微妙地转换着表情聆听我们的对话。 「汀恩都跟得上大小姐那些有点难的话题呢。」 「有点难的话题吗……」 汀恩露出苦笑。 「哎呀,这样很好啦。公主殿下最近非常忙碌,塔妮亚很担心公主殿下会不会搞坏身体呢。就算想帮忙,但我们根本也不懂那方面的事啊。所以,出现一个像你这样的家伙来帮助公主殿下,真是太好了。而且还是我们认识的人,这个世界真小。」 迪达咧嘴笑出来。 他们在为我担心啊……我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涌出反省的心情,因为竟然连平常很少待在本宅的迪达也知道我不眠不休工作的事。 话虽如此,在我表达感谢之前…… 「……迪达,不可以叫我公主殿下喔。我不是说过要叫我亚莉丝吗?」 附近没有人,我感到放心并叮咛。 第一卷 五章 大小姐,内心动摇 「我说呀,汀恩,你要不要成为我的人?」 面对这句我不知道已经讲出第几次的话,汀恩面不改色地微笑。 「我很感谢您的赏识,不过……」 他的回答同样也是不晓得已经将我击沉了第几次。 啊,真不甘心。 那么,如果只将这段对话撷取出来,简直就像告白……不,听起来应该像是女主人想将年轻男人骗到手。 状况看起来只像是我拼命追求美男子……嗯,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在追求没错啦。 「唉……我知道了。但我不会放弃喔。总之这一个星期也拜托你了。」 「当然。」 若说到这一个星期要做什么,当然是以我的辅佐的身分参与领地政务。 从我刚开始挖角他之后,已经过了四个月。 他完美地做着工作,盗用预算的事件也逐渐收尾。 那座镇上与事件有关的人,不是城镇的最高负责人,而是负责城镇会计事务的人与其家人。 ……虽说是会计,但也只是负责与领官之间的往来工作。 然后,犯行的犯人是镇长的弟弟。 根据调查的结果,犯人似乎在很多地方都因为玩乐过头而欠债。 也就是说,以状况而言是哥哥没有好好监督放荡的弟弟。 所以,镇长因为连带责任被罢免,弟弟也解除职务。 而且一并处以罚金。 「没有被关进牢里就要庆幸了。」我还请人转告了这句严厉的话。 尽管并非完美地结束……但汀恩漂亮地解决那件事,而且同时也完美地将过去的税金纪录簿统整完毕。 有挖角他过来工作真是太好了……今天这个时候我真心地这样想。 「这些给您。这是各学园的收支报告与下个年度的预算申请书。」 「……哎呀,格式都统整了呢。」 「我有稍微修正。」 「谢谢。初等部已经在所有地方开课完毕……接下来我想开设能做职业训练的中等部。」 「凭现阶段的预算很难办到喔。」 「嗯,是呀。果然还是必须把重心转移到稳定的税收上呢——……」 「话虽如此,我认为课征消费税还太早了。税制的基本是公平、简单、平等。目前关于教育,还在初等部开课、识字率慢慢增加的阶段,想获得人民的理解还很困难。姑且不论规模大的商店,在小店家这样做应该还很难。」 「问题就在这里呢……」 「我觉得您的想法是个崭新的想法。等识字率稍微增加,而且算数普及之后务必要推行。」 「嗯——……果然还是该从这边来进行?」 我翻阅的是所得税草案。 「要废止人头税,并改为实施所得税吗……在我看来,我也对那存疑。就如同我先前跟您说的一样,税制的基本是公平、简单、平等。人头税能让人民意识到全体人民都参与了领地事务,就这点来讲是有益处的。」 「过于公平也是问题吧。竟然连没有能力付钱的小孩子都课税,对想拥有工作人力的人民来说只是一种束缚。」 没错,我觉得人头税以税而言很理想。 既简单又公平。 但是,我认为过于公平以致于不平等。 再说实际上的问题,是连没有付钱能力的人都被课税,所以不只无法收到钱,还造成重担。 「……的确也有这种角度呢。」 「目前提出的草案,是针对个人所得来课税,但是……唔,农家之类的对象应该很难从所得做出计算,所以暂定用持有的土地,请公所来做『预测收获』并依此课税,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您是为此才积极请〈民〉去进行将土地权利关系明确化的作业吗?」 「对呀……但是当然不只这个原因啦。」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觉得将每一年气候造成的收获变动也考虑进去比较好。」 「嗯——的确。」 「然后,有办法雇到执行这些计算的公所人员吗?」 「我已经要求现在隶属〈财〉的人轮流去上高等部会计科的课。〈财〉的人员当然不用说,我也打算录用那边的毕业生。但以理想来说,我希望总有一天人民们的学识增加,然后由他们自己来报税。」 「……那应该要花很长的时间。」 「嗯,我并没有期待立刻实现啦,我是希望总有一天这样。还有,不光是针对个人,也必须规划与商会有关的税。目前……听说商会与商会代表的收入是混合在一起计算税的,所以要将商会代表也从商会那里领到薪资的状况,还有,将商会与个人的收入视为相同项目的状况分开,而且还要再让商会使用商会专用的税率。」 「……要怎么处理商会的反对意见?」 「你觉得让这个做法与降低关税同时进行如何?现在就算是在同一块领地里,出口、进口商品的时候,每当从各自的都市进出都必须付钱。以后就规定只在从其他领地、国外进口的时候要付钱,而且也让税率降低……这么一来,物流的发展应该也会提升。」 「的确,如果一起实施,反对意见应该也会稍微缓和。现在有请各商会在会计科学习复式簿记,所以会各自计算并提出……我们这边的负担应该也不会太重。」 「没错。将刚刚的话题检讨一次,再与财务人员们讨论顺序、时间等项目吧。」 因为有汀恩在,所以能缩短分在处理领地政务的时间,于是我最近经常上街。 只要上街,果然就会变得有活力,非常好。 我在干道上浏览商品,同时到处巡视街上各处。 我突然看见一对走进大商会的情侣。 他们感情融洽地挽着手,走进店里, ……记得那间店在领地内也是有名的宝石店。 嗯,因为那是设立高等部的时候也有出资的店,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大小姐,您怎么了?」 塔妮亚发现我呆呆地望着那边,于是担心地看着我, 「我没事……两位,最后可以去一下孤儿院吗?」 「就照亚莉丝小姐的希望。」 汀恩笑着答应。 最近上街的时候,我会邀汀恩。 只要当下讲出之前思考的事或突然想到的事,他都会立刻回应……很快就能讨论出来,我觉得很好。 再加上莱尔与迪达也为他的身手挂保证。 ……只不过,塔妮亚最初非常反对,所以她也同行。 顺带一提,虽然我实在很难想像汀恩面对小孩子的画面,但他还满会应付孩子的。 多亏如此,他受孩子欢迎的程度更胜于我。 ……我觉得有点不甘心,但看着他与孩子们玩耍是一种眼福,所以我忍了下来。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还会再来吗?」 被孩子们仰望着这样询问,真是让人感到眩目。啊,真可爱……! 「当然呀。对吧,汀恩。」 「对。所以你们要乖乖等喔。」 日暮时分,我充分享受后踏上归途。 嗯——今天真快乐。 明天继续努力吧。 母亲大人造访这里之后,我虽然已经有找时间休息,但还是一样没有假日。 但是,最近汀恩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就可以休假一天上街。 应该说,多亏了汀恩才让工作比预定时间更早结束,结果无事可做,成了就算休息一天也无所谓的状态。 休假果然很重要呢。 「……大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汀恩进入书房,发现我正与文件战斗,于是微微皱起眉。 「应该没有急着进行的工作才对……您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不,我只是把今天视察时想到的点子写下来。」 「……您现在写的是编预算的文件吧?」 「……」 汀恩一针见血的吐嘈让我不禁苦笑。 果然瞒不过去呀…… 「一开始我真的只打算做那些喔。但是,我看到还没裁决的文件,所以就觉得能做就做一些……」 「休假是必要的喔。迪达先生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他说塔妮亚小姐与宅邸里的大家都很担心集中于工作的大小姐……大小姐您为什么要如此热中工作呢?」 这个意外的问题让我暂时停止思考。 「你不是也在工作吗?」 「您跟我不一样。我之所以工作,也是为了生活。但大小姐不同,身为公爵千金、宰相之女,即使不工作也活得下去吧?」 嗯,确实是这样。 就算在贵族之中,女性去工作的人也只有极少一部分。 虽然守护并让家庭兴盛被视为夫人负责的范围,但是……大部分人家都与不久前的我们家一样,几乎都是由总管等仆役来管理领地。 「但是,父亲大人将代理领主的地位赋予给我,正因为身为贵族,才要做出不让自己地位蒙羞的表现吧。」 「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以前想像中的贵族,是只知道从领地居民身上压榨税金,并靠此生活的人。而且,大小姐您应该可以像老爷那样,将治理的工作交给塞巴斯先生啊。」 「我也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不过,这是难得受托的工作……就算我还不成熟,也想努力去做。那就是我这样做的契机,但现在……」 我悄悄看了自己的手……这双很娇小、很娇小的手。 掌握并守护领地所有人民的性命与未来……这种职责实在与这双手很不搭调。我自己看着都笑了。 「见到那间孤儿院的孩子们之后,我觉得就算是我……不,应该说正因为是我,才有我能办到的事。我能够去相信我一直以来做的事。如果借由我今后的努力,人民的笑容可以稍微增加……人民可以幸福,这样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 「……是啊。」 帅哥对我微笑,让我一瞬间看呆了。 ……好险、好险。汀恩的笑容有着惊人的破坏力,我真的得注意。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低下头。 啊,真是的……我不是这种角色啦。 「……比、比起这个,汀恩,你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我询问后,汀恩才仿佛忘记似的低喃着:「喔。」 「虽然并不是很重要的问题……我可以请教您吗?」 「嗯,当然。」 「今天视察的时候,您好像发了一阵呆,对吧?」 听了他的问题后,这次轮到我低喃着:「喔。」 「因为您那时的模样跟平常有点不同……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的。我看到以前设立高等部时出资的店家生意很兴隆,所以觉得太好了……只是这样而已。」 我的回答让汀恩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怎、怎么了吗……?」 「没事,只不过,您发呆的时候,脸上整个失去了表情。」 「……我摆出那种脸吗?」 「是的。虽然我知道讲这种话很失礼……您当时看的应该不是商店吧?」 汀恩的话让我肩膀失去力气。 比起感到愤怒,那句准确的猜测让我将原本屏住的气息呼出来。 尽管我见到他工作的状况,觉得他既敏锐又聪明,但也不必在这种时候发挥吧。 但是,他如果不讲到这种地步,我应该会把话闷在心里。 然后等到我发觉,无处发泄的怒气可能又会折磨着我。 就如同我对爱德殿下的积郁,正以现在进行式的状态在心里累积。 「……可以陪我一下吗?」 「您要做什么?」 「请你把那边的柜子打开。」 我指着入口附近的柜子。 汀恩照我说的将那里打开。 放在里面的是葡萄酒。 那是用产自这块领地西方的葡萄酿成。 然后,为了能立刻饮用,葡萄酒杯也一起放在柜子里。 「我偶尔也会想喝一杯呢……今天正好是『休假』,汀恩要不要也喝?」 「……如果大小姐您不介意的话。」 我离开书桌,坐在与客用桌成套的较矮椅子上。 汀恩拔起酒瓶瓶塞,将酒倒入杯中。 「汀恩,你也坐下吧。」 「……那就恕我失礼了。」 我拿起酒杯。汀恩也一样举杯品尝。 啊,真好喝。 「……男人呀,会讨厌女人向自己要求礼物吗?还是会感到高兴?」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因人而异吧。」 汀恩似乎对我没来由的问题感到困惑。 「因人而异……也对。刚刚的情侣,究竟是哪一方开口说要去那间宝石店的呢?」 说到这里,我再度喝了一口。 「像那样幸福地笑着,还挽着手臂,然后出门去某处……我虽然曾经有未婚夫,但这种经验一次都没有,或许身为贵族子女,那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也有那种为了成就政策而没有爱情的婚姻。」 不过,以前的我确实喜欢他呀…… 在我之中不是前世自我的那个部分,正诉说着阵阵心痛。 「但是,就算是政治结婚……不,正因为是政治结婚,才会经常送礼物给未婚妻吧?就算只是形式上……」 「嗯,是啊。」 「可是,我不曾收过礼物呢……」 进入学园之前,我对爱德殿下而言是否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呢? 这样的话,过去那个高调表示会成为王妃的我,真的非常丢脸。 ……而同时,前世的我也同情现在的我。 「为什么我要这么专注工作呢……我说过希望借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地让领地居民们的笑容增加……这并不是谎话。但我或许也相同地期望能找出自己的存在意义。」 我被解除婚约,还伤害了家名。 尽管没有走上遭断绝关系并被幽禁的路线,但我或许随时都认为自己的立场正处于险境。 正因如此,才会有类似强迫观念的想法吧。 我得不到前未婚夫爱德殿下的关注,不只如此,还没能完成嫁入王家的职责。 我的存在意义,有跟没有是一样的。 这样的我,最后依赖并发现的……就只有工作。 ……实在太我行我素了。 「大小姐,请不要看不起自己。」 「……?」 「您先前说过为何要执行领地政务,那应该并非谎言,不是吗?」 汀恩的话虽然让我感到困惑,但我依旧静静等着这句话的后续。 「无论动机是什么、动力是什么,大小姐您都明白完成自身职责之后,未来将得到的事物。只要这样,大小姐您一定就不会迷失,因为您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是这样吗……?」 「是的。虽然我无法提供男女关系方面的意见,但是……关于这点我能很有自信地这样说。」 「……呵呵,是吗……」 接下来,我们之间就陷入静默。 但那绝非沉重的沉默……应该说我感受到一段能让心灵休息、悠闲度过的时间。 ……在那之后过了两天。 汀恩这次的契约结束那天,我倒下了。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这样。 我至今的生活应该都是以健康为第一考量呀……为什么? 但因为高烧的缘故,让我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那种无关紧要的事,只是一直在睡觉。 我后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一片昏暗。 ……我睡了一整天吗? 「唉……」 身体状况管理是工作时最基本的事项。 竟然倒下还睡了一整天……我的能耐还是不够呢。 「……塔妮亚。」 虽然声音有点沙哑,但喉咙似乎没有异状。 ……我觉得非常渴。 身上流了汗,衣服紧贴住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一呼唤,在同一房间待命的塔妮亚立刻来到我枕边。 她的表情似乎有点生气,但也像是快哭出来了。 「……请给我水。然后,还要浸了水之后拧干的毛巾。我想擦身体。」 「我知道了。」 大概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吧。 她将装了水的杯子递给我。 ……嗯,干渴的喉咙获得充分的滋润。 接着,塔妮亚俐落地用湿毛巾为我擦身体。 不晓得明天会累积多少工作啊……光想到这里就觉得可怕。 汀恩今天上午就已经回老家了。 啊,早知道前天就不要休息……虽然我这样想,但也于事无补。 我心想,总之今天要好好休息,于是再度陷入睡眠。 ……隔天早上,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前往书房。 啊,不晓得累积了多少文件啊……我边想边打开房门,看到桌上堆着与平时一样分量的文件……不,桌上放的文件数量比平常少。 「咦……?」 这个时候响起敲门声,结果进来的人是汀恩。 「汀恩!怎么回事?你不是只待到昨天上午吗?」 「大小姐您才是呢,您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因为昨天休息了一整天。比起那个,这些文件的量……」 「在我权限内能发下去的都已发下去了,这边的是需要大小姐做最后认可的文件与报告。」 「是吗……谢谢。但是,汀恩,这样你不要紧吗?已经超过契约讲好的日期了。」 「大小姐都已经病倒了,我不能把事情丢着不管呀。我已经调整好这边的行程,可以再待两天。」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是我自己要这样做。那么,这边这些请您过目。」 汀恩放下文件后,就离开房间。 他出去之后,我快速浏览着放在桌上的报告。 ……没有什么问题。正因为没有问题,才伤脑筋。 「……唉……」 我不禁重重地叹气。 ……再这样下去不行。 再这样下去,我会依赖他。 无论在工作上,或是其他方面。 ……就连现在也是这样。因为有他在,所以我觉得很安心,而且依赖着他。 ……我甚至希望他待在身边。 但是,不行……我不要再那样了。 爱德殿下那个时候,我不就已经明白了吗? 人总有一天会背叛。 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必须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不管何时都是如此。我接受帮助,也依赖他人。 我也信赖他,认为如果是这个人就能托付。 但反过来,我也拉起界线,认为到某处为止可以托付……或是到某处为止可以信赖他。 之所以这样做,正是因为我做好了无论何时遭到背叛都无所谓的准备。 ……然而,他却想破坏这些。 我擅自在心里拉起的界线几乎要被跨越,让我想把一切都托付给他。 所以……我害怕。 我用力摇头,就像要否定这个想法。 ……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不去想,不去看……这么一来,应该就会不知不觉地消失。 ◎ ◎ ◎ 他敲门之后进入房间。那个地方是他主人的书房……只不过主人两字前必须加上「暂时的」。 「打扰了,我拿报告过……」 他讲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原来是他的主人艾莉丝正趴在书桌上睡觉。 这幅光景让他不禁笑出来。 昨天才刚病倒,今天就已经回来处理政务。 她大概在硬撑吧。 因为没想到艾莉丝今天就恢复工作,他才将停留的时间延长两天…… 只不过,看到眼前的景象,他认为那个判断没错。 事实上,她工作得太过头了。 领地居民的生活与商会的经营,全部都压在她这纤细的肩膀上,所以工作量非常繁重,若要说没办法倒也真的没办法就是了。 不过,其他身为领主并对此理解的人有几个呢? 「真伤脑筋……」 明明大病初愈,再这样下去身体又会搞坏了。 但她看起来睡得很舒服,让人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虽然想为她披点什么,但也没看到适合的物品。 ……况且,他也不喜欢在淑女睡觉的时候靠近到能触碰对方的距离。 去找她的侍女过来吧。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气息,于是回过头。 「塔妮亚小姐,您来得正好,大小姐睡着了,请您拿些东西为她披上。」 「好的。但话说回来,真亏您能发现我。」 塔妮亚这句话,让他露出更深的笑容。 「您在说什么?我只是看见大小姐睡着,打算去找人来的时候『刚好』回头,然后您就在那里。」 他的话让塔妮亚皱起眉。 「……您究竟是什么人呀?」 这句话,这次让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您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我是王都一间小商会的儿子。除了曾在将军门下学过一些武术之外,并没有什么优点。」 「商会的嫡子会锻炼身体到这种程度吗?」 「这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毕竟我师父是将军啊。再说,那位大人的训练可是不顾轻重的。」 「嗯……您的举止跟我与莱尔他们一样,我能理解这是在将军门下学习而来,不过……刚刚那种读取气息之术。我与莱尔及迪达学的不同,如果我真的想消除气息,也只有侯爵能看穿……为什么会被您……」 「我都说了那是刚好啦。」 他的回答让塔妮亚叹了口气。 塔妮亚似乎已经明白,就算继续问下去,他也不会回答。 ……话虽如此,塔妮亚似乎认为他身分可疑,所以将他视为必须注意的人物。这点并没有改变。 「……已经可以了。您手上的文件就先交给我吧。」 「谢谢你。」 他将文件交给塔妮亚,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地走出房间。 「真伤脑筋。」 但是,一离开房间后,他就重重叹气并低喃。 这次的这句话,与先前他低喃的话语完全相同,但含意却完全不同。 他好不容易脱离危机,但看来今后需要留意她……这就是接在「真伤脑筋」这句话之后,他思考的事情。 正好,这件事提到的她……也就是塔妮亚所想的事情也一样。 他不想在这里受到奇怪的怀疑,最后引起骚动。 毕竟,他单纯地喜欢在这里的生活。 那个女孩不断提出自己没想到的点子。 针对那些点子来讨论,非常快乐。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快乐的情感。 只要看见她努力工作的模样,就会想扶持她,而且只要他给予协助,她就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 他希望至少能在这里多过一些快乐的日子。这是他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 ◎ ◎ 塔斯梅利亚王国王都。这里是文化、经济的中心。 然后,在这里的一隅,有座学园。 第一次见到这里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这里以学园来说有点太豪华了……但那也是当然的,因为这里是个贵族子女从王国各地前来,并日夜努力读书及建立人脉的地方。 宽阔的土地上,有校舍与庭园,除了操练场之外也有宿舍。 「爱德华殿下、尤莉小姐,早安。」 艾莉丝的弟弟贝伦从宿舍走出来。 在他面前的人,是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子爱德华及其恋人尤莉。 两人一副亲密地走在宿舍到校舍之间的道路上。 ……当然,男子宿舍与女子宿舍是分开的,这方面的规矩就算是未婚夫妻也很严格,所以他们大概是先约在某处见面吧。 「嗯。」 「贝伦,早安。」 爱德拥有继承自第二王妃耶露丽雅的鲜红发色与漆黑的双眼,极具特征。 因为他的眼尾有些上扬,所以经常给人严厉的印象,但与尤莉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垂下眼尾,露出温柔的表情。 艾莉丝还是爱德的未婚妻时,他从没露出这种表情呢……贝伦突然这样想。 他也想着,爱德大概真的非常爱尤莉,爱到无可奈何吧。 旁边的尤莉,绑起草莓棕发色的飘逸秀发。 那是很少见的发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大大的绿色眼睛很美丽,不断变换的表情非常可爱。 她是一个如同向阳处的人。这是她周围所有人对她的共通印象。 「喂,贝伦,你好像又读书读到很晚了对吗?」 爱德华突然对贝伦说话。 「呃,嗯……」 贝伦对这句话的回应似乎有点支支吾吾。 「哎呀,贝伦又在勉强自己了吗——?」 「不,我没有勉强自己。谢谢您的关心。」 尤莉担忧的表情,让贝伦感到心里一阵温暖,于是表情瞬间缓和下来。 这么说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喜欢上尤莉的契机。 「贝伦先生,您太厉害了——」 尤莉第一次向他搭话的时候,讲的是这一句。 当时贝伦对她完全没兴趣,所以他还记得自己回应得很冷淡。 应该说,他根本不懂究竟厉害在哪里。 在他心里,拿到第一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围的人也都这样觉得。 但是,她以拼命的模样数次传达着一直在课堂学习拿到第一名有多么厉害,而且她也希望贝伦能教她功课。 那让他莫名地愉快,而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就不知何时开始教她功课了。 贝伦教导的时候,看着她努力的态度与因为自己的指导而逐渐成长的模样,心里感到温暖。 「贝伦先生,你看——多亏贝伦先生,我的成绩进步这么多喔——」 她的成绩原本是中等,进步为名列前茅的时候,她高兴地拿成绩单给他看。 看到她的成绩,贝伦也当成是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 ……不知何时,她高亢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舒服,只要她待在身边,就会觉得被疗愈。 贝伦曾经好几次亲近她,但他至今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结果后来并不顺利,而现在爱德华与她成为一对。 就算这样,只要她能幸福就好……他想一直在她身边守护……没错,贝伦原本是这样想的。 姑且不管那个,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觉得自己很厉害的呢……是何时开始这样深信的呢?贝伦在心里苦笑着……不,是感到不甘心。 他不曾让出第一名的位子,问过一次之事也从来不曾忘记。 正因如此才会认为自己很厉害吧。 但是,这个想法不久之前被完全粉碎了。 破坏的人就是姐姐艾莉丝。 她以前在学园里应该不算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 但是,之前回到领地后……她以现今大受欢迎的商会代表身分经营着商会,也以代理领主的身分治理领地。 才看到她在与小山似的文件战斗,结果随后她就讲着自己不懂的词汇与人对话、讨论,然后再度回到与文件的战斗。 她才在教导自己,讲完后又再度开始工作……以让人跟不上的速度专注工作。 贝伦见到她的模样,在受到冲击的同时……也感到震惊。 他骄傲地认为自己很厉害……但那种骄傲的根据究竟是什么? 他既没有知识,也没有经验。 与她比起来……自己只是个头脑比较灵活的小鬼头。 不……不光是与她相比,事实上或许有更多这样厉害的人。 只是他不去正视而已。 这就是他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返回之后,历经思考得到的结论。 所以,他最近开始固定前往父亲身边,请父亲指导他。 他认为这样下去不行。 况且,他觉得很不甘心。 来到父亲路易身边后,父亲仿佛要将至今落后的部分追回来般严格训练他,还交给他大量的课题。 为了完成那些课题,他才会处理到半夜。 他不经意地向前看,发现德鲁塞站在校舍门口。 一如往常肌肉发达的身体与短发非常显眼。 「……早安。」 「喔,德鲁塞,早安。」 「早安,德路赛,您看起来有点累……不要紧吧?」 「是的,昨天训练的时候稍微有点争执罢了,我没事。」 他总是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但这么说来,他今天的表情确实看来有点累。 但那也硬是要挑剔才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大概与平常没两样吧。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谢谢。」 德鲁塞最近也不知为何在骑士团训练中被严格锻炼……贝伦想起了这件事。 最初的契机,就是德鲁塞的父亲——多尔纳表示「要重新锻炼你的精神」,于是强制他参加。 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她不只是没出席德鲁塞的家……也就是克塔贝里家举办的茶会,连他们办的其他活动也全数缺席,而且在正式活动上也表现得非常冷淡……这就是德鲁塞父亲将他硬是拉出来的理由。 也就是说,简言之就是因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的报复。 这项契机与私下的内容,是贝伦开始前往父亲身边之后才第一次知道。 那个时候,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艾莉丝那句:「思考会造成的影响。」 抵达教室后,众人都朝这里问候。 ……也是,第二王子与其未婚妻都在这里……考虑到身分,会来问候也是当然的。 在他们坐好,上课铃声差不多要响起的时候,门再度打开。 「早安——」 「喔,早安,波恩。」 在迟到前一刻进入教室的人,是波恩·鲁塔沙。 他是达里尔教皇的儿子。 由于达里尔教是国教,所以历代以来只要担任教皇,其家系就会被视为贵族。 所以,身为教皇之子的波恩也进入这所只有贵族就读的学园。 「波恩,你还是一样很慢呢——只差一点就要迟到了喔——」 「我觉得以我来说已经算早了啊。比起那个,尤莉小姐的头发变美了呢。」 「谢谢——总觉得呀,就算被波恩称赞,也没有被称赞的感觉呢。」 波恩的头发是金色长发。 那头头发飘逸又闪亮,即使在女性之中也很少有。 他的容貌很中性,细长的眼睛是明显的特征。 「没那回事啦。您的头发真的很美丽。」 「谢、谢谢——这一定是多亏了阿兹达商会的美容品。」 他认真的声调,让尤莉微微脸红。 波恩见到她的模样就满足地微笑,并点头回应她的话。 「喔,是那里的商品啊。」 「是的——而且我终于成为会员了喔——」 「只不过是区区商会,竟敢让我的未婚妻等候……」 爱德华厌恶地啧了一声。 他不满尤莉与波恩的互动,所以本来就很不高兴,再加上提到讨厌的回忆,于是就……之所以有这种反应大概是因为这样吧。 「爱德殿下,不能讲这种话喔——大家都在等,所以我也必须平等地等候。」 「尤莉你真温柔。」 但是,爱德华被尤莉叮咛后,表情就立刻改变。 ……不过啊,原来尤莉成了会员……贝伦在心里惊讶。 之前发生过那种事。 即使她无法成为会员,贝伦也完全不讶异……应该说,当不上会员还比较能让人理解。 但是,毕竟是「那个」姐姐,她大概觉得与王族产生纷争不利于商会的经营,所以压抑情感答应了…… 仰慕姐姐的仆役们一定都感到很不平吧。贝伦边想边陷入思考。 「那间商会真的很受欢迎呢——我也还在等。」 「对呀——那间商会的代表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我好尊敬对方。真想见见那个人——」 「既然尤莉这么说,下次就让那个人造访王城吧。对方一定也会很高兴,认为这很光荣。」 「这个想法真棒——」 尤莉天真地高兴着,一旁的贝伦则是心里直冒冷汗。 ……我觉得那个人绝对不会来……贝伦在心里这样想着。 说起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人们,现在对第二王子已经累积了相当大的愤怒。 他先前过去的时候,不光是母亲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甚至在艾莉丝一离开后,仆役们也全都无视他的存在,让他处于如坐针毡的状态。 「说到造访王城,上次讲过的那件事如何了呢——?」 「喔,就是在那间教会分发食物的事吗?当然已经获得同意了。对吧,波恩。」 「是的,达里尔教也很乐意协助。」 「那真是太棒了——如果大家都能高兴就好了——」 「嗯,当然。只要是尤莉去做的,大家都会高兴。」 尤莉小姐是个温柔的人。 她会像这样建议爱德殿下为了人民而去分发食物,爱德殿下也精神奕奕地进行活动。 但是……她知道那些频繁的行为压迫到预算了吗……他们的对话让贝伦再度陷入沉思。 那是理所当然的。 王族的生活与之前相同……应该说支出增加了。 那也是因为耶露丽雅陛下为了自己,而爱德殿下为了送礼物给尤莉,所以花了很多钱。 然而,税收并没有改变。 「如果要救助人民,那我希望他们应该重新检视自己的生活……那位未婚妻也是,如果对爱德殿下赠送的礼物感到高兴,也只要卖掉礼物自行救助人民就好。再说她还向爱德殿下要求礼物,真的很糟糕。」父亲非常愤慨地这样讲。 说到救济,如果是一次、两次应该也没问题,但频繁的行为会压迫到国库。 以阿尔梅利亚公爵为首的臣子们都表示反对,耶露丽雅与爱德华却坚持进行,甚至造成预备金与人事费用逐步被缩减。 而且,分发食物的地方是王都。 ……无法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们都受惠,只是想博取爱戴罢了。父亲曾这样喃喃说过。 削减人事费用,就表示人民用来生活的收入减少了。 结果,就连之前身在中等阶层的人民也都变穷。 贝伦至今都认为尤莉小姐怎么会如此温柔……但自己大概真的什么都没在注意吧。 他突然再度想起姐姐的话。 「你一直在问为什么耶。不过……这个嘛,只要在这里钻研的人、拥有知识的人增加,这些成果不久之后都会回报给人民。或许要花上一阵子,但只要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时人民们的生活水准一定能提升。我只是认为自己身为代理领主,有必要考虑到将来。」 如果真的为人民着想,就不该为了一时兴起的分送食物行动而浪费金钱,持续让人民学到赚钱的能力应该也是必要的。 事到如今,他理解了父亲与姐姐那些话的意义。 在此同时,他心里再度涌上后悔的浪潮。 「……如果进行更大规模的救济,会给国库带来负担。我觉得应该要等之后再做。」 「为什么贝伦你要讲这种话?帮助人民的生活不是最优先的吗?大家都很高兴呀,这绝对是好事……」 贝伦的话让尤莉疑惑。 泪水似乎随时会从那双大眼睛流下来。 「虽然是好事,但过度的话就不太好了。尤莉小姐,请您不要过于勉强爱德殿下……」 「爱德殿下是这个国家的王子殿下喔,王子殿下什么事都办得到吧?如果国家的预算不够,只要从税金里收取就好了呀——啊,还是说要裁掉军队?嗯,这是个好想法喔——毕竟这个国家很和平嘛,根本不需要军队呀——对吗,爱德殿下?」 尤莉露出笑容,仿佛在说这是个好提议。 这句话让贝伦掩不住惊讶。 他觉得她简直就像小孩。 像小孩一样天真……而且残酷。 只要稍微思考,就会知道无论从国防角度或治安角度而言,都不可能那样做,再说,因此失去工作的人们该何去何从呢。 ……就跟分发食物一样,她对未来的想法太单纯。 「啊,尤莉你真聪明……贝伦,你太死脑筋了,这样就跟某个臣子一样喔。」 但是,爱德华这句话最后让他无法表达更多。 「……我讲得太过头了。失礼了。」 贝伦被他瞪视,于是闭上嘴。 ……啊,父亲大概又会因此震怒了。 不,他应该已经震怒了。贝伦心里这样想。 ◎ ◎ ◎ 「那孩子也要毕业了呀……」 我突然喃喃自语。 「……艾莉丝小姐,怎么了吗?」 塔妮亚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嗯——我在想,贝伦也要毕业了。」 我离开那座学园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因为繁忙的每一天而没有很在意就是了。 一想到那些成员也将从学园毕业,就觉得感慨万千。 在这里说明一下游戏,也就是入学之后一年,若女主角【尤莉】攻陷了攻略对象之一,就会迎接好结局。 如果是爱德殿下路线,我就会遭到论罪并逐出学园,之后他们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就是这种感觉。 当然,若没有攻略任何人就是普通结局,游戏里并没有准备目前发生在现实里的后宫状况。 话虽如此,我的做法是独力玩游戏,不看攻略书与网站,而且只攻略第二王子,所以不晓得那种结局会是什么状况。 但是……我恢复记忆的时间以游戏来讲已经是结局的时刻,所以就算知道也派不上用场。 现在才讲有点晚了,但顺道一提,我与贝伦相差一岁。 而且他与我同学年……也就是说,爱德殿下等人也会与贝伦在同一时间毕业。 「大小姐,您怀念学园吗?」 「要说怀念的确是怀念……但仅止于此。毕竟被逐出之后的日子很充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回忆的。」 「这样啊……」 「他们毕业会带来吉或凶呢……就能将贝伦从他们身边拉开这点来看,对我们家应该是好的。」 「大小姐您不需要担心那个人。」 塔妮亚,贝伦姑且也算是我们家的继承人呀……你讲得很不屑呢。 「但是,如果国家存续下去,站在领地的立场会希望与中央之间的联系管道。如果没发生事情的话,父亲大人应该还要很久才会从宰相的位子退下来……想到将来的话,我希望贝伦至少能做好继承宰相职位的准备。」 「……依大小姐的话来看,您好像也有将这个国家灭亡的事情列入考虑,是吗?」 「毕竟未来的事情是未知数呀。第二王子毕业之后,纷争应该会正式展开,所以会让人考虑更多……」 游戏里的好结局,是他们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但真的会这样结束吗? 毕竟,若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开始争夺并越演越烈,国家应该会处于相当程度的荒废状态吧。 「对了,老爷有写信来对吧。请问状况还好吗?」 「嗯?……我不知为何被感谢了。父亲大人说,贝伦开始过去他那里了。我回信说我不认为自己有做什么,若要感谢的话,应该要感谢给予了这个机会的母亲大人。」 老实说,贝伦的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 讲白点,他是个若能派上用场,我就会拿来利用的棋子……我只有这种感觉。 「但是,大小姐,请恕我多嘴……您虽然这样讲,但您看那封信时看来似乎很沮丧……」 「嗯,是啊……因为上面也稍微提到爱德殿下的事。」 我真的吓了一跳。 若要说我为什么吓到,首先就是贝伦开始会将爱德殿下等人聊了什么话题,也就是学园里的事情告诉父亲大人。 但是,更令人惊讶的是话题的内容。 贝伦好像表示他们的行为会给国库造成负担……那个贝伦竟然讲这种话!尽管这么想……但他开口后,没想到对方说出「那就撤掉军队啊」的发言。 外祖父大人似乎也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说这件事,然后震怒。 他表示:「军队没有拿无意义的预算。要撤的话,撤骑士团就好了吧。」 嗯,国内目前的确很安定,而且自从外祖父立下战功的那场与邻国多瓦伊鲁的战争以来,就没有与其他国家发生战事……然而,我们与多瓦伊鲁国并非正式停战,只不过是休战,所以无法安心。 这个话题的走向让外祖父大人有点担心军队,所以他也返回王都了。 「……真的让人很不愉快。」 塔妮亚不经意吐出的话,让我回过神。 因为她面无表情地讲这句话,所以真的很可怕。 「塔妮亚,我不是因为想起爱德殿下,或是对爱德殿下有感情才沮丧喔。我只是对信上的内容有点惊讶。」 「但是,让大小姐忧烦真是太差劲了。」 「塔妮亚,谢谢你为我担心。」 我很感谢她的心意,所以率直道谢。 「……好了,我就回去工作吧。」 我结束品茶时间,返回书房。 外祖父大人回去之后,总觉得这间宅邸变宽敞了。 ……毕竟外祖父大人很有存在感呢。 「哎呀,莱尔与迪达,你们怎么会来?」 我在走廊上前进,结果在书房前巧遇两人。 「我是来报告的。」 「我是因为很闲。」 「我说你啊……怎么这样对大小姐说话!」 莱尔瞪着轻浮回答的迪达。 话说回来,这种对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呢。 我边想边坐到椅子上。 「莱尔,没关系的。那么,警备队的状况如何?」 「非常好喔。卡杰尔大人在这里的期间,每天都会关照训练状况。」 嗯——既然标准严格的莱尔这样说,应该真的很好吧。 「是啊、是啊,就算跟我们比剑,也撑得住了。」 「哎呀……那真是太棒了。」 塔妮亚很稀奇地大力赞扬。 嗯,竟然已经有办法与莱尔和迪达比剑,看来能力提升了不少。 之前我偷偷看了一下训练的状况时,莱尔与迪达面对训练对象甚至根本没拔剑。 ……话说回来,莱尔与迪达究竟有多强呀? 外祖父大人回去之前不久才刚说过:「输给那两个人啦!老夫也老了啊。」 ……外祖父大人至今战无不胜,所以似乎有点不甘心。 但是,他的眼睛却像孩子般闪着光芒,表现出更胜于那种情感的高兴感觉,回去之前还每天都与莱尔和迪达进行模拟战斗,这点让人印象深刻。 「大小姐……能与他们两人比剑的话,就表示程度至少在骑士团与军队里都算是有实力的喔。」 「那真是一件很棒的事。请你们继续努力喔。」 ……外祖父大人,谢谢您。我在心里对他道谢。 只不过,我对于外祖父大人想如何整顿我们的警备队,感到有些疑问。 ……总之,包含今后国家有突发状况的时候在内,也为了守护我们领地,让他们拥有力量很重要。 ◎ ◎ ◎ 离宫——这座位置远离王宫的城堡,虽然没有王宫那般华丽,却建造得很坚固,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各处都有精致的装饰。 住在这座宫殿里的人,是重视宁静的王太后……艾伊丽·冯·塔斯梅利亚。 她是前王妃,也是现任国王的母亲。 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性。 「对了,亚尔弗列德,你最近似乎经常与卢狄外出呢。」 ……她朝视线前方的人,也就是孙子亚尔弗列德说话。 亚尔弗列德是第一王子。 然后,他身边的人是卢狄。 他是亚尔弗列德的儿时玩伴兼辅佐。 「对,奶奶,因为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尽管他笑着回答,但自己的孙子实在无法从表情看出情感呢……她在内心叹气。 那张笑脸就像装出来的,但也未免太过自然。 她心想,即使自己长久生活在社交界这个充满权谋心机的世界里,若没有与他住在一起大概也看不出来吧…… 「我也很清楚喔。你与宰相一起为耶露丽雅和爱德捅的娄子收拾残局对吧?」 塔斯梅利亚王国至今还背着三十年前多瓦伊鲁战役时的负债。 话虽如此,也有慢慢地偿还,所以若没出严重的纰漏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耶露丽雅与爱德华却夸张地惹出麻烦事。 他们频繁地分送食物给人民、订制耶露丽雅不知何时才会穿到的正式活动用礼服,好像还订制了爱德新未婚妻的礼服。 她与爱德华前往度假地旅行的时候曾表示:「这里是个很棒的地方。如果能让大家更享受这里就好了。」而爱德夸大解释了她的意思,于是打算将那块度假地整个开发……全是诸如这种就算开玩笑也嫌恶劣的事情。 关于后者,身居宰相的阿尔梅利亚公爵似乎成功反对,但是……爱德华因此生气并讲了相当反抗的话语,结果后来公爵就无法彻底反对尤莉的礼服制作。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原本,用王家预算来制作尤莉的服装,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耶露丽雅与受她溺爱的爱德华那目中无人的态度也让人伤脑筋。 国家的预算,分为王家部分与国家营运部分。 王家的部分,是用在王家的生活与私人方面的资金。 国家营运的话,则一如其名是用在经营国家的资金。 比方说以王太后为例子,她平常穿的礼服是由王家的预算支出,但参与正式活动时的服装花费,被视为国家营运上必要用到的费用,所以由国家预算支出。 照料她生活起居的侍女是王太后的个人费用……也就是由王家的预算支出。 但是她也身为王太后,而照料拥有王太后身分之人的女官,费用就是由国家营运的预算支付。 尽管区分侍女与女官非常困难,不过……可以区分为侍奉艾伊丽这个人并协助照料其私生活,或者以官吏身分侍奉王太后这个国家最高公务职位的两种。 简单来说,就是这种差异吧。 侍女属于前者,女官属于后者。 虽然有点离题了,但王家预算与国家营运预算,会依照时间与场合的不同而决定由哪一方支出。 只不过,不管怎样……尤莉的立场还仅只是未婚妻。 无论是王家预算或国家营运预算,一般说来,用在她身上根本就不合道理。 「是的,因为不光是在金钱方面惹出麻烦,就连在城内也做出了很多事情。主要是王妃老家的侯爵家与其派系之人。都是因为这样,优秀的人才一直以来都受到排挤,结果造成现在的状况。」 「该依赖的王,原本就在夏莉亚离世之后变得消沉,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更是卧病在床。因为有控管消息,现在还没有泄漏给外界,不过……应该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大家知道吧。」 「是的,侯爵家也正因如此才会势力增长吧。」 「……亚尔弗列德。」 她看着露出沉稳微笑的亚尔弗列德,并以兼具忠告意义的责备语气呼唤他的名字。 「是的,我明白。我还不打算送命。我暂时还有一阵子不能站上公开的舞台呢。」 「你明白就好。」 「在我做好将一切结束的准备之前,我会与至今一样低调度过。」 「你的意思是,要先吸收有用的人才,做好切除弊端的准备对吗?」 「……真是瞒不过奶奶您呢。」 尽管亚尔弗列德并没有表示肯定,但她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 因为她相信,如果是亚尔弗列德就做得到。 「哎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过你最近似乎经常与卢狄外出呢,蕾蒂西亚很寂寞喔。你不讲讲外出时的事情给我听吗?」 蕾蒂西亚是亚尔弗列德的同母妹妹。 她虽然比爱德华还年幼,却很聪明,王太后像对待亚尔弗列德般关照着她。 「……关于那方面,我总有一天会说的。」 亚尔弗列德再度露出无法读取情感的笑容。 ……他不打算再讲更多。 接着又聊了几个话题后,亚尔弗列德就与卢狄一同离开房间。 「呵呵……」 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回想着先前与亚尔弗列德的对话。 然后忍不住高兴地笑出来。 尽管亚尔弗列德那样讲……但她大致掌握了他的行踪。 他去了很多地方……但她知道他好几次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这件事或许能够实现她的愿望……她想到这里就高兴。 说到她的愿望,就是要让公爵千金与王家成员结婚。 ……这也是因为她非常喜欢艾莉丝的母亲——梅露莉丝。 她甚至在看见拥有娃娃般可爱容貌的梅露莉丝之后,就心想一定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儿。 不过,梅露莉丝当时已经与公爵家嫡子……也就是路易订婚,而且梅露莉丝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路易,于是她只好伤心地放弃。 毕竟要是强迫梅露莉丝,结果被她讨厌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完全死心。 她心想,如果梅露莉丝生下女孩,那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成为自己孙子的未婚妻。 后来,她期盼的女孩……艾莉丝诞生了,她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路易那里得知后,立刻为女孩取名为艾莉丝。 这是取自艾伊丽·冯·塔斯梅利亚的「艾」,以及梅露莉丝的「莉丝」。 都还没见到面,时期尚早呢……尽管她一瞬间这么想,但当她看到梅露莉丝带来的年幼艾莉丝,又再度为艾莉丝倾倒。 她的容貌与梅露莉丝很像。 虽然眼睛颜色是与路易相像的深蓝色,但那也别有一番风情,她觉得很好。 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孙女……可以的话,比起耶露丽雅之子爱德,对象若是亚尔弗列德的话,在政治上也比较好……尽管她这么想,但亚尔弗列德的生母夏莉亚过世后,亚尔弗列德与蕾蒂西亚遇到很多事,在一阵忙乱之时,艾莉丝就与爱德华订婚了。 她曾经若无其事地询问过:「要不要让她嫁来王家?」可是她并没有说清楚是嫁给哪一方,而且她本来以为就算她不说,讨厌耶露丽雅的梅露莉丝也不会让女儿与爱德华订婚……但没想到艾莉丝本人竟然喜欢上爱德华。 最疼爱女儿的两人也表示「既然艾莉丝这样讲……」并且答应了。 以结果而言艾莉丝还是成了自己的孙女,所以就算了……而在她勉为其难接受的时候,竟然解除了婚约。 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因为愿望再度落空而沮丧……可是仔细想想,这对自己而言是个机会……她转念这么思考。 这次,她绝对要让亚尔弗列德与艾莉丝结婚……要让那个可爱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孙女。 虽说有一就有二……但她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结婚,让那孩子成为自己的孙女——她这样下定决心。 为了这个目的,她也要行动……首先就从让「被社交界驱逐」的艾莉丝返回社交界。 就算能依照愿望撮合两人,但若在她被社交界驱逐的状态下进行这件事,日后她应该也会困扰。 艾莉丝自从被逐出学园,就完全没有在社交界露脸。 ……就算露脸,也只会被当成笑柄,说她是被解除婚约的人。 不过,现在的她,在领地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是很受欢迎的商会的代表……爱德华放弃了这样的她,所以反而彰显了爱德华的失态。 再来,只要制造让她在社交界露脸的机会就好。 ……那么,我也开始行动吧。王太后思考着,并缓缓起身。 ◎ ◎ ◎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 我阖上先前翻开的书,对众人如此宣告后,孩子们就露出不满的表情。 「咦——再多讲一点啦!」 「下一个念这本图画书。」 啊,真是疗愈。 现在的我,一定露出了让人看不下去的松弛表情吧。 我在脑中一隅思考着那种事,同时强忍住想顺着孩子们的要求念图画书给他们听的冲动。 「对不起,我今天必须回去了。下次我一定会再来,原谅我吧。」 「咦——……」 「你什么时候会来?」 孩子们寂寞的声音,让我觉得若可以的话真想一直留在这里,但我当然讲不出口……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一定会来。好吗?我答应你们。」 「知道了——」 「……下次再来的时候,要念图画书喔。」 「好,当然。」 与孩子们道别,并向米娜老师打招呼之后,我离开了孤儿院。 ……唉,真不想回去。将来从工作岗位退下之后,就在孤儿院工作吧。 我最近开始认真地这样思考。 说到结婚……这不是被王家解除婚约的我该希望的,而且发生了那种事,我心中对结婚的梦想已经崩坏。 总有一天我会退出商会及领地政务。 等那个时刻来临,我想像这样在孩子们的围绕之下低调生活……这就是我的理想。 我真的被疗愈了呢。 ……我没有真正地照料过孩子,想必那一定有很多辛苦之处……但是,应该不会像这样偶尔觉得心灵变得冰冷。 利害关系、心机策略……商会当然不用说,尤其领地政务方面总是伴随着这类事。 再说,与国家和其他领地的互动最让人神经紧绷。 我并非圣人君子,也不想为了留意其他地方而无法保护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当我偶尔必须割舍某些东西的时候,我应该就会狠下心来割舍,而且我也觉得能利用的东西就必须利用。 我必须保护我的领地与住在那里的人民、我重要的父母与祖父母,以及与我一同工作的同伴们。 但是,会累的时候我一样会累。 与其说身体,应该是心灵。记得某本书上好像写过……高处不胜寒之类的。 尽管我不是最高处的人,但若我的最终决定会改变很多人的未来……那么不管形式如何,都是我的责任。 一想到这里,就让我重新体认到果然很沉重。 是我自己决定接下,该做的事我就会做到底……话虽如此,我不久之后也会变老,不可能一直做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现适当人选来接替我吧。 等那个时刻到来,我要像这样在孩子们的围绕下安稳度日……哎呀,我可能太心急了。 总之,为了得到那种安稳的将来,所以现在我必须工作呢。 ◎ ◎ ◎ 外祖父大人离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已经过了半年。 贝伦与第二王子等人顺利从学园毕业,而且贝伦目前正在父亲大人身边学习执行公务。 其他的跟班也都各自在父母身边学习。 爱德殿下也在城里学习执行公务。 他还没有正式与尤莉小姐结婚。 虽然还没公布时间,但应该会在最近结婚吧。 那么,我回到家之后就立刻返回书房。 首先大致浏览商会的事情,接着处理领地政务。 「大小姐,欢迎您回来。」 这时,进入房间的是汀恩。 自从我一度病倒以来,就算工作之余有空闲,我也不再与汀恩两人同时出门。 我将我们的假日分开,只要有其中一人在,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能立刻应对。 ……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其实真心话是我从那天以来就与汀恩保持距离。 「我回来了,汀恩。那就请你赶快报告吧。」 「是的……关税的降低果然让进出口都增加,各商会获得的利益似乎也都提升了。」 在那之后,我施行了降低关税与将人头税改为所得税。 制度引进期虽然多少有点混乱,但慢慢在修正。 那么,在此再一次复习有关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知识吧。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是位于王都东南方的纵向细长领地。 气候四季如春……南边一部分是亚热带,东边面海,也有数座渔港。 我觉得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位在一个蒙受上天恩惠的位置。 气候很温暖,也有港口城镇。考虑到战争的话,与其他国家相隔着海洋是个风险,但目前利益面比较大。 再说,若在王都的西北方,由于那边与多瓦伊尔战役中有名的多瓦伊尔国在陆地上相邻,相比之下好很多。 回到原本的话题上。我们领地有港口城镇,所以也与他国进行贸易。 目前因为关税降低,所以与他国的贸易更加兴盛。 之前的关税制度,在物品进与出的时候各会课一次税,而且不光是跨越国家与领地的时候,就连在同一块领地内的不同城镇进出也会课税。 这次施行的是废除出口时的关税,并调降进口时的税率。 今后的税率会依据商品品项的不同,配合当时的情况来调整。 暂时先不管那个部分,由于降低关税,所以与其他领地、国家之间进出口的量都有增加。 商会也因为经营的商品增加而提升利益,关于下一次商会的所得税……因为与个人的不同所以取名为商会税……那一部分也很令人期待。 阿兹达商会的商品也开始在国外贩卖,商品种类也慢慢增加。 流通量增加之后,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也就是绢丝。 在原本的世界里,我记得绢丝是罗马时代由欧洲传来,然后受到上流阶级的喜爱……但不知为,绢丝还没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国家。 这里主要是麻与毛织物,然后是棉。 我本来觉得棉较早流通真是有趣,同时也心想这个世界大概原本就没有绢丝吧……结果贸易量增加后,终于在最近发现了。 我希望总有一天能从养蚕做起,让阿尔梅利亚领成为绢丝的产地……不过,我虽然知道绢丝是由什么制成,但老实说不清楚如何制作,所以应该会需要很长一段期间。 所以,等未来税收稳定后,就在领地的庇护下反覆来实验吧。 「大小姐,打扰了。」 才刚响起敲门声,塞巴斯就走了进来。 「怎么了?」 「大小姐,这样东西送了过来。」 我看了塞巴斯递过来的信,忍不住瞪大眼睛。 盖在信封上的徽章,正是王家的徽章。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送来给我……」 那是邀请函。 是邀请我参加建国祭典那天在王城举办的宴会。 因为是正式活动,所以已经正式在社交界亮相的贵族通常全部都会出席。 对,通常是这样。 但我是个被放逐的人,而且别说是出席了,被逐出学园后根本一次也没收过邀请函。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到如今还收到反而才不可思议。 「……但是,大小姐,这次宴会是由王族邀请,应该不能随便拒绝。」 总觉得讲这句话的塞巴斯也有点怀疑地看着这封邀请函。 「是啊……就下定决心参加吧。」 「领地的事情请不用担心。正好汀恩也在,如果有事情的话,我们会派使者过去。」 「嗯。塞巴斯,拜托你了。」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我相隔许久离开领地前往王都的别邸。 我大约三年没来王都,由于隔了太久让我只觉得感慨万千。 「大小姐,欢迎您回来。」 所有仆役都前来迎接我。 率领他们的人,是这里的侍女长艾璐璐。 「艾璐璐,好久不见。」 「是。没什么事情比能再见到大小姐更让人高兴了。」 「你太夸张了啦。」 我就这样走在列队的仆役们之间,前往交谊厅。 「……好久不见了。」 「小艾,欢迎回来。」 父母与弟弟站在交谊厅里等我。 「好久不见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贝伦。」 「看到你有精神比什么都重要。你就好好休息吧。」 平常严厉的父亲大人对我露出温和的表情。 光是这样我就有点开心。 「嗯,我会的。」 「听说又有新商品了?我是听赛伊说的。我很期待喔。」 「那个还没有量产为商品。不过,我这次想在宴会上使用试作品,请您好好期待。」 「哎呀~那晚点能让我偷偷看一下吗?可以吗?」 「请您期待明天。」 我讲完后,她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接受了。 「姐姐……您真的要出席明天的宴会吗?」 我与母亲大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后,贝伦接着对我说话。 他的眉毛下垂,简直是一副担心的表情。 「没办法呀,毕竟是王族的邀请。」 「……但是,爱德殿下与尤莉小姐也会出席喔。」 贝伦的话让我吓到,于是我不小心奇怪地顿了一下。 「……我真惊讶。」 贝伦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对我这句话感到意外。 「您对什么感到惊讶?」 「我是惊讶你竟然会担心我。」 然后,贝伦的表情因为我接着讲出的感想而稍微变暗。 「那个嘛……或许您的确会觉得我现在才为您着想实在太迟了……」 「不,谢谢你。」 在那之后,我就在房间悠哉度过。 最后待在这里的时候,是与父亲大人交涉之前,所以我很紧张,见面之后也忙着做各种准备,所以我没什么待在这间房间的记忆。 所以,才让人格外怀念。 当我像这样在休息的时候,艾璐璐来到房间。 「大小姐,老爷叫您。」 「哎呀,父亲大人吗……我立刻过去。」 我前往房间,看见父亲大人坐在被文件围绕的椅子上。 ……总觉得那看起来与自己的模样重叠了。 「……你来了啊。」 「是的,打扰了。」 「看来你在领地做得很顺利呢。」 「还过得去。」 「别谦虚了……不过,那样很好。比起那个,这次的事情实在很抱歉。」 「这次的事情……您是指宴会吗?」 「对。我与梅莉都试着询问,但是……王家与管理正式活动的部门内都一直说是王族的邀请。」 「邀请我这样的人出席,究竟是什么打算呢?我觉得没有任何好处呀。」 「反而对你来说是痛苦的。贵族对曾经被社交界放逐的人很严格。」 「嗯,关于那点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既然无法逃避,也就无可奈何。」 「救赎是当天可能会因为王没有出席,所以出现混乱。」 「王不出席建国纪念宴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这是举国庆祝之日的宴会耶。王竟然不出席,若非很严重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半年前,王就病倒了。」 「怎么会……」 如此重大的内容,让我不禁叹息。 这个时间点,王竟然不在。 不管怎么想,国家的混乱都将会变得剧烈。 「病倒的时候,程度还不算重病,但现在已经到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病情正慢慢恶化的状况。明天的宴会恐怕将成为这件事传遍全国的开端。」 嗯,我想也是。 毕竟王如果不在,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可疑。 然后,事情大概会在瞬间散布开来。 「这样的话,比起区区一名公爵千金,那件事应该更会成为话题。只要撑过明天,对大家来说,我的存在应该就会消失在记忆中吧。我会立刻返回领地,回到至今的生活。」 「嗯,这样也好……」 「父亲大人,宴会过后应该会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还请您保重身体。」 「你也是。我听说了喔,你不是一度病倒了吗?」 「只有一天而已。在那之后,我也学会要放松了。」 「是吗?身体就是工作的资本……你也不要太勉强。」 「是的。谢谢您。」 ……隔天是舒畅的晴天,所以我试着在庭园里进行平时的日课,也就是做瑜珈。 塔妮亚虽然好像放弃阻止我以麻布上衣与裤子的装扮做瑜珈,但她可能没料到我会在户外做,所以当她发现我的时候非常慌张。 ……塔妮亚,抱歉了。 但是,以王都来说,今天的天气既温暖又是晴朗的晴天,所以我忍不住来做了。 母亲大人与塔妮亚在同一时间看见我,于是对瑜珈产生兴趣,所以我答应明天早上要教她。 今天要参加宴会,所以差不多得开始准备了。 我淋浴之后开始准备。我在塔妮亚帮助之下穿礼服、化妆,还请她梳理了头发。 顺带一提……这次的试作品就是这件礼服。 这是用我发现的绢丝订制的。真不愧是绢丝……散发着美丽的光泽。 「啊……大小姐,这真是太美了……」 而且塔妮亚也陶醉地看着这件礼服并低喃。 ……那么,我已经准备完毕,也充分打起了精神。好了,上战场吧。 第一卷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澪亚。 真的很感谢各位购买本书。 这本书是将原本投稿到网路小说网站上的内容增添、修正之后完成的作品。 故事主题是工作的女性。努力面对某些事物的女性真的很棒,对吧。我在其中加入了各种自己喜欢的情节与设定。 对了,说到网路小说,我非常喜欢小说。 个人档案里面也有提到,我小时候爱看小说的程度可说是废寝忘食。 暑假结束去上学时,经常被人说:「与其说脸看起来很白皙,应该说是苍白喔,不要紧吧?」 生活步调整个变凌乱之后的第一个上学日,我都在与困意及阳光战斗,这是每次都固定发生的状况。 从那时开始收集的书本,现在也压迫着我的房间。 之前有一次,我意识朦胧地躺在床上,心想着「夜已经深了,差不多睡觉吧」的时候,感受到些许震动,大概是卡车从我家前面的大马路经过。 当时,我虽然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响亮的声音」,但我认为是错觉所以继续睡。 隔天醒来后,看见一幅悲惨的光景,那就是无法全部摆上书架而堆积在旁边的书塌了下来。 话虽如此,早上是我正忙的时间,于是我打算就先当成没看见那幅光景,想离开房间去做准备,但这时我察觉一个事实。 那就是即使我想离开房间,房门也因为崩塌散落的书而无法打开。 虽然有种「一看就知道了嘛」的感觉,但我心想那反正是一座不太高的书山,只要跳得过去就能离开,而在我实际跳过去并将手搭上门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这扇门是拉门。 结果我伤心地从早上就花时间搬移著书本。 这次的原因是卡车,所以还好,但若是发生地震的时候我在自己房间里,就无法去避难了。得赶快想点办法啊……尽管我这么想,却照样继续收集著书本。 这样的我是在十年前与网路小说相遇。我得知当时极度流行的主题,然后也完全迷上了。手机电池的消耗量很惊人,我每次都很担心何时会没电。 因为还没完结,不晓得后续情节会是如何呢……我脑中会浮现该小说的出场人物并想像,而且以此为乐。 想像之后的发展后,我开始觉得想要看这种小说……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开始试着执笔,这就是我投稿这部小说的契机。 没想到能像这样得到改编为书籍的机会,然后有印刷成册的一天……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像在作梦。 感谢友人M在我烦恼的时候推了我一把。真的很感谢支持我的家人及每位朋友。 而且更是多亏了阅读网路小说并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故事才有办法改编为书籍。我借用此处表达诚挚的感谢。 还有,谢谢责编K编辑给我机会,后来也给予我无微不至的支援。 感谢双叶はづき老师绘制了美丽的插图。因为插图实在太漂亮,所以我非常兴奋。我将收到的插图裱框挂了起来,一脸高兴地欣赏着。 然后,我最想对购买并阅读本书的读者表达诚心的谢意。 真的非常感谢。 澪亚 第一卷 插图 第二卷 六章 大小姐,前往贵族的战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erorokun 录入:lasthm ……建国纪念日当天,王城感觉比往常更加华丽。 塔斯梅利亚王国建国纪念日这天,每年都会在王城举行王家主办的宴会。 受邀的贵族们无一不穿着炫耀自身权势般的豪华服装……但又维持着参与正式活动该有的分寸。 方才,穿过王城门扉的那名男子,也是受邀的贵族之一。 那是座美丽的白色宫殿。 高耸的拱型天花板由美丽的绘画妆点着,支撑的柱子每一根都经过细心装饰。 已经有许多贵族聚集于此,有些人停下脚步谈笑,也有些人为了去前方的大厅沿着走廊前进。 与华丽场所相配,穿着华丽衣裳的贵族们。 现在,踏入这个场所的他,也与其他贵族一样穿着为今天而订制的美丽服装。 可是,他的眼神很认真。 因为,宴会对贵族来说就是勾心斗角的场合。 尽管他确实怀着单纯来庆贺建国的心情,但他不能失去冷静。 他长年身为伯爵家的主人,所以很清楚这一点。 他迅速看了一遍在场有哪些人。 ……既没有熟识的面孔,也没有特别想打招呼的人物。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就这样穿过长长的走廊,抵达举办宴会的大房间。 那个带着高尚且庄严气氛的地方,虽然不如玄关大厅那般拥有炫目的美丽,却是这个国家的顶尖工匠用心打造出来的……有着令人慑服的美感。 数盏水晶灯绽放光芒,女性们耀眼的衣服在照耀之下增添了华丽感。 他向几名认识的人打招呼。 ……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老实说,这次的建国纪念宴会是比往常更不能大意的宴会。 第一王子派与第二王子派,还有中立派交杂在一起的这个场合,根据与谁有所接触,将会大大地改变自己往后的靠拢方向。 一旦选错,就有可能身陷棘手的状态,也就是必须朝着自己不愿发展的方向前进。 这件事真让人头痛……这是他的真心话。 在这之中,他看见与他很亲近的人物并靠近过去。 那名男性也一样,见到他之后露出率直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多兰巴尔德伯爵。」 男子的呼唤,让他呼出原本紧张的气息。 「嗯,好久不见了,克尔迪纳伯爵。你最近如何?」 这次的宴会,是在派阀斗争的中心点这种尴尬背景里举办,见到认识的人……而且是老友,心灵就会稍微舒缓。 「与之前见面时没什么改变喔……啊,对了,最近内人很中意阿兹达商会的商品,所以说想当那里的会员。」 「你的夫人也是吗?我内人现在也还在排队等候。听说,现在成为阿兹达商会的会员已经成为一种社会地位。」 「这样啊……说到阿兹达商会,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商会吧。在政治上展现了实力的路易阁下,终于也将触角伸向商业经营了吗?」 「真是羡慕呢。」 「一点都没错……对了,多兰巴尔德伯爵,你今天在这个地方向谁打招呼了?」 话题从闲聊一下子转为认真的内容。 这个问题,是因为多兰巴尔德伯爵与克尔迪纳伯爵交情很深才能问。 「就是平时的对象啊……我倒想问你跟谁打招呼了?我指的当然是平时的对象以外的人。」 他苦笑着回答后,克尔迪纳伯爵耸耸肩。 「我也一样啊。我一直在思考究竟该找谁说话才好。」 「嗯,我想也是……」 他们互相叹着气。 「欸,你看那边。」 多兰巴尔德伯爵在克尔迪纳伯爵的催促下,将视线移向那一处。 第二王妃耶露丽雅妃就在那里。 她有着燃烧般的红发。 那套大概是搭配发色所穿的深红色礼服上,装饰着满满的蕾丝金线。 她眯细漆黑的眼睛,涂了口红的嘴唇露出魅惑的弧线。 耶露丽雅妃身边站着的人,是她老家马艾里亚侯爵家的现任当家。 而有许多贵族仿佛追随一般站在他们身旁。 「……哎呀,我还以为王妃会与国王一同以主办者身分出席。」 多兰巴尔德伯爵感到意外地看着那副光景。 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的周围有许多贵族,还有他们颇具权势的状况,事到如今也不需惊讶。 只不过,平常总是跟在国王身边展现自身权势的她,竟然会在国家的正式活动,也就是这场宴会上刻意与国王分开行动,这令他觉得惊讶。 「让人很惊讶对吧?我一瞬间也觉得看错了。为什么她唯独这一次要与国王分开行动呢?」 「嗯……是他们也忙着巩固地盘,或者这次国王不会出席?应该是这两个答案其中之一吧?」 「喂喂喂,今天是建国纪念日耶,国王不可能不出席。」 克尔迪纳伯爵那句笑着否定的话,多兰巴尔德伯爵也在心里念着「的确……」表示同意。 「那么,应该是为了巩固地盘吧。」 「那点最有可能了。实际上,你看,不知何时连人务大臣都归顺耶露丽雅妃了。」 人务大臣是在这个国家的行政中也算是肩负着重要事务的职位之一。 国家的行政组织在宰相之下,有财务、军务、法务、人务、外务、建务、教务。 「何时变成这样了……虽然他倒向耶露丽雅妃,但我记得他以前确实是中立派的……她在这类场合发挥的才能还真是惊人啊。」 在多兰巴尔德伯爵说这些话的同时,又有其他贵族向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打招呼。 「要说的话,马艾里亚侯爵也是啊。」 「嗯,是啊。」 马艾里亚侯爵家,原本就是势力有所发展的贵族。 在耶露丽雅妃获得王妃的地位后,侯爵家势力更是增长,现在的权势就算在贵族中也是数一数二,在王宫内的发言力量也很大。 会场瞬间一阵骚动。 两人将视线转往入口的方向。 出现在那里的是爱德华第二王子,与这次成为他未婚妻的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旁边则是波恩·鲁塔沙与德鲁塞·克塔贝里亚。 爱德华王子将深绿色的晚礼服穿得很出色。 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的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穿着粉红色的礼服。 服装的上半身各处缝着花朵,充分衬托出她清新的年轻气息。 以裙撑撑起来的裙子部分开了许多衩,下面一层是白色的薄蕾丝与粉红底的薄布,做成了只要一动就会不时露出来的设计。 而波恩不愧是达里尔教教皇之子,穿着达里尔教的礼服。 在一旁的德鲁塞……今天并非穿着有骑士风格的骑士正式服装,而是以贵族之子的身分穿着黑色晚礼服。 †††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与各位一起来到这里吧……」 尤莉男爵千金不安地询问爱德华王子。 「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要表现得更大方点。」 「但是……」 她低着头,爱德华王子暂时松开与她挽着的手并握住她的双手。 「尤莉,我想与你并肩而行,无论现在或未来。」 「爱德华殿下……」 尤莉男爵千金用略为湿润的眼睛仰望着爱德华王子。 她凝视的那个他,为了让她安心而露出笑容。 「大家只是因为尤莉可爱而注意你喔……唉,真讨厌呢,你的可爱之处明明只要我知道就好了啊。我真想就这样将你关在某处呢。」 波恩立刻对尤莉如此低喃甜言蜜语,仿佛要介入两人的甜蜜气氛般。 「不必担心,我会守护你的……我会从任何状况中守护你。」 接着,德鲁塞也对她说话。 「两位……很谢谢你们。」 尤莉男爵千金对他们两人露出花朵般的笑容。 「对大家都很温柔,也被大家所爱,这就是你的美德……不过,尤莉,你眼中只要有我就好……对吧?」 爱德华王子如此询问后,尤莉男爵千金立刻涨红了脸。 ……这般甜蜜的对话进行着,让贵族们始终无法过去搭话,但也因为对话中止了,于是他们纷纷前往问候。 王族成员出现了,这也是身为贵族理所当然的举动。 ……只不过,其中也有一些人只是在稍远之处看着这幅光景。 多兰巴尔德伯爵与克尔迪纳伯爵都是采取了后者行动的人。 「……真是惊人,爱德华王子宠溺着尤莉男爵千金的事情是真的啊。」 多兰巴尔德伯爵苦笑着低语。 「嗯,是啊……话说回来,爱德华殿下也是以出席者身分参加,而不是主办者身分吗?我还以为,他虽然尚未继承王位,但会在耶露丽雅殿下与其老家的压力下以主办者身分参加……不过,爱德华殿下与尤莉小姐亲密地谈话,或许他并不特别在意这点吧。」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爱德华王子与其余众人已经往耶露丽雅妃走去。 原本站在耶露丽雅妃周围的贵族们,看见爱德华王子接近就让开一条路,将位子让给他。 「哎呀,爱德华!尽管你是我儿子,但我还是要说你今天的模样格外英挺喔。」 耶露丽雅妃愉快地对爱德华王子说话。 「能获得您的赞美真是光荣。母亲大人今天也格外美丽。」 「谢谢你,爱德华。尤莉今天的模样也很可爱喔。」 「竟然能得到耶露丽雅殿下的赞美,我非常高兴,不过……我担心自己还是太孩子气了……所以,耶露丽雅殿下这样的美丽模样正是我的憧憬。」 「呵呵呵……尤莉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因为你那可人的模样只有现在能展现出来。你拥有你自己的魅力。」 「非常谢谢您。」 耶露丽雅妃的话语让尤莉男爵千金羞涩地笑着。 看到她这副笑容,耶露丽雅妃也满足地微笑。 「波恩、德鲁塞,他们两人今后也要拜托你们了。」 这句对他们说的话,让两人朝耶露丽雅妃低下头。 「……奇怪?这么说来,贝伦没有与你们同行吗?」 「是的,因为他另外有事……」 爱德华王子这句话,让耶露丽雅妃将视线一瞬间移向空中,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不过,她没多久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露出笑容。 「是吗……哎呀,算了。今天你们就好好享受吧。」 接着,在这个加入了爱德华王子与其他成员而更加热闹的场合,耶露丽雅妃再度开始与周围贵族们的谈话。 ††† 多兰巴尔德伯爵与克尔迪纳伯爵在远处观察着耶露丽雅妃与同派人马的状况。 突然,入口的方向再度传来吵闹的骚动声。 他们将视线转向那里,看到出现的是宰相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公爵与他的妻子梅露莉丝夫人。 「……梅露莉丝夫人还是一样很美丽呢。」 克尔迪纳伯爵低喃的这句话,让多兰巴尔德伯爵也用力点头。 他们两人正好与梅露莉丝公爵夫人是同年代的人。 虽然无论哪个年代的人都很喜爱梅露莉丝公爵夫人,但同年代的人尤其对梅露莉丝公爵夫人怀着热烈的憧憬,将她视为高岭之花。 在众人热情视线的沐浴之下,她与阿尔梅利亚公爵挽着手,缓缓地优雅走着。 今天她穿着与双眼颜色相配的淡蓝色流行款式礼服,套着深蓝色的长袍。 那风情、那举止……一切都如此优美,让人理解她会被称为社交界之花的理由。 不论男女,有好几人向阿尔梅利亚公爵夫妻打招呼。 前去问候的人比先前爱德华王子的时候更多,甚至与聚在马艾里亚侯爵身边的人数不分上下……不,聚集的人数比那更多。 「……嗯?怎么了……?」 一瞬间……会场静了下来。 气氛突然改变,让多兰巴尔德伯爵与克尔迪纳伯爵的视线四处游移着。 他们立刻就得知了原因。 因为,在入口附近的贵族们都盯着同一处并僵在原地。 是谁出现了吗……会受到瞩目的人们都已经进入会场了吧……多兰巴尔德伯爵一边思考,一边也跟着看向众人视线的前端。 然后,他……也与其他人一样呆住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公爵之子贝伦·特西·阿尔梅利亚,以及他护卫的一名女性。 全会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真是美丽……」 克尔迪纳伯爵说了这句话,但因为多兰巴尔德伯爵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所以觉得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没有做出反应。 但这样的他,脑子里也被同样的话所占据。 那名女性的银色头发闪着光泽,在光线照射之下看起来很耀眼。 五官端正的美丽容貌,宛如白色瓷器的雪白肌肤。 深蓝色的双眼就像上等的蓝宝石。 而她身上穿的,是泛着亮丽光泽的布料制成的礼服。 那件礼服是近似浅米色的白色布料制成,款式与目前在场的女性们穿的完全不同。 首先,礼服形状并非有着灯笼袖的沙漏型,而是有如描绘着S型的弧形线条……也就是说,裙子不是蓬裙,而是线条俐落的细长型裙子。 身形纤瘦的她与那种款式很相配。 还有,裙摆以蓝色及银色的线绣上了精美刺绣,还系上了充分衬托出她深蓝色眼睛的同色腰带。 看着在光线照耀之下散发着光芒,纤细又梦幻的女性之后,多兰巴尔德伯爵有着「简直就像月之女神」这种平凡且毫无矫饰的感想,同时无法移开视线。 「……她究竟是谁?那么美丽的女性,只要见过一次应该就忘不了啊。」 多兰巴尔德伯爵的低语,让克尔迪纳伯爵也跟着疑惑。 「既然与贝伦先生在一起……难道是艾莉丝公爵千金吗?」 「不会吧……艾莉丝小姐是被逐出社交界的人喔,就算是建国纪念宴会,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说得也是……」 不过,状况与两人的谈话相反,她朝着阿尔梅利亚公爵夫妻身边走去。 在场的贵族们就这样一脸着迷地将路让开,把位子留给两人。 虽然众人的反应与身为王族的爱德华王子出现时相同,但她却让人认为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多兰巴尔德伯爵心想,她比王族更有王族风范。 她让现场的气氛倒向自己,并加以改变。 虽然全会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她依旧毫不畏缩地大方前进,准确地停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夫妻前面。 接着,就开始与他们谈笑。 「她果然是艾莉丝公爵千金吧……?总觉得她与梅露莉丝公爵夫人很相像……」 有如要打断多兰巴尔德伯爵的低语般,另一扇门打开了。 进入会场的人,是艾伊丽·冯·塔斯梅利亚王太后……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性。 「为什么不是国王,而是王太后陛下?」尽管脑中一瞬间掠过这个疑问,克尔迪纳伯爵依旧在怀念的心情之下自然地低头。 艾伊丽王太后曾是以女王身分君临这个国家的女性。 那也是因为身为皇太子的兄长过世后,她成了唯一的王族直系成员。 ……话虽如此,从前并没有女性即位的前例,所以就从公爵家招来女婿成为国王,以共同统治的形式来解决。 在那个时代,她曾经好几次以主办人的身分,或者以女王的身分像这次一样登场。 在王位传给现任国王后,她暂时住在王宫里,也会参与这类活动……但她隐居到离宫之后就极少参加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多兰巴尔德伯爵低头的同时,内心感到疑惑。 「……在场的各位,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今天这场纪念典礼。」 至今流泻的音乐声停止的同时,王太后柔和的声音响起。 「很遗憾,国王今天身体不适,为求谨慎所以决定休息……今天无法来到这里,真的让人非常遗憾。」 这句话让多兰巴尔德伯爵与克尔迪纳伯爵这些中立派的贵族一阵不安。 国王身体不适…… 派阀斗争在台面下进行的这个时期,单是国王不在场,就会成为让斗争变得更激烈的契机。 如果王太后是为了加以牵制而现身……也就能明白她难得行动的理由了。 「虽然面临了各种困难,依旧能迎接今日这个美好的日子,这都是因为在场的各位与国民们支撑着这个国家。我代替国王向各位致谢。请各位务必享受今天的宴会。」 王太后的话结束后,音乐再度响起,宴会随之展开。 出席者们谈笑的同时,视线分别朝与贝伦同行的谜样女性或王太后身上集中。 下一瞬间,那名女性做出了新的行动。 她朝王太后的方向前进,看来是被召唤过去的。 她迈开脚步来到王太后的座位附近后,众人早就遗忘了各自的谈话,聆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我今天很期待与你见面喔,甚至期待得来出席宴会。」 王太后的话语又让他们心中一阵冲击。 她果然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千金,也是「那名掀起话题的女性」吗…… 但王太后那句话的意思可当成是为了她才出席,更是让人掩不住讶异。 「你以阿兹达商会代表的身分漂亮地获得成功,另一方面以代理领主身分完美处理着领主的工作,我现在的乐趣就是聆听你这些事迹呢。」 不过,他们的疑问也被王太后这句话吹散,而且受到更大的冲击。 「……喂,你听见了吗?」 克尔迪纳伯爵在震惊的状态下询问。 「当然……没想到她管理着『那个』阿兹达商会……真的假的?而且还同时负责领主的工作……」 「我还以为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主人掌管着事业……」 「是、是啊……她竟然这么年轻就创立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商会……况且创立之后才不过几年,真是惊人的才能……」 在两人聊这些的时候,王太后与艾莉丝公爵千金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应该遇到很多辛苦的事吧,如果有困难,都可以与我商量喔。」 「我实在感到很光荣。」 她以美丽的动作行礼后就退了下去。 虽然仅仅是三四句对话,但主办人必须与许多对象谈话,所以这样的对话长度其实正好。 实际上,当她离开后,下一个人就被呼唤了过去。 接着,她再度站到一旁。 她本人看来似乎希望能低调……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盯着她。 「爱德华殿下为什么会解除与她的婚约呢?」 多兰巴尔德伯爵打心底感到不解般低语。 「就是说啊。光凭刚才的对话,就能知道她的价值无可限量。身为阿兹达商会代表的那股魅力……丰厚的资金与资产。光是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又再加上对王太后陛下的影响力。王太后在我国的贵族之中最先呼唤她过去,还表示有任何困难都能与她商量……这等于是得到了王族,而且是目前出席者之中最有影响力之人成为自己的后盾。」 「是啊……美貌、才能、出身、后盾……无论看哪一项,她都很有魅力,甚至应该说,若真想继承王位就绝对必须获得她才行。不但轻视这样的她、与她解除婚约,甚至立刻与其他女性订婚,这行为实在给人不佳的印象。」 「但对第一王子派来说,这应该是千载难逢的幸运吧。」 若她顺利与爱德华第二王子结婚,他就会获得马艾里亚侯爵家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这贵族中的两大家族为后盾并确实即位。 ……然而,婚约却遭到解除。 今后,关键就在于要如何拉拢她。 尤其是第一王子并没有订婚。 假设她与第一王子结婚……那么第一王子获得的力量,将会与第二王子的武器,也就是马艾里亚侯爵家及其派阀后盾的势力不相上下。 现在这个时候,中立派的人们内心一定在冷笑,而第一王子阵营的人则是满足地笑着。 然后,第二王子阵营的人们应该会当成是自己的事一般,为这条溜掉的鱼儿的不斐价值咬牙切齿。 因为,她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实际上,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与她搭话的时机,想要接近她。 但她一直与家族中的某人谈笑,让人始终找不到机会。 「好久不见,艾莉丝小姐。」 在众人的算计之中,有个人对她说出这句无视现场气氛的发言。 ††† 那么……我现在正处于混乱的中心。 ……事情的开端,是建国纪念宴会。 虽然我会受邀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但当我下定决心踏入会场,围绕在我身上的却是感兴趣的好奇视线,而不是冷淡的视线。 这个时候,我内心已经感到紧张,心想:「奇怪?与我本来想的不同……」 后来,本以为只是被王太后呼唤过去,没想到她表示支持我。 奇怪?难道是王太后陛下邀我来的吗?……我这么想的同时,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今天最大的任务,于是呼出先前屏住的气息,打算之后默默地待在角落,然而…… 没想到尤莉小姐来到我面前。 ……而且她身边甚至还站着一脸不悦的爱德殿下,与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的波恩及德鲁塞。 「……好久不见。」 总之我露出笑容回答。 ……我的表情应该没有很僵硬吧? 「啊……艾莉丝小姐离开学园之后已经过了很久呢,能看见您有精神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咦,这是挖苦吗?是在挖苦我吗?还是说,这真的只是单纯为我担心? 只要对象是她,就让我不知如何判断。 「尤莉小姐也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总之,我试着做出最保险的回答。 「……吓了我一跳~没想到真的是艾莉丝小姐。」 波恩从旁插入了这句话。 「看吧,我不是说了吗?我很擅长分辨人的长相,况且,说到与贝伦在一起的人,应该就是艾莉丝小姐呢。」 「不过也实在改变太多了,我都没发现呢。」 在本人面前说出这些话真的很失礼,但我早已傻眼得无法做出反应。 「尤莉你真聪明。」 「呵呵呵……非常谢谢您,爱德华殿下。」 ……好好好,这是一如往常的桃色空间对吧。 竟然在前未婚妻面前营造出那种气氛,真不知道是否该说很不体贴…… 关于尤莉小姐,我在各方面都已经放弃了……但爱德殿下以前是这么天真的人吗?虽然存疑,但我想起学园里最后的那句话,于是立刻肯定了这个想法。 「……对了,艾莉丝小姐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 尤莉小姐意外的攻击,一瞬间将笑容从我脸上剥除。 「您问我为什么是……?」 我的问题,让尤莉小姐尴尬地游移着视线。 「因为,艾莉丝小姐……」 「不必问这种答案很明显的问题吧。你根本就没有立场能出席这个活动。」 爱德殿下打断尤莉小姐的话,边说边眼神险恶地瞪着我。 不用那样瞪我,我也不会把她吃掉啊。 「这跟立场无关……」 「尤莉很温柔,所以特地给你忠告,把你该站的位置告诉你。」 我正要反驳的时候,就被爱德殿下打断。 请听别人说话好吗!况且,你为什么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忠告?」 另一方面,尤莉小姐歪着头,似乎不明白爱德殿下的话。 「……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王太后陛下的邀请。这跟立场无关,我只是完成身为臣下的职责。」 「什……!是祖母大人吗……?」 爱德殿下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没看见我刚才去问候王太后陛下吗? 「不,怎么可能……像你这种恶劣之徒,怎么可能收到祖母大人的邀请函。要说谎也说个比较可信的谎。」 虽然他自己做出解释……但也不该对前未婚妻用这种态度吧。就在我气得想反驳时,尤莉小姐抢先我一步发言。 「请、请问,两位在说什么呢?我实在不太懂……」 「……呃……」 尤莉小姐的话,削弱了那股怒气,让我傻住。 不太懂?这个话题原本是你起头的耶。 「我、我想问的事情……是您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在想,艾莉丝小姐今天该不会是来宣传那套礼服的?」 「……宣传?」 「是……是的!因为,艾莉丝小姐不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吗?说到阿尔梅利亚领,就是阿兹达商会。您是不是受阿兹达商会的人所托,来这里宣传那套礼服?我想问的是这个。」 什么受人之托,我就是阿兹达商会的代表啊。 他们果然不知道我目前担任那里的代表吗……我一边想,一边回忆起曾听赛伊说过,眼前这两人曾为了想当阿兹达商会的会员而吵闹的事情。 说起来,他们似乎真的没看见我刚才去问候王太后陛下。 「不……还不到宣传的程度……但也算是公开新商品,也就是这套礼服的布料。」 「哎呀,果然如此!真的很美丽喔,我也想穿由这种布料订制的礼服。请问在哪里买得到?」 我与尤莉小姐的对话自顾自进行着,已经将爱德殿下抛在一边。 「因为数量还不够,所以没有贩卖。等到数量备齐,生产线也准备完毕后,应该就会贩卖了。」 「哎呀……是这样吗?因为非常漂亮,所以我很想要呢……不能通融一下吗?」 「谢谢您的厚爱……但因为还需要花一点时间,请见谅。」 毕竟出口国将价格抬得很高呀。 虽然我觉得这是丝绸,所以也没办法,但若考虑到运费等等的费用就会亏损了。 因为这个原因,想在商会大量贩卖似乎还得等很久…… 即使光布料就能高价卖出,但毕竟数量还不够,再加上这次用掉了,所以我想已经没有足以制作礼服的布料。 「可是……」 「没、没错,这是即将成为王族的尤莉的希望。这是很光荣的事情,立即处理就是商会的职责吧。」 「就算您这么说,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这种要求也太无理取闹了吧。我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与他们对话真是累人。 「真、真是无礼……!」 爱德殿下涨红着脸这么说。 幸好其他的人们因为乐团演奏的音乐,以及各自专注谈话的缘故,所以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不过,附近的人果然朝这里张望,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啊啊,好麻烦。 「……真是吵闹呢,怎么了吗?」 母亲大人突然从后方过来。 「啊……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好久不见。」 「………」 她完全无视尤莉小姐的问候,来到我身边。 「没事吧?」 「是的……不要紧,母亲大人。惊扰您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 爱德殿下用与先前同样的声调呼唤母亲大人。 啊,母亲大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哎呀,殿下,在宴会之中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你刚才为什么无视尤莉!我会依据状况治你不敬之罪喔。」 「哎呀,殿下,您真爱说笑……您再怎么样也不会忘了宫中的规矩吧?」 母亲大人以手上的扇子遮住嘴。 她一定正在扇子另一端重重叹气吧。 「身分较低的人随意向身分较高的人说话,会被周围的人怀疑自身品格喔。如果,尤莉小姐要成为您的妃子……不,正因如此,才更必须了解这些规矩吧。」 母亲大人凝视着爱德殿下与尤莉小姐。 「但是,尤莉是我的未婚妻啊。」 「是的,没错。未婚妻现在尚未正式结婚……也就是说,并非未来夫家的一分子。所以,身分与之前是一样的……毕竟在结婚之前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母亲大人朝我的方向瞄了一眼。 是的,没有错。实际上,我就被解除了婚约。 「……您说得确实没错,尤莉还没有与爱德华殿下结婚,但是,尤莉是在爱德华殿下的希望之下与他订婚,而国王与耶露丽雅妃也都认可……也就是说,这桩婚约是在王家的期望之下缔结,我认为跟以前的状况不同。」 我与爱德殿下的婚约,是以我们家向王家征询的形式订下的。 这句话暗指了这件事,并表示现在与我那时不同,尤莉小姐不会被解除婚约…… 波恩这句话,让我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他说得确实正确。 但是,竟然必须在这种公开场合提出来。 「尤莉很温柔,那是要立于众人之上的必要素养之一,她一定会成为称职的王妃。」 德鲁塞是不是想说,她与我这个欺侮尤莉小姐并遭到问罪的人不同? 啊啊,真让人烦躁,一切的话语都感受到恶意。 「呃……梅露莉丝夫人,我认为问候与身分无关。只要有人向我问候,我就会回以问候。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尤莉小姐的话,让母亲大人与我……不,是让附近的人们都一阵哑然。 不对,爱德殿下等人并没有讲不出话。 理所当然……是吗? 贵族的世界确实注重形式,有很多无谓的规矩,非常辛苦。 但是,那也是为了维持以国王在顶端,而国王之下以金字塔状存在的贵族秩序。 如果在日本,以问候回应问候是种礼貌。 不过,就如同问候的方法与回应时的方法有各种规矩,这边的世界也同样有规则。 「尤莉小姐,如果要成为王家的一员,就会被要求做出相应的举止喔。」 母亲大人以扇子掩住叹息并这么说。 「你说的规矩是老旧的想法。不要以为你的想法会永远通用。当尤莉成为王妃的时候,她就会打破那种想法,带来新的风潮。」 爱德殿下紧紧拥住尤莉小姐的肩膀如此宣言。 若是在平常,我就会忽视那个桃色空间……不过,唯独这句话我不能装作没听见。 如果只针对我,我还能忍耐。 然而,他竟然朝着被称为「社交界之花」的母亲大人说「老旧」? 「新的风潮……那是个很好的词汇呢。」 我微笑着开口说: 「我已经很明白,『不久后』将成为王妃的尤莉小姐有着那样的想法。不过,尤莉小姐现在『尚未』成为王妃喔。而且,若想改变至今的惯例,就必须作出让众人都认可的成绩。『目前』在这个地方,您口中的老旧规矩才是贵族的规矩,我完全不认为轻视那些规矩是应该的。」 我说的话,让爱德殿下再度面红耳赤地发怒。 「真是无礼……!你这个人与这个场合不相配!立刻滚出去!」 「……哎呀,爱德殿下,我不认为您可以无视邀请我女儿来这里的人物,擅自将她赶出去喔。」 「梅露莉丝说得没错。」 这时又有其他人来到这里,没想到竟是王太后陛下。 「祖母大人……!」 「王太后陛下,您不需要待在那边的位子上吗?」 相对于爱德殿下露出更惊讶的模样,母亲大人却是轻松地询问。 「不要紧的,因为大致都已经问候完毕。所以,艾莉丝,到那边把你最近的事情说给我听吧。梅露莉丝也要来吗?」 「是的,我也要去。」 「是吗?阿尔梅利亚公爵,安德森侯爵也在那里等您,请您陪他谈话吧。」 「我明白了。」 「贝伦一个人留下来也不太好,所以请你跟着阿尔梅利亚公爵过去。」 「是的。」 事情快要交代完毕时,爱德殿下再度插话进来。 「祖母大人……!」 「怎么了吗,真是吵闹啊……这场宴会也有其他国家的客人参加,你却那副举止。快点冷静下来,你那种态度会让我国的品格受到质疑。」 不过,王太后冷淡说完后,就直接站到我们四人前方并迈开脚步。 就在我与他们错身而过时,我瞄了一眼爱德殿下等人的表情……爱德殿下以恶狠狠的表情瞪着我。 在他心里一定认为是我的错。 之后,王太后陛下再度返回王族的席位。 周围的人们,是从别国来的宾客之中地位或官位特别高的人、以外祖父大人为首,位居这个国家的武官最高地位的人,还有在宫中位居要职的成员等等,都是一些面带笑容却散发着魄力的人才。 王太后身边聚集着这种程度的成员,就表示王太后陛下的力量至今依旧存在。 我来到这里真的好吗……我虽然这么想,但因为不想待在刚才那个地方,所以乖乖地担任王太后陛下的谈话对象。 「艾莉丝,刚才让你遇到不愉快的事了,真是抱歉。」 「别这么说……王太后陛下没必要道歉。」 「不……是我邀你来这里,却让你遇到不愉快的事,这是我的过错。」 「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们的言行,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了。反而是其他人从一开始就对我怀着善意,我很惊讶。因此,王太后陛下,虽然很失礼,但请问您为什么邀我来这里?」 「因为我支持着你喔。为某些事情努力的女孩子非常棒。所以,今天我也很期待能与你谈话。」 「非常谢谢您。」 「对了,你的商会贩卖的巧克力……那个非常好吃喔。我最近每天都会吃。」 「哎呀……王太后陛下中意我们商会的巧克力……真是太光荣了。」 「嗯,其实我想直接去店里挑选……但因为实在无法自由行动,所以想去也有困难。」 「这样啊……」 她会不会有其他的盘算呢?王太后的大力称赞甚至让我忍不住这样思考。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王太后陛下首肯的话……我们可以定期将商会的商品送来给王太后陛下。」 「哎呀,可以吗?」 「是的,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不久之后必须返回领地……所以,若能获得让一名商会人员谒见的许可才有办法这么做。」 「我才想要委托你们呢。那就麻烦你了。啊……我们光顾着自己聊,真是对不起。可以的话,各位要不要也尝尝看?」 王太后陛下对往我们的方向张望的别国客人这么说。 然后,她指示在附近待命的仆役将盒子拿过来。 那是个制作得很豪华,让人认为是珠宝箱的盒子。 但是,仆役打开盒子后,里面装的的确是阿兹达商会的巧克力。 王太后陛下从里面拿出一颗,一脸高兴地放入嘴里。 「各位也请尝尝。」 其他人也仿效王太后陛下的行动,将巧克力放到嘴里。 「真好吃……!」 「嗯……这是我至今没吃过的味道。」 「就是说啊,这是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食物。」 应该是第一次吃的别国人们的反应也很好。 ……王太后陛下的推荐大概也起了很大的影响。 不过,难得王太后陛下帮忙带动了话题,我也要来好好宣传。 「各位能这么说,我感到非常光荣。我听说在您的国家,说到甜品,受到喜爱的就是清爽的水果……不知道这个合您的口味吗?」 我对那位说出「这是我至今没吃过的味道」这句感想的客人如此问道。 「哦……虽然没有打过招呼,您却知道我的出身国吗?」 「当然……因为您是塔斯梅利亚国的贵客。身为侍奉塔斯梅利亚国的臣下,这是当然的。」 别看我这样,我在某段时期曾以王族未来成员的身分受过相应的教育。 我将国家与邻近诸国的关系与国家的事务学过一轮。 「嗯……你说得没错,在我国,受欢迎的是清爽的口味。」 「果然如此……放在这里的,是巧克力商品中的一小部分,请您务必来品尝比较看看,希望您能找到中意的商品。」 竟然会在这个场合推销商会的产品,这让各国的人们都露出苦笑,但他们的眼睛因为好奇而发亮。 「……真有趣。看来我必须去一趟看看呢。」 「是啊,如果发现优良的商品,请您务必当成礼物买回去呢。」 很好,感觉不错。幸好有来这里—我还真是现实。 在那之后,我就与王太后谈话,并且重复进行着偶尔回答别国客人问题,并询问对方国家事情的状态。 因为我问的是与风俗习惯、喜好相关的问题,所以各国的人们并没有觉得不方便,而是爽快地回答。 嗯,这真是有意义。 在这里获得的情报,之后要与商品开发部讨论,未来将商品输出到各国的时候可以活用。 再说也获得了人脉。 在我这样度过的时候,演奏的音乐不知何时换了曲调。 「对了,艾莉丝,你不用去跳舞吗?现在想想,我将年轻的你留在这里很久了……」 王太后陛下悄悄地在我耳边感到抱歉地低语。 「王太后……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只要能与王太后及这里的各位谈话,就已经过得很开心。再说,应该没有人想与我共舞吧。」 我也以只有王太后能听见的小音量回答。 能像这样与王太后陛下谈话,也许多少可以扭转印象,但就算如此,被第二王子派视为敌人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事到如今,与其寻找舞伴,不如与王太后陛下及各国的人们谈话还比较有意义。 「哎呀,艾莉丝……我觉得只要你站出去,就会陆续有人来邀舞喔。你看,这里不是也有一个人吗?」 她快速将视线瞄向我的斜后方。 贝伦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对吗,贝伦?」 「是的。如果王太后陛下允许的话,我希望能与姐姐跳舞。」 「他这样说喔。你觉得呢?」 「……这样的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在贝伦的护卫之下,前往众人跳舞的舞厅。 「……姐姐,对不起,把您从那边拉出来。」 「没关系啦……但你应该不是真的想跟我跳舞吧?」 「一直待在那里,就无法与其他贵族们接触了吧。王族的关爱确实很重要,但与相同阶级人士的交流也不能疏忽。父亲大人要我来接你,他表示王太后应该也会注意到那点,然后找个时机以跳舞为理由那样说。」 「哎呀,父亲大人吗……既然如此,你就没必要道歉了呀。应该说,抱歉强迫你陪我。」 「不要紧……话说回来,姐姐的心脏真是强韧啊。」 贝伦呼地叹了口气。 「哎呀……就算是家人,那种说法会不会有点失礼呢?」 「不管任何人都这么想喔。因为你面对各国的代表们,以及那么有地位又知名的人们,一点都不畏缩,表现得落落大方。」 「唔……」 重新听他这么一说,我在那群人当中确实算是特殊分子吧。 毕竟那里每个人都是做出了实际成绩的人……已经有相当的年纪。 像我这种小女孩,如果没有王太后陛下这样的后盾,应该不会被当成一回事吧。 就在我与贝伦谈这些话的时候,抵达了舞厅。 「……总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共舞了呢。」 「是啊。」 接着,我与贝伦开始跳舞。 ††† 「喔……真是美丽啊。」 卡杰尔·达兹·安德森侯爵……这个男人是艾莉丝的外祖父,担任将军一职,甚至被称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他看着自己外孙女的舞姿并这么低喃。 「老夫是个粗俗的人,关于舞蹈只有跳着好玩的程度……但老夫还是认为那孩子的舞姿很美喔,路易阁下。」 粗俗的人……尽管本人这样自称,但因为今天是建国纪念典礼,所以他将平常没整理的胡子剃干净,也梳理了头发。 如果看到他平时的模样,他就会被拿来与女儿梅露莉丝比较,被其他贵族揶揄「野兽竟然是美女的父亲」。但像这样打理过后,他看起来既时髦又优雅,甚至让人认同梅露莉丝外型姣好的基因确实来自他。 实际上,有好几名年轻女性都朝他送秋波。 「请您等一下对本人说吧,她一定会很高兴。」 「哈哈哈……老夫这种老爷爷说了也没意义吧。」 「怎么会呢,卡杰尔阁下您应该要更客观地看待自己喔。」 「真要说的话,应该不是对老夫,而是对艾莉丝说吧……你看看,她吸引了整个会场的视线。另一边明明就有爱德华殿下与尤莉男爵千金,以及受年轻人欢迎的波恩与德鲁塞啊。」 卡杰尔将军说得没错,在艾莉丝与贝伦出现之前,年轻人们都将视线集中在爱德华王子与其派系的人马上。 ……顺带一提,已经有一定年纪的各家族当家等级的人们,似乎则是注意着王太后与艾莉丝的对话。 而现在无论男女老少,整个会场的视线都集中在艾莉丝身上。 因为她就是如此引人注目。 「将来,所有人都会为了掌握与她的关联而行动吧。」 「是啊,但若是那样……就表示她将会再度回到那个相互利用的世界……」 路易的表情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的视线带着既像怜悯又像担心的情感。 「没错……不过,应该不会像在学园那时一样了。」 「会是这样吗?朝她群聚而来的家伙们比那时更狡猾喔。」 「……但是,正因为路易阁下也这样相信,才会将她唤来这个世界吧。」 「比起相信与否……如果她今后也不放弃管理领地,继续经营商会,那就是必要的吧。」 「真是不率直啊……」 卡杰尔也露出苦笑。 「哎呀……艾莉丝离开舞厅了喔。」 一如卡杰尔所说,艾莉丝离开贝伦身边去拿饮料了。 跳了好几首曲子,她似乎累了。 「不知道谁会最先与她接触……」 「我明明暗示过不要离开那孩子身边,贝伦究竟在做什么啊……」 他的音调略带着一些焦躁。 「等等,路易阁下,就在那里喔……你看。」 他顺着卡杰尔的话转向那边,看到的光景是…… 「尤莉男爵千金……她现在还将贝伦当成目标吗?」 说这句话的路易,眼中带着险恶的颜色。 ††† 贝伦根本不晓得路易与卡杰尔正在看着,就这样在尤莉的邀约之下向外走到露台。 「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没有什么要事……但我不能找你说话吗?」 「没这回事。」 贝伦以温和的口气对尤莉的询问回以否定的答案。 这个回答让尤莉露出笑容并打算开口……就在这时…… 「但是……尤莉小姐已经与爱德华殿下正式缔结婚约。既然您『将来』要成为王妃,就该成为其他贵族的模范。」 「与朋友说话也不行吗……?」 「朋友……嗯,是啊,确实是朋友。不过,无论我们怎么想,彼此的关系都会因为他人看法的不同而被扭曲并扩散……最终,谣言就会变得跟真实没两样。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冒险被他人怀疑。」 虽然脸上带着微笑……贝伦眼里却透露着拒绝的颜色。 「可是……我很担心你呀。最近贝伦你很忙,所以我们根本都没见到面不是吗?贝伦你总是奋不顾身地努力,我担心你是不是又在勉强自己了……」 「我没有勉强自己喔。」 贝伦突然想起自己的姐姐。 即使在深夜也不会熄灭的室内灯光。 堆到与脸一样高的文件堆。 他一直以来都是想着姐姐的这模样然后激励自己。 「真的吗?贝伦,我……正因为觉得你严以律己,所以才担心……」 「……您是一位梦幻般的女性呢。」 贝伦的话让她一瞬间感到疑惑……但又高兴地露出微笑。 她害羞地将视线从贝伦身上移开。 所以,她才没有发现。 她没发现贝伦以冷淡的目光俯视那个微笑。 「我已经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了。尤莉小姐……希望您不要在意我,活在您的世界里吧。」 贝伦说完后就从那里离开。 「……你讲的甜言蜜语还真辛辣呢。」 迎接贝伦回来的人,是他的母亲梅露莉丝。 「母亲大人……您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来休息,并且也想看看你面对尤莉小姐会有什么反应。老爷虽然也很在意……但老爷与我相比之下无法自由行动。」 「这样吗……应该一点也不有趣吧。」 贝伦说着并露出苦笑。 「不,非常有趣喔……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要说含意的话,应该就是『我跟你所处的世界不同,所以别来招惹我』是吗?」 「是啊……但那并非比喻,我认为她是名梦幻般的女性,这也是事实喔。」 「哦……」 「梦幻是对自己包容、温柔的,在那里能躲开不顺心的现实……所以,我之前才会沉迷于她。不过,梦幻终究是幻境,是幻想、空虚的事物。她说的话……不,她的存在本身让我现在有这种感想。」 从前,尤莉男爵千金提议救济人民。 那应该确实帮助了人民吧。 然而,那并没有成为根本的解决之道。 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一直在问为什么耶。不过……这个嘛,只要在这里钻研的人、拥有知识的人增加,这些成果不久之后都会回报给人民。或许要花上一阵子,但只要想到十年后、二十年后……那时人民们的生活水准一定能提升。我只是认为自己身为代理领主,有必要考虑到将来。」 那时艾莉丝这么说,并看着学园露出笑容。 他已经知道,她在那张笑脸背后,处理着繁重的工作。 他看着虽然身在诸事无法顺心的现实中,但依旧咬紧牙关……努力工作想让理想化为现实的她,就觉得躲进梦中的自己很丢脸。 或许应该说……他清醒过来了。 而同时,他回顾了自己至今做过的事情……与没做的事情。 「我已经……既没有多余心力绕远路,也没时间往那里看。我要做的只有继续努力,不让阿尔梅利亚之名蒙羞。」 「……你现在变得会讲这种像样的话了。」 梅露莉丝带着微笑说。 「嗯……不过,就算这样『依旧』不够喔。你要如何重获老爷对你的信任呢……我很期待你今后的行动喔。」 「母亲大人您说的话也很严厉呢。」 梅露莉丝只是以微笑来回应他这句话。 之后,贝伦与梅露莉丝分开,去寻找艾莉丝。 想找到艾莉丝很简单。 因为她周围有很多人。 男女皆有……只不过,年龄都是与艾莉丝及贝伦的双亲差不多的年纪……那些人们正愉快地与她谈笑。 艾莉丝也应对得很得体。 贝伦靠近艾莉丝身边后,她安心似的呼了口气。 「各位,今天真的非常感谢。贝伦也来了,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顺着艾莉丝的话,贝伦也迈开脚步离开会场。 ††† 建国纪念宴会的隔天。 亚尔弗列德第一王子因为王太后的召唤而来到离宫。 「……那算是折衷呢。」 王太后为了没参加昨天那场宴会的他,将宴会状况说给他听。 「嗯……但是,如果耶露丽雅与她老家的人出现在那场合将问题扩大,就会更有趣了。耶露丽雅顾着与贵族们谈话……不对,是顾着将贵族们拉拢到自己的势力之下而没发现,但就算马艾里亚侯爵有察觉,要介入其中也对情势不利,所以才没有参与吧。」 王太后讲述着不满的话,但亚尔弗列德王子却满足地点头。 「太贪心也不好吧。别国的客人们也在场,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国的纷争。但就算这样依旧削弱了第二王子派的气势……并且牵制中立派的人们。祖母大人您真了不起。」 「我什么都没做呀。真要说的话,都是因为爱德华自取灭亡……应该这么说才对吧。不过,那孩子以前有这么目光短浅吗?」 「我也不知道……但他原本就给人主观强烈的感觉。也就是说,若要形容他目前的状况,应该就是『失去了停止器的失控状态』这样吧。」 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话,让王太后点头表示:「的确……」 「将他的停止器拔除的人,就是那位男爵千金吗?你这么能干,应该已经调查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人了吧?」 「嗯,当然……卢狄。」 「在!」 原本在亚尔弗列德王子旁边待命的卢狄做出回应,向前踏出一步。 「根据调查的结果,男爵千金是诺伊亚男爵家主人的庶子。对象是从前在王城工作的侍女。她在离职后进入诺伊亚家,然后,在怀了尤莉千金的同时离开诺伊亚男爵家。诺伊亚男爵似乎有寻找她们的行踪,但十几年都找不到人,在她进入学园读书之前才找到并领养了她。」 「找了十几年,就表示她对男爵是很重要的人物吗……?」 王太后口中的「重要的人物」,指的当然不只是单纯因为倾慕之类的酸甜事物。 可能是被掌握了弱点,或者有某种利害关系等等……真要说的话,会让人想到的是那类台面下的关系。 很悲伤的是,贵族的世界……光靠故事般的浪漫情节无法成立。 「对不起,关于那方面目前还在调查。」 「是吗……我知道了。其他无论多么细微的情报都不要放过,继续调查吧。」 「我知道了。」 卢狄行了个漂亮的礼回应。 「话虽如此,对你来说,停止器被拿掉应该比较有利吧。」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亚尔弗列德王子对王太后的询问装傻。 真的都不表现出内心想法呢……王太后看到他的反应,在内心叹了口气。 「在第二王子派之中,大概确实有些人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缩手吧……但应该也有些人会认为『要捧的人越肤浅就越容易控制』而高兴。若想要将这类人逼出来,爱德华只要越是表现出那种模样就会越顺利。所以,对你来说应该比较有利吧?」 「……我认为他会成为一个很有魅力的饵。关于这点我无法否定呢。」 亚尔弗列德王子边苦笑边说出这句话,但王太后并没有特别感到厌恶。 站在最前线守护人民……拥有那种从前的贵族骄傲的家族,现在几乎不存在了。 剩下的反而都是思考要让自己的家族如何兴旺……自己能过着如何奢侈的生活。 为了自己的自我满足而以地位为傲、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互相争夺利益与权力。不断重复的只有这些。 对那些人来说,就连王家都不是尊敬的对象,而是利用的对象。 而且正因为如此,爱德华王子才是比任何人都更好的君主。 毕竟,他表现出的态度,让人觉得只要随便捧捧他,似乎就能在他背后恣意妄为。 将来,一定也会出现为了利用他而朝第二王子派靠拢的人。 ……正因为亚尔弗列德王子没有公开活动,这状况就会更明显。 毕竟,亚尔弗列德王子已经将近十年没有站到台面上。 他隐瞒得很彻底,甚至连贵族子弟们念书的学园,也隐藏王族的名字去就读。 究竟还有多少人记得最后一次露面的年幼亚尔弗列德王子呢。 比起连名字都不会提起的第一王子,不如选择可以利用的第二王子……就算有这种想法的家伙很多也根本不奇怪。 但反过来说,现在也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只要爱德华王子越常表现出昨天宴会上那种举止,就越能成功。 「……那么之后呢?你心中已经做了往后的概要计划了吗?」 「……」 面对王太后的询问,亚尔弗列德王子始终沉默不语。 她看到只是一直保持着笑容的他,苦笑着心想……他虽然是自己的孙子,却还是老样子,摸不透想法呢。 「嗯,没关系,无论你的概要计划是如何,我都会支持。无论结果会怎样,我要做的只有完美地扮演小丑。」 只要尤莉男爵千金存在,就无法期待爱德华王子。 这是王太后陛下做出的判断。 老实说,王太后心中也有想过要支持爱德华王子,并由自己来掌握实权……但是,障碍与风险也很大。 因为如此,虽然不晓得在想什么,但能托付这个国家的未来的人,只有亚尔弗列德王子一个人。 即使亚尔弗列德王子不符合期待,也比爱德华王子来得好……没错,王太后这样考虑过。 「……对了,这次我邀了艾莉丝参加宴会。她成长得非常美丽喔。」 对于王太后这句话,他只做出了微微抽动一下的反应。 但他的表情立刻就恢复为那副什么表情都看不出的笑脸。 「祖母大人,您为什么刻意邀请她?」 他略带刺的声调让王太后觉得高兴。 ……因为这就表示他很在意她的事情。 「哎呀,毕竟我很喜欢努力的女孩呀。会想见她一次也是当然的吧?」 她有着与梅露莉丝相似的容貌,以及让人感受到路易血统的气质。 若将梅露莉丝比喻为硕大的玫瑰,那么艾莉丝就拥有百合般凛然的率直美丽……尽管有着不同的风情,但王太后回想起昨天艾莉丝的模样,就觉得她是自己喜欢的那类人并满足地笑着。 「况且,那对艾莉丝而言也是加分吧?她也得以认识别国的人士……梅莉说,光是国内就收到了各处的邀请函。」 「……因为聪明人不可能不接近她。」 「我想也是。她的经历、成绩、容貌与家世……无论哪一项都很有魅力。亚尔弗列德你不这么想吗?」 「是啊。」 亚尔弗列德王子用难以捉摸的态度回答。 见到他的反应,王太后有些不满地认为:「表情再稍微放松一点也无妨吧……」 然后,王太后毫不隐瞒自己的感想,就这样一直观察亚尔弗列德王子。 他察觉那道视线,困扰似的加深笑容。 「您是不是想说什么?」 「不,并没有。」 再继续让他动摇也没有用。 「对了,亚尔弗列德,在你眼中看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如何?」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能看见他露出慌张的一面也就算了。王太后决定收手。 「那是什么意思?」 「我指的是领地政务与体制……没有其他意思。」 「以一句话来说,应该是……很有趣。毕竟他们积极推出各种政策。若以王族的身分来说的话,让人在意的是他们的成长力与战力。就算一百年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比整个国家都还繁荣,我也不觉得奇怪。」 「果然如此吗……原本,单一家族拥有过大力量并不是好事。话虽如此,对国家的发展来说,各个领地的发展也不可或缺。那方面的拿捏经常都抓不准呢。」 「虽然您这么说,但您毕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对那个家族应该不会做出任何阻挡吧。对于公爵家的护卫拥有与近卫兵无异的身手却不做处置,就是最好的证明吧。」 「这种话轮得到你来说吗?你才是在暗中帮助艾莉丝,好让她容易行动。我都知道喔。」 王太后的话,让亚尔弗列德王子再次露出苦笑。 「不过……若是多少与那个家族有关系的人,只要并无相当邪恶的念头,那么加以怀疑就会显得很傻呢。毕竟在这个国家,再也没有像那个家族一样为国家与国民努力,又有贵族风范的贵族了。况且,若处理不当而让对方与我们决裂还比较可怕。」 如果处理不当,让他们与我方为敌,那就算身为王族也无法全身而退。 况且,就算削弱了他们的力量,然后将力量分给其他家族,也比不上让值得信赖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这样保持原本的力量。 ……接着,王太后与亚尔弗列德谈了几个实务的话题。 由于国王没有处理事务,所以亚尔弗列德王子已经暗中与宰相共同逐一解决爱德华王子惹出的各种麻烦。 王太后也全力地协助他们。 「那么,祖母大人,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亚尔弗列德王子行了个礼,与卢狄一同退下。 第二卷 七章 大小姐,在王都奔走 「哎呀,收到很多邀请函嘛。」 建国纪念宴会结束后,我休息了一整天,待在家里悠闲地喝茶。 虽然身体并不累,但精神上感到疲倦。 我与母亲大人谈话的同时,享受着片刻的悠哉时光……就在这时,在旁边待命的总管快速递来了信件。 「蒙洛伯爵与鲁道尔夫侯爵,这些耶露丽雅老家的跟班竟然邀请我……我根本不可能去呀。」 虽然发言很辛辣,却很有母亲大人的风格。 「不光是夫人,邀请函也有寄给大小姐。」 「这更是让人搞不懂了。不过……我也明白他们看了昨天的宴会之后想与我们建立关系的心情。小艾,你想去吗?」 「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想过那种事。」 去参加第二王子派的茶会?我当然不愿意。 不晓得会有怎样的陷阱等着我。 再说,根本没有那种事到如今还需要深入交往的关系。 「我想也是……」 母亲大人叹了口气并喝茶。 「啊,其他家族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去丹古雷侯爵家。」 「丹古雷侯爵家?喔,我记得他们家的千金与小艾是同学嘛。」 「是的,她在学园里与我很要好。」 不晓得米茉莎现在怎样了……?我离开学园之后,我们有通信一阵子,但已经超过两年没见面了。 「那么,就决定去丹古雷侯爵家吧。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家族吗?」 「嗯……母亲大人您觉得哪里好?」 我其实想早点返回领地,但毕竟难得来到王都。 无论是在了解目前贵族社会的动向,或是加强与同地位人们联系的意义上,都应该要参加茶会吧。 话虽如此,即使去除第二王子派的家族,另外也来了数量很多的邀约。 但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让领地太久无人管理,所以就时间来说,不可能每一家都去。 若以此为前提,要去「哪里」就变得很重要。 正因为没时间,才要有效率……对吧。家族之间的往来,母亲大人比我更了解,所以要与她商量。 「梅西男爵家吧。再来,还有多兰巴尔德伯爵家。」 「多兰巴尔德伯爵家?啊,我记得您好像与那家的夫人关系很好对吗?」 在记忆一隅,母亲大人从前似乎有一阵子常说要去多兰巴尔德家。 「对,那一家的夫人很有品味喔,而且聊起来也很有趣。」 「既然母亲大人这么说,那肯定真的很出色。」 「谢谢……然后呀,多兰巴尔德家本身是中立派,所以只要开茶会,基本都是中立派的人会去参加。如果小艾想了解王都里的派阀斗争,应该很适合吧?」 母亲大人,您太了不起了……我这么想的同时,决定要参加多兰巴尔德家的茶会。 「小艾要去的话,那我也去吧。」 「一起去吧,母亲大人。然后,梅西男爵家那里有些什么吗?」 「梅西男爵在从前的多瓦伊鲁战役中与父亲大人并肩战斗。虽然爵位是因为战功而获得的……但那是一块与多瓦伊鲁国接壤的区域,也因为平常要守卫国境,所以是个即使在社交季也几乎不会离开领地的人。」 「梅西男爵……喔,是马贝拉斯大人吗?我以前听外祖父大人说过。记得他是外祖父大人的好友。」 「对,然后,也是曾被称为父亲大人左右手的优秀副官。你应该知道,从前父亲大人的部队在多瓦伊鲁战役里表现活跃的事吧?」 「是的,当然知道。」 扭转了当时处于劣势的战况,为塔斯梅利亚王国带来胜利的就是我的外祖父大人。 外祖父大人因此被任命为将军,到了现在,无论军方或骑士团的人都依然敬仰他。 记得我以前曾想追问外祖父大人这件事,结果他因为不好意思而没透露。 「对。现在历史书籍中也有记载那些事,所以我就不说详情了。然后,马贝拉斯大人因为当时的奖励也获赐爵位直到现在……大致就是这样。」 「的确,若是这样的话,见个面或许比较好。」 这是少有的机会……最好去见一下。 「对呀,而且,梅西男爵是第一王子派,会来参加聚会的当然也是第一王子派的家族。」 「那就更应该去了呢。」 「一点都没错……要是蒙洛伯爵有那种一直办活动的空闲,真希望他平常能像梅西男爵那样将心力放在守卫国境上。」 「……嗯。」 我听了母亲大人说的话,在脑中拿出了塔斯梅利亚国的地图。 说起来,蒙洛伯爵家的领地是与梅西男爵家的领地接壤,并位在多瓦伊鲁国与我国国境附近。 而且我记得那不是多瓦伊鲁战役的主战场吗? 那里是谷仓地带,战争是因为盯上农作物而开战。 位在我国北方的多瓦伊鲁国,整体的土地都很贫瘠,之所以掀起战争,目的也是因为我国丰饶的农作物。 我国气候整年如春,再加上几乎都是肥沃的土地,所以农作物容易栽种。 蒙洛伯爵家的位置在塔斯梅利亚国之中虽然偏北,但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明显的四季,能收获四季不同的农作物。 「蒙洛伯爵家的人经常不在领地吗?」 「对,而且是长时间。几乎都是社交季开始之前就一直待在王都喔。他们不只到处参加宴会,主办宴会的次数也很多。」 「这样啊……」 正因为领地位置敏感,所以让人有点不安。 毕竟我国与多瓦伊鲁国也只是缔结了休战协议,并不是结束战争。 话虽如此,那个领域我无法处理,所以我只是将那当成要留意的事项放在心里。 「先不管那个了。这次小艾没有时间,所以我觉得去这几家就好,如何?」 「好的,就照母亲大人说的梅西男爵家与多兰巴尔德伯爵家……然后是丹古雷侯爵家,只参加这三家。」 「是吗?那么就赶快回覆……日期最近的是……」 「是丹古雷侯爵家的宴会。日期在后天。这边的与其说是活动,其实比较接近私人聚会。」 在旁待命的总管立刻回答。 「是吗,那么,小艾,赶快从明天开始准备吧。」 「好的,母亲大人。」 就这样,很久没进行的宴会巡回要开始了。 ……话虽如此,也只有三场而已。 首先是造访丹古雷侯爵家。 这次是私人聚会,所以不用紧张……虽这么想,我还是觉得非常紧张,因为已经很久没与米茉莎见面了。 ††† 丹古雷侯爵家的仆役一齐出来迎接后,我被带去接待室。 「……艾莉丝小姐,好久不见了。」 米茉莎早已坐在里面等待。 「今天谢谢您的邀请。」 我也问候对方,然后坐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米茉莎留下一名侍女,然后让其他仆役都退出房间。 「问候就先到这里。艾莉丝,真的好久不见了,你似乎很有精神,太好了……」 先前的严肃气氛不知去哪儿了,她回到了原本的她。 米茉莎·丹古雷。 她是我在学园里的同班同学兼好友。 十分稳重的她,是一名有着眼尾略往下垂的长相可爱的少女。 我的长相有点冷硬,所以真心希望能与她稍微平均一下。 「米茉莎,抱歉让你担心了……」 「一点都没错。我因为感冒休息的期间,你竟然退学了……所以我才一直叫你留意那些人呀。」 米茉莎一直都有提醒我。 她要我别与尤莉男爵千金走太近,不要与她有关联。 即使如此,我依旧对接近爱德殿下的她出手,结果被狠狠地反击了一顿。 「我有反省了。毕竟那时我没想到对方会做到那种地步。」 「是啊。如果是以前的他们,大概不会做到那种地步,但自从与那个女孩扯上关系就变了很多。」 「嗯……米茉莎,你那时就发现了吗?」 「只不过是你太专情于爱德殿下,所以没发现。从你还在的时候就能隐约看出来了。欸,艾莉丝……老实说,我很害怕那个女孩。」 「……害怕?」 虽然我露出笑容,但她的表情很严肃,结果我又收回了笑容。 与她在宴会上对峙时,我只觉得那个女孩跟小孩一样天真,所以才无法分辨善恶。 「那个女孩……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虽然她装得跟小孩一样纯真……但我强烈地感受到不只那样。那些人与那个女孩见面之前,也都有接受与身分相符的教育,并做出相应的举止喔!正因为他们理解自己处在一旦疏忽就会随即被利用的立场,所以连警戒心都比他人多一倍才对。然而,他们不只被那个女孩轻松攻陷,还对她言听计从。那个女孩的言行或许已经狡诈到让他们不会发觉这个状况。就连那旁若无人的行动,我也觉得可能带着某种企图。」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因为,那个女孩的言行也会害了她自己呀。」 若再这样下去,那个女孩很有可能会害了自己。 考虑到立场的话,确实是这样。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完全否定。 原因之一,就是学园里唯一提防尤莉男爵千金的米茉莎说了这些。 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有想到一些事情……但因为实在太跳跃了,所以我暂时将那个想法驱逐到头脑一隅。 「也是……我们别再谈这个话题了。」 米茉莎虽然无法接受,但似乎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于是不甘愿地表示同意。 「……对了,艾莉丝,你最近状况如何?」 米茉莎似乎已经转换了心情,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询问。 究竟该怎么说呢……米茉莎很女孩子气,但那种气质也会让人感受到母性呢。 「问我状况我也……就跟信上内容一样呀。处理商会工作、管理领地政务,大致就是这样吧。」 「我想听你说那些事的详细状况呀。你很厉害耶,不但在王都设立大型商店,而且最受欢迎的轻食店也都是阿兹达商会旗下的店对吧?母亲大人与我都喜欢那里的美容商品,也很喜欢加了巧克力的点心喔。」 「真是谢谢你。」 「而且,你变得这么漂亮……是遇到什么好事情吗?」 看到露出着迷眼神与温和笑容的她,我有点慌张。 「什、什么都没有啦。再说我也没有那种空闲……米茉莎才是呢,你有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吗?」 「我也是什么都没有呀。从学园毕业后,没未婚夫的我要留在王都学习新娘课程直到挑选出对象……原本应该是这样,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立刻找到对象,所以我有点无聊。」 「这样啊……」 我莫名地认同了她的话,尤其是后半部。 所谓婚约,就是双方家族建立关系。 在如今这种派阀斗争之中,既然不晓得对方会偏向哪一方,想缔结婚约也很困难。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我根本无法想像自己结婚。这是个重新审视自己的好机会。」 如果什么风波都没发生,应该会有很多人上门向米茉莎提亲……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有点遗憾。 一定不只米茉莎,中立派的家族现在都很难找到婚约对象吧。 这时我停下了手,想在喝茶后直接品尝茶点。 与司康饼及三明治等食物摆在一起的,是刻着百合印的熟悉巧克力。 「艾莉丝,抱歉,这是你店里的商品……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很喜欢这个。」 「你不需要道歉喔,你这么喜欢,我反而很高兴呢。对了,下次我预定要视察王都的店,米茉莎你要一起去吗?」 「你说的是阿兹达商会的店吗?」 米茉莎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包括旗下商店在内的所有店铺,所以会有点累。毕竟我在王都也只会再待一阵子……我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所有店铺的状况。当然,因为是视察,所以必须以最少人数来行动,若你考虑到警备问题而无法去,那也没办法。」 因为视察实在不可能带一堆人。 但这么一来,既然身为贵族千金,米茉莎就有可能因为警备问题而被家人反对。 「最多能带几个人去呢?」 「嗯……最多两个人。我这边会带莱尔与迪达,还有塔妮亚。」 「如果莱尔先生与迪达先生一起,我想父亲大人也不会反对。」 「哎呀,你很信赖他们两人呢。」 「那当然呀。据说他们即使在全王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实力派喔。毕竟他们受到如此好评……所以也会很信赖呀。」 「是这样吗?如果你征得同意了,就寄封信给我。」 「嗯,当然。最晚什么时候要寄信给你?」 「抱歉,有点像在催促你,但最晚要在这星期内。」 「我知道了。」 接着,我们在日落之前都聊着学园时代的事与王都的流行事物这些不重要的话题。 开心的时光真的很快就结束了,如果塔妮亚没有开口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很有可能会就这么聊到晚上呢。 ††† 「……大小姐,您先前是不是想对米茉莎·丹古雷小姐说些什么?」 在回程的马车里,塔妮亚这样开口。 原本我茫然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但听到后就看向塔妮亚。 「……你说的先前是指什么?」 「就是讲到尤莉男爵千金的时候。虽然有点僭越,但大小姐您一瞬间露出在思考某些事的模样。」 「……塔妮亚,我真惊讶,你看得很清楚呢。」 「察觉主人想说的事情,也是侍女的职责。」 塔妮亚讲得虽然很干脆……但我真的认为她很厉害。 我觉得自己有试着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呀。 「……大小姐您看起来似乎不认为米茉莎小姐想太多。」 「是啊,不过,那真的是很跳跃的事情喔。」 那完全没有根据。反倒该说因为太不真实,所以我才将话吞了下去。 「可以的话,能将您的想法告诉我吗?」 不过,在这里讲出来或许也很好。 如果是塔妮亚,应该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我也想把讲法讲出来之后做个整理。 「虽然我对米茉莎那样说……但我觉得,她真的只是害到自己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 「首先就是救济的那件事。虽然贵族与官员加以批评,说那是强迫进行……但在人民看来应该很欢迎吧?因为会觉得她有为他们着想。」 依照父亲大人说的话推断,救济无法长期进行。 这个国家没有那样的国力。 因为战争而留下了债务,那就是现状。我认为,原本就算要稍微紧缩花费也该让财务状况变得健全才对。 再说,与其花那么多钱不断进行单次的救济,我认为应该把钱用在其他地方。 可是,人民们不知道国家目前的财政状况。 他们不可能知道。 也就是说,因为不知道国家的财政被逼到这种地步,所以假设要提高税金时,会变糟的也只有对国家的印象,对第二王子的印象并不会改变太多。 「这样一想,就可以将尤莉小姐的行动视为想博取民心。对贵族也是如此。」 「您是说救济的事吗?」 「不,我说的是她在建国纪念宴会上的言行。」 「但据我所知,她在宴会上的言行甚至连第二王子派的人们都觉得不妥呀……?」 「对,没错,大部分的贵族应该都那么想,但那也会让人觉得是种好机会。」 「好机会吗……?」 「对。如果我不光是想维持既得利益,还想获得更多利益与权势的话……比起没人知道的第一王子,我认为第二王子比较好。因为,第一王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想法……这十几年他都没公开出现,所以没人了解。如果是爱德殿下,给人的印象就是只要随便捧捧尤莉小姐,就可以顺利沟通。」 「也就是『好控制』的意思吗?」 「简单说来就是这样。尤莉小姐平常旁若无人的态度,有可能也是为了让人印象更深刻的演技。」 「原来是这样……」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任何根据……有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 嗯,我开始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毕竟就算不惜做到那个地步,获得的却太少。 若只是单纯想让爱德殿下登上王位,比起做那种事,就算直接进攻也足以决胜负才对。 她应该不会刻意让人觉得爱德殿下的想法很天真……让人看见王族的可乘之机,引来名为贵族的苍蝇,还将人民卷进来……这种事情会加深国内的对立。 「但是,大小姐,为了预防,我觉得最好要留意。」 「是啊……总之,今后在王都的生意与和王族的来往都要很谨慎。毕竟,现任国王在这个时间点倒下了……老实说,我非常不安。」 阿兹达商会原本就为了不让生意过度集中在王都,所以直接在各个领地开店。而且我认为只要顺利发展,今后也要与别国进行贸易往来。 就算会影响近日的收益也没办法,最糟糕的状况就是若混乱持续增加,也必须考虑从王都撤出。 领地内的其他商会应该也采取了相同的对策。 说起来,我一开始与莫内达讨论的时候,商会似乎就已经减少了与王都的通商。 再来就是维持领地的治安。 要是王都的混乱状况变糟,这边也有可能受到池鱼之殃……总之,警备方面从以前开始就有进行,之后必须与莱尔及迪达商量。 「我会尽量收集情报。」 「嗯……拜托你了。」 回到家之后,我直接在房间里悠闲度过。 明天一整天都没事,去王都探险一下,看看我们商会以外的事物吧。 相隔许久地从学园外眺望一下或许也很好。 总觉得见了米茉莎后感到很怀念。 我想着这些事情,然后那天就这样睡着了。 ††† 那么,今天是造访多兰巴尔德伯爵家的日子。 与上次去丹古雷侯爵家的时候不同,这次对方似乎邀请了许多人。 ……所以我非常紧张。 「小艾,你不必那么担心啦~」 只不过,这次令人安心的就是有母亲大人同行。 真的很安心。 下次是我一个人前往梅西男爵家,所以我想在这次尽量找回赴宴的感觉。 抵达多兰巴尔德伯爵家之后,所有仆役在大门口迎接我们。 接着,其中的一人……穿着燕尾服的男子带领我们进去。 我们来到的地方是绿意盎然的中庭。 「欢迎两位来,梅露莉丝夫人、艾莉丝小姐。」 原本坐在圆桌中央的女性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迎接我们。 柔软的淡金色头发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那是个略显圆润,但似乎既开朗又温和的人……她就是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 「今天很感谢您的邀请。我与女儿都很期待今天。」 母亲大人的口吻是对待外人用的。 理由大概是因为即使与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关系再怎么好,在场也有其他的客人。 「哎呀,梅露莉丝夫人能这么说,真是太光荣了。请坐在那边的位子吧。」 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笑着说,并指向还空着的位子。 穿着燕尾服的男性早就在一旁待命。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们各自在空位坐下。 精心整理过的庭园充满了绿意。 在这之中,铺上粉绿桌巾的桌子除了衬托周围的景色,同时也很显眼。 然后,最让人瞩目的就是这次出席者们的礼服。 浅粉红、淡黄色与淡蓝色……大家那些颜色粉嫩的服装。 大概是为了将出席者比拟为花朵,才会这样布置。 会场明明在庭园却没看见什么像样的花,大概也是因为这样。 原来如此,邀请的时候之所以指定今天的礼服颜色为粉色系,就是为了这点。 「我来介绍,这位是蕾美蒂·克尔迪纳伯爵夫人。」 「请多指教。」 从我的方向看来,在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左边的夫人轻轻点头示意。 我看到之后也缓缓稍微低下头。 「那位是朵拉·达纳斯伯爵夫人。」 「我很期待能见到梅露莉丝夫人与艾莉丝小姐。」 蕾美蒂夫人旁边的女性也再度这么表示并轻轻低头。 我也像点头娃娃般再度上下点头。 「然后,再旁边这位是莎莉娜·米内斯男爵夫人。」 「很荣幸见到两位。」 ……就这样介绍了所有人。 快无法将姓名与长相对在一起了……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介绍完毕了,真是非常感谢。 接着茶会开始了。 我一边品尝桌上放满的甜点,一边喝着准备好的茶。 嗯~真好吃…… 要是无法跟上话题会很困扰,所以我当然也有聆听对话。 「艾莉丝小姐上次的服装真是非常美丽。那个是在哪里买的呢?」 达纳斯伯爵夫人问了这个问题。 「那件衣服用了与东方国家贸易得来的布料。因为还没有获得足够的数量,所以还要再等一阵子才会正式开始贩卖。」 「哎呀,是这样吗?那种布料虽然也很棒,但礼服的款式新颖,真是非常迷人。那件礼服的设计是由哪位负责的……?」 「是请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服装店制作的。」 「那么,就是艾莉丝小姐设计的吗?」 「不,还算不上设计……我只是觉得这种样式很好,然后说明了大致的构图。」 其实只是想穿得舒服点——这件事我实在说不出口…… 毕竟我工作的时候几乎都是穿很舒适的服装,事到如今我才不想被束腹绑得紧紧的,并穿上沉重铅块般的层叠裙子。 因为对服装店的设计师做出很多无理的要求,才做出了重量轻盈的礼服,我很满足……我只有这种感想。 「是这样啊。但是,我觉得那款礼服今后会开始流行喔。您说是吗,蕾美蒂夫人?」 「是呀,毕竟在那场宴会上受到如此瞩目。现在这个时候,服装店一定接到了许多订单呢。」 克尔迪纳伯爵夫人的话,让我觉得疑惑。 ……是那样吗?若真是如此,就是推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服装店的好机会。 在我思考这种事的时候,讨论话题不知何时又改变了。 大家讨论着目前的流行事物、各自家中的状况等等。 话题的中心是身为主办人的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与母亲大人。 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不经意地将话题抛给大家,让场面变得温和。 母亲大人也为主办人保留面子,没有出锋头,但看得出来有留意让气氛变得愉快。 「对了,说到蒙洛伯爵家,最近似乎有传闻说他们很阔气,各位知道吗?」 克尔迪纳伯爵夫人提出这个话题。 我也仔细聆听,不漏下只字片语。 「哎呀,最近蒙洛伯爵家举办了很多活动喔。而且才看到夫人佩戴着大颗的钻石项链,结果隔两天的活动上又改戴了大颗的绿宝石耳环与项链。宝石商来我家的时候,我稍微问了一下,才知道蒙洛伯爵买了很多宝石与礼服之类的。听说也经常光顾阿兹达商会。」 「我只有处理阿兹达商会的经营,顾客管理之类的事情是由其他负责人处理,所以不清楚……但这么听来真的很惊人呢。」 因为大家的视线看着我,所以我就先回答。 我基本上只看整体状况,各顾客的管理是交给赛伊与现场人员,并没有连各家族的购买状况都一清二楚。 但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讲出来啦。 不过,克尔迪纳伯爵夫人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蒙洛伯爵为何会如此阔气呢? 本来就这样吗?不,我记得他们那里是谷仓地带。 但我也没听说他们突然开始经营事业。 「对吧?在宴会上也已经掀起话题了。」 「真是羡慕呢。说到宝石,朵拉夫人,您上次宴会时戴的宝石是在哪里买的?我觉得非常美丽,一眼就被吸引了。」 母亲大人这时转换了话题。 虽然我还想再多听一些,但差不多该在这里收手了吗? 不过啊,我觉得母亲大人真厉害,在宴会上有仔细地看着其他人。 「那个是黄宝石喔。因为带着漂亮的红色,所以我也一眼就被吸引,然后拜托丈夫买下。」 「女性的请托是男性们展现能力的好机会喔,达纳斯伯爵也很高兴吧?」 是这样吗?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的话让我觉得疑惑,但总之我没有开口。 转生之前我没有丈夫,而在这一世虽然曾有未婚夫……但说到礼物,就连要爱德殿下陪我买东西,他大多也都摆出嫌麻烦的态度。 ……尤莉男爵千金出现之前,他就已经不重视我了吧? 爱的相反就是不重视……我在某处听过这句话,但因为尤莉男爵千金的事情而被厌恶成那样的我,在他心里大概从「未足轻重」稍微晋升了一点吧? 不,应该没那回事…… 「不,我丈夫不太懂宝石……」 「就算不懂宝石,只要看到戴着宝石的朵拉夫人,达纳斯伯爵一定也会重新爱上您的。对吧,梅露莉丝夫人?」 「毕竟朵拉夫人是个既年轻又可爱的人,反倒是达纳斯伯爵在宴会上应该担心个不停吧?」 母亲大人这句话,让女性们发出「呀——」的尖叫声。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哪里的宅邸里的哪个人很帅气之类的话题。 有女儿的夫人则讨论着希望哪种人当女婿之类的梦想话题。 这个部分我无法加入讨论,所以彻底在旁聆听。 ……母亲大人也希望我能嫁给某个人吗? 我与爱德殿下之间变成那样,就跟嫁不出去没两样。 不晓得母亲大人现在是否也顾虑到我,所以没有说希望女儿嫁给怎样的丈夫……不过,那样确实很感谢。 「……艾莉丝小姐认为呢?」 克尔迪纳伯爵夫人的话,让我回过了神。 不能这样在茶会中陷入思考呀。 「对不起,我刚才稍微在发呆……请问是指什么?」 「就是未来的丈夫呀。您觉得哪种人才好呢?」 「一如各位所知,我是个被取消婚约的人,所以我想乖乖在领地过一辈子。」 我未来的梦想,就是在无依无靠的孩子们包围之下生活。 ……其实我很期待呢。 「哎呀……艾莉丝小姐,您真爱开玩笑。您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千金,又是个拥有代理领主与经营商会这类出色经历的人,而且王太后还对您特别关爱,所以您很受欢迎喔。」 「……是这样吗?」 「对呀,如果我们家族的地位再高一些,一定会前去谈亲事呢。」 克尔迪纳伯爵夫人略感遗憾地叹气。 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也与她步调一致地点头。 我没想到会被这样看待,所以有点惊讶。 话虽如此,若问我是否要跟某家族的人结婚,我现在也没那个念头。 在那之后,茶会一直持续到日落前不久。 虽然紧张,但结束之后再来看,倒是一场很快乐的聚会。 那大概也多亏了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努力让大家乐在其中的力量。 我没有当过主办人,今后也不知道会怎样……但若有一天我处在要像这样举办夫人们聚会的立场,那我也想办出像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那样气氛温馨的聚会……或者慢慢来学习,好办出像母亲大人那样风格干练的聚会。 ††† 新的一天到来,今天要视察王都的店铺。 米茉莎也已经回覆说可以同行,所以我一直很期待。 「……大小姐,与米茉莎小姐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我整理文件的时候,塔妮亚对我说话。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这封信再一下就看完了,请你带米茉莎过来吧。」 「……这样好吗?」 这里也放了一些关于领地政务、商会经营等不能让他人看见的文件。 塔妮亚是担心这点才问的吧。 「米茉莎是我的朋友,不要紧。」 话虽如此,现在桌上的文件并没有特别不能被人看到的重要文件……我现在看的信也是汀恩寄来的。 并没有什么要隐藏的东西。 再说,米茉莎应该也不会做出可疑的事才对。 自从来到王都,我就会偶尔收到汀恩的信。 但汀恩的契约应该已经结束,现在不在领地了。 在我过来之后,他也在领地待了一阵子,所以他会在信上报告那段期间的业务,最近的信则是写了他的意见,包含他想到或发觉到的事情。 我也会从中想出新点子,所以看信时很快乐。 然后,信末写上了「不要太勉强」,仿佛在关心我的话。 看到这里,心里就会感觉一阵温暖。 嗯……信上说,与其要中等部负责更高难度的教学,何不以职业训练学校的方向来开设…… 的确,那样应该比较有用。 但是,若那样的话,我觉得也不必特地以学校的形式来办…… 现在的状况里,工匠们收了徒弟并让他们在实际工作中学习……我觉得这种教育体制已经成形了。 「米茉莎小姐到了。」 才刚听见敲门声,塔妮亚与跟在她身后的米茉莎,以及应该是护卫的两个人就进来了。 「早安,米茉莎,抱歉在这种地方迎接你。」 「你不用在意。比起那个……你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好事?」 我歪着头,不明白米茉莎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封信呀。你看的时候露出很像少女的表情……是心仪之人写的信吗?」 「什……」 米茉莎的话让我语塞。 少女的表情……?是要说烦恼的表情却说错了吧。 毕竟我在思考各种与领地有关的事。 「那不可能啦。这只是单纯与领地政务有关的信。」 「是吗?我还以为艾莉丝有了新的恋情呢。」 「真是的……受不了你,谈恋爱那种事情,我根本就没空呀。」 我说的话,让米茉莎露出哀伤的表情。 「……我讲的方式也不太对。但是,艾莉丝,我不想听你将恋爱说成『那种事情』喔。」 「米茉莎……?」 「还在学园时的你……喜欢着爱德华殿下的时候,你非常耀眼喔。虽然最后遇到糟糕的事情……况且,我也有听闻你现在很忙。可是,我知道那个时候的你,要我来说的话……你这样将恋爱贬为无用的事物,让我觉得难过。」 「但是……」 米茉莎的话明确表达了我的想法。 确实,我总将恋爱视为不重要的事物……不对,我甚至觉得那是没用的。 也可以说是我不再作梦了。 因为……我也没办法呀。 我无法在遇到那种事情之后,依旧信赖着对他人的倾慕。我不是那么能干的人。 再加上忙碌,所以我容许了让自己的心灵维持在那种状态。 「……正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并不是要你为恋爱而活,但是,请不要从一开始就拒绝。别去否定那时的你,别去否定你自己。」 「米茉莎……」 米茉莎的温柔愿望让我的心稍微动摇。 「抱歉,我刚才大剌剌地讲了任性的话。对了……这个装扮很适合你喔。」 米茉莎中途换了话题。 她应该是顾虑到不要让气氛变沉重。 「米茉莎你也是喔。」 所以我也在心里安心地呼了口气并这么回答。 因为今天要隐瞒身分上街,所以米茉莎也做了比平常更成熟的打扮。 应该说像是商人的女儿吧。 「然后,我做这个打扮的时候是亚莉丝喔。」 「那是什么意思?」 米茉莎似乎很感兴趣。 「那是假名啦,是假名。在街上直接讲出我的名字也不太好……况且,人家不是都说要先从形式开始吗?光是换了名字,心情也会变很多喔。」 怎么说呢,有种女演员的感觉。 被人以那个名字呼唤,就会化身成那个角色……类似这种感觉吧。 「原来如此……那就请你以米夏这个名字叫我吧。」 「我知道了。那么,米夏,我们赶快走吧……啊,在那之前我来介绍。塔妮亚我想你已经认识了,这两人是担任今天护卫的莱尔与迪达喔。」 我一介绍,在后面待命的两人就立刻低下头。 虽然知道莱尔会有这种反应,但迪达平常的感觉很轻浮,所以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初次见面……虽是如此,但因为经常听到你们的名字,所以没有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呢。今天请多指教。然后,这边是我的护卫哈里与塔恩。」 在米茉莎身边待命的哈里与塔恩各自低下头。 「哈里、塔恩,请多指教喔。」 我也向两人打招呼。哈里与塔恩有着「这正是护卫!」的感觉,有些严肃。 总之,他们穿着类似便服的装扮,所以还算可以。 「那么,已经没时间了,赶紧出发吧。」 首先我们前往位在王都的轻食店。 在这里可以尝到巧克力的点心与甜点。 再来,卖点就是花草茶吧。 我看了一下,生意似乎很好。 人们成列地排队。 因为尽量压低价格,所以来的不光是贵族,也有许多一般民众。 「来,排队吧。」 「……不好意思,亚莉丝小姐,这里不是应该说出姓名,让店员带我们进去吗?」 塔妮亚提出建议。 大家大概都思考着同样的事情,头上仿佛排着问号。 「那样就失去微服造访的意义了吧?店员是怎样招呼客人、端出来的商品是什么感觉、来光顾的顾客是怎样的人,这些必须以客人的身分去看。包含排队的时间在内,今天我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喔。」 「我多言了,失礼。」 「米夏,因为大致就是这样,所以今天可能要一直走路或等待很久的时间,你不要紧吗?」 「没问题,有走路的话,肚子也会觉得饿,所以正好。」 「那就好。」 在那之后,我们等了很长的时间,总算进入店里。 ……看来必须扩大店铺面积。我看了店里的状况后觉得必须这样考虑。 店里分为两个区域,前面是外带用的贩卖区。 另一边则是轻食店的空间。 嗯……是否要在其他地方建造外带用的贩卖区呢? 因为用了很大的地方在贩卖,所以与普通的点心制作贩卖店没两样。 话虽如此……应该也有人想在用餐之后买回去吧。 这样的话,要将两个区域合在一起,同时搬去比较大的土地吗? 或是开设第二家店? 唔唔……真是烦恼。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七个人。」 「非常抱歉,如果可以分开坐的话,就能立刻为您带位……」 「分开没关系。」 所以,我们分别坐在两桌。 看了之后,座位离得算很近,所以就以我、米茉莎、莱尔、塔妮亚,接着是哈里、迪达、塔恩的组合入座。 一开始,考虑到平衡,所以想让塔妮亚跟我坐不同桌,但后来她面露难色。 她的意思是……与我分开坐不太好。 结果,米茉莎表示她与哈里换就可以了。 就警备方面来说,这样似乎也不太对,但米茉莎说只要莱尔与迪达在,她就觉得很安心。 ……总觉得她非常信赖我的两名护卫耶。 我点了蛋糕组合餐,米茉莎点了水果拼盘淋巧克力酱的组合餐。 点完之后也只要等待餐点,所以我与米茉莎稍微聊了一下。 这间轻食店的流程,是侍者点餐之后写在纸上,并把点餐内容告知厨房。 那张纸会夹在写了号码的木牌上,保管在结帐的柜台。 那些号码全都与放在桌边的木牌数字相同。 然后,桌上的木牌表面是光秃的木头,背面则是涂成白色。 点的餐点全部送到后就转成白色,要是有追加点餐就翻回原本那一面。 当然,若接了追加点餐,就要在还没告知厨房点餐内容前,先加写在结帐柜台的纸上……就是这种流程。 还有,结帐的时候计算金额很辛苦……所以我就试着导入算盘。 在日本的时候,幸好有在小学时学过算盘……我诚挚地这么想。 员工们一开始很疑惑,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大家评价很高,说心算也变快了。 不只是在轻食店,在初等部上课时让学生学习或许也很好……最近我正在考虑这件事。 我边聊天边在脑中思考这些事,点的餐点不知何时已经送来了。 「哇啊……好像很好吃。」 米茉莎高兴地看着并开始品尝。 在与这里的厨师或梅里妲思考新商品时,我一定会品尝试作品,所以就我的状况来说,这已经不是新鲜的事物。 话虽如此,在店里与在家里品尝的感觉果然还是不太一样。 「……嗯——!好吃!」 米茉莎满足地说。 总觉得就像自己的事一样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 尽管忙碌,招呼客人与端上来的餐点也毫不马虎。 店员们真的都很努力,我觉得很高兴。 「对了,你为什么想开轻食店呢?」 米茉莎突然询问。 我这才发现她面前的盘子里已经全空了。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们那里有很好的原料……就是这样。」 「那样就造就出这么受欢迎的店,真是惊人。」 「我的话,是因为周遭带给我帮助。」 我身处的环境是如此,而且还有从小就认识的塔妮亚他们。 ……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那么,差不多该离开了。」 就在对话之时,我也吃完了,于是结帐之后离开店铺。 「那接下来就是美容用品店了。边走边稍微参观一下王都吧。」 轻食店与美容用品店有点距离,所以要走很久。 途中若发现商店,我就会看看店里,也没忘记要留意王都大略的物价。 「……哎呀?」 我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 「亚莉丝,怎么了吗?」 「我觉得刚才好像看见尤莉小姐了……」 对方混在人群里,看不太清楚。 而且,她身边平常总是带着化为跟班的人们,所以非常引人注意……但我觉得刚才好像只有一个人或两个人。 「是不是看错了?她绝对不会一个人过来的。」 「……也是。」 大概因为之前与米茉莎见面后,我跟塔妮亚聊了她的事情。 她的存在可能还没离开我脑中。 我换了个心情,前往下一间店。 在美容用品店这里,我们也像轻食店那样排队之后进入店铺,然后四处看了店内。 虽然米茉莎表示有很多东西都想买,但我对她说之后反正也要去看会员制的店铺……所以请她克制。 会员制的店铺只有贵族能进入,所以我与米茉莎也只好表明身分。 招呼客人全都是在包厢内进行,但也有可能在店里与其他贵族偶遇。 要进入店里的时候,包含会员在内,一名会员加上随从最多只能有三人,所以就以我、塔妮亚、莱尔为一组,米茉莎、哈里、塔恩为一组进入。 ……如果不设下限制,就会有顾客带着一大群侍女或护卫前来,让店里混杂不堪,所以才会进行这项措施。 因此,店里一角也设置了护卫们的待命室。 迪达说……他不会在里面待命,要去进行店铺入口及周围的警备工作。 接着,我们进入店里。 ……这家店位在王都里贵族宅邸所在的区域。 因为是将空的宅邸整栋买下,所以里面有庭院,进入宅邸土地到实际进入店里的路程很长。 首先,要在门前出示会员证。 然后,前往宅邸时欣赏着道路周围充满绿意的美丽庭园,接着进入店里。 再来,会被带领到各自的包厢……就是这样。 「……艾莉丝小姐,欢迎您来。」 出来迎接的总管,虽然看到我却不慌张。 顺带一提,他的名字是巴拉特。 之前的职业是在某个商人家族担任总管。 「哎呀,你不觉得惊讶呢。」 「我知道您目前人在王都,所以……心想您应该会在某天过来。」 「哎呀,这样的话,就不能来这里做突击视察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完后,巴拉特露出笑容。 他明明一副善良爷爷的模样,笑容却有股莫名的魄力。 「不好意思,艾莉丝小姐,这里是贵族们每天都会光顾的店,一想到即使是小事情都有可能变成大事……我就没有一刻松懈呢。」 「是吗,我很期待看看里面呢。我想与你稍微谈一下,请你先带米茉莎进去吧。」 「我知道了。米茉莎小姐,那么由我来带您进去。」 「麻烦你了。」 「巴拉特,我在这里等,你结束之后再过来接我。」 「我知道了。」 送走巴拉特与米茉莎后,我离开入口,进入某间房间。 这间位在入口附近的房间,是没有特定用途的房间。 因为宅邸很宽阔,所以房间数量也很多。 二楼基本上是接待客人们的包厢。 一间房间安排一名客人,并有店员兼仆役的人们跟在一旁,提供客人们想要的物品或介绍新商品。 然后,一楼是库存品放置区与店员们的休息区。 一楼还有许多房间像我现在待的房间一样没有特定用途,如果以后这里的人潮也变多的话,我打算再来活用这些空间。 「欢迎光临。」 哎呀,似乎有人来了。 位在入口附近的这间房间,可以听到大门口的声音。 「今天我有带人来,麻烦你们。」 我轻轻开门往那里看,发现巴拉特已经返回并招呼客人。 是谁来了呢?我这么想并注视着另一头……哎呀,那不是蒙洛伯爵吗?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那福态的体型与金色卷发刘海卷翘地遮住了额头的模样……应该没错吧。 真是说人人就到。 我朝他带来的人那里看。 会是夫人或儿子吗……虽然这样想,但却是我完全没见过的人。 如果是女性,大概会是情妇吧,不过那是个没什么特征的男性。 不过,既然是特地带来,应该就不是仆役或护卫……究竟是谁? 我思考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上楼前往二楼了。 「艾莉丝小姐,让您久等了。」 我正在发呆时,敲门声响起,巴拉特走进房间。 「不要紧。比起这,巴拉特,蒙洛伯爵经常来吗?」 「是的,您说得没错,一个星期一定会光顾一到两次。」 「是吗?」 算是很频繁呢。 ……站在店铺的角度是很高兴啦。 「他会买怎样的东西呢?」 「大部分的时候,伯爵都是购买点心类产品。还有,最近也会购买本店的古龙水。然后,经常是与夫人或儿子同行。」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很普通吧?话虽如此,这间店的价格设定原本就高,所以也要看购买的数量。 「是吗……夫人与儿子都买怎样的东西?」 「夫人都是美容相关的商品,也经常与我们讨论。儿子则是与伯爵一样买巧克力。两人购买的量非常多,每次搬上马车都要花不少时间。」 数量很多呢……这样的话…… 他们究竟是怎样消耗那些商品……虽然我一瞬间这样想,但蒙洛伯爵似乎经常举办宴会,所以应该是将东西用在那里了。 嗯……比起那个…… 我比较在意他购物资金的来源。 「艾莉丝小姐……?」 巴拉特出声呼唤因为思考而沉默的我。 「哎呀,抱歉。虽然我说有事想谈,但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改善有困扰的地方……我想直接问问这里有没有困扰的事情。当然,我每次都有好好确认收到的报告喔。」 既然都已经表明身分,所以只是想听听现场人员的想法。 再说,这里服务的对象既然是贵族,与其他地方相较起来,应该会常遇到一些无理的要求而觉得辛劳。 「是这样吗?不过,目前没有什么问题。真要说的话,若能增加员工的人数就太感谢了……」 「员工吗?哪种职务的?」 「首先是厨师。在这里点餐并享用的客人变多了。」 「这样啊……不过,厨师的话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研习,所以就算录用新人也必须等一阵子……我会立刻处理。」 「麻烦您了。还有,若说要求的话……我希望能增加受过一定训练的员工。」 「受过训练?」 「对,比方说曾在贵族家中担任仆役的人……如您所知,光顾这间店的都是贵族,所以员工的举止也要求有一定水准,之所以无法增加会员人数,也是因为拥有一定技能的员工人数不够多。」 「……原来如此。」 最初,这个制度是为了增添价值感而开始的。 但现在想成为会员的人已经多到要等待。 目前已经有人提议要立刻增加员工,但在这种状况之中只有巴拉特坚持反对……原来理由是这样呀。 可是,说到拥有担任贵族仆役经验的人…… 那种人才数量很少,就算幸运遇到也无法立刻雇用。 因为不能雇用到对我方怀有恶意的家族派来的间谍,所以必须调查经历等等。 ……嗯?对了,汀恩的信上有个职业训练学校的点子。 如果不是以领地为主,而是由阿兹达商会出钱设立私立学校如何? 这也会对阿兹达商会有好处……发展派遣人才这方面也不错。 「……谢谢你,我听到了不错的事情。虽然无法立刻处理,但我会尽早将想法整合起来,努力让想法可以实现。那么,请你也带我去房间吧。接下来我想以客人角度看看这间店。」 「我知道了,那么由我带您过去。」 然后,我以客人的身分接受服务,视察就结束了。 因为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我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米茉莎待很久都不出来呢……结果我只好边这么想边等她。 她出来的时候一脸非常满足,看来她买得很满意。 ……我没问详情就是了。 今天的视察就在这种气氛下结束。 一想到王都的生活再一阵子就要结束,我就觉得寂寞,但也想要早日返回领地…… 「亚莉丝,今天谢谢你。」 「我也是,真的很谢谢你喔,米夏。」 ……怀着复杂心情的同时,我回到了家中。 ††† 再过一阵子,待在王都的生活就要结束。 然后,今天是造访梅西男爵家的日子。 根据母亲大人收集的情报,梅西男爵似乎会在社交季结束之前就先回领地。 这场宴会是为此举办的。 也就是说,这是送别会。 第一王子阵营的成员之中,领地位在偏远地区的人,基本上大多都专心经营领地,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 相反地,在这种社交季中的宴会上,出席率就很高。 我去参加这种宴会真的好吗……?我不禁这样想。 早上我利用瑜珈集中精神。在我旁边,完全迷上了瑜珈的母亲大人穿着跟我一样的服装做着瑜珈。 「哎呀,小艾,你的表情很僵硬喔~如果现在就那样,会很累的。」 「是这样吗……?」 「对呀。亏你还活动了身体,表情也要放松呀——……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练完瑜珈后,我去淋浴并更衣。 今天的宴会时间是傍晚,所以现在还是穿普通服装。 因为还有时间,所以我看着赛伊与塞巴斯送来的报告,同时急忙回覆那些必要事项的指示。 嗯……待在现场果然很重要。 考虑到信件送抵的时间,在我收到信的时候,状况也有可能已经改变。 见到这种情况,我就认为必须抛开不必要的感伤,赶快回去领地。 在我与文件战斗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塔妮亚进入房间。 「大小姐,到了该准备的时间了。」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果然只要集中注意力,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因为不能迟到,我立刻开始准备。 今天是晚上的宴会,所以比起之前造访多兰巴尔德伯爵家的时候,所穿的礼服更接近参加正式活动时的感觉。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想穿沉重的礼服,所以穿了样式简洁的款式。 塔妮亚为我将头发盘起来的时候,我就佩戴首饰。 今天的礼服颜色,是搭配了我眼睛颜色的深蓝色。 我的头发是银色的,若首饰颜色是白色就衬托不出来,所以选择了蓝色的蓝宝石。 因为这样,绣在整件礼服上的银线刺绣显得很亮眼。 准备完毕后,剩余的时间也刚好。 虽然人们常说女性打扮要花很多时间,但若穿礼服就会花更久。 毕竟要是没有人帮忙就没办法穿。 我就这样坐上马车,前往男爵家。 呼,真是紧张…… 我家与梅西男爵家同样位在王都……而且都在贵族宅邸所在的区域里,所以距离并不远。 话虽如此,但大概是我很紧张的缘故,所以莫名地觉得距离很远。 就在我因为紧张而全身僵硬的时候抵达了男爵家,并直接向身为主办者的梅西男爵问候。 「今天谢谢您的邀请。」 「您能够出席,我们才觉得很光荣呢。」 梅西男爵不愧是之前隶属于军方,有着匀称的体格。 ……不过,他的每个动作都很优美,完全没有粗野的感觉。 在我心里的印象,他就是个头发花白的优雅爷爷。 「外祖父大人无法参加这次宴会,他也觉得很遗憾呢。」 虽然外祖父大人想出席,但可惜无法如愿。 因为他好像有其他事情。 虽然他没详细把那件事的内容告诉我,但他非常遗憾。 ……毕竟比起我,外祖父大人与梅西男爵的关系要深厚多了。 「感谢他的厚爱,我也觉得很可惜。请您转告他,下次若有机会请务必前来。」 「好的,我一定会转告。」 与主办者的问候结束后,我环视着会场。 真是惊人呢。 ……这是我心里最初的印象。 因为到处都是名声响亮的人士。 以贵族来说,就是立下某些功绩然后获赐爵位的人。 再来就是虽为平民却因技术能力而被赏识,或者是艺术性受到期待的人。 还有,以官员身分在第一线工作,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过名字的人。 这场宴会上聚集的全都是那种有名的人,会惊讶也不奇怪。 「……艾莉丝小姐,好久不见。」 「哎呀……萨吉塔里亚伯爵,好久不见。」 萨吉塔里亚伯爵是担任这个国家的财务大臣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父亲大人的部下,所以我也见过。 我记得伯爵是因为实力受到赏识,所以在王太后还是女王的时候就被拔擢到那个地位。 现在虽然看起来像个和善的爷爷,但毕竟在那座王城里与难以应付的人们过招……我不认为他的个性跟外表相符。 「我没想到萨吉塔里亚伯爵会在这里。」 没想到肩负国家的行政之中最重要职责的他,竟然会支持王子们的其中一方……这是我的真心话。 「像我这样区区一名官员无法插手王位的事情喔。」 嗯,无法直接说就是了。 但他应该很有影响力吧……毕竟一直以来管理着王国的荷包。 拥有相当的发言力量也很正常。 「但是,对王国来说,究竟哪一方对国家有益……并且是对人民有益呢?我只是觉得,思考这些并做出行动正是官吏的职责。」 「原来如此,对您来说,那位大人才对国家有益。」 萨吉塔里亚伯爵听了我的话之后,也只是笑得更深而已。 「对了,艾莉丝小姐,您今晚的服装也很漂亮呢。」 「谢谢您。」 「这也是与东方贸易而来的吗……?」 「不,这只是向我们领地的服装店订做的。」 「这样啊。阿尔梅利亚领聚集了出色的材料呢。土地临海也让人很羡慕。盐的精制、与别国贸易后得到的外币……光是临海就可以让领地变得富有呢。贸易方面就我所知也很顺利。」 「嗯,对……没错。这都是多亏了人民。」 不愧是萨吉塔里亚伯爵,清楚掌握了各个领地的动向。 「您太谦虚了。我听说这大部分都是依照您的指示呢。」 总之,我只以笑容回覆这个问题。 该怎么说呢,我是一时语塞。 虽然没有做亏心事,但就像被打探一样,觉得有点麻烦。 「我还听说了其他的事情,例如您在领地政务方面非常活跃。重新订定税制、保护孤儿,似乎也有进行强兵政策方面的事情呢……您最终的目标究竟是朝哪个方向前进呢?」 简单来说,他的意思应该就是:「借由贸易获得外币,也透过商业从其他领地汇集金钱,还在自己的领地建立军队,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也是刚刚思考后,结果吓了一跳。 这样的话,就算不是萨吉塔里亚伯爵也会产生戒心,觉得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最终吗……那种事情我没有想过。」 萨吉塔里亚伯爵对我的话感到疑惑。 「我获得了代理领主的地位。身为代理领主,职责就是保障住在领地内的人民们的安全,与生活的安定。那种目标……不,应该说是理想比较适合。那个理想我究竟能实现到什么地步呢?我觉得我只能永远追求着那个理想……所以,并没有所谓的『最终』喔。」 「原来如此……我觉得非常感动。为了人民着想的政策吗……虽然您还年轻,却已经试着成为公仆。但是,请您留意,爱猜疑的人看了您的工作状况,有可能认为这是危害国家的举动。」 「感谢您的忠告。」 是指我打算颠覆国家吗? 虽然我本身的意识并不强烈,但我们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再怎样也是发誓效忠王家的家族。 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还有外祖父大人的立场,都不会背叛国家。 但比起那些,我更必须守护人民。 所以,依照状况的不同,当然也有可能与国家对峙。 尽管是最后的王牌,但我将这个选择当成最不想拿出来的一张牌,放在脑中一隅。 ……可是我实在无法说出来。 「亚尔弗列德王子对您的能力也赞赏有加。他表示也想在国内推动几项阿尔梅利亚领进行的政策。」 「哎呀……亚尔弗列德王子吗?」 「您不惊讶吗?」 「毕竟我已经听说那位大人就在国内。况且,既然像这样组成了派阀,就表示派阀的领袖与旗下成员有暗中联络吧?」 实际上,出现在这里的人们虽然很有能力,但也有不少个性强烈的人。 能召集并将这样的人们统整起来……若没有实质上的领袖,应该是办不到的。 尤其,在这种诡谲的局面中,要推举代理之人大概也很困难。 「然后,如果这里的人都支持那位大人……那应该也都听过我们领地的事情吧。」 毕竟以财务大臣萨吉塔里亚伯爵为首,许多官员都在这里。 既然有他们的跟随,也就不难想像他进行着不少政务。 「那位大人能赞赏我们领地的政务,我感到很光荣。只不过,我不晓得那是否适合推动到全国……」 我之所以能进行这么大幅度的改革,很大的原因是领袖只有我一人。 在这个国家,领主的权限很大,所以若要以国家为单位推动改革,与各个领主的交涉及调整等事项应该会花很多时间。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应该能办到。他会改变现有体制,让这个国家真正合为一体。」 他是明白了我的想法吗?萨吉塔里亚伯爵笑着这么说。 不过,最后一句话让我很在意。 改变现有体制,让这个国家真正合为一体……? 萨吉塔里亚伯爵露出恶作剧小孩般的窃笑表情。 简直就像在推测我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国家里,领主的权限很强大。 基本上,领土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国家,而领土之上则是整个国度。 为此,税率与领地内的法律若在不违反国法的范围内做出处理,就会被认可。 我之所以能完全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也是多亏了这点。 唯一的例外是王都,因为那属于王国的直辖地。 那么,改变现有体制这句话,如果指的是要改变这个体制……也就表示要加强王权吗? 削减领主的权力,将力量集中在王族手中……这样的话,或许比较容易整顿王国的体制。 可是,也不难想像会遇到严重的反对。 那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在思考这些之前,为什么萨吉塔里亚伯爵刚才会对我说那种事? 虽然我出席在这个场合,但我没有明白表示我属于第一王子派呀。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浮现刚刚的对话。 「您最终的目标究竟是朝哪个方向前进呢?」 难道与刚才的话有关连?如果,假设……虽然可能性事实上很低,但若建立了那样的体制,「我」将怎么做? ……他想问的是这个吗? 要反抗并独立吗……还是服从国家。 他并不是问父亲大人,他想打探的是以代理领主身分实际做着领主工作的我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见过那位大人,不晓得他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也无法推测。但是,如果真的实现了……而那是为了人民着想,对我来说再也没有比那更值得高兴的了。」 我没见过亚尔弗列德王子,所以没办法多说什么。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所以,现在我无法明确说出支持与否。 「我想也是……哎呀,真是有趣。我甚至希望能在未来看到您站在那位大人身边的光景呢。」 「哎呀……您真爱开玩笑。什么站在身边,我实在不敢当。」 「失礼了,看来我玩笑开得太过头了。」 我与萨吉塔里亚伯爵分开后就向几个人问候,接着在角落其中一张椅子坐下兼休息。 像这样观察,就能发现在场的人们真的全都是厉害的人。 从与萨吉塔里亚伯爵的对话开始,之后我有点太紧绷了,所以有点累。 我一边思考那些事情,一边喝着饮料,结果今天的主办者梅西男爵竟然来到我旁边。 「您觉得今天的宴会如何?」 「我觉得非常愉快。」 我露出微笑,以强装的笑容应对。 一旦松懈,总觉得疲倦就会显露在脸上。 「……对了,梅西男爵,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情?」 「您为什么要提早返回领地?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在王城担任官职的人之外……大家都表示社交季期间会留在王都。我还以为大家也要回去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深入,但梅西男爵还是开口回答了: 「那是因为我身负任务。」 「……任务吗?」 「是的。艾莉丝小姐您有听卡杰尔大人说过多瓦伊鲁战役的事吗……?」 「我当然听过。但我的知识与书上的内容差不多。」 「已经足够了……就如同您所知,我从前在多瓦伊鲁战役时,是在卡杰尔大人手下战斗的人。然后,因为在那场战役中立下的战功而获赐爵位。」 梅西男爵说明着,并望向远方。 「不过,我只是个隶属于军方的人。即使获得爵位,这点依然没变。而且,我国与多瓦伊鲁国并不是停止战争……我身为保卫国境之人,不能让领地太久无人管理。」 确实如此……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无法释怀。 也是啦,虽然同样治理着靠近国境的领地,但「出身军方」的梅西男爵会比蒙洛伯爵有更强的警戒心,这也可以理解。 但我觉得,就算这样也回去得太早了。 毕竟,他在建国纪念宴会这项正式活动前一刻才来到这里,结果一结束又要立刻回去了。 就算让人觉得真的即将开战也不奇怪。 「现在,在我心中依旧是战争时期,这样的我无法对您说绝对不要紧,请别担心这种话。所以,还请您留意……我只说这句话。虽然我认为对方不会立刻挑起战事,但那个国家是长期盯着我国的。」 「是因为……丰富的谷物与资源吗?」 「是的,而且三十年前战争的怨恨还残留着。」 ……战争吗? 阿尔梅利亚领位在与多瓦伊鲁国完全相反的方位,所以距离很远……但他的意思是说,即使如此也不要松懈吗? 一旦开战,领地就必须承担各方面的负担。 「感谢您的忠告。」 「我才觉得很抱歉,在这种宴会上谈这个无趣的话题,真是失礼了。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我觉得完全不会喔,这是个很有意义的话题。」 之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宴会。 能与至今少有交流的人们谈话,成果应该算很好。 这天夜里,我睡得很熟。 ……这么一来,在王都该做的事情都结束了。 之后要做的只有向父亲大人问候并返回领地。 ††† 「……艾莉丝小姐。」 隔天早上,我在整理文件时,塔妮亚对我说话。 「塔妮亚,怎么了?」 「有两件事想让您知道。」 「什么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尤莉男爵千金。」 这个名字让我停下手看着她。 「在那之后,我调查了她的事情。虽然调查还会继续进行,但我觉得这是优先顺位比较高的事,所以想先向您报告已经知道的事情。」 「嗯,那么,你发现了什么?」 「首先是关于她的背景。我先前以为她的母亲原本就在诺伊亚男爵家工作,但不是这样。」 「哎呀,我也以为是她母亲与服侍的主人之间有了感情。那么,她母亲本来是在哪里工作呢?」 「是在王城。」 「王城……她在那里做什么工作呢?」 「似乎是在王城担任侍女。虽然还不知道她是如何认识诺伊亚男爵,但她在离职的同时进入了男爵家。」 「他们的相遇应该是在王城吧……男爵也会经常前往王城。」 有可能会相遇。 但是,会演变到建立起那种关系吗?话虽如此,他们现实中确实在一起了,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四处询问知道她从前状况的人,看来她的容貌在同事之中也算是很端正,而且这件事很有名。」 不愧是女主角的母亲。 尤莉小姐也不愧身为女主角,真的非常可爱。 「关于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调查得并不顺利。母亲还在世时的事情常被人讨论,但剩下她一个人后的状况一直无法掌握……」 「单独一名女性……而且就外貌来说很引人注意,竟然无法查到这样的女孩的行踪吗……那么,你有什么在意之处吗?」 「她母亲在世的时候,附近的人曾询问:『一个女人要养育孩子应该很辛苦吧,你没有地方可去吗?』她母亲似乎回答:『没有。』可是,母亲过世之后立刻就有自称亲戚的人出现。」 「那是诺伊亚男爵吗?」 「还不确定。」 「……那个亲戚的特征是什么?」 「都是回答因为没有明显的特征,所以不记得了。我只听说是男性……」 「是吗……」 明明没有地方可去,却出现了自称亲戚的人……? 而且,是母亲过世后立刻出现? 想得到的有两点。 第一点,就是母亲基于某种理由与老家断绝往来。 母亲因为那个理由,所以无法依赖老家,但对方有可能在她过世之后只收留了尤莉。 ……如果这个想法是正确答案,她母亲的老家在哪里就让人很介意了。 然后另一点,就只是诺伊亚男爵隐瞒身分自己去接她,或者是派了使者过去。 虽然这个想法最有可能……但却留下了疑问,也就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进入学园就读之前都不公开尤莉的存在? 无论哪个是对的,都非常可疑。 「对了,诺伊亚男爵是如何判断尤莉小姐是自己的女儿?又没有任何证据。」 「似乎是靠之前赠予母亲的坠子才知道的。而且她与母亲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也是重要的理由。」 既然无法使用DNA鉴定之类科学上的证明,就只能靠间接证据了,那也没办法。 反过来说,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容貌的方法,所以长相相似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就算这样,竟然找了超过十年……是诺伊亚男爵非常爱她吗?」 「理由还不确定,今后也预定继续调查。以上就是关于尤莉男爵千金的报告。」 「这样吗……拜托你了。然后,第二项报告是什么?」 「是的,就是以前大小姐曾指示要确认的蒙洛伯爵。」 「喔,那个吗?」 上次在阿兹达商会的店里见到时,我就觉得在意,所以先向塔妮亚下了指示。 在茶会上听到的蒙洛伯爵的事情。 然后,还有与那名蒙洛伯爵同行的男性。 「……那天,与蒙洛男爵一同来店里的,是一个名叫狄庞的男子。他似乎以客人身分停留在蒙洛伯爵家,好几次在蒙洛伯爵外出的时候同行。我也向阿兹达商会确认过了,目睹他的证言非常多。」 「客人……他究竟是什么身分?」 「是艾勒商会的代表。根据调查,艾勒商会这间商会确实有加盟商业公会,商会主要是经营食品。但是……关于贸易方面无法再调查得更清楚。」 「……不公开顾客情报也是没办法的。但是,那位伯爵竟然会与一个商会代表往来这么密切。最近那个家族的阔气行为,也是因为那个商会吗?」 「……很有可能。」 我无法想像除此之外的原因。 ……他们的领地是谷仓地带。 然后,艾勒商会经营的是食品。 若在蒙洛伯爵的领地购买再加以贩卖也没什么奇怪。 但若真是这样,那些商品是卖去「哪里」? 「塔妮亚,请你立刻调查那个名叫狄庞的男人。关于艾勒商会也要再查详细一点,尤其是商品卖去哪里,以及商品的数量。」 「我知道了。」 唉,我有不好的预感。 昨天的宴会也是,情势正快速变化着。 待在领地的时候我虽然也有注意,但来到这座王都之后,我深刻了解到自己有多么封闭。 真想从王都返回领地。 可是,我觉得不能不管这件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某些事情正逐步进行着……我有这种感觉。 ††† 「……唉~为什么连我们都得过来啊。」 迪达喃喃念着,旁边的莱尔听了他的话之后皱起眉。 「那也没办法啊,迪达,是师父希望我们务必要来。」 「话虽如此,今天的训练跟我们完全无关吧?」 今天的训练,是军部与骑士团的共同训练。 一如迪达所说,这件事与他们完全无关,但他们的师父卡杰尔将军硬是把他们拉出来。 今天,艾莉丝要出席梅西男爵的晚宴,他们也要以护卫身分同行,所以一开始回绝了。 但卡杰尔将军不知何时去游说艾莉丝、梅露莉丝与路易,结果不知何时就决定下来了。 最后,莱尔与迪达以梅西男爵家不需要担心护卫的问题、艾莉丝身边的警备队受过他们与卡杰尔将军的训练,所以不必担心这两个理由说服自己。 ……况且,要是发生什么事,还有塔妮亚在。 最近,关于塔妮亚究竟朝着什么目标前进,感到疑问的应该不只他们两人。 姑且不管那些,若要问迪达想去盛装打扮的艾莉丝所在的晚宴,还是想去一堆男人汗水淋漓的地方,当然是前者……这是迪达的真心话。 「虽然没有关系,但能亲身体验骑士团与军部有多少力量也很好。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要浪费。」 「虽然那也很好啦~但也不必在这次叫我们来啊。待在那里绝对很难受。」 这次的训练,重点是加深交流。 骑士团与军部的关系很差。 军方看不起骑士团,认为他们是「没经历过实战的大少爷」,而骑士团也一样瞧不起军方,认为他们是「只有四肢发达算优点的无能家伙」。 但在莱尔与迪达眼里看来,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为此,双方才会像这样偶尔进行共同训练兼交流。 而这种活动,也是因为受到骑士团与军方双方倾慕的卡杰尔将军的存在才能实现。 以卡杰尔将军的立场来说,其实他想去参加从前心腹部下梅西男爵的晚宴,但看到现在军方与骑士团的微妙关系,就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只好无奈地参加这边。 虽然很同情接连遭逢坏运的师父,但也不要把我们扯进来嘛。迪达在内心叹气。 位在王城旁边的训练场,已经聚集了隶属于骑士团与军方的人们。 没有看见卡杰尔将军。 与活动无关的莱尔与迪达来到这里,让军人与骑士都觉得怀疑地看着他们。 「喔,你们也来了吗?」 卡杰尔将军从他们身后出现。 卡杰尔将军抵达的瞬间,现场所有人都端正姿势面向他。 「卡杰尔将军,不好意思,请问他们是……」 当中的一人代表众人开口。 「他们是老夫的徒弟啦。因为刚好在王都,所以叫他们过来。」 「卡杰尔将军的徒弟……」 卡杰尔将军这句话,让众人用不同于刚才的视线看他们。 那是带着挑战……不,是在评判他们的视线。 他们的反应让人再次了解卡杰尔将军受欢迎的程度。 虽然想接受卡杰尔将军训练的人络绎不绝,但几乎无人因此有机会接受个人课程。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莱尔与迪达投以那种视线。 「那就开始吧,骑士团长大人。」 「好的。请多指教,卡杰尔将军。」 骑士团长……多尔纳·克塔贝里亚。 莱尔与迪达看到他的瞬间,眼睛露出诡异的光芒。 原来这家伙就是那个德鲁塞的父亲……他们如此心想。 话虽如此,两人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行动,就这样看着卡杰尔将军与多尔纳骑士团长的互动。 「呼啊啊……」 迪达打了一个大呵欠。 训练开始之后快要一个小时了。 迪达与莱尔都只是在远处看着训练状况。 「你们好像很闲嘛。」 卡杰尔将军苦笑着对两人说话。 「师父,既然您这么想,就赶快让我们解脱啦。」 「才不要。晚点你们也要参加喔……是以老夫对手的身分。」 「呃……」 卡杰尔将军的话,让两人的表情僵住。 「暂时先不管那个了……你们看到训练的状况,觉得如何?」 「有趣的家伙,有十个人。我想战斗的有四个人……大概是这样吧?」 对于这句随意的应答,卡杰尔将军感到有趣地笑着。 「是吗……莱尔呢?」 「这个嘛……我想战斗的应该有两人。对于其他家伙,我的感想是在练习场里遇到还算好……但就算搞错了我也不想在战场上与他们站在一起。他们的剑太轻了。」 所谓的剑太轻,指的当然不是物理的重量。这句话说的是他们拿起剑的觉悟。 「哎呀,莱尔比较严格呢。」 正因为明白这点,卡杰尔将军的笑容才会转为苦笑。 「师父,这种事早就知道了吧。这家伙的座右铭就是严以律己,然后严以律人。」 「迪达,是你太天真了吧?」 「嗯~我觉得莱尔才是期望太高了吧?对这种……在基础训练就累瘫的家伙们期望太高。」 迪达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正接受训练的他们。 现在,他们面前进行的是提高体力的基础训练。 虽然与军方、骑士团的普通训练比起来严厉多了……但对平常就接受卡杰尔将军训练的两人而言,这就像准备运动。 「师父,不要到处玩了,多多训练他们如何?还有,也必须累积实战经验。」 「别这样讲啦……况且,多瓦伊鲁战役之后就没有像样的战斗了。再说,骑士团几乎不会加入实际战斗。军方的家伙们也一样,拥有实战经验的人几乎都驻守在国境。」 「哦……」 「哎呀,在叫老夫了。你们也随意参加吧。」 虽然他这么说,但莱尔与迪达都不行动。 他们来这里之前……在一早就做完了基础训练。 「顺带一提,莱尔,你想战斗的家伙是哪个?」 「……那个褐色头发的骑士,跟里面那个黑发的军人。」 「真是的,跟我一样。那我等一下要挑那个褐发的骑士,军人就归你了。」 「我正好也想跟你讲一样的话。」 两人露出调皮小孩般的窃笑。 ……毕竟都来这里了,两人共通的想法就是想跟强者战斗。 「……喂,你们两个。」 在他们聊着这些时,有个人对他们说话。 他们用怀疑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德鲁塞·克塔贝里亚。 「有什么事?」 迪达毫不隐藏不高兴的态度,直接询问。 「问我有什么事?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啥?」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讨卡杰尔将军的欢心,但别作不知天高地厚的梦了,好好待在符合自己能力的世界。」 「……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是指什么?」 「反正你们也梦想成为骑士吧?这里是最适合建立那种人脉的地方。」 大概是感受到一触即发的气氛,其他骑士慌忙赶过来。 「喂……德鲁塞!住手,这些人是……」 「我们想加入骑士团?莱尔,这真是个有趣的玩笑。」 莱尔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迪达的冷笑。 「我们根本不打算为国家做事……你说说看国家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有自己的主人,那也是拯救了我们的……恩人。我们丝毫没想过要去那个人身边以外的地方。所以啊,大少爷,我们完全没有梦想成为骑士那种东西啦,放心吧。」 「骑士『那种东西』?真是无礼……!你这家伙,拔剑吧。」 德鲁塞的话,让迪达放声笑了出来。 因为笑声,其他人这才发觉德鲁塞与迪达的争论。 「叫我拔剑……是吗?好啊,我就来会会你。」 然后,迪达与德鲁塞一起走向斗技场。 莱尔也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呃,喂……迪达。」 卡杰尔将军疑惑地呼唤他,对此迪达则是回以绝对零度的笑容。 「这位大少爷向我挑战喔。没问题吧……骑士团长大人?」 面对迪达的询问,多尔纳严肃地点头。 「犬子给您添麻烦了,我感到很抱歉。」 「既然获得了骑士团长的认可……那就开战吧。」 「开战吧」这句话听起来也像在说「杀了你吧」,但卡杰尔将军刻意当成没听见。 「……就由老夫担任裁判吧。」 「嗯,拜托了,师父。」 原本在附近的骑士与军人退开,剩下两人对峙。 「比赛开始……!」 卡杰尔将军的话,让德鲁塞开始行动。 以新人骑士来说,他的动作正确又快速。 但是,迪达以美丽的动作化解他的每一招。 「……骑士的工作,就是负责护卫王城与王族吧?」 而且,相对于一脸拼命的德鲁塞,迪达甚至游刃有余地开口说话。 「虽然你大概不想被一介护卫说这些……但你觉得身为守护某些事物的人,最需要的素养是什么?」 迪达的询问,让德鲁塞露出仿佛在说「啥?」的疑惑表情,但他并没有多余心力将之说出口。 「是能杀掉大量敌人的强大力量吗?……不,不对。」 至今都只有防御的迪达,此刻将德鲁塞的剑弹开。 接着,开始毫不留情地朝敌人的弱点攻击。 「唔喔……!」 极为迅速又凌厉的剑技,让德鲁塞光是防御就竭尽全力。 但他靠的不是培养至今的技术。 必须防御才行……迪达的剑技所带有的威吓与恐怖,甚至让他本能地这样觉得。 「守护着某些事物的人,所要具备的是看穿对手力量的能力。若是与无法战胜的对手对峙时,虽然有必须守护的主人,也要思考如何击败对方吗?不对吧?要想的应该是如何守护主人。如果思考之后认为逃跑是最好的选择,那也可以。就算这样会导致自己舍弃主人以外的所有人,但只要能守护主人就无所谓。」 德鲁塞终于无法完全挡下他的剑,跌坐在地上。 「光看基础训练的话,你确实比其他新人骑士厉害几分……或许能力还可以,但也只是『还可以』。结果你却过度相信自己的能力,连对手的力量都无法认清,然后向其挑战。而且你还对女性施暴,我完全看不出你身为骑士的礼节与觉悟。」 迪达靠近德鲁塞。 接着,举起手上的剑。 「虽然我不知道你认为骑士身分有多么骄傲……但你才不是『骑士』。」 「迪达,到此为止!」 就在他打算挥下剑的瞬间,卡杰尔将军阻止了他。 「师父您也真爱操心耶,我并不打算真的砍下去啦。再说这是训练用的剑,剑尖都已经磨掉了。」 「不不不……你是真的想砍下去吧?你可骗不过老夫喔。」 迪达以笑容回应卡杰尔将军的吐嘈。 「好了,结束。」 「……我知道了啦,师父。」 迪达听从卡杰尔将军的话,从那里离开。 尽管现场的气氛变得尴尬得难以言喻,但训练在卡杰尔将军的吆喝之下再度开始。 在这气氛中,只有德鲁塞无法从场内离开,依旧仰躺在地上。 「……你是笨蛋吧?」 前辈骑士感到傻眼地这么说,德鲁塞瞬间露出扭曲的表情。 「那两个人根本不需要建立什么人脉……反而是骑士团与军方都曾经想找他们进来喔。」 「咦……」 「毕竟他们是卡杰尔将军的爱徒,以骑士团来说的话,他们的力量是马尔柯姆队长等级的喔。」 「怎么会……」 前辈骑士这句话,让德鲁塞不知该讲什么。 因为马尔柯姆队长……是骑士团里有着顶尖实力的知名人物。 「……你对骑士团感到骄傲,我单纯地觉得高兴。你尊敬前辈骑士,对同期的人很温柔,但是,你的世界太狭窄了。实际成为骑士之后,就必须对行为负起责任。那种擅自认定的行为与欠缺礼仪的应对,实在太不恰当。」 严厉的话语让德鲁塞说不出话。 ††† ……早上起来,工作处理到一个段落后,就到了喝茶的时间。 「早安,艾莉丝。」 「哎呀,外祖父大人,您回来啦……昨晚莱尔与迪达都没回来,您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抱歉,老夫让他们稍微喝多了。」 外祖父大人露出尴尬的表情,没想到竟然是他将莱尔与迪达送回来。 外祖父大人似乎千杯不醉,所以如果是陪他喝酒的话也没办法。 「塔妮亚,让他们两人多喝点水吧。」 「我知道了。」 我朝着在旁边待命的塔妮亚做出指示,同时在外祖父大人对面的座位坐下。 「外祖父大人,就算您酒量很好,喝太多对身体也没有益处喔。我觉得外祖父大人您最好也稍微节制一下饮酒。」 「唔……」 外祖父大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毕竟他很喜欢喝酒。 「那么,昨天您让他们喝了多少呢?」 「老夫本来是跟骑士团、军部的家伙们喝,但是……喝得不是很痛快,所以之后就三个人重新去喝。」 「哎呀……」 原因就是最后这个吧。 从以前开始,外祖父大人就说「喝了之后记住自己的极限」并将两人带去喝酒,然后他们两个每次都会喝到醉倒才回来。 外祖父大人很中意他们,所以一不小心就会喝过头。这是他当时说的。 「……失礼了。」 「哎呀,塔妮亚,怎么了?」 「卢狄乌斯大人来了,说要来接卡杰尔大人。」 「……什么!」 外祖父大人立刻慌了起来。 这副光景很少见,于是我忍不住感到有趣,笑了出来。 「跟他说老夫不在。」 「那个嘛……」 卢狄乌斯突然从支支吾吾的塔妮亚背后出现。 「祖父大人,我都听说了喔。您好像又把店家的酒喝光了。」 「哎呀,那是……」 「究竟要请您自制几次才行呢?您是这个国家的名人,虽然平常很强,但要是酒后遇袭然后意外失败,那会让人看不下去喔。拜托您,请不要在外面喝过头!」 面对卢狄乌斯正确的意见,我总觉得外祖父大人壮硕的身躯看来变得越来越小。 卢狄乌斯是我母亲的哥哥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现任安德森侯爵家主人的嫡子。 顺带一提,我的舅舅安德森侯爵说自己不像外祖父大人那么强,所以没有加入军部或骑士团。 卢狄乌斯同样没有隶属于任何一方,是以继承人的身分学习各种事情。 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来说在做什么。 ……话说回来,不愧是外祖父大人的孙子。 他的举止十分类似莱尔与迪达那类武人的动作,而且身材虽然纤瘦,体格却是锻炼过的。 「好久不见,卢狄。」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啊,抱歉,明明是很久没见的重逢,却一见面就这样。」 他比我年长两岁,之前还在学园的时候,在学期间只有一年重叠。 但是,学年不同就没什么机会接触,而且我被赶出学园之后更不用说……就是这样。 「没关系,我也正在劝外祖父大人要节制饮酒。」 「是吗?艾莉丝也愿意劝的话就太好了。祖父大人不愿意听我的谏言,却会听艾莉丝的话。」 「没那回事啦。啊,卢狄要不要也喝杯茶再走?」 「虽然是难得的邀请,但我等等还有预定行程。好了,祖父大人,回去吧。」 「唔……」 「外祖父大人,谢谢您送莱尔与迪达回来。请外祖父大人您也在自己的家里好好休息。」 「唔唔……老夫要留在这里。」 才刚看见外祖父大人皱起眉,结果他说了这种话。 「您在说什么啊。好了,回去吧。」 卢狄乌斯简洁地打了回票。 看着这两人对话还是一样很有趣。 「艾莉丝,下次再慢慢聊吧。」 卢狄乌斯这么说着并将外祖父大人拉走。 我心想,那么大的力量究竟是来自他细瘦身躯的哪里呢? 如同风暴过去般,这里一口气恢复安静。 「……塔妮亚,可以再给我一杯茶吗?」 「我知道了。」 毕竟难得,就再休息一下吧……我才刚这么想,这次换贝伦进入房间。 「我可以一起吗?」 「当然,来,坐在那边吧。」 在我说这句话之前,优秀的侍女塔妮亚就已经将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茶具放到贝伦面前。 「我也好久没像这样与贝伦说话了。」 自从建国纪念宴会以来,我几乎没与他见面。 毕竟我有自己的事要忙,贝伦也跟在父亲大人身边工作,似乎很忙碌。 「是啊,没错。」 贝伦一边表示肯定,一边喝着倒入杯中的花草茶。 茶似乎合他的口味,他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还以为姐姐您也要回领地了。」 「是啊,我离开领地已经很久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最近贝伦你过得如何?」 「我跟在父亲身边学了很多东西。因为至今都过得很悠哉,所以要将那段时间补回来。」 「你并没有在游玩,所以我觉得还好呀。有许多事情是只有在学生时代才能体验到的喔。」 我在前世经常这么想。 我觉得学生时代真的是很珍贵的时间。 ……一旦开始工作就更有这种感觉呢。 同世代的人聚在一起,在相同地方读书、交朋友、吵架等等……虽然也有辛苦的事,但包含那些在内都很耀眼。 我个人觉得,在结束学生生涯之后,才会了解青春这个词的意义。 「……我从姐姐身上夺走了那段珍贵的时光呢。」 「……?」 贝伦的声音突然变小,我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但他的脸色变糟,所以我知道他在说一些不太好的事。 「姐姐,请容许我向您道歉。」 「你怎么突然开口说这个……究竟要为了什么谢罪?」 为什么谢罪……根本不用问,就知道是与逐出学园的一连串事情有关。 「就是将姐姐逐出学园的事。」 之所以刻意询问,是因为想听他亲口说他究竟想为了哪个行为的哪个部分谢罪。 「被逐出学园……那个你没必要道歉。那是我被情绪驱使造成的结果,也就是我自己的失态。」 「姐姐您以前也这样说过。但是,我认为不是这样。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希望被她喜欢……我只是为了那个想法而行动。那才叫做被情绪驱使,而且我完全没考虑到之后的影响。」 「也就是说,你身为以成为宰相为目标的人,想向我表明名为谢罪的决心吗?」 接下来若不顺着情绪让思考停止,就会觉得他的话听来像这个意思。 是因为在父亲大人身边学习,所以有了这个想法吗? 「那也是原因,但不光是如此。」 「……其他还有什么?」 「我明明是因为迷恋她,并因为这份感情而行动,却无视这样的自己,陷害了同样因感情而行动的姐姐。姐姐一样有血有肉,所以才会受伤而做出那样的举动啊……但我没有去理解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必须以家人的身分向姐姐道歉。」 「……」 贝伦的话让我一时语塞。 事到如今在说什么呀。我心里怀着这种想法,以及些许高兴。 从那个结局的场面之后,在我心中就无法将贝伦视为家人。 因为在那时、那一瞬间,他选择了尤莉男爵千金。 前世的「我」,怀着「会站在心仪女孩的那一边也没办法」的冷淡心情切换想法,但相对之下,身为艾莉丝的「我」却在心里对前世的「我」表达意见般呼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理解我?」与「竟然连贝伦都抛弃我」等等。 前世的我也是我,所以能理解艾莉丝的心情,而且也很同情如此呼喊表达的艾莉丝。 ……老实说,德鲁塞与波恩和我关系并不密切,所以根本无所谓。 但是,爱德殿下与贝伦不一样。 在那瞬间,我对一切感到绝望。 我被心爱之人责难,甚至家人也对我这样。 他们两人选择了她,轻易地舍弃了我。我大概因此受到打击。 然后,让我尝到那种屈辱。 在众人面前压住我并责骂我。 当时我前世的记忆复苏了,无暇顾及那些,所以倒还好,若在正常状态恐怕会陷入恐慌。 正因如此,在那个时候以来,这一世的「我」才会发誓不再谈恋爱。 而且认为不可以完全信赖别人。 因为,连家人都抛弃了我。 那件事情将我的价值观改变成那样,而面对协助那件事的他,我无法说句「喔,是这样吗」并原谅他。 现在这一刻,以冷淡情绪无视他话语的前世的「我」,与想跟弟弟和好的这一世的「我」也互相对立着。 「……我接受你的谢罪,但是,我无法立刻说会原谅你。」 如果是那个女孩……是尤莉男爵千金的话,这种时候她会表示原谅吗? 我心中出现那种没意义的想法,让我不禁自嘲。 「那样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过,贝伦对我的回答满足地微笑着。 ††† ……那么,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怀着这份决心,来到父亲大人的房前。 我敲了房门并进入房间。 「……打扰了,父亲大人。」 被许多文件包围的父亲盯着我看。 我被逐出学园后,也随即像这样与父亲面对面谈话,但如今那已经像是遥远的过去。 「……要回去了吗?」 「对,明天就会离开王都。」 「是吗?」 父亲大人将手中的笔喀哒一声放到桌上。 接着以动作表示要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 「失礼了。」 我顺着他的意思坐下。 「我有一件事想给你忠告。」 父亲大人严厉的语调,让我也自然挺直了坐姿。 总觉得比之前对峙的时候还紧张呢…… 「是什么事呢?」 「你要小心耶露丽雅妃与她老家……马艾里亚侯爵家。」 「他们是第二王子派的领袖,所以我今后当然也会留意他们的动向……」 我不懂父亲大人这句忠告的意思,心里感到一阵疑惑。 「我指的不是那个。你在这次的建国纪念宴会上,对国内外都展现了你拥有王太后当后盾。」 「也就是说,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会因此将我视为碍事者吗?」 我是被第二王子解除婚约的人。 他们应该知道,正因如此想将我拉进他们的阵营几乎不可能。 那不光是我自己心情的问题,对外而言,给人的印象也会变差。 既然如此,我的存在对耶露丽雅妃而言就只是个碍事的人。 「不……碍事的不是『你』,而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怎么会……」 「对马艾里亚侯爵家来说,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原本就是眼中钉。马艾里亚侯爵家虽然出了很多王妃,但我是宰相,梅莉又受到王太后的宠爱,在社交界拥有莫大的发言力,所以我们家族处于优势。话虽如此,但我支持中立派,梅莉一直以来也彻底避开了王宫的势力斗争。正因如此,马艾里亚侯爵家才没有将我们家族视为碍事的存在,也没有不惜冒险刻意攻击我们家族,但是……」 「被第二王子解除婚约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女儿,也就是我,获得了力量……」 「没错。你将领地振兴得超出我的想像,甚至建立了开设商会的资金。你达成目标的速度太快,所以对马艾里亚侯爵家来说,我们家族成了不能置之不理的存在。」 「非、非常对不起……!」 太丢脸了。我不断前进,然后只是享受着那份幸运,没去想太多。 如果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这理所当然。 对马艾里亚侯爵家来说,我会是个多么麻烦的存在。 但我之所以能待在那里,只是因为父亲大人的宽大呀。 我竟然再度为家族带来困扰……! 「……不,那也是错估你力量的我的失态。所以你不需要道歉。」 「但是……」 「幸好还没发生任何事。正因如此,艾莉丝,你处理领地政务时要更加注意。」 「是的……」 父亲大人突然摇了手中的铃。 立刻有一名侍女进入房间。 「拿些饮料来。」 「知道了。」 之后没多久,我面前就放了倒入茶杯里的茶。 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我满怀感谢地喝了茶。 「……这句话可能算是多讲的吧……」 父亲大人像是难以启齿地开口: 「要小心马艾里亚侯爵家是理所当然的,但要更加小心耶露丽雅妃。」 「那不就是您先前说的吗……?」 「……据说,耶露丽雅妃进了王宫之后就变节了……」 父亲大人缓慢地说着,仿佛在寻找要用的词汇。 为什么会这样欲言又止呢……? 「有传闻说,正妃之所以过世,是因为耶露丽雅妃动了手脚。」 「父亲大人……这种大事为什么没有进行调查呢?」 「因为没有留下任何物证。再说,哪有办法调查身为侧妃的侯爵千金?」 「……我失言了。」 仔细想想,在没有科学搜查的这个世界里,要判定是非相当困难。 再加上糟糕的是对象拥有权力,所以也不能采用强制的手段…… 这可能是第一王子派故意放出的谣言,但也有可能是事实。 虽然不晓得究竟是哪一边,但会传出那种谣言的人物,最好还是多留意。 「总之,对方有那种不好的谣言,所以务必要注意周遭。」 「是的。」 我觉得身体打了个冷颤。 虽然不想与对方为敌……但对方应该确实将我当成敌人了。 「我已经对塔妮亚、莱尔、迪达都讲清楚了,你也要自己小心。」 「父亲大人的忠告,我确实记住了。」 我好不容易从差点被幽禁的状况走到这里。 我自己还不想死。再说……如果我现在死在这里,就没脸面对领地居民了。 目前做到一半的改革与领地政务应该会全部变成烂摊子。 「……然后,你现在好像正派人调查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吧?」 「哎呀……父亲大人,您的消息真是灵通。」 「还可以啦。那么,你现在调查到哪里?」 「调查到尤莉小姐的母亲从前是王城的侍女。」 「原来如此……顺带一提,是由路本斯家为她做担保的。」 「……路本斯家?」 这个没听过的家族名让我感到疑惑。 「关于这件事,我能说出来的情报就到这里。」 父亲大人果断的口吻,让我放弃继续问下去。 「如果是你,应该能从这个情报察觉国内发生的事情。但是,请你不要介入太多。就算没这件事,现在的你也已经被迫处在很险峻的情况中。」 「既然如此,父亲大人为什么要……」 「我不想让你手下的孩子们在王城里打转,给一些人太多刺激。如果只是要调查家名,看书也可以吧?」 「……谢谢您的情报。」 意思就是……别再继续调查是吗? 再加上刚才说的事,所以我不能擅自行动。 不愧是父亲大人,我完全无法反驳。 「谢谢您留时间给我。那么,我离开了。」 「嗯,路上要小心。」 在我听来,这句话是路上「也」要小心的意思。 这也没错,毕竟对方若想做什么,在途中最容易下手。 回去的路上就好好地听塔妮亚、莱尔与迪达说的话吧。 ……就是因为这样。 家中并没有举办盛大的送别会,我只有与亲近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就返回领地。 所有家人,以及所有仆役一同为我送行。 明明是「返回」领地,我却觉得有点寂寞。 「……大小姐,回去的路上会尽量赶路。或许算不上舒适,还请您谅解。」 「没关系,塔妮亚,大家都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塔妮亚说得没错,回程路上的状态与舒适相去甚远。 白天一直坐在马车上,夜晚隐瞒身分住在街上的旅社。 太阳升起的同时,又再度坐上马车。 我就过着这种日子。虽然疲倦,但原因出在我身上,所以没办法抱怨。 ……我反倒觉得…… 「……各位,抱歉。」 我坐在马车里所以还好,负责护卫的大家几乎都没休息,一直待在马背上。 他们比我更辛苦呢。 因为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我在仅少的休息时间道歉。 「大小姐,您没必要道歉喔,因为我们是大小姐的护卫啊。」 「……正因为有可能盯上我的人是那种对象,所以莱尔与迪达都比往常更戒备吧?」 因为从小待在一起,所以如同我能从塔妮亚面无表情的态度中看出情绪,我也能从他们两人散发的氛围与不经意的动作看出感情。 他们两人平时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但这次旅程中却总带着紧张感。 有种紧绷的感觉。 也许不会被袭击,也许会被袭击。 如果被袭击,会是怎样的方式? 说不定是正面攻击,也说不定是在夜晚无声攻击。 有可能会以暴力的方式,也有可能是以毒药之类的道具取我性命。 那种工具与暗杀者,想找多少就能找多少。对方就是那样的人。 说起来,也有可能是被王族盯上……大家明明就可以赶快舍弃我这种麻烦的主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呀。 尤其是莱尔与迪达。就算这样,他们依旧跟随着我。 我对此很高兴,也很抱歉。 当我想着这些事时,莱尔突然看穿我的心思般跪到我面前。 「……我对于自己身为大小姐的剑与盾感到骄傲。无论这次或今后……我都会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接着,迪达也在莱尔旁边跪下。 「……我对自己身为大小姐的剑与盾感到骄傲。无论这次或今后……我的剑会为了我的主人,也就是您而挥舞。」 迪达说完的同时,其他护卫们也朝我敬礼。 「『那天的誓言,依旧在我们心中』。」 那天的誓言……应该是指我视察领地时的事吧。 「我希望你们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我。」 当时面对说这句话的我,他们点头许下承诺。 他们讲的话当然不用说,现在在我面前出现的光景也让我惊讶。 「各位,感谢你们。」 短暂的休息也结束了,我再度坐上马车。 我茫然地从窗帘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 再一会儿就会抵达领地。 ……真希望早点抵达领地。 我诚挚地如此祈望,并眺望着不断改变的景色。 ……然后,终于抵达了领地。 我心里当然有怀念的感觉,但占最多的情绪果然还是平安到达的安心感。 「大小姐,欢迎您回来。」 以塞巴斯与赛伊为首,这次留在领地的仆役们全部出来迎接我。 「您回来路上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还请您好好休息。」 「塞巴斯,谢谢你。也谢谢各位出来接我。」 老实说,塞巴斯的意见让我很感谢。 或许因为我在路上也一直很紧张,所以非常疲倦。 一旦安心,那种感觉就一口气涌出来了。 我在塞巴斯的领路之下前往房间。 进入房间后,我淋浴并换穿舒适的服装。 我在椅子坐下喘口气后,喝着塔妮亚为我准备的花草茶。 「塔妮亚你也辛苦了。今天你也好好休息,我要睡了。」 「我知道了。」 塔妮亚大概也真的累了,她率直答应并退下。 呼……我呼了口气,同时用自己的手臂抱紧颤抖的身体。 这次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松懈。 我可能不光是会被迫失去现在的身分,就连性命也有可能被盯上。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表示害怕然后停下脚步,更不能逃跑。 啊,但是……今天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然后,我一在床铺躺下就进入了深深的睡眠。 第二卷 八章 大小姐,在领地工作 隔天早上,我在一如往常的时间醒来。 昨天睡得很早,所以我还以为今天早上会比较早醒……但这也是因为我很累吧。 多亏如此,我非常有精神。 做瑜珈、淋浴、更衣后,完全与平时的早晨没两样。 我在吃早餐用的房间里,品尝好久没在领地吃的餐点。 「……大小姐。」 我用餐完毕在喝茶的时候,塞巴斯露出略感抱歉的表情开口。 「嗯,塞巴斯,今天我会立刻开始工作。虽然信里也有向我报告,但还是要请你把各部门的报告书交给我。如果有必要,也得询问负责人。」 我必须尽量处理我不在时累积的文件裁决,以及掌握现况。 既然身在领地,就必须先做这些。 我来到书房后,看见桌上放着虽然已经分类却依旧成堆的文件。 「那么,我先看这些文件。等一下若叫你,再请你过来。」 「我知道了。」 「然后,请你叫莱尔与迪达过来。」 塞巴斯离开后,我开始与文件战斗。 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将这些文件确认完……在我稍稍感叹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请进……汀恩!」 意外的人进入房间,我有点惊讶。 「好久不见,大小姐。」 「是啊,的确……我去王都的时候,你也会偶尔过来对吧?谢谢你,汀恩。」 「不,这没什么。」 「是吗?那么……汀恩,我想要立刻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我也有几件事想报告,所以急着前来。」 稍微打过招呼后,我向汀恩询问我阅读文件至今出现的不明白之处。 我不在的时候,似乎是汀恩与塞巴斯分摊处理工作,所以汀恩能在这时候过来真是太感谢了。 「……那么,领地都城的土地重划已经完毕。领地内所有地方的户籍都已经登记结束,剩下的只有厘清领地都城以外的土地所有权。」 要确认我离开王都前就已经施行的事情进度如何。 领地都城里的住宅用地很多,所以土地所有权也容易区分。 而且买卖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订下契约。 可是,只要出了领地都城,状况就会改变。 那是因为农村地区之类的地方,从哪里开始又到哪里为止是谁的土地,大多都不明确。 「是的,若要再加上去的话,东边的地区也几乎完成了。南边的地区……特别是出产可可的村子那里,在与阿兹达商会订立契约时就已经确认过土地所有权,所以快完成了……但问题在西边与北边。」 「嗯……唯有这件事,只能尽量去仔细了解那一带居民们的状况。」 「是的。在〈民〉的部门里,目前优先处理那些工作。然后,还有一项工作同时进行着,也就是在领地都城里正着手制作大小姐之前说的户口名簿。」 「是吗?那今后的方针就照那样进行吧。」 我就这样接连确认了几件事之后,敲门声再度响起。 「哎呀……我来的时机不太好吗?」 「哎呀,梅里妲,好久不见……请你稍等一下。」 「不用了,我也正好要离开了。我要将指示转达给相关岗位,以及去各处事先讨论。」 「拜托你了,汀恩。」 汀恩行了个礼,接着脚步轻快地离开。 「真抱歉。」 「不要紧,你才是很忙吧,怎么会过来?」 我将商会的轻食店部门的店面现场交给她,所以她平常都待在店里,或在各家店之间奔波,真的很久没在这栋宅邸见面了。 「我没有大小姐忙碌啦。况且,我听说大小姐面临危机呀。我当然也会担心得赶过来嘛。」 「谢谢,但就如你见到的,我没事喔。」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就会把莱尔与迪达痛揍一顿。」 这个口吻真有梅里妲的风格,我忍不住笑出来。 「然后,大小姐之前说的新商品完成了喔。」 「喔,那个吗?你现在有带来吗?」 「没有,今天只是报告。因为我来得很匆忙,结果把重要的东西忘了,真是糟糕。晚点我会做出来给你看。」 「我很期待喔。」 我拜托梅里妲的事情,是将能透过贸易从邻国得到的洋菜制作成甜点的甜点类开发工作。 「还有,那个叫咖啡?的饮料,要什么时候在店里推出?」 然后,我在王都的期间,咖啡完成了。 顺带一提,因为还没找到咖啡豆,所以这次制作的是蒲公英咖啡。 我在前世的生活里少不了咖啡,所以在我看来,这与使用咖啡豆的咖啡有点不同就是了…… 「还没有做任何宣传,所以要再晚一点。推出之前的这段期间,如果你也能思考一些利用咖啡制作的甜点,那就太好了。」 「了解。反正我刚好想暂时留在好久没来的宅邸。这段期间我会尽力思考。」 「就交给你了。」 「对了,相隔许久的王都如何?」 「……我本来以为心里会涌出更多各种情绪,但我没有任何感觉呢。」 「……什么都没有吗?」 「对。我与朋友见面或与家人见面的时候,当然觉得怀念又高兴,但是,我似乎对王都那个地方没有眷恋喔。」 「还真是毫无牵挂啊。」 梅里妲愉快地呵呵笑着。 「与其说毫无牵挂……或许该说那里原本就不是『我』的归属之处。」 毕竟前世的「我」是在那个事件发生时苏醒的。 而且我在对王都有深刻回忆之前就来到这里。 对前世的「我」来说,公爵千金的头衔,与我和尤莉男爵千金之间的纷争,也让我无法以原本的自我待在那里。 「是喔,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对我来说,这里是故乡,你们这些重要的家人也在这里。所以,这样就好。」 「哈哈哈!真是太光荣了。」 梅里妲接着再与我说了两三句话后就离开房间。 在那之后,我继续确认文件。 ……税收的状况非常好。 因为与别国的贸易活动活性化,所以商会获得的利益也增加了。 再来就是高等部开发的物品,其销售利润似乎也正顺利增加。 还有,个人的收入也因为雇用关系出现而提高。 接着就是地方公共建设的整备。 ……领地都城的公共建设很完善,不会让人感到不便,但偏远地区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供排水道。 ……我确认了各项工作的进度,在必要的地方签名与修改之后,这天也到了深夜。 ††† 「啊——……实在觉得有点累了。」 我低喃这句话的同时,用手贴着眼头轻揉。 从窗户向外看去,外头已经一片黑暗。 不愧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宅邸,土地非常辽阔。 附近也因此没有民宅,使夜晚的黑暗显得更深沉。 不过,浮在夜晚黑暗中的星星光芒非常美丽。 我暂时将目光从文件移开,眺望着星空。 「……不好意思,请问方便吗?」 走进来的人是汀恩。 「哎呀……怎么了吗?」 「抱歉这么晚过来,关于这边的文件……」 他似乎拿来了一些需要立刻处理的文件。 我一边确认一边处理。 「您好像在休息,真的非常对不起。」 在我大致处理完毕时,汀恩一脸抱歉地低下头。 「没关系的……比起那个,你也工作到这种时间吗?」 「这句话我唯独不想被大小姐说呢……不过,毕竟我能待在这里的时间有限,所以,为了在我下次过来之前尽量不累积工作,我想尽可能做我能办到的事情。」 为了不让工作在下次过来之前累积太多吗…… 虽然这句话像是为他自己着想,但其实汀恩是想在下次过来之前尽量减少我的负担呢。 因为,汀恩分摊了多少工作,我要做的事情就跟着减轻多少。 说起来,汀恩并没有被强制要「下次过来」。 「你真的不必勉强工作喔。」 「……恕我僭越了,大小姐,请您休息一下吧。我也要休息了。」 「是啊……就这么办吧。」 我们走到露台上。 出发去王都的不久前,我请人在这里放了一套桌椅。 这是为了在工作途中休息时转换心情。 我记得塔妮亚一脸为难地说:「我希望您走出书房呀……」 「您觉得王都如何?」 「这个嘛……没有什么特别要提的。」 「什么都没有吗……」 「对……我只在这里说喔,其实我很想早点回领地。」 「哈哈哈……社交季中举办着舞会,大家都憧憬的王都,在与大小姐聊过之后也让人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呢。」 「呵呵……是这样吗?」 绚丽灿烂的舞会。 不过,事实上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况且,我对那个地方没有真正的美好回忆……再加上有这次耶露丽雅妃的事情。 「汀恩,那你又过得如何呢?」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能提的。我帮忙家里的工作,与各种人士交涉……就只有这样。」 「说起来,我没有问过你家人的事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问出口的瞬间,汀恩的脸就暗了下来。 我立刻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因为他摆出的表情明显透露出情绪。 「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不,不要紧……我有弟弟与妹妹。」 「哎呀,有弟弟与妹妹吗……欸,汀恩,我可以问你一件奇怪的事吗?」 听到他有弟弟,我立刻就想到贝伦。 「汀恩你有与弟弟、妹妹吵过架吗?」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 「嗯,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有个弟弟。我与弟弟很久之前就有摩擦……然后,在我回到领地之前就决定性地决裂了。那个弟弟在不久之前向我谢罪……但是,我无法原谅他。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将我对弟弟的愤怒一笔勾销。」 我忍不住自嘲。 「我是个无情的姐姐吗?身为姐姐,我应该努力让这股愤怒消失吗?……这个问题应该很难回答吧。」 「我确实没办法回答呢。」 汀恩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扰,他笑着这样说。 「我想也是呢。」 不过,汀恩立刻再度开口: 「嗯,因为我与弟妹的关系也不算好。」 他接着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吓了一跳。 「哎呀……你也是吗?」 「对……我与妹妹的感情很好……但是,我与弟弟之间的摩擦或许比您和您弟弟更严重。」 比我这边更严重。这句话让我感到在意。 虽然我并不是拿感情不睦来炫耀,但我认为不可能有那种比我与贝伦感情还糟的兄弟姐妹。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说话,他还对我恶言相向,况且也发生了那种事。 比我们这边更糟,究竟会是如何?我只有这种感觉。 「我甚至已经没有将他当成家人了。如果在不同的家庭出生,彼此大概不会有任何关连就这样结束,但不晓得是什么因果,让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正因如此,我们才觉得彼此很碍眼……觉得彼此是碍事的存在。」 我的疑问被汀恩的话吹散了。 那副模样已经超过了冷淡,甚至让人觉得恐怖。 他的表情与那双眼睛……似乎压抑着情感,什么也没有透露出来。 但我并不觉得不可思议或厌恶。 毕竟我也没立场说别人。 「这样的我没办法给您建议呢。虽然多亏了妹妹,让我理解身边有家人的温暖与感谢……但是,唯独对弟弟我连改善关系的打算都没有。我连这点都放弃了。」 「是吗……」 我稍微笑了出来。 「但是,多亏你,我想通了……我的想法好像有点不知变通,认为『如果』是姐弟『就该这样』。说到这次的事情,就应该『以姐姐的身分』这样做……之类的。所以,我会先试着消除那种念头。」 「是啊。」 汀恩也稍微笑了出来。 我总觉得心里原本的烦闷稍微消散了。 「……我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可以呀。」 「……为什么我先前提到『下次过来』的时候,您对『下次』这个词的反应这么大?」 汀恩这句不经意的话,让我的思考一瞬间停止。 ……啊,像这样不自然地停顿,就像是在肯定。我回过神后感到后悔。 我不禁笑了出来。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大概是因为大小姐的表情。而且,我觉得您刚才莫名地顾虑着我。宅邸里也散发着怪异的紧张感。」 ……真伤脑筋。 心情竟然被猜得这么准,我连反驳都不想反驳了。 「欸,汀恩,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既然是你,应该能理解我的立场吧?」 就算想像不到对手是王妃,但如果是他,至少能想像出我目前处于不稳定的立场。 汀恩仿佛表示肯定般露出微笑。 「不过,那与我会不会再来这里没有关系吧?」 这句意外的话语,让我的脑子一瞬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汀恩,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啊。不然我不会讲这种话。」 我凝视着汀恩。 凝视着那双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看不出真正想法的眼睛。 但是,我只知道那双眼睛里映照出认真的色彩。 「……我被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视为眼中钉了喔。就算听到这件事,你也会这样说吗?」 「我真意外。您觉得我这么无情吗?」 他反而感到惊讶般瞪大眼睛。我讲的话有这么奇怪吗? 「在说无不无情之前,你根本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呀。况且,我跟你的契约每次也只是短期契约,你没有义务留下来。而且如果是你,就算与其他地方缔结契约也能获得高于标准的报酬吧。你没必要特地留在危险的地方。」 与他之间的契约中也决定了报酬。 那份报酬,因为他以我的左右手身分处理领地政务,所以比一般领官高。 虽然比较高,但领官的收入本来就没有很多。 若成为商会的顾问,只考虑收入的话应该算多。 当领官的好处,大概是只要领地不崩坏,工作就很稳定吧。 但他并不是常驻在这里,所以这种好处也与他无关。 我没有权利留下他,他也一样,在契约期间之外就是自由之身。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固执于这个地方吧。 「……我没想到大小姐如此看重我。」 汀恩打趣般笑着说。 我明明是认真说的呀。 「若非如此,我不会将这么深入的工作托付给你。」 我一边叹气一边说出的这句话,让汀恩露出微笑。 「不过……的确,如果只看工作这一部分的话,我至今不曾遇过困难或吃过苦。」 在说什么大话呀……但汀恩就是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应该说,我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就是这样。 「……不过,那是非常无趣的事情喔。无论读书或运动都是如此吧?要遇到某些困难并克服之后才能得到成就感。能简单办到的事情就不会让人感到任何趣味和情感。」 若将立场对调来看的话,就会让人觉得确实是如此。 在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能完成原本觉得困难的事情,越是辛苦就有越大的成就感。 ……但我不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要讲这件事。 「……而我来到这里后,过得非常快乐喔。大小姐会让我思考自己从未想过的崭新想法,还有在大小姐身边工作的优秀仆役们,以及进行着改革,蓬勃发展的领地。接下来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边思考这些事情边工作了,所以觉得很有趣。」 他也一直盯着我看。 互相凝视的状态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正因如此,我才会来这里。尽管我原本只打算来最初那一次,却忍不住一再过来。」 他的表情本来略带快乐,但突然收起笑容转变为认真的表情。 「大小姐无法完全信赖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不只是因为我本身只能订下短期契约,大小姐身边还有着从小一起生活,能信任的部下。」 我确实信任着大家。 不对……应该说,我甚至认为除了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之外,「只有」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不会要您把我与那些人放在同等的地位,因为我们相处时间的长度与密度都远不及您与他们。但是,大小姐,我打心底期待并希望成为您的帮手。就算在契约结束之后也一样。」 「……汀恩……」 「您不需要对我客气。虽然现在我只能像这样利用短暂的时间待在您身边……但是我早就已经属于您了。」 这句话让我脸颊发热。 总是说些类似追求的话挖角他来工作的人明明是我呀。 立场一旦颠倒就让我觉得很害羞。 汀恩讲完要讲的话之后,表示「要回去工作」便离开了房间。 被留下来的我,就这样暂时呆坐了一段时间。 †††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之前累积的工作也大致处理完了。 毕竟这次汀恩也长期留在这里。 说到汀恩,他在那之后的态度普通得惊人。 我可是因为尴尬与不好意思,所以见面的时候摆出十足的防御态度呢……我觉得有点不满。 ……回到正题吧。 今天,我为了调查父亲大人给我的情报而前往图书室。 虽然在宅邸里,但图书室是另外一栋。进去之后,挑高的房间直到天花板附近都做成书柜,放满了书本。 「奇怪?大小姐您好久没来这里了耶。」 我走进去后,蕾米在里面。 「蕾米,你今天在这边呀。」 「是的~因为今天学园没有课……那么,大小姐是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来查事情。路本斯家的事。」 「是路本斯公爵家吗?会提到这个家族还真稀奇呢。」 不愧是蕾米。 她甚至没露出思考的模样,立刻对我的询问做出回应。 ……不过,比起那个…… 「公爵家!为什么我没有印象呢……?」 「那也是当然的喔~因为那是好几代之前的国王之弟建立的家族,我记得应该没有领地,宅邸是位在王都~最近一次成为话题是在三十年前吧……」 「三十年前……多瓦伊鲁战役的时候吗?」 「是的,没错~为了当成停战的证明,多瓦伊鲁国将公主嫁了过来~但当时的国王是女王陛下,而且王子太年幼,年龄上合不来~再说,如果让多瓦伊鲁的公主嫁到王家或与王家血缘太近的家族,王位继承权的问题就会变得棘手,结果被选上的就是路本斯公爵家喔~只要主要的贵族没有死亡,他们就没机会继承王位,但又确实流着王家之血……那就是这样的家族~」 ……也就是说,路本斯公爵家流着多瓦伊鲁国的血缘。 然后,尤莉·诺伊亚小姐的母亲是透过路本斯公爵家的介绍成为王城的侍女。 招募仆役的时候,对方拿着公爵家写的有利介绍信来应征,也难以拒绝吧。 他们明明是奉国家之命接受多瓦伊鲁国的公主,如果以此为理由拒绝的话,关于国家对公爵家的态度……会给外人不好的印象。 但毕竟是父亲大人,我觉得他或许想反过来利用这个状况并安排了监视的人吧。 姑且不管那个……咦,我总觉得事情串起来了。 而且是讨厌的方向。 也就是说,尤莉·诺伊亚小姐的母亲很有可能与多瓦伊鲁国有关系,然后,尤莉小姐说不定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 想到这里之后,我也理解了。 这些事情正如父亲所说,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国家之间的尔虞我诈……没有任何余地能让身为一介领主……而且是代理领主的我插手。 尤其在这个必须巩固自己基础的时期,若连那种事情都插手的话就会摔跤吧。 「……大小姐您怎么了?您的脸色似乎很糟喔~」 「……我在想一些事情。但我不要紧。」 是呀,应该……不要紧吧。如果是父亲大人,他一定收集了更多情报并订出了对策。 只不过……若要说令我在意的一点,大概就是关于她这个人的存在。 假设她真的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 就结果而言,她顺利当上了第二王子的未婚妻……如果没有成功的话,多瓦伊鲁国会怎么做? 也就是说,我认为多瓦伊鲁国不可能只采取这种依赖机运的计划。 既然要设局,对方除了她之外一定也做了某些对策。 再加上她的言行。 ……如果是间谍就该有间谍的样子,要再更低调些。 这会不会只是因为前世的「我」看太多间谍小说之类的东西了?我总觉得她的任务与言行搭不上。 「……塔妮亚。」 我呼唤跟在我身后的她的名字。 「你……站在我这一方对吧?」 「非常抱歉,您的问题没有意义。我属于大小姐,若大小姐说不需要我,那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是吗……那么,请停止对尤莉小姐的调查。」 「是的。」 「关于和蒙洛伯爵密切来往的商会与商人,则要继续查。还有,调查各个家族的动向……当然也包括父亲大人。请你将这件工作视为最优先事项去进行。」 我要求她连自己服侍的家族也调查。我明白我对她做了相当没道理的指示。 不过,她完全没有慌张。 「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派出手下的人,然后,我自己也要出去一下。」 「嗯,我知道……拜托你了。」 她随即离开这里。 我也在塔妮亚离开后立刻回到书房。 在这间宅邸里,我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最久,所以只要待在这里就不可思议地觉得平静。 我确认剩下的工作,心想也差不多了……接着呼叫莱尔、迪达与汀恩过来。 「……打扰了。」 三人一起进入房间。 「我们这三个人还真是稀奇的组合呢,究竟是什么工作?」 汀恩大概与迪达思考着相同的事吧,他也苦笑着点头。 莱尔还是老样子,对迪达的说话态度皱眉。 「工作内容是护卫……对象当然是我。」 我说出的内容让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 「喔,由我们三人吗……公主殿下您究竟想去哪里?」 「迪达!大小姐,我反对,虽然是在领地,但您没做足准备就外出实在是……」 「因为有必要,所以才出门。而且正因为要戒备……才会带你们三人去。」 若说到纯粹的战斗力量,强度排在莱尔与迪达之后的就是汀恩了。 我已经派塔妮亚去做其他事情……所以没有比这组合更好的人选了。 「那么,我们走吧。」 ††† 出了宅邸后,和煦的阳光让我感到温暖。 说起来,我不知道有多久没出门了……想到这里我就露出苦笑。 走在街上的同时,我一边观察着状况。 ……嗯,今天街上也很和平。 「……大小姐,差不多能请您把今天的目的告诉我们了吗?」 莱尔的话让我回到现实。 「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喔……毕竟不晓得下次什么时候能出来。我要视察高等部,以及与鲁卡学园长谈事情。接着是拜访拉菲艾尔祭司的教会,最后去孤儿院就结束了。」 「原来如此……您要与鲁卡学园长谈什么?」 「要谈你之前提出的建议喔,汀恩。」 「那不是我提出的建议,原本就是大小姐想出来的。我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 「是这样吗?」 我们对彼此露出笑容。 嗯,太好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不对,是我们一如往常。 我一边对自己这么说,一边在迪达的前导之下走着。 队形是完全被包围的状态。 「……对了,亚莉丝小姐,好像又开了新的店喔。听说东西很好吃。」 「喔,那还真让人高兴。顺带一提,消息来源是哪里?」 「是听负责勤务所的家伙们说的~」 「啊,那样就很可信了。」 之前听迪达说东西好吃的店家,讲得含蓄点的话,口味应该算很奇妙。 我询问消息来源后,才知道是来自领官们……而且是〈财〉的部门。 迪达的人脉究竟是……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很好奇为何会特地从领官那里获取消息。 毕竟领官……尤其是〈财〉的成员们都是工作第一,关于食物,他们甚至大剌剌表示与其说是种享受,不如说只不过是营养来源。 听说刚分配到那里,最初不是那么想的人,大概只要待一个月就会化为工作狂。 创造出这种环境的人是我,所以我也不是没有感到责任啦。 ……暂时先不提那个了。 「说到勤务所,必须加强领地内的警备呢。」 「要加强……是吗?」 莱尔对加强警备这句话做出反应。 「没错……因为对方的计谋也有可能不只针对我,而是对整个领地。」 「您明明知道这点,为什么今天还要外出呢?」 莱尔的严厉发言,让我只能露出苦笑。因为,莱尔的话很正确。 「这件事是要长期抗战的……如果要等事情解决,我不管等多久都没办法出门……这次带各位过来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原来如此。惭愧的是,我们之外的护卫以及警备队的人与汀恩相比之下,还是汀恩比较强。既然如此,汀恩在这里的期间就请他同行,对吧。」 「就是这样。」 不然我才不会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带汀恩来。 「真是光荣。」 汀恩用一如往常无法看出情绪的笑容这样回应。 「恕我僭越,如果要加强领地内的警备,那我觉得务必也要加入领地边境与关哨的部分。尤其近来商业活动频繁,不光是商人大量往来,也有从其他领地移住此地的人。」 汀恩还是老样子,在好的意义上增加了我的工作。 「原来如此……意思是对方手下的人也有可能会过来吗?关哨的强化若将居民移住也考虑在内,就属于〈民〉的管辖了。不过,这件事不能少了与警备队的合作……好,等回去之后我就来归纳方案。」 就在我们谈这个话题时,已经抵达了学园。 这个地方一如往常聚集了许多人。 这里是领立高等学园。 ……学生不拘性别,不拘职业,而且年龄也都不同。 但是,大家都一样拥有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很喜欢看大家学习欲旺盛的模样。 我一边享受着学园的气氛,一边往内前进。 「这里真惊人。」 汀恩小声地说。 ……对了,汀恩还没来过这里。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抵达学园长室之后,我敲了门便进去。 「好久不见了,学园长。」 「好久不见,艾莉丝小姐。」 鲁卡学园长露出和善老爷爷的笑容迎接我入内。 「请问学园的状况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改变。」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尽量提出来。」 「真是让人心安……那么容我询问一下,今天的正题是什么?」 「……我想听听在教育现场最前线工作的您的意见。」 「这样啊……」 「现在我正着手设立中等部。目前在我们领地上,让学生在初等部学习读写与算数,所以我想让他们在中等部学习与各项职业搭配的学问。」 「您具体考虑了那些事情?」 尽管他感到兴趣并露出发亮的眼神,表情却很严肃。 「目前考虑的是补充教师人数不足的教师科,然后是为警备队设立的训练科,以及医疗科。」 之后还有并非由领地成立,而是由商会出资金的总管及侍女培训校。 但这一项与这次的场合无关,所以我没有说出来。 「……医疗科吗?这是已经存在的科,有必要特地分开吗?」 「我想让学生打好进入高等部之前的基础。目前正在就读的人,大多是已经在市井从事医疗相关工作的人……但是孩子们不同。我想让他们在中等部学习基础知识,更深入的教育以至研究就在高等部进行。我觉得这样比较能学到符合个人程度的学问……但我想听听学园长的意见。」 「……哎呀,真有意思。的确,若考虑到往后的话,这种做法会更有效率。」 「那么……」 鲁卡学园长遮盖我的发言般开口。 「我也可以提出一个提案吗?」 「嗯,当然。」 「假如要设立中等部,我希望干脆也从根本改革高等部的课程。」 「具体来说是怎样的呢?」 「如果高等部的定位是让人学习各项学问的专门知识,那我想更加细分医疗科,将其分为医术科与药学科。目前医疗科的状况,是基础学、医术科、药学科全部混合在一起的授课体系,但这样会让学习的量变大,不但太广泛也不够深入。假如要舍去基础学的部分,那我希望也能分出一个地方让人学得一定程度的知识,之后再学习专门知识。」 「原来如此……那样的配置当然有可能办到。不过,我在课程方面是门外汉,能交由鲁卡学园长处理吗?」 「当然。我会与教师开会,汇整意见之后尽快订立。」 「谢谢您。」 「话说回来,艾莉丝小姐您对教育真是投注了无比的热情呢。」 学园长很感兴趣地笑着。 「……是这样吗?」 「是的,当然是如此。对于跟我年龄相差到可算是我孙儿辈的您,我打心底尊敬。」 「那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希望大家也能获得力量。」 「力量吗……」 「对,知识就是力量。拥有知识,能做的选择也会变多。在工作方面是如此,在生活中要做出某些判断的时候也是这样。」 转生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第一次感谢在前世所受的教育。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会写字与算算数,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我希望领民们可以自己思考,并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很棒,我很感动。艾莉丝小姐,我会尽我所能协助您喔。」 「……谢谢您。」 学园长露出温柔的笑容,于是我也跟着微笑。 圆满的谈话就在这种感觉中结束。 只不过,早知道那时再多与鲁卡学园长谈一下就好了……我之后就后悔了。 因为,学园的理念不知何时成了「知识就是力量」。而我那时说的话变成了大看板挂在玄关。 「……没想到那位先生竟然说到那种程度。」 离开学园长室之后,汀恩小声说。 「你口中的那位先生,是指学园长吗?汀恩,你认识鲁卡先生呀?」 「只是单方面认识。那个人是名人喔。因为被称为医术上的顶尖之人,所以当他辞去国王侍医的时候,各家贵族都想招揽他过去喔。」 「是吗?不过,他刚才有说什么稀奇的话吗?」 「嗯,人家都说那位先生很难相处。他称赞你,还有答应你的要求,都让我吃了一惊。」 「是这样吗?我觉得他是个温和的爷爷呀。」 再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很和气。 被称为医术顶尖之人的人竟然那么随和,我甚至还感到讶异呢。 「……看来他应该非常中意您。」 汀恩露出苦笑。是这样吗?我一边感到疑惑,一边向前走。 与学园长的会谈顺利结束,我前往拉菲艾尔祭司所在的教会。 「亚莉丝小姐,现在要前往的教会,是与亚莉丝小姐有什么深厚关联的地方吗?」 「说到教会就是祈祷的地方不是吗?我最近没去教会。」 我的回答让汀恩稍微陷入思考。 「……我去教会祈祷会很奇怪吗?」 面对我的问题,不光是汀恩,连迪达与莱尔都露出了苦笑。 「虽然不奇怪……但我觉得亚莉丝小姐应该会在向神祈祷之前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 确实如此。我笑了出来。 大概因为想起了前世吧,虽然我还不到无神论者的地步,但无法否认我的信仰心薄弱。 话虽如此,但祈祷方法是贵族的必备知识,无论这点或《圣经》的背诵我都已经很熟悉,所以还能维持表面功夫。 我与三人一同前往位在领地都城边陲的教会。 拉菲艾尔祭司的教会,是个除了他以外只有两名圣职者的小教会。 教会外表古老,但正因如此才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暖感觉。 我打开门,前往祭坛。 教会内部聚集了不少人。 达里尔教……是祭祀孕育了一切生命,母亲般的女神里尔的宗教。 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国民全都信仰这个宗教,所以贵族当然不用说,同时也深入了人民的生活。 结婚宣誓、孩子诞生时的祝福与祈祷、死亡时的葬礼……只是大致思考一下就能举出这么多例子。 另外,教会应该还具备为了救济贫穷人民而外出分发食物、为人治疗疾病等等的功能……但现在几乎没有教会做这些事。 无论哪里的组织都有腐败的可能……即使是声称自己为神之代理人的教会也不例外,就是这样罢了。毕竟,教会分发食物的行为实际上似乎并不会领到什么补助金。 但是,拉菲艾尔祭司所在的这间教会,就是少数这么做的地方之一。 就在我思考之时,抵达了祭坛前。 我首先向着祭坛祈祷……希望领地能安宁。 祈祷结束后,我对附近的圣职者说话。 「……请问拉菲艾尔祭司在吗?」 「祭司外出了。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亚莉丝小姐,好久不见了。」 拉菲艾尔祭司以打断圣职者疑惑询问的方式出现。 「拉菲艾尔祭司大人,好久不见。」 「您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最近没有见到您。没有先约好,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啊……方便的话,请来这边。」 拉菲艾尔祭司带领我们前往礼拜堂旁边的小房间。 这间房间……虽然算不上接待室,但里面放了桌子与椅子。 「您今天去哪里了?」 「喔,嗯……到村子里出诊。」 「哎呀……您还是老样子,只要听到有患者,就会在各处奔波。」 「因为我无法拒绝求救的声音啊。」 拉菲艾尔祭司露出微笑。 「……打扰了。」 就在这时,先前那名圣职者端着茶出现。 「先前失礼了……我叫诺路。」 「啊,请不用客气……诺路大人,先前我说出拉菲艾尔祭司大人的名字时,您好像在伤脑筋……难道您也有事要找拉菲艾尔祭司吗?」 「不,其实有很多人想与拉菲艾尔先生接触……尤其是年轻女性。」 诺路说完后困扰地笑了。 「哎呀……」 「拉菲艾尔大人一如所见是位容貌英俊的人,又是个充满慈爱,对有困难的人无法置之不理的人。这样一位祭司的心地与模样会让人倾慕也是当然的……但之中也有行为过于露骨的人。」 诺路的话也让我不禁苦笑出来。 拉菲艾尔祭司的长相确实很好看。 然后又很温柔。 ……嗯,会有女性迷上他并一下子成为他的俘虏也能理解。 「喂,别说些傻话。」 拉菲艾尔祭司责备诺路的话,让我不禁笑出来。 「呵呵呵……诺路大人也很辛苦呢。」 「没有啦……两位正在谈话,打扰了。」 诺路再度露出苦笑离开房间。 「对不起,让您听见这种事。」 「不用在意……拉菲艾尔祭司实际上也很辛苦呢。」 「以诺路为首,这间教会的人都很关心我……只不过,无法回应大家的心意让我觉得抱歉……」 「哎呀……圣职者们的婚姻应该没有被严格禁止才对呀……?」 「我已经发誓要将一生献给神了……对了,那边那位是……?」 这么说来,拉菲艾尔祭司与汀恩还没见过面呢。 莱尔与迪达都曾经与我来过。 「啊……抱歉没有及时介绍。他的名字是汀恩,与我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初次见面,我是汀恩。」 「您太客气了。」 两人和气地互相打招呼。 「没什么……嗯,拉菲艾尔祭司,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是的,请问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拉菲艾尔祭司要为人治疗呢?呃,我觉得以学习医术的人来说很稀奇。」 「的确是如此。」 拉菲艾尔祭司这么说,并老样子地困扰般微笑。 「汀恩先生,您可以老实说没关系……您指的并非学医术之人,而是以圣职者来说很稀奇吧。」 听到拉菲艾尔祭司的话,汀恩也露出苦笑。 那是因为他真的这么认为。 「……从前的教会是人民的守护者,会以募来的捐款为贫穷的人民提供食物、进行治疗,并照顾父母过世的孩子们。即使成为国教,从国家那里获得补助金,那些应该也没变才对……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募集来的资金都用在提升自己的生活,无视人民,只会保护自己。」 拉菲艾尔祭司露出悲伤的表情。 「实在是无地自容啊,因为汀恩先生想的没有错。现在的达里尔教不是达里尔教,因为总会已经遗忘了教义,变得注重财富,专注在派阀斗争。」 「拉菲艾尔祭司大人……您把这种事情告诉我们,这样好吗?」 「因为这是事实……虽然现在这样,但我以前在总会里也属于中枢喔,可是……我每天都在思考,我究竟是为什么待在那里。憧憬早就已经粉碎,想怀着梦想但又已经看过太多现实……因为在一不小心就会立刻被打落的利益争夺里待了太久,所以差点迷失自我。因为厌恶那样的自己,于是我逃跑般来到这里。现在,我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总算可以轻松地呼吸了。」 拉菲艾尔祭司果断地说着,脸上浮现非常清爽的笑容。 「那么对您来说,您现在做的事情才是达里尔教原本的模样吗?」 「我也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办法判断,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能接近让我立志成为祭司的那位修女就好了。」 拉菲艾尔祭司耸了个肩回答汀恩的问题。 「您憧憬的修女吗……」 「对,她是位很棒的人。她教导出身贫穷人家的我读书,生病时还会为我治疗,对年幼的我来说,她正是英雄的化身。我对她说『我想变得跟你一样』,而她建议我在总会经营的学园里学习。若非如此,我大概会一直待在她身边吧。」 「真是一位很棒的人。我也想见见她……」 「那是办不到的,因为她已经出发前往神的身边了。」 「哎呀……」 「……对了,我听闻您是商家的人……请问您见过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吗?」 拉菲艾尔祭司的问题让我的心脏瞬间重重跳了一下。 难道他发觉我的真实身分了吗? 「……不,我没有见过……」 我往旁边看,发现汀恩的眼里露出警戒的神色。 他这股情绪并非担心我的真实身分可能会被知道,大概是对拉菲艾尔祭司想与拥有权力之人见面的态度戒备。 毕竟,他是以相当怀疑的看法看待教会与圣职者。 「这样啊。」 拉菲艾尔祭司遗憾地叹气。我开口询问他的真正想法。 「为什么您看起来觉得很遗憾呢?」 「没有啦……我是在想,如果您与她的家族有往来的话,我想要见她一面……我这想法真是厚脸皮呢。」 「不好意思,您为什么想见她?」 「……因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将我尊敬的修女的意志延续了下去。听说修女过世之后,有人创立了孤儿院,收容修女曾照顾过的孩子们。所以,我想见她一面向她道谢。」 就是那所孤儿院吗!我感到惊讶的同时,努力不让情绪表现在脸上。 「哎呀……那么,您有去过那所孤儿院吗?」 「其实我没去过……真是丢脸,我在辞去总会来到这里之前,并不知道那所孤儿院的现况。虽然我有与一位名叫米娜的女性职员交流,但她完全不谈那些事,总是担心我……孤儿院搬离的时候,我才头一次从米娜的信上知道那些事。这样的我没资格见他们。」 「不,请您务必过去看看……我只有听您说的内容,并不了解米娜小姐与孩子们的心情,可是……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您在逃避并不去正视。因为不去正视而造成的距离越远,对方的心就会越难理解。」 拉菲艾尔祭司最初呆愣地听着,但我说完之后他就烦恼似的笑了。 「真是伤脑筋……这下子不晓得谁才是祭司了。」 「呵呵呵……我并没有说什么了不起的话。要是您前往孤儿院,运气好的话或许会见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喔。毕竟,她好像偶尔会去视察。」 「谢谢您……是啊,下次我会鼓起勇气去造访。」 说这句话的拉菲艾尔祭司,表情非常清爽。 第二卷 九章 大小姐,卷入事件 视察领地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 我回到宅邸的时候,以塔妮亚为首的所有仆役都一致责备我,但这趟视察很有意义。 在那之后,不光是领地内部,也加强了领地边境的警备。 除了往来领地内的商人,也处理着希望移住此地的人民们的事情。 所有事情都才刚开始,所以会花不少时间,也出现各种问题,但只能一点一点应对并解决。 再说必须优先考虑领地人民的安全。 然后,设立中等部的准备也正顺利进行。 鲁卡学园长已经通知我,表示高等部的课程已经变更完毕,再来只要启用就好,而且他也计划了中等部的案子。 在这之前,我已经让阿兹达商会出资成立了私立学校。 一开始的数年将决定成败。 我想用这几年的时间让学园的名号成为一种品牌。 我单手拿着资料书籍,一边整理各式文件,一边悠闲走向桌子。 工作量或许增加了,但与刚回到领地时那座仿佛让人绝望的文件小山比起来,现在的文件堆甚至算是可爱的。 而且地板并没有被文件淹没。 不过……就像要破坏这种日常似的,房门在敲门声响起后被整个打开。 与吵杂声响一同进来的人,是塞巴斯与塔妮亚。 「「大小姐!发生大事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声音也自然地僵硬起来。 毕竟这两人拼命成这样,看来非同小可。 「达里尔教已经宣告将大小姐逐出教会……!」 塞巴斯的话让我瞬间语塞。 「你说什么……!」 然后,我忍不住用哀号似的声音叫了出来。 我脸色一片苍白。 虽然因为贫血而头晕,但另一方面心脏却怦通怦通地吵闹不休。 ……达里尔教是这个国家的国教。 这个国家所有人都以信徒的身分入教。 也就是说…… 达里尔教教皇与神官们身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所信仰之神祇的代理人,他们的发言有很大的影响力。 有时甚至能简单凌驾贵族的权力。 达里尔教教皇的儿子之所以一副理所当然地就读本来只有贵族能念的学园,也是因为这层背景。 那么,达里尔教的逐出教会宣告,就是不被达里尔教视为教徒……说白点就等于被除籍。 所有国民都信奉的达里尔教。 反过来说,对这个国家的国民而言,光是非教徒的身分就等于「异端分子」。 更别说被逐出教会了,这不但会被教会视为罪人,而且成为轻视的对象。 本应成为国内人民模范的贵族千金竟然变成这样……这已经不只是名声不佳的问题,而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应该会失去至今建立的信用与人脉吧。 以前世来说,卡诺莎之行的状况应该与这类似。 对手应该会以这个逐出教会宣告为契机,趁机攻击我……光是思考就头痛。 「理由是什么?」 「据说是擅自破坏教会。破坏了为神献上祈祷的地方,是亵渎神明的行为,难以原谅……理由就是这样。」 「擅自破坏教会?难道是指土地重划的那件事……?」 我记得确实拆除了一间教会。 那个地方是教会兼米娜之前住的孤儿院。 不过那里是「已经不属于教会,是无主的土地」,所以才这样做。 而且,已经预定要另外盖一座大教会来代替。 我只认为这完全是对我……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进行攻击而做的宣言。 ……是那个教皇之子波恩在背后动手脚吗?还是教皇本人? 或者是第二王子派的某人? 没想到竟然用这种招数……! 「送出解释信……对了,一并提出预定另外盖的教会设计书与计划书。说明并不是破坏,而是迁移。」 现在的重点并非始作俑者的身分。当然,那其实也很重要啦…… 目前该优先处理的是这个事实本身。 与其就这样寻找犯人,必须先解决被逐出教会这件事…… 这当然会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带来麻烦,领地居民的不安也会扩散,造成领地政务延宕。 对商会的伤害也无法估算。 「塞巴斯,请你立刻准备。」 「我知道了。」 塞巴斯行了个礼之后,立刻转身离开房间。 「然后,塔妮亚,你这边的大事是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惊讶了。应该说,没什么事情比被教会认定为罪人更严重。 「是的……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北部接壤的梅第那斯领,宣布要提高对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通商及通行费。」 「你说什么?」 我再度用哀号般的声音叫了出来。 ……因为,邻近领地是我们前往王都的主要途径。 由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方向来看,那块领地位在北方。 这里东边面海,西边则是绵延着险峻山峰。 然后,若往南走,要去位于西北方的王都就变成绕远路。 理所当然,我们领地向王都输出物品时,几乎都是借道北边的领地。 「理由是什么……?」 只不过,隔壁领地的领土原本就比较小,北方有一半是山。 而且因为地处交通要塞,所以致力发展旅社与观光,耕地很少。 所以,一方面也依赖着从我们领地输出的谷物。 说起来,领主的家族应该是中立派的才对呀。 正因如此,我才疏忽了。 「理由是,我们的上位者是个被逐出教会的罪人,以及为了保护自己领地农作物的价格。」 「为了保护自己领地农作物的价格……?那里只有人口多,耕地很稀少耶。」 粮食自给率根本追不上人口吧。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想好办法,从我们以外的地方廉价购买农作物…… 那一部分也是第二王子派的攻击吗? ……就算如此…… 「竟然同时发生……!」 隔壁领地的宣言是个重大的打击。 其他的领地……尤其是第二王子派的领地,应该会趁机展开攻势。 这么一来,受波及的就不光是对王都的输出。 开设在其他领地的店也会受到影响。 不光是王都,一直以来,我们也慢慢拓展对其他领地与别国的贸易领域。 那是为了让我们领地就算在王都发生内部纷争时,也能有一定程度的收入。 但是,若各国将关税提高就没办法解决了。 「蕾米,从南边走迂回路线运送物品需要的天数,以及要花的费用,请你做比较之后向我报告。还有,塔妮亚,请你尽快叫莫内达与赛伊过来。」 解释信准备完毕后,必须与塞巴斯讨论对领地政务的影响。 到那时,也要请主要的领官过来。 「我知道了。」 塔妮亚转身离开。我也走出房间。 中途我虽然差点晕得摔倒,但还是努力撑住了。 ……现在不容许我倒下。 前往书房的路程让人觉得漫长得怪异。 如果这是恶梦该有多好。 不过,从我脸颊与背后流下的汗水告诉我这是现实。 总之,赶快前往书房吧…… ††† ……我的头好重。 必须思考的事太多,让我头痛。 我一边压着太阳穴,一边翻着文件。 收到被逐出教会的宣告后,我就将我与塞巴斯共同完成的解释信送了出去。 信中表示土地曾一度被卖掉,建筑物也破旧不堪而需要修缮。 土地被卖掉时的买卖契约由我保管着。 关于教会的部分,并非以修缮方式改善,而是要在别处重盖。 况且,在那之前已经向教会征得同意。 可是,教会并没有取消将我逐出教会的宣告。 「……责任真是撇得一干二净……」 「是的。虽然利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关系,去寻找从前将教会卖掉的神官,但却找不到。大概是被舍弃了吧。还有,艾莉丝小姐在拆教会时收文件的负责人也一样……面对教会这个特殊的组织,就算靠公爵家的力量,能获得的情报也很有限,想继续调查应该很困难。」 「要是能找到与那件事有关的神官,事情就好办了……」 再说也不能叫他们将组织成员全部公开。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知找不到人的消息,或许已经算好了。 「然后呢?领地内的状况如何?」 「……虽然只过了几天,但不安的声音已经传开了。」 「我想也是。领官们呢?」 「状况一样。陆续出现要辞职与要请假的人。不过,多亏了那些认为『比起那种事情,工作更重要!』的少见工作狂领官,所以还保持着现状。」 我想应该也是。对于不知道交涉过程与事情原委的人来说,我是个擅自破坏了教会的人……只是一个毁坏了神的处所,做出亵渎神明行为的人。 因为我处于受托管理领地的立场,所以为自己的利益才做出那种行为……会被人这样看待也没办法。 「交易量也大幅下跌,对领地整体的影响很严重。」 继隔壁领地之后,其他第二王子派的地方也开始宣布,从阿尔梅利亚领【这里】输出货物,或者为此经过他们的领地时,要提高通商费。 ……理由也一样。 都是因为这样,以我们领地为据点的其他商会也蒙受重大损失。 只不过是将据点设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就陷入这种事态……要是不快点解决,就算被他们抛弃也没办法。 当然,对阿兹达商会也是一大打击。 毕竟身为商会代表的我被认定是罪人。 即使出现想要回避的人们也不奇怪。 而且,当然也有货品要从这里出货,而我只能将那些东西的税金提高,这也是很不得已。 爱用阿兹达商会商品的贵族们,对于商品涨价纷纷表示不满,但我为了这个状态而出面,所以没有出现抱怨。 但平民的部分似乎出现了不满。 然后,提高价格的这几天下来,商会的营业额就已经降得很明显,结果其他商会还像追打般陆续挖走这边的员工们。 而且,是王都与其他领地的店里的员工。 商品生产进度因此低落,商会的营业额也下降了。 不光如此,其他地方也陆续开始贩卖与我们推出的商品很类似的产品。 虽然至今不是没有这种状况,但这次从我们店里出走的人们与制造有直接关联…… 而且也出现了一些怀着「既然如此,比起被宣告逐出教会的商会代表所在的商会的商品,不如去买其他地方的类似商品」之类想法的人。 「……我的脸真糟糕……」 我看著书房角落的镜子,发现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明显,头发很干燥,肌肤也变得粗糙。 由之前待在日本的前世的「我」来看,被逐出教会根本没什么……尽管我这样想,但这边的世界里的教会力量很大。 到了现在,其发言的影响力更是不用说。 因为对方有神明当成后盾,所以阿尔梅利亚公爵的名号几乎没有意义。 教会这个组织本身就是不可侵犯的领域,所以也无法交涉。 说起来,就连想找到交涉对象都很难。 ……虽然我被认定为罪人也是部分原因啦。 趁着我被宣告逐出教会,第二王子派更是气焰嚣张地开始攻击父亲大人。 母亲大人也主动停止参加所有聚会。 王太后陛下之所以无法在台面上有大动作,正因为教会对外是个不会屈服于权力的组织,所以不能将事情闹开。 我不经意地仰起头。 啊,头好重……如果站起来,应该会头晕吧? 虽然只是过了几天。但是,也已经过了好几天。 我几乎没睡,要掌握着时刻改变的状况,思考对策,然后与人讨论。 正因为是与时间的战斗,所以很着急,而且在极度的紧张感之中过着每一天。 我再度垂下视线。 我觉得眼前景色果然旋转扭曲着。 还要再一下子……只要再一下子,就能做好准备。 但是,至今依旧看不见胜算。 这样真的可以吗?这股不安在我心里留下黑暗的影子。 战斗的对象过于强大,这也是原因之一。 要是能有时间好好做事前准备的话……虽然我这样想,但也说不出口。 「……大小姐,您还好吗?」 我请塞巴斯与赛伊分别去处理人心惶惶的领地事务与商会。 塔妮亚的话,我请她去调查王都的动向与教会,莱尔与迪达则是被派去加强维持领地内的治安。 莫内达正专心处理银行与商业公会的事务,蕾米则是去协助塞巴斯。 所以,平常与我相处的仆役之中,现在能过来这里的只有梅里妲。 她进入房间的瞬间,我扬起原本垂下的眉毛。 「……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我无法顺利控制表情肌,所以露出了冷笑般的笑容。 「我失言了。我在想这些可以稍微消除疲劳,来,巧克力与茶。」 「谢谢。」 我吃了一颗巧克力。 嗯,好好吃。滋味在疲倦的脑子里扩散开来。 「欸,梅里妲,你是不是也遇到很多地方找你去工作?」 「当然呀,毕竟轻食店实际上全部交给我负责嘛。」 梅里妲哈哈地笑出来。她的朝气现在让我觉得很舒服。 「是不是也有提出优渥条件的地方?」 我的提问让梅里妲瞬间惊讶地瞪大眼睛……但她再度笑出来。 「……现在说想要我过去也没用啊。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多亏了大小姐,所以,我没兴趣去其他地方。」 「是吗……」 「况且,我不觉得大小姐您会继续屈居劣势喔。」 她咧嘴一笑。 「……我会努力达成你的期待的。」 准备工作几乎已经完成,但是还差一个部分。 这次我不会让事情半吊子地结束。我不会让事情这样结束。 我要追赶对手,让他们彻底失去退路。 要是不这样做,就会再度被乘隙攻击。 缺少的那块拼图就是这个用途。 「……打扰了,大小姐。」 在我思考的时候,梅里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换了另外一个人物进来。 「……汀恩!」 这个意外的人物让我不禁叫出来。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帮您。」 「来帮我……?你知道我目前处于什么状况,然后还过来吗?」 由被认定为罪人之人的身边离开,我能理解,但他竟然过来我身边,这实在难以相信。 若以前世的感觉来形容,这就等于是为虎作伥。 实际上确实是如此,所以商会已经有好几个人离开,而领官那边也不顾我已经被逐出教会,对于我不归还代理领主的地位送来了抗议信。 「是的,当然。我在想,正因如此才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要帮一个罪人?你也有可能被达里尔教盯上喔。你竟然特地冒这种险……怎么可能啊。」 大概因为累了……刚才与梅里妲说话时也一样,我的口吻变得很不客气。 尽管知道,但现在我没办法停止。 「当然有可能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早就已经属于您了。这种时候不帮忙,什么时候才要帮忙呢。」 汀恩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 「况且,我不但会成为您的力量,还带来了您需要的东西喔。」 他俐落地交给我的东西,以及之后说的话,让我哑口无语。 没想到我竟然能获得最后的那块拼图。 而且竟然是他拿来的。 我的情绪早已超越惊讶,甚至觉得感动。 「……那么,您的作战计划是如何?」 他扬起笑容。明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却还发问,真是坏心眼。 「跟你想像的一样喔……然后,多亏你帮忙收集到这些,需要的部分都已经齐全了。」 「太好了……那么,什么时候进行『开放仪式』?」 「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竟然已经知道了。」 「在王都已经掀起话题了喔。我也在路上听说了。」 「『开放仪式』会在明天举行。话说回来,汀恩,你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全……你已经预料到这边的计划了吗?」 汀恩接下来的回答,虽然有多少误差,但与我想好的内容很接近。 关于我破坏教会的行为,我们这方大部分的处理经过……包含孤儿院与在那里的纠纷,汀恩都很清楚,因为领地政务的所有部门他都有协助。 然后,那些在领地都城内到处可听见的「谣言」。 汀恩说,将那些全部连结起来后就得出这样的结果。 「我以那些事情为前提询问您……您想以那张脸参加明天的决战吗?」 「那张脸是指……?」 「您自己应该也发现了吧。您现在的脸非常糟糕。」 ……竟然说很糟糕,讲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内心一瞬间觉得不悦,但我先前也想着一样的事情,所以没办法反驳。 「这里的大家都有发现,虽然在心里担忧却刻意没说出来吧。但是,我要讲出来。我从大家那里听到您的事情时、在您身边工作时……对一件事抱有疑问。您被第二王子解除婚约的时候、为领地居民努力工作的现今,然后是这次的骚动,您都没有掉眼泪,也没有说些明显的沮丧话语,将一切都累积在心里,然后向前迈进。为什么您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坚强呢?」 「……让自己变得坚强……我从来没有让自己变得坚强。」 因为没有哭,所以就是坚强吗…… 不过呢,虽然有点事到如今,但「艾莉丝」的……这个时候应该说「前世的我」吧?总之我的命运真是波澜万丈。 「您是指想要割舍情感的您吗?」 住手,不要再逼迫我了。 我在这样思考的瞬间咬住嘴唇。 「……因为,就算掉泪也没用。」 我说出的这句话,声音比想像中还冷淡又僵硬。 「您说得没错,但在我看来……您那副模样让我觉得非常危险。然后,再加上您今天那张脸。」 我已经不行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原本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 「那你要我怎么做?只要哭着求救就会有人来帮我吗?只要哭着抱怨就可以解决吗?根本就不是那样呀……!」 要迁怒也该有限度。但我没办法克制。 我抓住汀恩胸前的衣服。 他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就这样盯着我。 「我没办法边哭边停下脚步……!爱德殿下的时候也是……没错,我很不甘心!我非常不服气,难过得想大哭大叫!」 被爱德殿下解除婚约……那个打击让我对恋爱冷却下来,但也不能说是没有想法。 我也曾经对将来的事情不安,而且既不甘心又怨恨。 可是,就算哭闹,等待着我的也是逐出家门之后被幽禁。 所以,我没办法让自己哭泣。 与其哭泣,不如为了与父亲大人交涉而让我不够聪明的头脑运作。 抵达领地后,我其实真的很不安。 即使拥有前世的记忆,我顶多也只是一介受雇的职员。 政治之类我是第一次接触,然后我会思考这样做真的好吗……这类不安一直缠着我。 「这次也是……!逐出教会?那是怎样啦!我到底为什么必须接受那种宣告!」 泪水从眼里不断流出。 「我非常、非常不甘心。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很难受,甚至想要逃跑,高声哭喊着为什么。」 我立刻低下头,想掩饰流下的泪水。 但因为泪水止不住,所以沿着脸颊滴落地面。 「而且,我对自己窝囊……觉得难受。难得领地居民们,以及我周围的人们如此努力建立出成果……我这个存在却成了阻碍。我觉得自己很丢脸,也很歉疚……而且难过。」 由于在一片纷乱的情绪下说出来,所以讲的内容也支离破碎。 接连说出的话语,任凭情感的驱使之下浮现,在冲动的状态下讲了出来。 「这样的我,哭着求人帮忙?如果要我说那种话,还不如赶快去隐居以免碍事,这样才是为了大家好。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已经给家人与各位带来太多麻烦,即使我一个人逃跑也无济于事。我这个罪人曾存在的事实是无法一笔勾销的。」 没错。事到如今就算我哭着逃跑,让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商会跟我无关,我也不认为一切就能因此恢复原状。 逐出教会的宣告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无法抹消那个事实。只要不翻盘就办不到。 「因为想变得坚强,所以才不哭……?不对,是因为就算哭了也没用……我害怕哭了之后让周围的人厌恶我……我只是因为这样才不哭的!」 给大家带来麻烦的我,事到如今如果还哭,就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我担心万一大家嫌我碍事并厌恶我,那该怎么办? 尽管我觉得大家不是那样的人,但终究还是会怀疑。 万一真如我所想…… 「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只是想表现得坚强……但我是个连这点都办不到的悲惨的人……这就是我。」 接着,我放声大哭。 原本我抓住他的胸前衣服,就这样倚了上去。 汀恩轻轻用手环住我的背,就像要包覆我似的。 ……好温暖。 虽然我放声大哭,但另一方面,我的理性却叫我「快离开」。 叫我不要哭着依赖他,让他看见自己的弱点。 那是以沉重门扉包围并隐藏起来的,我的内心。 将内心展露出来之后,要是连他都背叛我,我就会再也无法振作。 要松手的话就是现在。 可是,有股冲动甚至强烈到驱散了那份理性。 我忍不住依赖那片温暖。 实在太悲惨了。 实在太愚蠢了。 发生过那种事,我却没学到任何教训。 不过,这片温暖让我安心也是事实。 「前世的我」与「现在的我」融合以来,我大概是第一次哭成这样。 我将心中纠结的情感展露了出来。 「……你的那份坚强很美丽,但正因为你那份美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一想到你的过去与立场,你之所以对露出弱点感到迟疑,或许也没办法。可是,正因为你不将那股痛苦表现出来,那副模样才会让跟随你的人们担心。」 汀恩没有用敬语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认真。 「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人……先前的你仿佛会就此消失……我觉得很害怕。就算用说的,你应该也不会安心吧,所以我会不断以行动表示。因此,请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简直就像被父亲大人说教一样。但是,现在我深刻地了解这些话的意思。 已经有好久……应该说是第一次放声大哭的那天,我累到睡得很熟。 汀恩表示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代替我工作,所以我感谢地去休息。 ……然后,到了隔天。 或许是多亏有大哭一场吧,虽然我的眼睛还有点红,但映照在镜子里的表情已经变得很清爽。 ††† 「……真是抱歉啊,拉菲艾尔祭司,米娜小姐。要请你们这样行动。」 「不、不用客气!呃……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啊,领主大人……」 满脸敬畏的米娜与拉菲艾尔祭司正在我面前。 ……没错,我被宣告逐出教会后,就立刻请他们一起过来。 为了平息今后可能会出现的领地居民的不满,要事先做准备。 他们两人至今不晓得我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所以一开始很惊慌。 尤其是拉菲艾尔祭司还曾对我说,想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见面。 与其说我也很抱歉……应该说我有一点尴尬。 关于这次逐出教会的骚动,隶属教会的拉菲艾尔祭司再怎样都知道了。 不光是如此,他好像还透过从前的关系,试图让这次的宣告撤回。 他的行动让我很高兴。 然后,米娜也从我说的内容得知现在的状况,所以相当歉疚。 她认为都是因为他们……我猜想到会变成这样,还把事情告诉她,我觉得我的性格真差呢。 「之所以找你来这里,不为别的……是因为有事情拜托你。」 「是、是的,请问是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尽管拉菲艾尔祭司的眼神变得锐利,但这时不能犹豫而停下来。 「虽然会让你遇到难受的事情……我希望你尽量将那间教会被卖掉时的事情说给周围的人听。我想想……要稍微夸大一些。内容的大意是这样:『我们明明住在神圣的教会里,但那个地方却被卖给从事贩卖人口勾当的人们。我们因此被迫要离开那里,还被狠狠地欺负。艾莉丝得知现况后,逮捕了坏人,还迁移那座因为我们被欺负而变得破旧的教会,要让我们住在那里。』还有:『教会迁移之后,虽然还没开门,但好像很快就会盛大地开放,那时候艾莉丝也会来。』这样。」 我的请托让米娜睁大眼睛一脸疑惑。 「就是这种事情吗?」 「对。你可能会被很多人以好奇的眼光看待……不,是绝对会这样。或许还会被人以否定与疑惑的视线看,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你对很多人说这件事。」 「如果这么做就可以的话,当然没问题!我现在立刻去跟很多人说!我会在领地都城里到处找人说这件事。」 我想与米娜说明的事情已经全部讲完,所以请塔妮亚带领她离开。 「您去了孤儿院对吧。」 「对……艾莉丝小姐,上次真的很感谢您。」 我的询问,让拉菲艾尔祭司伤脑筋地微笑。 「不过,现在比起我的事……您的事比较重要吧?」 「嗯……我也有事情想拜托您。」 「……虽然也要视内容而定,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您。」 「什么事?」 「现在,我在总会里的门路已经被封死了。不只如此,要说我被那边的人盯上也不夸张。」 「哎呀……果然是因为您待在这块领地的教会吗?」 「不……我与孤儿院的关系似乎已经被那边掌握了。」 「消息是从哪里……?」 「可能是诺路做的。」 「诺路?……喔,就是之前在教会见到的那位圣职者。」 「对……他似乎以对方手下的身分在做事。关于这点,在我总会的门路被封住之前就已经确认,我本身也掌握了物件证据。」 「原来如此……我想拜托您的事情只有一件,但我不想被诺路知道,也不希望被妨碍。」 「那就将他骗去其他地方,然后将他暂时挡在那里如何?幸好,我在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派他去办事这种小事没有问题。」 「哎呀,这是个好方法……呵呵,那我也请学园那边演一出戏吧。话说回来,拉菲艾尔祭司,您明明是圣职者,却很会使心机呢。」 「您在说什么啊……我在那个达里尔教的总会待了很久喔,要是这点都办不到,是无法在那里生存的。」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 然后,我也将请托的内容告诉拉菲艾尔祭司。 他也与米娜一样爽快答应。 在那之后不过十几天。 传闻已经充分扩散开来。 甚至连在各地奔波的大家都已经听说。 当然,那并非全是肯定的传言,其中也带着怀疑,或者将谣言本身加油添醋扭曲后传出去的内容。 但是,基础已经完成。而且,人们对于新教会的开放仪式也很注意。 我想起至今发生的事情,并回到现实。 「真的很谢谢你,米娜小姐。还有,我不是领主,只是代理领主而已。」 「对、对喔……」 「还有,我的事情请对孩子们保密喔。如果下次一起玩的时候,他们叫我艾莉丝大人……那样会有距离感,我会难过的。」 「您还愿意再过来吗?」 「当然。我已经约好要教孩子们读书,而且也还没把新出的故事书与童话书拿过去。」 「……艾莉丝大人,非常谢谢您。孩子们很期待您过去。」 「那真让人高兴……我必须赶快把事情解决呢,这也是为了孩子们。」 我说完之后走下马车。 今天,是期待已久的新教会竣工祝贺与开放仪式。 为了要出席的我,本来在各地奔波的莱尔与迪达,还有塔妮亚都同行担任护卫。 新的教会耸立在眼前。 明明是神圣的场所,我的心情却像前进魔王城的勇者……啊,我大概说得太过头了。 好了,首先,为了凝聚领地居民的人心,我就迈步走进去吧。 第二卷 十章 大小姐,进行反击 ……黄昏时分。在这个平常酒吧正要开始热闹的时刻,有许多人聚集在教会里。 全新的教会,因为时间的关系显得有些昏暗。 但是,总觉得神秘的气氛因此增加了。 待在这里的人,从知名商会的代表、地方村落的村长等有权力之人,到平民都有。 尤其是有大批住在领地都城的民众聚在这里。 人数多到无法全部容纳,塞满了教会的礼拜堂。 长椅已经坐满,甚至有人站着,或者待在礼拜堂的门扉附近朝内看。 领主被宣告逐出教会,这个前所未闻的事态让大家觉得不安。 他们是为了尽量平复那股不安,才会来到这间新教会吧。 然后,还有一点。真真假假流传的传言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据说,领主大人是为了保护孤儿才与教会对立。 据说,那些孤儿就住在并设于这间教会的孤儿院里。 事实上,对住在这座领地都城的人来说,孤儿院相当有名。 传言也因此带着可信度……不过,也有人怀疑领主怎么会为平民而与教会对立。 神官不知何时现身,站在祭坛前对神行礼。 然后,管风琴的声音在同时响彻周围。 那是既神秘又庄严的曲调。美丽的音色让在场的人们情绪高涨。 接着,神官向神祈祷,众人也跟着祈祷。 之后,神官开始布道。 「神一直以来宣扬着对人的爱。要怀着爱情与人相处,人们要互相帮助,世界才得以存在。人是脆弱的,绝对没办法孤单生活下去。所以,神告诉了我们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有多么崇高。」 温和口吻说出的那些话,绝非高声说出来,却响彻了这间礼拜堂。 「不过,神也告诉我们,不能因为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不去正视错误。爱与依赖是不同的。见到错误的时候必须鼓起勇气将其矫正过来。」 礼拜堂里稍微掀起了骚动。 众人心想,必须矫正错误……那指的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吗? 「我们必须以纯净的心灵去判别事物。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邪恶的?要朝我们认为正直的人伸出手,就算对方是被他人忌讳的人也一样。希望这块土地能在神的教诲之下充满爱情,散发着正直的光芒。」 神官以此作结后,从祭坛退下。 仪式大概会就此结束吧。就在周围飘荡着这种气氛时,一名女性接替神官站上祭坛。 她穿着纯白的裙装……但没有任何装饰的那件衣服,与其说是裙装,其实制作得更像达里尔教的礼服。 但是,就算穿着朴素的衣服,她也美得让在场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聚集在这里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这间教会的开放仪式。」 她的声音很清透。 然后,她行礼非常完美,用精湛一词甚至无法完全形容。 那名女性是谁?四处都出现这个疑问。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民众之中发出了「是亚莉丝……!」的声音。 有如要回答这个疑问般,她开口说话: 「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我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目前同时拥有代理领主的地位。」 会场的骚动立刻加剧。 ……但是,比起代理领主来到此地,骚动中有绝大部分是怀疑被宣告逐出教会的她为何会在这里。 「各位,请听我说。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各位会疑惑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是获得这位祭司大人的允许,才会站在这个地方。如同先前那位祭司所说……我想请各位以纯净的心灵来判断事情是否正确。」 她的口气凛然,与这间教会的气氛很搭配。 应该能以威严来形容。 她散发出的气息,让混乱骚动的听众也停止了怒吼声。 只不过,那些人似乎正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我们的领地富足,人们遵循着神的教诲,怀着爱情与他人相处,但确实也有些人身在爱情无法抵达的不济环境中。」 她向神祈祷般握着手,高声说: 「我遇见了那样的人们。那是从前受到修女这位良师的恩泽,在领地都城某间教会的孤儿院里健康生活的孩子们。但是……修女过世后,教会的土地被卖掉,留下来的孩子们无处可去,而且被买下土地的人们无心的行为所伤害。孩子们分明没有任何罪过,那样的打击实在太残忍了。在场的领地都城的居民们之中,应该也有人知道那个状况吧。」 「我知道」的声音纷纷传出来。 「对我们家族而言,没有发现就是罪过,因为我是为了保护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而存在。」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一边的眼睛……突然流下泪水。 这片光景成了一幅非常美丽的画。 「我们不会重复相同的过错。我们将为了保护各位而存在。其中一步,就是这间新的教会。这个地方将守护着孩子们的安全与未来。这间教会就是我们家族的、我的决心,也是各位光明未来的象征。那么,我的罪过,就是之前宣告的破坏教会的行为。但是,那项举动有哪一点是罪过?我该舍弃必须保护的人民吗?我该将被人破坏而毁损的教会置之不理吗?那是正确的事情吗?」 至今的平淡语气,慢慢加入了肢体语言,让人感受到情绪的起伏。 与此同时,众人心里的情绪变得澎湃。 如果她说的话是事实……那么,该被责问的罪人究竟是谁? 「我是达里尔教的虔诚信徒,不过……我是这里的领主,我要守护这块土地,以及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虽然神看顾着我们,但要做出行动的是我们自己。不可以认为幸福会突然从天而降,因为所有事情都受到我们的行动与意志影响。无奈地接纳邪恶的人,就会成为邪恶的一部分。不去抵抗邪恶的人,事实上就等于在帮助邪恶。刚才说知道先前那些孩子的人,请问各位为孩子们做了什么吗?有发出声音求救吗?我的双手很小,而且也只有一双眼睛与一对耳朵,不过,我身边还有支撑着我的领官,以及在场的各位。我会做出回应的。如果弱者存在,我就会保护他们。我会为不济的环境感叹,并伸出援手。我会尽力让这块土地,以及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比任何人都更富裕。所以,请各位将力量借给我。」 啪啪啪……有一个人鼓掌。 那个鼓掌像浪潮般慢慢扩散,连礼拜堂外面也响起了鼓掌声。 只要跟随这个人就好。 只要跟随这个人,我们就能变得富足。 这个人会守护我们……无论要与什么对象为敌。 大家是这样想的。 完全没有根据。 大家只是没来由地这么认为。 或许,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被她散发的气息,以及这个地方的气氛所慑服了吧。 然而,大家心里有一份感动,让人觉得就算这样也好。 「……愿神祝福您。」 祭司也如此祝福她。 她弯下身体,接受了祭司的祝福。 然后,就像要散布祝福般,她再度转向大家并低下头。 ……宣传活动。 将对方诱导至特定舆论、大众意识、行动的宣传行为。 我所做的演讲正是这种行为。 我请米娜到处散播谣言当作事前准备,并利用那些谣言,让人觉得站在我这边会有好处,并利用教义将道德的词汇连接在一起。 有名的阿道夫·希特勒曾表示:「若要提高宣传效果,就该诉诸人们的情感。」、「若要让宣传产生效果,就要抓住重点,在大众之中的最后一人理解理念之前,必须不断重复那项理念。」……我成功做到了吗? 毕竟,我出生以来不曾演讲。 就相信自己有办到吧。再说我也获得了不少掌声。 顺带一提,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黄昏时刻举行开放仪式,以及在昏暗的礼拜堂内进行仪式,都是为了让演讲更有效果。 「拉菲艾尔祭司,您的布道很精采喔。今后,孤儿院也要拜托您了。」 那天我向拉菲艾尔祭司拜托的事情,就是请他担任新教会的祭司与孤儿院的院长。 「是的,我今后也会继续努力……您的演讲也非常厉害喔。」 「哎呀,谢谢您。」 「对了,诺路的状况如何?」 「他的话,先前已经放他自由了……而且听说他看起来很安心。」 与拉菲艾尔祭司及米娜见面的隔天,拉菲艾尔祭司立刻就交付诺路一件工作。 那件工作,是送药去距离领地都城有点远的镇上。 其实,那原本就是拉菲艾尔祭司真的定期会进行的事情。 然后,似乎偶尔也会请诺路去做。 所以诺路没有起疑就答应了,而且另外还派人监视他。 首先就是在路上制造阻碍。 比方说,让马车故障,或是封锁道路。 他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抵达村落。 然后那里「正好」发生了传染病,为了不让疾病扩散所以不能离开镇上,而他就身陷这个状况。 当然,传染病的事情是骗人的。 镇上的大家因为感念拉菲艾尔祭司的恩义,所以爽快答应配合演戏,负责诊断的则是鲁卡学园长那边的人。 诺路因为接触了感染者,于是被隔离。 他似乎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得病。 然后,在他回程的路上当然也被阻碍了。 多亏如此,诺路在事情进行的期间都不在,所以我们没有被妨碍。 ……那么,这样就稳住周围了。 就算我暂时离开领地也不要紧……所以,我要前往的地方是王都。 ……我必须去击退元凶。 话说回来……我在心里不停回想着一直重复思考的问题。 我之所以能和平地在那个场合演讲,都是靠汀恩。 现在,我随身携带着两封信。 多亏其中一封信,我才能让拉菲艾尔祭司当上新教会的祭司。 我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就是这封信。 要怎么做才能拿到这封信呢……尽管我本来认为要借助母亲大人或王太后陛下的力量,但汀恩究竟是怎么拿到的…… 「……大小姐,您还好吗?」 我在思考事情,结果莱尔以担心的声音询问。 「我、我没事……」 「再一下子就可以休息了。在那之前请您忍耐。」 现在我正前往王都。 而且为了以速度为优先,所以没搭马车。 ……我想讲的,就是我现在并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骑在马背上。 当然,因为我不擅长骑马,所以是由莱尔握着缰绳。 上次那种急行军的旅程我都能忍耐,所以这次应该也没问题……虽然我这么想,但完全不是那回事。 我太天真了。骑马原来摇晃得这么严重…… 真的很想回到地面上。 这趟同行的还有迪达、塔妮亚,以及我家的护卫们。 汀恩因为有事情,所以在中途与我们分开。 他还说事情结束之后就在那边会合。 大家都高明地骑着马,只有我一人是累赘。 但是,辛苦是有代价的,旅程时间顺利地减少。 抵达王都后,我努力移动着蹒跚的双脚前往别邸。 「欢迎回来。」 与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样,我在所有仆役的迎接之下进入屋里。 「我、我回来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贝伦……这次非常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家人们也在房子的玄关迎接我。 相较起来,我的问候实在不够庄重。 身体的平衡感觉还没恢复,眼前景色有点摇晃。 「……你抵达得真早……还好吗?」 父亲大人察觉我的状态,体贴地询问。 「嗯,还好……」 「让身体休息一下吧。」 「是、是的……」 随后,我就顺从了父亲大人的好意,休息了好几个小时,再由艾璐璐带领之下前往其他房间。 这里是平常喝茶时使用的房间,但今天的气氛当然没有那么和平。 所有家人早已坐定,我也在空位坐下。 「请容我再说一次……这次给各位添麻烦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再次向大家谢罪。 「哎呀,没想到达里尔教会做出这种行动,你不用介意。」 「但是……」 「没错,要找碴也该有个限度呢。」 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温暖话语,让我心里一阵感慨。 「会议已经准备完成。王太后陛下也是意气满满喔。是对方向我们挑起战争的……不用客气,尽量去做吧。」 「是的……对了,母亲大人,我这边有一封汀恩要给母亲大人的信。」 「哎呀,是他的信?给我看看。」 母亲大人深感兴趣地从我手里接过信,接着立刻拆封阅读。 看完之后,她露出愉快的笑容,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他说了什么?」 「哎呀,他说很抱歉擅自用了我的名字……他似乎是用了我的名字,才从教会那里拿到你收下的那封信。」 「使用母亲大人的名字……效力应该无与伦比吧。现在,自从母亲大人表示将会缺席原本预定参加的慈善宴会后,缺席的人陆续出现,教会似乎抱头惨叫呢。」 我能理解贝伦的话。 陆续出现缺席者……就表示募集到的金钱会减少。 对教会那方而言,这确实是很严重的报应……不过…… 「这样不要紧吗?教会会不会趁机连母亲大人都攻击呢?」 「不要紧的,该缴纳的东西我都有缴纳。再说慈善宴会的出席与否本来就是自行决定。我确实写了信告知对方『身为被宣告逐出教会的女儿之母,若是参加教会的宴会,会破坏宴会的气氛,所以容我缺席』这样。」 内容也太直接,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会正常出席。毕竟那似乎是从教会那里获取信件的条件之一喔。」 「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预料到我会有这种行动,所以拿来当成与教会交涉的条件。站在我的立场,我的名字能帮上小艾,所以没关系。」 ……汀恩还真是做了很大胆的举动呢。 不只擅自使用母亲大人的名字,还当成交涉的条件。 而且是先斩后奏。幸好母亲大人允许了……但我觉得有点头痛。 「姐姐,我有一件事要报告。」 我正在思考时,贝伦开口说话。 「哎呀,是什么事?」 「这次的事情,波恩不是主谋。」 「所以,你要我原谅他……?」 我以稍微锐利的视线看过去,贝伦立刻摇头。 「不是的……这次的主谋恐怕是教皇本人。而且,他身边出现一名近来与蒙洛伯爵关系密切的商人。」 「你是说,那名商人在背后操纵?」 「很有可能……说起来,就算身为教皇,应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对公爵家展开攻击,我对此感到怀疑,所以从波恩那里打听到的。当然,我没办法开门见山地问,所以跟他另外闲聊了很多……我在这里注意到的就是那名商人。在这次事件发生不久之前开始,蒙洛伯爵那边的商人就好几次与教皇面谈,尤其在姐姐被宣告逐出教会之前相当频繁。我觉得,若说是偶然那也未免太巧了。」 「原来如此……父亲大人,您知道那名商人的事吗?」 「我当然有派人去调查。」 既然这样,那就好。话说回来,贝伦的行动让我有点感动。 还真像个间谍呢。没想到他竟然会从那边问出事情。 「站在我的立场,我也怀疑爱德华陛下与这件事有关呢。」 正因如此我才试着询问。我觉得现在的他应该会回答我…… 「不,那个人与教会的事情也没有关联,不过……」 「怎么了?」 「虽然对姐姐难以启齿……但那个人对于姐姐得到王太后陛下当后盾,似乎不太高兴。那应该……算是报复吧,厌恶姐姐的那个人一直想办法打击姐姐,并且与不少人抱怨。然后,他听到这次的事件,于是趁机开始行动。从商会里挖走员工正是那个人的行动造成的。」 「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不过,商会的营业额确实减少了,所以也不能小看。 「……商会的事情,等这次事件结束之后我会好好处理。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不会。」 「好了,小艾,差不多该吃饭了,然后早点休息吧。明天是决胜负的日子喔,你要好好休息,赢得胜利。」 「是的,母亲大人。」 那么,明天就要正式上场了。 之前参加建国纪念宴会的时候,我也有种要上战场的士兵的心情……但这次更加险峻。 明天将决定我的命运,是绝不容许失败的重要决战。 ††† 我打扮完毕后,前往王宫。 与上次演讲的时候一样,我选穿不华丽的服装。 那么,今天王宫里举行了调查会,要针对这次的事态质问父亲大人。 ……正因为是对贵族社会造成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所以并非找本人,而是要求身为家族主人并拥有监督我的责任的父亲大人说明。 也就是说,部下犯错了,于是老板对上司说:「你在干嘛!给我解释!」就是这种状况。 这是决定我进退的场合……在这场调查会上,好的话就是逐出家门之后被幽禁……一旦搞砸的话,最糟有可能会入狱或处以极刑,相关人士不用说,我预测能以旁听人身分参加的贵族应该会有很多人来看。 我只有少数的护卫……虽然跟平常一样是莱尔与迪达……总之我带着他们两人来到王城。 其实我并没有正式被邀请。 因为无法光明正大叫在家闭门的我过来,所以我在私底下获得了王太后陛下的同意。 为此,我走在王太后陛下一开始指定的路线上,好避开其他人的目光。 我的心情就像非法入侵者……虽然这样形容也不算有错啦。 「……阿尔梅利亚公爵,您连自己女儿都无法监督的话,要负责监督我们王国似乎是个太沉重的负担吧?」 声音传了过来……这个声音是第二王妃耶露丽雅妃。 这句话是暗示他应该辞去宰相的职位……她是趁这个机会来责备父亲大人吗? 「是啊,这次的事件,对我国也是一件该感到羞耻的大事。那份责任是一名千金小姐承担得起的吗?」 「宰相的职位当然不用说,也要考虑废除家名吧……」 耶露丽雅妃那一方的贵族们,开始纷纷发出这些声音。 不久之后,其他的贵族仿佛也被这股气氛影响般,开始表示「的确如此」。 「……我并没有监督她。」 父亲大人的低沉声音劈开了吵闹的现场。 「您是说,因为没有监督,所以不用赎罪吗?也太会逃避责任了吧?」 但是,耶露丽雅妃却对父亲大人说的话嗤之以鼻。 「各位都听见了吧?宰相的职位不用说,甚至连阿尔梅利亚家以公爵家的地位存续并治理的那块领地,都出现了应该加以质疑的意见。这么严重的大事,您以为讲那种话就能逃避责任吗?」 耶露丽雅妃高声做出宣言。 ……也就是说,想从我们家族手中拿走那块领地吗…… 对贵族来说,若能以合法方式拿到那块正在成长的领地,没有比这更大的好处了。 尤其是治理隔壁领地的人表现得很高兴,因为若站在耶露丽雅妃这一边,就有可能靠地理位置优势获得土地,所以会有这种反应也没办法。 事实上,对方现在也正拼命地表示「没错、没错」。 在这个再度开始吵闹的地方,父亲大人用锐利的目光瞄了周围一眼。 四周瞬间如同被那冰冷视线吞没般安静下来。 「……我并没有逃避责任。我从不曾监督过她……也就是说,即使不加以监督,我也相信她会做出必要的事……会做出身为贵族该做的正确的事。而且,自我担任宰相职位开始,我就不曾看错过这类事情。」 「……父亲大人,非常谢谢您。」 父亲大人果断的话语,让我不禁立刻小声这样说。 刚才那句话给了我勇气。给了我进入这个场所的勇气。 我压着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然后走出这里。 ……话虽如此,我先前待的那间能看到谒见室的房间,是所谓的密室,直接走是走不过去的。 我再度从那里走过有点复杂的通道,抵达谒见室的门前。 看守谒见室房门的卫兵们注意到我,慌张地说「请等一下」,但我将王太后陛下写的信亮给他们看,让他们闭上嘴。 然后,就直接让他们将门打开。 ††† 谒见室的门开启的瞬间,人们的视线一齐转向这边。 ……然后,当众人发现闯入重要会议的人是我,室内就变得更加喧闹。 见到我也不惊讶的人,只有一开始就知道我有来的父亲大人与王太后陛下……以及拉弗西蒙兹·克里斯多夫祭司……只有他们知道。 我就这样向内走。 室内既豪华又充满威严。 接着,是伫立两旁以严厉目光看过来的各个贵族。 坐在最内侧的是王家的成员……话虽如此,在这里的只有王太后陛下与耶露丽雅妃……再来就是达里尔教的人们。 这一切,都让我感受到一股非常恐怖的感觉,刚才明明获得了勇气,但总觉得手又开始发抖了。 ……不要紧的。尽管我这么想,并用力握紧手,却还是止不住发抖。 在我看来这段路程走了很久……不过,实际上大概只有很短的时间吧……尽管如此我依旧努力走到最内侧,这时我不经意地看了某个人物。 那是拉弗西蒙兹·克里斯多夫祭司。 他是个身材细瘦,戴着眼镜,感觉很有智慧的人物。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情感……但是,他的视线与其他人不同,有种在考验我的感觉。 你究竟能否扭转这个局势……你能活用拿到手的那片拼图吗?总觉得他这样询问着。 如此感受的瞬间,我的颤抖就停止了。 我脑中浮现的,是为我与祭司之间建立起关系的他。 ……这样正好。我不想辜负他的好意。 而且,我必须回应愿意跟随着我的大家的信赖。 我站到父亲大人身边。面对的是空荡的王座。 耶露丽雅妃与王太后陛下将王座夹在中间般坐在两侧。 稍微前方之处坐的是达里尔教的人们。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耶露丽雅妃的冷淡话语,跟视线一同刺了过来。 「……恕我失礼,这是因为我觉得要报告事态的话,应该由身为当事者的我来说明。」 「根本没什么好报告的……你破坏了神圣教会的事实不会改变。现在这场调查会的目的不是讨论你被逐出教会的事情,是讨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要如何负起责任。」 一派悠哉点头的人,是威尔莫兹·鲁塔沙教皇。 他就是那个第二王子的跟班之一……波恩·鲁塔沙的父亲,也是达里尔教的教皇。 「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你没有报备教会就破坏了神的处所——也就是教会。这是骇人听闻的行为……是信徒不该有的举动……而且,这实在不是身居上位者会有的行为,神应该也感到非常悲伤。」 「教皇大人,您说得没错。破坏了神的处所……祈祷的地方,也就表示拒绝与神对谈。神会感到悲伤也是能理解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呀……我看见耶露丽雅妃与教皇的视线里流露着嘲讽的色彩。 「与那相同,我认为将教会的土地拿去买卖,是信仰不坚定的行为……您觉得呢?」 「你想说什么?」 耶露丽雅妃以鼻子哼了一声,同时将扇子放在嘴边想要遮掩。 「就算您这样问我……我要表达的就是那句话原本的意义呀,耶露丽雅殿下。」 「我要说的就是我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你是想说,破坏是邪恶的,转卖到他人手里就是好的吗……?当然没有那回事,那完全只能说是因信仰不坚定而做出的行为。」 「是啊,是这样没错吧。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实际上,我这里有份教会土地的转卖契约。」 啪啦一声,我高高举起带来的契约书。 以前曾逮捕从事人口贩卖的人,而在搜索那些人的家中时,找出了这张买卖契约书。 卖方当然是达里尔教。 然后,买主是那些从事人口贩买的人。 原本吵闹的看热闹的人……不,是旁听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他们大概在静观事情的变化吧。 ……不过,第二王子派的人依旧吵闹不休。 「竟然有人将教会这个神圣的地方卖掉……我也很惊讶。如同耶露丽雅殿下说过的,将教会土地卖掉是一件不该有的事情。但实际上,教会的管理者过世之后,我们领地的教会土地就被卖掉了,在买卖契约书上签名的是神官大人喔……您怎么看?」 「太愚蠢了……教会的神官怎么可能把神的土地,也就是教会卖掉。那种冒用神官名义的行为本身就是重罪。」 「是的,我之前也是这样相信,觉得侍奉神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做……但事实上,这名买主以教会土地地主的身分,在管理者修女过世后对教会进行破坏行为,而且逼迫住在那里的年幼孩子们离开。」 「反正是那些人共谋的吧。竟然会怀疑侍奉神的人,去相信那种来路不明的人……这是身为贵族不该有的行为,实在太遗憾了。」 耶露丽雅妃一边嘲笑边否定我。 「我先前也说过了,我也是觉得『怎么可能』……话说回来,一如各位所知,我目前的身分是代理领主。自从获得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也就是家父交付这个地位,我就努力改革领地政务。修改税制、确认领地居民的身分、重新调整处理领地政务的人员……另外,也对土地所有者进行确认。」 「……那又怎么了吗?」 「我明确调查了土地这个财产之一的项目。当然,这有询问过各个土地所有人……不用说,也询问过教会。而且清楚注明是为了确定我们领地内的土地所有权。也就是说,如果回答『并未拥有』,就表示我们领地内的那块土地不属于达里尔教。」 虽然那并不是原本的目的,但趁早进行土地所有人的确立真是太好了……我真的这么想。 「而结果是『并未拥有』……这样的回答。我觉得很惊讶,没想到达里尔教的人真的将教会卖掉……当时的文件我也确实保管着,就是这份文件。」 我也高高举起那份文件。 下面确实写着达里尔教神官的名字与盖了印。 「那里住着已过世的修女生前照顾的孩子们,而且我不忍看到教会破旧的模样,所以也向达里尔教的人征询过,表示将先拆除教会,然后盖新的教会。另外,关于这件事,除了达里尔教的人之外,我也曾向国家的官吏提出报告。那些文件也由我保管。」 「王国官吏的部分也是……你有证据能证明你征询过教会的人吗?我先前也说过了,那有可能是假冒神官名义的人所为,或者是与你共谋的某人后来才制作的文件。」 耶露丽雅妃皱着眉,用僵硬的声音询问。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我拿出证据。 「哎呀……什么假冒国家官吏的名义,明明是向国家询问,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若真是如此,那么以后与王国往来时,全都必须怀疑对方的身分了。」 我狠狠嘲笑般说着。 耶露丽雅妃不悦地用力合起手中的扇子。 「你说得太过头了。不过,算了,虽然你想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逃避自己的罪行……但我刚才说过了,你没有证据证明那真的是达里尔教的人。就算你伪造那些证据,我也不会被骗。」 快点退下……耶露丽雅妃张嘴正要说这句话的瞬间,我像要遮住她的话似的开口: 「要证据的话,就在这里。在我手上。」 我拿出一本册子。 那是一本颇有年代的褐色册子。 「什……那是……!」 或许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我拿出来的物品是什么,所以到处出现询问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脸色一变的是达里尔教的人。 不过,他们会知道这样物品也是理所当然。 「我想,达里尔教的各位当然很清楚这是什么。这是记载着担任神官之人姓名的名簿。」 毕竟达里尔教也一样是组织。 说得世俗一点,神官们也不是呼吸空气就能生活,所以也必须有薪水,而且为了管理那些人才,或许会有类似名簿的东西……我之前是这样想的,果然没错。 主要的神官们的姓名全部记载在上面。 当然,也有与我往来过的那些人的名字。 「这本册子里,有在买卖契约上签名的人的名字,也有我询问对象的名字。虽然我很惊讶……但这两人在达里尔教里都是相当有地位的人呢。」 「你为什么会有那个……」 这本册子似乎是不给外人看的,所以我手上有这样东西似乎让他们很惊讶。 威尔莫兹教皇愕然地低语,并凝视那本册子。 ……反正,就算我拿很多其他证据过来也一样,贵族们或许会稍微倾向我这边,但教会的成员与耶露丽雅妃直到最后也不会认同吧。 他们会说达里尔教的教会相关人士之中没有这样的人…… 要让他们闭嘴的方法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您是『如何』拿到那个……但那样东西本身的真伪实在让人怀疑。」 拉弗西蒙兹祭司轻视地说。 对这句话很明显表现出兴奋的人,是耶露丽雅妃。 「是啊,没有错,拉弗西蒙兹祭司。」 「……既然如此,务必请拉弗西蒙兹祭司大人与其他的祭司大人也确认一下。」 我这样说着并慢慢走近他们。 没有人阻止我。 我就这样将那个东西交给拉弗西蒙兹祭司。 他翻着册子,然后盯着最后一页。 「这是……」 他就这样惊讶地凝视着某一处。 ……他的演技太好了吧。我在心里低喃着。 「失礼了……首先,这应该毫无疑问是教会的物品。」 他以畏惧的态度低声说着。 那句话的音量非常小,却清楚地响彻房内。 「怎么会……!」 「你们也看看吧。」 拉弗西蒙兹祭司说完后,将那本册子交给其他祭司。 他们怀疑地看着那样东西,但接过去的祭司们陆续轻轻点头,小声表示肯定。 「判断的根据是什么?」 耶露丽雅妃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在颤抖,大概非常焦急吧……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生气。 「这本册子的最后一页,有以教皇为中心的两名枢机的章。而且,这些章站在防止伪造的观点,是不公开的资料……也就是说,是只会盖在这类文件上的特别物品。」 枢机是教皇之下的五个人。 在教会中当然是拥有权力的人物。 「……也就是说,这毫无疑问是真品。不过,询问本人应该是最快的吧。」 我说完的瞬间,门再度打开。 在那里的是莱尔带过来的两名男子。 ……他们就是先前提的那些神官。不对,称为「前」神官应该比较正确。 充分利用了公爵家的名号,再加上塔妮亚耗费很大的工夫,才找出了这两个人。 「好了,可以请两位自我介绍吗?」 我努力以温和的口气对他们说话。 「我、我的名字是达南,以前在王都的教会担任事务员。」 王都的教会……这里指的教会只有一间。 在这个都市构造如同棋盘的王都里,占据了北边的是王宫与达里尔教的大本营,也就是总会。 只要说到王都的教会,任谁都会先想到这里。 「我为教皇大人努力工作……啊,关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内的土地贩卖,是得到教皇大人的许可才签名的。但我却突然被逐出教会……」 「我叫雷尼。我之前跟达南一样在王都的教会工作。关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内的教会,我是对照着纪录做出回答,可是前阵子突然被逐出教会……他们说这是因为我做了虚假的发言,但我只是按照指示行动啊。我将我回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时的文件副本与教会纪录带了出来,如果怀疑我的发言,只要对照一下这边的资料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两人的发言让室内更加喧闹。 依照听见的私语,我实际感受到情势已经倒向我这边。 「达里尔教的各位之中,应该也有人认识他们吧。」 以询问的形式说出来的这句话已经不是询问,只是将已经确定的事情重新说出口而已。 达里尔教的人们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尴尬地移开视线。 「既有物证,也有人证,我认为这样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您觉得呢?」 我的再次发问,让耶露丽雅妃咬紧嘴唇。 她脑中大概已经想出反驳的话语……但无法在这种气氛之下说出口。 威尔莫兹教皇也一样气得满脸通红,可是却一声不吭。 「是啊,以我来说,我觉得她没有任何过错。现场的各位应该也跟我有相同结论……对吧?」 王太后陛下此时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句话也与我先前的话相同,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却完全没有在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反而带着已经做出决定的意思。 「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王家在此宣言,你没有做出任何有损我国第一贵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名号的行为。」 王太后陛下的宣言做出了判决。 「非常感谢您,王太后陛下。恕我失礼,我可以就这样继续发言吗?」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是的……是关于这次事件的责任归属。」 我的发言让耶露丽雅妃皱起眉头。 「现在已经做出判决,责任不在你。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然也可以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呀……?」 「是的,我要说的是关于『引起这次骚动』的责任归属。」 我抬起低下的头,盯着前面。 我视线前方的是威尔莫兹教皇。 「我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是代代服侍王家的臣子,并以历史悠久,影响力广泛为骄傲。而身为那个家族成员的我,被冠上这样的嫌疑……如同各位先前说的,既然这并非事实,所以就是无法原谅的行为。」 有好几个人移开了视线。 因为自己刚刚说的话像回力镖似的转了回来。 「面对那样的事情,我的清白已经获得证明,但引起这些事的人却没有受到任何责罚,我觉得站在国家的立场,这样无法以儆效尤。」 「……的确如此。耶露丽雅,你认为呢?」 王太后陛下询问耶露丽雅妃。 但她依旧没有开口。 「那么,达里尔教的各位怎么想呢?」 王太后陛下就这样重重地叹气并将矛头转向达里尔教的人。 他们也重复着似乎想说什么并开口,但刚张开嘴就又闭起来的举动。 「若是不开口,我就不知道各位的想法。我听了艾莉丝的话之后,有了一个想法。不,在场的各位应该也懂吧?驱逐与这件事情有关之人、隐藏证据……各位达里尔教的人是『刻意』想将艾莉丝,而且是想将我国第一贵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击垮吧?关于这件事,各位要如何负责?」 「……恕我失礼,王太后陛下。」 在这个寂静得让人害怕的空间里……拉弗西蒙兹祭司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他。 「关于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我们教会这方的过错。究竟有谁牵涉其中,我希望能在严正的调查下给予处罚。」 「那当然是必要的。不过,教会的成员总是包覆着神秘的面纱……会不会利用我们无法掌握状况,而将事情蒙混过去呢?」 王太后陛下像冰一样的冷淡视线射穿了教会的人们。 与先前的父亲大人一样,惊人的威吓感笼罩着现场。 王太后陛下说得没错……教会相当深入这个国家的中枢,却又是个不可侵犯的领域,就连地位高的贵族也无法介入教会内部。 若再说得清楚点,达里尔教身为这个国家唯一的宗教,又是全体国民心灵的依赖,所以平时就算对王族来说也是不可侵犯的领域。 如果大剌剌干涉其内部,就会掀起国民的不信任感,给贵族乘虚而入的机会。 不过,这次不能允许他们拿神当挡箭牌来逃避。 如果不利用这次机会,将第二王子派与教会分离,他们可能又会像这次一样对我做出某些妨碍。 尤其我希望务必要将教皇拉下来……毕竟波恩待在爱德殿下身边,所以必须斩断这层连结。 「……我们当然不会这样做。我身为侍奉神的神官,同时也是这个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居民,无论涉及这件事的人在教会里占有『怎样的位置』,我都坚决认为要给予处罚。若要证明的话……艾莉丝小姐,您现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不需要那本册子了吧?」 「是的……没错。」 「既然如此,可以献给王太后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为了国家,我很乐意这么做。」 「……所以,王太后陛下,我要将这本册子献给王太后陛下以兹证明。这本册子里写了所有隶属教会的神官的姓名。」 一瞬间,王太后陛下惊讶地眨着眼。 谁隶属于此,又位居何种地位……这本册子记载了所有的事。 这等于是看透了教会内部。这本册子正因如此才不给外人看。 拿到这样东西的价值有多么高……那是理解这点才做出的反应吧。 「我就将这当成您的觉悟收下吧……真是值得信赖啊,如果对象是自己,您也会这样做吗?」 「当然。关于这次的事件,教会这边保管的所有物品将会每次都对王家的成员及各位贵族报告,而且我希望王家的成员能给予严正的处罚。」 「什……!拉弗西蒙兹,你竟然擅自……!」 他的宣言让至今都在发呆的威尔莫兹教皇回过神来叫喊。 但是,被吼的拉弗西蒙兹祭司却用冷淡的视线看他。 「我僭越了。但也只能这么做。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千金被加诸了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我们还想当成没发生过,这种事情根本办不到……教皇大人您应该也明白吧。」 「……」 「请您看看周围的目光。我们现在的圣域,对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是充满疑问的地方。那样的状况才正是本来不该发生的。为了找回已经失去的信赖,这次的事情,我们教会这方也该被严厉处罚。」 「……是啊。拉弗西蒙兹祭司,既然您都已经说成这样,那我可以将这次调查工作与报告交给您去做吗?」 「……遵命。」 面对王太后陛下的决定,拉弗西蒙兹祭司这样回答后,再度低下头。 「怎么会……!」 威尔莫兹教皇慌乱地叫了出来。 「您为什么如此慌张呢?」 王太后陛下用冷淡的视线询问。 「请您重新考虑。这个人很可能是该受处罚的其中一人。当然,对于不利自己的事情,他也有可能做出某些消灭证据的行为。关于进行调查与报告的人员,我会严正挑选之后再向王太后陛下报告。」 「……失礼了,威尔莫兹教皇。正如拉弗西蒙兹祭司先前所说,现在的达里尔教成员之中没有人能相信,我认为无论是谁都一样。既然如此,表现出如此觉悟的他,正是我想拜托的对象。」 「那是……」 「关于这件事,不容许有反对意见。拉弗西蒙兹祭司,就拜托您了。」 「……我愿向神发誓。」 「……拉弗西蒙兹祭司,如果您要负责调查与报告的工作,那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调查。」 「请问是什么事?」 「就是关于资金的流向。」 「您是指,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内的教会卖掉时获得的资金吗?那与这次事件的核心有关,所以我当然会调查。」 「虽然那一点我也想拜托您……但我有其他在意的事。」 「……其他的事吗?」 「买卖行为所获得的资金金额绝对不在少数,而且贵族们以捐款为名义的资金本来也就会进入教会。但是,教会竟然恳求家母出席慈善宴会,因为若她不参加,资金就会不足……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 「为了取回已经失去的信赖,所以您愿意报告这次的事情对吧?既然如此,我觉得关于那点最好也清楚说明喔……我的意思并非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不愿捐款给教会。在已经证明我无罪的现今,家母应该也会尽力参与活动。但是,若就这样不公开情报,状态就会与至今的教会相同。这样的话,您不认为可能又会有相同的事情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吗?」 「……艾莉丝小姐担忧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拉弗西蒙兹祭司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不知是因为被戳到痛处,还是我讲了「事前讨论」时没提到的事。 但无论是哪一方,我都不打算停止就是了。 「……还有一点,我在阿兹达商会的纪录中看到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情。那是……非常不好意思,威尔莫兹教皇大人,您的收入究竟是多少?」 「什……!竟然对侍奉神明之人问这种世俗的问题……!」 「我也不是喜欢在这里讲那种事……不过,那与这次的事件有关,我才会提出来。威尔莫兹教皇大人,您这一年以来在我们阿兹达商会购买的商品的金额,与势力强大贵族的花费不相上下。教皇大人的薪水真的有那么多吗……拉弗西蒙兹祭司?」 「……不,不可能有那种事。」 「哎呀……那么,威尔莫兹教皇大人,那些资金究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太失礼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并没有明说你拿卖掉教会的资金中饱私囊呀。 不过,在场的人们看着他的疑惑眼神从「不会吧」转变成了「该不会……」。 「是啊,我目前在这里无法提出更多的证据,所以若轻率地继续问下去,我的行为就与达里尔教的各位对我做的打击相同了。因为如此,拉弗西蒙兹祭司,请您进行严正的调查。」 「……当、当然。」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吗?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不,没有了。」 面对王太后陛下的询问,我摇摇头之后低下头回应。 「这样吗……那么,在后续的命令下达之前,请达里尔教的各位低调静待。尤其是威尔莫兹教皇以下的各位枢机。」 「……」 威尔莫兹教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讲。 是因为他手上没有能扭转现场情势的东西,或者他隐藏了什么吗……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我本来以为他会更奋力地反驳,结果却这么简单就停手,反倒让人害怕。 话虽如此,我向教会报了一箭之仇。 对于威尔莫兹教皇,今后也会进行严密的调查吧。 就这样,调查会结束了。 ††† 「……真是的,希望您别让人如此提心吊胆啊。」 「哎呀,我有这么靠不住吗?」 拉弗西蒙兹祭司对我的询问露出苦笑。 那场调查会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在这一个星期内,教皇与教皇派的人陆续被肃清。 虽然没被除籍,但是担任神职的人被教会赶出来就已经是与那不相上下的惩罚了。 再加上目前正调查私吞资金的事,状况厘清之后,他们还将面对王国法律订下的处罚。 「不是的。我没想到您会在那里说出那种事。被逼急的猎物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啊。」 「但是,就是要在那里说出来才有意义呀。毕竟,贵族听众就在面前,还被那样质疑,他派阀的人马应该再也无法轻易与他接触。」 威尔莫兹教皇建立的人脉与信赖,就在该时该地崩坏了。 就算试图与他接触,自己也有可能会受到不必要的波及。不惜在这种环境下也要为他辩解或帮助他的人应该很少。 「在这种状况反而想与他接触的话……就表示有很特殊的理由。为了将那些人逼出来,这么做也是必要的吧。」 「……您说得没错。」 拉弗西蒙兹祭司叹了口气。 「……那么,事情的结果是您也满意的吗?」 「是的,毕竟能够击垮教皇一派。这么一来,也就可以整顿教会的腐败了。」 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我与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关系就是共犯。 ……对,我与他在那场调查会上虽然是不同阵营,但私底下有串通。 而那就是汀恩为我带来的最后一片拼图。 我之前希望无论如何都要在那场调查会举办之前,得到教会那方的物证与隶属教会之人的人脉。 但是,我被宣告逐出教会,所以无法简单建立人脉。 拉弗西蒙兹祭司是与威尔莫兹教皇对立之派阀的领袖。 ……他为我带来了最适合我的人才。 「也就是……您追求的教会的正确模样吗?」 拉弗西蒙兹祭司是对目前教会的状态提出异议的人物。 他所累绩的资历似乎相当惊人,但就算这样依旧无法向上爬,就是因为在派阀斗争时落败。 「是的,实在很丢脸,现在王都教会的腐败很严重。担任神职的人本就不可以仿效贵族的生活。神职人员沉溺于享乐,并为此私吞教会的资金,让财政状况雪上加霜,教会早晚都会失去信用。最近的教会,优先服务捐赠较多金钱的人,有怠忽职守的倾向。但是,那些事情今后也能矫正过来了。」 「……拉弗西蒙兹祭司,我很期待喔。」 「下次换我接受考验了吗?」 拉弗西蒙兹祭司说着并露出微笑。 「我成功回应了您的期待吗?」 拉弗西蒙兹祭司将那本册子托付给身为共犯的我。 那是不能外流的册子……将其带出教会,对他而言应该也是一场豪赌与冒险。 虽然册子现在不在我手上,但注明他将册子交给我并签了名的书信证据还留存着。 当我们缔结了共犯的同盟时,将他对我的信赖化为实际形体的就是那封信。 他将自己逼入了不会背叛也无法背叛的状态。 「是的,所以下次就轮到我了。」 「我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今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将会不吝协助您。」 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在复活之后成为他的助力。 「……那么,我差不多要离开了。」 「您要走了吗?」 「是的,因为商会那里很忙碌。」 当我被逐出教会的宣告获得撤回,教会反过来向我谢罪时,我就立刻这么安排。 我在阿兹达商会贩卖新商品。 也就是以前与梅里妲讨论过的蒲公英咖啡,以及使用蒲公英咖啡制作的甜点。 还有,使用透过贸易获得的洋菜所制作的甜点。 这些新商品漂亮地成功,目前营业额再度往上升。 然后,使用巧克力制作的点心也陆续推出了新商品。 ……我至今压在箱底的那些商品,全都只有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领内的阿兹达商会大本营的开发部成员才知道。 也就是说,就算爱德殿下挖走的那些制作者能做出现有的商品,却对新商品一无所知。 于是,客人也开始回流了。 在这种状况之下,原本倒戈去爱德殿下那里的人似乎都想回阿兹达商会……但是呢,我不可能会同意。 不光是制作者们,连商会的生意对象也是,大客户全部都回来了,所以那边的资金大概早晚会出问题。 再说他们似乎进行着相当随便的经营。 「所以,我就先离开了。」 ††† 艾莉丝离开后,拉弗西蒙兹祭司叹了口气。 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非常紧张。 她有着比一般贵族更有贵族风范的威严。 然后,对话的时候又如同与商人谈生意般无法放松。 真不明白那些轻视她的人在想什么……这是曾与她对峙的拉弗西蒙兹祭司的想法。 叩叩……敲房门的声音响起,他将视线移往那边。 出现的果然是他的另一名共犯。 「亚……失礼了,汀恩。直到刚刚,艾莉丝小姐还在这里喔。两位错过了。」 「我是刻意的。」 他一边苦笑着,一边在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对面……也就是艾莉丝先前坐的位子坐下。 「状况如何?」 「顺利得有点可怕……虽然原本就是稍微调查就能抓到对方的把柄,但多亏了她。」 「是吗?」 他略为温柔地笑了一下。 那副模样让拉弗西蒙兹祭司在瞬间感到意外。 「哎呀,您不询问详情吗?」 「只要看了报告就会知道。」 「这样啊。」 先前的温和笑容不知道消失去哪里了。汀恩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到平常的模样。 一旦如此就不能松懈了……拉弗西蒙兹祭司绷紧了神经。 与他对峙时伴随的紧张感与艾莉丝同等……不,是在那之上。 「您也在这次的事情中做了很多非常勉强的事情呢。」 「……如果这样能整肃达里尔教的腐败,那就算是小事一桩。」 「您说小事一桩?一般人或许不会晓得,但精明的人就会察觉。本来应在国外留学的您到各处工作,下工夫让调查会顺利举办,还为了避免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的宰相职位被罢免,派出了自身的派阀去处理。现在想起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呢。」 「说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 「这样好吗?您的信条原本是暗中活动,现在却经常亲自出马。」 「唯独这一次不能让祖母出面处理。现在父亲倒下,一族之长就是祖母,当然不能让祖母与教会对立。事情会变得复杂。」 「嗯,的确是如此。」 「再说,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吧?无论结束长期休假回来的我怎样试图扰乱场面都一样。而且,我的名字并没有像你说得那么为人所知。不然盯上我性命的家伙用十根手指也数不完。关于我的消息顶多是传闻之一而已吧。」 「我觉得以暗杀者的人数来估算也不太对。不过,算了。」 「……比起那个,差不多进入正题吧。」 拉弗西蒙兹祭司听完之后,将一份文件递给汀恩。 汀恩由上至下看完并确认……接着将文件烧掉。 然后,继续确认下一份递来的文件。 「没有错。」 拉弗西蒙兹祭司听了这句话,便在文件下方签名并盖章。 第一份文件,也就是烧掉的那份,是拉弗西蒙兹祭司将册子交给艾莉丝之前订下的。 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一切责任归于汀恩」。 之所以会将册子交给艾莉丝,也是因为以汀恩实际身分的立场作为担保。 也就是说,假设她输给教皇一派,或者没有做出超越拉弗西蒙兹祭司期待的结果时,就能以此当挡箭牌。 若非如此,长年在教会中央进行派阀斗争的他,应该不会将自身的命运赌在未曾谋面的小女孩身上。 而第二封文件……刚才拉弗西蒙兹祭司签名并盖章的那一份,是在那时才起效用的。 这边是事先准备好的,如果拉弗西蒙兹祭司对她的行动满意,就会将这份文件当成新契约并缔结。 上面已经有汀恩的签名与盖章。 而文件的内容……这次是反过来,由拉弗西蒙兹祭司发誓效忠于汀恩。 「几年前,您最初与我接触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非现实的梦呢。幸好我当时赞同您的话,不屈不挠地紧抓着教会。」 「到这里为止都是事前准备……可别松懈了。」 「嗯,当然。」 ††† 脚步声喀、喀地响起。 「……真是不错的牢房。」 语带讽刺低声说出的那句话,让走在他后方一步的卢狄笑了出来。 「当然了,毕竟关的是教皇大人,不能与平民一样吧。」 「……就是这种想法才招致了这次的事态呢。」 他对门边的士兵们做出指示,让他们将门打开。 教皇目前以闭门思过的名目被捕,他在这间特别牢房里,在卫兵们的监视之下生活。 「是谁……你、你是……!」 教皇看见他之后,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张表情实在太可笑,他觉得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 「……好久不见了,威尔莫兹·鲁塔沙教皇。不,你已经不是教皇了……」 真是坏心眼的笑容啊——他如此思考。 可是,一想到总算能将脓包的一部分清除,他就非常愉快。 「亚尔弗列德王子!您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将我唤来的吗?」 他的询问似乎让威尔莫兹总算想了起来,于是呼着气试图平复心情。 「倘若耶露丽雅妃及马艾里亚侯爵家与你共谋的这件事情没有落幕的话……是啊,或许我确实必须现身。我与他们的势力几乎平分秋色……若论王都的势力,他们那边略胜一筹。如果再获得教会的支持,我或许就无法像这样在台面下活动。他们预料会如此,所以向你提议要合作,而且还叫你对碍事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设局……但是,这个计划最后别说引出我,甚至败给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是个不周全的计划,所以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个能接受的结果吧。」 「我、我就像王子所说,只是被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利用了。亚尔弗列德王子,请您大发慈悲……」 这句话让他忍不住放声笑出来。他觉得非常好笑。 然后,威尔莫兹就像看着奇人般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我还真是被人瞧不起啊。是有人叫你这样讲的吗?」 「怎么可能,耶露丽雅妃没有要我这样做……」 「不对。」 这是相当冷淡的声音。 不,以「冷淡」来形容或许还算温和的了。 甚至带着威吓感的那句话,让威尔莫兹表情僵住。 「……咦?」 「我说的是那名商人。他叫什么名字……对了、对了,记得是叫狄庞。」 威尔莫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教会里横行的魑魅魍魉与王宫内的是不同类型,而他竟然露出这种表情,亏他能在教会里存活下来。他在心里叹气。 「……为、为什么……」 「你说你被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利用了……这句话的确没错,但就算是你,应该也能在合作之前轻易想像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为何不惜如此也要合作?若是有其他人向你提出利益更大的事物,这样想就比较自然了吧?」 「………」 威尔莫兹的嘴不断一开一合。 他似乎在思考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击败艾莉丝。不过,要是能击败她,目的大概就算是重叠了吧……你是为了暂时让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公爵无法自由行动、为了让国内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使狄庞与他们那一派的人方便行动,然后,为了让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货物流通停滞下来。报酬大概是能让这个宗教在那个国家成为国教,或者是得到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但我不清楚就是了。啊,我并不是要与你对答案喔。」 「你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为何……」 「为何?以我来说,我是在等待将你这种脓包挤掉的机会。之后的企图只要将其击溃就好。我要向你道谢,感谢你自己将自己送上绝路。」 威尔莫兹的表情扭曲得让人觉得有趣。 「……日后将会通知判决。在那之前,你就悠哉地在这间舒适的房间生活吧。」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他带着卢狄离开房间。 威尔莫兹在后方喊叫些什么。真是吵闹。 在那个时机离开房间是正确答案呢……他同时茫然地想着这种事。 「亚尔弗列德殿下,您做了不少行动呢。」 卢狄一边窃笑一边说。 「那个组织一直以来躲在名为信仰的盾牌之下受到保护,而这是获得那个组织的千载难逢机会,我当然不可能浪费啊。」 「不,我不是指那个,我是说您去协助艾莉丝。」 ……怎么不听听就算了呢?他怨恨地看着卢狄。 「嗯,是啊。因为我让她站在风头上,所以这点事情我当然会帮。」 「即使最后判定为无罪救了她,但若想利用那件事削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您应该也办得到才对。就算这样,您还是选择帮助她……而且不惜做出危险的举动。」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无法果断这样说。尽管如此,就结果而言,您也拉拢了阿尔梅利亚家。今后,维持中立立场侍奉国王的人们,也会因为阿尔梅利亚家主人的行动而加入我方阵营吧。」 的确,目前侍奉国王并声称是中立派的人们,为了与他接触而展开行动,这点他自己也有耳闻。 「………更重要的是,我身为她的表哥,真的很感谢您帮助她。」 「……这不是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您似乎很中意我的表妹呢。」 卢狄边笑边询问他。 ……这家伙,其实是想说这个吗?他在内心叹气。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 「毕竟是亲戚嘛。不只以短期契约的身分在那里进进出出,而且还与内部建立了深刻关联的奇人,除了您以外没别人了吧。」 他淡然地笑着说。 「我真的很惊讶呢。您好几次造访孤儿院,甚至还陪孩子们玩。除了蕾蒂殿下以外,这是第一次吧。您似乎也经常和艾莉丝出门去各种地方,工作方面则是很仔细地协助她。就算剔除了表面上戴着假面具这一点,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想『咦,这是谁?』喔。」 仔细列出来的内容,让他不禁啧了一声。 明明知道却还说出来,真是坏心。 「……我本来真的只打算去最初那一次。」 开端是因为对急速成长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感兴趣。 而且带头指挥的是那个被逐出学园的艾莉丝,让他更加好奇。 之前他曾在学园见过她一次,他的感想是认为当时的她很糟糕。 她直率地出言讽刺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 那些话本身就让人皱眉,而且就算是她那名弟弟变心而导致的行为,应该也有其他更高明的方法才对。他的感想就是这样。 那样的她竟然经营着领地。 他心里只怀疑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主人在想什么。 就算目睹了领地确实成长的经过,他也认为那是因为跟随她过去工作的人是很厉害的人才。 他怀着考虑挖角那些人才的想法潜入领地……结果没想到事实是她自己带头指挥。 当时他受到的冲击非常大。 「很有趣喔。我至今除了与自己同血缘之人以外,从来不曾感受过负担,也没遇过不顺心的事情。正因如此才会没有成就感,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感动,无法感受到有趣……但是,跟她在一起非常好玩。想都没想过的提案、想都没想过的反应,所有的事物都打破了我的既有想法……而且每次都会有新发现。若是跟她在一起,接下来会冒出什么事呢?思考这件事也很有意思,让人毫不厌倦。我甚至希望就这样守护着她。」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想要好好宠溺她。 甚至出现很坏心眼的想法,想要她只将弱点展露给自己看。 然而,她不会顺从。 连她这种固执的地方也让人觉得怜爱,所以这已经算是重症了。 「无论国民、财产、政务,一切事情在办公桌上就结束了。数字纯粹只是数字,没有其他特殊意义。人才是棋盘上的棋子,只要思考如何驱使就好……不过,我体认到那块土地上进行的事情与那不同。」 「……嗯,我觉得与以前的您比起来,现在的您圆融多了喔。」 「你还真敢说。」 「……正因如此,我才担心。」 卢狄的口吻突然改变。 他的口气从至今的悠哉转变为严肃。 「您变得圆融了,这件事对您来说应该是好事。但今后若因为被情感牵绊而打乱您的计划……这是我唯一担心的。」 「……你先前为了我帮助你表妹而向我道谢,现在又用同一张嘴表示将艾莉丝牵扯进来是正确的?卢狄乌斯·吉布·安德森。」 「我相信她不会被那种事情击垮,这是我讲这句话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比任何事都更重要……也就是无论我得舍弃什么,我都站在您这一边喔,亚尔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亚殿下。」 他将卢狄的话深深记在心里。 就是比起血缘或其他事物,卢狄会站在他这边的这句话。 「……不用担心。之后将按照预定发生的事情不会有变动。自从我决定要将王与耶露丽雅一并除掉开始,我的想法就没改变。我不会变得跟父亲一样。」 「听到您这么说,我放心了。」 卢狄将屏住的气息呼了出来。 「说起来,你的担心根本是杞人忧天。正因为在近距离看过她,我的决心才会坚定下来。」 「……是因为什么理由?」 「无能的国王会杀死人民。正因为我父亲爱着母亲,所以才因为失去她而失去心……这件事虽然很可怜,但不用同情。」 王从失去正妃夏莉亚妃的时候开始,就明显失去了力气。 他已经放弃思考。 这也是耶露丽雅妃与她老家马艾里亚侯爵家势力增长的理由之一。 夏莉亚妃之所以过世,都是耶露丽雅妃所为,但国王却愚笨地不去正视事实……然后听从耶露丽雅妃说的话,企图除掉他与蕾蒂。 对国王来说,他与蕾蒂虽然是夏莉亚妃生的孩子,却远远不及夏莉亚妃的存在吧。 要是王太后没有将他与蕾蒂藏起来,他们早就已成为耶露丽雅妃的手下亡魂。 「我看到她拼上一切处理政务的模样,自己的想法也变得强烈了。反正已经被疾病侵蚀无法回天,而且迟早都要从王位退下,那我希望他完成最后的职责,就是以王的身分驱逐这个国家的脓包……」 就算那是以同归于尽的形式也好……没错,他嘴里低喃着。 与他之间的亲子缘分已经只让他感到重担。 因为对他来说,实际意义上的家人只有妹妹蕾蒂西亚。 正因如此,他对于除掉王完全不觉得感伤。 啊,是这样吗……他突然理解了。 卢狄说他变得圆融,而他在刚才的对话里实际体认到确实如此。 原本的他是这种模样。 对任何事物都不觉得感动,也就代表不关心任何事物。 就算会有多少人死掉,会有多少人痛苦,全都只是数字罢了…… 只要最后的收支吻合就可以。 唯一存在于他心中一角的人,也只有蕾蒂与卢狄而已吧。 对于一直从旁看着他的两人来说,他的变化应该很明显。 然后,反过来说……这就表示改变了他的那个她,在他心中有很大的分量。 这么慢才发觉这点,让他笑了出来。 真的是发觉得很慢。 「……我不会变得跟父亲一样。嗯,没错。因为,将我的心带走的她,不会属于我。」 「……只要您希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应该会很乐意让她嫁过来。毕竟这样才自然。因为她有个会成为公爵家下任主人的弟弟,所以总有一天要让出领主的权限。」 确实是如此。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有贝伦在。 不久之后她就必须将权限让给他。 ……然而,她应该会说「那又如何」。 即使让出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领主权限,她还有阿兹达商会。 因为就算没有领主的权限,她也会找到能取代的「某样事物」并再度向前走。 「……我所爱的她,是自由飞翔的她。将翅膀摘掉并把她放进王宫,并非我的本意。」 为领地政务拼上自己的一切,在领地内奔波,每当跨越某道障碍就会露出高兴的表情。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具有魅力,所以若让她在王宫里被规律束缚,无法自由行动,就太可惜了。 「虽然对有所期待的王太后感到抱歉……但我不打算让她进入王宫。」 「这样吗……」 卢狄露出既像安心,又带着遗憾的复杂表情。 之后他们边走边说话,就这样抵达了目的地书房。 待在离宫的时候,除了睡觉以外,他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话虽如此,最近他几乎都在各地奔走,以及潜入王宫工作,所以也很少待在离宫。 这里的整面墙上,密密麻麻地摆著书。 尽管他认为这里的藏书很丰富,但是一度见过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藏书后,就会觉得这里的书很少,真是奇妙。 ……应该说,那根本不是个人会拥有的藏书量。 他走向位于房间最内侧的办公桌,然后重重坐在椅子上。 这套木造的桌椅,似乎是好几代之前的王族成员放的,并不是很豪华的物品,但因为很好用,所以他很喜欢。 「要不要请人端茶过来?」 他点头回应卢狄的话,然后在一瞬间闭上眼睛。 啪哒一声,关上房门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大概是卢狄去呼唤房间外的仆役了。 这座离宫里面,只有必要的最少人数的仆役。 王太后原本就是隐居的人,所以这样安排,但最大的理由是因为被盯上性命的他与蕾蒂西亚住在这里。 「亚尔弗列德殿下,我拿茶来了。」 卢狄就像总管般在旁侍奉。 用熟练手势灵巧完成大部分事情的卢狄,连泡茶也很在行。 「啊……喔,这个是……」 「这是阿兹达商会的当红商品花草茶喔。疲倦的时候喝这个似乎很好。」 「我知道……谢谢你的细心。」 「不用客气。」 黄色液体虽然带着特殊的香味,但很好喝。 「那边的商会似乎恢复得很顺利。」 「是的,她也真是厉害,一确定无罪就不放过这个好机会,陆续推出新商品,而且是全新的喔。」 「……我弟弟似乎面对了很惨烈的状况嘛。」 他呵呵地笑着。 尽管一开始是因为小肚鸡肠的理由,但以时机来说,爱德华王子是在一个很好的时间点去挖角。 对象是拥有相当地位的人员……比方说,原本隶属王都店铺的厨房负责人就是很好的例子……能够留住人这点值得赞美。 不过,他邀来的人太偏向同一类。 如果是已经获得一定评价的人……比方说先前列出的厨房负责人,对店铺的贡献度确实很高。 但也仅止于此。 阿兹达商会最珍贵的宝物,是崭新的新商品与经营手法。 如果要挖角的话,应该从商品开发部的员工与负责财务的人开始才对……他这么想。 「还有,拉弗西蒙兹祭司那里送来了报告。首先从教皇开始,私吞资金、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的诬告,还有刻意捏造证据,所以剥夺教皇的地位。如同先前会面时一样,目前正被监禁。另外,枢机等级的有两人,然后祭司等级有三人要接受处分。那边的报告在这里。」 五人之中有两名枢机参与。 能在教会那方完全变成爱德华王子……马艾里亚侯爵家的棋子受其驱使之前尽早收入囊中,对他来说很侥幸。 教会暂时要花一些时间复原,所以大概无法参与王宫内的派阀斗争了。 「……对了,你有看到麦罗吗?」 「不,我没看见……大概还没回来吧。」 「嗯……」 「……一被呼唤就立刻现身了锵锵锵!」 在他与卢狄谈话时,仿佛要打断对话的高亢声音响彻周围。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先前都不见人影的男人。 他有着浅褐色的头发,长相莫名可爱……是一名看来像女性的男人。 「……还是老样子的唐突登场。」 先前为止甚至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气息,静悄悄出现在那里的女性般的男人,名叫麦罗。 麦罗是他的部下,擅长情报活动。 「当然了,因为我是『影子』嘛。那么,有什么事?」 「有事的是你吧。赶快报告。」 「哎呀……那位小姐很可怕呢。」 第一句话是这个吗?他忍不住再度叹气。 「为什么这样说?」 「你看嘛……教皇的儿子啊,目前还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对吧?历代教皇也算是都出自那个家族,所以现在还没有变化。」 「话虽如此,之后会怎样也不晓得吧。历代要继承教皇之位的人,是以学习并增广见闻的名义进入学园,与贵族及这个国家的上层人士建立起关系,毕业后再进入教会,不断修行并步上成为教皇的道路,但没想到修行途中,父亲竟然被剥夺了教皇之位。如果就这样等他修行结束,教皇之位将会空缺好几年。我听说不只是国家的上层,连教会方面都有意见,表示出了被国家问罪之人的家族,若再度出了教皇实在不妥。」 麦罗点头同意卢狄的发言。 也就是说,现阶段波恩能继承教皇之位的可能性非常低。 「就是说啊——大概是因为这样吧……那个儿子以平时的态度找她说话时,她的回应是:『请问有什么事吗?』而且表现得非常陌生。我吓了一跳耶,她至今明明都厚着脸皮踏入别人的领域啊……我一直都看到她这样做,结果对方一旦失去用处,竟然就那样立刻抛弃对方。」 他满脸笑容说出的话语带着讽刺的口气。 「虽然我觉得时期还早,但她却舍弃了他。不过,既然派不上用场就立刻舍弃这点,也让我觉得她适合当立于他人之上的人啦。」 「怎么,你喜欢那个男爵千金吗?」 「我也不知道,她那样应该有好有坏吧?再说,我已经决定了主人,所以不会花心去找别人。」 「是吗?然后呢?你的报告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 面对他的询问,麦罗虽然露出笑容,但视线却突然变得严肃。 「当然啊。那位小姐身边有鼠辈在打转,怎么处理?」 「是护卫吗?还是……」 「应该两种都算吧?但若是要保护她的话,举止也太怪了。」 「原来如此。她周围的人没有泄漏多余的事吧?」 「当然,毕竟她身边并没有知道我方动向的人。再说,公爵的儿子与骑士团团长的儿子也开始远离她了。」 「是吗……连德鲁塞都这样吗?」 「对对对,但那是被骑士团长强迫的就是了……他也真是幸运啊,在最后一刻之前离开。毕竟他若继续留在她那一方,我们或许就必须除掉他呢。」 「以现况来说,将身为一名普通骑士的他除掉,也不会给国家带来什么重大影响。」 卢狄的话中也带着刺。 卢狄的祖父是军部的将军,所以他的意见果然还是偏向军部吧。 他脑中浮现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 「卢狄,你好可怕耶。」 「你的平板语气很明显口是心非喔。」 卢狄出言讽刺,但麦罗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就像平常一样露出天真笑容。 「……啊,还有,那位公爵千金的侍女还在到处打探喔。」 「塔妮亚吗……」 「我觉得她的行动有抓到重点喔,我甚至想将她挖角过来呢。」 既然麦罗这么说,看来她的行动确实很精准。 虽然态度轻浮,但面对工作的职业意识比别人强一倍……这就是麦罗。 只不过,他心中在瞬间浮现了希望将她挖角过来的邪恶念头…… 「就算天地整个颠倒过来,那家伙也不会抛弃艾莉丝,加入这边吧。」 ……应该绝对不可能。 「呵呵呵,包含这点在内,我也觉得很棒喔,没错。真希望在她没找到主人之前遇见她呢。」 「正因为主人是艾莉丝,她才会与你的领域有关连吧。」 「也对喔,可惜啊可惜。」 「那么,男爵千金的动向如何?」 「唔……她每个月会与那个名叫狄庞的商人面谈两三次。对话的内容是很普通的事情……例如与爱德华王子的关系啦、生活状况之类的。」 「谈到与那个人的关系吗?这对对方来说当然是重要事项吧。但是,狄庞为什么要特地掀起事端呢……若那个男爵千金就这样抓牢爱德殿下,等爱德殿下登上王位之后,就能在背后尽情控制了吧。」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在戒备亚尔弗列德殿下……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只是颗弃子。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麦罗的回答,让卢狄皱起眉,仿佛表示不认同。 「是颗弃子吗,大概是吧。若要再多加说明的话,有可能对方认为即使不等待未来那个美好的状态,现在也已经有相当的甜头了。」 「……您说甜头吗?」 「对。就算爱德登上王位,但担任宰相的人可是那个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喔。他拥有稳固的基础,以及丰富的财源,在王宫里掌握着官员们,即使在贵族之中也算鹤立鸡群。如果想利用爱德图谋不轨,在他的监视之下也无法做出夸张的事吧。比起做那些事,利用目前贵族们的内斗,让国力疲弱,然后再从侧面攻击将一切夺走还比较快。」 「是喔……但我觉得要统治之类的很麻烦呢。为什么古今东西都会出现企图扩大领土的国家呢……」 「这个国家的肥沃大地对他们来说就是如此深具魅力吧。埃娜丽奴送来的报告也有提到。今年那个国家的收成量在近年之中特别差。」 埃娜丽奴与麦罗一样都是他暗中的手下。 目前托付给位于国境的马贝拉斯·梅西男爵家。 埃娜丽奴负责他与马贝拉斯的联络,也是潜入多瓦伊鲁国的间谍。 据她所说,那边近年来农作物持续歉收,今年尤其严重。 那边是北方国家,几乎全年冬天,土地也很贫瘠,却为了停战的条件,也就是公主嫁过来一事付了大笔嫁妆。 也就是说,已经窘迫得连等都等不下去了吧。 与其慢慢等待将来的好处,不如……破坏并夺取这个只要稍加刺激便会动荡的脆弱王国。 事情大概是这样吧。 「总之,思考这种事情不是我的职责啦。都是因为思考了不像我会思考的事,让我有点累了~」 「报告就到这里吗?」 「嗯?对对对。其他没什么特别要讲的。」 「我知道了……之后继续拜托你。」 「明白了。」 才刚看见他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他就立刻与现身时一样无声地消失了。 接下来,卢狄也接下了几个他的指示并离开房间。 留在房间的他虽然独自翻阅文件,心里却被其他事情占据。 ……那一天…… 艾莉丝顺着自己的情绪流下眼泪——他想起当时的事。 他也觉得自己太过强势地牵引着当时的状况。 可是,若不让她像那样将情绪发泄出来……他总觉得她会消失。 她的表情显示她已经被压迫到那种程度。 然后,他对此……确实觉得害怕。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对某些事情感到如此害怕。 她总是一脸愉快,不让人感受到疲倦。 但是,那双纤细的肩膀上……确实压着沉重的负担。 尤其关于不能给家里添麻烦这点,他甚至感受到一种强迫观念。 考虑到她的经历,那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贵族女性最大的职责,就是借着婚姻成为不同家族间的桥梁…… 这个想法在这个国家是普遍的价值观,被解除婚约的她在这里会觉得不自在,真要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 正因如此,她才会认为必须以某些形式做出贡献。 然后,她觉得因此不能给家里添麻烦……她对此觉得恐惧。 那副模样让人很悲伤。 同时他也觉得生气。 他想叫她不要那样轻视自己。 就连那种危险的感觉都让他觉得怜爱,他不禁嘲笑自己已经得了重病。 当他思考这些时,敲门声响起,卢狄回来了。 他听完报告后,稍微放松了下来。 「……卢狄,我去活动一下身体。」 「您又要潜入军部了吗?」 「对,毕竟卡杰尔将军难得也在。」 「这样不是很好吗?若不偶尔活动身体,会变迟钝喔……」 卢狄一开始笑着同意,但往门的方向看了之后就僵在原地。 他见到那个人物后,表情也转变为苦笑。 一如预想,在那里的人……是他的妹妹。 第二卷 后记 好久不见。 能像这样在第二集与各位见面,我觉得非常高兴。 没想到有机会出版续集…… 这也全是多亏了各位的支持。 真的非常感谢。 当我写的作品决定要出版成书籍的时候,老实说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就算与编辑讨论并送出了原稿,我的感觉还是一样。 每天都过得非常忙碌,完全都没有现实的感觉。 实际看见书本摆在书店之后,我才第一次涌出深深的感慨。 对了,看过前一集的朋友说了一句话。 「后记很有你的风格。」 ……比起书的内容,先表达了对后记的感想。 尤其是书架的部分,在实际来过家里的朋友眼中似乎有着「没错」的感想。 看了那篇后记的朋友们对我说:「所以不是叫你整理书架吗?不然就买电子书吧。」…… 但各位不觉得,只要把书本放上书架就会有种奇妙的成就感吗?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收集癖吧。 我最近的做法,是先购买电子书以方便阅读,但最后还是会买纸本书当成保存版。 看来书本的数量暂时不会减少呢。 回到正题。 我只要想像我的书放在各位书架上的情景,就觉得非常幸福。 比方打扫的时候,或者想看点其他书籍的时候……若各位能突然想到并怀着:「对了,原来这里放着这种书啊,真是怀念耶~」的心情伸手拿起并阅读的话,我觉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那么,来报告一下近况。 在YOUNG ACE UP(http://web-ace.jp/youngaceup/)这本网路杂志上,正在连载《公爵千金的本领》的漫画。(※2016年4月时) 梅宫スキ老师完美地将公爵千金以漫画独有的形式画了出来。 每个角色都栩栩如生。 我再次体认到漫画真是太棒了。 在第三话里,艾莉丝的父亲,也就是路易·德·阿尔梅利亚登场了,而且非常有魄力。我觉得每个角色的个性都充分展现出来了,甚至因此低喃着:「对喔,记得父亲大人的感觉就是魔王大人嘛。」这类一点也不像原作者会说的傻气感想。 梅宫老师,非常谢谢您。 在这里向各位致谢。 由网路版开始陪伴至今的读者,谢谢各位。 这本书里有许多网路版未能描写出来的场景。 若各位能享受那些差异,我会觉得很幸福。 感谢编辑细心的协助。 我听了编辑的感想之后,就觉得「这里这样写会更好!」,也觉得「这里来追加一些吧!」,还会认为「总之早点来写后续故事吧!」想写故事的冲动变得非常强烈。 看来只要将我的斗志点燃,我就能够轻松爬上树呢。 开玩笑就点到为止,编辑的话真的是我的原动力之一。 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双叶はづき老师,感谢您绘制了美丽的插图。 第二集决定出版后,我就一直很期待,并想像会是谁登上封面。 我今后也会更努力,好让作品能赶得上双叶はづき老师的图画。 再来是支持我的各位。 将感想逐一告诉我的人、声援着我的人……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至今。 未来也请各位多指教。 最后,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各位。 真的非常感谢。 在第一集之后,各位也购买了第二集,我觉得很光荣。 今后我也会加油,让各位能够享受故事。 那么,希望有机会与各位再见面。 澪亚 第二卷 插图 第三卷 十一章 大小姐,成为话题中心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唉。」在叹气的同时现身的人是蕾蒂西亚公主,昵称蕾蒂。 身为亚尔弗列德王子之同母妹妹,并拥有这个国家王位继承权第三顺位的她,有着一头金发与柔和绿橄榄石般的绿色眼睛,是一名容貌十分惹人怜爱的少女。 这副模样,与他模糊记忆中,他们的母亲夏莉亚妃的容貌相同。 现在,那张美丽的脸庞略带着严肃感。 「……哥哥,活动身体虽然也很好,但在那之前请您先动动头脑与双手。」 「蕾蒂,你已经完成了吗?」 「对,在哥哥您耍谋略,以及与心爱之人见面的时候完成的。」 她露出微笑的笑脸非常惹人怜爱,但眼睛却没有笑意。 接着,她就这样默默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 「这些是额外多做的……因为,关于金钱流向我有几项很在意。」 亚尔弗列德王子外出的期间,实际处理工作的人就是她。 在王病倒的现今,亚尔弗列德王子要处理的工作逐渐增加,若没有她在,应该就无法外出了。 悲哀的是,蕾蒂西亚公主从小就明白自己微妙的地位……也就是自己身处王宫内势力斗争的漩涡之中……所以她一直以来不只学习一般知识,也学习处理实务。 她的实务能力与手腕,就连身为宰相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都认同。 「你处理事情的能力已经很厉害……这样的话,我往后『也』能交给你了。」 「哎呀,哥哥,请您不要一说完就盘算着下次的外出。」 他一页页浏览着报告,里面没有任何需要更动的地方。 不只如此,由于他平日在各处走动,所以没留意到的地方正是由她以这种方式来补强。 「因为人务大臣是第二王子派,所以这种小案件就绝对会延迟处理呢。」 「……一点都没错。」 为了让国家运作,王都的行政机关分为七个部门。 财务、军务、法务、外务、人务、教务、工务……以及统整这些部门的宰相,宰相之上则是王。 行政机关的工作,除了王族直辖地的运作外,其他还有确立国家的方针与在各领主间斡旋。 领主的力量非常大,所以在经营国家之时协调各领主要花很长的时间。 正因如此他才想加快中央集权化的脚步,但是……拥有强大力量的贵族至今依旧存在,所以难以进行。 位居财务大臣的萨吉塔里亚伯爵、军务,以及外务是第一王子派。 而拥有人事权以及处理民事事宜的人务、工务,以及教务是第二王子派。 教务是达里尔教为了侵蚀国政而设置的部门,但因为之前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多数职员都被整肃,目前处于混乱之中,没有发挥原本的功能。 他考虑要趁这个机会将教务与国政完全分离。 顺带一提,法务是中立派。 身为宰相的阿尔梅利亚公爵从前也与法务一样是中立派,但这次也在逐出教会的骚动之后完全转为第一王子派,以及「被认定为第一王子派」。 「相互勾结,中饱私囊吗……拥有人事权的人务大臣竟然做这种事……」 「正因为热心于王宫里的地位争夺,才有办法做出这种事吧。」 私吞的资金除了用在自己身上,还四处散财进行贿赂。她边嘲笑边加以讽刺。 「在我与弟弟争夺地盘时,另一边为了阶级而争夺地位吗……还真是到处都展开了游戏呢。」 「讲得真是贴切呀……话说回来,哥哥……」 「嗯?什么事?」 「请您也让我见见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 她双眼发亮急切地说,那股魄力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突然这样想?」 大概因为这样,所以他接连发问。 「同样身为女性,我希望务必以同伴的身份与政治方面的难得人才加深交流……但这些是客套话,其实是因为哥哥与她互有好感。」 「……我与她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 「哎呀!不是您说的那样吧?因为您刻意放过了削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力量的绝佳机会。」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是个就连特别关爱梅露莉丝夫人的王太后都警戒并注视其权势的家族。 他们是比任何家族都更有贵族风范的贵族……而且正因为被评价为守护着自古以来的传统,是以保护领地人民为最优先的贵族,目前才没有出现任何事端。 「这个嘛……」 「请您不要说她是个可用的人才喔。」 她追问时的态度尖锐,闪亮的双眼也让人明白无论说什么大概也没用,令他不禁叹气。 「……就算要见面,也不能叫她来这里。话虽如此,别说离开王都了,你几乎不曾离开这座宫殿,前去王宫以外的地方吧。」 「只要跟哥哥、卢狄在一起就很安全吧?」 「……有机会再说吧。」 「您又要像这样将我抛下了吗?真是太过分了。对吗,卢狄?」 「……我没有任何意见。」 话题突然抛向卢狄乌斯,使他露出苦笑。 「真是的!连卢狄的反应都这样。」 卢狄乌斯的话,让蕾蒂西亚公主不满地嘟起嘴。 但她没多久就叹了口气垂下肩膀,接着表情一下子从至今的轻松转为阴沉。 他在内心思考着不想听她接下来要讲的话,但依旧默默看着她开口。 「……先暂时不提艾莉丝小姐的事。说真的,我也想稍微接触外面的空气。我希望能以王族成员的身份走访市井,亲眼看看大家的生活。」 「你理解自己身处的地位,依旧希望这么做吗?」 亚尔弗列德王子的口气也自然严肃了起来。 蕾蒂西亚公主的行动范围很狭小,只有这座离宫与王宫中有限的场所。 说到理由……不只因为她是王族的子女。 她与母亲夏莉亚妃过于相似。 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如实地展现出来。 甚至让人理解一旦他们身为王的父亲见到她成长后的模样,绝对会加以溺爱。 但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她与王见面。 因为王若对她越疼爱,就越有可能将她逼上绝路。 她与母亲夏莉亚妃十分相像。 一旦见到疼爱她的王的模样,耶露丽雅妃一定会心生不满。 亚尔弗列德王子与蕾蒂西亚公主对耶露丽雅妃而言,已经是十分碍事的存在了。 额外加以刺激,使对方做出直接的行动时……他究竟能否保护蕾蒂西亚公主毫发无伤? 无论亚尔弗列德王子或王,都没办法无时无刻待在她身边。 况且,只要看见病态般爱着夏莉亚妃的王,就会觉得连王都不能相信。亚尔弗列德王子是这样想的。 插图p015 思考到这里,他不禁自嘲这些只是他自以为是……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将她关了起来。 他只是不想再像夏莉亚妃那时一样,为无能为力的自己而悲叹。 自己或许也像父亲一样病了吧…… 因为,他像这样将蕾蒂西亚公主关在鸟笼里,试图不面对失去的恐惧。 「……我明白。一旦发生某些事,我除了变成累赘以外什么都不是。但就算这样,我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您或许会认为,我只是个连在社交界露面都不被允许的人,怎么会去作这种梦想。」 蕾蒂西亚公主凝视着他。 ……她长大了呢。虽然这根本无庸置疑,但他依旧有这种感想。 「就算这样,我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我不想与那位哥哥一样,只看自己想看的事物,然后傻傻地在这座城里生活。」 ……如果将她关起来,不久之后她也会自行飞离吧。 她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强烈到让人明白这一点。 反倒是她愿意这样「特地」试图交涉,已经让人觉得很好了。 「知道了。」 「……咦?」 「要一起去逛市井不是吗?我与卢狄在的时候就可以。」 「……谢谢您,哥哥!」 蕾蒂西亚公主高兴地微笑。 「既然如此,就赶快处理剩下的文件吧。哥哥您也别将工作丢在那里,早点做完才能赶快出门。」 「嗯,知道了。」 她就这样愉悦地拿起一叠文件。那与她先前放下的文件是不同一叠。 那是亚尔弗列德王子先前完成的部分。 接着,她就这样拿着那些文件走向房外。 「啊,蕾蒂殿下,由我来拿吧。」 卢狄乌斯也像追着她的脚步般离开房间。 ††† 「……蕾蒂殿下您也真厉害呢。」 「哎呀,卢狄你在说什么?」 蕾蒂西亚公主满脸笑容,心情愉快地询问他。 您明明就知道……虽然卢狄乌斯在心里这么想,依旧为了回复问题而开口。 「您问我为什么……就是刚刚的对话啊。从一开始,您的目的就是获得外出许可吧?」 「呵呵呵,你说中了。」 想见艾莉丝大概也是事实,不过,那只是「假如顺利」才能实现的事。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应该是外出许可……卢狄乌斯的预测漂亮地猜中了。 她将大量的文件放在书桌上。 她的书房虽然比亚尔弗列德王子的书房小,而且到处摆着可爱的小东西,但书架上藏书的量与内容感觉都不太像公主。 「那是哥哥教的喔。他说过,与对方交涉时,在表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若先提出对方难以答应……也就是难度高的要求,会比较容易达成目标。结果顺利成功了。」 还真会说啊。卢狄乌斯笑了出来。 「您就是因此提了很多他与艾莉丝之间的关系吧。真是不能小看您。」 「呵呵呵……我讲得非常夸张呢,而且哥哥途中似乎也发觉了。」 亚尔弗列德王子当时之所以露出严肃的表情,这就是原因吗……卢狄乌斯心想。 在那个时间点,亚尔弗列德王子可能也已经察觉蕾蒂西亚公主的愿望为何。 就算这样他依旧任她摆布,或许是因为尊重她的想法吧。 蕾蒂西亚公主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那是一张以白色为基调的美丽桌子,从前,王族的子女们是否曾在这里写信呢……这张美得如同绘画般的桌子会让人这么想象。 不过,实际的光景是……桌上文件的分量已将那种幻想破坏殆尽。 「总之,我已经先得到了许可,之后就算在王都走动时『偶然』遇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他也无法有意见吧?」 「您是因此才这么急吗……」 虽然这次的骚动已经结束,但艾莉丝应该会在王都多待一阵子吧。 第二王子爱德华王子出手搅局造成的各种骚动,她或许要进行事后处理。 「对,毕竟我说想见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并不是谎话。」 「……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她?虽然,看见对您很重要的哥哥为她担心的模样,所以觉得在意也无可奈何啦……」 「……是啊,卢狄你说得没错,但那并非出自你想象中『不希望重要的哥哥被抢走』的心情喔。」 自己的猜测如此简单就被说中,而且还遭到否定,卢狄也只能默默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卢狄没有做出回应而是保持沉默,让她呵呵笑了出来。 「当然也有一点关系啦……但我是单纯对她感兴趣。例如『那位哥哥』的世界非常狭隘。小时候被耶露丽雅妃保护,长大之后也把讲些顺耳话语的人们放在身边,结果导致了他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取消婚约吧?」 卢狄乌斯立刻就明白她口中的「那位哥哥」是指爱德华王子。 因为,她叫爱德华王子的时候总是称呼他为「那位哥哥」。 「但是,哥哥的世界也在其他意义上很狭隘。哥哥的世界只有我以及卢狄,再来就是能不能加以驱使的人……我认为他是以此为基准将人放在身边。」 他总算理解了她想讲的事。 ……的确,亚尔弗列德王子的世界,与爱德华王子的世界在不同的意义上狭小。 那不是见闻方面的狭小,而是有无追寻着他人的存在。 并非因为能派上用场才需要……而是会打开心防征求意见,也会闲聊。 她指的是能让他做这些理所当然事情的对象。 以现在的状况,身为他血亲的蕾蒂西亚公主,再来就是卢狄乌斯似乎稍微踏进了那个范围……大概就是这样吧。 「身为王族成员,那种想法或许无可避免,但哥哥太极端了……这都是因为身处的环境,让他必须从小在敌人环伺的王宫里背负着我这个负担。」 她叹了一口气。 「……不,那不能当成借口。哥哥是以得失利益为基准行动,会在他手下做事的人,也是看上他的能力而聚集起来。虽然这是哥哥的过人之处……但只靠这点来维系的势力过于脆弱。若用稚气的讲法来形容,大概就是……羁绊吧?可以预想得到,如果没有这种同伴意识,那这段关系就包含着哥哥一旦犯下失误,他们就会立刻离去的可能性。」 确实有道理。他不禁认同。 目前,属于亚尔弗列德王子势力之下的是新兴贵族与地方贵族们。 正因他们一路靠自己累积了确实的成绩,才会跟随亚尔弗列德王子。 若说到要跟随比较有能力的王子……与爱德华王子相较之下,应该就是选亚尔弗列德王子了。 可是,当以这种判断标准来选择时……假设爱德华王子表现出与亚尔弗列德王子同样的能力,若问他们要跟随哪一方,答案应该会是「哪边都可以」吧。 「……这次中立派的人们之所以稍微倾向哥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倾向哥哥吧。那么,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主人为什么会跟随哥哥呢?的确,也可以认为是……『因为在周围人们的眼中看来是如此』。不过,既然是影响力如此庞大的家族,当然也能无视周围的看法决定静观其变吧?最糟的状况,也有以逐出教会骚动为理由辞职返回领地这个办法。尽管如此,那位公爵家主人却留下来,成为哥哥的帮手并公开协助的理由会是……」 「……是因为感受到恩情吗?」 「对呀。之所以不惜冒着将国家一分为二的风险也要选择哥哥,正是因为哥哥不求回报主动帮助了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有关的人吧。」 「正因为事先没有算计,才有办法拉拢对方吗……」 「就是这样……然后,若将眼光放在对立状况『解决之后』,你不认为更该增加这类同伴吗,卢狄?」 「……是为了强化王权吧?」 「对。不只是像历代国王们那样统整诸侯的力量,哥哥的目标看得更远……是充满荆棘的道路。正因如此才需要不光是能共同向前,更愿意共同流血的人,而且无论在平时或战时都一样。不过,军部的人们似乎都仰慕着汀恩,所以战争方面我觉得似乎不用担心。」 卢狄乌斯身为亚尔弗列德王子的心腹,他的祖父正是军部的领袖,也就是卡杰尔将军。 那位卡杰尔将军从亚尔弗列德王子小时候就已经看中他。 然后,亚尔弗列德王子以汀恩的身份潜入军部,与军部成员建立了亲近的关系。 考虑到这三点,军部的确如她所说,若知道汀恩就是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话,很有可能会宣示对他效忠。 「……话题有点扯远了,不过,今后若要加速强化王权,哥哥就必须让自己的阵营变得坚不可破。为此,我认为哥哥不可以一直待在只有我与卢狄的世界里……就在那时,我得知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的事情。她开拓了哥哥的小小世界……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我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请问,蕾蒂殿下……」 「……什么事?」 「……蕾蒂殿下您真的没有出宫对吧?」 她至今的言论,让卢狄乌斯忍不住这样询问。 就算加上她身为王族这一点,一般来说也想不到会从一个比他年轻的女孩口中听到这番言论吧……他在心中苦笑。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您简直像当事人般收集了情报,所以我忍不住这样想。」 「……刚好相反喔。正因为我像这样待在笼中,才会为了尽量知晓外面的世界而加以推测。」 「……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 他心想,真是可惜。 即使在无关之人眼里看来,也会觉得展露出这等才能的她似乎没有获得充分发挥力量的机会。 「不过,我的能力也还差得远呢。因为,我还不曾亲自做出行动。无论任何人都有办法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加以考察吧?」 这并非任何人都能办到的吧? 蕾蒂西亚公主究竟认为别人比她强大多少呢? 没有与他人接触,或许在这方面造成了坏影响。 「回到正题吧……我很惊讶喔,因为哥哥对他人产生了兴趣,并且频繁前去接触。哥哥的世界里出现了我与卢狄以外的人,然后受到影响……对了,卢狄……」 「请问什么事?」 「被问到家人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有点介意,不过,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在你看来是个怎样的人?」 「在好的意义与坏的意义上都是个贵族……应该是这样吧。」 「在坏的意义上也是个贵族……?」 「对,她的自尊心很强,拥有能靠自己双脚迈进的坚强,正因如此,就算被解除婚约也没有受到打击,最后开始经营商会、经营领地。」 「……原来如此,在某种意义上,哥哥是不是与她很像?」 「是啊……正因为她自尊心强烈,所以不让人见到弱点,也不会依赖别人。就连在学园里的霸凌也做得那样光明正大……就算她不亲自上场,凭她的威势也办得到,但她却没有那么做。说起来,她就算不欺负对方,只要拜托家人……或者大力宣扬自己的悲剧女主角身份,周围对她的看法也绝对会不同。」 因为她的举动太过张扬,所以名号就遭到利用。这点别说卢狄乌斯了,亚尔弗列德王子也很清楚。 「现在也是一样……她身边有着确实能信任的仆役们,不过,她依旧在某个部分拉起界线,就算重视他们,但当某些事情发生时,她似乎不会对他们露出弱点并求助。」 「在某些意义上,她真的与哥哥一模一样呢。只不过……公爵千金比较率直,所以或许是个好人。」 蕾蒂西亚叹了口气。 「……要是哥哥看见她之后觉得烦闷,那我真希望他稍微反省一下。」 「哈哈……但是,我觉得他改变了。毕竟我不曾看过他那样受人吸引。」 亚尔弗列德王子在这次的事情里,抛开了得失利益的基准去行动。 若非如此,他有办法毫不犹豫地向拉弗西蒙兹祭司表示要以自己的立场为担保吗? 「是啊……对了,哥哥与她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进展,毕竟殿下才刚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至于她,甚至不晓得有没有那种感觉……」 「哎呀!那么,哥哥有展开什么行动吗?」 「呃,这个嘛……」 「真是的,哥哥在恋爱方面真是无能呀。艾莉丝小姐在那方面恐怕也非常迟钝吧……」 您说得没错──他将这句差点讲出来的话吞了回去。 「请您明白,那位殿下有他自己无法向前迈进的理由。」 「如果是哥哥,只要想得到,无论再怎么困难的事情也会付诸行动才对吧。就算你用那种冠冕堂皇的话袒护他也没用。」 因为被彻底否定,他已经无法反驳。 「以我的立场来说,哥哥被影响比较有利……不,没事。我身为妹妹,真心为他加油。」 虽然她差点讲出危险的话,但他刻意装成没听见。 祸从口出啊。 蕾蒂西亚公主轻轻站起来。 接着她背对卢狄乌斯,就这样走到窗边。 看来她正在窗边欣赏眼前这片风景。 「……卢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吗?」 「是的,当然。亚尔弗列德殿下带领我来王城,我第一次见到蕾蒂殿下的时候,蕾蒂殿下待在亚尔弗列德殿下的背后,一直不愿意露脸。」 「……的确也有过那种事呢。」 她略带害羞地同意后,怀念地微笑着。 「那时真愉快……真的很愉快。我记得我们也经常在这下方的庭园玩耍对吧?我从小就无法外出,别说城周围的市街,甚至几乎很少去王宫,我非常期待哥哥带你过来喔……祖母大人、哥哥与你,就是我世界里的一切。」 「……蕾蒂殿下……」 「卢狄,请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很幸福喔。的确,我想知道社交界是怎样的地方……想知道学园是怎样的地方……也想知道同龄的人们会聊怎样的话题,有很多在意的事情。」 她从小就以体弱多病的印象示人,不曾与同龄的人们交流,或去学园读书。 ……这个状况正可用笼中鸟这个词来形容,而她就生活在其中。 「……但是,我明白自己受到的保护不只这样……虽然不晓得祖母大人怎么想,但哥哥并没有将我当成道具。在这种状况下,将我嫁出去也是一种办法,他不可能没想到这点……不过,要是因此意外生了孩子,对哥哥来说可能也是件麻烦事。」 事实上,亚尔弗列德王子以此为理由压制着王太后。 就算亚尔弗列德王子除掉了爱德华王子,假设蕾蒂西亚公主生下孩子的话,又会出现棘手的事情。 目前王家直系子女的人数很少。 有亚尔弗列德王子、爱德华王子,以及蕾蒂西亚公主。 亚尔弗列德王子与爱德华王子目前正在争夺王位。 假如亚尔弗列德王子落败,等待着他的十之八九是死亡。 没有人认为耶露丽雅妃会选择以幽禁这种轻松的方式对待他。 所以,亚尔弗列德王子也不会从战斗中抽身。 相反地,若是亚尔弗列德王子获得胜利…… 到了那时,如果蕾蒂西亚公主已结婚生子,她所降嫁的家族一定会想── 若亚尔弗列德王子出了「某些事」,自己的家族就将出现一个王。 ……也就是说,那有可能会成为新的斗争源头。 亚尔弗列德王子就是这样阻止王太后。 「话虽如此,哥哥不让我离开这里的最大理由,就是要从耶露丽雅妃与其派阀手中保护我。如果离开这里,也会很难贯彻我体弱多病的说法,然后,若进入社交界就更是……对吧。我这副容貌可能会过度刺激她吧?……我其实是被哥哥所保护着。」 「……蕾蒂殿下对那位大人来说就是如此重要吧。」 「呵呵呵,是呀……这样的话,我出嫁的时间应该会在哥哥获得胜利之后吧?啊……就算失败,大概也会被那位哥哥当成棋子,将我嫁到别国去。」 ……出嫁。她这句话让卢狄乌斯胸中一阵微微的刺痛。 不过那真的只有一瞬间,所以大概是错觉吧……他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与她的对话上。 「……虽然我也有不安、寂寞的时候,但那段时光还是最快乐的。」 蕾蒂西亚公主说完后寂寞地微笑。 她的笑容不久就收了起来,转变为带着决心的认真表情。 「……卢狄,我们必须获胜,这是为了哥哥,是为了我,也是为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 「是啊。」 「目前要做的,应该是对妨碍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贸易的行为订出对抗策略。哥哥那么精明,关于那点应该已经动手了吧?」 「嗯,是啊……」 「若有我也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蕾蒂西亚公主微笑着结束话题。 第三卷 十二章 大小姐,进行后续处理 我坐在勤务室的桌前。当然,面前有大量文件。 做完几项裁示,工作告一段落时,我呼唤在一旁待命的塔妮亚。 「目前与爱德殿下有连带关系的商会如何了?我想知道。」 「我已经指示人员做好了调查。」 塔妮亚说完就拿出文件。不愧是塔妮亚。 我佩服的同时,翻着文件阅读内容。 ……先前因为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当时客人不再前来。 我设立的阿兹达商会遇到这种状况,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所有店家也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爱德殿下在那个时间点的行动,对身为商会代表的我与身为代理领主的我,都造成重大打击。 证据就是现在这些事后处理如此折磨着我。 老实说,在骚动当下我没有多余心力去思考那些……但我实在无法否认自己被教皇与爱德殿下派阀的成员摆了一道。 虽然幸好尽早解决了那场骚动……光是客人不再光顾就已经是严重的打击,再加上阿兹达商会之中负责店铺重要职位的人才也离开了。 一想到要是至今都还无法解决……我就一阵冷颤。 「……汀恩能在那个时间点为我们与教会的拉弗西蒙兹祭司之间牵线,真是太好了。若非如此,阿兹达商会现在可能已经解散或被收购……不,不只这样,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商会应该都无法经营了。」 塔妮亚点头回应我的发言。 事实上,之所以能在早期就解决是因为有帮手……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是很大的力量。 「……虽然用『如果』这讲法来假设也没什么用……但若没有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协助,那场调查会应该就会缺少绝招。大小姐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无法行动吧。这么一想,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产业迟早都会经营不下去。」 对一直以来都倾力发展经济力量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来说,那是很沉重的打击。 如果实际上变成如此……那就算商会的代表们舍弃我们家族也不奇怪。 应该说,那样做才合理。 因为,几乎所有的商会都没有「必须」将根据地设在这里的理由。 也就是说,爱德殿下并非想靠武力,而是想用经济的力量来打击公爵家。 ……话虽如此,假设始终都是假设。 实际上,因为在调查会顺利过关,阿兹达商会的新商品又受欢迎,所以其他商会的生意也总算逐渐恢复。 「……爱德殿下的商会似乎处于严重的困境呢。」 这是我看完文件后率直的感想。 与爱德殿下有关的商会,气势已经不如逐出教会骚动当下的状况。 双方订下的价格几乎一样,商品也相同。 大概因为爱德殿下只挖走了与商品制造有关的员工们,所以在接待客人方面是我们比较优秀。 还有,品质也是如此。 ……多亏如此,在骚动平息后的现在,先前因为对骚动有忌讳而远离我们商会的客人大半都已经回来了。 再加上那边商会的经营相当随便,所以客人减少造成的问题很明显,使他们陷入混乱之中。 「对,大概因为如此,他们也开始不重视员工。员工们本来就因为客人减少而失去干劲,现在更是处于雪上加霜的状态。似乎已经有人表示……无论从雇用契约的内容来看,或是从目前工作的状况来看,阿兹达商会这边都比较好。再来,由于经营恶化,所以好像也有解雇员工。」 「……舍弃得真是爽快。」 「您觉得同情吗?」 「怎么可能,但……好不容易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却又轻易解雇,我觉得很可惜。」 经营状况恶化的时候,将员工辞退是没办法的。 ……虽然基于自身的感情,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身为经营者,我也有将这个方法当成最后的手段置于脑中一隅,所以没有权利也没有意思要责备对方。 不过,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从阿兹达商会挖过去的人们提供的情报,也确实让对方的商会一度风光。 无视这项功绩,轻易就将员工解雇,看来对方也做了很鲁莽的事。 「人类很难舍弃一度建立起的经济力量与社会地位。相对地,从阿兹达商会挖角过去的员工们,由于受雇时所订契约的薪水比较高,再加上经营恶化后受到的待遇令他们开始抱怨……这些全都导致了被解雇的状况吧。」 就连逐出教会骚动发生的时候,除了我被逐出教会而造成未来经营上不稳定之外,在雇用条件方面同样是阿兹达商会比较有利……似乎是如此。 一旦员工习惯了先前的状况,对于雇用条件方面或许真的会比较挑剔。 「被解雇的人们,今后有可能跑来阿兹达商会吗?」 「不无可能。」 塔妮亚率直的话,让我叹了口气。 为了稳定因为员工辞职而陷入混乱的现场,我花了很多时间拟定对策……结果这次竟然必须思考如何应对要求再次回来工作的人。 究竟要给我带来多少次麻烦呀? 说到麻烦,我记得…… 「爱德殿下那一派,为什么会提高我们输出的货物的关税呢?」 我将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小声低喃出口。 「是不是单纯想找大小姐麻烦?」 在旁待命的塔妮亚回应我的问题。 「不……虽然这个可能性很高,但只要一想到对国家来说,这么做的损失比利益来得多,我就觉得理由不只如此……」 事实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拥有肥沃的土地,即使在整个国家里,农作物的收获量也居于第二、第三名的地位。 但是,输出的货物当然因为这次的骚动而减少。 也就是说,站在其他领地来看,就是输入的农作物减少。 就算将货物输出到其他领地也没有什么利益可言……相对于此,目前我们领地的人口正在增加,况且为了发生灾害时的准备……这也包括了天候恶劣导致歉收时的对策……在领地内储备粮食的政策也在某种程度内开始推动,所以现在正由领地收购作物,这也是比起将货物运到其他领地,还不如在自己领地内买卖能有更多利益的理由。 「不过,就算要思考,目前的参考资料大概也太少了。所以,塔妮亚,请你打探一下王都贵族们的动向并逐一向我报告。然后,还有王都市井的物价动向以及反应……总之,今天的例行工作就到这里结束……」 我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名,然后交给塔妮亚。 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在宅邸里走走吧。 执勤时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身上各处实在疼痛。 我思考到这里,如此决定后就站了起来。 干脆在中庭里悠哉地喝茶并读书吧。 我一边想一边走,结果遇见正好走来的贝伦。 「哎呀,贝伦……」 「姐姐,您现在要做什么呢?」 「今天的例行工作已经做完了,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贝伦的询问让我不禁露出苦笑。 「那是可以在中庭听你说的事情吗?」 那个问题的答案让贝伦也苦笑以对。 「是吗,那么就去书房吧。」 在书房里喝茶吧。 反正塔妮亚也差不多要派人来代替自己处理琐事了。 结果我接着就带贝伦返回房间。 「那么,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该说想与您商量……还是该说有事要报告……」 他的语气吞吞吐吐,所以可能是某些坏消息。我唯一做好的心理准备就是这个。 「……前一阵子,解散军队的提案呈递了上去。」 这句意外的话,让我目瞪口呆。那一定是没有贵族千金气质的呆傻表情吧。 「……难、难道是那位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很久以前说过的那件事?竟然真的呈递上去……」 我边说边叹气,同时感到一阵战栗。 因为她话语的影响力已经非常大,甚至为了让她说的话实现而使事情实际开始运作。 「既然要呈递上去,应该获得了一些贵族的赞同吧?」 「对,事情似乎在父亲大人因为姐姐被逐出教会的骚动而无法行动时发生。」 也就是说,我占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是,姐姐很早就将事情解决,于是父亲大人就与外祖父大人……安德森侯爵及同派系的人,以及反对派一同抗争,成功在最后一刻阻止。」 「也就是军队的解散被否决了吗?是如何办到的?」 「听说将战时体制法搬了出来。」 「……战时体制法……?」 这个词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却又不熟悉,所以我一瞬间感到疑惑并搜寻脑中的知识。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本宅里的书上看过这个词。 「喔,就是那个尘封已久的古老法律吗……」 记得那是国家成立时制定的法律。 一如其名,是在战争时第一优先的国家法律。 是一百多年前使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法律。 这条法律在建国后没多久就使用过,而那个时候各领地的自治权比现在更强大。 当时没有以国家为名义的常备军,是各个领主组织兵力,然后身为君主的王族再以国家的立场加以统领。 在那种时代里,会以那条法律强制将反对战争并拒绝派兵的领主拉到台面上,而且战后会将那些领主的领地收回。 因为这些缘由,才像现在这样设立了国家的常备军。 ……话虽如此,现在依旧施行着各领地以护卫名义拥有兵力的双重结构。 在这一百多年间,没有使用这条法律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没必要」。 现今设立了常备军,基本上国家发生战争这类大事时,无论各个贵族的想法如何,面对敌人也都会统整起来,国家会朝一个方向前进。 也就是说,当那条法律被提出并再度使用时,就等于国家已经出现不稳的状态。 「……因为只是休战,并非停战。也就是说,目前还处于战时,所以适用那条法律对吧。」 「是的,没有错。」 「父亲大人也真是辛苦。但是,幸好避免了军队遭到解散的最糟糕剧本。」 真的是如此。 父亲大人说得对,目前只不过是休战,并非停战。 况且……在调查了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的经历之后,我怀疑那个国家在台面下做了不少工夫。 话虽如此,我顶多是一介领主,就像父亲大人提醒的那样,我并不打算积极介入。 「对,然后……」 「还有什么吗?」 「不,接下来是要与您商量一些事……父亲大人以这次的事件给我出了题目。」 「题目?」 「对,这次的事件里,哪个部分最有问题?──父亲大人要我思考这点。」 「哪个部分是问题吗……然后呢?」 「呃……我在想,向姐姐报告的同时,如果您有想到什么并提醒我就太好了。」 「是父亲大人要你向我报告的吗?」 「是的。」 我一瞬间在脑中思考。 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父亲大人恐怕并非以宰相的身份与女儿谈话,而是要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现任主人的身份,将情报透露给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我。 意思就是叫我做好准备。 「……欸,贝伦,顺带一提,赞成这次提案的贵族有哪些人?」 「除了第二王子派之外,也有中立派的。我认为中立派倒向第二王子派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不过……」 「被否定了是吗?」 「是的。」 接着,我询问贝伦表示赞成的那些人的具体家名。 啊啊,这个国家已经迈向灭亡了……我听完内容之后不禁如此感叹。 「顺带一提,若提案通过时的军人救济案是否也一并提出了?」 「对,虽然也要看本人的意思,但军人在平时只要以各领地军队的身份受雇即可,然后,若有事发生就以国家的名义征兵。也就是说,目前的军事费用将由各领地分别负责。」 唉,果然……我忍不住叹气。 「……贝伦,我不清楚我的想法是否正确。父亲大人想看到的可能是『面对没有答案的事物,能深入思考到哪种程度,能考虑得多周全,以及如何行动』……我认为是这样。」 处理工作的时候,我总是这么想。 现实如果像学园的考试一样有确切答案,不知有多轻松。 「原来如此……」 「中立派倾向第二王子派了吗……这样啊,这的确是威胁。但是,只有这样吗?」 「您的意思是什么?」 「也就是要你从各种角度去看事情。中立派是怀着怎样的想法赞成这次的事情,而事情的结果会造成怎样的未来。就是要你去思考这些。答案没有所谓的正确或不正确,所以只要去思考,就能在你思考的范围内应对各种状况。」 贝伦露出的表情显示他正在稍微思索我的话……不久之后他点点头。 「姐姐,谢谢您。」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带来的消息。」 贝伦露出比走进房间时略显清爽的表情走出了房间。 塔妮亚带着莱尔与迪达,在贝伦离开之后回到房间。 时间算得真准。 「抱歉你们一回来就有事要交代……塔妮亚,请立刻将领地物资储备的报告书交给我。然后,莱尔、迪达,请将目前警备队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私人兵力的人数,以及有能力指挥士兵的人员数量告诉我。」 「知道了。」 「我们立刻进行。不过,大小姐,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塔妮亚立刻点头,莱尔与迪达也点点头,但莱尔似乎对我的指示感到疑惑,于是发问。 嗯,突然收到这些指示,当然会有这种反应。 「刚才,父亲大人透过贝伦传来了报告,说出现了应该将军队解散的提案。」 「「「什么……」」」 三人各自表现出心里的惊讶。 虽然这种表现是因为他们隶属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但他们也身为将军的外祖父大人的徒弟,所以也是单纯担心外祖父大人吧。 「幸好,事情已经以外祖父大人与父亲大人为中心遭到阻止。」 我接着说出的话,让三人都喘了口气。 「问题在于事情发展的经过、提案的成员以及提案的内容。」 「……请问是什么意思?」 「我要先说明,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喔,或许会有错。」 三人点头回应我的事前说明。 「首先是事情发展的经过。这次的事情,起于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的自言自语。」 「是那个女人说的话吗?」 莱尔说话的时候毫不隐瞒不悦的态度。 他很少这样显露感情,而且是这种不高兴的情绪。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形式,但我看了塔妮亚的报告,认为她与多瓦伊鲁国有关。」 只是不晓得到怎样的程度,又是怎样的原委。 说不定……她只是受到威胁,无意识地被利用。又或者她真的是对方的先遣部队。 这些并非定论,而且没有她与对方有关的确实证据。 但是,我试着以不希望猜中的那个疑惑为前提思考这次的事情。 「在身为最后防线的父亲大人因为我的失态而无法行动时,竟然……出现了解散军队这个对多瓦伊鲁国而言求之不得的提案。若回溯去看的话,达里尔教教皇对我的那次攻击,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父亲大人自由行动,并由尤莉小姐……或者其背后的人所操纵。」 这种推断比较合理。 教皇之所以执拗地以除掉我为目标行动,大概也是因为对方承诺给予相当的回报。 我的发言让三人表现出不悦,几乎都能听见不满的咂嘴声了。 「然后,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也就是赞同这次提案的成员。」 「当然是第二王子派的对吧?」 莱尔的回应一如我预料。 「这个嘛,不只那些人喔。其实这次中立派也有人表示赞成。」 「中立派也有吗……」 莱尔惊讶地低语。 塔妮亚与迪达也在旁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过,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我认为是合法扩大军备。」 「请问是什么意思?」 「莱尔与迪达应该尤其清楚,我们领主拥有的军力其实是最低限度……兵力是根据领土而订下大致的规模。」 这是从前领主权限还很大的时候留下来的影响。 由于王国要将兵力集中,所以造成很大的反对,尽管如此,目标依旧是将兵力以「国军」的角色加以组织化,结果形成了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领主之间因此互相牵制,并同时由王国加以监视是否拥有过剩战力。」 目的是借此防止领主反叛。 「然后,与这次军队解体提案同时提出的案子,就是军队解体之后将士兵分配出去,借着由各领主管理来让各领主负担军事费用,发生事情的时候再将兵力派给王国……这没有什么,只不过倒回从前领主权限最大的时候。追求这一点的中立派贵族相当多,也就表示……」 「他们想要确保兵力来应付突发状况……不过,说穿了就是对王国没信心吧?」 迪达将我原本要讲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但不晓得那些贵族是积极地想反叛,或者想坚守领地。」 「然后呢?确认了兵力后,公主殿下您想跟那种家伙交战吗?您想成为王国的后盾,与王国一同战斗吗?」 「怎么可能,那是要预防万一。现在处于内忧外患,那是为了在突发状况中保护领地。」 「是吗……可是啊……」 迪达的口吻虽然跟平常一样轻浮,但也带着认真。 大概是因为这样……又或许是因为对先前提案的内容感到震惊,所以平常会责备他口气不佳的莱尔,现在也一言不发。 「若有个万一,就是由身为代理领主的公主殿下来号令隶属于领地的士兵吧?」 「……是呀。」 事情恐怕就是如此吧。而父亲大人就将专注处理中央的政事。 目前我担任代理领主的职位,假设没有我的存在,那么就算处理这般重要事项需要花很多时间下达指示,父亲大人应该也会直接从王都加以指挥。 因为,就算是拥有至今受托管理领地这项实绩的塞巴斯,也没有权限能决定那么重大的事。 不过,只要有手握与领主相同权限的我在这里,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应该说,那种需要迅速应对的事情,怎么可能眼见有能利用的人才却不去利用。 「公主殿下,您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迪达说这句话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要是战争爆发,当然会被要求杀掉对手,自己也会受伤或死亡。公主殿下的一声令下会让大家都置身那个状况。」 「……迪达。」 到了这时,莱尔责备般地叫了他的名字。 「公主殿下有办法命令大家怀着送命的觉悟去杀掉对手吗?」 「迪达!」 就算这样,迪达依旧继续说,莱尔对他发出的尖锐声音响彻周围。 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要上战场,任何人都必须做好觉悟。无论会失去自己的生命,或者这双握着剑的手会沾满对方的血,都是一样的。大小姐不需要一个人承担。」 莱尔说的话,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响起。 这句宽容的话语,让人一瞬间动摇。 「我当然也做了心理准备啊,可是,公主殿下需要做的不是那种心理准备吧?公主殿下的号令会让战场瞬间变化,就算不是直接率兵,公主殿下的命也是我们的指引,我们背负着自己与站在背后的人民的性命。但是,公主殿下却必须对战场上的所有人,以及『之后』的事情负责……对吧?」 迪达问的问题让莱尔闭上了嘴。 「而且,就算不是亲自下手,只要在命令书上签名,公主殿下的手也等于沾上了血。」 但是,迪达说的话是正确的……正因如此才会刺进我心里。 我不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人民会怎么想都一样。 事情会因为我的一个指示而变化。 嘴上说为了守护人民,却又做出叫人战斗与夺人性命的指示。 我的一个命令会真的事关生命。 也会将不希望有纷争的人民们牵扯进来。 ……如果发生了战争,我有办法下达命令要人去战斗吗? 「……我不会要您立刻展现您的觉悟,但若公主殿下打算指示我们看清未来并预先做准备,那么,公主殿下最好也看清未来并从现在做好觉悟。」 虽然我已经问过自己,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是啊……迪达,你说得没错。」 我的语气听起来很没出息,但也没有办法。 真的很丢脸。 因为我做出指示要迪达和莱尔戒备,自己却简直像没做好准备。 「我还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会先做准备。」 我还以为他若没听到我的回答就不会行动。 迪达表示会先做准备,这句话让我有点惊讶。 「……嗯,拜托你了。」 迪达与莱尔离开之后,我回去做原本的工作。 但是,先前的对话却挥之不去。 「……啊……」 结果,我明显地在文件上写错了字。 所谓浮躁指的就是这种状态吧……我脑中冒出这种无关紧要的念头。 我暂时放下笔,尽情伸展身躯。身体发出了没有淑女风范的喀啦声响。 我脑中出现的是刚才的对话。 ……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那是我担下代理领主责任之后,思考过好几次的事情。 但是,我再度碰壁。 反正只要当成是「假设」,要舍弃就很简单。 只要欺瞒自己并主张到时再下决心就好。 可是,迪达他……一定不会接受。 然后,欺骗并隐蔽的表面功夫一定会在最后一刻露出破绽。 到那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可能会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我甚至觉得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混乱模样。 至今为止,我也曾好几次肩负人的命运……肩负着生命。 因为无能的主事者会要了人民的命。 ……但是,这次的等级不同。 人的性命直接成为标的物,而我要负起那个责任。 我肩负人民性命的程度将甚于以往。 ……别说前世的我,就连这一世的我都因为责任过于重大而感到恐惧。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世界就好了……这只不过是场面话。 我只是害怕做出指示。 如果,这里真的是游戏的世界……那或许会是个对任何人都很和善的世界吧。 不会伤害任何人,像童话般遮掩肮脏的部分,甚至将那些当成美谈讲述着。 不,就连在游戏之中……都存在著名为艾莉丝的坏角色,一手承担着那些肮脏的部分。 或许,其实根本没有对任何人都很温柔的世界。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便是现实。 否则就不会让我见识到这么多事情。 在各种企图交错之中,贵族们的肮脏争执。 童话中也不曾提过那些因为贫富差距而让人不愉快的光景。 每一件事都衍生着不同的想法。 所以我才会至今依旧这样烦恼。 ……请塔妮亚拿杯饮料过来吧。我无法在目前的状态下工作。 我放弃思考,打算呼唤塔妮亚。 「啊……」 就在这时,文件堆崩塌下来。好几张文件在空中飞舞。 唉,闯祸了…… 好不容易分类好的文件混在一起了。 老实说,一想到重新整理这些文件的劳力与时间,我就觉得厌烦。 「……塔妮亚。」 「是的,我在这里。」 「抱歉,我要去交谊厅,请你先叫他们泡茶。然后,可以请你整理这里的文件吗?」 「我知道了。」 结果,我抛下一切去休息,在交谊厅里独自优雅地品茶。 平常,美丽的日用品与装饰的花朵总是让我舒缓心情……但唯独今天没有那种效果。 「呼……」 「哎呀,小艾,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阴沉。」 母亲大人在开朗温柔的声音之中出现。 「母亲大人……」 「那边的侍女,也帮我准备与小艾一样的茶。」 母亲大人说完后,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你在休息吗?」 「……对。因为我有点累。」 「太专注工作不好喔。你真的与老爷一模一样呢。」 她呵呵微笑着,模样还是同样美丽。 将茶杯拿到嘴边的动作也很优美,虽然是自己的母亲,我还是忍不住看得着迷。 「你真的只是累了吗?看起来像在烦恼着什么呢。」 母亲大人这句话,让我惊讶僵住。 我这么好懂吗? 「……小艾,稍微去外面走走吧,关在屋子里会一直往不好的方向思考喔。」 母亲大人说完后,抓住我的手快步走了起来。 「咦?咦?」 母亲大人与外表不同,似乎很有力气。我就这样被拉着走。 我回头一看,发现先前在身旁的侍女陷入慌张。 ……母亲大人拉着我走了几分钟。 然后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被推进马车坐了十几分钟。 还被迫登上长长的楼梯……我现在正在高度几乎能眺望整座王都的塔上。 「真漂亮……」 景色美得让我不禁低喃。 蓝天比平常更接近,阳光温柔地包覆一切。 王都在照耀之下,看起来比平常更美丽。 「是呀,小艾,非常漂亮。」 「母亲大人,这里是……」 「这里呀,是守卫王都用的瞭望台喔。现在应该也属于军方的管辖。」 「……亏我们还进得来。」 也就是说,这里是军方的设施吧? 虽然是贵族,但我们身为一般民众竟然能进来,让我感到惊讶。 「只要用我的父亲大人的名字,就很简单。」 若无其事说这句话的母亲大人令人敬畏。 「……我从小开始,只要有什么烦恼就会来这里喔,所以与这里的守卫认识。」 母亲大人说完之后露出微笑。 「……母亲大人从前为了怎样的事情而烦恼呢?」 「呵呵呵……例如与父亲大人吵架,或者练习武术输给父亲大人的时候。」 母亲大人高兴地说着。 「还有,在我的梦想破灭的时候,我也到这里来。」 「母亲大人的梦想吗……?母亲大人究竟有什么样的……」 母亲大人的梦想……我无法想象。她被誉为社交界之花,有如繁华的化身。 甚至让人觉得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我实在不懂,这样的母亲大人放弃的是什么样的梦想。 「以前啊,我曾经想当军人。」 意外的回答让我目瞪口呆。 「……您说军人吗?」 「对……我呀,从小开始就学习武术。那是因为我的母亲大人被山贼夺去性命。」 这个我从不知道的事实又让我感到惊讶。 「父亲大人非常悲愤。那个打了好几场胜仗,希望国家获得安宁的人……绝对作梦也没想到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而且妻子还被一直以来守护的国民夺走性命。」 我的心很痛。无数战役的英雄……战场上的救世主。 外祖父大人甚至被这样称呼,但没想到他没能保护外祖母大人,让她失去了生命。 而且下手的是自己长久守护的人民。 插图p055 「我呀,也是在母亲大人过世之后……才开始学习武术。因为发生了母亲大人的事情,所以父亲大人没有反对……我根本没有像你那样学习礼仪或是贵族子女会学的事物,完全像个憧憬武人的男孩子。」 她意外的发言再度让我惊讶。 光是今天一天,与母亲大人的谈话就不晓得让我讶异了几次…… 因为,说这些话的是母亲大人耶。 被称为贵妇典范的母亲大人,小时候竟然完全没有学习过礼仪。 「……不晓得是父亲大人的指导很优秀,还是我一如父亲大人所言拥有才能,不只同龄对象,甚至连年长的父亲大人的徒弟都赢不过我。我记忆中输掉的对象,应该只有父亲大人吧?」 她笑呵呵地说着这句话,但我完全笑不出来。 「……不知何时开始,我想成为军人。我想当军人,像父亲大人那样保护国家。」 「……可是,夺去外祖母大人生命的也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吧?既然如此,您又为何……」 「是呀……你说得对,我憎恨夺去母亲大人生命的山贼,也不明白父亲大人在失去母亲大人之后依旧想保护人民的心情。不晓得是因为憎恨,或者真的只是想保护自己,老实说,我甚至连学习武术的契机都不清楚。」 母亲大人的微笑不知何时开始出现阴影。 阳光之下的微笑感觉非常虚幻。 「或许正因如此吧……当父亲大人抓到犯下那件事的山贼,我心里一度变得空荡荡。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学习武术?我已经迷失了我的目的……我在这里思考了很多。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习武呢?我一直、一直思考……多亏了这片景色,我才重整了自己的心。」 「你快看看。」……母亲大人说这句话的同时,指着眼前的景色。 有许多人,以及美丽的街道。 「那一栋栋的建筑物里都有人……『正因为活着』,所以每天都要工作,也才会有笑有哭。这是多么美丽又伟大的事物啊……我那时是这么想的。」 「母亲大人……」 「的确也有些不肖之徒成了山贼,但有更多弱小的人民。而且,为了不让他们像我与我的家人那样感叹着突发的悲剧,为了让这片景象能永远维持下去,我觉得即使我的手染上鲜血,也要保护这一切。」 这个沉重的觉悟让我受到一阵冲击。 「……您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吗……?」 「大概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吧。说不定是因为强烈地觉得不想再失去更多。」 「母亲大人……」 「但是呢,现实并没有那么顺利。因为军队禁止女性加入。在比试中输给我的男性们说的话,让我面对现实,将我的梦想彻底粉碎。」 那些男性也真是没度量的男人呀……虽然是往事,我依旧觉得生气。 连我都这样想,真不知道当时的母亲大人究竟怀着多激动的心情。 「您没想过去当骑士吗?」 尽管是少数,但骑士也有对女性敞开大门。那是为了护卫王族女性。 「我并不是为了保护王族们才习武。况且,真要说的话,女性骑士事实上只是装饰品。」 的确如此。我点头回应母亲大人的话。 虽然女性骑士各自都被要求拥有高于一定标准的武术能力,但几乎都不受重视。 别说前往战场,更因为身为女性而几乎不会置身于战斗。 「……我再度来到这里。但当时我真的束手无策。毕竟我找到的目标再度如云雾般消失。」 报仇的对象不复存在,就连为取代而找到的梦想也消逝了。 ……我原本以为母亲拥有一切,但她的过去让我反省自己那种想法。 「那个时候,我在这里遇见了老爷。」 「父亲大人吗……」 「对,当时,老爷的父亲大人也是位居宰相的地位,自从因为视察来到这里后,老爷也喜欢上这里,所以经常过来。」 ……这里的警备真的没问题吗?我在瞬间这么想。 不过,他们并非来路不明的人,所以应该还好……大概吧。 「我当时正在哭泣,老爷完全不关心我似的站在旁边眺望风景。我觉得那就像自己中意的地方出现了碍事的人,所以虽然很丢脸,却还是拿他出气。」 母亲说的时候脸颊染上红晕,我开始觉得这是在聆听他们相爱的缘由,于是坐立难安。 「但是,老爷却训诫了我。」 「您被……训诫了吗?」 「对。他说:『如果放弃,就表示那件事的重要性也不过尔尔。』」 这就像是给正在哭泣的女孩双重打击。真亏父亲大人能讲出这种话。 但一脸高兴叙述的母亲大人也不惶多让。 「他问我:『你是为了什么锻炼武术?』还对我说:『是为了充分发挥武艺并在军队里获得名声,还是为了保护人民?如果是前者,那你就好好地哭一场,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会有哭的必要?』」 「……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会有哭的必要……父亲大人这样说吗?」 「对,没错。『你是不是将方法当成目的了?』老爷想表达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如此。我觉得能认同。 如果母亲大人的梦想是进入军队,充分发挥武艺并获得名声,那她的梦想确实完全破灭了。 但若她的梦想是保护人民…… 「『如果目的是保护人民,那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方法,照样能靠其他方式支撑人民的生活。我不借着武,而是想借着文来达成这个目的……话虽如此,我依旧远远不及家父。』他是这样说的。这席话让我受到冲击……我有种清醒过来的感觉。后来,我在相亲的筵席上见到老爷。我很尊敬志同道合的他,于是坠入爱河并与他结婚……此后我就踏进了另一个战场。」 「另一个战场吗?」 「对,没错,就是那个名为社交界的完全不同的战场。」 她说着并微笑,那副模样非常自豪……又很耀眼。 接着,我忍不住笑出来并说:「确实是战场呢。」 正因为实际在这个战场上锻炼并累积了力量……母亲大人的影响力才会如此强大。 她活用夫人们的消息网获得各种情报,在统整夫人们的力量进行社会福利方面,母亲大人也花了不少心思。 「……母亲大人,谢谢您今天带我来这里。那么,我可以再稍微……从这里眺望一下景色吗?」 「嗯,当然可以。」 回到宅邸后,我打算直接睡觉于是做就寝的准备,然后躺到床上。 但是,头脑却奇妙地清晰,根本睡不着。 ……我脑中浮现与母亲大人的对话及那幅景象。 「……为了不感叹着悲剧,为了让这片景象能永远维持下去。」 母亲大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非常美丽。 所谓美丽并非指她与生俱来的容貌……我甚至觉得她的模样就像疼爱着万物的母亲。 相对之下,我对人民的情感又是怎样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就浮现自己至今做过的事……然后不禁笑出来。 两者根本是一样的吧。 遇见米娜及孤儿院的孩子们的时候……不对,应该在更早之前,也就是巡视这块领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前世的我不曾接触政事,但现在的我拥有力量。 那就是名为代理领主权力的力量。 我前进的道路,与我做的事情,全都与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 办公桌上的文件也一样,就连一张张处理时,我身上也承担着重责大任。 尽管如此,我为了守护人民的生活,难道不是早就做好觉悟了吗? 那份决心……在经过那场逐出教会的骚动后,变得非常软弱。 我开始怀疑,像我这样的人居于领导领地政务的地位,是不是有百害无一利? 这样的话,我将进行的一切事情是不是都会朝坏的方向前进? ……现在明明不是思考这种懦弱事情的时候。 我早已向前迈进,并将人民与领地卷入那股洪流。 事到如今根本不可能说我没有那种决心。 我只要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而前进就好。 我不可以迷失目标。 因为,一旦我困惑,就表示跟随着我的人们与人民都会感到困惑。 我只要完成该做的事情就好。 一想到这里,我觉得心中的烦闷突然唰地消失,心情也开始稳定。 接着,我就这样舒适地进入梦乡。 ††† 隔天,我再度找莱尔与迪达前来。 「请问有事情吗,公主殿下?」 「对,我希望你们能听听我的决心。」 我这句话让莱尔惊讶地瞪大眼睛……迪达则是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很有趣。 「……昨天,迪达问过我有没有做好觉悟,对吧?」 「是啊。」 「当时我虽然有点慌乱……但仔细想想,那个问题根本就不必要。」 我的回答……让迪达一阵愕然。 「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这块领地,以及住在这块领地上的人民。」 「……即使为了这个目的必须流血,也一样吗?」 「我的答案是『对』……也是『不对』。」 不只迪达,就连莱尔都对我的回答感到疑惑。 「我的肩上已经肩负着好几千条人民的性命,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块领地……以及领地居民。为此,若有必要的话,我就该在紧急时刻调兵遣将,并且背负起责任。」 没有人会受伤害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那种事情我应该早就知道才对。 「但是,为了不让那种状况发生……我会努力到最后一刻。我会不断交涉并看清时机,不被情势影响。比起思考如何打赢战争,要想的是如何不让战争发生。我将以此为第一优先,做出行动给你们看。」 是不是把目的当成手段了?──我先前也正是这样。 如果战争爆发,我将如何背起战争的责任? 身为领主该有何种风范……我思考的都是这些。 不过,并非如此。 方法绝对不会只有一种。我要预测未来,认真思考并订立策略。 笔、头脑与我的话语,就是我的武器。 武力是最后一张牌,在抽出那张牌之前,要先打出其他的牌。 那就是我的职责。 「但是呢……若我无论如何……都判断只有那条路可走……莱尔、迪达,我要拜托你们,请你们尽量让流淌的鲜血减少,然后,我将会担起所有责任,因为是我让局面只剩下那条路可走。」 我说完之后,迪达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我讲得应该很认真…… 「很棒的决心……非常天真的话语。」 「迪达……!」 迪达身边的莱尔感到愤慨。 「但是,这样很好。正因为公主殿下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想去守护。守护公主殿下,以及公主殿下心中重要的事物。」 ……意思是我及格了吗? 「……你直接这样讲不就好了。」 莱尔一脸愕然地说。 「大小姐,我们是您的盾,也是您的剑。您的忧烦就由我们来驱散。如果您只剩下那个选择……那么请您依赖我们。我们一定会前来守护。守护您,以及您心中重要的事物。」 莱尔说着并行了骑士的礼。 旁边的迪达也做出相同的举动。 「嗯,谢谢你们……莱尔,迪达。」 他们也是我不想失去……以及想保护的事物。 正因如此,我就在我的领域内战斗吧。 ††† 就在我烦闷忧郁的期间,赛伊表现得非常活跃。 先前让我烦恼的,就是与我们接壤的领地突然提高关税。 为此,我对之前爱德殿下庇护的商会使了些手段。 那间商会的经营状态与其他商会一样逐渐恶化,而且目前掌管商会的是从前不顾商会有正当继承人,在背后使诡计抢走了商会的人物。 我们暗中操纵让经营状况变得更加恶劣,并在商会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除掉高层的人们,让正统的继承人担任商会代表。 接着,就向新任代表提出要签订契约。 那间商会的招牌维持不变,但一肩担起运送阿兹达商会商品的工作。 因为,其他领地的关税政策适用对象,是那些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领地为据点的商会。 也就是说,多亏有他们协助运送,所以我们要负担的关税一如往常。 最近,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为据点的其他商会似乎也表示要与他们订契约。 除了关税之外,输出商品的时候还要加上雇用护卫等支出。 这样一来能减少那些支出,所以颇受欢迎。 虽然我最初有下达指示,但之后都是赛伊独力说服他人并奔走的成果。 多亏有赛伊帮了不少忙。 话虽如此,事情并没有从根本解决。 让其他领地的关税恢复正常,是属于我负责的领域。 这件事始终进行得不顺利。 唯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周围的领地一起提高税率,我只觉得这是刻意所为。 但就算申诉,在上面等待的也是第二王妃。 事情一定会被压下来。 即使父亲大人是宰相,也并非拥有能命令各个领主的权力。 有权力命令各个领主的人,只有王。 话虽如此,王也因为生病而卧床。 不过……无论如何,税率由领主进行裁量是不变的事实。 平时不会由王行使命令权去干涉领主的裁量。 所谓走投无路就是这种状态。 ……目的也算达成了,就这样返回领地吧。 虽然塞巴斯很优秀,但工作量也差不多快让他感到辛苦了。 啊──……但是,如果汀恩在的话,应该就有办法了。 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整理文件。 「塔妮亚,我在考虑差不多该回领地了。」 「我觉得那样很好,我立刻就调整行程。」 不过……还要向各处打招呼以及事后处理,所以应该还会再待几天。 「拜托你了。」 唉,真想念领地。 明明不像学生时代那样离开领地一两年,我却觉得很久没有回去了。 这应该表示我过的日子十分充实吧。 「大小姐,米茉莎小姐送来了信。」 我从塔妮亚手中接过信,用拆信刀拆封之后,阅读里面的信件。 ……总觉得速读能力又被磨练得更上一层楼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塔妮亚开门回应。 塔妮亚与门口的仆役说话时,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请立刻将对方赶走。」 「但是……」 以冷淡声音说出的那句话非常有魄力,但仆役虽感到怯懦却依旧不退让。 「没关系,由我过去吧。」 她果断地这样说,仿佛表示不需要再多说。 不过,塔妮亚的这句话却让对方的表情松了口气。 难道前来造访的人拥有相当的身份……是这样吗? 「……塔妮亚。」 「失礼了,我立刻过去处理。」 然后,看塔妮亚的模样,她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也就是想私下解决。 话虽如此,对方毕竟是来找我,所以我想知道。 「等一下,塔妮亚,是谁来了?」 「大小姐您不需要在意。我会处理一切。」 「……塔妮亚。」 我再次呼唤了她的名字。塔妮亚露出烦恼的表情。 「波恩.鲁塔沙前来拜访大小姐。」 「波恩先生……」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我不禁慌张。 「莱尔与迪达都外出了,所以最好不要随便与他接触。我们无法预测对方有什么企图,又会引起什么事端……况且,没有事先告知就前来拜访,实在无礼至极。」 嗯,是没错啦。 再说,我没有任何话想与对方说。 我有事的时候他不愿意听我说话,那我又为何需要听他们说话呢? 「……是啊,塔妮亚,那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波恩来了……事到如今他究竟为何过来……我非常在意。 但是,我觉得大概与先前逐出教会的骚动有某些关联。 波恩的父亲似乎被解除教皇职务并遭到逮捕。 但我觉得与其来找我,不如去拜托与他情谊深厚的那些人还比较好…… 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她成了爱德殿下的未婚妻,发言拥有相当的力量。 再加上爱德殿下是第二王子,身为他外祖父的马艾里亚侯爵又拥有凌人的权势。 啊─……不过,贝伦跟在父亲大人身边每天忙于工作,应该很难与他见面。德鲁塞也一样,自从加入骑士团以来似乎就很忙碌…… 话虽如此,我的行程也排得很满。 真想赶快返回领地。他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不请自来跑到领地吧。 要是与他见面不晓得他又会说什么……光想象就觉得会是麻烦的事情。 「我回来了,大小姐。」 就在我思考那种事的时候,塔妮亚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是的,因为我立刻就请他回去。」 她一脸清爽,口吻却很不客气。 看来塔妮亚也很烦躁。等一下慰劳她吧。 「他有说什么吗?」 在那之前,我得先问问我必须知道的事情。 「不,我没听到他说任何话……因为那个男人开口之前,我就将他赶走了。」 塔妮亚虽然面露笑容,但眼睛没有在笑。 我反而因为她身上散发的气氛过于冰冷,甚至感到一阵寒意而发抖。 我虽想问她如何赶走对方,但我害怕得问不出口。 ……但塔妮亚也没做奇怪的事,所以应该没问题。我想要这样相信。 「算了,没事。就算我在这里一直思考也不知道答案。塔妮亚,请你整理那边的文件。」 「是的,我知道了。」 塔妮亚以灿烂的笑容回应。 「还有,请你调查波恩的周围。」 「当然。」 塔妮亚完全以情报员的身份活跃着。 最近她召集了同样以这种行业为生的人,然后率领着他们。 其实阿尔梅利亚家……正确说来,应该是父亲大人手下也有一批这样的人。 经过这次逐出教会的骚动等等事件,让我深刻感受到情报的重要性,所以也开始寻找专属于我的这类人士。 不过,能信赖的人实在很难找,所以找来的人数并不多呢……关于这点,我就依赖着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外祖父大人的人脉。 「……早点把这边的工作结束,然后回去吧。」 「是的,大小姐。」 我趁着离开王都之前来到街上。 其实我没有太多时间,但因为难得来到王都,所以就购物兼休息……就是这样。 买些礼物给留在领地的大家吧。 「……买什么才会让大家高兴呢?」 蕾米与莫内达,就买些只有王都才有的点心吧。 他们的工作需要花脑力,所以糖分应该是必要的。 但若买点心给梅里妲与赛伊,总有种与工作连结在一起的感觉…… 「只要是大小姐挑选的东西,我觉得大家无论收到什么都会高兴。」 塔妮亚的话让我露出苦笑。 「那样最让人伤脑筋呢。既然要特地送,那么较实用的……或对方想要的会比较好吧?」 因为走在街上,所以我一如往常稍微改变了装扮才上街。 我逛了几间店,将候补范围缩小。 但是,总觉得欠缺了某种决定性的要素…… 就在我怀着这种心情边走边烦恼时…… 奇怪?……有个我看过的人…… 「……汀恩。」 出现的竟然是汀恩。 而且,他身边有名女性。为什么汀恩会在这里? ……而且,他旁边的女性是谁? 这个疑问在我脑中窜过,无法言喻的郁闷充满了内心。 讨厌……不管汀恩在哪里、与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吧。 尽管脑子这样否定,但从胸中涌出的不悦感却没消失。 简直就像小孩。 自己这份意料之外的独占欲,让我嘲笑自己。 汀恩似乎发现了我,他在瞬间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个反应再度让我感到烦躁。 被我看见很不妙吗? 还是说,我很碍事? 不过……一般来想,在公事以外的时间遇见职场上司之类的人,确实会觉得尴尬。 ……真无趣,赶快回家吧。 话虽如此,若在这里变更方向会很不自然,而且我还没买礼物。 「……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或许因为彼此对上了视线,汀恩朝我打招呼。 「汀恩,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王都遇见你呢……那位是……?」 虽然我努力摆出笑容,但没有自信能确实笑出来。 站在汀恩身旁的那位可爱少女,神采飞扬地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蕾蒂。哥哥总是受您照顾了。」 「……哥哥?」 仔细一看,的确如此……她的容貌与汀恩很像。 若要说不同之处,大概只差在汀恩眼睛的颜色是蓝绿色,而蕾蒂则是橄榄石般的明亮绿色。 「是的,没错。因为家人过度保护,我无法独自外出,而且哥哥在您那里叨扰的时候又是由我接手处理工作,所以至今都无法向您问候,非常对不起。」 也就是说……我间接受到她的关照了。 我必须在这里好好道谢才行。 话说,我还没报上姓名……但为了要预防危险,我也不能随便在街上说出姓名吧。 「哎呀……!我才是每次都受到您哥哥的大力协助呢……请原谅我无法在这里说出姓名的失礼之举。」 「不要紧……我明白大小姐的理由。对了!可以的话,请务必与我好好地聊一下。我也想知道哥哥在大小姐那里是不是有认真工作。」 蕾蒂就像花朵绽放般笑出来。 「大小姐,我妹妹的话请您听听就好。大小姐很忙碌,不能让妹妹占用了时间……」 「哎呀,哥哥,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蕾蒂……你这孩子实在……」 一旁的汀恩罕见地露出既像伤脑筋,又像焦急似的模样。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汀恩。 「哎呀……」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蕾蒂也被我的笑容影响,一同呵呵地笑了起来。 「没有问题,但在这里不太好,找间店坐坐吧。」 所以,我们来到某间餐厅。 这里是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密切往来的店家,所以完美地准备了包厢。 毕竟我不能在街上的咖啡店里聊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还特地改变了装扮。 「再次说声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初次见面,我是蕾蒂。哥哥每次都受您照顾了。」 「我才是受到汀恩的照顾呢。都是因为他来帮我,才会影响到你……真的很抱歉。」 「不要紧……反正我喜欢工作,而且我很尊敬大小姐,所以您不需要感到抱歉。」 「尊敬我?」 我忍不住疑惑。 尊敬不曾谋面的我?为什么? 但若要说这是客套话,她的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又太耀眼,感觉不像。 「我听说自从大小姐管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领地之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经济发展就非常活跃,而且因为适合居住,所以搬迁过去的人民也很多。您的能力值得让人尊敬,况且同样身为女性,能听听在第一线活跃的人士的故事最让人高兴了。」 她说的话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 虽然是个可爱的女孩,但真不愧是汀恩的妹妹……我的感想大概就是这样。 「谢谢……对了,你也在工作吧?是怎样的工作呢?」 「我主要是制作文件、整理收集到的情报,还有与重要对象交涉时的事前准备……大致就是这样。所以,虽说是接手工作,但现状顶多是在幕后协助哥哥。」 「怎么会是幕后呢。无论制作文件,或者以获得的情报为基础进行交涉的事前准备都需要耐心。虽然我是代理领主,但制作与整理文件也占了工作的很大部分,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分别喔。」 「不……大小姐要负起责任做出许多判断,我认为与我的状况完全不同。但是,光是能听到您这么说,我就觉得非常高兴。」 接下来,我享受着与蕾蒂的谈话……不过…… 「咦!艾莉丝小姐您也是吗!」 「对,常常如此。只要面对文件好几个小时,工作一结束就会觉得头很重。」 「就是说呀……尤其若是在晚上工作,早上就会很严重呢。」 「没错没错,你很清楚呢。」 不知为何,谈话的内容变成健康方面的烦恼,以及消除压力的方法等等。 这不是年轻女性会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的内容吧……我这样认为。 因为呀,恋爱话题啦、受欢迎的甜点店等等……这些才让人觉得像是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吧? 蕾蒂真不愧有接手哥哥的工作,关于那些烦恼之类的话题,我也非常有同感,所以忍不住热烈地讨论。 我与蕾蒂已经抛下一同过来的汀恩,两人聊了起来。 突然间,谈话告一段落时,先前一直保持笑容的蕾蒂表情一变,摆出认真的神色。 「艾莉丝小姐,若要由负责辅佐工作的我来说……我觉得您的工作量似乎比别人多了两三倍呢。您是不是也该像哥哥将事情交给我一样,把工作分给其他人,稍微减少自己的工作呢?」 「这已经是减少很多之后的分量了……商会里也有我能依赖的辅佐,关于领地政务方面则有大总管与你哥哥帮忙。」 「哎呀……哥哥有帮上忙吗?」 「当然呀,你的哥哥连细节都会注意到……而且工作做得很准确。如果没有汀恩,我可能会昏倒在某个地方吧。」 对,汀恩真的是我重要的左右手。 虽然我无法表达得很清楚……不过,塞巴斯、赛伊、塔妮亚与蕾米等人大概都很重视如何成功达成我的指示。 以他们的立场来说,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反而应该说他们被要求做到这点。 可是,汀恩身上没有这种束缚。 正因如此,汀恩才会给我意见。 他会将我突然想到的点子,或是反复思考的构想汇整起来,再修改得更有效率,或是规划成有可能实现的计划,我再以此为基础提出意见。 就结果而言,那样比我独自烦恼还要更快出现实效,也会做出好的成果。 汀恩是我实际意义上的左右手……不,是我的搭档。 「咦咦,这样吗?……哥哥确实常注意到小细节啦。多亏如此,我在工作上无法松懈。」 蕾蒂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 「蕾蒂,那种事情要在本人不在场的地方说。」 到了这时候,汀恩才第一次开口。 「哎呀,哥哥,我不知道下次何时才会与艾莉丝小姐见面耶。所以,想说的话必须现在说才行呀。」 「……这么说来,蕾蒂好像无法经常外出嘛。」 「对,因为家人过度保护……而且哥哥总是因为工作所以前往各处,在那段期间,要是连我都离开的话,文件等等就会延迟处理,下面的人会伤脑筋的。」 「这样啊……蕾蒂你平时待在王都吗?」 「是的。」 「我想我一定也会再来王都,所以,到时候再见面吧。」 「……大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塔妮亚语带抱歉地告知时间。 ……快乐的时光真是过得很快。 「哎呀……艾莉丝小姐,耽误您这么久,真对不起。您再来王都时请务必告诉我。」 「嗯,当然。今天我立刻就会去看看你告诉我的店家。」 聊天的途中,蕾蒂告诉我几家目前在王都很受欢迎的店。 所以,为了寻找礼物,我打算等一下就去看看。 「好的,希望您可以买到适合的礼物。」 「谢谢……汀恩,我会等你再过来领地喔。」 「好的,等各项工作完毕后,我也会过去。」 「好。」 接着我离开这间店,边走边寻找礼物。 明天就要从王都出发,所以必须在今天买好。 最后,我在蕾蒂推荐的配件商店买了手帕给梅里妲与赛伊。 然后,按照当初的预定给其他人买了甜点。 我在回程的马车上沉浸于买到好东西的心情,但在抵达宅邸前面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靠了过来。 「艾莉丝小姐……!」 那个人物这样喊着并靠近。 莱尔与迪达立刻站到那个人物与我之间保护我。 「啊啊,我一直想见你……艾莉丝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是我认识的人。 「波恩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出那个名字后,莱尔与迪达就提高了警戒心。 塔妮亚曾经应付过不请自来跑到宅邸的他,所以一开始就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有事情想与你见一面谈谈啊。之前听说你不在宅邸,所以我就回去了,但今天我过来等你。」 「……就算如此……也实在太失礼了!没有事先约好就不请自来……!您是不是轻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波恩的话让塔妮亚一阵激昂。 莱尔与迪达似乎与她想着一样的事,只是没有怒吼出来。 他们很明显地表现出不悦。 「……好吧,波恩先生,在这里也不方便,请到宅邸里。」 「艾莉丝小姐……!」 「……我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之处引起更大的骚动。波恩先生,我会听你说,所以请你赶快进去。」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态度很失礼,但很不巧,我没有和善到面对这种不请自来的人还那么注重礼仪。 我重重叹气的同时进入宅邸。 「……真是压迫感十足啊。」 波恩坐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在宅邸里,大家面对波恩都是怀着警戒心与敌对心迎接他。 ……不过,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仆役当然没有情绪化到会将那种想法表现出来。 这场室内的会面,也是由莱尔、迪达以及塔妮亚保护我般在旁待命。 「……难道你认为自己会受欢迎吗?」 「不,是我失言了。」 「那么,你有什么事?……我明天就要返回领地,所以请长话短说。」 「……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虽然我请他长话短说,但他竟然连交涉的「基础」都没有,心急的态度让我惊讶。 而且先不说这个,他竟然表示有事要拜托我。 在我旁边待命的三个人身上,散发出激烈得似乎随时都会冲过去的杀意。 「我希望你当我的后盾。」 「哎呀……」 虽然我事先就想象到了,但没想到他真的会对我这样说……他口中竟然会讲出这种话。 「这次的事情给你也带来麻烦,所以我拜托你这种事确实很厚脸皮……但我也身在很艰困的处境。然后,达里尔教同时也处在混乱之中……再这样下去,达里尔教的波澜可能也会影响到王国。我父亲造成了这场混乱,正因如此,若身为他儿子的我能与这次事件受害者的你合作,并对内外表明这层关系……我觉得这将会成为无比的抑制力。」 状况确实如他所说,目前达里尔教因为逐出教会骚动之后整肃教皇,以及对其派系追究责任,所以处于动荡之中。 而且,我听说与此同时也在调查和教皇及其派系有勾结的贵族们。 ……话虽如此,那些贵族也是所谓被利用的道具……因为全都是小角色,所以似乎追究不到真正该被追查责任的对象。 「……达里尔教的混乱或许确实会对王国有害。」 「既然如此……」 他以怀着期待的眼神看我。 但是,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就算我与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继续努力用冷淡的声音询问。 「……好处?」 波恩反问,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对,就是好处。就算我与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讨论好处之前,你身为王国的贵族,难道没有拯救王国危机的气概吗?」 「哎呀……你讲的话还真奇妙。说起来,如果不企图让我蒙受冤罪,事情应该就不会演变成这样吧?」 我呵呵地笑着。而且是真心笑出来。 「王国的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了争夺下任王位,这个王国包含贵族在内已经一分为二……不,若将中立派也算进去,应该就是三方分立吧?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王国能在这之中存续已经算是奇迹。」 虽然不晓得是如何维持平衡的,但我真的很尊敬能让这件事实现的人们。 可是我觉得,上层的人若展开这种派阀斗争,人民的生活会过得更加辛苦也理所当然。 即使邻国认为机不可失而攻打过来也不奇怪。 我认为,如果能将这些状况悉数压制,那么主事者的能力真的应该称赞。 虽然将区区一块领地拿去与整个王国比较或许太过自大,但在经营领地这方面,主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正因为没有敌对势力,所以目前可以强硬推动新政策,指挥系统也因为只有我一人所以不会混乱。 相较之下,现在若要经营这个王国,一旦做出某些行动,可能就会出现敌对势力的妨碍,也要经常担心同阵营的人何时会投向敌营,或者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包含处理这些问题在内,必须巧妙去领导周围的人。 在那种环境里,工作之外的事情也会让人神经衰弱。 而且工作的内容就像在冒险,就算说踏错一步即会造成国家存亡的危机也不夸张。 啊,拿些胃药给父亲大人吧……我一边这样思考,一边盯着波恩。 「为虎作伥的你,事到如今却说因为想防止王国的混乱,所以要与我合作?……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我并没有做出让王国陷入危机的事情啊。」 「哎呀,你没有自觉?……你不是与爱德殿下非常要好吗?」 我呵呵笑着。 这大概让他反感,只见他露出不悦的表情。 「因为身在同一所学园,所以那是当然的啊。」 「正因为那并非理所当然,我才会提出来……那所学园就是这个王国的贵族社会缩影。会待在一起的,很自然就是父母属于相同派阀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追随的是爱德殿下或是尤莉小姐……但既然那么频繁地待在一起,任谁都会产生『波恩先生,或是波恩先生背后的教皇,是支持爱德华殿下的』这种想法。」 若从这点来看,我与贝伦当初其实也岌岌可危。 原本,由于我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所以贝伦应该与他保持距离……但没想到最后从贝伦到爱德殿下都朝向尤莉男爵千金接近。 被解除婚约在贵族社会里是严重的瑕疵,父亲大人当初不惜让我身负这种缺陷也要将我拉出那里,我现在比当时更加清楚他的心情。 「你也是让这个王国的派阀斗争变得更激烈的其中一人喔。就算你现在说是为王国着想,我也只会想笑。」 波恩在瞬间闭上眼睛,然后,他接着睁开眼睛时,露出悲痛的表情。 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 「……我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思虑不周了。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负起责任。为了不招致更严重的混乱,我还是想做我能办到的事。」 「第一步就是要我跟你合作吗?」 他面露迟疑,并在同时点头。 ……我要收回前言。我之前讲的一点都不过分。 面对毫不掩饰想法的他,我早就已经叹不出气,只能干笑出来。 「面临重大变革的时候,组织陷入混乱是理所当然。而且旧体制的领袖之中有人被罢免,甚至遭到逮捕,所以这也没办法。」 我唰一声阖上手里的扇子。 「况且,教会的腐败已经让人无法置之不理。从贵族那里收集来的金钱也没有回馈给人民,而是中饱私囊喔。」 「可是,圣职者也要过生活啊,关于那一点……」 「那一点是没办法的……如果你要说的是这句话,那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我的愤慨让波恩的表情变得僵硬。 「税金之中应该有不少金额流向了教会……你知道究竟要花上多少劳力才能挤出那些金额吗?」 纳税者们是过得多么辛劳才缴出税金的? 究竟要花多少劳力,才能管理那些金钱并以适当的金额分配出去? 身为代理领主,我看不下这种轻率处理税金的态度。 「即使依旧入不敷出,但教会那样频繁地募集捐款、举办慈善宴会,得到的钱究竟用在哪里了?」 「那个嘛……」 「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脸上表现出仿佛想讲这种话的不满情绪。 可是,他察觉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我赶出去,所以闭上了嘴。 不过呢……「不知道」这句话也能用在从前的我。 因为,我在前世记忆复苏之前,也将自己身处的环境视为理所当然并享受。 就算现在,我是否能抬头挺胸说我已经充分尽到身为贵族的义务呢……这点我并不清楚。 虽然不清楚,但至少与当初比起来,我已经更能留意周围。这就是事实。 「况且,教会已经充分利用了自身的权势了吧?先前逐出教会的骚动就是个好例子。就算多少有些混乱,但教会若不再干涉王国,对王国来说也有益……比我与你合作博得表面上的平稳来得更好。」 波恩咬着嘴唇低下头。 「……所以,我不会和你交易。恕我失陪。」 「……等一下!」 他恳求般从座位起身靠近我。 但是,在旁边待命的塔妮亚、莱尔与迪达站到我与他之间挡住。 插图p091 「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 我像在观察般盯着吼叫的他。 「我该怎么做才好?请救救我……!」 请救救我……是吗? 他的话让我不禁噗哧一笑。 「为什么我必须救你?」 「呃……」 「我是曾虐待『心地善良』的尤莉小姐的『坏女人』吧?你也与爱德华殿下一同责怪我不是吗?若没有任何利益,你觉得我这种人会帮你吗?」 我的声音冷淡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听到他求救的话语,但没有任何感想。 我当然不同情,对于彼此立场与当时颠倒过来也不觉得满意。 就只是毫无感想罢了。 ……我确实明白了他在我心目中是这般无足轻重的人物。 「我父亲被赶下教皇的地位,但我本来以为尤莉会一如往常对待我……!结果她却突然变得像陌生人,当我不存在。」 也就是说,尤莉想要的是他背后的教会的力量吗? 听完他说的话,我反而佩服起尤莉。 竟然能这么简单舍弃这段关系,反倒直截了当。 「周围的人也像翻脸般冷淡对我,我……」 「那又怎样呢?」 我极为简洁地回应。 「所爱之人变成陌生人?所有人都翻脸对你冷淡?就算你身陷这种状况,我也认为无所谓。在我被逐出学园的时候,你也一样认为无所谓吧?」 我的讽刺让他露出难看的表情。 「……是啊,你说得没错。对,我之前身为追打你的那一方。那样的我竟然来到这里,我也只觉得自己是笨蛋。」 「哎呀,既然你明白就好。请你赶快回去吧。」 「就算这样,我还是无法完全死心。我想让抛弃我的家伙们好看,我不想就此束手无策地完结!」 「哎呀……」 他的喊叫让我笑出来。 他以前散发出的感觉是那么温和悠哉,让我觉得他真是彻底改变了。 从现在这个表情狰狞拼命呼喊,即使知道不可能却依旧穷追不舍的人身上,根本想象不出当初学园里的他。 「是啊,没错,说实话,王国会怎样都无所谓,我是因为想让舍弃我的人好看,才会来找你……!」 「让对方好看之后又如何?乞求他们的爱情吗?拜托他们让你待在身边吗?」 「……当我被抛弃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乎他们了,我只是为了自己才想这样做……!」 ……真是自私的想法。 但我之所以没办法觉得厌恶,是因为我也明白那个想法呢。 那种想让他们好看的心情,确实以现在进行式的状态存在我心中。 同时……也很危险。 我与他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就是以我来说,这种想法不可能成为我的目的。 之所以没有执着于此,都是多亏了领地居民们。 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只将那个想法视为目的,只追求那个想法。 他甚至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也就是为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退缩。 我在他对面的座位再度坐下。 「所以,你想跟我联手……」 他点头回应我说的话。 原来如此……波恩猜测我或许也依旧想给他们好看,才会来到这里。 ……但是,很遗憾。 「就算我成为助力,你也已经不可能当上教皇。因为这次组织改革的程度已经非常深。」 我现在依然与拉弗西蒙兹祭司有联络。依照他的报告内容,波恩不可能成为教皇。 况且,这次的事件中,教会高层的人士几乎都被罢免或逮捕。 舍弃教皇世袭制的提议也已经成案,可预见几乎一定会通过。 至于取而代之的办法,可以预料到是采取多数决的方式,由枢机选出教皇。 「对我来说,与其推举你,我更想支持目前雷厉风行处理事情的拉弗西蒙兹祭司呢。你在教会里既没有基础,也没有任何经验,再这样下去,你就连想留在达里尔教里都很困难喔。」 毕竟波恩现在处于不明确的地位。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他就会以下任教皇的身份进入达里尔教总部累积经验……然而现在就连世袭制都完全被否定。 况且,对于目标为脱离旧体制的达里尔教而言,他的存在只会是一种障碍。 再这样下去,他连能否继续隶属达里尔教都是个问题。 「……若只是想办法将你安置在朋友的教会里,那还有可能。而且当然是以圣职者的身份。」 如果是拉菲艾尔祭司的话,或许还有可能拜托。 毕竟我们有私人的交情,而且他的能力也能相信。 只不过,当然要先联络过拉弗西蒙兹祭司才进行。 「不过是当个普通的圣职者喔。别说成为教皇,就连能否进入总会都不晓得。但那样的话,比起周围给的评价,重要的是相信自己目睹的事物。你若能自己累积实力并展现出来,就有可能获得重用。」 ……那么,他会如何决定呢? 他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的提问。 接着我们互换誓约书之后,他就回去了。 「……为什么要给他那种恩惠?」 莱尔不满地低语。 开口的不是塔妮亚。虽然这让人觉得稀奇,但差别也只不过是出声的是「他」而非「她」。这点只要看见塔妮亚的表情就会明白。 「……恩惠吗?」 我噗哧一笑并低语。 这个反应让莱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立刻准备一下,我要联络拉菲艾尔祭司与拉弗西蒙兹祭司。」 「知道了。」 塔妮亚对我的指示做出反应。 「……一如我刚才对波恩说过的,达里尔教现在正在进行改革,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赞成那些改革。你们应该也想象得到吧?」 从前曾获得甜头的不光是达里尔教的高层人士,也包括与达里尔教有往来的贵族们。 那些人……以及与那些人有往来的人们,应该不会默默放任这次的改革案进行。 他们应该会阻挠。 很有可能会利用波恩的血缘与内心的危险性,让他成为领袖。 正因如此,我才想将他安置在我们这一方。 ……在他被那些人拉拢之前。 「……当他将现在的悔恨当成粮食并成长时,我这次的帮助就会有意义。如果是拉弗西蒙兹祭司,只要事先将波恩的动向告诉他,他大概连这点都能巧妙利用。况且,我对他说的话并非谎言。拉菲艾尔祭司是鼓励圣职者学习医术来服务人民的人,这种想法与拉弗西蒙兹祭司想的一样,只要在这方面努力,也有可能开拓出通往总会的道路,还能卖人情给他。」 只不过,这个办法是因为信任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力量才得以采用。 「相反地,就算他忘了现在的悔恨也无妨,因为我可以掌握他的动向,事前排除企图接触他的对方阵营。如果他自己想做些多余的事情,我也能立刻察觉。透过达成这件事,也能够卖人情给拉弗西蒙兹祭司。」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就将我手下的人派去他身边监视。」 「我也打算这样拜托你呢……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对我都有好处,对吧?这样真的算是给他的恩惠吗?」 他来向我「拜托」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演变成无论怎么发展都对我有利。 我之所以掩不住笑意,就是因为这样。 反正,这样也很好吧? ……毕竟波恩自己都打算将我塑造成坏心眼的千金小姐了。 ††† 「呼……」 塔妮亚将头发放下并梳理完毕后,呼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是日期即将变换到隔天的时刻。 她做完了艾莉丝就寝前的繁杂准备,现在正打算睡觉。 塔妮亚经常被大家半开玩笑地询问「你真的有睡觉吗?」,但她毕竟也是人。 她当然需要睡眠。 再说,她认为这个问题去问塞巴斯还比较适合。 她觉得塞巴斯不露出疲态,总是摆出温和表情,非常厉害。 ……正因如此,她才将塞巴斯当成目标。 她思考这些琐碎小事的时候,不经意地拿起桌上的缎带。 这与蕾米、梅里妲,以及艾莉丝拥有的相同。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呢?她自己也不确定。 大概是在她成为见习侍女之前吧。 常进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商人到来时,艾莉丝被询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而她挑了这个。 「这个就可以了吗?这边的宝石比较好吧?」 在众多豪华昂贵的物品里,艾莉丝特地选了这条缎带,公爵家主人路易一脸疑惑……梅露莉丝夫人则是推荐她挑其他物品。 「是的,这个就好。但是,请给我四条这种缎带。」 她将如此获得的缎带交给了三人。 「大家是用一样的喔。」 没错,她微笑着这样说。 那样东西对塔妮亚她们来说是昂贵的物品……但对于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莉丝来说,配戴在身上则太过廉价。 不过,艾莉丝说那样东西是宝物。 「如果不合你们的喜好,那就抱歉了。可是,我想拥有跟大家一样的东西。如果你们愿意收下,我会很高兴。」 不用说,那对塔妮亚她们三人而言已经变成宝物。 因为那样东西凝聚了艾莉丝的心意。 ……塔妮亚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因为那天在那个地方被艾莉丝捡到。 如果没有遇见她,塔妮亚毫无疑问会死在某处的路边。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待在那里的。 不过,可能是被父母所抛弃。 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独自待在领地都城中贫民聚集最多的地方。 年纪小又笨拙的她,经常没有饭吃。 她就这样逐渐虚弱。 每天都茫然地坐在巷子里仰望天空。 偶尔看见亲子手牵手走路的模样,她就不知为何很想哭。 自己会就此孤单地死掉吗……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甚至想要早点消失。 就在某天,陌生的双人组男性对塔妮亚搭话。 她也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内容。 但是,透过对方鄙俗的笑容,她唯独靠本能晓得那是「不善良」的人。 连已经放弃生命的她,身体也对逼近眼前的危险做出反应。 接着她开始奔跑想逃开。 她不断地跑着、跑着,但没有体力的小孩不可能逃得掉……她就快被抓住了。 这个时候,是艾莉丝救了她。 塔妮亚一心逃跑,但她逃往的方向幸运地正好是大街,而且跑到了艾莉丝搭乘的马车前面。 「你还好吗?」 当她第一次看见从停止的马车出现的艾莉丝,她觉得对方与她身处的世界真是天差地远……塔妮亚边想边点头。 「太好了……欸,你有地方可去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摇摇头。 「是吗……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走?」 「不,我没事了,你……您救了我,这样已经很够了。我不能再给人添麻烦,虽然我成功逃跑,但状况也不会改变。」 「不要放弃……!」 接着,虽然身边的随从阻止,艾莉丝依旧坚持要带塔妮亚离开……最后,她得救了。 「你好像被人追赶。那些人的事情我已经告诉父亲大人了。」 塔妮亚后来才知道,那两名找她说话的男性维生的工作是抓孤苦无依的小孩并廉价贩卖。 他们看到塔妮亚被艾莉丝与随从带走,所以好像放弃了。 后来,在艾莉丝的要求与随从的报告下,那些人也遭到逮捕。 「以后,你就在这里跟我一起生活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是吗……那么,塔妮亚这个名字如何?这是童话故事中聪慧公主的名字喔。」 阳光之下,面露笑容的艾莉丝握着塔妮亚的手这样说。 那双手的温暖,让她想起在巷子见到的亲子。 ……塔妮亚无法止住扑簌的泪水。 「你、你不喜欢吗?那就换一个名字……」 塔妮亚这副模样让艾莉丝慌了起来。 那个反应很有趣,她的眼泪却停不住。 塔妮亚在双重的意义上都被艾莉丝拯救了。 因为她不只是拯救塔妮亚脱离那时的危机,更将活下去的目的赋予给放弃了生命的塔妮亚。 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让艾莉丝的心忧烦。 她想守护艾莉丝远离所有烦恼。 而且,她因此希望艾莉丝尽早返回领地。 自从艾莉丝来到王都,一次也不曾真心笑过。 艾莉丝总是露出疲倦的表情。 当然,来到王都的最初一段时间是为了平息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所以没有多余心力,之后也为了各种事后处理进行交涉,就算她绷紧神经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那些事情或许没办法……但她的表情就连私底下也蒙着阴影。 「……大小姐是不是有哪里改变了?」 让塔妮亚感到不快的,就是当她目送与妹妹一起出现的汀恩离开时,也被汀恩这样询问。 就连偶尔才现身的汀恩都注意到了。 当然,包括塔妮亚在内,在宅邸里服侍艾莉丝的仆役们都有察觉她的变化。 但即使察觉,也束手无策。 这让塔妮亚感到烦躁。 因为她连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都不晓得。 可是,塔妮亚总有个感觉……她猜想或许是这个地方侵蚀着艾莉丝的心。 对艾莉丝来说,这里是发生过不愉快事情的地方。 这次又发生了伤害艾莉丝心灵的事情……她会厌恶这个地方也没办法。 不过,从根本上来说……不知为何,艾莉丝在这个地方没办法做自己。 她仿佛试图表现得像个坏人。 身为公爵千金的艾莉丝,不只是小时候那个与阳光相衬的女性。 她成长了……无可奈何的。 在充满心机的上流阶级里,若维持从前的心态反而会有许多试图利用艾莉丝的家伙群聚过来。这点就连身为仆役的塔妮亚都明白。 保持冷静并压抑自己的心,然后做出严格判断,这对艾莉丝而言更是必要。 可是不知为何,这种状况在王都更加明显。 她没有展露阳光般的笑脸,大多都是隐藏着冷淡情绪的笑容。 连塔妮亚都感觉得出,她的举动就像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恶劣。 然后,艾莉丝大概也无意识地感觉到那点。 之所以经常希望返回领地……似乎不光是因为领地那边累积了工作。 想要早点回去、急切盼望。 艾莉丝心里这么希望,看起来就像对自己的举止感到疲倦。 塔妮亚也一心希望早点回去。 敲门声响起,塔妮亚将门打开。 不知为何,在那里的是迪达。 「这种时间,你有什么事吗?」 「……啊,抱歉,你正要睡觉吗?」 「对,因为今天大小姐也很早就寝,我的工作也早早结束了。」 「原来如此啊……应该说,你这副打扮就不要开门嘛,既然是女人就该多些警戒心啦。」 「哎呀,我还以为在公爵家的宅邸不需要担心那种事……再说我也多少会个几招,如果遇到突发状况我会以实力解决。」 她满脸笑容地说完后,迪达一瞬间露出苦笑。 但他不久就转为认真的表情。 「……如果是无法以实力解决的对手,那你要怎么办?我可不会被轻易撂倒喔。」 「是啊……若只算宅邸里的话,只有你与莱尔算难以打倒。其他的入侵者中,如果有棘手的对象应该也与恋爱之类无关,而是盯上我性命的家伙。不过……我也算是相信你们两人啦。」 两人的视线互相碰撞。 时值深夜的现在,这是个只要两人都闭上嘴就没有半点声响的安静空间,这股静默让人感觉非常沉重。 「……真伤脑筋,被你这样一说,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但是,迪达这样笑着说完后,那种感觉也瞬间消散了。 「所以呢?有什么事情吗?」 「没啦,我本来想跟莱尔喝酒,可是莱尔已经睡了,所以我来问你看看。」 「真是的……你在这种时间来邀人也不对吧。我也是个女性,就算传出奇怪的谣言我也不管喔。」 「无所谓啦。」 他这样说着并露出笑容。真看不出面前这个男人真正的想法……塔妮亚叹了口气。 「不过……时间的确很晚了,对吧。你明天还要很早起床吧?真抱歉。」 「等等。」 塔妮亚叫住正打算离开的他。 「我也已经不困了……反正难得,就来喝吧。我要换衣服,请你等我一下。」 「好。」 接着塔妮亚换好衣服,再度离开房间。 现在去店里喝的话……以时间来说也很尴尬,结果两人决定在仆役用的欢谈室喝酒。 这间欢谈室是全体仆役共用的房间,一如字面的意思是让人畅谈并互相交流的房间。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虽然在王都拥有与家世相符的宽敞房屋,但有一半都是仆役们使用的空间。 要维护这么大的宅邸并让所有人舒适生活,就需要这么多的仆役。塔妮亚认为房屋空间的分配正是代表了这点,而且公爵家的成员代代都善待仆役,所以房屋的构造也带有屋主的风格。 「要喝什么?我是带了这个过来啦。」 「……这不是马卡拉马产的吗?为何会有这个?」 「我跟师父硬要来的。」 面对大言不惭的迪达,塔妮亚忍不住叹气。 「你这个人实在是……」 「有什么关系……师父好像也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我与莱尔感到抱歉。我说用这个打平,他就露出苦笑啦。」 迪达说这句话的时候也露出苦笑。 这种顾虑方式真有这个男人的风格……塔妮亚一边这么想,一边默默接过对方递来的瓶子。 「……我也一起喝了你们劳动的报酬,这样好吗?」 「莱尔说过他不要啊,况且那还不到劳动的程度啦。」 还真会说呢……她在心里低喃,同时拿出两个杯子开始倒酒。 她当然知道两人每天都被卡杰尔将军找出去。 也知道他们就像教官一样,以卡杰尔将军辅佐的身份去训练人。 在这段期间内,他们不但要以艾莉丝护卫的身份工作,空闲时间还要为那些一同从领地来的人进行一如往常的训练。 最近之所以没见到他们,是因为他们也做了各种工作。 就算艾莉丝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表示不用做家里的工作,他们还是一样。 莱尔坚持回绝,迪达则是不在乎地潇洒表示:「我们在师父那里只是在玩。」 两人分别拿起倒了酒的杯子。 「干杯。」 叮的一声,传来沁凉的杯子碰撞的声音。 甜美又浓郁的滋味布满口中。 「啊──……马卡拉马产的果然很好喝。」 「……真的。你拿了很棒的东西嘛。」 「师父那里的酒全是好酒耶,对吧?毕竟他明明喝过那么多酒却依旧很挑剔。啊,还是说,正因为爱喝酒才这样……?」 迪达笑着说,同时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酒。 「总算能回去了。」 他突然这样低喃。 「对呀,所以……你们也不用再去师父那里了。」 「是啦,但还要做准备。」 「……你也想早点回领地吗?」 「你『也』?」 「不,那并没有特殊的意思。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唔──……与其说是我要回去的地方,应该说是我要待的地方才对,而那个地方终究是公主殿下身边啊。所以,返回领地这种讲法也很奇怪。」 「确实没错。」 迪达也是如塔妮亚那样为艾莉丝奉献自己的人之一。 只是他平时太轻浮,所以经常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忠诚心。 「不过,嗯……我想要回领地。想与公主殿下一起早点回去。这里有太多限制,又不能像在领地那样一直待在公主殿下的身边……况且,这里有不少家伙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我们的能力无法应付的。」 「但我觉得很难找到比你们强的人呀?」 塔妮亚装傻说完后,迪达也笑了。 他露出的眼神仿佛想说:「你应该懂吧?」 「我开玩笑的啦……是啊,只要待在王都,就会实际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多么渺小。那是我们无法拥有的力量……在名为权力的巨大力量面前,无论怎么修行都无法得胜。」 「就是那样啊。所以,我想早点回去,当个守护公主殿下的人。」 「是啊……」 「你才是一副没精神的表情呢。怎么啦,是被哪个贵族大人挑剔了吗?还是相隔许久之后被女管家使唤了吗?」 「你有办法在艾璐璐太太面前讲出口吗?」 「绝对无法。」 迪达哈哈笑着,塔妮亚在旁边叹气。 「不,不是那样……我只是……有点烦恼。」 「说到你的烦恼啊……反正与公主殿下有关吧?」 「你说『反正』是什么意思呀。」 面对她的瞪视,迪达笑着说:「真是失礼了。」 看到他的反应后,她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迁怒,所以再度叹气。 「……嗯,但没错,你说得对,我烦恼的确实是大小姐。」 「……公主殿下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 看迪达这副模样,艾莉丝对他来说果然分量很重。 塔妮亚对此感到安心。 「你也发现了吧?大小姐只要在王都待越久,脸色就越差。」 「那当然啦。」 迪达苦笑着同意。 「因为得一直绷紧精神,所以变成那样大概也无可奈何。但是,我虽然注意到大小姐的状态却什么也办不到,那让人很烦躁。就像你说的一样,实际体认到那股自己所不及的力量……我似乎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了。」 讲得越多,苦涩的情绪就越在她心中蔓延开,于是她忍不住自嘲。 「啊──……哎呀,不是有个讲法吗,就是人都有自己的领域啦。」 「我知道呀,所以对我来说,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 无法侵犯的领域。她无能为力改变的障碍。 正因为明白,她才会如此难受。 「不,你根本就不懂。例如,若说到我的领域,那就是公主殿下的护卫。就算要将我的身体当成盾牌,守护公主殿下依旧是我的职责、我的领域……若光论那个领域,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我不会对任何人退让,就算面对的是你也一样。」 当她被否定说「你根本就不懂」的时候,无法克制的怒火占满她的心,她瞪向迪达。 可是,迪达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闭上原本想反驳的嘴。 「那么,你的领域在哪里?你的职责就是随侍在公主殿下身边,协助她处理各种事情吧?那种事情我办不到。因为我无法像你一样泡出好喝的茶并协助公主殿下梳妆打扮、没办法掌握并管理公主殿下的预定行程,也没办法协助公主殿下工作。」 「那……或许是这样吧。」 「我知道你很努力。我知道你去师父那里学习护身术,去塞巴斯先生那里学习公主殿下的工作的基础知识……也知道你试着扩展自己的领域。那些事情能帮上公主殿下的忙,所以很好。可是,一个人能应付的领域大小是有极限的。有什么关系呢……公主殿下将她的要求交代给你,而你只要为了回应公主殿下的要求,在自己被交付的领域内扩展能做的事情就好。」 迪达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光。 「我讲的话有错吗?」 「……没有。没有……」 有种受到严重冲击的感觉。 自己并非过度自信……而是太骄傲了。 自己认为无论什么都必须由自己来做。 如同莱尔与迪达加强自己护卫的力量那样,梅里妲锻炼自己的厨艺,蕾米则是想让自己的知识变得更渊博。 赛伊与莫内达努力地想完成被交付的职责。 大家都有各自被要求做到的职责,并在那个领域努力着。 想将自己的职责做得比被要求得更好。 「哎呀,总之呢,如果要因为所谓办不到而停下脚步,不如思考怎样借着自己能做的事、做得到的方法来支援公主殿下就好了吧?」 塔妮亚也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光。 「……是呀,为了让大小姐的心能平静,所以我只能用办得到的方法待在她身边。」 那并非来自先前自暴自弃的想法。 她也是有自尊的。 就像迪达说他在艾莉丝护卫的职责上不会退让,塔妮亚也有她的领域。 「这种表情才像你嘛。」 迪达说完后,再度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哈哈笑了出来。 第三卷 十三章 大小姐,返回领地 「总算回来了……」 我怀着万千的感慨低喃。 ……真是一段好长的时间。 若是与社交季比起来,我这次在王都待的时间并不长。 之所以有这种感想……大概是因为生活过得非常忙碌。 上次回来的时候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次的感想则更胜上次。 抵达宅邸时,所有的仆役都出来迎接我入内。 「「「欢迎您回来。」」」 大家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悲喜交加的表情,让我的眼里也忍不住微微泛出泪水。 真的让大家操心了。 「您平安归来……在下塞巴斯真的非常高兴。今天就请您好好休息。」 「塞巴斯,谢谢你。」 若在平常,我会直接前往书房,但今天是前往自己的房间。 我顺着大家的意思,决定好好休息。 我悠闲地慢慢品尝塔妮亚泡的茶。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风,窗帘随之飘动。 我跟着站起来靠近窗边。 然后从窗户眺望领地。 真是美丽的领地。 位在稍远之处,充满了绿意的街道……我喜欢这幅景色。 只要眺望着公爵家历代主人保护照料的景色,我就为自己身上所流的血感到骄傲。 我一边呆望着风景,一边呼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得以解决了这次的骚动,真是太好了…… 因为我「还能够」管理这块土地。 「啊……对了,塔妮亚,请你叫莱尔或迪达过来。」 「我知道了。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吗……?」 「对,不过是在宅邸的范围内,放心吧。」 「这样啊。请您稍候。」 塔妮亚离开房间,但很快就回来了。 「迪达正好在。」 「塔妮亚,谢谢你……迪达,可以陪我散个步吗?」 「好啊,顺便请问您要去哪里?」 「去祖父大人那边。」 「喔……是那里啊。了解。在公主殿下要走的道路上陪同,就是我的职责。」 「谢谢。塔妮亚,请你准备花束……要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我立刻去准备,请您稍候。」 然后,我就与塔妮亚和迪达一起前往宅邸土地的深处……走到了一个步行大约十五分钟,长满苍郁树木的地方。 这是历代公爵家主人长眠之处。 不知为何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墓地。 当中的理由我也不晓得。 但是,能够在长眠时眺望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而且是凝聚了许多回忆的宅邸,我觉得是令人羡慕的事情。 我前往在这之中最新的墓碑。 「……祖父大人。」 我从塔妮亚那里接过花束,放在那边。 祖父大人在我进入学园前就过世了。 他与一脸严肃的父亲大人不同,有着温柔的表情。 祖母大人也是个温和的人,所以我对于父亲大人究竟像谁感到很疑惑。 这些就暂且不提了。 成为代理领主后,我莫名地想起祖父大人,所以常来这里。 我觉得他比任何人都爱这块土地。 在我记忆中,就跟我先前在窗边眺望领地时一样,他带领着年幼的我与贝伦,一边眺望领地,一边骄傲地讲述领地的事。 他温和得让人难以想象他竟能在充斥着狡猾之徒的王宫里完成宰相的工作……我刚当上代理领主时曾这样想。 不过,现在不同了。 每当我执行领地政务时发现祖父大人留下的足迹,我就一阵感慨……然后嘲笑自己。 我嘲笑着只看他人的其中一面,就判断对方「是那种人」的愚蠢自己。 明明只要仔细思考就能明白了呀。 祖父大人对我露出的表情,与工作时的表情不同。 而且,与祖父见面的是小时候的我。 我竟然凭那份印象就认定祖父大人的个性。 我之所以能推动领地政务的改革,都是因为祖父大人打好了基础。 我着手整修基础建设之后了解到这点。 许多地方都有祖父大人处理过的痕迹。 那些指示很确实,尤其是灾害对策的制定方面更是将目标放在几年、几十年后,令我感到惊讶。 ……无法否定的是我只有考虑到发展,却疏忽了基础。 祖父大人做的那些是在打理宰相工作的同时进行的……我甚至为此感动,觉得他真的爱着这块领地。 「我回来了。」 我一边低喃,一边合掌。 这是为了让领地陷入骚动而谢罪。 这是为了给家里带来麻烦而谢罪。 然后,希望他今后也守护我。 尽管我明白不会得到回应,依旧在心里不断诉说着这些。 「…………好了。」 我站起来并转头。 塔妮亚与迪达微笑着站在一旁。 「我们回去吧。」 我带着稍微变舒畅的心情离开那里。 ††† 「这些报告书上面写的事情,我想再知道详细一点,请叫负责人过来。」 我指着文件堆。 「这边的已经批示完毕,请送回各部门。」 接着,我指向旁边的小文件堆。 ……一想到只完成了这些,我就微微掉泪。 「那边是要请负责人重写的。有太多无谓的支出了,如果那些金额是必须的,就要提出根据。」 再来,是更旁边的文件堆。虽然我眼前已经浮现交出那些文件的部门成员沮丧的模样……但〈财〉的成员也与我意见相同呢。 「那座桥确实逐步变得老旧……比起这边的整修,要请人先进行桥的修缮。」 ……接着,来到了隔天。 我从早上就待在书房里。 并在成堆文件的包围之下一点一滴处理着那些工作。 我打心底希望有自己的分身,同时激励自己要是有空想那些无谓的事情,不如去工作! 虽然文件稍微消失了一些,但塞巴斯不停将文件拿过来,所以数量根本不会减少。 如果把需要从头整理的文件全放过来,一定会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副光景实在会削弱我的干劲,所以我是否该感谢文件是陆续拿来而非一次搬来……? 虽然塞巴斯拿过来的时候一脸抱歉,但因为我太久不在家,所以也没办法。 再加上这次骚动的缘故,本来按照预定进行的事情也大幅落后,所以更是忙碌。 领官之中也有些人因为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而不再来工作。 但是,他们在确定我无罪的那场调查会之后依旧没回来。 若说到我想表达什么……唉,也就是人手不足啦。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这种状况长期持续会对领官们很抱歉,况且他们好不容易才留在第一线工作,我不希望因为过劳的问题失去他们。 「对了,从各地上缴的税务报告应该快到了吧,必须在那之前把能处理的案件处理完毕……」 就在我低喃的瞬间,塞巴斯很稀奇地变了脸色。 这当然不是好的意义,而是指坏的意义。 ……我很清楚。 我也明白无法再继续靠这么少的人数处理更大量的工作。 话虽如此,税务报告是很重要的。 因为能从中了解各项收益、收入。 那些数字是今后领地经济将如何发展的指标。 只要涌入的金钱越多,就能期待相应程度的消费。 站在个人的角度,只要收入越多,人就越容易花钱,使消费活跃,站在商会的角度,就能靠那些资金发展更多事业……未来将能期待这些事情。 为此,我想认真详读税收的报告以活用在将来。 ……但是,再这样下去会很难办到,所以真的必须尽早想办法。 喀喀喀……只有写字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大小姐,您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塔妮亚语带顾虑地对我说。 ……哎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我将视线移向窗外,才发现太阳确实已经开始西下。 「……欸,塔妮亚,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请问怎么了吗?」 「请你将因为这次骚动而离开职场的人列出名单。如果能一并将周围对他们的评价与他们的交友关系也报告给我就太好了。」 「我知道了。」 「那么,我就照你所说休息一下。过一会儿之后,请告诉塞巴斯过来这里。」 塔妮亚低下头,然后走出房间。 接着,我一边喝着塔妮亚离开房间之前泡的茶,一边享用甜点并休息。 在这同时,我看了安德森侯爵家现任主人夫妇写来的信。 安德森侯爵现任主人夫妻……也就是我的伯父大人夫妇。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安德森侯爵家从以前开始就往来密切……但说起来好像也是从祖父辈之间意气相投后开始来往。 祖父辈们对我非常好,无论我从学园退学或被逐出教会的骚动时都很担心我。 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西侧接壤的土地虽然是安德森侯爵家的领地,但彼此的领地中间矗立着高耸的群山,所以若要前往对方的领地就必须绕远路,或是走海路,再加上双方都很忙碌无法见面,所以持续着这种书信往来。 ……就在我看完信,心想差不多该开始工作的时候,塞巴斯进入房间。 「我想大小姐差不多准备开始工作了……」 「塞巴斯,你来的时间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请问怎么了?」 「你这么能干,我想你一定早就开始从商业公会中招募临时的工作人员了吧?」 那是汀恩在这里工作的契机。 虽然并非执行繁重的工作,但要协助琐碎的计算与整理文件之类的事情。 招募人员是为了处理那些需要大量人力的工作。 「是的。」 「招募的状况如何?」 「……状况不太好。毕竟现在是忙碌的时期,许多地方都在征人,也有些地方待遇比我们高,再加上我们并非来者不拒……」 「我就知道……」 我叹了口气。 「……欸,塞巴斯,关于那点,我有一个提议。」 「请问是什么提议?」 「何不招募目前就读学园领官科的人?」 我的提议让塞巴斯瞪大眼睛。 「工作的内容是各种杂务。尽管身为学生却有能耐应付那些课程的话,应该也有办法胜任这里的工作。对于急需帮手的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学生们也能了解职场上的气氛。」 「嗯……这个提议很棒。我立刻也向学园那边征询。」 「那样的话,这个给你。」 我将写给学园长的信递给塞巴斯。 能利用我头衔的地方就必须充分利用。 不过,只要提议有趣,鲁卡学园长似乎就会立刻点头。 「如果学园长那边答应的话,之后的交涉可以交给你吗?」 「当然。」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塞巴斯你,拜托了。」 「我知道了。」 我在摇晃的灯火光线下沙沙地写着字。 总觉得最近这几天一直听着同样的声响。 「……嗯──……」 写完之后,我放下笔,抬起手臂。 身体里响起的不是啪滋啪滋的小巧声音,而是一阵喀啦声响。 伸展身体后,我在下个瞬间放松力气。 我深深坐进椅子,手臂跨过扶手无力地垂下。 虽然坐没坐样,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应该没关系。 我就维持着这个视线变低的姿势,拿起刚才写好的文件呆呆看着。 ……嗯,这么一来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 对了……我想起进入这间房间后一步也没跨出去的事实,于是露出苦笑。 若不是塔妮亚有提到,我大概连饭都不会去吃。 我一直改不掉只要集中精神就会无视周围的习惯。 无论前世的我,或想起从前记忆的我都是这样,所以将这称为灵魂上根深蒂固的性格应该也不为过。 「……打扰了。」 敲门声才刚响起,塔妮亚就进入了房间。 「因为灯还亮着,我在想该不会……原来您真的还在工作。」 塔妮亚傻眼地叹气。 她的反应让我笑出来。 从王都回到领地的时候,我就认为塔妮亚变了。 当然是指好的变化。 不知该说她变得圆融,还是该说紧绷的部分舒缓了下来……她身上就是有那种温和感。 「虽然有点多嘴,但您差不多该休息了。或许我根本不理解大小姐您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但我很明白,若大小姐就这样再度倒下,最后就会让事情的进度推迟。」 只不过,她的讲话方式并没改变太多。 「……呵呵呵,是呀,你说得没错。我也正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报告。我觉得你应该快完成了,所以在这里等你喔。」 「那实在是……让您久等了,非常对不起。」 「是我自己要等的,没关系。比起那个,将报告交给我吧。」 我一边阅读从她手上接过的文件,一边聆听她没写在上面的个人意见。 「……原来如此呀。」 我用灯火的火焰烧掉看完的文件。 如果有暖炉的话,我应该会在那里烧掉,但可惜这块四季如春的领地上没有那种设备。 不过,无法外泄的文件依旧存在。 这间处理着工作的书房里尤其如此。 所以,桌边放了个瓶口狭窄的瓶子……那个类似大花瓶的瓶子里铺了砂,我将燃着火焰的文件丢进去。 「果然有些人改变了阵营……」 领官之中竟然出现了像间谍般倒向其他领地的人,真是遗憾。 「……虽然真的很遗憾,但人是容易改变的。如果是心中没有某些坚持的人,就会更善变吧。正因如此,无论多么清廉的组织,当中也难免会存在不忠诚的人。」 「嗯,对,人是容易改变的……我非常清楚。毕竟我亲身体验到了。可是呀,塔妮亚,实际应该不光是如此吧?像我这种小女孩居于上位,所以容易被人轻视。你把这点说出来也无妨。」 「呃……」 「哎呀,算了,即使讲出来也于事无补。好了,塔妮亚,请你将这些人全部集合起来。至于地点……我想想喔……啊,新的教会如何?」 「我知道了。不过,是要找来全部的人吗?」 「对。其实,听了你的报告之后,我觉得这些人都已决定了今后的去留,但是……我想与他们见一次面,而且是与所有人见面。不过,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来吧。」 「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塔妮亚,你真是厉害,竟然调查得如此详细,你的能力是不是变强了?」 「因为这是为了大小姐。况且,情报只不过是情报,正因为大小姐相信并使用,我得来的那些资讯才能起作用。」 的确,所谓的情报并没有固定型态。 如果是错误的,那就只是区区流言,或是完全变成一种妄想。 在良莠不齐的讯息中加以挑选并完全相信是很难的。 「……欸,塔妮亚,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您对我来说就是所谓的『某些坚持』……是我的支柱。」 「是吗?塔妮亚,你不会变节。正因我感受到这点,所以你对我而言是我的另一双眼、另一对耳。也因此,我才会相信并使用你拿来的情报。」 「我感到非常光荣。」 「……那么,今天该就寝了。塔妮亚,调整行程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 ††† 新盖的教会十分雄伟。 豪华的装饰有如表现着领地的力量……这或许想太多了。男子在心中嘲讽地笑着。 对他来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之所以初次造访,也是起因于建造这栋建筑的缘由。 为了抗议艾莉丝破坏教会建筑的行动,他放弃工作,主动闭门待在家中。 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若要表现他们那时的心情,那就是愤慨。 教会是展示正确道路的场所,艾莉丝做出了背叛教会的举动……所以他的行动是相信正义站在他们这方而做。 即使他晓得这座新教会是盖来代替旧教会,依旧不满地觉得这是为了亡羊补牢而不曾过来。 ……这个想法在艾莉丝的无罪结果公布之后也没有改变。 不,正因为结果公布了,他才抗拒来到这里。 他心想,事到如今也太迟了。 他曾经轻视过拥有代理领主职位的她,这一点不会改变。 就算……他不像教会那些直接责难她的人们是直接加害者,他也认为自己属于轻视她的阵营中的其中一人。 不对……尽管身在她这方却抛弃了她,所以他更加恶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若要在那次逐出教会的骚动时责难她,就不该闭门待在家里,而是向她建言…… 他还觉得,就算会惹怒她也无妨,因为与其没有表达想法而从一开始就完全放弃,应该主动对她说出想说的话才对……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闭门待在家中。 不久之后大概必须提出离职信吧,不对,就算不做这个举动应该也会被视为想要离职……没错,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邀请函就在这时寄了过来。 寄件人就是那个代理领主……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与其说是邀请函,应该是召集令吧。他最初看见信函时虽然觉得不悦,却依旧笑了出来。 虽然上面没有写,但很容易就能察觉那可能与他本身的进退有关。 若要提出一个疑问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何会将地点指定在教会。 「必须做个了断。」 他如此激励自己,然后在今天来到这里。 与他一样放弃了工作的人们一个个独自站在礼拜堂里。 他们都背负着沉重的心情,所以没有互相搭话。 那种感觉化为更加凝滞的气氛包覆着四周。 「……谢谢各位今天过来。」 如同劈开那种气氛般,她……艾莉丝出现了。 她温和地微笑并环视周围。 「虽然也有人没来,但这也跟我预料的一样。约好的时间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她的话语在礼拜堂的墙壁与天花板回响着,响彻了体内。 「这里的各位,是在我被逐出教会的骚动发生时放弃领官工作的人。今天,我想与各位谈谈,所以找各位过来……有人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么,就由我来问你们吧。所谓的领官是什么?」 她没有改变表情,同样保持着笑容。 但是,那样反而让他们感到压力。 「那边那位。」 她大概对于没人开口而生气,于是主动点人回答。 「是的。领官就是要成为领主的助手,完成工作。」 那个人露出仿佛期待很久的笑容,并说出范例似的答案。 「是吗……那么,你呢?」 但她面对这个回答,皱着眉头指着隔壁的人。 被点到的那名男性,在瞬间震了一下肩膀。 「我……我也觉得是这样。」 「如果你们说得没错,那么在这次骚动中,你们就已经不是领官了。」 她发出呵呵的笑声。 她笑的同时带着贵族女性的风范,用扇子遮掩着嘴巴。 「确实如此吧?因为你们反抗身为主人的我,擅自抛下领官的工作。如果只有听命于主人才是所谓的职务,那么我就不需要不服从主人的你们了,不是吗?」 这句话让他们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换个问题吧。你们为什么在这次骚动最严重的时候放弃了工作,足不出户呢?……那边那位,能请你回答吗?」 终于,她指名要他回答。 对方不会允许他别开视线……虽然他的头脑这么想,但她散发出的压力却让他心里想这么做。 「……恕我僭越,我有问题想反问您。请问所谓的领主是什么?」 就在他总算激励了自己并要回答时……他原本想讲一个模范答案,但嘴里说出的却是询问。 对于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他心里忍不住吓了一跳。 「我不喜欢别人以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您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我的回答来说是必要的。」 他认为「反正已经豁出去了」的想法或许很强烈吧。 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自负了。 如同她所说,那些事物在他抛下领官工作时就已经丧失。 留下来的只有类似自暴自弃的死心感觉。 「……领主的工作就是怀着自负。守护并爱护人民,让领地发展得富足。借着保障居民的生活,让居民怀着对领地的归属意识,并统治领地居民们……我认为这就是领主的职责。」 「没有错。正因为领主就是如此,我才会放弃职务。」 「你讲得不清不楚。」 她不满地皱眉。 「失礼了,我也一样……认为领主是守护且领导领地居民们的人。然后,我因此才会在这次的骚动中放弃职务。教会对我们而言是心灵的支柱之一,被教会问罪的人是不可能领导人民的。要进行改革当然无妨,可是,那次事件已经足以让领地居民涌出对领主的不信任……而且也是对您进行的改革的不信任。理应让领地居民看见美好未来的领主不可以破坏那个未来,所以,我为了向您抗议而闭门在家。」 「你真会讲些冠冕堂皇的话呢。」 她的话语让他觉得自己心中燃起一阵火。 在他打算开口之前,她就说了下去: 「难道不是因为我这种小女孩居于上位,并一副懂很多似的下达指示,所以你觉得不满吗?」 可是,她接着说出的这句话,让愤怒的热度快速降温。 那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内心感想……不,是她说出了他不打算去察觉而加以无视的想法……他这样觉得。 他无法否定她说的话。 他本来就连她担任代理领主职务一事都反对。 为什么会特地让被王家厌恶的她,而且是不曾接受相关教育的女性担任代理领主呢…… 他原本认为反正是领主大人一时兴起才会给她这个空有头衔的地位。 但是艾莉丝开始陆续插手领地政务。 最初他对此感到不快,但领地不久之后变得活络起来,后来又得知王太后成为她的后盾时,他就无视了自己对她的存在感到不满的心情。 接着,那个心情因为逐出教会的骚动而复苏,推着他做出闭门的举动。 ……可是…… 「我无法否定我确实有过那种想法,可是,我先前说的也毫无疑问是真心话。」 「是吗……那么,领官对你来说是什么?」 「为了守护领地居民们的生活,让领地发展得更富裕,所以要成为领主的助手。」 她呼一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因为对方的反应而震了一下。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她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但在下一瞬间,她露出这场聚会中最好看的笑容。 五官端正的她露出的那个笑容,原本应该会美得让人着迷。 不过,与其说他觉得那个笑容很美丽,应该说觉得很强势……只让人感到战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你根本没必要露出一副等待被处刑之人的表情吧。」 在她指出来后,他才晓得自己露出了那种表情。 「所谓领官就是领主的部属。部属不可以违抗身为领导者的领主。可是,若再继续置人民于不顾才是罪过。既然如此,也许你对于向我抗议感到骄傲,但不需要觉得羞耻。倒是现在,你们在骚动结束后依旧放弃工作,最后让领地政务停滞不前,这样才是没有为人民着想。领官既然是为人民而存在,那么这种行为才是罪过。」 「但是……我对无辜的您……」 「事到如今,请别怀着那种后悔怪罪于我的多余伤感。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就算现在对我有那种感觉,我也只觉得困扰。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曾希望你们站在我这边。」 「呃……」 她说的话让他受到冲击。 「我呢,并不要求你们尽到忠或义,我要求的只有你们的工作成果。」 她如同唱歌般低喃着: 「为了领地人民工作吧。舍弃私利,为公众服务。你们已经不在单纯被保护的立场,而是站在保护他人的立场。你们必须对此感到骄傲。」 她的话慢慢变得强而有力。 如同以前跃动的事物一样。 心中一阵发热……他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狂热……心里升起了与先前不同的热度。 不,他觉得她的背后也出现了那股热度。 简直就像让人见到了梦想。 她纤瘦得仿佛一起风就会被吹跑,究竟又是将那股热量藏在身上何处呢……他忍不住这样想。 「我并不要求忠义,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追究。我要你们尽早返回工作岗位。」 「……意思是,您原谅我们吗?」 除了他发问的事情之外,其他问题都没意义,其他人为什么不懂呢?这点才让他感到疑惑。 「没什么原不原谅……因为我并不要求你们尽到忠义,所以你的问题也没有意义。有的人对我感到愤怒而行动,也有的人只是随波逐流才行动……无论怀着怎样的想法做出行动都无妨。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要没有背叛领地与领地居民就好。现在来到这里的你们属于前者……所以我才会找你们回来,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呢?」 这句话让她笑得更加深沉。 「你们不需要知道。还是说,你们打算要那么做吗?」 所有人都立刻摇头。 「是吗,那就好。既然如此就尽早回去工作吧,时间是有限的喔。」 ††† 他们离开之后,我依旧呆望着教会。 「……您说了很严厉的话呢。不像是大小姐的风格。」 我微笑回应塔妮亚的话: 「所谓『我的风格』是什么呢……?」 我的问题让塔妮亚语塞。 「大小姐,恕我僭越,我觉得大小姐从待在王都开始就变了很多。我一直觉得……您勉强自己摆出恶人的态度。」 塔妮亚的话让我惊讶地眨眼。 「的确,在王都时的攻防可能让我变了很多……不,正确说来,或许是迪达询问我是否做好觉悟之后开始的。」 那个问题击碎了我天真的想法。 ……我从前只看着前方。 追逐着理想,只顾着向前进。 在和平的世界里以一介员工身份工作的「前世的我」的感觉,曾是我行动的准则。 我并不打算将其否定。 但是,我也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某场梦中。 面对转生这个非现实的状况,自己有种仿佛在作梦的感觉。 我无视着那些差异。 不过,那个问题确实打碎了那点。 这里的确是现实。 代理领主的地位,在好的意义上背负着人民的性命与责任,但同时在坏的意义上也是如此。 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我」就告别了只身在美好事物当中的少女时代。「前世的我」在真正的意义上与日本那个温和的国家告别了。 我不能再露出会被他人吞食的可乘之机。 我不想再经历被问罪的场面,以及类似被逐出教会骚动的事情。 「……不要紧。如果我打算朝错误的道路前进,身边的人就会阻止我。我能够如此相信。」 「就像先前的迪达那样吗?」 「嗯,是呀。」 大家为了实现我说的话而行动。 但是,在我真的犯错时会给我意见……我能够如此相信。 如果是现在的我就做得到。 塞巴斯是如此,迪达、莱尔、蕾米以及赛伊与梅里妲……还有汀恩也是。 只不过,我总觉得唯有塔妮亚对一切都会给予肯定。 但那样也是好的。 「我可以再问您一件事吗?」 我默默点头回应她的问题。 「虽然有些事到如今,但您为什么要将他们召集到这间教会呢?」 「喔,那是因为……」 我轻轻笑了出来。 「因为我觉得很适合他们。」 这个答案让塔妮亚感到疑惑。 「这间教会象征着当时那场骚动,而且,就算说象征着达里尔教的未来也不过分。」 毕竟拉弗西蒙兹祭司也这样说过。 这间教会,在拉菲艾尔祭司的意思下免费出诊为贫穷的人们看病。 而且,还一并设立了孤儿院来照顾没有父母的孩子们。 为了呼应那份心意而积极协助的领地居民似乎也逐渐增加。 那就是拉弗西蒙兹祭司说过的古老优良教会的型态。 「我啊,并不打算积极与教会对立。那样太不划算了。」 我迅速将视线转向祭坛。 我曾在这个地方演讲,现在回想总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神真的存在吗?我并不知道答案。虽然不知道,但我相信神。然而,我相信的是神的存在,并非达里尔教。」 「……大小姐,您这些话……」 我偏激的发言让塔妮亚的脸一瞬间苍白。 「你已经忘记自诩神之代理人的他们做了什么事吗?……他们捏造不存在的事实向我问罪,而且不惜支持权力斗争。」 这些我边笑边说出来的话,比我在自己脑中思考的内容更加激烈且带着讽刺。 「到头来……就算说自己是神之代理人,但只要经营组织的是人类,当中就会混入人的算计与想法,并从原本的形状开始扭曲变形。那是没办法的,不过,正因如此我才不去信赖教会……不对,是无法信赖。」 我该做的并非向神祈祷。 如果有些恶徒以神为借口,企图实现自己的想法,那就更是如此。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这里表现了我的觉悟。我不打算否定达里尔教的一切,因为我知道若要统整人民,借着宗教也是有效的办法。不过,正如这次事情所证明的一样,达里尔教这个组织并非全然神圣,甚至与王国的权力斗争有牵扯,十足是一个人治的组织,所以,不能相信他们会站在人民那一边。若是认为他们所做的并非为了人民好,我就必须奋战。不去讨好达里尔教,也不去服从,只以对等的地位面对……那就是我做出的结论。然后,我希望他们也拥有那种自负。不把事情寄托给神,也不讨好组织,要用自己的手保护人民。」 原本看着塔妮亚的视线,再度转往祭坛的方向。 「……我呀,没有后悔打掉那间老旧的教会。就算那是引发那场骚动的原因,而且遭到周围责备破坏了教会也一样。我后悔的是其他事情……也就是我做事不够周全以致无法预测那场骚动,只有这样。」 「……要预测那件事应该很困难吧?事实上,老爷不是也这样说吗?」 「或许吧。」 我轻轻笑出来。 就在这个瞬间,侧边的门打开了。 ……出现在那里的人,是隶属并设在这间教会的孤儿院的孩子们。 「啊,是亚莉丝姐姐!」 「真的耶!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起去老师那里吧!」 精神奕奕的声音响彻教堂。 孩子们奔跑过来围在我四周。 「好呀,但是,如果我突然过去,米娜小姐会吓到喔,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先过去,告诉米娜小姐说我来了?」 我蹲下来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并这样对他们说。 「……你真的会过来吗?」 「当然呀,我答应你们。」 我微笑着说完后,孩子们大概也明白了,于是再度朝着门跑过去。 「……我守护了他们的未来,所以我不会后悔。」 「大小姐……」 「欸,塔妮亚,那些孩子就是小小的你喔。」 我的话让塔妮亚疑惑。 「他们与小时候的你一样。不,你的境遇或许比较艰困……当时的我,只能救起刚好发现的你。我想要……保护像你那样的孩子们。我一直以来是怀着这个想法工作的。我不会后悔。」 「……他们真是幸福。」 「哎呀,塔妮亚,你现在不幸福吗?」 「当然幸福呀。正因我很幸福……所以他们也能获得幸福。我是这样想的。毕竟他们是小小的我,不是吗?」 这句话让我笑了出来。 没想到我能听见塔妮亚说出这种话。 「好了,我想他们应该等很久了,大小姐,我们走吧。」 「嗯,是呀。」 我就这样与塔妮亚一同往门走去。 ††† 「米娜老师!」 米娜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四名孩子跑了进来。 「哎呀,这里很危险,不是说好了进来之前要先跟老师说一声吗?」 米娜责备他们。 「对不起……」 米娜看见孩子们沮丧低头的模样,露出了苦笑。 然后,她暂停作业,蹲下来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 「那么,有什么事吗?」 「跟你说喔,亚莉丝姐姐来了!」 「哎呀!」 这句话让米娜大声叫了出来。 看见她的反应,孩子们也各自露出惊讶的表情。 「领……不,亚莉丝小姐来了?不得了了!」 「哎呀,你们……我不是说过今天不可以去礼拜堂那边吗?」 吵杂的场面让先前去休息的拉菲艾尔祭司现身。 「拉菲艾尔祭司……刚、刚才……他们说艾……不对,是亚莉丝小姐过来了……」 「我知道啊,因为她要求让她借用整个礼拜堂。难道我没说吗?」 「我没有听说!」 米娜瞪着露出悠哉笑容的拉菲艾尔祭司。 「我、我得去泡茶……啊,可是,必须去迎接她……」 「米娜,冷静一点。」 「打扰了。」 拉菲艾尔祭司的话,与塔妮亚的声音重叠了。 拉菲艾尔祭司讲的话似乎因此没有传到米娜耳里,于是她就这样慌张地跑向玄关。 脸上挂着苦笑,拉菲艾尔祭司跟在她身后。 「欢、欢迎您来……艾……不,亚莉丝小姐,以及塔妮亚小姐。」 虽然她跑的距离很短,但全速奔跑与紧张感让她气喘吁吁。 然后……她看着艾莉丝,接着在瞬间感到疑惑。 「米娜小姐,不用那么拘谨。拉菲艾尔祭司,很抱歉今天做了无理的要求。」 但是,艾莉丝讲的话似乎让她回过神来。 「不要紧,若能帮上您就太好了。」 拉菲艾尔祭司在米娜旁边微笑。 「……对了,亚莉丝小姐,虽然有点失礼……但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拉菲艾尔祭司的问题让米娜也点点头。 她先前之所以觉得疑惑,正是因为这个理由。 艾莉丝的模样比她记忆中更瘦,肌肤也白得过头感觉失去血色。 面对担忧的两组视线,艾莉丝伤脑筋地微笑。 「先前工作有点忙碌,但多亏了各位,事情已经做完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您有什么其他事情找我们吗?」 「没有……我是来问候两位,以及来见朋友们。」 「……您说朋友?」 「哎呀……没错吧,各位?」 面对米娜的疑问,艾莉丝微笑的同时将视线看往他们两人身后,孩子们就一个个现身。 「啊──!亚莉丝姐姐!你今天怎么会来?」 「跟你说喔,我已经会读书了!」 「你答应我今天会跟我玩!」 然后,米娜还来不及阻挡,他们就聚到她身边一个接一个对她说话。 艾莉丝根本不觉得困扰,反而高兴地微笑。 「呵呵呵……之前确实有约好呢。拉菲艾尔祭司、米娜小姐,请问,虽然没有事先讲好很对不起,但能让我与孩子们玩吗?」 「该道歉的是我们,如果这样没有给您添麻烦的话……就请您进来吧。」 「谢谢。那么,今天玩过新游戏之后就来互相念书给其他人听吧。」 「好棒喔──!」孩子们说着并拉住她的手往里走。 米娜知道自称亚莉丝的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一阵慌张,但同样知道的拉菲艾尔祭司却只顾着微笑。 「米娜,你的反应是因为尊敬那个人所以改不掉,但在孩子们面前尽量不要表现出来,毕竟孩子们很聪明。」 「唔……」 她暧昧不清的回应就像想说「我办不到」。拉菲艾尔祭司苦笑着迈开步伐。 等他们回到里面时,孩子们已经开始与艾莉丝玩耍。 「那位大人在做什么呢?」 拉菲艾尔祭司感兴趣地看着孩子们的游戏,并询问一旁的塔妮亚。 「好像是叫『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喔。」 塔妮亚接下来说明游戏规则,似乎更让拉菲艾尔祭司感到佩服。 「真有趣。我第一次听说。这是那位大人想出来的吗?」 「不晓得。我也不清楚。」 塔妮亚这样回答,但视线并没有看着拉菲艾尔祭司。 她微笑看着艾莉丝与孩子们的相处情形。 不过,拉菲艾尔祭司的反应其实也相同。 另一方面,在他旁边的米娜似乎出神地思考着一些事。 「……艾莉丝小姐为什么会……」 米娜轻轻低语。 「亚莉丝小姐怎么了吗?」 塔妮亚对她的低语做出反应并用严肃的声音询问。 「失礼了。亚莉丝小姐为什么会如此温柔呢?」 这句话让塔妮亚睁大眼睛。 她的反应让米娜一瞬间笑出来……但又立刻转换成悲伤的表情。 「明明是我们将她牵扯进去,但她一句话都没责备我们,甚至还像这样来到这里。」 「米娜……」 拉菲艾尔祭司担心地看着米娜。 「因为……让亚莉丝小姐受到委屈的逐出教会骚动,原因根本出在我们身上。要是我们……不,要是我能更振作一点,就不会给亚莉丝小姐添麻烦了。我们将她牵扯进来,让她背负了许多事。尽管如此,亚莉丝小姐依旧没变。我们什么都办不到,还被保护,那实在让人觉得烦躁又难过……」 讲到后半部分,她的声音在颤抖。 「米娜,那不光是你的责任。如果我不要有奇怪的坚持,老实地回到大家身边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就会有更多事情能改变。」 虽然拉菲艾尔祭司这样说,但米娜的表情依旧阴暗。 「亚莉丝小姐就是那样的人。」 打破这股气氛的人,是塔妮亚。 她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但是,她的表情仿佛表示光是这一句就够了,而且看起来非常自豪。 「真是好玩呢。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就在两人出神地看着塔妮亚的表情时,艾莉丝说了这句话,而塔妮亚速度惊人且自然地站到艾莉丝旁边。 她手里还拿着不知何时准备的毛巾。 「……亚莉丝小姐……」 「米娜小姐,怎么了?你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喔。有什么问题吗?」 讲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移动视线看着拉菲艾尔祭司。 他伤脑筋地微笑并摇头。 然后,米娜也开口否定艾莉丝的话。 「不,当然没问题。我们在这里受到很多照顾。」 「是吗,太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别客气尽量说。」 「……这位大人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心里涌出想哭的感觉。 那是悲伤,或是怜悯? 总觉得两种都不是。 那种情绪无法解释,却从她内心深处涌上来。 「感谢您的关心……请问,亚莉丝小姐,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怎么了吗?」 「亚莉丝小姐您不到街上去吗?」 「哎呀……你为什么有这种疑问?」 「因为没看见亚莉丝小姐,所以大家都很担心。」 她的询问让艾莉丝露出苦笑。 「……毕竟我那样盛大地公开了真实身份走到台面上,所以在警备方面来说,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上街了。」 艾莉丝的回答让米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她的反应让艾莉丝露出更加伤脑筋的表情。 「那些都是场面话。不,虽然那是很重要的理由……但其实……可能只是我害怕。」 「您说您害怕吗?」 「对,我害怕目睹街上人们的反应。一旦知道有着亚莉丝这个假名的人原本的名字与职位,会改变也是没办法的。关于那点我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次……我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不是吗?尽管没有引起暴动……但若我出现在附近,大家一定也会有些想对我说的话。不晓得会被如何怒骂……我害怕听到那些话,所以无法上街。我这样真是愧对自己的职位呢。请你忘掉吧。」 最后的部分,她就像开玩笑般轻轻笑着说出来。 但是,米娜当然笑不出来。 不只如此,她的眼神也失去了光彩。 同时,她体悟到一点。 先前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情绪……是对自己没有力量的绝望感。 那种情绪有如在心里化为铅块压迫着她,让她感到难受,而一股想将那种感觉发泄在某处的冲动激烈地从心底涌出。 「……亚莉丝小姐……虽然很失礼,但请让我说句话。」 米娜开口的声音在颤抖。 ……她全力压抑着想叫喊的心情。 「请不要将我、将我们当成笨蛋……!」 但是,情感的激流终于冲破名为理性的堤防涌了出来。 在她旁边的拉菲艾尔祭司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插话,或许决定要在旁看着事情发展。 「的确,我们在您眼里看来是弱小的存在。我们在狭隘的世界里生活,既不晓得上层的人在做什么,也因为眼前的生活让人自顾不暇而不去了解那些事。」 每天就是工作、吃饭。 然后一直重复。 祈祷明天也能过得与今天一样是平稳的日子,接着进入梦乡。 这就是米娜所知道的街上人们的生活。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 平稳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感谢。 不必担心隔天没饭吃、拥有工作得以赚钱,这些是多么重要。 国家的上层人士执行了什么样的政策而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之类的── 人民并不了解那种事情。 「反正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就算我们理解了那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问题不在于说了这种话并放弃,而是人民都将这些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大家只觉得那是发生在其他世界的事情,然后闲聊时当成有趣的故事到处讲。 人们总是在觉得「事情似乎往坏方向发展了」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政事与自己息息相关。 失去了工作、手上没有钱、店里的食物变贵了……街上的气氛沉闷,每个人都露出阴郁的表情低下头。 那种状况,米娜很清楚。 因为她被修女捡到之前,住在其他领地。 然后,从前也见过只在那种时候才抱怨的居民们。 她也见过感到愤怒并打算加以镇压的上层人士,以及对此更加反抗的街上居民,这些都使街上的气氛变得更恶劣。 艾莉丝的事情,一时之间也在街上引起大骚动,到处都出现责怪她的言论。 可是…… 「但我们也不是笨蛋。我们清楚地了解亚莉丝小姐确实为街上做了许多事情……!」 事实上,与那些相反的支持艾莉丝的言论也出现了。 「你们之前不是说,最近日子过得舒服多了吗?」 「她是个为我们着想的领主大人喔。」 「是哪里搞错了啦。」 米娜并不知道艾莉丝一直以来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相对地,她知道大家笑着表示生活多亏了艾莉丝而变得舒适。 像是医生变多之后就能去就医治病。 学会读写之后,就不再被其他地方来的商人们欺骗或瞧不起。 孩子们笑着说有了将来的梦想。 还有,土地原本无法种出农作物,但借着种植作物以外的方法获得利益并得以活下去的人的故事。 许多人曾经聊着艾莉丝的事。 就算不是亲身经历,只是传言,每个人依旧笑着讨论。 「我们很弱小。」 米娜与艾莉丝都是女性。 虽然米娜的年龄稍长,但也是同年代。不过,她与艾莉丝身处之处完全不同。 然后,在这种差异之下,拥有的事物当然也不一样。 那是权力、随着权力而来的武力,然后是财力。 ……可是…… 「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以弱小为挡箭牌去责怪您……!」 在她的认知里,艾莉丝也只是一个「人类」。 正因为……她定期与艾莉丝接触,才有这种感想。 她认识的艾莉丝并非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是活生生的人类。 她也明白艾莉丝被逼到变得虚弱,脸色变差。 正因如此,才无法原谅。 艾莉丝不惜工作到变成这样,如果还有人要继续说她坏话,米娜没办法原谅。 「所以,拜托您,亚莉丝小姐,请您不要再更责备自己了。就算那个责备您的人是您自己,我也无法原谅。」 插图p159 米娜这些话,让艾莉丝惊讶地睁着眼睛……然后突然流下眼泪。 米娜瞪大眼睛,就像反而被她的反应吓到。 「啊!老师害姐姐哭了!」 「这样不对喔──」 孩子们很快发现艾莉丝的泪水,于是责怪米娜。 但是,他们又立刻察觉米娜也在哭,所以伤脑筋地歪头。 「……各位,不是那样,我是觉得很高兴。」 「因为很高兴,所以哭吗?」 「对呀。只要遇到很高兴的事情,眼泪就会掉下来喔。因为老师说了很棒的事,所以我非常、非常高兴,眼泪就流出来了。」 艾莉丝说的话不光是孩子们,连米娜也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亚莉丝小姐、米娜,两位最好先热敷一下眼睛再去冷敷喔。」 「啊,没错……塔妮亚小姐,请往这里来。」 接着,米娜就与塔妮亚消失在厨房的方向了。 ††† 做了先用热毛巾温热眼睛再加以冷敷的处置后,拉菲艾尔祭司与艾莉丝面对面坐下。 米娜为了让孩子们午睡而与孩子们待在一起。 平常体力过剩的孩子们,今天因为与艾莉丝四处奔跑游戏,所以已经有些困了。 「今天实在很抱歉。一直让您陪孩子们玩耍,米娜又讲了那些话……」 「不要紧,会与孩子们一起玩,是因为我喜欢这样,不用道谢。至于跟米娜小姐的对话,反倒是我让你们见到我失态的模样……非常抱歉。不过,她的话真的让我很高兴,看来我必须准备乔装上街用的新衣服了。」 「……您真的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啊。」 「哎呀……您真的这么想吗?拉菲艾尔祭司……您应该知道先前在礼拜堂里的对话内容吧?」 艾莉丝的询问,让他伤脑筋地笑了。 她将这个反应视为肯定。 但是,她没有为此责怪他。 反倒露出一副早就猜到的笑容。 「宽以待人与放纵他人是不同的,您说对吧?」 「呵呵呵……确实是如此。那么,那个人现在过得如何呢?」 「今天,他与其他人一起进行服务活动喔。不愧是从学园毕业的,在各方面都思虑不周。」 他笑咪咪地说出来的话,让艾莉丝也跟着微笑。 「有您看着,我就可以放心,只是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我才是接受了您莫大的恩惠呢。」 「是吗……说到这里,我想讲另一件事。您应该见到诺路了吧?」 她的话让拉菲艾尔祭司讶异地睁大眼睛。 「您真清楚,太厉害了。看来您拥有很灵光的顺风耳。」 先前逐出教会的骚动发生时,诺路祭司站在教皇那方做出行动。 他身为隶属教会之人,也是与骚动相关之人,所以正在等待王国的发落。 现在,他在确定罪刑之前被关在王都。 「……他对我说都是我害的。」 拉菲艾尔祭司不以为意地笑着说。 「不过也是啦,毕竟我是从总会的权力斗争中退出的人……就算待在我的手下也很难出人头地。大概是那股愤怒爆发了吧?」 「从圣职者嘴里听见出人头地这个词,果然还是觉得很不协调。」 「呵呵呵……确实如此。」 听见艾莉丝的感想后,他笑了出来。 「人类是难解的生物。绝对不会出现大家全思考同样事情的状况,而是各有各的想法,人越多还会出现更多的意见。事实上,就连信仰同一位神的人们,对教义的解释都不一样。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请务必比较一下各种说法,非常有趣喔。」 「我会考虑。」 「好的。回到原本的话题……所谓意见相左,也就是价值观不同。我与他的价值观明明完全不同,却没有表达出来彼此争论,就这样让他将无处发泄的情绪爆发出来并付诸行动,也就是说,这是我的过错。为此还给您带来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不……实际做出行动的并非他人,正是诺路自己。但是,您的话对我十分受用呢。身为管理领地的人,您的话让我强烈地认为我必须倾听人民的声音。」 「但我觉得您已经常常倾听人民的声音了喔。况且,您与我的立场不同,我的话怎么会让您觉得受用……」 「不,正因为我身处这样的立场,所以绝对不可以忽视人民的声音。如果不提醒自己必须征询他人意见,以我的立场来说,状况就会变成全部采纳我的意见。要是遇到必须尽快执行的事情倒还可以这样做……但若太过火,大家的不满就会累积。为了不变成那样,我必须采纳人民的意见。我深深地体验到这点。」 「……您真的很不像贵族,却又比任何人都更有贵族风范。」 拉菲艾尔祭司的话,让艾莉丝笑了出来。 「这样很矛盾喔。结果我究竟属于哪边呢?」 「一直以来,我见到的贵族都只会争权夺利,可是您并非如此。我再次认为您是名爱护人民并受人民爱戴的领主。倾听他人意见确实很重要,但是……若是您的话,我觉得只要将您的想法表达出来,人民一定会信任并追随您。」 「我的想法吗……」 艾莉丝露出陷入沉思的模样。 「我的话太自以为是,失礼了。」 「没关系,能听到您的意见,我觉得很满足……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好的。请您务必再过来喔。」 「好。」 拉菲艾尔祭司目送她到出入口。 途中,米娜也与他会合一起目送她离开。 然后,在已经看不见艾莉丝等人后,米娜小声地说: 「她是贵族大人没错吧?而且还是身为平民的我若直接搭话会很失礼的公爵家千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没错吧?」 与其说这些问题是询问拉菲艾尔祭司,比较像是她在询问自己。 「她为什么会与微不足道的我们如此亲近?是因为担忧我们吗?」 她低喃的同时,眼泪再度从眼里滴落。 「无论艾莉丝小姐曾经造访的花店的阿姨、开在街道角落的餐厅的大叔,或路上的行人都是。街上各处都能听见艾莉丝小姐的名字。这就证明那位大人以『亚莉丝』的身份完全融入了街上,对吧?」 「……是啊。」 「刚才,我听见那位大人不能再上街的理由时……我诅咒了自己的无力。我思考着自己能做什么,但发现什么都办不到。虽然诅咒着自己的无力,却又用那份弱小当成挡箭牌,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到,认识艾莉丝小姐的所有人应该也是这样……不,不光是那些人,连知道我、知道孩子们的境遇却袖手旁观,然后表示很抱歉的那些人一定也这样想。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吧,我觉得艾莉丝小姐帮助过的人,以及将艾莉丝小姐当成亚莉丝小姐来相处的人之中,也还有人这样想。」 「……那位大人一定会再度出现在大家面前,因为她说要准备微服上街用的新衣服。」 「太好了……」 拉菲艾尔祭司的话,让米娜流下更多眼泪……但是,她露出真心喜悦的笑容。 「大家一定也会高兴。」 「嗯,是啊。」 拉菲艾尔祭司也露出笑容。 ††† 那是一间平凡的商店。 而她……尤莉就在二楼。 她并没有穿着平时的可爱礼服,而是做了与街上女性差不多的装扮。 「狄庞……为什么要刻意消除脚步声靠近我?」 她的声音直接表达了不满的心情,从她背后靠近的男性却笑了出来。 「那还真是非常抱歉。毕竟这也是我的天性,还请您见谅。」 做作的道歉让她皱起眉头。 「你居然用那种客气的口吻说话,我只觉得很怪……」 「考虑到您的立场,这样也是当然的吧……您的手腕还真高明啊,身为这个国家的王太子妃,真是太可靠了。」 「……我很感谢你喔。保护我并教我许多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所以,你不用捧我,我也会听你说话。今天我也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么,这次你有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认为偶尔也该闲聊一下。」 「闲聊?」 「对,没错。您之前曾看上以阿尔梅利亚产的绢丝为布料的礼服。虽然只能少量生产,但那件商品好像终于来到能贩卖的阶段了。」 「哎呀……那种美丽的礼服终于……我非常想要。」 「我就知道您也会这样说。请您向王子殿下拜托看看吧,只要是为了您,他一定会想办法买到。」 「呵呵呵……狄庞你也这样想吗?我也是这样想喔。」 先前不悦的模样瞬间改变,她高兴地微笑着。 「不过,那样很危险喔。因为,本来就聚集了许多财富的那块土地,将会获得更多资金。」 「……你说得没错。可是,狄庞,那不是你害的吗?」 「您的意思是……?」 「因为,本来就是你在那件事情上失败,才导致她留在贵族社会里呀。亏我将教皇大人介绍给你,结果你却失败,让她变得更强大。」 「那都是我的错。您明明协助我,却变成那种结果……真的非常对不起。」 「真是的……请你下次别再失败了。」 「我知道了……话说回来,您真的很讨厌她耶。」 「对,很讨厌。她从一开始就拥有一切,然后一副理所当然地享受,实在让人很烦躁。我本来还以为能在她退学离开学园时,看到她更凄惨的模样呢……」 她盯着玻璃窗。 仿佛看着映照在窗户上的自己。 「我从待在平民区的时候就一直、一──直认为,我要待的世界不是这里。如此可爱的我,怎么可能灰头土脸地埋没在这种地方,所以,我才会拼命走到这里,然后,我未来也要努力。」 「您真是太可靠了。」 「总有一天,我要得到这个国家。啊啊,真是期待……!」 大概因为情绪激动起来,所以声音也变得高亢。 狄庞朝着这样的她拍手。 「对了,狄庞,我照你说的放弃了波恩,结果他就消失了……这样真的好吗?」 「嗯、嗯,这样可以。就算他继续待在您身边也派不上用场。一旦您将他放弃,他才会帮上您的忙喔。」 「是吗……我很期待喔。」 「是的……对了,您与王子殿下如何了?」 「很美满喔。呀啊……真不好意思。因为他很可爱。」 「哎呀呀……我是否该担心您会不会变得像您母亲大人那样?」 狄庞的话让至今的快乐气氛骤然变得冰冷。 她露出失去了情绪的表情,只有眼睛锐利地闪着光芒。 「我与母亲大人不同。我不会变得与母亲大人一样。」 但是,听到这些话的狄庞,却摆出与现场气氛不合的笑容。 「那样真是太好了。那么,下次再见。」 「嗯,下次再见。」 ††† 「……卢狄,完成了。」 亚尔弗列德王子丢下羽毛笔宣言的同时,卢狄乌斯温和地笑了出来。 「辛苦您了,我会将这些分送至各部门。」 「嗯,麻烦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呼出先前屏住的气息。该处理的案件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就算前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应该也没关系了……他同时在心里这么想。 「这么一来,您暂时待在那边也没问题了呢。」 明明没说出口,内心却被卢狄乌斯完美地说中了。亚尔弗列德王子不禁露出苦笑。 「我觉得无妨喔。毕竟您做的工作量已经超过了必须做的部分。再说,我觉得很奇怪。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转到这里呢?负责处理政务的人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就表示王宫内也面临严重的人才不足。」 除了他国与各个领地,还必须将一定人数的密探们安排在王宫里紧盯一切。这就是现况。 上面的人只顾着互抢地盘,下面的人则是争着出人头地。 用正攻法的斗争倒还好,遗憾的是其中原本就充斥着人脉与贿赂。 老实做事的人会吃亏……状况已经变成如此。 结果,有许多优秀的人因为无法出头而早早做出决断离开王宫。 不过,亚尔弗列德王子尽可能挽留了那种人才,让他们留下来工作。 「就算同样人才不足,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就很好,因为那边只是单纯的人手不足。最糟糕的就是明明有人手,却完全没有生产力。」 互相扯后腿,导致无法做事。 在这种状态之中……想继续当公仆的人还剩多少呢? 「我稍微休息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叫醒我。」 他重重叹气并这么告诉卢狄乌斯。 「如果您要休息,就去卧室……」 「不,不必了。」 「……我知道了。」 卢狄乌斯出去之后,亚尔弗列德王子再度叹气且闭上眼睛。 或许是因为感到疲倦吧? 他想起了平常很少回忆的自己的过去。 孩提时代的记忆。 ……他原本认为那并非很好的事物。 他最初的回忆,是被大人们包围的生活。 以第一王子身份诞生的他,从出生起就离开父母,被育儿负责人养育长大。 他是个冷漠的小孩。 同时也是个聪慧的小孩。 甚至聪明到只不过三岁就试着打量接近他的人们心里的企图。 周围的大人对他来说是观察对象。 是为了读取隐藏在言语背后的真心或恶意,以及培养识人能耐的观察对象。 嫉妒、贪婪、虚浮、傲慢、怠惰……要施以怎样的刺激,才会以何种形式表现出那些负面情感,并出现哪些反应? 当卢狄乌斯听亚尔弗列德王子说那些事的时候,错愕地笑着回应:「我不觉得三岁的孩子会思考那种事情喔。」 那样的他身处的环境,因为爱德华王子的诞生而更为复杂。 在王宫里,耶露丽雅妃的势力更胜以往,周围的人也有一定比例倾向那一方。 身为亚尔弗列德王子生母的夏莉亚妃原本在王宫就待不下去,这样更是等于失去了立足之处。 在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记忆里,关于母亲夏莉亚妃的回忆很模糊。 理由之一,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机会很少。 但是,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她早逝。 熟识她的人对她的印象是身体虚弱,不爱斗争的温和之人。 是与王宫这个充斥欲望之处不太相配的人。 但是,她却始终留在王宫。 明明有办法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像王太后那样住进离宫。 不,正确来说,也许是她办不到。 因为王对她就是如此执着。 亚尔弗列德王子小时候直接问过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也说过:「这里不适合你。」 那是担心的话语。 他希望她能在某处安心生活。 因为大量的恶意如同日常般向她袭去。 但是,她照样温和地笑着说: 「因为我爱着那个人。」 他很想笑着说他无法理解。 但他连这点都办不到。 因为,他反而对她怀着某种尊敬。 她拥有的只有那样。 她在王宫里的依赖,就是王的爱……只有那样。 她相信眼睛看不见的情感,然后不逃走,一直留在那里。 他只是单纯觉得那样很厉害。 与正确或聪明之类的无关。 有办法那样做的她,让他感受到某种坚强。 可是,责怪王的想法也同时在他心中变得强烈。 虽然王是一名人类,但同时也是一个装置。 是为了让国家这个巨大机器运作所必要且具有象征意义的装置。 正因如此,才会有不自由之处。 无论是娶了耶露丽雅妃,或者因为忙于处理政务而无法完全保护最爱的夏莉亚妃,都是其中之一。 不过,既然如此就该从一开始贯彻装置的功能。 王以私情为优先娶了夏莉亚妃为王妃,结果就是从中孕育出负面的恶意,但她为何必须承受这些呢? 如果,她没有被王看中…… 如果她爱的是其他某人…… 她是否能够平稳地生活呢? 心灵不必受到折磨,也不会遇到危险。 过着虽然平凡,却不会露出悲伤笑容的生活。 生下蕾蒂西亚公主之后,她变得更虚弱。 然后,王更加表现出对她的执着。 耶露丽雅妃当然对此不乐见,所以做出了行动。 为了让夏莉亚妃丧命。 耶露丽雅妃早已掌握了后宫,掌握了那里的人们。 不用他人告知,夏莉亚妃也明白这点。 正因如此,她才嘱托自己的孩子:「请保护蕾蒂西亚。」 她并非拜托身为丈夫的王,而是对儿子这么说。 在某种意义上,她或许还比较明白王这个装置该行使的功能。 也明白比起血亲的关系,有时候也得优先考虑利害。 他接下这项请托后,为了完成这件事而立刻行动。 就在他透过卢狄乌斯请安德森侯爵协助安排他与王太后见面时,他留意并整顿了蕾蒂西亚公主周围的人。 然后,约定的日子来临。 他溜出王宫,拜托几乎可算是第一次见面的祖母,也就是王太后保护蕾蒂西亚。 代价就是交出自己的自由。 王太后打心底担心夏莉亚妃、亚尔弗列德王子,以及蕾蒂西亚公主。 那种心情强烈到与她见面的亚尔弗列德王子都感受得出来。 可是,王太后同时也让他见到身为从前统治者的一面。 如果亚尔弗列德王子留在王宫里,王位之争的火种就会持续闷烧。 在此同时,她也非常害怕年幼的他被势力吞没,接着被拱为领袖,然后成为傀儡。 就算待在她身边接受庇护,王位之争总有一天也会爆发吧……她对他这样说。 即使放弃王位继承权,身上同样流着王家之血。就算第一王子的头衔变成过去,也会以事实的状态留存下来。 她表示,那样的话,耶露丽雅妃不论过了多久应该都会想要他的命。 她还说,正因如此才希望他能累积自己的力量。 为了不被人利用,要学会自己对事物做判断。 然后,要自己制造出能保护自己的地盘,也就是盾牌。 「王是权力的象征,正因如此,才不可以被利用。对具有野心的贵族来说,王的存在就是甘露,一旦露出可乘之机就会被啃食,甚至会给国家留下伤害……正因为这样,目前看来,我最不希望爱德华成为王。一旦他成为王,就会让人觉得无论第一王子是否存在,下一任王的人选都能凭着贵族的权势去改变。只要放任一次,王宫内的腐败应该就会加剧。」 王太后烦恼地叹息。 对她来说,王位之争也是烦恼的来源吧。 「所以,你要累积力量,然后,阻挡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壮大。那就是我的条件。」 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那对他来说最有效率也最安全。 即使不这么做,也不难想象对方会派出刺客,而要是他站到台面上表示要累积力量,危险性更会变高。 话虽如此,就算他装成笨蛋,也会被人以此为理由逐出王宫吧。 他不必去冒那些险,只要跟在王太后身边,至少就能在数年之内确保生命安全并且学习。 他做出这个结论并接受后,王太后高兴地微笑。 她还表示:「我很严格喔。」 他回答:「我会努力的……为了不被您舍弃。」 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这句回答原本带着回敬的意思,但却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真有趣啊,请你就这样成为一个让我觉得若放弃会很可惜的存在喔。」 别说造成伤害了,她甚至反过来加以肯定并煽动。 为的是阻挡他的退路。 「因为我不想操劳我这身老骨头了。」 她微笑说出的这句话,让他心里感到烦躁。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 依目前的状况,第一王子确实该继承王位……王太后这个说法并没有虚假。 可是当双方长大之后,若第一王子连争夺王位的舞台都站不上去,那就要老实认输。 因为就算在那种状态下继承了王位,想统整国家也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若是那样,王太后就会主动行使强大的权力将第一王子排除掉,让第二王子继承王位。 她会凭着主动排除掉第一王子的实际成果,卖人情给第二王子派,然后就这样靠拢并掌握第二王子派。 她的盘算是把第二王子当成傀儡,由自己掌握实权。 「好的,祖母大人,我会认真努力,好让您可以就此安分地隐居。」 蕾蒂西亚公主就这样被秘密送去离宫。 然后,他也一样。 两人离开王宫后,夏莉亚妃就遭到杀害。 她的主治医师是耶露丽雅妃的手下。 她是被下毒而死。 他无能为力。 就算在那个时候知道主治医师是耶露丽雅妃派来的,他也根本无计可施。 他没有能加以反对的发言力,而就算有那种力量,他应该也找不到没有被耶露丽雅妃收买的人选。 为了遵守保护蕾蒂西亚公主的约定,他已经用尽力量。 那个时候,自己的无力让他第一次尝到挫折。 夏莉亚妃的葬礼简朴地举办了。 葬礼过后,王明显变得憔悴。 就算见到那副模样,他也没有涌出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他对耶露丽雅妃的精神恶化感到兴趣。 耶露丽雅妃原本真心认为夏莉亚妃过世后,王的心就会放在她身上。 当那个想法被否定,梦想被破坏的瞬间……耶露丽雅妃也崩坏了。 那没什么,她只不过是另一个为了无法得到的爱情而疯狂的可怜女人。 他绝对没有感到同情。 虽然现在才知道,但幸好能明白她行动的理由。他的感觉只不过如此。 「……对了,记得我最爱的王妃生下了女儿。」 就在某天,亚尔弗列德王子受到王召见,劈头就被这样问。 事到如今在说什么啊?类似愤怒的烦躁控制了他的心。 夏莉亚妃还健在的时候,他对孩子明明毫不关心。 「一定是个与王妃相似的美丽孩子吧?真想见见她。」 但是,当他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心里的烦躁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袭来的是一阵冰冷寒气。 他感到危机。 一旦王见到与夏莉亚妃相像的蕾蒂西亚公主,一定会加以溺爱。 为的是填补失去最爱女性的内心空洞。 那么一来,耶露丽雅妃这次将会盯上蕾蒂西亚公主。 就算知道是继承了王之血统的女儿,如果可怜的耶露丽雅妃看见王溺爱着与夏莉亚妃神似的蕾蒂西亚公主,也不可能不做出任何行动。 「蕾蒂西亚被王太后接去抚养了。王太后还很怀念地表示,她与父王陛下您长得很像。」 幸好,王听见蕾蒂西亚公主与夏莉亚妃长得不像就对她失去兴趣,然后再也没说要见她。 虽然只是台面上的平静,但王宫也恢复了安宁,不过耶露丽雅妃毫不反省,依旧派出刺客想取亚尔弗列德王子的性命。 实战是最佳的修行时机。 多亏如此,他才能以令安德森侯爵惊叹的成长速度学得了武术。 因为对方过于缠人,所以他对付了那边的首领,结果甚至获得了与对方建立起关系的副产物。 他率直地感谢,觉得那都是多亏了安德森侯爵地狱般的操练……不,应该说是怀着爱情的训练。 另一方面,他也积极学习知识。 他就这样在这个小天地里度过。 不久后,当世间遗忘了他的存在时,他开始积极来到外面。 有时候潜入王宫模仿政务官做事,有时候潜入军队里与士兵共同接受训练。 他会去各地视察,拉拢优秀之人。 还改掉名字进入学园读书,也加入商业公会。 到了这个时候,王太后也不会为了他外出而责备他。 反而露出随他高兴去做的反应。 然后,那天…… 他与艾莉丝在离宫相遇了。 不知道她还记得吗……不,应该不记得吧。他在心里笑着。 年幼的她被母亲梅露莉丝夫人带领着造访离宫,他在庭园稍远处偶然遇见她。 「你是谁?」 她整个人仿佛好奇心的化身,眼神发亮地这样询问。 那就是起始。 她将他误认为住在这里工作的见习仆役,然后就这样与他见了好几次。 两人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聊天的形式几乎都是她兴奋地发问,然后他回应并聆听。 「我已经……不能再常常来这里了。」 某天,她以这句话拉开话题。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学习成为王族,所以不太能离开宅邸了。」 「学习成为王族……是指婚约吗?难道是与第二王子?」 「啊!你的反应跟祖母大人一样!但爱德殿下是个很棒的人喔。」 「是喔……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能说出来让我参考吗?」 「那是在爱德殿下的生日宴会上……我呀,总是被大家说可爱,但是,大家讲这些话时,眼中看的不是我,而是母亲大人的脸。他们说我将来一定能成为母亲大人那样的人。没有这样表示的人,眼里看的就是父亲大人的脸。大概是公爵家的力量让我变得比原本的长相更可爱吧……不过,爱德殿下对这件事却一笑置之。他说:『别人说你可爱,你却完全不高兴耶,是不是被拿来与某个家人比较了呢?』之后他还说:『不要觉得自卑,你要变得更棒,让把你拿来比较的家伙哑口无言。你就是你,要有自信。』他是个很棒的人对吧?」 「是啊……」 「我想要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结果,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祖母大人都非常反对。我求他们一定要答应我,才总算得到同意。但是,我就必须与母亲大人返回领地的宅邸里学习。那是为了从许多许多坏心的大人手里保护爱德殿下。」 「这样吗……」 「只要是为了站在爱德殿下身边,那我就有办法努力。可是……这样就不能与祖母大人见面,也不能经常与父亲大人见面,也不能跟你见面……我觉得好寂寞喔。」 她讲着并流下眼泪,而他笑了出来。 他边笑边觉得,想要哭的人是他。 她与第二王子的婚约,对他来说只代表着危险。 「又不是死掉了。如果想见面,那就见面啊。时间这种东西,只要试着腾出来就能办到。」 他一边为她拭泪,一边低喃。 插图p183 「你要多多学习,以免第二王子被坏心的大人们利用了。你要让他爱你爱到会选择你而不是家人……只要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的努力就会得到回报。」 只要她能压制第二王子,或是让其远离马艾里亚侯爵家,对他而言就是最棒的事了。 但是,这根本就是不利于他的赌注。 本来,他应该要全力阻止她与第二王子的婚约。 但是,他办不到。 理由之一,是他没有力量反对王太后与宰相决定的事情。 然后,另一个理由,是因为与蕾蒂西亚公主年龄相近的她,泛红着脸露出下定决心的眼神……应该也能说被她牵动了内心。 「不要紧,完全不需要担心。你办得到。」 他说完,将自己的额头靠上了她的额头。 「这是我妹妹教我的,是类似魔法的东西喔。」 ……在那之后,他直到在学园里看见她之前,都没再与她见面。 他原本认为,她应该正努力着。 不过,当他见到学园里的她,老实说他很失望。 但他也不记得曾经怀着什么甚至让他如今很失望的期待。 而当他与身为代理领主并工作的她重逢时,他觉得自己搞错了。 他甚至想夸奖年幼时自己的直觉。 或许曾为了她的传闻坐立难安吧。 王太后在建国纪念宴会上第一次见到她成长后的模样,应该也感到安心了。 除了那些之外,他的世界也增添了色彩。 在周遭都是脸上贴着险恶且虚假笑容之人的环境里,她露出少女般的笑容,为这个世界的不合理愤怒,然后为自己力量不足流泪。 原本以为她会表现出孩提时代那种丰富情感,但她却咬紧牙关,压抑着各种情绪埋首于政务。 她展露出新的想法,追寻着理想,专注看着前方不断奔驰。 这一切都吸引着他。 他想要全心地宠爱她,而且若她的心会被别人夺取,那他甚至想将她关在自己怀中。 每当他这么想,他就会告诫自己。 他叫自己不可以忘记。 他与那个王流着相同的血。 艾莉丝应该不会变成夏莉亚妃那样。 她出身的家庭,是国内顶尖贵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再加上她受过与身份相应的教育。 当她希望结婚的时候,能选择的就是嫁去他国或与第一王子订婚。 如同卢狄乌斯向亚尔弗列德王子建言的那样,无论站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立场,或是他自身的立场,那桩婚约应该都对彼此有利。 但是,有谁愿意要求心爱的人与自己共同步上艰辛的道路? 如果在他与耶露丽雅妃的对决尘埃落定前强硬地娶了她,她就毫无疑问会被盯上。 因为,她只不过顺应王太后的安排参加建国纪念宴会并恢复了名声,就被视为眼中钉,而且对方实际上也派出手下对付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觉得即使政治纷争分出胜负,一旦他得到了她,最后就有可能变得与王一样。他对此感到害怕。 他也许会拧下她的翅膀,将她推进名为王宫的鸟笼里。 然后要她只看着他。 他会将她束缚起来,使她无法自由行动。 让她与深爱的领地居民们分离。 这么一来,他所爱的自由的她就将消失。 ……但这两者就矛盾了。 总有一天,他会以王族的身份站到大众面前。 然后,那个时刻并不遥远。 他认为,那个时刻就是最后的时刻。 如果不让她加入王族,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待在她身边。 ……所以,再多点时间就好。 希望能再多点时间让他顺着自己的意思做事。 直到要从教导了他人情味的她身边离开的那一刻为止。 第三卷 十四章 大小姐,有不好的预感 「好了,这样就结束了……」 沙沙沙……我提笔签下签名。 这么一来,今天的份就结束了。 「请那些闭门在家的人回来工作真是太好了,工作减少很多。」 虽然有失礼仪,但我依旧趴到桌上……头好沉重。 「大小姐,辛苦了。」 塔妮亚一边呵呵笑,一边倒了茶放在桌上。 「失礼了。」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汀恩出现了。 「汀恩!」 我慌张地用手梳理头发。 他真的每次都突然现身呢……! 「大小姐,好久不见。」 「嗯,是呀,真的好久不见。」 自从他与蕾蒂同行那次相遇后,就没见面了吧…… 那时我不晓得蕾蒂是汀恩的妹妹,心里埋怨他不懂我的想法,所以很烦躁……仔细想想,要迁怒别人也该有个限度呢。 因为,我根本没有权利绑住他。 没有契约的时候,他就是个无关的人……虽然我不会把话讲成这样,但他只是个朋友。 我陷入水深火热之时,你怎么还高兴地游玩呢……虽然我没脸讲这种话就是了。 呃,还是别再继续想了。 如果想太多,我就会回忆起那时对蕾蒂做出的幼稚反应。要是有个洞的话,我真想钻进去呢。 「非常对不起,我无法在您最忙碌的时候过来这边。」 「没关系,你应该也有很多事吧?」 我边说边请汀恩坐下。 塔妮亚也已经准备好他那一份的茶。 然后,我谈起最近领地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也讲了略带抱怨的内容,但汀恩完全没露出厌恶的表情,一边回应一边聆听。 「那么,您后来有去街上吗?」 「咦……没有。虽然我想去啦……」 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尽管米娜说了那些话……依旧会顾虑不是吗? 一旦说要动身就会犹豫呢。 不过,实际上说起来也是因为累积了太多工作啦。 「您想去,是吗?」 我点头回应他的确认。 「既然如此,我也会拿出全力。毕竟您就是这样,就算只剩下一点点工作也会以此为理由不上街。」 「唔……」 他满脸笑容讲的这句话,精准地刺进我的心。 也讲得太准了吧。 「所以,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请您上街吧。要是不去的话,我觉得您也会一直放在心上。」 「……是啊,的确如此。」 如果拖着不去,就会变得越来越难行动,只有想法不断扩张。 ……然后就会一直忘不掉。 「工作达到下一个目标后,就上街吧……汀恩,你愿意协助我吗?」 「当然。」 汀恩笑着应允。 好,我要加油。 ††† 「塔妮亚小姐,能耽误您一下吗?」 塔妮亚走在走廊上,打算去收拾茶具类用品的时候被汀恩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吗?」 汀恩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周围的状况。 接着,他确认这里只有塔妮亚之后开口说: 「您知道德鲁塞.克塔贝里亚吧?」 这句话让塔妮亚的眼神很自然地变锐利。 「是的,当然。他怎么了吗?」 「他好像在领地里与大小姐的周围徘徊,但还不确定他究竟在找什么。」 「您从哪里得知的?」 「我在王都听说的。一如您所知,我与安德森侯爵之间有关联。」 「原来如此。」 她心想,如果是和卡杰尔将军有关,情报就有可信度。 毕竟,卡杰尔将军受到军部、骑士团双方的仰慕并与其有很深的关联。 「我知道了。不过,为什么将这个情报告诉我?」 对塔妮亚来说,这是很重要而且最想知道的疑问。 因为,她在表面上只是普通的侍女。 只有极少数的人晓得她是艾莉丝的耳目。 「我希望能尽快确认这件情报,所以我认为应该最先告诉您,不对吗?」 「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的二度发问让汀恩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只要看见您的动作就能明白,那是学习过武术之人的动作。」 「那是……」 「我也曾拜安德森侯爵为师,所以这点程度还看得出来。再说若考虑到您的性格,我想您应该为大小姐充分发挥了那些力量。」 「……既然如此,说我是护卫或许比较适合吧?」 「哎呀,您不算护卫吗?我还没提到您的工作属于哪一类的呢。」 被摆了一道……她一瞬间懊悔地扭曲着脸。 他确实还没提及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她却主动说出了一部分答案。 自掘坟墓正是这种状况。 汀恩收起笑容,仿佛她内心的想法传达了过去。 「我讲得太过火了……我重新说一次吧,只要见了您的动作,连您学过哪种武术都看得出来。视线不经意的移动方式、走路方式……就是这类事物。从这些地方去思考,我觉得与其说护卫,应该将您想成是大小姐的耳目比较能理解。我只是这样猜想罢了。」 「……是这样吗?」 是她的能力不足,还是他太过敏锐呢? 「真不晓得您一路上是怎么走来的。」 不管怎样,都不是寻常的道路。 就算是她能力不足,一个只锻炼武力的男人也不会光靠日常举动就察觉那些事情。 难道因为他是个拥有卡杰尔将军那般天生才能,并花了几十年磨练武艺的人吗? 还是说,他曾与她这类人对峙过吗? 若是这样,或许有可能光是看见举动就看穿对方。 正常去思考的话,他是后者。 塔妮亚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有这种疑问。 究竟……隶属商业工会之商家的儿子,要怎样才会遇到必须与那种人打交道的场面呢? 面对她的问题,汀恩笑了出来。 同时,眼中出现阴影。 「……算了,好吧。大小姐那边就请您通知。」 再继续追问也没用……塔妮亚中断了对话。 她的回答让汀恩略感意外地瞪大眼睛。 「我还以为您会亲自确认之后再告诉大小姐。」 「我当然也会那么做。不过,我只是判断最好尽早让大小姐知道这个情报……这让您如此意外吗?」 「对。毕竟您有您的立场,所以我觉得您会认为不要用不确定的情报去打扰大小姐。」 「……我无法否定这点。」 若是以前的她,也许确实会像他指出的那样行动。 ……可是…… 「大小姐以自己的双脚站立,并且大力迈步向前。我身为侍奉她之人,不能没有重大理由就加以阻挡。」 她也同样改变了。 有如艾莉丝做出觉悟那样。 先前与艾莉丝在教会谈话的那个时候。 她感到一阵战栗。 同时,她也想起与迪达的对话。就是那场深夜低调见面时讲的内容。 她的职责不是用丝绸将艾莉丝保护起来。 ……而是随侍在她身边当她的帮手,有时则是成为她的耳目。 想保护她的安全而阻挡她的道路就算了,但即使不小心也不能阻塞住她的眼睛与耳朵。 那个行为超出了自身领域的界线。 「您应该并非想危害大小姐的人,对吧?」 塔妮亚的问题让汀恩呆住了一瞬间……但他笑了出来。 「能听到塔妮亚小姐这样讲,我觉得很光荣。」 他笑的同时这样说: 「我知道了。塔妮亚小姐,请您尽快确认以及收集新情报。」 「那是当然的。」 他转过身,而她也为了完成工作迈开脚步。 ††† ……或许该说果然如此吧。 只要汀恩来这里,工作真的就进展快速。因为就像有了两个我。 原本堆积的工作当然也会陆续处理完毕。 我会让工作累积起来的理由有两个。 一个,就是我同时处理商会的工作。 另一个,就是我在领地政务方面加了各种指示。 一般的工作要另外再加上这些事情。 再加上之前被召进王宫,以及被逐出教会的骚动等等。 若说到最近的事情,应该就是领官的罢工骚动吧。 虽是因为这样才让工作有点累积,但若一切如常根本不会累积这么多。 毕竟领地政务的体制正在建立,商会方面也是这样。 所以,桌上的文件堆应该顶多会出现两三座小山而已。 先不管那些了,多亏有汀恩,先前累积的工作也逐渐解决。 我对他强大的工作能力只觉得佩服。 一部分的领官们见到汀恩的瞬间,有如作恶梦般喃喃念着「魔王陛下再度降临……」,或者表示「早知道就请假……」,悲叹着无法重返的过去。 但只有〈财〉的成员默默燃起斗志,认为「这次一定要赢过汀恩先生」。 ……汀恩究竟做了什么呀? 我忍不住询问,但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回答:「这里全都是优秀的人才,所以我不禁认真了起来。」 不过,他的工作速度确实很快,在我印象中,就是领官们尽管憔悴却努力地紧跟着汀恩,所以没有提到更多。 就是因为这样,紧急的工作全部达到了目标,所以今天要去街上。 塔妮亚从早上就为我细心化妆,最后完成了一张「这是谁?」的脸。 那已经超过普通化妆的领域,变幻为特殊化妆了。 而且我还戴上眼镜,发色也用阿兹达商会的商品加以改变。 最后,穿上棉质洋装就完成了。 即使是认识我的人,若我不与对方说话,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这身变装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 「那么,汀恩,我们走吧。」 「我知道了。」 「请慢走。」 这次塔妮亚意外地没有同行。 她似乎有些必须调查的事。 莱尔与迪达现在也离开了领地都城。 迪达前往东部,莱尔则是前往北部。 所以,我原本想带着几名护卫同行,但是塔妮亚表示反对。 如果带着大批护卫,那么无论做何种变装,也有可能会被察觉我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 虽然米娜曾那样说,但考虑到突发状况,最好还是不要太张扬。 话虽如此,在目前的护卫之中要选一人来保护我仍令人不太安心……所以,被挑中的就是汀恩。 要拥有与莱尔及迪达不相上下的力量,而且是街上居民不认识的人。 ……他很适合担任这次的护卫。 塔妮亚也没有反对。 不只如此,最近我甚至听塔妮亚提起类似认同了他的言论。 塔妮亚的心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虽然以前也曾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氛改变,但这也是那个变化造成的结果吗? 姑且先不管那些了,我与汀恩一同造访街上。 街上还是一样充满活力。 市场里摆着商品,众多购物的人们走在街道上。 「啊……!」 近来没有走在人群里的我,整个撞上了人,身体晃了一下。 毕竟我几乎快要完全封闭在家里了…… 「您没事吧?」 同行的汀恩扶住蹒跚的我。 「抱歉……谢谢。」 我歉疚地抬头,发现他比想象中更靠近我。 心里仿佛一阵骚动,又仿佛觉得害羞。 那种轻飘飘的心情,让我觉得热度更是集中在脸上,于是低下头。 「人真的好多啊。」 「嗯,是啊……我真高兴。」 我不经意说出了这句话。汀恩或许理解了这句话的正确意义,只见他温柔地露出微笑。 因为,只要街道上有人就表示街上的丰足。 更何况,能轻松外出购物就代表治安良好。 我前世在和平的日本生活,所以觉得面前这幅景象理所当然,但我已经知道那并非理所当然了。 正因如此,我才能感受到这幅景象是我的工作成果之一,并且率直地觉得高兴。 「……一直站在这里也会挡路,我们走吧。」 这片景象让我一时看入神了。 仔细想想,汀恩说得没错,这里是道路正中央。 「嗯,是呀。」 汀恩朝打算迈开脚步的我伸出手。 我一瞬间惊讶地呆望着他。 「这里人这么多,会走散的。」 他说完后露出微笑。 他确实没说错,于是我打算伸出手,却莫名地感到紧张,结果完全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装模作样反应。 手握住之后,汀恩立刻走了起来。 牵住的手比我的手还大,感觉有点粗犷……还很温暖。 我自然地扬起嘴角。 那股热度似乎连我的心都温暖到了……我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如果这段时光可以永远延续就好了……我心里同时这么想。 「……亚莉丝小姐,您今天的时间比较多吧?」 「对,都是多亏了你。」 「那么……我们稍微绕个远路吧。」 他就这样拉住我的手。 我有点惊讶,但心里更是涌出喜悦,也自然露出笑容。 「……这个方向我之前很少过来呢。」 我们在大间商店林立的街上行走。 「因为亚莉丝小姐到街上的时候,都是在市场或教会附近走动啊。」 「或许真的是这样喔。不过,我们要去哪里?」 「我觉得偶尔逛逛商店也很好。第一个地方,我想跟您一起去最近很受欢迎的点心店。」 「很受欢迎……消息来源是〈财〉吗?」 「当然不是。我是从莱尔先生那里听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真是期待。」 我与汀恩手牵着手,一边逛着商店,一边向前走。 「啊,也去那间店看看吧。」 「呃,好的。」 总觉得汀恩不知为何迟疑了一瞬间,但我依旧拉着他前去。 那是一间宝石店。 我凝视着放在店里的各种宝石。闪闪发亮的宝石非常美丽。 「欢迎光临。哎呀,您是……」 「是你认识的人吗?」 「对,之前在商业公会的时候受到关照。我刚好有事要说,可以稍微谈一下吗?」 「好的,请往这边。」 「大小姐,请您一定要待在店里,我很快就谈完了。」 「嗯。」 汀恩与店家的人走向商店内侧。 哎呀……反正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这间店不愧是贩卖宝石类商品,所以店里有警卫,应该不要紧。 我四处浏览商品。 「哎呀!这是表?」 怀表不知为何混在饰品中,同样放在店里。 为什么这间店有卖表?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看完之后就明白了,因为上面镶着宝石。 「喔──……」 「刚才与您的友人前往店内的家兄,他经营钟表店。这是家兄与我的共同作品,性能有保证喔。」 我一件件拿起来看。 当中的一件商品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个真漂亮。」 「谢谢您。雕在上面的叶子雕刻里,镶了水滴造型的蓝宝石,是与您的眼睛相同颜色的宝石喔。」 「……请给我一个这个。」 「谢谢您。在包装起来之前,我去请家兄进行这只表的运作确认,可以请您稍等吗?」 我答应后,店员就拿着商品前往店内侧。 因为要花一点时间,所以店员返回之后我就与对方闲聊并浏览其他商品。 「哎呀,卖这种价钱没问题吗?」 结账的时候,价格比想象中还便宜,让我吓了一跳。 「是的。因为我们这间店的服务对象不是贵族们,大多是您这种商家背景的千金来购买。这件商品也使用了蓝宝石,但用的是无法当成单颗宝石贩卖的碎石,所以降低了价格。」 「商家背景的千金?」 「难道不是吗?因为您与朋友一起来,我还以为是这样。」 「啊,不是的,我是因为您一下子就说中,所以很惊讶……原来如此啊。谢谢。」 我接过商品的时候,汀恩回来了。 我立刻将商品放进包包藏起来。 「让您久等了。」 「不会,我也过了一段有意义的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我们后来也在那条路上四处逛。 最后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是街边的咖啡店。 受欢迎的点心是冰品。 我们享受完那样点心,然后离开那条街。 因为一路上很悠哉,所以出了家门后度过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快乐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这句话是真的呢。 我不经意看到一条巷子,于是停下脚步。 「请问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语带顾虑,我露出带有「不要紧」含意的微笑。 「这条巷子……我觉得很像。」 「很像?」 「对……在我刚接下代理领主职位的时候,曾经带着几个人巡视领地。」 「我曾经听迪达说过。」 「是吗……其实,我在东部见到比那里更昏暗的巷子。我打算进去,因为我不知为何感到有兴趣。」 「那时……大家阻止了您吧?」 「对,没错。迪达尤其反对。他说,我想那样做还太早了。」 现在的话,我也已经明白迪达想表达的意思。 就算是治安良好的地方,只要踏偏了一步,那里就会出现不同的人。 那里是昏暗的世界。 并非因为贫民窟或贫富差距而产生的黑暗,是另一种黑暗。 那个地方的气氛与秩序都与台面上不同。 在前世时,我也见过那种事物。 那里是观光区,所以我怀着轻松的心情认为没问题,而且心情因为旅行变得雀跃,没有仔细注意就到处走。 那里是市街的中心区域。 可是,只要踏进那条巷子一步,无论气氛或其他感觉就完全改变了。 走在街上的人们,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街景明明没变,却不知为何带着沉重感,让人有种被压迫的痛苦感觉。 甚至本能感到危险。 当时我明明觉得非常恐惧……转生之后却试图做同样的事情,真不知是否该说我没有成长。 暂且不管那些了,这块领地上还有其他地方聚集了这种街道的黑暗。 而且也有统领这种地区的组织。 虽然还不至于将其称为必要之恶,但台面上的秩序因为那种组织的存在得以维持也是事实。 我真心认为,幸好当时没有莽撞地闯进去。 因为现在与前世不同,我有着被赋予的地位及伴随而来的责任。 就算我与那种组织接触,恐怕也不会被当一回事吧。 或者有可能被吞没。 如果要整顿那类组织,就必须考虑成功之后的秩序结构,若要让对方服从,我也得累积力量才行。 「如果是现在的我,迪达会说些什么呢……我想的是这个。」 「这就难说了。就算到达认同的等级,迪达大概也会说出相同的回答吧……正因自己曾经待在那里,才会不希望您与那里扯上关系。」 「原来……你知道呀?」 「对,在安德森侯爵身边一同训练的时候,稍微听说过。」 「……是吗?你知道以后有什么想法?」 「我不觉得怎么样。毕竟那并不稀奇。」 「我真想知道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才算稀奇。」 这句话让汀恩笑了出来。 「总之……我能理解迪达正因如此才拥有强大的察觉危机能力。那一定是小时候培养出来的……那么大小姐您又是怎么想呢?」 「我也不觉得怎么样……无论过去如何,他一次也不曾让我见到那一面。比起不知晓的过去,共同累积起来的过去更重要。况且,他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家人。」 「大小姐的感想也很棒呢。」 「是吗?……时间耗在奇怪的地方上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好的。」 我们就这样再度迈开脚步。 最先抵达的是餐厅大叔那里。 我紧张地进入餐厅,但大叔一开始没发觉是我。 塔妮亚的化妆技术真是惊人。我胆颤心惊地说出名字之后,对方一开始呆住了……接着则是非常高兴我来这里。 甚至因为太开心,所以大声宣布请店里每个客人一杯酒,结果被老板娘骂。 可是,老板娘也含着泪欢迎我。 到最后,老板娘也招待我们用餐。 我度过了喧闹却快乐的时光。在花店及鱼店也是这样。 我前往各处向认识亚莉丝的人们打招呼。 大家根本没有怒骂我,反而流着泪述说谢罪与感谢的话语。 我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您受到爱戴呢。」 要回去的时候,汀恩说了这句话并微笑。 ……真幸福。我打心底这么想。 前世的时候,我的生活也几乎都奉献给工作。 可是,我因此获得了什么? 被时间追赶,人际关系也变得疏离。 因为没时间花用,所以金钱不断累积。 不知何时开始,我只在游戏的幻想世界里付出关注。 那是孤独中的自由。 一个人的世界非常快乐,但是很空虚。 现在,我也同样几乎将生活奉献给工作。 但是……我却如此幸福。 某个人的笑容、某个人的话语,打动着我的心。 那是因为立场改变了吗……我认为并非如此。 是因为我改变了。 不过,我的自我已经融合在一起,所以那样说也没错。 但是,我觉得最大的理由就是我获得了各种经验。 那时我非常专注。 一路走来的结果如果是这样……那我想要感谢神明让我获得转生的机会。 我不经意地抬头看汀恩。 汀恩察觉我的视线于是微笑。 我也很自然地露出笑脸。 「今天谢谢你。」 「不……我才要谢谢您。」 「最后我有个地方想去一下。可以再陪我一点时间吗?」 汀恩点点头,这次换我牵起他的手,走了起来。 宅邸的土地内有湖。 不光是树林前的大片湖泊,树林里也有小小的泉水。 我与汀恩就待在泉水边。 太阳已经西下,月亮与星星共同在空中闪耀。 「真美……明明是平常居住的房子,但我都不知道能看到这种景色。」 「毕竟这里离宅邸有点远啊。」 「对呀。我之前白天散步的时候发现这里,晚上也有晚上的特殊之美呢。」 在树木围绕、寂静包围之下,水面映照出整片星空,美丽得让人觉得神秘。 「……嗯,汀恩,上次那件事情谢谢你。」 「那不是什么需要让大小姐道谢的事情。」 「不,请让我说。正因为你帮我与拉弗西蒙兹祭司牵线,我才能赢得无罪的判决。所以我想道谢。」 「我属于大小姐,所以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容我心怀感谢地收下您的话。」 「不光是话语,我还希望你收下这个。」 接着,我将先前在宝石店买的怀表递给他。 因为是当成礼品包装起来,所以汀恩看不见里面。 「大小姐……我不能收下这个。」 他说着并伤脑筋地笑出来,我拉起他的手,将东西放在他手里要他握住。 「不,因为我真的受到你的帮助。不光是行动,还有心。」 「心?」 「对,心……我认为自己心里某处一直害怕向人示弱。因为『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老实说,我现在依旧害怕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部分。 因为我不想再受到伤害。 为了不寄托在某个人身上,为了不对某个人怀抱希望,于是将弱小的自己藏在门后深处。 可是,一个人很寂寞……所以我把那个能让人依赖的坚强自己放在台面上。 「不过,那时我到了极限。所以,当你把我的不安引出来……我松了一口气。当你对我说可以依赖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心情也变得轻松。当时我确实被拯救了,所以这是那个时候的谢礼。」 「……请问我可以拆开吗?」 「嗯,当然。」 汀恩打开那个小盒子,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是我今天发现的。我在想,如果是这个东西,工作的时候也能使用。」 「真伤脑筋呢……」 他说着并露出苦笑,让我觉得疑惑。 「……大小姐,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您。」 不过,他的表情转变成下定决心的感觉,接着说了这句话并将盒子递给我。 「咦!」 他递过来的盒子竟然与我给他的一样。 「请您拆开看看。」 虽然我犹豫着是否收下,但还是接过来打开盒子。 「哎呀……!」 里面的怀表雕着美丽的蔷薇。 然后,角落部位镶着与汀恩眼睛同样颜色的叶子造型翠绿色宝石。 「这是为了庆祝与道歉。」 「道歉?」 「对。虽然您向我道谢,但我那个时候对您说了严厉的话,所以我要道歉,还有就是庆祝事情顺利解决。」 「……可是……」 「请您收下。开那间店的兄弟是我认识的人。然后,我拿到这样东西时,对方说『这是额外服务』,我本来还在想是怎么回事……请您看这边。」 我照他所说看了之后,发现两只怀表并列时,线条仿佛连在一起。 我持有的怀表是蔷薇,交给汀恩的则是叶子。 然后,将两边连结起来的线条看起来像花茎,两个图案就像化为一体。 真是服了那对兄弟。虽然他这么说,却露出微笑。 「这是特地做的设计。虽然讲这种话有些僭越……不过我希望您能收下我的这一半。」 他的话让我心跳加速。 我甚至担忧心脏会不会因为跳动速度太快而破裂。 「谢谢你,我很高兴……」 我感觉到嘴角自然地上扬,同时收下那样东西。 ††† 「将来,你要守护王家的成员。」 是在哪里犯下错误的呢……每当他询问自己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句话。 他……德鲁塞.克塔贝里亚是在他父亲这般叮嘱下长大的。 身为他父亲,也是骑士团团长的多尔纳.克塔贝里亚,从以前开始就锻炼着他的武艺。 因为那句话让他感到骄傲,所以他也很热中于训练。 或许因为身在那种环境,所以他甚至觉得进学园就读是件麻烦事。 他认为比起进入学园,应该待在家里向现役骑士团的成员们学习才更有益。不过,既然身为贵族的嫡子,进入学园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入学后……他原本的沉默寡言个性也带来影响,让他始终无法融入学园生活。 ……就在某天,他遇见了一名女学生……也就是尤莉.诺伊亚。 他们是在训练所相遇的。 那里是几乎没人使用的地方,只要提出申请,学生就能自由使用。 他几乎每天都在那里训练。 「好厉害喔──」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什么?」 「啊,对不起。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的后面……您也是每天都过来对吧?我很在意您做的事情……」 「……后面?」 训练所后面只不过有座花坛,而且因为无人经过,所以是个长满杂草的地方。 「对。难得有座大花坛,荒废就太可惜了,所以我在那里种植喜欢的花。啊,我当然有征得学园的同意喔。」 「不用那么慌张,我没想过要向学园报告。」 「啊,不……虽然那也有关系啦……因为,做这种事情很少会被夸奖,不是吗?千金小姐竟然去种花弄土。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告诉太多人。」 「嗯……你并没有给别人带来麻烦啊?我不会有意见。」 「太好了。那么,您每天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就像花朵绽放般微笑。 那张笑脸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心里温暖了起来。 「……你看了也不明白吗?」 「我知道是在训练……但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因为,德鲁塞先生在武术课程的成绩每次都是第一名。」 武术是选修的课程,像他这样隶属骑士团的孩子们会选这门课。 其余的理由就是纯粹想护身,而且身为贵族的次男、三男,将来想成为骑士团团员的男学生也会去上课。 「我并不是为了课业而训练。」 「是这样吗?」 「对,我是为了将技术奉献给国家与王家的成员才训练。」 原本面露惊讶的她,笑得更开了。 「真是太棒了。若是能受到像您一样努力的人保护,那就太令人安心了。」 她的话与笑容,一直都留在他的心中。 ……在那之后,她经常在他训练的时候造访训练所。 大部分都是稍微交谈之后就离开。 一开始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她的来访不知何时开始成为他最大的期待。 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却觉得很厉害……并且一直说那样很棒。 那些话鼓舞了他,让他更是专注于练习。 他曾好几次想将自己的武艺奉献给她。 每当有这个念头,他就会自我告诫,对自己说自己的武艺是要奉献给王家。 在她与爱德华王子成为一对情侣的时候,他才明白那种心情是恋爱。 他最初很沮丧,但当他发现自己想守护她的心情,与自己长久培养的信念不再互相矛盾时,那种颓丧的感觉就稍微平复了。 他甚至隐约觉得喜悦。 认为能够毫无顾虑地亲手守护她。 所以,当爱德华王子与据说欺凌了尤莉小姐的艾莉丝对峙时,他当然也站到尤莉小姐那一方。 后来顺利驱离了艾莉丝,他成功地守护了她……他原本这么想。 「你怎么做出这种事!」 他的父亲多尔纳一开口就以严厉的口吻这么说。 他感到疑惑,不晓得父亲究竟是指什么事,结果多尔纳重重地叹气。 「我是指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那件事!」 「……我不明白为何会被这样怒骂。」 「你是认真这样说的吗?」 「是的。」 「以暴力对待公爵千金的事实就已经不可原谅了,更别说目标是成为骑士的人对女性施暴,亏你有办法不当一回事!你不是将骑士的信条视为骄傲吗?」 「但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欺凌了尤莉男爵千金。」 「你有见到欺凌的场景吗?」 「没、没有……不过,有流言传出来……」 「你亲自证明了流言吗?或是你亲眼目睹了吗?」 「没、没有……」 「实在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没有确实的证据就对女性施暴,而且对象还是第二王子的未婚妻。真是没资格当骑士!不只是对这个家,你甚至让骑士这个存在蒙羞。」 「但是,我……!」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你暂时禁足在家,冷静一下!」 父亲不容分说地这样表示后,他就被总管带开,软禁在房间里。 之后他有一阵子请假没去学园,禁足待在家里。 他不被允许进行训练,但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呆坐在房间里。 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种打击……他不明白。 他认为自己只不过想守护她。 禁足结束之后,他也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几乎将整天的时间用在训练上,无法与尤莉见面。 在他心里累积的只有对父亲的不信任。 当他在建国纪念宴会上见到许久没见的尤莉时,他对自己给予肯定,认为自己果然没做错……可是…… 「好久不见了,德鲁塞。」 宴会结束后,他这次被母亲找了过去。 「……好久不见。」 他面前摆放了茶具与茶点。 「那个呀,叫做巧克力。最近开始在王都流行……你吃吃看。」 他顺着母亲的意思,品尝了那样没见过的东西。 「这是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商会贩卖的商品。」 「……阿尔梅利亚公爵……」 「王太后在先前的宴会上说过,管理那间商会的就是公爵千金,也就是艾莉丝小姐。」 当她讲出艾莉丝的名字时,露出悲伤的神情。 「欸,德鲁塞,你真的有办法挺起胸膛说你做了『正确的事』吗?」 「您说正确的事情……?」 「对,没错。其实,无论在政治上,或是我们家族与其他家族的关系上,你的行动都是个大问题,但即使将那些事情完全置之不理,你也有办法说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吗?」 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不明白这些话的真正意思。 做了正确的事情……他之前对此毫无疑问。 被命令禁足在家之后,他思考了父亲说他给骑士团蒙羞那句话的意义,最后,他认为父亲应该是考虑到克塔贝里亚家身为贵族的立场才生气……他的结论是这样。 他还认为,既然如此他就更不需要以自己的行动为耻。 他成功守护了她,家族之类的根本无关。 「虽然这种讲法很失礼,不过德鲁塞,我呀,很同情艾莉丝公爵千金喔。」 「母亲大人,那是为什么?」 「依结果来看,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引诱了有未婚妻的男性……会这样认为也没办法吧?同样身为女性,我觉得艾莉丝公爵千金做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其他女性接近自己心爱的未婚夫,于是心里涌出嫉妒与悲叹的情绪,而就算她对尤莉小姐发泄,又有谁能责备她?」 「那个嘛……」 「心爱之人被夺走,后来你们还在众人面前责难她,导致她也被逐出社交界。」 他突然想起艾莉丝在学园里说的最后话语── 「你还打算再从我身边夺走什么事物吗?我的未婚夫、我的地位……」 那句她流着泪说出的话。 「我觉得这个点心就像是她的觉悟。有办法不与任何人结婚,一辈子单身的觉悟。她不只被解除婚约,还被逐出社交界,要订下新的婚约或许真的很困难吧。欸,德鲁塞,你对这样的女性施暴,协助打乱她的人生步调,还与人一起诋毁她……你身为骑士,真的有办法说那种行为是正确的吗?」 「这……」 他无法反驳,也不曾思考过。 他没考虑过她可能很痛苦……也没考虑过她可能身陷悲伤这类理所当然的事。 「守护了喜欢的女孩,你觉得满足吗?你的剑只是为了那种事情一路磨练过来的吗?……我与你不同,若非亲眼所见,我不会对他人提出忠告……我见到你在宴会上与爱德华殿下、尤莉小姐一同与艾莉丝小姐谈话的状况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看起来只像是与其他人聚在一起中伤艾莉丝小姐。难道骑士就是会对弱女子做那种事的人吗?」 每当母亲开口,他就有种心头越来越痛苦的感觉。 明明已经无法回头了啊。 「母亲不是骑士,所以也不懂骑士的信念与决心。尽管我不懂,但就我看见的那个状况,我知道你对艾莉丝小姐的所作所为只是暴力罢了。」 被父亲斥责的时候,他脑中涌出的只有反抗心。 但是这个时候,在他心里出现的是混乱与后悔。 「你要反省自己的行动。」 与母亲见面后,他立刻再度开始将整天的时间花在训练上。 他想让脑子清醒一些。 母亲的话与艾莉丝的话在他脑中萦绕,折磨着他。 就结果来说,他不知何时与尤莉及爱德华王子疏远了。 毕业后,德鲁塞一如预定以骑士团见习团员的身份进入骑士团。 他过着被现役骑士磨练却很充实的每一天。 骑士团是他的憧憬,也是他的一切……正因为自己的价值观动摇,所以才会执着于那里。这也没办法。 不知何时开始,骑士团变成他世界里的全部。 就在这时,一份通知发了下来,也就是有两个据称是卡杰尔将军徒弟的人会来参加骑士团与军部的共同训练。 对方是那名活生生的英雄──卡杰尔将军的徒弟。 他对此心生嫉妒。其实,除了他以外的成员也都怀着或大或小的类似情绪。 因为卡杰尔将军正是隶属军部及骑士团的人们崇拜的对象。 再加上,他对自己从小以加入骑士团为目标长期锻炼之武艺的自信,以及正因为累积了实力才能加入憧憬之团队的那份骄傲,都比其他人强了一倍。 所以,他完全无法认同那两人,并前去挑战,不过…… 「虽然我不知道你认为骑士身份有多么骄傲……但你才不是『骑士』。」 对方以自己根本比不上的力量击败了他。 尽管不甘心,但他也觉得自己敌不过对方……德鲁塞不得不这样觉得。 自己至今累积起来的事物究竟算什么呢? 迪达的话与他母亲的话重叠在一起。 他甚至开始烦恼,疑惑自己从前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啥?你想知道那两个人的事情?那种事情你直接问对方就好了吧?你就说你很在意他们的事,请他们跟你聊聊。」 就在某天,德鲁塞找前辈骑士说话。 前辈骑士露出苦笑,或许认为德鲁塞想知道他们两人的事情很意外。 「呃,这个……」 「也是啦,毕竟你之前完全摆出一副找人吵架的态度……第一印象就糟透了啦。」 看见支支吾吾的他,前辈骑士也苦笑着。 「所以,你想问什么啊?」 「为什么那两个人不来王都?如果是他们的话,无论骑士团或军部都会以优渥待遇招揽他们吧?」 「那两人不是说过了吗?他们有拯救了他们的主人……比起自身的荣誉,他们更为主人着想并奉献能力……简直比我们骑士团的骑士更有骑士风范呢。顺带一提,他们的主人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喔。」 「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她是他们的主人?」 他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前辈骑士蹙起眉头。 「你似乎很不满喔。」 「啊,不是的……我还在想,那两人服侍的会是怎样的人……没想到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 「毕竟你是与那位小姐同一时期就读学园嘛。」 「嗯,是啊……前辈您对她有什么看法?」 「不要问我啦,我与那位小姐除了打招呼之外没说过话。你不是比较清楚吗?」 「……我没听说过什么好的传闻。」 「喔,那件事我知道,就是她从学园退学的原因对吧?因为我也算是个小贵族啦。」 「原来您根本就很清楚嘛。」 「应该说我只知道这些才对吧?」 「是吗……」 他歪着头。 就像在说,只知道这些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我啊,认为所谓的人不只有一面。人会因为时间、地点与对象,露出不同的态度。」 「那样想不是对别人太失礼了吗?」 「那我问你,你能说你待在骑士团的时候,与私底下的时候完全一样吗?」 「这……」 「我就不一样……所以啊,我认为最后若不是亲自与对方接触,就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当然,我并不认为事前的情报完全没意义。但是,现在的我手上的情报,一个说她是恶意欺凌男爵千金的大小姐,另一个说她是拯救了平民甚至培育成自己近侍的女性,你觉得我到底该相信哪一方?我以此为前提问你,你觉得那个人是怎样的人物?」 德鲁塞说不出话。 因为他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足以让他表示自己了解她的小故事。 他所知道的话题中的她,全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因为,他认为那就是全部的她。 「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前辈骑士看见他这副模样,伤脑筋地耸了耸肩膀。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思考。 父亲对他说的话、母亲那席话,以及前辈骑士说的那些,他反复思索了好几次。 无论他如何思考,最后做出的结论都是他身为一名男性并未做错事。 他甚至觉得她至今依旧不可原谅,也不能原谅。 不过,他同时也觉得他身为骑士或许做错了。 他在众人面前羞辱似的压制住她,这是事实。 想到这里,他考虑要向她道歉。 但是,就算他好几次想见她,都遭到驱赶。 他曾经数次造访位在王都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却都被赶回来。 「你是笨蛋吧?」 德鲁塞再度与前辈骑士商量这件事,但对方劈头就对他这样说。 他们两人所在之处是街上的小酒馆。 身为贵族的这两人平常不会来这种地方,但或许是因为卡杰尔将军的影响吧,他们两人与工作同伴喝酒的时候经常过来。 「那我问你,如果艾莉丝小姐对你说:『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我身为公爵千金似乎做了不太适当的反应,所以我道歉。』你会怎么想?」 「这……但是,我想要做个了断。」 「了断?就算你说想见她,但在对方看来会疑惑你之后想做什么并起戒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况且,你的谢罪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要是有空闲听你说那些,应该会把时间拿去做其他事情吧。」 「我的想法并不是只有表面功夫。我反省了,认为我身为骑士不该那样做。」 「我说的就是这个啦。我刚刚不是问过你吗?要是你站在相反立场听到这种话会做何感想?你觉得呢?」 前辈骑士的询问让他语塞。 如果听到「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我身为公爵千金似乎做了不太适当的反应,所以我道歉」这种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她并非万恶不赦,但只要想到尤莉,他就无法原谅她。 他觉得,只是为了维持观感的谢罪,是空虚的事物。 「看吧,是表面功夫对吧?并不是真心的。然后,就算被人那样谢罪,听的那一方也只会觉得仅仅是听到一些漂亮的场面话啦。说起来,从谢罪之人那方看来,道完歉之后事情就结束,接着或许能重整心情……可是被道歉的一方并非如此。因为,所谓的谢罪,站在要原谅他人的立场来说,就是给予机会喔,也就是重头来过的机会。」 前辈骑士说这句话时,表情非常认真。 「你要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强迫她面对更大的痛苦吗?」 ……前因后果并没有简单到能轻易解决。 前辈骑士想说的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呢? 以他的立场来说,就连想道歉也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吗?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要问我啦。说起来,应该问你想怎么做。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就算你做了表面上的谢罪,也只是解决了自己惹出的事情。你并不是觉得抱歉,只是被周围的人影响才做的……你要自己思考,要用更深、更广的角度去思考自己想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接着他们再多喝了一下,然后就解散。 回到家之后,他也好几次想起与前辈骑士的对话并思考。 以前的事情,还有以后的事情。 他思考了好几次,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自己一直以来做了什么?将来想做什么? 他思考着、思考着,没多久后…… 「……我要去了解她。」 他心里这么想。 他不了解她。既然如此,那就去了解。 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与她将来想做的事情。 接着,他请了假,踏上旅途。 那是一场为了要了解她而踏上的旅途。 第三卷 十五章 大小姐,开始行动 「……大小姐,德鲁塞进入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晚上,我听了塔妮亚的报告之后重重叹气。 之前听汀恩说的时候虽然很慌张,但多亏事前知道,我现在很冷静。 「找人监视他。一旦他做出怪异行动就立刻阻止。」 「我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究竟想做什么呀……」 说实在的,我很想立刻将他逮住,强制送回去。 「他的工作怎么了?」 「他请假了。」 「竟然让那个人自由行动……真不知多尔纳大人在想什么。」 「大概是觉得要他待在骑士团对他也不好,才会变成这样吧?他似乎认为骑士团就是一切,是个正义崇高的团体。怀着荣誉感虽然很好,但若太过火就只是单纯的傲慢。他是家中的独子,所以若要废嫡,就必须从亲戚那边找来继承者。多尔纳大人会不会想在那之前给他最后的机会?」 「还真是体贴啊……」 我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算了。但我不会允许他擅自乱来。」 我下定决心并握紧拳头。 「对了,请问街上的视察之行如何了?」 「咦?你问我这个……」 话题突然改变,让我一时心慌。 「因为您去过街上后,似乎感觉很高兴。」 「喔……是啊,嗯……」 不知该说我一时胡思乱想,还是莫名地过度反应了。 总之,那些不重要。 「我觉得非常幸福。」 我想不出这个以外的词汇。这就是全部。 「是这样吗?」 塔妮亚也高兴地微笑。 「对了,我另外有件事情……」 我提起一件突然想到的事。 说到街上这个词,我脑中同时浮现之前想起的回忆。 「我只是举个例子喔。如果你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那是个无法挽回的失态行为,而若再度遇到与那次失败类似的状况,你会怎么做?」 「这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呢。」 塔妮亚伤脑筋地皱起眉说: 「如果遇到那个场面,就一定会失败吗?」 「我不知道,但你吃过一次败仗喔。」 「我不会说出……去试试看之类的话。」 塔妮亚说完后闭上眼睛。 看来她是认真地在思考。 「是我的话……我会考虑行动之后会获得与会失去的事物。」 稍微沉默之后,塔妮亚说了这些。 「如果是根本无所谓的事,一定会毫不犹豫思考回避的方法。既然犹豫,就表示困难之事的另一端是无法完全死心的愿望吧?所以,我想我会放在天秤上衡量,也就是失败后会失去的事物,与或许会得到的可能性。我会思考回避之后,会失去哪些原本拥有的事物,以及目前拥有且不想失去的事物。」 「无法完全死心的愿望……」 「是的,只不过,这是假设事情发生在我身上。虽然我不晓得大小姐您询问的用意……但就算大小姐遇到那种场面,只要是大小姐思考后做出的选择,我就会陪在您身边直到最后,我也会为您开路。其他的人也都一样。就算各自的做法不同,或者加以反对,想帮助大小姐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如果您思考的时候碰壁,请您务必要想起我们,并且使用我们……不知我这样回答可以吗?」 「嗯,已经很足够了,谢谢……今天我已经很累,要睡了。」 「我知道了。」 塔妮亚帮忙我做就寝准备,然后我就躺进床铺。 接着,在塔妮亚离开房间后,我走到阳台上。 虽然穿着睡衣有失礼仪,但周围一片黑暗所以应该没关系……我对自己说了这个借口。 我看着夜空,然后看着街上。光线昏暗,所以看不清楚。 正因为这是个没有电力的世界,所以才会黑暗。 不过,这片黑暗现在让我感到舒适。 「……无法死心的愿望吗?感觉真蠢……」 因为,就算我紧紧咬牙……即使如此也忍不住而哭出来的这张丑陋表情,不必担心会被其他人看见。 我的低喃在夜晚的黑暗中响起,然后消失。 泪水的量慢慢增加,就算咬紧牙也会冒出来的呜咽声同时出现。 ……我绝对没有认为塔妮亚的话很蠢。 反而认为相反。 塔妮亚的话说中了我的想法。 我有个……在心底沉睡,无法死心的愿望。 愚笨的人是我。 明明吃了那种苦头,原本应该已经锁上的心情却轻易流泻而出。 实在太脆弱了。 我早就已经察觉。 只是假装没有察觉。 我找了个理由,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欺骗。只要稍微面对自己,事情就很简单。 为什么会依赖并撒娇呢? 最难过的时候,是面对谁才有办法流露出情绪? 丑陋嫉妒心微微浮现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明明知道,却放弃以脑子思考。 我轻轻握住他送的怀表。 在夜晚的黑暗中,甚至连手上那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模糊。 唯有冰冷的触感让我明白东西在我手里,是我实际感受到的一切。 ……我已经无法再次失败。 因为不能失去。 我不能失去跟随着我的大家、领地,还有住在这里的人民们。 正因为那些很重要,我才会这么想。 思考那些之前,我一想到有可能变回那个愚蠢的自己、想起遭到背叛时的那种绝望……我就很害怕。 所以我原本不愿意再度面对。 为什么我会再度寻求那种眼睛看不见的不确定事物,以及光靠自己的力量无法改变的事物? 明明害怕,心里却涌出这股与那不同的激烈情绪。 「喜欢……」 试着说出声之后,我心里就明白了。 这句话不可能实际在他面前说出来。 因为,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跨越身份的爱情根本就不切实际。 就连灰姑娘原本也是贵族。 尤莉也是男爵千金。 所以,我不会告诉他。 ……因为我没办法抛弃我的重要事物。 所以,我再度伪装自己的心。 然后,不去面对。 同时,明天我将会再度露出相同的笑容。 ††† 「……数字不太对劲。与过去相比,物品的进出……流通减少了。」 我盯着文件,指出在意的事情。 「为什么呢……对象并不是日用品,是进口商品之中也只属于嗜好品、奢侈品之类的商品,而且减少的只有东部。」 「……亏您能发现呢。」 隶属〈财〉的其中一人说着并瞪大眼睛。 「我在汀恩说出来之前都没发现,实在很不甘心。」 对于他毫不客气说出的话,我回以苦笑。 「那么你认为我是哪边?会发现还是不会发现?」 「您认为我在测试您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单纯觉得在意,想知道部下对我的想法是怎样。对了,既然是汀恩说过的,那他应该也制作了与这件事有关的报告书,对吧?」 「报告书还没收到,汀恩也说要寻找原因,所以正打算派人去东部……他说您应该这样就会发现,所以叫我们先把文件交给您。」 「哎呀!那么,我是被汀恩测试了呢。」 我不禁呵呵笑出来。 「您不生气吗?」 「不会,这样很有趣呀……比起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就其他资料的内容看来,并不是人变少,也不是购买欲降低,所以价格稍微上扬了。除了东部以外的地方并没有发生那种事情……这是某个人刻意操纵的吗?」 我不断翻阅房里其他资料并低语。 在这段期间,一旁待命的领官似乎默默地观察这里。 「……找塞巴斯过来。谢谢你的报告。」 我对塔妮亚下指示,并要领官退下。 然后,我立刻对塔妮亚带来的塞巴斯做出指示。 内容就是将东部交来的报告书全部拿到我这里。 东部有港口,所以从以前开始就是富裕的区域。 自从我成为代理领主,就扩大并整修了港口。 也注重与别国之间的贸易。 这个区域肩负着领地的重要收入来源……所以会变得敏感。 不知道原因就无法安心。 现在虽然只有一部分品项受到影响,但现阶段也没有保证不会影响到所有的商品。 「……汀恩,我刚才收到报告了。那么,进展如何?」 汀恩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进入,于是我朝他说话。 「老实说,现状没有任何进展。接下来只有等待派去东部视察的人们的报告。只不过,有件事我很在意……」 「除了数字之外没有其他异状,甚至让人觉得完全没进展,对吗?」 「是的,太平静了。既没有发生海难意外,也没有发生骚动的商会。说起来,商会一般会因为流通量减少而产生抱怨或寻求商量,但却没有任何商会向上提报,就算实际应该有蒙受损失也一样。这点让人觉得奇妙。」 「如果只是杞人忧天就好了……但我有股不好的预感。汀恩,你能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原本的契约是到明天。因为有些非得去做的事情,所以我要离开领地大约一星期,但结束之后就会回来。这段期间就由塞巴斯先生与刚才过来报告的那名领官负责接手工作。」 「是吗……那也没办法呢。」 若要说真心话,如果他能待在这里,我会比较安心。 一直靠他也不太好,完全依赖他更是不可以。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到或知道了什么事情,就请通知我。」 接着我前往图书馆……也就是图书室。 话说回来,汀恩待在这里的时候就能发现,真是太好了。 若是在他过来之前,大概会因为工作累积得太多,而无法管到那些部分。 ……不,应该是相反的。正因为他来到这里才会发现。 先前累积的工作处理完毕,我也有了充裕的时间,再加上他发现之后请领官确认,接着再向我报告。 不管怎样,我都很感谢他。 我思考这些的同时,抵达图书室并进入其中。 「哎呀,蕾米,好久没在这里见到你了。」 「艾莉丝小姐!」 她立刻朝我露出开朗的笑容。 虽然她是图书室管理员,但我拜托她处理许多领地都城学园的事情,有很多地方倚重她,所以她最近待在这里的时间减少了。 再加上我能过来的时间也很有限,所以实在很久没见到像这样待在书堆里的她。 「艾莉丝小姐,请问怎么了吗~」 「我有点事情要查……是关于东部。」 「是怎样的事情呢~?如果与食材有关,就是这个与这个……啊,地图与地形也有必要呢。」 「……我想想喔,如果有历任镇长的纪录,或是犯罪纪录之类的资料……」 「历任镇长的报告在这里~因为当成资料,所以没有制作成书籍,翻阅的时候请您小心~」 「嗯,我知道了。」 我从蕾米那里接过一叠纸。 「还有~关于犯罪纪录……东部算起来极端稀少~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出现。」 「哎呀……我听说设立警备站之前,除了严重的事件或骚动之外都没有留下纪录,所以也没办法,但东部为什么会极端稀少呢?」 「原本,听说血气方刚的人容易聚集在东部~所以打架骚动就像是家常便饭~而且~可能是因为那里由波尔迪克家族支配,所以消息很少传来这里吧。」 「波尔迪克家族?那是什么?」 这个没听过的词汇让我不禁疑惑。 「也就是管理着地下社会的组织喔~以前呀,艾莉丝小姐去视察的时候,迪达不是曾经阻止您去一个地方吗?那附近也是那种组织的地盘喔~」 「原来如此。我会请塔妮亚去确认那个组织最近的行动。关于组织变革之类的事情你知道吗?」 「唔……那个家族的历史很古老~而且是源自领地诞生,将东部当成港口建设的时候开始的喔~家族里似乎有家族本身的作风,做的事情虽然是坏事,但居民似乎没有非常厌恶他们喔~」 「……顺带一提,坏事是指哪些?」 「是经手违法物品喔~但好像没有贩卖奴隶。还有就是负责势力范围内保镳类的工作,听说还有赌场。」 「原来如此,既然有在当保镳,就代表事情传过来之前就解决完毕了吧。如果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又在不知不觉中解决,就不需要记录下来。」 「一点都没错~」 「……话说回来,蕾米你真是万事通耶。」 「公爵家历任主人的手记等等也有一些保管在这里~当时调查过的事情果然都有像笔记那样留下来,很有趣喔~」 「是这样啊。其实我应该亲自从这里找出那些东西呢……但我光是这样想,就打冷颤。」 要从这里不寻常的藏书量之中找到想要的资料,会耗费很大的劳力。 如果是曾经阅读过的就算了,若要寻找调查用的参考资料,就根本无从找起。 ……有蕾米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其他还有这类组织吗?」 「当然好像还有几个喔~但不晓得现在是不是还存在……有的组织互不干涉,但似乎也有组织与波尔迪克家族对立喔~」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 ††† 「……塔妮亚,等一下。」 夜也已经变深的时刻……迪达叫住了正想离开宅邸的塔妮亚。 「迪达,有什么事?我很忙喔。」 虽然她瞪着他并这样说,但迪达却保持着往常的轻浮笑容。 「我知道喔,你收到公主殿下要你调查东部的指示,对吧?还包括监视大少爷,真是辛苦耶。」 「如果你这么想,就赶快让开。」 「没必要。」 「……什么?」 「我会去调查。不是有句话说,术业有专攻吗?我只是稍微回老巢一下。」 听到这句话,塔妮亚想起他来到这里的经过。 艾莉丝捡到迪达,是在前往东部家族旅行的时候。 塔妮亚当时是以见习侍女身份留在宅邸,所以不清楚详情。 虽然不清楚,但她知道迪达是东部出身,而且还隶属于这方面的地下组织。 「你还有自己的工作吧?」 「毕竟我有优秀的搭档啊。况且,再怎么说我也培育了手下的家伙们,接手工作没问题的。」 「……就算那样也不行。如果你要去,你就会调查组织有没有行动吧?可是,虽然你当时年纪小,对方也已经知道你的长相了……很危险。」 「喂喂喂,别看我这样,我也算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喔!」 「我知道啊,不用说我也清楚,不过,为什么?为什么你打算行动?」 「如果要为公主殿下做到最好,由我过去比较适合吧?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早就了解那个地方。」 她盯着他,仿佛质问他的真正目的。 被那种视线盯着看,迪达伤脑筋地笑了出来……但没多久就恢复严肃的表情。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我要直接过去亲眼确认。要是能清算过去,我想要那么做。」 「你觉得我听到这种话,还会让你一个人去吗?」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有办法应付一定程度的危险……所以,抱歉了。」 插图p247 当他这么说的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冲击。 真是太粗心了。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同时,她的意识变得模糊。 她视线最后捕捉到的就是元凶,也就是身为犯人的他。 他的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 ……当她下一次睁开眼睛时,脑子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因为,映照在眼里的是平时的景色,也就是她的房间。 不过,那不是梦。证据就是她身上还穿着昨天为了外出而换的服装。 她立刻整理仪容,跑出房间向艾莉丝报告。 「……迪达前去调查?」 塔妮亚报告的瞬间,艾莉丝惊讶地睁大眼睛。 「虽然我脑子里知道若是迪达就不用烦恼……但我只担心他会不会太鲁莽。」 艾莉丝思索般低喃。 「话虽如此,若要带他回来就要派莱尔……或是好几名有一定身手的人,但现在没那种人力……况且,以我的立场来说,我很感谢他做出的行动。稍微观察一下状况吧。」 「……我知道了。」 对于艾莉丝的决断,塔妮亚没有说出否定的话语。 压过内心不断冒出的不祥预感,她返回平常的工作中。 ††† 他……德鲁塞抵达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领地都城的街道与活力,跟王都相比也毫不逊色,他对此纯粹感到惊讶。 不……在这之前,从进入公爵领开始,他就不断对身边事物感到惊奇。 要进入公爵领的关哨前排了很长的队伍,而且进入之后经过规画的街道井然有序。尤其是后者让他觉得惊讶。 在其他的领地里,就算街上的道路有铺设,但除了连结主要都市的道路之外,其他很少会整修。 可是,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就连村落间的道路都经过整修,使用起来很轻松。 而且因为处处设立了名为警备站的建筑物,也就是直属于公爵家的警备队驻守的地方,所以城市之间的治安也很好。 不愧是历任宰相出身的家族……他感到佩服。 抵达领地都城、住进旅社后,他先在街上逛。 他突然发现有好几个人进入一间规模很大的建筑物。 「……那是什么店啊?」 他询问一名路过的男性。 「店?……喔,您是旅行的人对吧?」 「是啊……」 「那里是领立学园的初等部。住在领地里的所有小孩都可以免费学习文字读写与算术喔。」 「是喔……真厉害。」 虽然很厉害,但这种事情真的有必要吗? 他在内心发出疑问。 读写与算数是贵族与商人子弟们被要求学习的事物。 可是,连这些都要求平民学习,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是说啊!这是艾莉丝小姐接下代理领主职位之后开始的制度喔……她说知识就是力量,那些事物会成为支撑我们靠自己力量向前走的助力。一开始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实际学过之后,才体验到那句话的意义呢。毕竟将来能从事的职业变多了,日常生活里也用得到。」 德鲁塞觉得很厉害,这个感想似乎让这名男性感到高兴,于是他兴奋地讲个不停。 「艾莉丝小姐……?是大小姐担任代理领主的职位吗?」 「对,没错。自从她就任以来,不但增设医院,还重新检讨税制,对我们来说,生活真是变轻松多了。」 她在做领主的工作……他完全无法想象。 「你也是学园的学生吗?」 「对,我为了想进入高等部,现在正在学习。」 他向男性道谢后,也向别人发问。 虽然他问了很多人,但他们对于女性居于上位毫不厌恶,反而还流露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他们的反应大多表示肯定,也有的人像先前的男性那样高兴地说了起来。 艾莉丝在这块领地上似乎受到喜爱。 他没多久就有了这种想法。 因为带着善意的反应太多,他的心里反而涌出负面的情绪。 虽然她被形容得就像圣人君子,但她之前欺负了尤莉…… 他也怀疑人们为何有这种反应。 「……欸,店主,我已经知道她的功绩了,但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艾莉丝小姐?」 他询问街上餐厅店主对艾莉丝的印象,结果对方同样称赞起艾莉丝,所以他如此发问。 「你问的问题真怪耶。我们为什么要去讨厌一个行动时会为我们着想的人?」 「可是,我在王都听说她欺负了下任王妃,被学园处以退学处分喔!那种人真的会像这样推动为人民着想的政策吗?应该只是她身边的人做的吧?」 他这样询问后,店主笑了出来。 「你大概搞错了什么。那大概就像教会骚动的时候一样,是某个想陷害那位大人的人做的啦。只不过,那位大人是因此才会接下代理领主的职位,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幸运。」 「你们为什么会如此相信她?」 「不管小兄弟你想说什么,那位大人至今的行动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喔。为了领地拼命工作,在忙碌中抽空慰问孤儿院与视察街道。我觉得没有其他人会像那位大人一样为我们人民着想并工作喔。」 「可是……」 「我才想问问小兄弟你究竟是多了解那位大人?……而且,你最好留意你讲的话。这里的居民都非常仰慕那位大人。你瞧,其他客人也都瞪着小兄弟你喔。」 与店主谈话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好几道视线。 那绝非善意的视线,而是包含着近似险恶敌意的情绪。 「……我失言了。」 「嗯,你要小心喔。」 店主说完之后离开他身边。 ……这块土地上的人民爱戴着她。 难道是从学园退学后,她以自己的方式悔改了吗? 结完帐之后,他走出店家。 太阳明明即将西下,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大概表示街上的治安也非常好。 如此为街上、为人民着想的她,真的欺负了尤莉吗? 他望着街景的同时,突然对此感到疑问。 但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代表他怀疑尤莉。 尤莉根本不可能说谎。 既然如此,反倒该庆幸发生了那件事吧? 他回到旅社,一边喝着麦芽酒,一边眺望领地都城的景色。 ……说起来,自己究竟为何来到这里? 是为了去了解她。 ……那么,了解之后又怎样呢? 现在想想,他其实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 想要做个了断吗? 为什么想这样做……思考这个问题后,结果他认为也只是受到他人影响。 被父亲与母亲责备后,想要消除曾与王太后喜爱的她对立的事实。 然后只是想做个了断粉饰太平。 他想要向她谢罪,然后得到「已经做出了断」的免罪牌。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就算你做了表面上的谢罪,也只是解决了自己惹出的事情。你并不是觉得抱歉,只是被周围的人影响才做的……你要自己思考,要用更深、更广的角度去思考自己想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前辈骑士的话在他脑中重现。 啊,确实如此…… 他没有思考。他完全没去想她的事情。 对于一个自己想道歉的对象,他根本没思考。 什么谢罪嘛,什么了断嘛。 ……他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向窗外。 他手边杯子的杯中物早已经空了。 再喝一杯吧。他走下楼梯,打算再点一杯。 这间旅社的一楼是餐厅,在街上算是中等的住宿处。 无论哪间旅社都客满,他在这里住的也是最后一间房。 餐厅也因此坐满了人。 「小兄弟,你一个人旅行吗?」 他点了酒正打算接过来时,身后的男性向他搭话。 「对,没错。」 「看起来……你似乎不是来采购物品呢。是这里有心仪的人吗?」 「也许吧。那你呢?」 「我吗?我是来这里采购的,但是……」 「……你遇到什么问题吗?」 「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商品。我本来想买异国商品,看来东部似乎发生了一点混乱。」 「混乱吗?」 「是啊,听说有个名为波尔迪克家族的不良分子还是组织之类的作威作福,所以现在东部很危险,没办法过去。」 「上面的人都在做什么?」 「公爵似乎出动了警备队,所以不久之后应该会镇压住吧。」 「是喔……公爵领的警备队有那么强吗?」 「当然啊,听说连王都的骑士团也比不上喔。」 「……什么?」 「不要那样瞪我啦,我只是打个比方……小兄弟,你是跟骑士团有关的人吗?」 「不是,抱歉,是因为我憧憬骑士团。」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既然小兄弟憧憬骑士团,应该也能当成学习吧?小兄弟你看起来很强,就算去东部应该也不用担心。」 「……迪达也会去吗?」 他喃喃地说了这句像在自言自语的话。 男性似乎没听见,于是歪着头。 「不,没事。东部地区在这块领地很有名吗?」 「当然有名啦,在这块领地上,那里可是贸易重镇。有传言说,艾莉丝小姐接下代理领主职位之后第一次视察也是去了那里喔。」 「是喔……」 「要在这块领地观光的话,那里也最受欢迎了。如果小兄弟你是来旅行,那我推荐你去领地都城、南部与东部喔,可以清楚了解艾莉丝小姐的功绩。」 「……是吗,谢谢你的情报。」 后来他回到房间,开始思考今后的事情。 「东部吗……」 在领地都城多逛一下之后……循着她的脚步去看看或许也很好。 他思考的同时,喝完第二杯麦芽酒并进入梦乡。 ††† 「……迪达有捎来任何消息吗?」 迪达离开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但是,他完全没与这边联络。 时间实在过得太久,让我涌出从前的担忧。 「没有。」 「……是吗,那么,其他调查队有联络吗?」 「首先,就是街上的治安变糟了。报告之所以没有交上来,是因为居民们害怕波尔迪克家族,还有就是他们可能与官员勾结。」 「原来如此……波尔迪克家族究竟想做什么呢?是想与我……不,是想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正面对立吗?」 「那个可能性很低。从以前开始就身为该地区老大的组职,怎么会突然那样做,理由实在让人不明白。」 「是啊……既然如此,能想到的就是某个波尔迪克家族以外的组织借他们的名号在骗人。」 「大小姐,我还有其他事情想报告。」 「什么事?」 「德鲁塞似乎出发前往东部了。」 「……什么?」 「今天早上他离开了领地都城。原本以为他要返回王都,结果他前往的却是反方向的东边。我猜想该不会……」 「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去东部?况且,我本来以为他是有话要跟我说才过来的。」 「真的是无法理解。在领地都城与他接触过的人的调查清单在这里。」 我浏览从塔妮亚那里接过的资料。 没有特别可疑的人。虽然没有,但是…… 「……再调查一次这名商人的行动,然后,加强对波恩的监视。」 「您说波恩吗?」 「对,没错。他竟然在这个时间点前往东部,也太巧了。虽然也能将其他贵族们对他的干涉考虑进去,但若是那些人做出的行动,也未免太快了。我认为同样在领地内的波恩最可疑。请向拉菲艾尔祭司确认。如果有多余心力,我想请你也探查一下其他贵族们的动向。」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然后,进入房间的是汀恩。 「汀恩,你来得正好。」 「很对不起。因为我这边的行程也有点延迟,所以来得比较晚。」 接着,我将状况告诉汀恩。 在我说话的时候,他露出严肃的表情。 「当我离开大小姐身边时,听说了危险的谣言,内容是说大小姐的心腹其实是不良分子的一员,并帮忙从领地居民那里搜刮资金。身为大小姐从前同学的一名骑士团成员为了纠正大小姐的违法行为而开始行动。这谣言十之八九是指这件事吧。」 「……谣言的来源是哪里?」 「目前正在确认。我觉得可能是某个贵族又在找您麻烦,不过……就算如此,谣言会在居民间流传也太奇怪了。」 「这样吗……」 「大小姐,迪达他……」 塔妮亚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我信任迪达喔。不,应该说……我想去相信吧?而且,我纯粹担心他。话虽如此,我想在骚动扩大之前解决掉。」 我要稍微思考一下今后的行动。 然后,我交代塔妮亚去找塞巴斯过来。 「大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塞巴斯,现在开始我大约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会离开这里。在这段期间,领地政务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完成使命。」 他皱起眉,对我的指示似乎想表达些什么……但立刻又低下头。 「大小姐,难道……」 「嗯,没错,我要去东部。幸好现在没有累积其他工作,只要塞巴斯率领指挥应该就没问题了……我因为至今的工作而累积了疲劳,身体状况稍有不适,正在休养,并且请塞巴斯代理我。我说的意思你们懂吧?」 「是的,大小姐没有离开这栋宅邸。是这样对吧?」 「可是,大小姐,您为什么也要去东部……?」 「首先第一点,我想趁这个机会整顿东部的公所。而且我觉得我的地位能够利用,况且我从以前就想亲眼确认。第二点,可以的话,我想搞清楚波尔迪克家族是个怎样的组织。最后,要处理那个骑士大少爷。如果有突发状况,我打算主动接触他,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时解决事情……然后,我要带的成员是汀恩与莱尔。塔妮亚,你完成加强监视波恩的安排后,就随后跟来。」 「我知道了。」 汀恩与塔妮亚同时低下头。 「那么,汀恩,请把这件事告诉莱尔。准备完毕就立刻出发。」 第三卷 十六章 大小姐,在危险中前进 在那之后,我就踏上旅程前往东部。 不是坐马车,而是骑马。因为这样比较快。 话说回来,不晓得是上次去王都的时候行程太赶,或者只是单纯习惯了,与那时比起来,屁股比较没那么痛。 当然,这次我也做了变装。 利用的是就连领地都城人们第一眼也看不出来的塔妮亚的技术。 还有,我身后的莱尔这次也有变装。 虽然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化妆,但是染了头发、戴上眼镜,也请他脱掉平时穿的铠甲。 除了替换马匹的时间之外,只要不中途休息,花一天就能抵达东部最大的市镇。 所以,我们很快就抵达了东部。 我们在太阳升起前出发,在傍晚前抵达。 因为停留时间有限,所以立刻就展开行动。 首先由我与莱尔安顿好住宿,接着就去看看公所的状况。 在此同时,我请汀恩去街上询问调查。 「依照看起来的感觉,似乎与我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不过该怎么说呢,是气氛凝重吗?」 这里与我之前来的时候一样,有着精神奕奕的人们及充满活力的街道。 可是,总觉得气氛很沉重。 「对,可以感受到让人刺痛的视线。敌意……不,应该说是某处正在观察我们。」 或许因为戒备着周围,莱尔说话的表情很严肃。 暂且先不理会那些视线了,我们进入街上一间相较起来建筑物规模比较大的公所。 一走进入口就立刻有窗口。 想咨询或各种手续都在这里办理。 这种模式无论在哪个地区都差不多。 居民们前来的人数很多,公务员们忙得团团转。 「……请问怎么了吗?」 我观看室内的状况时,一名女性向我搭话。 看她的服装与名牌,她似乎是公务员。 「我们想搬来这个地区,商业公会说最好事先来这里确认手续。」 莱尔介入我与她之间并开口。 「我知道了,我们会按顺序呼叫,请拿着这边的木牌稍候一下。」 我们按照她的指示在座位坐下。 顺带一提,房屋之类的故事设定是来这里之前就已决定,事前安排也早就完成。 「久等了,请移驾到那边办理。」 先前的女性来到这边,似乎要为我们处理。 面对她的询问,莱尔按照事先套好的内容流畅回答。 她的回应中规中矩……当然这是好的……我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请问最后还有不了解的地方吗?」 「……我们来这里的途中听见传闻,听说这一带的治安最近突然变差了,实际状况是如何呢?」 「这个嘛……」 那名女性难以启齿般露出一瞬间的难过表情。 「不,其实……实在很丢脸,那是事实。似乎是因为所谓不法之徒们的组织间起了冲突,所以也给街上带来影响。」 「这样吗……」 「但是请安心,一如您所知,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这里会将受过训练的警备队派至各处。关于这次的事情也报告过了,不久之后事态也会获得镇压吧。」 「是喔……原来已经由公所向警备队那边报告了啊?」 「是的,很久之前就报告了。听说因公务量增加,所以他们无法立刻出动,但一定很快就会过来。」 「那样就安心了……今天谢谢你。」 然后,我们就直接返回旅社。 「……就连基层人员都已经掌握状况,还说已经向警备队报告,但是……你那边有收到消息吗?」 「不,完全没有。这种等级的案件应该会送到我这里才对……」 「也没有收到警备队驻员的报告……既然事情已经众所周知,就算与公所之间没有联系,警备队的报告传到你那里也不奇怪呀。」 「……虽然我不想怀疑自己人……但明天我会去视察这里的警备队。」 「是吗?那后续行动就看汀恩的报告决定了。」 「……大小姐,我来晚了。」 在我们谈话时进来的人是塔妮亚。 「你来得正好,塔妮亚。那边还好吗?」 「当然。」 「那就好……欸,塔妮亚,你有可能将我的外表变成这个以外的模样吗?」 「我就觉得您会这么说,所以将您从前以个人名义委托阿兹达商会开发部制作的假发带来了,再来就靠化妆等手法,想怎么改变都可以。」 「那就好……就按照预定,明天潜入公所。」 「我知道了。」 汀恩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了。 「……汀恩,如何?」 「我还没办法说出确切的答案……但我觉得有点怪异。」 「怪异?」 「是的,在街上听说的波尔迪克家族相关事迹,与实际目睹他们引起骚动的状况……与我的印象差距很大。」 「你今天看到了引起骚动的人吗?」 「是的,看外表就是会做那些事的人。」 「顺带一问,他们做了什么事?」 「有间商会贩卖他们扣押的商品……就是从异国进口的物品。他们硬是向那间商会要求高额金钱。也就是付了钱才能买卖商品。」 「原来如此……实际上发生了这种事情,上层的我们如果不做出行动,人民们就会不信任我们了。应该说再加上迪达的谣言,东部的人民会认为我们想骗取利益。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嗯,很有可能。」 「比起提早订下计划、引起骚动之后放出谣言,对方更想拿我当攻击对象,利用已经发生的骚动……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迪达与对方待在一起的时候,要是德鲁塞介入,无论怎样对我们来说都有负面影响。」 「是啊。我觉得最好与塔妮亚小姐共享情报,然后请人赶紧寻找他。」 「对。塔妮亚,可以请你去做吗?」 「我知道了。」 「那么,汀恩,你就按照事先预定,明天与我一起去公所。」 「是的。」 然后,我们在东部的第一天就结束了。 ††† 隔天,我与汀恩一起潜入公务机关。 实际上,在领地都城那里,领官科的学生们会以体验职场的名义协助领官们工作,由于这种形式很受欢迎,所以也会将学生派去各地的主要市镇。 毕竟对领官、公务员来说职场人手不足,对学生们来说,将来自己不一定只在领地都城工作,也有可能在各地的公务机关工作,所以能提早见识。 于是,我们也以学生身份潜入。 这件事当然也已经向学园方面安排妥当。 虽然就像夺走了学生们的宝贵机会,让人很痛心,但我已经答应等这件事情解决后,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完成志愿者们的希望。 先不管那些了,今天我的装扮与昨天的变装完全不同。 今天我戴上眼镜,还戴了颜色接近蓝色的黑色假发。 街上也能见到黑发的人,所以这副装扮毫不怪异。 关于任何发色都存在这点,还真是奇幻呢。 若要说到现实,那就是因为这里是港口市镇,异国人们也常因为贸易而待在这里,所以我觉得无论发色或外貌特征的变化程度都非常丰富。 我与同样做了变装的汀恩两人同行,再度穿过公务机关的门。 或许因为学园与我这边有事先发出通知,所以在公务机关这里只要拿出学生证就能顺利进入。 在这里无法依自己喜好挑选工作,所以我与汀恩只好分开行动……但这也没办法。 话说回来,我平常都站在发号施令的角度,所以从前世的新人时代以来就不曾像这样接受指示处理杂务,我觉得很新鲜。 我将文件分送到各处,并且做些简单的计算。 但是也不能只顾着那些,所以只是用工作间的空档时间去做。 话说回来,能听到职员们私底下的小故事与传闻等等以艾莉丝身份视察时绝对听不到的事情,我感觉很愉快。 「……亚莉丝小姐,你不必连那种事都做啦。」 「不,我明明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却照样要麻烦各位教导我很多事情,所以这点小事是当然的。」 我向关心我的职员果断说完后,就回去做先前的工作。 我现在正在做的是回收垃圾。 虽说是垃圾,但并非普通的垃圾,而是预定要烧掉的文件喔。 文件之类的物品有彻底执行每天烧毁的规定。 我将收集而来的那些物品拿去火炉那里。 在丢进去之前,我迅速浏览了一下内容。 ……果然没错。我在心里这样说,并暗自笑出来。 那是还没处理完毕的文件、居民们的主张等等,正是我要找的那些东西。 为了知道是谁丢的,我直接从各人的个别垃圾桶回收时有分别放置,所以就连是谁想烧掉这些东西也能知道。 关于这次的事件不但有了成果,而且还能实地视察,所以这段时间很有意义。 我与汀恩在工作结束的时刻会合,做完报告之后向众人道谢,随后返回旅社。 「塔妮亚,请找出这个人。很有可能与这次的事情有关。」 「我知道了,我立刻调查。」 「嗯,拜托你了。汀恩那边呢?」 「那边有两个人,与大小姐指出来的不同。虽然之后有各种发现,但我觉得与这次的事件无关,所以晚点统整报告之后会交上来。顺带一提,大小姐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很可疑?」 我把我在公务机关遇到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塔妮亚惊讶地瞪大眼睛。 「大小姐您做了那种事……」 「毕竟本来就是我提出的呀,况且也因此掌握到线索,所以不是白做工。」 「确实如此呢。这个人没有列举在我的调查中……我现在就去查这三人背后的关系。」 「那就拜托了。」 「我知道了。」 「还有,塔妮亚,你今天调查之后有发现什么吗?」 「这次的事件似乎真的并非波尔迪克家所为。不,正确来说,波尔迪克家族也有牵扯其中,但不是主谋。」 「……怎么回事?」 「我事前调查了波尔迪克家族给人的印象,我也觉得若说是他们引起了这次这类事情,感觉太奇怪了,于是,我调查了昨天汀恩目睹的那些打着波尔迪克家族名号的人……」 「他们并不隶属于波尔迪克家族,对吗?」 「是的,那些人隶属的不是波尔迪克家族,是与敌对的组织。」 「……原来如此。」 「可是,他们曾接触的人物中,有隶属波尔迪克家族的人,那就是波尔迪克家族的第二把交椅──耶米里昂。所以,波尔迪克家族似乎并非完全无关。」 「波尔迪克家族究竟有没有掌握事态,或者是那个名叫耶米里昂的男子擅自行动呢……」 「……后者的可能性恐怕很高,因为波尔迪克家族成员们的一部分已经前往调查了。」 「是吗……还有,塔妮亚,迪达的事情你有什么发现吗?」 「这个嘛……」 她很少会这样支支吾吾,我催促她说下去。 「我完全不晓得他在哪里做些什么……根据以前听过的事情推测,他很可能曾经隶属这次事件的主谋们的组织,我认为他正因如此才会知道这么多……」 「迪达吗……」 「大小姐,要派出警备队吗?」 我摇头回应塔妮亚的询问。 「不可以。虽然要依照莱尔的报告决定后续行动,但这个地区的警备队现在无法信任。要是召集领地都城的警备队……」 「事态将会扩大,是吗?」 「对,没错。如果迪达被对方抓住,然后从旁人眼里看来能明白是被抓倒还好。但若他没有被对方抓住,而是追踪着那些人呢?或者,只是单纯被监禁起来,没有受到伤害呢?那些状况看起来会像他只是与那些人待在一起。那种场景一旦被大批护卫目睹会怎样?……我将没办法袒护他。」 「……我做了多余的发言,失礼了。」 「不……一如你所说,必须早点行动……」 「……大小姐,我现在可以外出一下吗?」 「嗯,可以啊,怎么了?」 「我去莱尔那边。他之前有交代我,如果他判断必须监视警备队的话,有可能无法回来这边,所以要我过去用传话的方式来报告。」 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因为迪达而要行动,所以惊讶了一下。 但是,我无法回绝她的要求。 「既然是那样,我当然允许。」 「大小姐的护卫就交给我。」 对于要将我一人留在旅社,塔妮亚似乎感到担心,但听到汀恩的话之后就放心外出了。 她对汀恩的信赖程度似乎不知何时增加了。 「……与波尔迪克家族敌对的人们吗……」 我低语着想整理思绪。 「他们的目标一如谣言是我吗……或者是迪达?」 「目标很可能是迪达吧?就算与您对立,波尔迪克家族获胜之后应该也很难谋生。」 「确实如此。不过,要是与谣言说的一样,我也……不,我想通了……」 「是的,恐怕有些知道并想利用这次事件的卑劣之徒存在。大小姐也是因为担心这点,才会加强对波恩的监视吧?」 汀恩的话让我露出苦笑。 然后,我再度开口说下去: 「虽然不知道波尔迪克家族的第二把交椅基于什么想法与敌对组织联手,但他打着波尔迪克家族的名号做出了那些事。被占有的物品可能都藏在波尔迪克家族的据点,波尔迪克家族本身是否站在我这边还是个谜,但既然出动人手调查也就表示……」 「他们大概不想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公开对立吧?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能早点吐出占据的物品,隐密地将事情解决。」 「要是他们赶快那么做就好了。」 「或许就连波尔迪克家族之中,也没有完全厘清谁是属于哪个派系吧?」 「喔,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搜查网本身就一团混乱……或者是还在观察状况……对吗?」 「对,而且身为老大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犯下严重的失态。」 「……汀恩,把地图拿来。」 为了让急躁的心平静下来,我深深吸气并吐气。 「……话虽如此,就算我们不派出警备队,若德鲁塞继续行动下去,就结果来说,迪达也有危险。德鲁塞虽然那副模样,终究也算是骑士,而且是充满正义感的骑士大人……插手其他领地的问题会变成干涉举动,所以一般不会积极介入……但他似乎会一头栽进去。」 骑士的工作顶多只是守护王族与王都。 即使有介入其他领地的权限,骑士也不会积极去做。因为加入骑士团的都是历史悠久贵族的子弟,一旦插手其他领地的问题,就会被怀疑是与自家利害关系有关的行动,他们无法忍受……况且那是属于军部的领域。 可是,德鲁塞应该会一头栽进其中。 要是他一如将我赶出学园时那样毫无改变也没有成长……恐怕就不会考虑行动的后果。 「我拿来了……请看。」 我快速看了一下汀恩拿来的地图。 同时与自己脑中的情报整理比对。 「汀恩,你应该知道波尔迪克家族的根据地吧?」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 「只是直觉……那么,可以吗?」 我话才说了一半,就发现他的表情与其说严肃,不如说变得僵硬,于是垂下肩膀。 「……我并非打算对此说什么。你有可能是这次调查时才知道,也有可能是原本身为商家子弟,拥有广大人脉所以知道。无论如何,我认为你认识对方的老大,因为这件事对他们的老大来说是个严重的失态,不是吗?」 「您是因为刚刚的……」 「……话虽如此,有一半以上是我的直觉啦。」 我说完后笑出来,他也伤脑筋地笑了。 「是的,我认识对方。不过,我当然与组织无关,所以并非认识所有组织成员。」 「你这个人真的浑身是谜呢。」 我看着他,低喃般小声地说。 「您认为如此可疑的我无法信任吗?」 他也在询问的同时将视线看向我。 不只是话语,似乎就连他的视线本身都在询问我真正的想法。 「不知为何我没有那样想耶。身为代理领主可能不及格呢。」 我露出苦笑。 他蹲下来,让视线高度配合坐着的我。 我与他的距离比刚才更靠近。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感就像即将要接吻那样。 我的心脏因此擅自激烈跳了起来。 「您并没有不及格喔。」 「是吗?」 「对。请您利用我。如果是您,就可以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发誓将一切献给您。我应该能派上用场吧?」 「……是啊,你说得没错。」 他略带戏谑口吻说的这些话,让我笑了出来。 「既然如此,汀恩,请你帮助我。」 「遵命,大小姐。首先,您想做什么?」 「我想与波尔迪克家族的老大见面。现在出发的话,能见到对方吗?」 「只要去他们的根据地,应该可以。」 「既然如此,汀恩,你就带我去吧。必须早点去……必须救迪达。」 「可是,大小姐,一如您所知,波尔迪克家族是地下社会的组织,要接触的话会有危险。就算这样,您也要去吗?」 「对,没错。在我们讨论的时候,迪达有可能面临危机,德鲁塞有可能已经开始行动……有什么让我迟疑着不行动的理由吗?」 况且,很可能有机会与这次目的之一的波尔迪克家族接触。 「真像您会说的答案。」 汀恩说完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大小姐只要像现在这样,以您平时的作风向前迈进就好,我会守护您不受任何人伤害,所以,大小姐……请将您自己交给我。」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我的心。 我明白他并不是以恋情之类的角度讲这句话。 应该是以「要去危险的地方,请相信我并将生命交给我」的意义说的。 就算这样,我的心也受到强烈冲击,思考也在影响之下暂停一瞬间。 「交给你……」 我小声低喃。 我想要将我的一切交给你。 将我的心灵与身体……除了加诸在我身上的责任以外,我想全部交给你。 但是,我办不到。 「嗯,汀恩,拜托你了。」 我说了这句话并微笑来代替。 「我知道了,大小姐。不过……」 「有什么事?」 「请您做比较方便行动的装扮吧。」 之后,我与汀恩一起离开旅社。 当然,我按照他的建议,换穿便于行动的服装。 太阳西下之后的街道,露出与白天不同的面貌。 ……如果是黑暗的巷子里,更是如此。 「……往这边。」 我被汀恩拉着手,跑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哇!」 同时,汀恩打倒了途中攻击过来的家伙们。 虽然迪达与莱尔之前就一直说他很强,但似乎真的是如此。 现在也是一样…… 「……你想干嘛?」 「我想见见葛拉斯。」 「见葛拉斯先生?」 「你这家伙说什么梦话啊?葛拉斯先生哪有可能把时间花在你这种小毛头身上。」 「这不是由你判断的吧?……躲起来的家伙们也快点出来吧。」 「……啧!」 好几名男性从建筑物后方出现。 「没想到各位如此欢迎我……那么,各位愿意让我过去吗?还是说……」 「怎么可能让你过去!」 插图p281 于是,战斗展开了……但是战况却一面倒。 以人数来说汀恩明明屈居劣势,他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的动作就像迪达、莱尔战斗时一样。 比起城堡的骑士们与公爵家护卫队的动作更有现实感……可是我却无法移开视线。 我心想,所谓精致的暴力应该就是这种事物。 仅仅数分钟。 在场的人除了汀恩以外都已经倒地。 「……您还好吗?」 他毫不气喘地询问我。 「嗯……因为我相信你。」 我说完后拉住他的衬衫。 我是真心这样认为。但是,抓住衬衫的手有点颤抖。 一想到现在要前往的地方,若说完全不害怕就是在骗人。 他似乎察觉到,于是紧握住我的手。 温暖的体温稍微舒缓了我的紧张。 「汀恩。」 「请问什么事?」 「比起被迪达阻止走进巷子的那个时候,我现在是不是稍有成长了?」 「……是的,无论身为代理领主或身为女性,您每天都变得越来越耀眼。」 「你真会说话……可是,为什么呢,你的话比任何事物都让我增添了勇气。」 「……大小姐,不要紧的,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您办得到。」 他将额头贴住我的额头。这个让人甚至有点怀念的举动令我安心。 我闭上眼,紧握他的手。 我的内心充满安全感。 「大小姐,走吧。」 汀恩说完后,再度跑了起来。 我们跑着抵达的地方是临海的建筑物。 若只论外观的话,与其他房屋没有两样。 他再度让我躲在暗处,然后朝那高楼跑去。 接着,他让看似守门人的男子失去意识后,立刻又回到我身边。 随即拉起我的手再度向前跑。 「……?」 我们安静但急促地爬着楼梯。 因为这是组织的房屋,我本来还做好心理准备会遇到许多人……结果连一个人都没看到,所以觉得惊讶。 人究竟去哪里了?不过,这个疑问立刻就消散了。 因为我们似乎已经抵达目的地,他在门前停了一下……然后直接转动门把,将门推开。 门被用力推开。 同时,剑从视线之外朝他刺来。 「……!」 我差点喊出声,但咬住嘴唇忍了下来。 在此同时,汀恩以自己的剑接住并将对方的剑挡了回去,然后就直接朝持剑的男子反击。 「住手!」 几乎在男子砰一声倒下的同时,一道粗哑声音响起。 可能因为这整层全都打通为一个房间吧,那道锐利又响亮的声音就像在这间宽敞的房间里回响着。 我将视线微微移过去,看见原本在墙边的数名强壮男子因此停下动作。 「呵呵呵……今天真是个大日子。」 先前发出叫声,在这间房间里唯一一名坐着的男性说着并笑出来。 「……好久不见了,葛拉斯。」 汀恩对那名男性边说边叹气。 原来他们真的认识呀? 而且还很熟稔。 「是啊,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引起骚动……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吧。」 不过,友善的气氛瞬间改变,男子……葛拉斯这么说并威吓他。 「……真是误会……那样简直就像是我每次都引起骚动耶。」 「我根本没说错吧。」 「是骚动擅自掀起,我只是加以处理而已……况且,骚动的起因是你们吧?」 男子做出反应,身体抖了一下。 「你知道多少?」 「……可以说是大致都知道吧。」 由于不想输给葛拉斯的视线,汀恩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那么,你就赶快把情报交出来。」 「你的姿态还满高的嘛。」 汀恩以鼻子哼了一声,男子们对他的态度流露出随时要冲过来的反应。 「我不是要你们住手吗!」 非常出人意料,阻止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葛拉斯。 「这家伙啊,看起来或许不怎样,但其实是怪物。就算你们在场所有人一起上,也要做好大约两人之中会有一人变成废物的觉悟喔。」 「讲得太过分了吧……我觉得我能打倒一半以上喔。」 有两个对这句话激愤的人朝汀恩攻击。 可是,汀恩挥出一剑就让两人倒在地上。 因为动作太快速,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真难应付啊。」 葛拉斯虽然这样说,却笑了出来。 「汀恩,你还是老样子呢。这下你们也懂了吧?……抱歉。那么,情报呢?」 「其实,有话要说的不是我……是这位小姐。」 「……女人?」 我感受到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同时走到他面前。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阿尔梅利亚……贵族的大小姐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当然是来谈交易的。」 我这样说完的瞬间,葛拉斯大声笑出来。 「太好笑了!贵族的大小姐要跟我谈交易?……我可是为你好喔,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吃吃高级的点心吧!」 「是啊,我也很想那样做……但因为你们实在太迟钝,所以我只好像这样跑一趟。」 我的话让他停止发笑,取而代之的是感受到一股几近刺痛的威吓。 「……注意你说的话。无论你是贵族的大小姐还是汀恩的友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几乎让人颤抖的恐怖感朝我袭来。 但是,我缩紧腹部抵抗那种感觉。 「街头巷尾似乎已经出现谣言,说我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你们波尔迪克家族联手夺取民众的利益。我们被当成了相当奸诈的存在,所以,正因如此……无论站在我本人或公爵家的立场,都希望尽早解决这件事。」 我说完后笑出来。 如果从旁看着我独自在这种气氛中不知好歹地笑出来,应该很滑稽吧? 「站在公爵家的立场来说,就算擅自鲁莽行动的我白白送死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能以此为理由向人们展现你们跟我并没有联手。况且还能以此为契机派出警备队……或者能因为贵族子女被杀害,以维持治安这个理所当然的名义调动国军喔……然后,这次事件的责任将会推给你们,接着一切就解决了。事件真正的主谋是谁根本无所谓,只要赶紧解决事情,并且不伤害到公爵家的名号就够了。所以,你们可以赶快处理掉我喔。」 我的话让葛拉斯蹙起眉。 「听到这些话,谁还能简单出手啊。」 「哎呀,是吗?……那么,就回到主题吧。以我个人来说,我也想早点解决事情。对你们来说也是这样。所以,我们就赶快做好合作的准备,然后进行下去吧。这就是我要谈的交易内容。」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是大小姐的话,就算不特地来这里,要准备好击溃我们的战力也轻而易举吧?」 「嗯,是呀。」 「既然如此,为何……」 「……即使击垮你们的组织,与你们同类的组织也不会消失。即使订下更严格的规范,对方也只会变得更狡猾。既然如此,我认为就算有点麻烦,也该留你们下来,毕竟你们是这里的老大,对吧?」 面前这些男人确实也做出了非法之事。 不过,居民们接纳了他们,还说他们是老大,这也是事实。 就连这次的事件,虽说公务员也有湮灭事实……但甚至出现了认为他们不会这样做、应该发生了某些事情之类的担心声浪。 在街上询问调查时也有这类反应,让我觉得惊讶。当我在准备烧掉的文件中看到居民们的心声里写着「可能是其他家伙冒用波尔迪克家族的名义」这类接近事实的内容,更是讶异。 「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让人这样形容的价值?若是那样,我就一如你所愿,立刻下令派出公爵家的人。」 我说完的瞬间,葛拉斯笑了出来。 而且非常大声。 接着,连周围的男子们也做出相同反应。 「……真是服了你。我还在想你会带来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真是个好女人啊,汀恩。」 「是啊,很棒对吧?」 汀恩赞同的话语让我心动了一下。 「不管用多好听的话形容,我们照样是不良分子,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也明白所谓不能跨越的最后一条线……也就是说,要是无法回应你的期待,我们也没脸面对自己组织的名号啦。」 「……那么,你们愿意协助我吗?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愿意啊,应该说,我们才是受到帮助的那一方。」 看来……交易成立了。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顺利交涉完毕让我安心地呼了口气。 与葛拉斯之间的关系也已经建立,成果很丰硕。 话虽如此,事情还没有解决。 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那就立刻开始吧,请将你们的据点全部告诉我。」 葛拉斯点头应允我的要求。 「那么,就由我来。」 见到他的反应后,原本站在墙边的男子靠了过来盯着地图。 然后,他陆续指了一些地点。 「……就是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正在进行工程的下水道经过了这里的下方,若有获得公务员的协助,应该也能使用。波尔迪克家族的各位过来的时候可以暂时将东西藏在那里,自身要去其他地方的时候也能使用。」 「……原来如此。」 「顺带一提,塔妮亚事先调查的主谋们的根据地也很凑巧就在这个地方的旁边喔。」 我指着地图表示地点后,汀恩点头表示了解。 「……接下来怎么做?您要直接过去吗?」 「对……在那之前,要先去警备站接塔妮亚。」 「我知道了。」 「地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所以,你们也会行动吧?」 「对,毕竟我们也想亲手收拾……但是,这样好吗?」 「没问题,因为也必须给你们留面子。毕竟你们牵涉其中是事实,和被谣传与事件相关的我们不同……但是,你们唯独必须救出名为迪达的褐发男子喔。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无法拿他怎么样啦……」 「哦?」 「……然后,不可以做出随便了事的行为喔。要是你们想包庇以前的同伴,我会立刻派出警备队。」 「哈哈哈……!还真不错。兄弟们,做准备了!」 葛拉斯的呼喊让男子们情绪高涨起来。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 「好。这次的事情解决后,你们再过来吧!我想请你们喝一杯。」 「哎呀,好棒,我很期待喔。」 然后,我们就急忙回到大街上。 ††† ……我们很快就与塔妮亚会合,但是,却被她狠狠责备了一顿。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啦。 「总之我晚点再听你说」……我让她之后再说教,现在正在赶路。 说起赶路的原因,也是因为塔妮亚表示德鲁塞与迪达待在一起。 一如预料,德鲁塞似乎介入其中四处行动。 到此为此还算好,但他偶然发现从地下通道出来的男性,认为那里很可疑,于是潜进去……结果完全跳过了主谋的据点,直接来到迪达被监禁的地方。 不,事情完全朝预料之外的方向前进了。 只要让他看见迪达被抓的情景,我们与这次事件主谋狼狈为奸的根据就会崩坏,若要说这是幸运也算幸运。 而且,还可以用来表现我方的冤枉。 先不管那些了,总之德鲁塞想救出迪达的时候被人从后方攻击,一下子就被打倒。 目前两人融洽地睡在一起……事情就是这样。 若要说到德鲁塞帮的一个倒忙,就是他从那个路线侵入,导致地下通道的门似乎被锁上,打不开了。 所以,即使想救人也不能使用那条路,似乎只能正面进攻。 如果不派心腹随侍,将我单独留在旅社会让人很不安,所以结果我也跟来了。 顺带一提,说到这次一同前来却唯一不在现场的心腹莱尔,他目前正在教训警备队。 他似乎原本就掌握了与主谋有关的家伙们。 他将确认证据的工作交给塔妮亚,在我潜入公务机关的同时,她就完成了那项工作。 之所以要将我留在旅社前往莱尔那边,也是为了报告确认结果。 准备完成后,莱尔就会公开行刑……也就是以何为规律、何为警备的主题对众人说教。 最后他会以鼓舞的形式作结,然后与警备队过来这里……总之,就是要争取时间啦。 波尔迪克家族等一下会大显身手,如果与警备队出现的时间重叠也会很麻烦。 等事情结束之后,再由他们来处理后续。 先不管那些了,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个地方靠近海边,充满了浓烈的海水气味。 因为土地使用的性质,这里有很多占地广阔类似仓库的建筑,我们的目的地也当然是那里。 波尔迪克家族正好由正面攻了进来,现在各自的人马正在对峙。 位于中心的是葛拉斯与耶米里昂。 「我稍微离开一下。」 汀恩说完后跑向旁边的岔路。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消失,我凝视了一瞬间……但立刻就拉回意识。 「……耶米里昂,你这家伙竟敢惹出这些事情。」 「啰嗦!葛拉斯,你的做法太仁慈了!如果是我就能做得更好。」 「是吗……当你企图用这种狡猾方法博取地位,就能看出你的格调了啦。不过,你放心吧,就算是那种会与朝我们脸上吐口水的家伙合作的小角色,我们也会好好招待……兄弟们,上吧!」 葛拉斯呼喊后,几乎让鼓膜响起嗡嗡声的吼叫声随之扬起。 接着,男子们战斗的声音传来。 那幅场景与汀恩先前让我看见的,或是迪达与莱尔让我看见的不一样。 以狂暴来形容算是很准确。 「……汀恩,如何?」 塔妮亚朝回到这里的他说话。 「从地下通道前往地面的门的所在之处,以及后门,都由波尔迪克家族掌控了,那些家伙应该逃不出来。」 「他们也拿下了该掌握的地方呢……那么,我过去一下。」 塔妮亚进入其中。 她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前往内侧的房间。 即使从波尔迪克家族这边前往敌方男性较多的地方,她行进之时也没有被发现,我只能说很佩服她。 接着没多久,迪达就独自走出房间。 就算在远处看,也看得出他的脸颊一片红肿。 如果靠近的话,恐怕会发现他身上更多处伤口。 处于这种状态的他,直接冲进战乱之中。 「你、你在干嘛……!」 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过,我的担心根本无关紧要,迪达继续前进。 他简直就像台风眼,男子们以他为中心接连倒下。 他强大的力量让我只觉得感叹。 在波尔迪克家族与迪达的夹击下,敌方男子的人数逐渐减少。 ……然后,当迪达来到中心区域时,他收起了剑。 「……托利!」 几乎撼动现场的高声呼唤确实也传到了我这边。 迪达会这样真是稀奇……他的态度严肃得让人畏惧,甚至无法用这种话轻松带过。 一名男子对迪达的声音做出反应。 「……那个人是主谋们的领袖吧?」 汀恩低喃的话语让我一瞬间吓到。 没想到这次事件主谋的领袖竟然是迪达认识的人。 托利见到迪达后,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就扬起嘴角,直接离开所在之处朝迪达靠过去。 就算在外行人眼里来看,也能明显看出波尔迪克家族这方已经居于优势。 许多人倒在地上,先前几乎让人觉得刺痛的喧嚣也逐渐平息。 在这之中,托利与迪达对峙着。 「什么嘛,你已经出来了吗?抱歉,可以请你再安分一阵子吗?不管怎样,事情都快要结束了,无论我或你都一样。」 「……是啊,就让事情结束吧。」 迪达说完后拔出剑。沉重的口气不像平时的他。 而且,他拔剑的模样与散发的气息相互搭配,甚至让人有种神圣仪式的感觉。 「喂喂喂,你要把那个对准我吗?」 「……没错。就算你是以前的伙伴,也已经无关紧要了。你对大小姐做出敌对行为,我要做的就只有解决你。」 迪达说完的瞬间,托利发狂般笑出来。 「你当自己是骑士吗!毕竟你也变成大人物了呢……那个叫什么大小姐的愿意饲养你真是太好了。」 就在这个瞬间,迪达做出行动。 面对接受外祖父大人训练的迪达,名叫托利的男子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正面抵抗。 迪达一瞬间用剑展开激烈攻势,接着追击般将剑逼近快要倒下的托利的脸。 对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我最后想问你一件事。」 迪达用勉强挤出的声音说。 波尔迪克家族与敌方的对决已经分出胜负,还在行动的除了波尔迪克家族之外,就只有迪达与托利。 波尔迪克家族几乎所有的人好像都注意着迪达与托利的对话,视线集中在同一处。 「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问我为什么?……哼!问了之后又怎样?」 「我并不会怎样,只是想在把你交出去之前问问。」 这句话让托利再度笑出来。 「哈哈哈……把我交出去吗?你究竟当自己是谁啊,本来明明跟我一样是贫民区的小鬼!」 这句话的最后部分已经化为喊叫声,甚至让人感到一股悲怆。 「为什么只有你变得了不起?为什么只有你朝光明的道路前进?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吗?」 「那就是理由吗……」 「对,没错!我确实也想在这个地下社会往上爬,但是,最大的理由就是你,迪达!」 托利的话,让迪达一瞬间皱起眉。 「……为什么只有你走到了耀眼的地方啊……」 就在托利接着说下去时,仿佛在哭泣。 「托利……」 但是,迪达的呼唤让他再次笑出来。 「所以,你要是毁灭就好了!毁灭吧!给我毁灭!要是做出这种事情的我,说出我跟你是同伴,你的主人会怎么做呢?」 哎呀,好像有人指名我。 我朝汀恩的方向看,他回以似乎伤脑筋……却又很期待的笑容。 于是,我向前走出一步。 汀恩跟在我身后。 波尔迪克家族的成员发现走来的是我,就让出了一条路。 「我要做的只有带他回去喔。」 我开口的瞬间,不光是托利,就连迪达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晓得他们的反应是因为我出现,还是因为我说的话。 「我是他的主人,艾莉丝。这次迪达真是受你照顾了。」 我笑着说完后,总觉得波尔迪克家族的成员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 我实在不懂……我对他们的反应感到疑惑,但依旧将视线看向托利。 「我从刚刚就在听了,看来你似乎怀着方向大错特错的怨恨对吧?」 「什么?」 「因为,我没说错吧?你究竟怨恨迪达什么?恨他出人头地吗?他拼死忍耐训练与主人的蛮横要求才有所成长,所以那是他努力的成果吧……或者,你是因为才能的差异而恨他?那一点,迪达也无能改变喔。」 「你这家伙……唔!」 虽然托利果然对我煽动般的话语做出反应,但他想起身的时候被迪达压制住了。 「如果理由是境遇的差异,那你怨恨他更是恨错人了。你要恨的应该是只有办法救出他的无力的我……或者是我的家族才对。」 我接下来说的话,让托利……与迪达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话虽如此,就算你与迪达处于相反的境遇……结果也很难说吧?因为事情不就是这样吗?你只知道嫉妒别人,连毫无关系的人都要牵扯进来……这样的人无法成功。你只是想把心中对现状的不满当成别人的错,借着将事情推给别人,让自己成为悲剧的主角……然后沉醉其中。」 托利什么都没说。他瞪大眼睛,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我会同情你、怜悯你,但我无法感同身受。」 他就像个空壳般没有任何反应。 「……迪达,你还有话想与他说吗?」 「没有,我已经满足了。」 他说完后笑出来。 那个笑容当然没有平时的开朗气氛,只像是把郁闷心情表现出来的笑容。 「既然如此,汀恩,请将他绑住。」 迪达大概难以动手吧……虽然我讲话的时候是这样想,但他却摇摇头并开始行动。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能为力。」 既不可能放过他,也不可能在逮捕后减刑。 你应该懂吧……我怀着这个心情将视线移过去后,迪达虽然明白我的意思,却依然点头。 「你就是名叫迪达的家伙吗?」 「……是啊。」 「我是葛拉斯。我听说你被这些家伙抓住,所以本来以为你也不怎样……结果你很能干嘛,你为什么会被抓住?」 迪达只以苦笑回应葛拉斯的询问。 那个反应让葛拉斯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好男人……大概是相信以前的同伴,所以被骗了对吧?身为大小姐的护卫,你或许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我不讨厌你这种笨家伙喔。」 他高声地哈哈笑出来。 「再说你的实力也很强耶。真可惜……要是大小姐不把你捡回去,我就会收下你了。」 「我不会给你喔。」 我的吐槽让葛拉斯笑得更大声。 插图p301 「哎呀,不过……我想也是啦,我只是说说看、只是说说看啦。所以,该怎么讲呢……你并不是光靠运气才有今天的啦。不过,你的运气或许真的很好……幸运女神可是没耐心的喔,要是不主动紧紧抓住对方伸来的手,她可是会离开的呢。你以最大的限度去努力,让得到的机会属于自己。你可要成为一个让我觉得放弃很可惜的男人喔,只不过,就算我对你讲这种话,你可能也完全不会开心吧。」 你并非是个光靠运气的男人。 所以,不要介意托利讲的事……迪达点头回应葛拉斯这段带着那种含意的话。 葛拉斯的话也让我觉得感动。 我心想……会让男人在尊敬的意义上倾心的男人,大概就是葛拉斯这种男人吧。 「……我还真佩服大小姐的眼光呢。拜托你千万要自制,别把这里的潜力股全部抢光。」 「那就要看你了。我会持续虎视眈眈盯着这里喔。」 我说完后,葛拉斯又笑了出来。 「那么,我们要回去了。耶米里昂等人原本就是我们的成员,所以我就带走啦。警备队看来也正好抵达了。」 「善良的一介市民将会把波尔迪克家族压制了这里的事情告诉警备队喔。说不定街头巷尾都会将你们当成正义的英雄般讨论呢。」 「别这样啦,我们不适合那种角色……兄弟们,回去了!」 葛拉斯的这句话,让男子们纷纷从后门走出来。 从率领组织的状况就能窥知他的力量。 「好了,迪达,你回去吧。」 「什么?」 「我明明要塔妮亚确认你的安全并救出你,没料到你会跑出来。塔妮亚大概是留在原地肩负起责任,为了不让德鲁塞碍手碍脚,只要他快清醒就会让他陷入昏迷。你就跟他一起被护卫们搭救吧。我不能公开曾经与波尔迪克家族合作,话虽如此也不能只救出你一个……你懂吗?」 「我知道了……大小姐,关于这次的事情……」 「有话就之后再说吧,护卫们快要过来了。」 迪达很少见……应该说是第一次称呼我为大小姐,所以我明白他有重要的话要说。 但是,护卫们已经来到附近。 「……我之后会要你好好讲给我听。只要你想说的我都会听。」 他按照我的话转身前往房间,我对着他这样说。 「遵命,公主殿下。」 他说完后露出笑容,我感到安心的同时也离开了现场。 第三卷 十七章 大小姐,叙述被定下之罪 这次事件的主谋们由警备队逮捕起来。 在他们抵达的时候,犯人们早就处于被绑住或无法起身的状态。 根据一名女性居民表示,制造出这种状况的是波尔迪克家族……只不过那名女性就是塔妮亚。 他们可能是为了刷洗这次事件里的冤情,独自进行调查并加以制裁。 然后,公爵家发觉这次事件之后秘密派出一人前往调查,却被对方抓住。被抓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的护卫也同时获救。 也就是说,关于这次事件与公爵家有关的传闻,根本是无中生有。 以上似乎是来自警备队的报告,以及街上流传的传闻。 虽然还剩下事后处理,但事件也算是圆满解决,真是太好了。 那么,我与传闻的主角迪达之间的约定……也就是要听他说话的那个约定……是在订下约定的三天后才实现。 这是因为迪达也要以当事者身份留下调查纪录,还要去医院检查伤势状况是否不要紧。 「……非常对不起。」 他一开始就这样对我说,虽然很失礼,但我傻住了。 因为一点都不像他。 先暂时不开玩笑了…… 「……这句谢罪是对什么事?」 我询问迪达。 「是对一切。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发生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在那里悠哉出现,再加上被抓,所以大小姐能采取的手段就变少了。最后还因为擅自行动,使我与托利之间的事情给大小姐添了麻烦。这是我身为大小姐的近侍不该发生的事,就算遭到抛弃也无话可说。」 他的回答很认真,但我却微笑着。 「迪达,这次的事情里你该向我道歉的,就是让我担心……就只有这点喔。」 我的话让迪达惊讶地瞪大眼睛。 「可是……!」 「你说如果没有你?知道你的过去却依旧将你放在身边的人就是我。再说如果没有你,既优秀又能信任的护卫就只剩莱尔了,所以我有可能无法轻松外出,改革也无法以至今的速度进行。虽然你说自己悠哉地出现……但我也认为,由熟悉那块土地的你去调查能让人放心……因为我允许了你的行动,所以是我判断错误。关于托利……是我擅自出现,你不应该道歉。」 「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 面对迪达认真的反应,我叹气之后露出微笑。 「……若说到处罚,你不是已经在受罚了吗,迪达?」 我用严肃的口吻询问。 「你之前不是信赖托利吗?然后,葛拉斯凭想象讲述了你被抓住的经过,那些几乎都是正确内容吧……不是吗?」 然后,我接下来说的话让迪达惊讶地睁大眼睛。 「遭到曾经信赖的人背叛……那种痛苦我很清楚。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异,但我觉得心灵受到的痛是相同的。」 我与他,是哪一方受到较严重的伤害呢? 我并不打算提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因为无法知道答案。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对自己而言,对方在心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就算解释之后也无法理解。 对迪达来说,托利应该是很巨大的存在吧。 当我问他还有没有话想对托利说,而他否定的时候,从那张带着哀愁心情的笑脸也能得知这点。 我不晓得迪达受的伤究竟有多重。 比起我受的伤,他或许承受着更大的伤痛,所以,若是我简单就明白了他的心情,他可能会觉得不悦。 但是,我们双方都体验了那种痛苦,这也是事实。 然后,正因为知道了那些……我才会认为他不需要再接受来自其他任何人的惩罚。 「如果你依旧无法原谅自己……那就更该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过……这句话的前提是你不想离开这种职场。」 他原本就跟莱尔一起被近卫骑士团与军部看中,可能又因为这次的事情被葛拉斯虎视眈眈盯上。 对他来说,工作多到任他挑选。但这也表示他有那种程度的才能。 「不……我想继续在大小姐手下工作。」 迪达说完后垂下头。 「谢谢,只要有这份心情就够了。」 他就这样一直低着头,于是我再度对他说话。 「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我不能听不见你开朗的声音呢,因为我的思考动不动就会往坏的方向前进。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很期待从明天开始再度见到平时的你喔。」 「是的。」 我看见他抬头露出笑容,于是放心地呼了口气。 接着,在迪达出去之后,塔妮亚将好几份报告放到我面前。 「……有拉弗西蒙兹祭司的回音吗?」 「是、是的……就在这里。」 我接过她恭敬拿起的信。 「那么,我必须阅读这封信与这些文件……塔妮亚,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大小姐?」 「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毕竟你很担心迪达。」 我说完后,塔妮亚很明显地皱起眉。 「我并没有……」 虽然她用僵硬的声音这样说,但她的话并没有说到最后。 我将一叠纸交给僵在原地的她。 内容是莱尔上缴的东部护卫们的调查结果。 如果要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就必须了解这些。 「那是我开玩笑的。能请你把这个交给迪达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塔妮亚以不甘愿的模样接过文件,离开房间。 我目送她的背影,然后看着拉弗西蒙兹祭司的信。 「……哎呀,不愧是拉弗西蒙兹祭司,动作真快。我这边也开始行动吧。」 我一边低喃,一边将信折好。 ††† 「迪达,我要进来了。」 塔妮亚敲门之后进入他的房间。 他仿佛思考什么似的坐在椅子上。 佣人分配到的房间并不算大。 但是塔妮亚与迪达这些从以前就服侍艾莉丝的人以及塞巴斯,分配到的是个人房,而且是宽敞的房间。 「……这是大小姐交代的。要你在回到工作岗位之前看过。」 「嗯,谢谢。」 迪达笑着接了过去。 「还有,在你回去工作之前,想办法处理一下那张脸。」 「那也是大小姐交代的吗?」 「怎么可能,是我给你的忠告。」 她的话让迪达笑了出来……但那是个明显硬挤出来的勉强笑容。 「……我要先说喔,我并没有原谅你。」 「真是严格啊,那个时候我都被狠狠说教了。」 「狠狠说教……?根本就没有。」 她说话的同时,回想着他被抓时的事情。 当时……被修理了一顿的他,在她进入房间的瞬间笑了出来。 比起是因为安心才笑,应该是一时失笑、放弃般的笑……是丧失了平时开朗感觉的笑。 「你的伤如何?」 「没问题……抱歉,帮我把这个解开。」 「你在说什么?我来这里的理由,是确认你的安危与护卫。对象也包括那边的大少爷在内。这是为了不让你被当成人质利用。结果你却叫我帮你松绑……?要是我放了你,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你想以那副身体做什么!」 「我要去做个了断。」 「了断?哼……你说了断?不要再继续让我失望了。」 「就算会让你失望,我也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你该做的就是与他在这里等待。要是你傻傻跑出去,被这个大少爷目睹,然后认为你与波尔迪克家族有关系该怎么办!而且,万一你出去之后又被抓了呢?凭你现在的身体应该无法像平常那样行动吧?」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自己能做出怎样的行动。我不会输给那些家伙。」 「我无法相信你,因为你曾一度被抓住。」 「我是被情感所影响,才会落得这种下场……但是,我已经抛弃了无聊的感伤。」 「既然已经抛弃,又为何需要做个了断?」 「是为了让那成为确实的事物。就算我抛弃得再干净,名为过去的亡灵依旧会追逐着我。我现在最重视的事物也因此暴露在危机之下……我想与其对峙并做个了断。」 「不可以……无论你要做什么,他又该怎么办?」 她将视线向下移,看见的是德鲁塞趴在地上的模样。 在这场争吵之中依旧没醒来,真不晓得他是睡太熟,还是太迟钝。 「这里有你在。如果他快醒来,你只要再度让他昏迷就好。」 「但是……」 「拜托你……!再这样下去,我将无法原谅我自己,也没脸面对大小姐与你……」 迪达认真的视线射穿了自己。 「大小姐将我救起来,是我的主人。只要是为了守护那个人,即使失去生命也无妨……但是,大小姐却因为我身陷危险。我不认为能获得原谅,所以要是我被抓住,会给大小姐带来更大的麻烦,到时候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一死。」 「……你这些话应该毫无虚假吧?」 「对。」 她拿掉了他的手铐。 他稍微确认手臂的状况,然后站了起来。 「就算这件事顺利解决……你见到大小姐,然后大小姐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喔,迪达。」 「那是正确的。」 接着,迪达就冲进混战之中。 她回想着一连串的事情,然后睁开原本闭上的眼睛。 「……就算大小姐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嗯。」 「我看见你的战斗之后就确定了。如果是你,根本不会输给那家伙。之所以被抓,原因一如你所说……你是输给了过去的回忆。你将自己的视线从你现在重视的事物移开。」 她无法原谅这一点。 她对于他前往调查,以及被抓本身都不觉得愤怒。 但是…… 「对你来说,想守护大小姐的心情是真心的吗?我从前将莱尔与你视为志同道合的人,但你的心意却只有这种程度吗?」 「……被你这样说也没办法。」 迪达说完后无力地笑了。那个反应让她失去力气,叹了口气。 「……你已经做出了了断吗?」 「嗯,对。」 「那个名叫托利的男人已经成为亡灵的一部分了吗?」 「嗯……是啊。」 这次换迪达深深叹气。 「当我在那条街上调查时,很快就发现托利牵涉其中,所以我与他接触,为了想立刻阻止……于是试着说服他。」 她为了不漏听他低喃般说出的话,于是集中精神聆听。 「之所以没有强行抓走他,是因为你与那名男子以前很亲近吧?」 「是啊,以现在来说的话,那家伙……就类似莱尔吧。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跟他待在一起。无论寻找食物的时候、做蠢事的时候、加入组织的时候都在一起。」 「哎呀,很好嘛,我身在垃圾堆里的时候,是孤单一人呢。」 「关于那点,我可能比较好运吧……嗯,不过,到最后变成这样了,所以也很难说。」 他说完后呵呵地笑出来。 「……有一次啊,上面的人命令我们从其他组织偷某样东西……你可别问我那是什么喔,因为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猜想得到是某种很不妙的东西啦。我们是没有任何后盾的肮脏小鬼……如果成功就是好运,如果失败的话,组织也可以彻底推卸责任说与他们没关系。我实在觉得不太妙,所以对那家伙说要逃离组织,但是那家伙说:『从这里逃走之后要去哪里?我们根本无处可去吧?』于是我最后还是参加了。」 「……之后呢?」 「途中为止还算顺利,但后来就被发现了。我说我要去当诱饵,叫那家伙拿着东西先走,还叫他找人来帮忙。之后我一度被逮住痛揍一顿,但找了机会逃跑,接着在逃跑途中遇到大小姐……往后的事情就一如你所知。」 「真亏老爷允许让你待在大小姐身边呢。因为你的经历应该大致都被调查过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可能是因为大小姐的强烈愿望,还有就是他们判断当时的我就算想做什么,在优秀的仆役面前也无能为力。」 「嗯,确实如此。」 「因为我们在那种状况分开……只有我一人逃出那种环境也让我有罪恶感,所以,我想尽力说服他,但结果糟透了。他说:『我已经想逃离这种环境了,给我建议吧。』我相信他这句话,于是悠哉出现在约定好的地点……」 「结果被抓了是吗?」 「没错。我大概不适合说服人。」 虽然她听见他说完后发出的笑声,但他的脸完全没有笑。 「也许我自己并没有相信。明明很可疑,我也没有单纯到会把那些当真……可是,我想去相信,因为我觉得我们以往已经建立起那样的关系。所以我很失败,我明明不该怀着那种期待。我……就像你说的那样,输给了过去。」 他说完后,握住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拳头。 指甲可能都压进皮肤渗出血了吧? 「是吗……」 她在叹气的同时起身,然后走到他的桌边。 那里放着她不久前交给他的文件。 她拿起文件,再度递给他。 「……你快把这些看过。明天起要回到工作岗位了吧?」 「啊,喔……」 她唐突过头地转换话题,使迪达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已经做了了断吧……难得获得了机会,你只要做好工作别辜负那个机会就好。会妨碍你的亡灵已经不会再浮现了。」 「……是啊。」 迪达表示肯定,然后仰起头。 但他用手臂压住眼睛,所以实际上看不见上方景色。 「你还真是淡然。」 「……你希望我安慰你吗?」 「不……要是你对我那样做,我会丢脸得走不出去。」 「是呀。」 他的话令她笑了出来。 「将我与你……还有莱尔串连起来的,就是守护大小姐这个相同的目的。只要目的不偏移,我们就能一直朝同样的方向前进。」 就算意见相左,就算想法不同…… 只要最终的目的一样……他们之间就不会失和。 「我想你应该永远都不会偏移。」 「那是当然。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守护大小姐。」 她的话让迪达笑出来。 「这一次,你有一瞬间做出背离那个目的的行动……不过,最后你还是回来了。你自己做出了了断,所以我放心了。虽然我还无法原谅你……但我觉得我们还能一起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 「……既然如此,我就得努力了。不光是朝着相同方向前进,还要让人可以再度放心将性命交给我守护。」 「是呀。」 「……这个地方真是舒适得让人受不了,让人受不了啊。」 他喃喃说出的话,微微颤抖着。 水滴沿着他的脸颊滑下。 但是,她假装没看见……就这样从那里离开。 ††† 嗯,今天有一点紧张……应该说过度忧郁使得身体沉重。 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今天是与德鲁塞见面的日子。 毕竟他在我们领地里卷入事件……再怎样都不能只是放走他,然后当事情结束。 与其说对德鲁塞本身,应该说不可以对克塔贝里亚家失礼。 要是那么做,我们家族在贵族社会里的评价有可能变差。于是,我邀请德鲁塞到家里。 当然,塔妮亚、莱尔,以及回到工作岗位的迪达都在旁待命。 虽然事情才刚发生,我原本还担心迪达的状况,但他今天露出清爽的表情,完美地回到工作岗位。 是不是与塔妮亚谈完之后,将心情整顿完毕了呢? 就在我深深思考那些事的时候,收到了德鲁塞抵达的报告。 我端正坐姿,等待他进入室内。 不久之后敲门声传来,德鲁塞与仆役一同进入。 大概因为正在旅行,所以他的装扮比平时朴素。 我确认了一下德鲁塞的表情……他的眼神非常平稳且冷静。 「……好久不见了,德鲁塞先生,请坐。」 我说完后,他默默行礼并坐下。 「这次你是在什么目的之下造访我们领地呢?」 我一边喝着塔妮亚泡的茶,一边询问。 「我想了解你。」 「是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一时做出不知所措的回应。 「我完全不了解你,认为靠传言就能明白,并且纠举了你。虽然已经太迟……但我对那样是否正确感到疑问,所以才会像这样造访这里,四处打听你的事情。」 「还真是太迟了呢。」 我狠狠地回答。因为,我冷静听完后,发现他竟然讲这种话? 因为想了解我,所以到处打听?那种行为,最后还不是跟靠传言去判断没两样? 况且,如果做出先前行为并不正确的结论,那又如何? 我完全不要求这个人向我谢罪。 反倒是这次他在我周围打转,让我只感到不愉快。 虽然德鲁塞听了我冷漠的话,却没有生气回嘴。 哎呀,我觉得如果是以前的他,应该会有那种反应。 「了解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判断是否正确之后,结果若做出先前行为并不正确的结论,你又想怎么做?」 「那一点……我不知道。」 「实在是谈不下去。」 他的话让我边说边重重叹气。 「……一开始,我原本想向你谢罪。」 「哎呀,认为不正确的那个想法,在你打听之后变成正确了吗?」 「不,不是那样。我觉得我无法向你道歉。就算道歉,曾经伤害你的事实也不会改变。那样无法让你回到学园,你与王子的婚约也不会恢复。我是这样想的。」 「哎呀,真是了不起。的确,要是你向我谢罪,我就会希望你立刻离开……然后,有件事我要更正。我并没有被你伤害。还有,我完全不希望与第二王子复合,你不必担心。」 「所谓的伤害,是指我限制你行动时的事情……」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心灵或身体都一样,你无法在任何一处造成伤害。」 我毅然地说。 「就如你说的那样,你没办法为我做任何事情,因为我完全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再说,你明知道东部情势不稳定,为什么还特地过去插手那些事?」 「我觉得至少要帮助你。」 「真是找麻烦。」 我笑着果断说完后,德鲁塞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是骑士,但在提到这个身份之前,你是多尔纳大人唯一的儿子。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究竟该怎么向克塔贝里亚家解释?你与我因为之前的事情关系恶劣,这点已经被世人所知。如果你发生意外,就有可能传出不光彩的谣言,说我对你做出报复举动喔。」 「这……」 唉……我再度叹气。 与他见面以来,我究竟叹气叹了几次? 「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改变。我觉得拥有正义感是很棒的事情,但你心里的正义感完全只想到自己,为了自己相信的正确道路而不顾周围。最后,你所谓的正确行为就会给人带来麻烦。可是,你面对这个结果甚至不打算负责……简直就像憧憬英雄故事的小孩。」 「我并没……」 「你想说你没有那样想吗?你面对我感到迷惘就是最好的证据吧?就算你到现在才说你以前的行为是错的,我也像你所说的那样无法回到学园,克塔贝里亚家与阿尔梅利亚家的关系也无法简单修复。若要说你能做的,就只有承受你自己惹出的事情。」 我的话让德鲁塞完全陷入沉默。 「像小孩那样作梦的时间早就结束了。也就是说,请你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如果你明白了,就赶快停止那种有如到处跟踪我的举动,离开我们领地,这样我会感谢你。」 我唰一声阖上手中的扇子。 我想,我现在到了这里才第一次有办法露出笑容。 那是今天最棒的笑容。 「……最后能让我问一件事吗?」 「请问吧。」 「你对于骑士是怎么想的?」 「是骄傲的护国士兵……不过,我只认识一个骑士,所以我不禁担心那个人是不是把自信与傲慢搞混了。」 所谓背负着看板就是这回事。 一个人的举动,会让全体都被那样看待。 对我来说,德鲁塞正是那样。 就算想把单独个体与整体分开看,但心里终究会存疑。 「……是吗?」 他说这句话的表情,似乎变得清爽了。 「占用你的时间,非常抱歉,我要离开了。」 然后,他就轻快地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领地之前,不要放松监视。」 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对塔妮亚如此指示。 塔妮亚点头表示了解,接着行了礼后离开。 「你们觉得如何?」 我询问在后面待命的两人。 「您是指那个人吗?」 我点头回应莱尔的问题。 「这个嘛……我看不清他的想法,所以没办法回答,但是……」 这句前提让我不禁笑出来。 「……一般来说,知道同龄的女性比自己活跃,而且还被对方讲得哑口无言……以男性来说是无法默不作声的,那样实在太没志气。」 「哎呀,难道他还会再对我设什么局吗?」 「不,我指的不是那个……我指的是会成长。」 「成长吗……嗯,虽然莱尔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无法想象那位大少爷会是那样。」 迪达呵呵地笑着说。这句话我完全肯定。 「哎呀……即使讲的不是他,迪达也对莱尔说的话有同感吗?」 「对,因为我昨天也被说了一顿。」 我没有问对方是谁。毕竟答案早就很明显。 不过,原来如此……迪达是因此才露出清爽的表情。 虽然无法想象德鲁塞会怎样……但是算了。 想说的话已经说了。 如果他还想再做出某些计谋……我不会轻饶他。 说起来,这次我对他并没有特别客气。 因为我根本没有让他牵涉其中。但是,「他」就不一样了。 「……那么,该出门了。」 两人点头回应我的话。 「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我对两人微笑。 同时也是对两人再度一齐守护我的事实微笑。 ††† 「……你也真是学不乖呢。」 我呵呵地笑着。面前是被关入牢中的波恩。 「艾莉丝小姐……!请救救我,我突然被关到这里……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吗?」 我说完后露出微笑,波恩一瞬间惊讶地瞪大双眼。 哎呀,不可以这么简单就露出表情呀。我一想到这里就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怂恿。若是能因此将原本躲起来的教皇派余党以及有关联的贵族们揪出来,教会也会感谢你。」 我将事情经过告知拉弗西蒙兹祭司后,他立刻展开行动。 多亏如此,我还卖了个人情给他。以成果来说算是很丰硕吧。 「……我究竟做了什么……」 「有必要全部说出来吗?你受到他们的怂恿,选择成为他们行动的理由,还想利用这次的事情与德鲁塞来纠举我对吧?」 我与地下组织波尔迪克家族勾结,恶劣地对待人民……然后只要德鲁塞目睹一切,就能点燃火焰。 这个计划就是制造风声,将我赶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他们并非掀起事件,只是利用原本早已发生的事情,所以临时发生的状况很多,要纠举我也有点力道不足。 话虽如此,只要提出这项丑闻并与耶露丽雅妃那边接触就不太妙了。 因为耶露丽雅妃盯上我,而且她的影响力至今依旧很大。 他们与事件本身没关联,所以可怕之处就在于若没有监视波恩与德鲁塞或许就不会发现……因为这样,我要给监视他们两人的成员特别奖金。 「对了……因为证据已经齐全,所以你不必找奇怪的借口喔。你的家族因为父亲的不法行为而垮台,你早已成为普通市民。那些跟班们早就被捕,或是因为这次事件失去了影响力对吧?毫无后盾的你……对身为贵族的我做出这种事,该不会认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吧?」 「……原谅我……!我是被他们的甜言蜜语蛊惑,遭到利用……!」 波恩抓住铁栏杆。冲击力道很强,发出喀锵巨响。 我的两名护卫瞬间站到我面前。 「……这次的事件当然会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名义向教会及国家报告。关于对你的处罚,是要将你交给教会由国家来决定,或者由公爵领来决定,必须与教会协议之后才会确定。只不过,无论由哪一方决定……应该都会判出绝对不轻的处罚。」 我说完后转过身。 虽然背后传来波恩叫喊着某些话的声音,但我没有连内容都听清楚。 「……我安心了。」 「请问您怎么了吗?」 「我本来以为一旦看到他的脸,决心就可能稍微松懈……」 毕竟我前世待在和平的日本。 虽然包含死刑在内的刑罚当然存在,但那就像某个遥远国家的事情般毫无真实感。 我原本以为,我光是那样就会对于举报认识的他感到犹豫…… 但那种事完全没发生。 我心中只像例行公事般将其视为该做的事。 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幸好是他。」 我曾给过他一次机会。将机会拒之门外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多亏他这副没有反省,明显到反而让人觉得爽快的敌方角色态度,我才会觉得不必留情。 「好了,目的已经完成,回去吧。」 ††† 「……真是的,波恩与德鲁塞果然都派不上用场呢。」 一道呵呵笑声传来。 「您本来就不期待他们吧?要是成功了也算是幸运。」 她点头回应狄庞的话。 「是呀,这次的事情只是单纯找碴……对象就是她。」 计划非常顺利地进行着。 这次的事情对她而言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她只是觉得能想象艾莉丝慌张的模样很有趣。 「您真是令人畏惧啊。有好几个家族因为您的游戏而被降低阶级,最后现任主人闭门在家,甚至上演了一家之长换人的戏。」 「哎呀,我很亲切喔。因为在传闻中,那些人本来就与教皇有关系,迟早会变成那样。我只是在那之前给他们一个起死回生的最后机会……况且就算失败,那些人原本就是耶露丽雅殿下那一派会舍弃的存在,根本不痛不痒。」 这次是狄庞对她的话大笑出来。 「很遗憾的是波恩与德鲁塞呢。我还以为他们能让我多享受一下……大少爷果然就是不行。」 其实她本来为波恩准备了更棒的退场方式。 可是艾莉丝手下的监视比她想象中还敏锐,所以她只好放弃。 因为不甘心所以做出报复,导致了这次的事情。 「哎呀,您真是严格。我还以为您会像您的母亲大人那样……」 「不要提母亲大人。要我讲几次你才懂?」 「……真是失礼了。不过,我认为您应该感谢她喔,正因为有她,您才会有这番成长。」 「呵呵呵……那是怎样,新的笑话吗?」 「不,这是我诚挚的感想喔。因为有反面教师,才有现在的您啊。」 狄庞的话让她稍微陷入思考。 对她来说,母亲确实是个好老师……只不过是反面的老师。 她母亲是在多瓦伊鲁国出生的女性。 说到为何会来到这个国家……正因为她担任的是调查这个国家并将情报传回母国的间谍。 她按照计划潜入王宫,一开始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但又为什么会爱上区区一名男爵?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疑问。 尤莉的母亲是一名美丽的女性。外貌也是一项武器。 但并非容貌美丽就好,重点在于如何使用。 如果容貌平凡就能够混入市井,如果容貌出众的话,利用长相攻陷敌国高层人士也是一种方法。 当然,不只是容貌,间谍还被要求达到其他许多条件。 暂且不管那些,依照她母亲的容貌,她被要求去做的就是设下甜蜜陷阱……就是美人计。 但是她母亲却爱上男爵,而且是主动爱上对方,所以让人错愕。 她出生之后,狄庞找出她的母亲,但母亲却拒绝了指令。 那个场面被男爵正室妻子的手下目睹,导致身份曝光,母亲也因此离开男爵家。 关于这一点,狄庞直到现在依旧说那是个失败。 他的目的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尤莉被承认为男爵家的成员,然后以贵族身份混进贵族社会。 但那个时候,他的计划成了泡影,因为男爵的正室对她的母亲做了忠告: 「你是男爵家的污点。只要有你在,就会给老爷带来麻烦。你立刻离开,要是不走,我就报告给国家。」 她说了这类话。 最后她的母亲老实地离开,以及正室担心一旦向国家报告,男爵家实际上就会面临莫须有的怀疑,所以后来没有那么做。 母亲为何老实地离开男爵家……她完全无法理解。 她认为,只要利用她这个存在反过来威胁男爵家就好。 如果母亲的真实身份曝光,伤脑筋的将是男爵家。 但是母亲不只没有这样做,还为了不给男爵找麻烦而离开那个家。 因为无法做充足的准备,所以处于毫无积蓄的状态。 尽管她勉强平安生下尤莉,但因为没有钱,生活过得很苦。 再加上容貌美丽的怀孕女性一无所有地流浪到这里,所以引起各种猜测。 然后,说到别人对她们的态度,就算大人们没有直接说出来,小孩子也会知道。 ……她因此被人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被疏远根本还算好,她被很多人讲坏话并欺负。 即使她询问母亲自己为何没父亲,母亲也只是含糊其辞。 如果不是狄庞出现告诉她,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狄庞教了她许多事情。 从观察他人的方式,到配合别人选择能博取好感的讲话方法,以及能应付各种兴趣话题的知识。 他还告诉她世界很辽阔,但总是被人恶意对待的她的世界里,一切都非常狭窄。 她没有将自己与狄庞见面的事告诉母亲。 尽管保守秘密让她内疚,但她单纯觉得很快乐。 就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母亲倒下了。原因是流行病。 虽然那是靠药物就能治好的病,但药物非常昂贵,她买不起。 狄庞正在执行本业的工作,所以她没有对象能商量。 她母亲的状况在她陷入慌乱时恶化。 既然如此……她决定造访狄庞告诉她的男爵家。 她心想……说不定对方愿意帮她。 可是别说拜托对方了,她在门口就被赶走,没能见到人。 再加上男爵的正室做出行动跟踪她,打算取她母亲的性命。 狄庞在危急时刻救了她,若没有他的话,不晓得她会变成怎样。 狄庞斥责了她。 他说即使不管多瓦伊鲁国等等的事情,只要稍微思考,就会知道她对男爵的正室来说是碍眼的存在。 「不过,男爵家的主人不是我爸爸吗?我觉得他如果知道现状,一定会帮我。」 她这样叫喊着。狄庞训诫她,叫她不要再作梦。 嘴上虽说对真正的爱苏醒了,对母亲一见钟情,但最后依旧没能与正室妻子离婚。 母亲躲起来之后,他也没有去找她。对贵族大人来说,那只不过是恋爱游戏。 在游戏最后诞生的她,父亲根本毫不在意。 ……她无法否定。反而接受了这些。 反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根本就是骗人与被欺骗的攻防。 只要能赢得先机就是胜利。狄庞至今也都是这样教她的呀。 恋情与爱情也只是那些欺骗的延续。 先爱上的那一方就输了。去相信的那一方就输了。 她的母亲输了。 ……这是多么简单易懂。 她决定战斗并先发制人。无论是看不起自己的街上人们、男爵家的人,以及让她置身于这种环境的母亲。 她要抢先一步还以颜色,并且轻视那些人……她那时这样发誓。 ……不过,那个誓言立刻就被打破了。 她的母亲死了。 虽然从狄庞那里拿到药,但已经太迟了。 她很奇妙地并没有掉泪。占满她内心的是怜悯。 她觉得母亲大人真是可怜…… 一旦输掉,之后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悲惨的死亡。 所以她决定不要变成母亲大人那样…… 虽然想赢过母亲并报复的目标已经崩坏……但她要漂亮地取代母亲的职责。 她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人帮助她,所有人都是敌人。 对她来说,那里就是牢狱,所以无论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将那个当成超越了母亲的证据吧……她在心中许下新的誓言。 「就跟你说的一样,正室死了之后,男爵立刻领养了我。在某种意义上,那个男人大概成了我的好老师。不过……实在太滑稽了,让人都笑出来了。」 贵族子弟都被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共同生活。 表面上的理由,是将那里当成加深贵族们的往来,以及出社会之前做预演的地方。 虽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没有订下婚约的孩子们来说,那里是让人相遇的场所。 也就是说,他们进入学园之前就学了一定程度的礼仪等等事物。 父亲只让她学会表面工夫就要她入学……这只能说是思考肤浅。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就算有血缘关系也会被当成棋子利用,所以这样也算是直白得让人觉得爽快。 父亲应该是想让她尽量与家族阶级较高的人缔结友好关系……但是突然从市井进入贵族社会,怎么可能顺利。嘲笑着父亲想法的她还比较实际。 她反过来利用这点,成功博取了他人的欢心。 只不过,比起在男爵家学到的知识,反而是多亏她从狄庞那里学来的事情有用更多。 「……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欸,狄庞,差不多该轮到你了吧?你要取悦我喔。」 「当然。」 狄庞说完后笑了出来。看到那副笑容,她也跟着笑出来。 第三卷 后记 这一集是第三集。终于来到第三集了。而且这次与漫画第一集同时发售(注:此指日本发售时的情况)。这个故事不只登场人物很多,而且所有人都穿着礼服等等有许多装饰的服装。画起来一定很辛苦吧……虽然不懂得绘画的我无法理解,但我真的很感谢。能够借着梅宫スキ老师的美丽画作阅读《公爵千金》,真的非常幸福。 那么,这次出版实体书籍,其实我对责编提出许多任性的要求。其实撰写出来的文章内容庞大,所以不确定能否汇整在同一册。但是,如果无法汇整在一起,故事就会断在不上不下的地方……「不能再割舍更多了……!」从这些要求开始,直到获得同意的时候,又出现了「其实我想追加这个小故事……」这类更多的任性要求……新任责编才刚上任,让我真的非常抱歉。 最后得以交出了各位读者阅读起来有充实感的分量。如果能让各位觉得故事内容也有相应的分量就太好了。 后记也已经来到尾声,我想向各位致谢。 之所以能走到这里,都是多亏了阅读本作品的各位读者、支持著作者的各位。非常感谢。 澪亚 第三卷 插图 第四卷 十八章 大小姐,歌颂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该怎么说,总之习惯还真是件恐怖的事呢。」 我在文件的环绕之下自言自语。 用羽毛笔喀喀写字的声音持续响起。 在书桌上有好几座堆成山的文件。 不是以叠,是以山为单位。 除了普通事务的授权文件,还有先前那起骚动的期间所累积的份。 ……话虽如此,还是比先前被逐出教会的骚动那时候好多了。 从那之后,我做好了面对万事的准备。 要是天下太平就最好了,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 「好,结束了……」 悲伤的是,实际上这次也是由于那些准备而得救。 「也谢谢你,塞巴斯。」 「要感谢请去感谢汀恩。他回去以前,大致做完了指示和处理才走。」 「哎呀……明明就那么急着回去。真的是感激不尽呢。」 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内心有所反应,但幸好似乎没有表现出来。 「打扰了,大小姐。」 塔妮亚随着敲门声走进房里。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向您报告,请问现在方便吗?」 「嗯,因为工作大致上都完成了,没问题。所以,有什么报告?」 「是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德鲁塞似乎向骑士团辞职了。另外,克塔贝里亚伯爵家做出将他逐出家门的动作……关于后面那件事,我想之后大概会正式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发出通知。」 「这样啊……那德鲁塞的动向是?」 「回到王都之后他便消失无踪了……要去追踪他吗?」 「不必了……现在的他已然一无所有。不论是财富或是名誉,只剩下锻炼至今的身手。而那身手,我相信只要有莱尔和迪达在就不会有问题……因此我希望把不去追踪他的那部分,调去当搜查王都动向的人才。」 「遵命。我会妥善安排。」 「那就拜托你了。然后另一个报告是?」 「已经决定好要如何处置波恩,以及相关的贵族们。据说波恩跟前教皇同样是喝毒酒。其他相关的贵族们则是不仅要更换当家还要终生软禁。」 「这样啊……」 「……您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呢。」 「移交给国家那时,我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预料到了。」 我不禁面露苦笑。 波恩已经是没有任何后盾的平民。 企图谋害贵族的……而且还是公爵家一员的我,就这点而言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若放过他,那只会从根本彻底颠覆这个国家的身份制度。 尽管达里尔教向来护着他,但如今对那边来说,拥有前教皇血统的他可说是眼中钉。 就算对耶露莉雅妃来说,也顶多是想趁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前尽早将他处理掉吧。 「虽然这么快就做出裁决,让我有点惊讶……我明白会有这种后果而将他交给了国家。我曾经一度向他伸出了援手,对那表示拒绝的,正是他自己……既然如此,那么按照当初的计划,为了让其他碍事的贵族们消失,将他当成牺牲品也没关系吧?」 不过这次跟波恩一起遭受处置的贵族们,果然对耶露莉雅妃等人来说,就好比是蜥蜴尾巴那般末梢的存在。 话虽如此,由于位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北方的领地当家,似乎也在接受惩处的范围之内,可以说波恩已经完成了身为诱饵的职责吧。 ……那边的领主在调涨关税以后还时不时出手阻挠,实在是不堪其扰。 「您所言甚是。尽管无法亲手杀之令人遗憾,但既然为大小姐出了力的话也就罢了。」 颇有塔妮亚作风的话语,令我忍不住发笑。 「谢谢你的报告。请你至少确认是不是确实行刑了。因为若他其实活了下来,就没办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然后塔妮亚,我想休息一下,顺道在交谊厅喝茶。」 「遵命。」 塔妮亚流露出一记爽朗的笑容。 也许是在担忧我的身体状况,当我自动说出要休息之后,她就像刚刚那样露出了像在说「哎呀,太好了」那般很高兴的笑容。 面对那样的笑容,我装作没察觉到残留在心中混浊的感情,站了起来。 离开房间,走了段不短的时间后便到了交谊厅,我在椅子上坐下。 接着塔妮亚泡好的茶随即放在我的眼前。 「嗯……真好喝。」 「不敢当,我先暂且失陪,若有任何要事,请您吩咐待命的人。」 「嗯,谢谢你。」 她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离开房间,随后我吐出憋着的一口气,跟着做了个深呼吸。 吸气之际,花草茶的香气搔动着我的鼻腔。 ……啊,冷静多了。 ……从塔妮亚那边,听到了波恩死刑判决的那一瞬间—— 欢喜、安心、愤怒还有痛苦。 种种不同的感情互相交织,宛如将颜色随意混合成了丑陋的色彩那样,实在难以形容的一片混浊掠过脑海。 尽管如此,我的脑中却莫名冷静,还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还是好像在这里休息一下,内心就能冷静下来那种程度的稍纵即逝。 望向周遭的花朵和绿意,我疲惫的双眼便觉得好了一点。 看着文件的时候尚未觉察,但是像这样望见一片绿意时,就有了双眼疲惫的自觉。 得当心别让视力变差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隐形眼镜。 我怀着这种想法,同时享受着现在看见的景致。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然有专属的园艺师。 这片景致是经过他们精密计算创造出来,并且维护着其美丽。 能在身边见得如此美景,是令人多么感激的事啊。 ……我就这么发着愣,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地思考。 这么说来,好久以前米茉莎寄了封信来。 好像是已经有了以订婚为前提正在交往的人。 过去她在意情势,迟迟无法踏出一步,然而恋爱的力量该说是厉害还是可怕呢。 我在信中姑且是写下了祝贺的言语,和请她告诉我是怎样的人,可是之后却没有回音。 由于为波尔迪克家族的事情忙碌,之后我便没有再做些什么……我是否应该再写一封信看看呢? 思考着那种事,迪达突然进入了我的视野。 「……哎呀,是迪达啊。」 「唷,公主殿下……在休息吗?」 「嗯,是呀。」 「是喔。那之后我会先把文件交给塞巴斯先生,请过目吧。内容是关于警备队今后的运作。我晚点要出去,不过莱尔会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到时就告诉莱尔吧。」 「嗯,明白了。迪达你马上要出门吗?」 「不是的……并不是现在马上。」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顺道喝杯茶?」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迪达咧嘴一笑坐在我的面前。 我双眼一望过去,在我开口以前,随侍在侧的侍女放好杯子斟好茶水。 她是实习侍女。 是在高等部和初等部中间的位置设立的职业训练学校的学生。 目前有为了就读高等部的医疗科等等,与高等部相同的专科、教育科,然后也有总管及侍女科和警备科等等。 最后的两个,是公爵家出资设立的。 总管及侍女科意外的很受欢迎,入学的竞争率很高。 据说很大的原因是能够学到礼仪规矩。 因为是轮替制,因此到了那些学生们来这个家实际学习的期间,她们会一面辅佐塔妮亚一面学习。 「咦?这是塔妮亚泡的茶吗?」 「真亏你知道啊。」 听见我这么回答,他泛起似乎很害羞的苦笑。 「还好啦……比起这个,公主殿下为什么要挽留我呢?」 「报告……尚且不到那种程度,但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将杯子放在桌上。 我拉回视线,发现前方的迪达不知从何时起正襟危坐。 「你用不着那么僵硬不要紧喔。」 「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你也别露出那么严肃的神情啊。」 「哎呀……」 这意想不到的提醒,让我笑了出来。 明明是要说他的事情,我却似乎不知不觉由于习惯而表情僵硬。 「抱歉啊。那我就说了。其实是听说德鲁塞向骑士团辞职了。」 迪达在外祖父大人那边,据说见过德鲁塞好几次,在波尔迪克家族那时也一起被抓过。在各方面颇为有缘,所以我想先告诉他。 「……这样啊。」 迪达的反应,超乎我想象的非常干脆。 简直就像那是理所当然似的。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吃惊呢。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有预感。」 「咦……此话怎讲?」 「那家伙先前对我说了『骑士,到底是什么呢』。」 「你见过他了?」 「是他离开领地的那时候。我去送他顺便监视。」 「这样。于是乎他问了不是骑士的你,骑士到底是什么吗?」 「那家伙说『我觉得你和莱尔先生,比我更符合我心目中骑士的样子』。因为不是很懂我就回他一句『谁管那种事啊』。」 「哎呀……」 「『执着于名号、自负,成了远离原本该有的风貌的骑士』——那家伙是那么说的。」 「你怎么回复他的?」 「我说『原本该有的风貌是什么?』……我没说错吧?不管再怎么努力,自己也只能成为自己。我觉得应该问的是『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自己』。不就是不断持续积累为此该怎么做才好以及想要怎么做吧。那家伙对于自己想要做什么、想要变成怎样,没有办法感受到他坚定的『自我』。应该说是搞不清楚自己站在何处,一味追求理想的那种感觉吧?正因如此才会执着于骑士团的名号,站在伯爵家的长男这个位置上而自负吧?不过贵族家的少爷、千金,大概都是那样吧。」 「还真是严厉的话。那些话你全都对他说了?」 总之是差不多的意思。然后他说:『来到这个地方,让我思考了很多事。犯下重罪,不但无法回到过去,并且那份罪过还会永久存在。单我一人之身也就算了,就连骑士这种存在也一起受累。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要赎罪。赎罪,并且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憧憬、憧憬的风貌,我想重新把那当成目标。』」 「哦……唔,那不是很好吗?」 「公主殿下您才是说得真轻巧啊。我想对那家伙来说,这肯定是个重大的决定喔。」 「因为我不感兴趣呢。」 「您这话还真是冷淡耶。」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也只能这样表达了。话说回来,听了他阐明的信念又能如何?只要他对我……对这个领地不打算做些什么,他变成怎样、想做些什么我都不在乎。老实说包括过去的事我也觉得『无所谓』。」 「您是原谅他了?」 「……那时候的事不可能当作没发生。我也是透过那时的经验而有所改变。不管在好的方面或是坏的方面上。可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因为比起拘泥于那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物。」 在度过忙碌的每一天之际,别说是当成遥远的过去,我甚至能当成是别人的事情那样。 因为比起拘泥于那些,还有更重要的事物。 话虽如此,那时的事还是深深刻划在我心中。 尽管我和前世的我的人格互相融合,仍留下了许多类似于心理创伤的伤痕。 「虽然说那边积极地要与公主殿下您对立呢……」 「那就是眼前的烦恼呢。还有要是他抱持了重大的决心就更是如此了,我觉得重要的是今后。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这经常会被问到呢。不论是自己,或是他人。我自己也是如此。」 一个好例子就是当眼前的迪达询问我的觉悟那时。 当时的我被问到自己理想中的样子……还有我理想中领地的样子。 即使自己觉得「就是这样」,也会在某个时间点被问到,会有迷失方向需要重新审视的时候到来。 选择轻松的道路——人类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所以他是否能贯彻那种想法?即使失败了也能重新振作,能继续坚持目标吗?那是我认为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确实很困难呢。就算是我也经常会感到迷惘、碰上失败。」 迪达说着哈哈笑了几声。 「嗯……那先暂且不论,你的话我明白了。谢谢你,迪达。」 「用不着道谢……好啦。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把你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那我就失陪了。」 我独自一人留下,再次喝起泡好的茶。 不知不觉间经过了不少时间,夕阳照在一片绿意之上。 平静的时光——要是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我回来了,大小姐。」 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是塔妮亚。 「欢迎回来,塔妮亚。」 「一切已经遵照大小姐的吩咐命令下去了。如果有什么动静,再向您报告。」 「嗯,那就麻烦你了。」 ††† 「防灾对策似乎大有进展呢。都是多亏了祖父大人。」 我一边听着承包工程的商人报告,一边阅读手边的资料。 对于面海﹑领内还有好几条河川流经的阿尔梅利亚领地而言,防水灾对策是很重要的事。 祖父大人早早就有制订设法将水灾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对策。 怎么做才能让自家领地更加富饶、更有发展……尽管有为此思考施政的人,但对于有可能发生,然而也有可能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发生的那种风险思考对策并实施的人,在这个世界我可几乎没听说过。 尤其自然灾害是一旦发生,脑中也只会闪过「无可厚非」的想法。 在大自然这种巨大的力量面前,人力想必无力回天吧。 应该说是对于不一定会发生——不对,是不曾想到会发生的现象,会把问题留待将来处理。 ……老早便想着有没有办法解决而筹划对策的祖父大人,可以说真的是为民着想,深爱领地吧。 然后父亲大人继承那个想法,我再予以修改。 「……以上,报告完毕。」 「好,谢谢你。审议过后,我会再给出指示。」 「……艾莉丝小姐,可以向您请教一事吗?」 「什么事?」 「尽管就接下这桩工作的人而言,我这是十分愚蠢的提问……但这个工程真的有必要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进行工程的两条河川,未曾听说其泛滥过。比起进行那种河川的工程,比方说给予开垦北部的补助金,或是充作扩充港口的资金等,运用在那方面不是比较好吗?窃以为那样才能让这块领地更加富裕。」 在他发言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随后蕾米便进门了。 「有发生过泛滥喔~在一百五十年和一百年前各有一次。」 那名商人由于出现的第三者所说的话,诧异地瞧向蕾米。 「打扰了,艾莉丝小姐,会议场地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来通知您~」 「哎呀,谢谢你,蕾米。」 「……蕾米小姐,是吗?恕我失礼,请问刚才的事您是从何得知的呢?」 「是来自历代公爵家主人的手札和当时的报告书喔~尤其是报告书,因为上面有写当时受灾状况有多严重,以及救援对策,相当有一读的价值~」 「……您阅读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报告书?还加上一百年前的,数量究竟有多庞大啊……」 「不对,不光是那样喔。初代阿尔梅利亚公爵获赐这块领地之后留下的资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不会吧……」 也难怪他会讶异。 毕竟虽然说是只有现存的份,但也代表她看完了好几百年份的资料。 光是想象就要让人昏倒的量,能兴高采烈看完的,也就只有蕾米这等人物了。 「在一百五十年前受灾特别严重的那次泛滥,有两个村子沉进了水里~作物当然也完全泡汤了,是得到国家与其他领地的援助,才总算撑过饥荒……就是这么回事。」 「确实如你所言,要是将资金放在开发上,或许能让领地变得更加富饶。可是能否保证未来不会发生灾害呢?」 「这个嘛……」 对于我的反问,他顿时语塞。 「在你这一代,也许确实不会发生。但是你孩子的那一代呢?你孙子的那一代呢?……等到发生之后就无法预防了。我不想要到时候再来后悔『要是有那样做就好了』、『要是有这样做的话就好了』。明明若是现在付诸行动,说不定就能保护你们未来的家人,你却要放弃那个选项吗?」 「……减低将来发生的风险吗?原来如此,我充分明白了。明明不是领官却提出逾越本分的问题,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应当受到责怪的人是我。这纯粹是我没有好好地彻底传达出,现在所进行事业的真正意图罢了。今后如果有在意的事,也请务必向我提问。」 「是。」 「话说……你的着眼点很不错呢。倘若可以,我甚至想挖角你。因为我比起商人,更想要领官那样的视角呢。」 「其实我有在家父的指示下去学园上学。当然上的是商科,但是偶尔也会潜进领官科的课堂听上课的内容呢。因为我有兴趣。」 「哎呀……原来如此呀。呵呵呵,学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呢。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呢?让你看看开会的情形。」 「咦,可以吗?」 他的双眼闪烁光芒,一副很起劲的样子。 「嗯。」 会议的内容,就是如今他手上拿的纸张所写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蕾米,跟他们说再多准备一个位子。」 「遵命~」 她暂且离开办公室,几分钟后便再次带着准备好了的消息回来。 我催促他,接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宅邸的一角,那整栋建筑物都开放给领地政务了。 那里有许多领官正在匆匆忙忙地工作。 走在我后头的他,似乎饶有兴趣地瞧着那幅情景。 然后在抵达的会议室里,已经有五名老年男性与两名领官坐在位置上了。 「感谢各位今日聚集于此。那么事不宜迟,就赶紧进行会议吧。请各位阅览手边的资料。若有任何意见请发言。」 插图p027 「……进度一如预估。到现场确认过,已经弄成您所指示的样子了。」 「但是这边的堤防进度是不是快一点比较好?再这样下去,可会让造成另一边堤防的负担啊。」 五名老年男性阅览着现在工程的报告书,挑三拣四意见满天飞。 ……我的知识还有太多不足之处。 甚至到了后悔要是能在日本学习更多知识……学习更多技能就好了的程度。 但是我没有为了后悔而停下脚步的时间。 我的眼睛和手都只有一对,头脑也只有一个。 要从现在起学会一切,我可是怎样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为了弥补不足的地方,我就像这样把人召集起来。 人类的兴趣,每个人都各有不同。会受到怎样的求知欲刺激,也是因人而异。 换言之若说我想表达什么,就是关于没有受到太多注目的治水,若是有查核并研究过去实际上所发生事件的人,当然也有透过经验描绘出引水入田四通八达那种水道的人。 要让他们齐聚一堂,像这般互相讨论。 值得庆幸的是,经由设立学园,汇集有寻求知识欲望的人们也变得简单多了。 准确来说,是多亏鲁卡学园长制定并实行开放学园图书室的措施。 ……这个会议也开过十几次了,但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如此热烈的议论。 然而自己描绘的梦想成为了现实。 自己所学的东西、思索的构想都见到了曙光。 因为看见了那条路,于是大家都双眼闪闪发亮开始陈述意见。 并且意见互相碰撞,试图创造出更好的东西。 由于实在太过热情,控制住不要让场面脱轨,就是我的职责。 在得到某种程度的结论之际,告知大家会议结束。 「赶紧做出指示吧。正好承包的商会人员来了,可以一并确认,人员补充得怎么样了?」 尽管话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一同来到这个房间的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旋即开口: 「已运用一些补助金雇用了临时工。不过这也是最低底限了。要再更快的话,就需要更多的人员。」 「就〈财〉的立场而言,要分配更多的预算给这个工程有困难。」 「原来如此……不过或许因为是相当不熟悉的工作,发生了意外,还出现了伤患。倘若伤势严重,人员也会因而减少,老实说我希望能够予以补充人力。」 「那些受伤的人们现在怎么样了?」 「各自让他们在家里休养,或是送去医院。」 「医疗费用呢?」 「那当然是由他们自行负担了。」 他用一副您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的样子,歪了歪头。 「这样啊……我会好好想想这方面的对策。今天就在此结束会议。感谢各位。」 说了散会后,大家便各自润润喉。因为今天也讨论得相当激烈,喉咙肯定很渴吧。 用仿佛要一口饮尽的气势喝光大玻璃杯里的饮料之后,大家起身离去。 「觉得如何?」 我对着带来的那人提问,他用似乎很兴奋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是获益匪浅。大家的热情甚至让我的心也跟着热血起来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面对他率直的双眼和语气,我也回以一笑。 「感谢您给了我这么宝贵的经验。」 接着我目送他离去之后,再次望向手边的资料。 「受伤的人们……是吗?」 「怎么了吗~艾莉丝小姐?」 身旁的蕾米,对我的自言自语有所反应。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如果有在意的事,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喔。话说回来,要讲到灾害的话,或许今年多留心一点比较好喔。」 「莫非这块领地已经出现了那种征兆?」 「不不不,不是的~炎热的天气已持续了几个月……在这之后,这个国家经常会大雨下个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边。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频率呢~虽然每次并不会对阿尔梅利亚领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但姑且还是告诉您一声。」 「谢谢你。关于那件事,之后可以先把相关资料递给我吗?」 「当然~」 「拜托你了……今后也有劳你了,蕾米。」 ††† 我把资料巨细靡遗地看完,之后陆续在文件上写下意见和签名。 「有大小姐的来信。」 我的视线离开办公桌,从塔妮亚手中接过信件。 「哎呀,会是谁寄的呢……哎呀,是父亲大人寄的。还一并放进了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人的信。」 听见他的名字,塔妮亚做出反应震了一下。 只见她眉头微蹙,一副不悦的神色。 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人——换句话说就是德鲁塞的父亲。 她是在警惕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吧。 我对她的反应面泛苦笑,先看起父亲大人寄来的书信。 「父亲大人说『接下来要和解』……和解?」 接着我看了克塔贝里亚伯爵的信件。 「哎呀……!」 在看信件的期间,我感到诧异不禁发出声音来。 「可以请教是什么样的内容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些道歉吧。是顾不上面子、直接且走投无路的文章呢……喏,关于先前德鲁塞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那时候的行动,父亲大人正式向克塔贝里亚伯爵提出了抗议对吧?该说是回复吗……总之内容是克塔贝里亚伯爵自己向骑士团请辞,不仅废除德鲁塞的继承权还将他逐出家门,还请就此打住。父亲大人究竟是提出了怎样的抗议呢……?」 「因为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当家大人跟夫人除了对第二王子以外,似乎对德鲁塞特别火大。」 塔妮亚的情报,吓了我一跳。 明明从那之后都过了那么久,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了这个事实。 「哎呀,是那样吗?」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他强逼、伤害大小姐您这位淑女,行使了暴力。不管第二王子还是谁说了什么,当时还没有正式通知下来,因此换句话说,在那个时间点大小姐您还是第二王子妃……换言之当时还是『未来的王族』呢。」 「确实没错。」 就在那之后,从王宫来了解除婚约的正式通知呢。 因为自耶露丽雅妃拉拢尤莉的那时起,解除与我之间的婚约就已经是确定事项了。那不过是类似正式确定下来。 纵然如此,当时我身为公爵千金,还是个未来的王族。 「就那层意义上,也就是说当时德鲁塞早已犯下了不该犯的过错。对此克塔贝里亚伯爵以矫正为名赶紧将他放在身边,可说是从宽处理……某种意义上,是为了保护他吧。当家大人对那件事很生气喔。我从艾璐璐太太那边听说,尤其是夫人更是大发雷霆。」 「嗯……」 「夫人她自己在老家的时候,似乎跟尊敬师父的骑士们有过交流。正因如此,关于利用骑士团本身一事,她的怒火更是多人一倍吧。『嘴上说骑士道,却意外地算不上是个骑士呢。对柔弱少女行使武力算是骑士吗?请那种人当骑士,就是身为一名骑士团长的判断吗……说自己会让他矫正过来?明明养育至今十几年的结果就是这样,到底是在说什么梦话呢?也就是说结果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工作,抓住了梦想的未来对吧?换句话说,就等同于是船过水无痕吧。我们家是从什么时候起,被人这般小瞧了。』她在低声嘀咕过后,便宣布克塔贝里亚伯爵家主办的派对,以及他们出席的派对她全都会缺席。」 「母亲大人……」 正因为塔妮亚在转述母亲大人言语时语气平淡,我便更是感受到母亲大人的愤怒。 「不过,克塔贝里亚伯爵向骑士团辞职了吗……那样一来,继任者就是副团长了吧。」 「以防万一,可以请你去确认一下吗?对了,顺道带这份文件过去。」 「遵命。」 塔妮亚离开后,我重重吐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才知道的事实,令我惊讶不已。 不过……我更是感到高兴。 到了即使想要压抑,嘴角也会自行上扬绽开笑容的那种地步。 因为父亲大人在那个时候「为了我」而生气。 就算被抛弃,我想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再也没有比我这样更让家族名声蒙羞的了。 就算将代理领主这事交给我之后我拼命工作,那时候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再继续做出辜负期待的事让人失望。 ……当然,现在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我扭曲了。 因为明明是把别人排除掉,听到那个原因却觉得很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家人的爱。 似是要制止我的傻笑,我听见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摇晃时喀啦的声音。 与此同时,适才依稀感受到的那种喜悦和兴奋也归于平静。 ……在那之后,我随即觉得不能再继续思考这件事了。 尽管无法对他们寄以同情,欣喜若狂的自己也令人无法苟同。 我摸了摸胸口的怀表。 从心中涌出温暖的情感,令我浮现出与刚刚不同的笑意。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没能好好向他道谢。总是受到他的帮助。 不光是工作,还有我的心。 依靠着、依靠着……接着成了依赖。 虽然认为责任的重量关系到领地居民的明天而觉得可爱,但有时背负那种重量却会让人动弹不得,而给予那样的我支持的人,就是他。 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不会让他丢脸。 因为我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与他长相厮守。 我想着那种事,随后把我记下的先前便在思考的案子文件拿出来。 恰巧就在此时——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 随着敲门声,汀恩走了进来。 「汀、汀……汀恩!」 「是,我是汀恩。怎么了吗,吓成那样子。难不成是我来的时机不凑巧吗?」 汀恩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不,没那种事喔。总、总之你就坐那里吧。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啊,茶……」 总不能说是在想你的事情,我干脆地忽视掉汀恩的话语,催促他在位子上坐好。 不过我太紧张,话都讲不流利。 打从对自己的心意有所认知之后,眼前实在有太多事,所以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来到这里以前,跟塔妮亚小姐擦身而过打招呼时,她说会端两人份的茶过来,所以不要紧喔。不过大小姐,说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该说我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吗……」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于是变成含糊不清的答复。 该说是尴尬吗……总之塔妮亚能不能赶快回来啊。 是我的心愿实现了吗?塔妮亚端着茶进了房间。 喝下她所泡的花草茶,我的心冷静下来了。 「谢谢你这次过来。我刚刚也说过,我在思索一些事情。想着要跟你商量的时候,刚好你就出现了,所以我吓了一跳……让你看到我不堪入目的样子,实在相当抱歉。而且先前也算不上有好好向你道谢……」 我把自己的内心盖上盖子,冷静地慎选用字。 只要封闭内心,我就能如先前那样跟他对话。 我必须做到。 因为我不能让人知道。 要是被人知道的话,就再也不能待在一起了。 正因为喜欢,因此我选择把内心盖上盖子。 「不,道谢什么的……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突然过来相当抱歉。这次我是因为其他事来了附近,但因为在意先前的善后处理做得如同,正好有空就顺道过来了。我应该先通知您的。」 「不,你能过来实在是帮大忙了,请无须在意。然后,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事不宜迟,我开始对他说起思考的提案。 我所思考的提案是保险制度。 以前我也跟汀恩稍微提过。 逐步思考构想留下文件,重复那个过程之后留下的就是我手边的文件。 关于保险制度,据闻其源流有个说法是中世纪欧洲公会传统的共济事业。一旦受伤无法工作,收入便会减少,会对家计造成重大打击。 那种情况下,士气自然会减低。 尽可能不要引发事故乃理所当然,但当发生意外状况时有所准备的话,也能更安心工作。 再加上倘若能加强对于这块领地的归属感就更好了。 反正都要开始的话,不光是工程现场,让住在这块领地的居民们全都做好这种准备怎么样呢? 「从前您说过的那个提案呀。是觉得现在正是时候吗……」 「嗯。以前讨论的时候。比起它更要先推动改革因而暂且搁置了。但如今其他的改革已在运作,上了轨道。并且现在的状况是少不了这制度。当然领地也会出补助金。之前由于某人将预算分配中无谓的部分去除掉了,因此应该足以确保。嗯……说到底就是领地居民互相扶持。大家一起互相帮助……那是最重要的。」 「有趣。」 汀恩说着,双眼闪着光芒,咧嘴一笑。 简直就像我从前驳倒各位〈财〉的人员那样神清气爽。 「与此同时这也很困难。要从大家那里汇集资金,就非得要公平才行。在去找领官说这件事以前,我们来补足详细的规定吧。首先是要设定从领地居民身上征收多少呢。」 「之前也提过那件事呢。我想依据收入而异的保险费,果然得呈阶梯式递增比较好。」 「是呀。也已经整顿完户籍了,领地的税并不是人头税。若是能掌握个人所得,那也是有可能的呢。」 「接下来,就是要看疗法和药物适用的范围有多大了吧……」 「关于那一点,与有识之士一同商讨如何?幸好这块领地上人才济济。」 「原来如此!那我就去跟鲁卡学园长先打个招呼吧……这块领地上的疗法和药物都是日新月异,所以需要定期讨论呢。」 「您说得对。关于疗法这方面,基础疗法为保险的适用范围,倘若要接受更好的治疗或服务,或许视为自行负担会比较好。因为如果每一样都要出钱,应该会很快就失败了吧。」 「是啊,这样一来尽管至今都是由各个医院各自设定医疗费用,不过关于适用于保险的治疗则是得全面均一呢。」 「嗯,关于那方面也跟鲁卡学园长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随着讨论持续进行,我又激动起来了。 「给每个医生的支付管道必须变得明确呢。也去打听一下关于先前所提设立公会的这件事吧。」 塔妮亚用冷静的声音介入我们这般激烈的对话之中。 「大小姐,差不多到商会开会的时间了吧?」 「啊……说得也是呢。」 我忘记时间,热衷于讨论之中了。 「那么我也去确认善后处理的事宜了。顺道去〈财〉那边露个脸,确认先前削减掉的预算究竟有多少剩余,以及去〈文〉那边确认关于整顿户籍的事。」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去征询一下鲁卡学园长的意见。尽管还不到进一步探讨的地步,但尽早打听对之后也比较好吧。」 接着我转换思维,为了讨论商会的事,在塔妮亚的随侍之下走向会议室。 「……您似乎很高兴呢,大小姐。」 她细声说的话,让我震了一下反应过度。 「咦?你、你突然说些什么呢,塔妮亚。我、我才没有……」 拜此所赐,明明刚才终于冷静下来,这下又开始手足无措了。 「大小姐思索为人民着想的政治,试图向前迈进时,似乎非常高兴的样子……我这么觉得。」 啊,在说那个啊……我的内心松了口气。 「是呀。因为我……深爱着这块领地。」 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每当克服之际我便意识到—— 我以此身所流之血为傲,爱着这块领地。 所以我很幸福。 即使必须将自己的心意盖上盖子。 因为我深爱着接纳了失去真实、失去一切的我的这块领地……还有领地居民。 ††† 「……已经补足了不少呢。」 我瞧着手边的纸,心满意足地说。 会议结束,完成领地行政的日常业务后,我跟汀恩一直在一起补足先前的提案。 时间是深夜时分。 即使从窗户眺望外面的风景,也肯定已经没有店铺或住家亮着灯吧……就是那样的时刻。 「嗯。接下来就是要先向领官和商业公会,还有医生们知会一声呢。」 「话是没错,汀恩。先向他们知会一声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也想先向领地居民们知会一声呢。」 「您说向领地居民们吗?」 「是的。现在于这块领地上正在进行治水工程,我却不曾充分说明其必要性。虽然是经过这件事才想到的,我想最好还是对各位领地居民仔细说明为什么有必要那样做,和为什么要运作这个制度。虽然说不定有人无法接受,但比起什么都没说将他们蒙在鼓里,我想会减少不满的情绪。」 「原来如此。非常有大小姐您的风格。」 微笑的他,让我内心的盖子瞬间打开了一下。 仔细想想,我在这样的大半夜与他两人独处。 真亏刚刚的我竟然能若无其事。 「我的风格……?」 为了驱散那种心情,我集中在与他的对话上。 「您虽说是代理仍是领主。明明只要一个命令就好了。您是真心爱着住在这块领地的居民们呢。」 总觉得他在说这话时的表情似乎闪现了阴影。 「汀恩……?」 「失礼了。既然如此,我想让大家都知道比较好。不是口头上,而是用什么方法将文章传播出去比较好。口头的话,要聚集所有人过来告诉大家,就现实的层面上是不可能的,若是口信,无论如何都会由于中间传递者的印象,导致扭曲了言语的意义。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的识字率因为有学园所以很高。只要是有孩子的家庭,就肯定有识字者。」 「说得也对。干脆就将记载着意旨之物普及到所有的家庭吧。类似情报志那样。」 「是呀。在王都只有上流阶级的绅士淑女才会将阅读情报志当成嗜好……在这块领地上似乎能创造出由居民发布资讯,专属居民的情报志呢。不对,是总有一天一定能成功吧。光凭这一点,就能在这块领地上推动教育。」 「就是说呀。要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呢。」 「会说那样好,是因为您跟领地居民们的关系很好喔。几乎每个贵族都很害怕人民拥有力量。」 跟我愉快的声音成对比,他的声音超越认真已经到了恐怖的境界。 「哎呀,那是为何呢?」 「以前您也说过呢。您说知识就是力量。正是如此。知识是一种特权,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拥有知识的人们控制支配着人民——这代表,大小姐您正让这国家的身份制度一角崩解。」 「哎呀……呵呵呵。」 汀恩直直盯着笑着的我看,好似在询问我的真心一般。 我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打开窗户走到露台上。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只要闭上双眼,街景就能浮现在我的眼底。 「确实……要制住一无所知的人们比较轻松。毕竟那样就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了。可是,若不那样做便无法制住的话,那种东西还是没了比较好。当我犯了错的时候……或是贝伦总有一天会继承,当贝伦、贝伦的子孙犯下大错的时候,我希望交由居民来选择。只要是住在这块地方上,他们便享有这个权利。」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 我了解汀恩所说之事以后,再进一步顺水推舟。 那在这个世界上,肯定会被视为异端吧。 「最可怕的是,人民正因不明白而用搞错的臆测来行动,由于不明白而感到不安,那些成为不满,想要找个发泄的管道最终变成了暴力。人民自己也会思考判断,将那些意见做出取舍反映出来,这样一来领地政务就能逐渐完善。那是我最大的理想呢。」 当我望向他那边,只见他似乎颇为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那副神情让我不禁涌现出笑容。 「归根究柢是办不到的。人类的好奇心无法完全抑制住。我是那样想的。知识是特权?不,人是会思考的生物,所以那是所有人都拥有的权利喔。因此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早晚也会有民众抬头的一刻到来。」 我那样果断说完后,他笑了笑。 在一片寂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很是响亮。 就因为他会笑出声来相当希罕,这次轮到我感到讶异了。 「您说得一点没错呢。早晚会有民众抬头的一刻到来……是吗?」 「这顶多只是我的猜测喔。」 「不,我也隐约有那种感觉喔。那样一想,便觉得王都的王位之争很愚蠢呢……在百年之后,王家是会遭到拥有力量的人民怨恨而消失,还是会受到尊敬,换言之就要看今后的王了呢。不在于哪一方成为了王,而是王做了什么样的事吧。至于是好是坏,则交由人民判断。这是我未曾想过之事。应该说我也相当短视吗?」 「汀恩……我觉得你说得太过了。」 我那样一说,汀恩不知怎的似乎很高兴……准确来说,似乎是想开了。 「我失礼了……大小姐,请把这当成是只有在此讲的悄悄话。」 「呵呵呵……既然是共犯,也请你把我的发言当成悄悄话了。」 我受到好像很开心的他影响,也跟着笑了出来。 「是的,当然了。」 「呵呵呵……那么身为共犯者来举杯如何?就当是封口费。」 「总觉得这种状况下,应该要由我拿酒来才是……请务必让我喝一杯。」 我从柜子拿出珍藏的红酒打开。 那是以前外祖父大人给我的东西。 偶尔外祖父大人会对我说要我用这喘口气,而把酒送来,但因为我平常没什么喝,于是就一路累积了。 塔妮亚婉拒了,即使迪达用惊人的气势兴致高昂地说着「我要喝!」,莱尔和塔妮亚仍是合两人之力阻止了他。 之前陪着我一起喝的,就只有梅里妲和莫内达了。 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我们彼此喝了口酒。 「关于刚才说的事……」 他开口时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词。 「也有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的事情吧?」 「那是你的经验谈吗?」 「谁知道呢,人类没有坚强到能接受所有的情报。比方说就拿治水工程的事来举例,如果对着住在那块土地上的人们说『你们的土地一百五十年前和一百年前,曾经发生过水灾』,他们会陷入不安、恐慌吧?」 「确实……如此呢。」 他的例子令我面露苦笑。是实际上有可能会发生的事。 「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吗……?但那也要知道才能这么说不是吗?为了我个人方便控管消息进行工程,也是一种手段……可是如果那样做,今后有可能会启人疑窦。那样就本末倒置了。或许并不是对任何一切都诚实比较好……但是我想对他们诚实。」 「……原来如此。」 「况且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之类的那种话,除了知道的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 要百分百理解他人的心情,这种事任何人都做不到。 知道的本人要如何接受那些、有什么想法……无法估计。 正因如此,不知道的话比较幸福之类的那种话,那才是没有人知道。 或者可以说,就连本人都不知道。 毕竟也会有不知道的情报,在意想不到之际开花结果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但如果是为了对方着想而隐藏想法,那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喔。会因为知道而恨,还是会因为不知道而恨,那都要看事情和状况不是吗?又或者,看跟你所建立的关系有多深刻……不是吗?」 「说我在隐瞒什么事……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这样吗?总觉得不是在讲我和领地居民之间的事情。不过,我并不清楚你是对谁,隐瞒着什么样的事情。」 「我有事情隐瞒着许多人喔。包括大小姐您也是……」 「哎呀,比方说是怎样的事?」 「说出来的话就不是秘密了喔。」 「呵呵呵……确实如此呢。持续雇用可疑至极的你,我也半斤八两呢……开玩笑的,这件事之前也说过了呢。」 外祖父大人所选的酒,不愧是身为酒鬼的他挑选的,相当好喝。 这么说来即使在前世,工作结束回家以后,我也经常会一个人独酌。 「我也有一两件不能对人说的秘密。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只要你不会加害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居民们,那样就可以了。」 「……您这人真是……」 与傻眼的语气相反,他的笑容温柔得彻底。 如果要说真心话,我想知道他所隐藏的事情。 但是我同时也感到害怕。 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在这种情势之下。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曾一起度过足以令我相信他那样的时光。 所以没关系……即使我会后悔,认为如果不知道比较幸福。 只要我们朝着同一方向前进的这件事不是谎言。 强风吹过。 大风送来了花朵……是具有这个四季如春的国家风范的美丽光景。 是会令人回忆起樱花那样浅桃色的美丽花朵。 视野之中尽是一片花朵。 简直就像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 明明应该距离很近,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究竟显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花朵遮蔽了所有一切。 忽然之间,他的手伸向了我这边。 我一言不发凝视着。 他的手悄悄地在仿佛要轻轻抚上我脸颊的那一瞬间停下了。 微微感受到的那种热度,让我感到飘飘然。 我在花朵之间瞧见了他的双眼。相当认真并且美丽……对男人用美丽形容怪怪的吧?我吐槽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在我想着喜欢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中蕴含着让人害怕的认真之时—— 「就这样子……」 他低声嘀咕,然而没有后续。 说不定原本他的嘀咕,就只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罢了。 风不再吹了。 他的手迅速地越过脸颊,到了我的头上。 「这阵风还真大呢。花瓣都卡在头上了。」 说那句话的语调之中,他先前的那种认真已然烟消云散。 离开我头顶的那只手上,确实捏着几枚花瓣。 「真的呢。不过……相当美丽呀。」 我开口笑着说。 笑着……将其他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也笑了。只不过看上去似是在自嘲。 ……当天晚上,我作了个梦。 那是我梦过好几次的内容。 梦中的我,尽管遇上了意外,但顺利康复回归日常生活。 我每当梦见那个梦,就总会回想起前世记忆,感受到不知所措与恐惧。 想着现在这样的现实会不会是梦一场。 我拥有身为艾莉丝——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 我从小就会偶然感受到,好像正在忘记什么的焦躁感,还有不是这里,想去某个地方的渴望。 正因如此,回想起来的时候坦白说我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总觉得似乎拿回了欠缺的事物。 虽说如此,想是想起来了,现实与梦境却仿佛变得暧昧……就像个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小孩子那样。 我偶尔会觉得害怕而受到折磨。 我现在所认知的现实,真的是现实吗? 会不会是在我工作累了睡着的期间所梦见的梦呢? ……人心无法随心所欲。 热衷于工作之中……为了家庭是最大的原因,不过在内心某处却也有着想要证明我自己确实身在此处这样的心情。 实际上埋首于工作中,就能忘记那样子的不安,最重要的是无法称心如意的状况,反倒更有现实味。 ……可是现在不光只是那样。 那样说给自己听以后,身穿套装的女性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影像就消失了。 相对的,出现了我成为艾莉丝之后所遇见的许许多多人。 跟我一起长大的每个人。在学园遇见的人。我身为代理领主的期间跟我扯上关系的人们。 ……还有汀恩。 跟他们的相遇、记忆、思念,让我确实跟这个世界有所连系。 我能够相信自己确实存在于此。 所以不要紧喔……我这样告诉梦中的自己。 那句话令梦中的我,欣然露出了笑容。 ††† 自那天过后两天的早上,汀恩匆匆忙忙地离去。 然后我跟商业公会的人聚会。 尽管汀恩跟着一起来内心会比较踏实,但我没办法对忙碌的他提出那种要求。 「跟你聚会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呢……」 一名商业公会的泰斗叹了口气。 「这次跟上次不同,没有提案。因为是已经决定好的事。」 虽然我笑笑地说着话,但不知为何在场的诸位表情都在抽搐。 「职灾保险吗?由我们负担从业人员的保险费,万一出事时,从业人员便能领取保险金。保险费率为了追求公平,会依不同事业而异……还真是接二连三的……」 「只要在这里做生意就要接受这种强制。当然也有好处喔。保险费会全都当成赔偿金额或是必需经费。」 现在似乎是只要有从业人员因为工作的关系受伤之际,补偿有无会依商会不同而异。 似乎大多是会除工作给予的薪水之外,再追加补助。 而关于临时金,在做过各种调查之后,发现真的……真的相当微薄,都不知道能不能抵一次的医疗费用。 甚至用在薪水之上略施小惠这种形容还比较准确。 「况且这能减少熟练的从业人员离开职场的风险,也能提高从业人员的士气吧……这主张得到认同了。」 好几个人因为最后这句话,露出大吃一惊的反应。 「您似乎拥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呢。」 「咦?我并没有盯上你们喔。不过,在大街小巷似乎有那样的话题。」 因为有一部分的人,由于工作而受了重伤,提出希望薪水能再往上追加一些的主张,我会知道这事,真的纯属偶然。 我并没有监视商会的动向。 是塔妮亚在街上进行其他调查的时候,听见那种话题向我禀报。 她会搜集所需情报,真的很能干。 「既然说是强制,那我方就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呢……不过也确实给我们准备了好处呢。」 「是呀。总之只要当成是把临时金拿去存起来就好了吧。」 「我们想跟艾莉丝小姐今后继续保持良好关系呢。」 得到代表等人的同意,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们说跟我互动不能掉以轻心,但那才是我要说的话。 他们究竟会对我说些什么,总是让我觉得战战兢兢的。 「能听各位那样说,我很荣幸。」 我跟他们每一个人握完手,随后会议便结束了。 在那之后我便直接前往学园,和鲁卡学园长对谈。 「……您今日莅临,是为了保险制度的那件事吗?」 匆匆打过招呼以后,我很快直奔正题。 「嗯,正要引进职灾保险和医疗保险。关于职灾保险的事,我已经在商业公会得到代表他们的同意了。替工作中意外造成的伤害预作防范。今后会跟他们一起讨论更多的细节进行补足。」 「只要得到最大的难关会长他们的承诺,往后事情就能进展得比较轻松了吧。」 「要是那样就好了。然后我想跟学园长您讨论的,是关于医疗保险的事。」 「这样啊。话说您找我这老糊涂有什么要求呢?」 「要汇集有识之士,确定治疗的范围和药物的范围。若是含括所有高额的治疗费用,会很快就失败。望您本人也能参与这场讨论,汇集有识之士。」 若是全都包含在范围之内支出就会变多,很快便会失败。 「原来如此……」 「此外,配合保险制度的引进,要设立医疗公会。弄成各自负担几成,剩下的则经由保险支付的形式。换句话说就是医生把对各个患者所实行的治疗,向医疗公会申报予以申请,从医疗公会那边领取剩下的钱那样的机制。」 日本采用的是点数制吧。 对于诊疗结果的治疗点数,还有药品的点数等等,都有详细规定才是。 关于医疗公会这方面,我已经跟领官们开始商讨了。 「今后在某种程度上的治疗金额要统一,关于那方面,希望在协商中能加以商议。」 如果全交由市场法则来定,医疗费用会节节升高。 因为即使是在这块领地上,医疗也是每天都在进化。 然而那样一来,保险制度肯定很快会失败。 正因如此,有关最低限度的治疗范围要予以统一。 若是富裕阶级要求服务,或是想接受更高额的治疗,我打算请他们自行负担。 此外,保险要采取公营,由领地统一管理。 虽然尚未界定年龄范围,但除了小孩、老人以外,保险费一律要连同税金缴纳,作为公营保险统一管理。 其他关于公营所无法承括的部分,我想最终会出现在民营保险之中。 思考到那一步,我忽然冒出个点子。 配合引进保险制度,还必须让〈民〉和〈财〉互相合作,进行保险凭证的制作……尽管我这么想,若是要统一公营的话,最好使用现在正在制作的人别确认资料吧。 关键在于要判别出那个人是仍需全额自行负担的来自其他领地之人,还是住在这块领地上之人,以及要确定是本人。 「……某种程度上的治疗吗?这要如何决定范围也是个难题呢。归根究柢,不同的医生所收的诊疗费用本就不同。」 「说得也是。越是知名的医生就越贵呢。」 「总之依据您所说的形式……就是设定统一的诊疗费用,视为保险所批准的范围之内,超过的部分就让患者自行负担——这种形式对吧。」 我把鲁卡学园长的话记录下来。 「关于治疗方面,说到底因为医生不同,诊断结果和治疗也会有所不同。至于治疗方法、药物选择上也会有所差异。因此保险范围内的用药,必须让所有医生知道,要选择那一种,或是有保险范围外的特效药的状况下要选择哪一种,为了交由患者选择,必须彻底说明清楚。要让医疗公会每年举行几次研习会,或许也要进行对于保险范围内的用药说明比较好。」 「原来如此。」 「至于医疗公会,即使不是常驻,最好总部也要有人在比较好吧。那样子才能讨论下去,最重要的是,能尽到监察功能的职责吧。」 我不禁注视着鲁卡学园长。 尽管是受到他的发言吸引……但他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已经答应这件事似的。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鲁卡学园长泛起一抹苦笑。 「……跟您在一起就不会无聊呢。就容我鞭策这把老骨头,诚心诚意地处理这件事吧。」 他比我想的还顺利接受这件事,令我放心下来。 之后,总算到了之后找一天聚集有识之士一同进行讨论这一步。 我暂且感到安心后便回到宅邸,回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因为是我自行增加自己的工作量,这也没办法。 领官们由于我工作量增加而遭受波及。 尤其是〈财〉和〈民〉的各位,无论哪边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话虽如此,〈财〉的各位双眼依旧是炯炯有神。 不是闪闪发亮那么可爱的形容,而是炯炯有神。 ……坦白说,有点恐怖。 我悄悄地去偷窥追加了文件的情景,只见有人在手迅速移动的同时咯咯笑,也有人大喊怎么可能认输啊。 当然那时候我是装成没看到那种情景,随后离去。 该说是〈财〉的各位都真的彻底变成工作中毒者还是什么了呢…… 我吐露出这种感想之后,就被塔妮亚一句「跟大小姐您很像喔」干脆俐落地带过。 「……打扰了。」 随着敲门声一起进来的,是塞巴斯。 「大小姐,您现在方便吗?」 「塞巴斯,有什么事吗?」 「接二连三有招待状送给大小姐您。」 「啊……话说回来,差不多要到社交季了。真是的,都到这种时节了。」 我忘得一干二净。 热衷于工作之中,我的脑中好像消除了「社交」两个字。 ……虽然身为贵族的千金小姐,我自己也觉得那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社交……社交啊。」 「怎么了吗?」 「在这种情势之下,竟然各个家族都还敢开派对啊。」 国王因病倒下,王宫分为第一王子派与第二王子派展开派系斗争的当下,我认为乖乖窝在领地里比较好。 ……绝对不是我拿社交来跟工作衡量,觉得很麻烦的缘故。 「您说反了,大小姐。」 塞巴斯微微一笑。 那种笑容中,具备着不容分说的魄力。 「就因为是这种状况,各家族会为了观察情势聚集人群。此外,在宅邸举办活动也代表着是显示那个家的财力、人脉的大好机会,大家会透过举办活动,来探别人家的底喔。」 「……重要的家族母亲大人会去拜访。那样也不行吗?」 「您在说什么呢?大小姐您已经正式亮相过,要是都不出席,不仅是大小姐的名字,连阿尔梅利亚家的名声也会受损喔……尤其现在的王都弥漫着一丝火药味,上门拜访才是上策吧……为了不致发生在不知道的期间遭人陷害这种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 我明白社交界的重要性。 母亲大人称之为战场的那个地方,的确是贵族之间进行互相刺探、互相牵制的地方。 身为管理领地之人,必须把握其他家族的动向,并且彰显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事。 ……只不过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我想了下有没有可以不去的方法而已。 「因此替您空出了后天的行程。已经委托奎裘尔夫人量尺寸以及制作礼服了。」 「喔,夫人那边啊。她经常被找出去呢。最近我听说了夫人很忙的传闻?」 离第一次发现绢丝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绢丝终于开始发售了。 生产国家似乎将绢丝的生产过程视为机密,然而我知道原料。关于丝路的故事和趣闻,以及我在历史课上对其感兴趣便是契机。 ……若是不晓得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就只会拿来远观了。 反复在错误中尝试之后,也确立了生产的方法。 问题在于要确保一定数量的原料……绢丝的生产国对蚕的输出似乎有施加限制,不过就不清楚绢丝由何物制成的国家来看,就只是一条虫罢了。因此在不是生产绢丝的国家购入、养殖,增加到一定数量之后,就可以开始匀去生产绢丝了。 只不过因为数量稀少,只有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总店才有贩售。 夫人那边不仅款式齐全,再加上还制作出走在流行最尖端那样的崭新礼服而蔚为话题,她似乎十分忙碌。 「会忙碌是为了带给大小姐许多崭新的礼服款式和材料的关系吧。夫人表示若是大小姐的要求,她便会排在第一顺位来访……我听说她最近又有接近完成的新点子了。」 「这……这样呀。」 ……两天之后按照原订计划,夫人来量了我的尺寸。 由于我对服装了解不深,只提出了几个要求……然而后头的塔妮亚已经是干劲十足地说出「要给大小姐最亮眼的服装!」跟夫人互相进行白热化的讨论。从颜色开始,到刺绣的图案、装饰等等…… 尽管我也非常喜欢时尚,却是无可奈何地持续站了老半天,望着她们两人这样不好、那样不对,看不见尽头的讨论。 最后会觉得怎么样都好,也情有可原吧。 夫人平时散发出相当干练的气质,是个端庄的人……可是一旦谈到服装的事情,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尤其这次受到塔妮亚的气魄影响,相当惊人。 ……不,别再继续回想了吧。 总而言之量尺寸跟订作结束了。 制作当然需要花时间,没问题吧……虽然有点担心,但若是动员夫人工坊的所有人员,就能勉强赶上。 关于那部分,想必塞巴斯也会策划出无懈可击的行程安排吧。 跟文书工作又是另一种不同意义上的肩膀酸痛……我在思索的同时,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 「……报告完毕。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经济,即使说是状况良好也不为过吧。」 愉快开口的人是莫内达。 我让他定期报告银行的经营状况,和其他市场上的动向,并跟他就今后的动向进行讨论。 如他所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经济状况良好。 不光是治水工程,地方的基础设施也在正在修建中。 此外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人口也在确实地增加中。 配合那些,与他国的贸易也变得更加活络。 在内需、外需一起扩大的这种情况下,征人很顺利,消费的发展也呈上升趋势。 「关于这块领地确实如此。不过莫内达,我有一件在意的事……」 「请问是什么事呢?」 「王都的物价在逐渐上扬对吧?而且主要还是食品。」 「……您竟然知道呢。」 「我会仔细确认王都的动向。纵然目前的影响还不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没听说其他领地歉收。我也对此有点在意调查过了,可是不管哪里的商会都没有做出大量购入囤货这种行为。正因如此实在是不可思议。」 「真有你的。塔妮亚明明也有调查,却说花了不少时间。」 「那是我以前学到的本领喔。虽说离开了商业公会,但包含其他领地在内,我还是很吃得开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明明没有歉收,东西却减少了吗……?而且还是不致爆发民怨那样慢慢来呢。」 「就可能性而言,就是谷物的产地没有发放出来。或者是王宫正在征收……就是这些了吧。」 「……抑或是多瓦伊鲁国插手其中……」 「咦?」 我的自言自语,似乎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没什么……关于这块领地保有的储备粮食,可说是绰绰有余呢。」 「幸好其他领地提升与阿尔梅利亚领的关税之际,为了当成储备粮食大量购入了呢。」 「嗯……」 事到如今,就连那也要担心是不是敌人的计谋。 ……虽然我也觉得是想太多。 无论如何,诚如莫内达所言,储备粮食绰绰有余这事可说是侥幸。 「也得思考发放储备粮食的事呢。莫内达,关注市场的动向。」 「遵命。」 「话说回来,远期支票和即期支票似乎普遍充斥在市面上。是因为银行也确实在运作,是吧。莫内达,谢谢你。」 「能得到您的称赞实在深感荣幸。是因为有大小姐您出手相助喔。以前拿到的那种特殊墨水……光是有那个就能大赚一笔,您却将技术无偿地提供给银行。」 我将从前由阿兹达商会开发部门的一个小组开发出的墨水配方,提供给了银行。 虽然忘记了原本是要做什么的,但在那过程中却制造出接触到灯光就会变色的墨水。 也是因为近来有许多发明家或学者之类的人们支援,经常意外地制造出那种不知有何用处的商品。 况且普通卖出去的用途就只能当玩具,也不能拿来做什么……话虽如此,当成没这回事也实在浪费,得到这样的报告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买了下来。 并提供给银行了。 独一无二的墨水……因此可以用在防伪的即期支票或远期支票上。 顺带一提,为了防伪还另下了许多功夫。 「也没有其他理想的用途。可以说是适才适所吧。」 「说到适才适所,其实以前提过的那个,我拿范本过来了。」 「突然提到墨水的话题,还以为怎么了……咦?我明明还没同意呀。让我看看。」 我从他手中接过并注视着那个。 「做得很出色。因为是你,为了防伪想必这也下了不少苦功吧?」 「关于内容都在这边的资料里。」 「哎呀……真的是有备而来呢。」 莫内达的举止,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旁敲侧击是很重要的……已经处于随时都能运作的状态了。」 「原来如此。你是个商人呢……真是有一套,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就在此时塞巴斯进来了。 「大……大小姐……」 他罕见地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事吗,塞巴斯?」 「邻国的阿卡西亚国来了使者……说第一王子表示想视察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你说什么?」 跟塞巴斯一样,我刹那之间也慌了手脚,莫内达则是很惊讶似的双眼圆睁。 ……超乎想象的震撼。 和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一水之隔的邻国……阿卡西亚国,与因其地理位置使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世世代代成为出入口的这个国家……塔斯梅利亚素有外交。 是不仅语言,包括文化和所有一切都不同的国家。 他们会以几年一次的频率派使者往返王宫打招呼……即使如此,居然有王族开始说起想到区区一块领地来视察,这种事可是前所未闻。 是因为贸易变得活络了吗……? 「总……总而言之,我去见见那位使者。莫内达,十分抱歉,我……」 在我把所有的话说出口以前,莫内达就低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要同意王子的要求吗?」 「……办不到。要跳过我国王族跟我见面什么的,给人的印象实在太差了。不光如此,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还会因为我,在塔斯梅利亚国内也处于奇妙的位置上……最糟的情况下,即使被看成有意谋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么……要拒绝吗?」 「那是最好的吧……我不想出风头。起码要是能以让他先去王宫一趟,再经过这边的形式就好了……」 「说得也是呢……」 塞巴斯的脸色很难看。 这也难怪……我肯定也跟他差不多。 「塞巴斯,跟父亲大人报告了吗?」 「已经快马加鞭去了。」 「不愧是你……可不能让人久等了,马上走吧。」 「遵命。」 长长的走廊,感觉起来比平时更长了。 我不想去……但是我不得不去。 沉重的双脚总算基于义务感动了起来,向前迈进。 「让您久等了,实在非常抱歉。」 ……然后,我参与了会谈。 在接待室等待我的,是跟我年龄相若的男性。 他的头上缠着头巾,身穿阿卡西亚国的宽松服饰,我一出现他便面露柔和笑容。 「我才是,这么唐突造访实在抱歉。我的名字叫哈斐兹·宾托·玛西德。」 ……阿卡西亚的使者来访时,会在王宫召开招待派对。 在被逐出学园以前,我也会以公爵家女儿的身份参加……但我不曾在那里见过他。 当然我只有拜见过主要使者,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能蒙您垂询名字,是我的荣幸。我的名字叫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请多多指教。」 「哎呀,真令人惊讶。没想到竟将这块领土交由身为一名女性的您……不过根据传闻,这一带的领土相当繁荣。做出判断将这块领土交给您的令尊,也是相当慧眼独具呢。」 「哎呀,哪里……您过奖了,不敢当。」 「您太谦虚了。打从领地交到您手上那时起,贸易便增加了。那种手腕令我国王族也深感佩服。这次我国的第一王子卡迪尔殿下想来此访问,也是因为那个缘故喔。」 「哎呀……」 呵呵呵……我试图用扇子遮住嘴唇的笑容敷衍过去。 真的是该如何是好……我想着这种事,同时以不至失礼的程度看着眼前的男子。 眼前这个男人拥有野性又英俊的外貌。 尽管面露柔和的笑容,但在眼底深处带着似是打量着我的目光。 「虽然深感荣幸……但我得询问一下家父。」 「是这样吗?……我听闻您的权限,并不亚于一名领主……」 ……对别国一块领地的事,还调查得真清楚……我仍旧维持着笑容,内心叹了口气。 「那好吧。倘若您要询问令尊,那我还想做一件事。」 「……请问是什么事呢?」 「其实……所谓的视察只是个借口。卡迪尔殿下是为了向您求婚来到这里的喔。」 这回我惊吓过度,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关于求婚这个词汇,我知道这个词,但无法理解。 「看样子卡迪尔殿下是第一眼见到您,就被您偷走了心……作为两个国家间的桥梁,我认为是一桩很美好的婚事。」 我不记得在使者当中有第一王子。 ……第一眼见到什么的,是谎言吗?还是他混进了使者之中……? 插图p071 「正式的书信在这里。」 哈斐兹大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 那时我注意到戴在他手指上的金戒指。中间是平坦的,上头描绘着老鹰的图案。 他将书信递给待命的塞巴斯,然后交到我手中。 「确实没错……话说哈斐兹大人,您戴着很漂亮的戒指呢。」 「喔……这个啊。因为我国能采到金子……」 「……是这样吗?由于相当别具匠心,一不小心就被吸走了注意力呢。」 我的话语令哈斐兹大人笑意渐深。 好一会儿,我们默默望着彼此。 他跟我都在互相观察对方,一边逐渐获取情报,一边窥视着对方的态度。 一言不发的攻防战,使得室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打扰了。」 在会谈到一半时,塔妮亚进了房。 「……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嘴巴附在我的耳边。 「接到了当家大人遭到袭击的通知。」 什么……?我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但回想起有眼前这名男人在,我便勉强忍了下来。 「十分抱歉,哈斐兹大人。似乎有个紧急消息,因此可以容我暂且失陪一下吗?」 「嗯,当然了。」 我站了起来,在不致出差错的程度下慌张地离开了房间。 我跟塔妮亚进了与离开的房间相隔两间的房里。 「遭到袭击是怎么回事?父亲大人他没事吧!」 「……是的。虽然伤口似乎颇大,但性命没有大碍。」 「是吗……」 我松了口气感到放心,整个人放松下来。 「大小姐……!」 塔妮亚支撑住了当场差点倒下的我。 「您没事吧?」 「嗯、嗯……」 我反复深呼吸,调整好呼吸。眼冒金星的感觉也渐渐回复正常。 「我没事了……回去吧。」 「可是……」 「可不能让那位大人久等了。」 虽然一瞬间晃了一下,我总算还是起身向前走去。 「让您久等了。」 「不会……您的脸色不太好看,没事吧?」 「是。其实方才来了家父病倒的通知。」 「哎呀……」 「幸好状况并不严重……可是我身为女儿很是担心,因此想立刻前往在王都的家父身边。实在是万分抱歉,哈斐兹大人……」 「不。既然令尊发生了那种事,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况且身在远处,会更觉得担心吧。」 「感谢您的体贴。下次请务必容我盛大地欢迎您。」 于是乎,我跟他之间的会谈匆匆结束了。 「……要马上前往王都了。」 送走他以后,我向塞巴斯说道。 塞巴斯和塔妮亚都对我投以担忧的眼神。 那是因为他离开之后,我又一次差点倒下。 现在我以半躺卧的状态,深深坐在长沙发上,让身体休息。 这种状态去得了吗……对于这个无声的问题,我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要紧,休息一下很快就会好……不过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呢。没想到卡迪尔殿下本人竟会伪装成随从过来。」 「「什么……!」」 我的自言自语,使得塞巴斯和塔妮亚都定格了。 这也难怪……刚刚遇见的,没想到居然会是王族的一员。 「那……那是真的吗?」 「大概没错。他戴着刻有老鹰图案的金戒指对吧?」 「嗯,是的……」 书信交到手上时塞巴斯亲眼看见,对我的问题表示肯定。 「那个国家每个王族都会获赠在我国类似家徽的东西,并且有随身佩戴的习惯喔。」 「大小姐您知道王子的家徽吗……?」 「不知道。但是老鹰在那个国家,似乎是特别的动物之一呢。所以即使是王子的家徽也没什么好奇怪。」 这都是托了以代代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搜集的资料,和最近贸易活络输入的书籍为基础,由蕾米制作的阿卡西亚国资料的福。 「而且他有说吧?王子是为了向我求婚而来……今天正是这么做了不是吗?就像这样还有正式书信。」 「啊……」 「恕我冒味……大小姐,您打算接受这个提议吗……?」 塔妮亚很担心似的问我。我露出一记苦笑。 当时我单纯就是吓了一跳,但如今我脑中一隅正在计算跟他的婚姻关系能得到的好处。 虽然隔着一片大海,但阿卡西亚国是跟塔斯梅利亚国同等规模的大国。 倘若能搭起桥梁,便是对我此身最好的使用方式。 不论是对国家、对我家,或对这块领地都有好处。 若要为了无法实现的恋爱胆怯烦恼,还是充满算计的婚姻更有我的风格。 总有一天,这心中的痛……应该也能随着「曾经有过那种事呢」那种话笑笑带过才是。 「谁知道呢……唯独这件事,不跟父亲大人商量就不好说呢。」 明明脑中都做出那种结论了……内心却在拒绝表示肯定。 再一下下就好……只要再一下下就好。 别让我做出扼杀萌芽情感的举动。 ††† 「卡迪尔殿下,如何呢?」 受到慈祥老爷爷询问的青年,露出笑容。 那个笑容跟刚才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露出的那种,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没有一丝一毫的平稳,只是一味地显露出凶恶。 「目的达成了。」 他那样说着,同时在豪华的沙发上坐下。 比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矮上一些的沙发弹力较好,仅随着身体的重量沉了下去。 「这样啊……老爷子因为担心您,不知道折了多少寿。请您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嗯。老爷子你要是不在了,我可就伤脑筋了。」 青年……卡迪尔咯咯笑道。 「不过您回来得还真快呢。果然对方没有察觉到是卡迪尔殿下您吗……?」 「不,那女孩注意到了自称哈斐兹的我才是王子。」 「什么……!有察觉到却没有盛大招待就让您回来了?」 「她的父亲好像倒下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说了希望『下次』能盛大欢迎我……那女孩的言下之意是因为我没报上本名,所以没关系吧。实在有趣。」 呵呵呵,卡迪尔愉快地笑了。 「怎么说,真是个大胆的女孩呢。」 卡迪尔单手拿起放在旁边盘子上的水果。 他如今身在船上。已经出航了,海风不时吹入窗内拂过肌肤。 「有趣吧?……老爷子,我是真心想要那女孩。」 卡迪尔一面舔舐着果实的汁液,一面露出心情极佳的样子说道。 「那么,那封信递出去了吗?」 「嗯。虽然依据『下次』那女孩处于『怎样的立场』,不知道我会以妃子还是小妾的身份迎娶她……无论如何,那女孩的统治能力颇令人讶异。比起什么亡国的贵族,想必更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吧。」 「王是认真的吗……」 「顺利地说动他了呢……父亲大人的贪心还真让人伤脑筋。一把年纪了仍旧如此沉溺于欲望之中,实在让人吃不消。」 开口说话的卡迪尔,看上去完全不像伤脑筋的样子,反倒是浮现出愉快的笑容。 「我听说那块领地上有实力坚强的猛将在……但在内忧外患之下,究竟能战到几时呢?」 「就我而言,他们是很不错的交易对象,因此希望他们能加把劲。」 「喂,老爷子。绝对别让我看见你为敌国声援的举止啊。」 「我会分辨该给谁看到呀,卡迪尔殿下您无论对方是输是赢,都无所谓吧?」 卡迪尔没有回答那个问题,笑意渐深。 两人所搭乘的船,船帆随风飘动向前驶去。 第四卷 十九章 大小姐,火花四射 在我跟阿卡西亚国的王子,进行过非公开的会谈以后,我便依照宣言前往王都。 虽说行程大幅提前,但需要我批准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最重要的是我家齐聚了身经百战的佼佼者。 领官与商会的人,大家都毫不动摇,赶忙将我送出去。 只有奎裘尔夫人一个人双眼含泪。 订制的礼服当然是来不及了,之后再请她送过来。 塔妮亚去说要提前行程的时候,夫人泪眼汪汪几乎像是死缠烂打那般抓着她的手说「会确实送过去的,请她一定要穿」。 由于我的认知是自从下订后发生了很多事,话说回来真有下订吗……这样子,因此对我而言没有任何问题。 ……被狠狠抓住手臂时完全看不见她的动作,再加上被抓住以后根本动弹不得,在连塔妮亚都为之战栗的夫人的热情面前,那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以速度为优先前往王都,抵达以后旋即进入了宅邸。 「父亲大人……!」 我被带领到父亲大人的寝室中。 「艾莉丝……」 父亲大人见到突然出现的我,浮现出似乎很讶异的神色。 「……唔!」 纵然他试着起身,却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 「老爷……还请您躺下吧。」 母亲大人坐在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急忙支撑着父亲大人让他缓缓躺下。 「父亲大人的状况……」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大家太大惊小怪了。」 「……都伤到内脏的刺伤,可不是没什么大不了啊……」 母亲大人低沉的声音,在现场听得很清楚。 关于父亲大人所受之伤固然令人吃惊,但母亲大人的魄力老实说也吓到我了。 「我还以为心跳要停下来了。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大量出血,呼吸也断断续续的。即使如此,你一爬起来还立刻说要去工作……!算我求你,请你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梅莉。让你操心我也很过意不去。但是我必须去。如今马艾里亚侯爵那一派,透过耶露丽雅妃对国政开口置喙,我若不当王宫内官僚们的挡箭牌,国政想必很快会陷入停滞吧。」 「你在紧要关头加以阻止,对他们来说你是挡箭牌也是希望,一旦失去你就会永远失去希望了……我也是,若是以这种形式失去老爷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梅莉……」 「老爷……」 突如其来的甜蜜氛围,让我有种似乎不该待在这里的感觉。 哎呀,反正……如胶似漆也是一桩大好事。 「……那个,母亲大人。」 虽然我不想打扰,但话题没有进展,总而言之我还是向她搭话了。 「所以说现在父亲大人伤势的状态是……?」 我想倘若问父亲大人,也只会得到「我没事」那样子的回答吧,因此试着问了一旁的母亲大人。 「哎呀……抱歉,小艾。老爷他暂且需要绝对静养。伤口还没彻底愈合,要是因为勉强而裂开会很危险的。」 「这样啊……」 「你是因为担心赶来的吧?……谢谢你,艾莉丝。」 父亲大人的道谢令我感觉胸口一下子热了起来。 打算开口回话的我,由于那股热流而语塞,泪水盈满眼眶。 于是我勉强自己摇了摇头。 我有事情想问……直到来到这里的期间,我满心想着那些。 但是我很害怕而开不了口。 「……艾莉丝,你没必要烦恼。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遭到袭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在我开口提出那个问题以前便发觉到的父亲大人,说出了否定的话语。 「可是父亲大人……从前您不是说过吗?要留意马艾里亚侯爵家。不是由于我的关系,才使得父亲大人您遭到了袭击吗?」 「还不知道幕后黑手姓甚名谁。」 「关于那一点是我的错。我实在指示得太差劲,让所有主犯都死了,之后留下的都是些基层人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情报……」 父亲大人朝着说话时充满歉疚的母亲大人,露出温柔的笑容。 「要是没有你的协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我对你只有感谢,完全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艾莉丝。在不晓得幕后黑手是谁的现况之下,你也用不着那样介意。」 「可是……」 「就算幕后黑手是马艾里亚侯爵家,也绝对不会是艾莉丝你的错。就像你在治理领地那般,我也在王宫里主持国政。为此我自己也与马艾里亚侯爵家多次对立。你完全不需要就连我身体的责任也一并扛上身。」 「父亲大人……」 「比起那种事,艾莉丝。你那边似乎才辛苦吧。」 父亲大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静静地靠近,父亲大人便将手放在我头上轻抚。 究竟多久没有过了呢……他像这样摸我的头。 「辛苦什么的……这与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们两个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不幸,所以就别做谁比较辛苦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论了。你们都遇上了很辛苦的境况。还有老爷,我明白你很担心小艾,但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你的身体累了吧?」 对于母亲大人的一席话,父亲大人低声说了句「败给你了……」面露苦笑。 「父亲大人,我会再过来的。届时请您好好听我说。」 父亲大人的状态,就我所见跟平时完全一样,因此我完全没察觉到。 到了甚至如果没有事先问,每每就会忘记他现在受伤的那种程度。 光用看的就察觉到父亲大人身体状态的变化,只能送上厉害两字了。 我为了不要碍事,很快地离开了房间。 ……幸好父亲大人的状况稳定,隔天也毫无问题见上了面。 至今的事情……诸如东部波尔迪克家族的种种事情、波恩的阴谋和德鲁塞的事,还有防灾对策以及新引进的保险制度之类的事,说都说不完。 虽然姑且是有再三报告,却没有机会直接讲,这次的机会正好。 然后就是关于最近所发生,与阿卡西亚国人的聚会与王子的求婚。 我将书信递出去以后,只见父亲大人吐出了深深的……那已经是深深的叹息了。 尽管我自己也觉得为什么这种麻烦事会接二连三找上门来,但因为这已经是国家层级的事,关于婚姻大事还是得去请示王家才行。 当我问他身为宰相……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怎么看这次的事,随后父亲大人便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以宰相的身份回答,这事自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的身份回答……如你这般的人才给了别国相当可惜。要是可以,甚至想让你以顾问的身份留在领地……不过以一名父亲的身份回答,则是希望你选择自己能接受的选项。然后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身为贵族那种想法是否恰当呢……还有结果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诸如此类,许多思绪掠过我的脑海。 即使如此,那些有的没的问题,现在根本无所谓。 希望「我」得到幸福的那句话,是一片真心真意。 在不知不觉中,我一个劲儿地冒出眼泪。 ††† ……离宫。尽管没有如王宫那般金碧辉煌,却是个飘散着静谧氛围的庄严场所。 贝伦身在此处。 他为了仔细观察不曾到访过的地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行走。 今天他会在这里,是由于他的父亲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有要事嘱托给他。 所谓的要事,就是将信件交给住在这离宫的王太后,此一单纯至极的事。 路易谆谆教诲贝伦「内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信得过的仆役也一样」,吩咐他去跑这趟差事。 既然父亲那样讲,想必是很不得了的内容吧……贝伦把手放在胸口口袋里的信件上头。 是害怕遭到背叛,还是担心知道的人会有生命危险,抑或…… 就平时父亲彻底信任仆役的样子来看,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比较高。 即使身为平民的他们多么善于防身,要是敌人拥有名为权力的防御,轻易就会被击垮。 也许是在担忧这种事——贝伦如此推测着。 一进入宫中,他便在仆役的带领下前进。 这座宫殿现在的主人王太后,就出现在他抵达的地方。 「哦……来的人是你啊。路易的状况有那么糟糕吗?」 「不,只是出于慎重起见而让父亲休养罢了。性命并无大碍,他今天本也想过来……」 「这样啊……」 「我是为了送信而造访此地。」 贝伦将拿出的信件交给在一旁待命的随从。 王太后从随从手中接过,看了起来。 打从一开始阅读,王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柔和的神情转变成执政者严肃的神情。 这种变化提高了贝伦的紧张感。 「你知道这其中的内容吗?」 对于看完之后王太后的问题,贝伦摇了摇头。 「两个都是?」 「我不知道。」 「这样啊……路易真是宠孩子呢。」 王太后咯咯笑了下,然而眼神却很冷淡。 仿佛被看穿的眼神和言语,让贝伦甚至感觉到冷汗沿着背部流了下来。 「还是说,你跟路易所处的阵营不同?」 「……实在非常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哎呀,毕竟你是爱德华的同窗好友对吧?不是有个以尤莉·诺伊亚男爵千金为中心,感情很好的团体吗?」 「……我过去确实与爱德华殿下很要好。但我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代代宰相辈出的阿尔梅利亚家令我引以为傲。因此我摆在第一顺位的,就是稳定的国政。」 「换句话说,爱德华赶紧坐上王位就好了?」 「不。若是依据王国法,理应由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况且……不,什么事都没有。抱歉,失礼了。」 「……在这里的发言,只会留在这里。你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王太后催促闭上嘴巴的贝伦开口。 「……虽然是私事,但在毕业后我得以有很多反省自身的机会。做过诸多考虑得出的结论,是我不仅以阿尔梅利亚家为傲,同时也爱着它……即使如此,学生时代的我糊里糊涂地自己差点破坏了它。」 说着那些话的贝伦,浮现出一抹苦笑。 「故而,我已经决定好不会一错再错了。我绝对不想亲自伤害我重要的事物,正因为很重要,所以这次一定会护住——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正因如此,贝伦不会站在爱德华那边。 从解除与艾莉丝的婚约开始,包括被逐出教会的骚动和对阿兹达商会的找碴,还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关税的事件。 除了对商会找碴以外,其余虽然不是爱德华直接动手,却也可以说是因为有爱德华在才发生的事情。 虽说过去很感谢他,但为了重要的事物他能够割舍那种情感。 他的心中就是有这么强的决心。 「比起王国的未来,你更重视家族吗?」 「……十分抱歉。」 对于语气凌厉的询问,贝伦只能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全场弥漫着沉重的沉默。 打破那阵沉默的,是王太后嘻嘻的笑声。 「何其天真,可以说是不像个执政者的想法吧……不过,就连身边重要之物都保护不了的人,又岂能仁爱地保护国家呢?呵呵呵,我并不讨厌喔。」 她这些话让贝伦在不知不觉间,呼的一声吐出憋着的一口气。 「如今这个国家的高层分为两派。一派是替第一王子抬轿的人们,另一派是替第二王子抬轿的人们。第一王子方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为首,是地方的有力贵族和新兴贵族们。第二王子方则是以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为首的古老贵族们。两边的派阀在互看不顺眼之余保持着平衡……那么,我应该站哪一边呢?」 然而对于王太后的这个问题,贝伦答不上来。不对,是无法回答。 尽管也是因为答案无法兼得,但原因出在现场的气氛无法委婉发言。 「正确答案是倾向第一王子的中立。」 就因为了解那点,王太后在贝伦开口以前便说出了答案。 「我藏匿第一王子、扶养、教育他。知道将来会出现这种混乱我还是这么做了。你认为那是何故?」 「……为了抑制贵族的放肆是吗?」 「接着说。」 「说不定第二王子排除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国家不会陷入混乱,但若是那样做,只会变成就连身为这个国家领导的王,也奈何不了贵族的力量。那样一来,说不定连王国的根基都会动摇。您是心怀这种想法,对吗?」 贝伦一字一句慎选用词说道。 「是啊……话虽如此,我充其量就是中立,我曾想过倘若第一王子是愚钝的人物,我便立刻舍弃他。不过那孩子意外能干,因此我就那样什么也不做。托他的福,我看上去也变得像是第一王子派的了……就像某家族一样呢。」 「某家族」指的就是自己的家族……即使没有开口挑明他也知道。 贝伦在内心苦笑了下。 「对第二王子派来说,最碍事的不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算隐居了,王族……拥有强大发言力的我,才是对他们来说最碍事的存在。」 「那么王太后陛下也跟家父一样被盯上了……?」 「嗯,是啊。我也很快会被卸去权威。你的父亲跟第一王子,为了阻止这事动了起来。这封信写的就是那样的内容。」 「原来如此……」 「看过了信件之后我给出答复吧。请你转告路易说『不必管我的事了,你回领地去好好休息吧』。」 「为……!为什么!」 「王再撑也就一个月左右了。那孩子死掉之后,马艾里亚侯爵家就会展开行动。路易毕竟也无法一个月就康复吧?原本就已经濒死了,叫他别勉强了。」 「那是……」 「没想到耶露丽雅会对那孩子出手。」 贝伦领略到「出手」的准确含意,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真的吗?」 「嗯。虽说倒下了,身体方面已经逐渐在康复——虽然心病依旧。可是突然间就成了只剩一个月……其他还有很多间接证据。」 说出间接证据这个词汇的时候,王太后一瞬间紧咬嘴唇。 是由于没有确切证据,无法基于那些纠举马艾里亚侯爵家的事实,让她相当不甘心吧。 「就因为深爱,当倾向负面情感之际,憎恨就会更庞大更深沉也不一定呢……总而言之是来不及了。路易又是那种状态,第一王子也去其他国家了。」 「……去哪里?」 「那是秘密……事到如今或许那样也好。尽管无法断定其他国家是安全的,但比起事情发生时待在这个国家要好多了。而且对于将王牵扯进来这事,那孩子似乎试图要负起责任。」 呼,王太后用扇子遮嘴,呼了口气。 「但是王太后陛下您会怎么样呢……」 「天知道……无论如何,我决定赌在新的世代……那孩子身上。所以没有遗憾了。」 王太后那样断言时,眼神相当强而有力。 「贝伦。刚才的口信,你要仔细传达给路易。」 「我明白了。」 在谒见过王太后之后,贝伦急忙离开了宫殿。 当他独自一人行走在从宫殿到停马车地点的这段路途之中,忽然注意到有个美丽又整洁的庭园。 平时辅佐父亲工作匆匆忙忙的,有时他会像这样,在空闲的时间到庭园休息一下。 那是他姐姐……艾莉丝的建议。 她表示看着绿色会觉得心安,其他还有透过看远方让眼睛休息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她那样做就会让人觉得是真的,他便放在心上了。 在他眺望整理得美丽无比的庭园之时,突然间他留意到有一名女性坐在远方。 「……请问,您不舒服吗?」 担心似乎直接坐在地面上的那女孩,贝伦靠近她向她搭话。 「呀!……对不起。」 大概是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吧……那女孩因为被搭话吓了一跳,连同短促的尖叫声,做出震了一下的反应。 美丽的金发轻快地随风飘动。 「我在想一些事……」 过意不去的她,悄悄敛下了翠绿的眼眸。 「我才是,在您想事情的时候向您搭话实在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身体不舒服……」 「不……我才是,做了让您混淆的动作……当我思考打结的时候,像这样眺望庭园感觉内心似乎就会平静下来,无意间就……」 「喔……」 他想起姐姐而笑了出来。 那笑容似乎令那名女性觉得不太舒服。 是因为对于自己做了粗鲁的举动有所自觉,想说自己遭到嘲笑了吧。 「抱歉。我想起家姐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知不觉就……内心平静下来,因而才能从新的观点考虑事物之类的。家姐也劝告过我,有时间的时候,应该要尽量那样做。」 「说得没错……!一旦思考打结,就会宛如进入迷宫一般团团转一直在思索同样的事,开始考虑有的没的一些多余的事。不过大致上,冷静下来想想看的话,有时就会发现是很单纯的事情呢。」 「就是说呀。我亲身感受过,比起不休息,就算只是稍微拨点时间休息,有时候效率反倒会比较好。」 他对露出开朗笑容的她,也面露微笑。 「刚忘记说了实在抱歉,我叫蕾蒂。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的名字叫贝伦。以后请多多指教。」 「……我才是。」 蕾蒂在说话的时候泛起温柔的微笑。 「贝伦先生,令姐经常跟您说话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出于好奇。因为我也有哥哥,想说其他人家里的兄弟姐妹关系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想我们没办法给你当参考喔。从进入学园前不久开始,我跟家姐就没什么说话了……到头来给家姐留下了一生无法抹灭的深深伤痕。」 「……您后悔吗?」 「我无法轻易说出后悔这种话。光是为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没办法补偿。只能反省,让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希望能成长到有朝一日在家姐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我是这么想的。」 「家姐太厉害了,我很担心自己能不能成长到可以帮上她的忙。」贝伦面带苦笑低声说道。 「哎呀……」 「全是我在说了……蕾蒂小姐您家的兄妹关系又是如何呢?」 「非常好喔。不过……是呀。或许可以说跟您一样。」 「那是什么意思……」 「总是受到保护,让我觉得很难受。因此我明明想帮哥哥……哥哥却甚至觉得不需要我的帮忙,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了。」 「原来如此……」 「我想生为男儿身……这样一来,就可以跟哥哥并肩同行了。」 蕾蒂轻声说,低下了头。 对于她满怀想法的那句话,就连听到的贝伦都感到同情。 「……至今我对女性能跟男性同样工作这件事感到怀疑。不对,说不定是连怀疑都没有。也许是跟我的职场只有男性有关系。」 清风徐来。 在庭园里盛开花卉的花瓣,乘风凌空飞舞。 可能是受到那阵风的引诱,又或者是对贝伦的言语有所反应,她抬起了头。 她闪耀光泽的金色头发,迎风摇曳。 「但是,看到家姐的身影让我有了想法。处理好职务所需要的,不就是本人的能力与气概吗?在那些之前,性别只是细微末节的问题。实际上家姐就用女性独有的观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风气。我甚至觉得明明这个国家有一半都是女性,却不接纳女性独有的意见才会扭曲。因此我认为……并不是看性别什么的,而是要看本人的意志强弱。既然您想帮上忙,那只要找出专属于您的路就行了吧。」 蕾蒂瞬间大吃一惊双眼圆睁……然后笑了。 而且似乎非常高兴。 同时,宛如在说找到了有趣的事物那般。 「说得也对……我分明知道有靠着自己的手腕向上爬的女性,为何还会示弱呢。」 不愧是梅露莉丝夫人的儿子……蕾蒂最后的喃喃自语,很可惜没有进到他的耳中。 「我听到了很棒的一席话。倘若有机会的话,务必还想跟您再见面。」 「能听到您这样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下回再来离宫的时候,请您一定要通知一声。我平常都在这里工作。只要说蕾蒂,很快就会传达给我了。」 「嗯。」 听见他肯定的话后,蕾蒂离开了现场。 贝伦也在目送她背影离去之后,返回宅邸。 ††† 此时,莱尔与迪达在王宫的腹地之内。 「为~什么换了骑士团团长,要把我们给叫来啊~」 迪达发着牢骚,步伐沉重。 总是会规劝迪达那种态度的莱尔,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他的步伐也跟迪达同样沉重。 他的内心也跟迪达一样……为了他们自己为何非去不可而感到愤慨。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遭袭的现今,尤其不想离开艾莉丝身边片刻,是他们两人共通的想法。 正因如此而拒绝掉了。而且还是好几次。 明明如此,新的骑士团团长却完全不气馁。 最终骑士团团长造访安德森侯爵,要求他把他们两人带过来。 安德森侯爵考虑到他们两人的心情,完全不打算告诉他们那件事,然而当他们从拿信过来的骑士团的人那边听说时,两个人都盛怒了。 由于「不能给师父添麻烦,而且实在是烦死人了」,所以他们两人为了赶紧了结此事,来到了王宫。 因为那样的前因后果,明明身在王宫的腹地之内,他们在行走时,却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坏心情。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所属莱尔,前来报到。」 「同样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所属迪达,前来报到。」 行了最低限度的礼之后,他们两人就进入了供骑士团所使用的房间。 虽然有几人对他们的态度皱眉,但几乎所有的骑士们都投以同情的眼神。 把他们两人叫出来的行为就是缠人到如此脱离常轨。 「喔!莱尔阁下!迪达阁下!你们终于来了!」 新的骑士团团长很高兴地迎接两人入内。 「在那里坐下吧。」 他们依团长的指示在位子上坐下。 「我是获任命为新任骑士团团长的赛托鲁·梅连杰。对于两位的传言早有耳闻。请多多指教。」 相对于笑眯眯的赛托鲁,他们两人仍旧毫无表情。 「……所以,有何要事?」 他们的心情依然很差,莱尔用简直像趴在地板上那么低的声音发问。 他会如此直接显露出感情还真是罕见……在他身旁的迪达也略为吃惊。 「何必那么急性子地问……我们再慢慢来多聊一下吧。」 对于尽管为难却依旧保持笑容的塞托鲁,两人的氛围渐渐变得险恶。 在这个时候,熟知他们的各位骑士都已经怕得后退了。 「我们应该有传达过好几次没时间来这里了。尽管如此你们没有考虑我们的状况,还是一而再地强逼我们来……结果到最后就是『慢慢来多聊一下』是吗?为了那种事,甚至还给那位英雄……卡杰尔将军添麻烦?」 莱尔的怒气到达了最高点。已经是光用眼神好像就能杀死人那样的狠度。 就连塞托鲁也被那种气势压倒。 「……所以,要事是?」 再这样下去场面会很尴尬,没办法说下去,于是迪达插嘴道。 「啊……哎呀,我经常从前代骑士团团长那边听说你们的事。希望你们务必能成为骑士团的一员在此工作……」 赛托鲁为了劝说他们,事先考虑了很多。 上一代无法拉进来的优秀人才……他对于如果是自己会做得更好,肯定能将人拉进骑士团这件事深信不疑。 然而他们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场沉重且锐利,似乎能让那一切烟消云散。 一回过神来,他已经耿直地把要事告诉了他们。 「……这件事应该以前就答复过,我们拒绝了吧?」 刚才明明已经散发着冷到不行的气氛,但赛托鲁感受到房间的气温仿佛又再下降了一两度。 「啊,你们的待遇……」 「跟待遇什么的没有关系。我的主人只有一个人。不管您说什么我的想法都不会变。」 「我也一样。」 遭到冷若冰霜的拒绝,塞托鲁整个人呆掉了。 「再继续下去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那我们就失陪了。另外关于这次的事,会由主人和将军正式提出抗议。我们已经得到王太后陛下『你们仍旧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担任护卫就好』的承诺。今后也请不要再进行那样子的劝说了。」 莱尔离去之际的言语,令赛托鲁垂头丧气。 跟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步调很快。 他们彼此不置一言,但氛围比起先前变得柔和多了。 「啊……!这不是莱尔先生和迪达先生吗~!」 可是那道叫住他们的声音,让他们两人的心情又再次急转直下。 他们压下自己的情绪,行了臣子之礼。 「请抬起头来。」 在那里的,是爱德华第二王子的未婚妻尤莉男爵千金。 「不……怎能对身为第二王子未婚妻的您,做出那般失礼的举动……」 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两人内心的呼喊漂亮地完全一模一样。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难不成你们都要当骑士吗~?」 跟他们两人的心情成对比,尤莉的声音很兴奋。 「不……我们不敢当。」 「没那种事喔~!我从很多人那边听说你们非常强。」 对她所说的话,他们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现在国内的治安一路恶化。正因如此,我希望能借助你们两位的力量。若是有你们两位保护,我就能为了这个国家努力!」 尤莉对那样的他们继续说道。 「……十分抱歉,我们的主人只有一人。」 「不是想保护自己,而是希望我们保护自己珍惜的重要人民的那位大人,才是我们想保护的。我们希望支持那位大人,让她不至倒下。」 似是接着莱尔的话头,迪达也开口发言。 「那么,我们就失陪了。」 他们两人一鞠躬之后,便直接迅速地离她而去。 快步出了王宫腹地,就那样马上返回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抵达宅邸之后,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那女人会在那种地方啊。」 「天知道……不过竟然敢劝说身为大小姐护卫的我们。」 一回到宅邸,他们便展开日常对话。 虽然并没有特别说好,但抵达宅邸之后,他们便自然而然地走向仆役专用的欢谈室。 「我们来比赛谁会泡茶吧。」 「之前我泡过了啊。」 「之前是之前的事吧。」 「说到底要比赛什么的,都已经到欢谈室门前了吧。」 「除了剑以外,比什么都好吧。」 他们在聊天的同时,打开了欢谈室的门。 「哎呀……已经回来了呀。」 那里出现了喝着茶正在休息的塔妮亚。 「唷!塔妮亚。正好,帮我泡杯茶。」 「花草茶可以的话,那个茶壶里还有剩,自己去倒。」 「咦……」 开口嘟嚷而被塔妮亚瞪了一眼的迪达,老老实实地自己弄了起来。 ……话虽如此,也只是把茶从茶壶里倒出来而已。 他顺道也倒了莱尔的份。 莱尔道了谢接过以后,便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是在浪费时间呢。」 「哎呀,我想也是。反正又是被劝说了对吧?」 「嗯。」 「骑士团也真是学不乖呢。」 「不过这次是新的骑士团团长呢。」 迪达也加入莱尔和塔妮亚的对话之中。 他倚靠着厨房品茗茶水。 「新的骑士团长是赛托鲁·梅连杰伯爵吗?」 「你知道了吗?」 「毕竟我姑且调查过了。他似乎是个只是在骑士团登记在籍的男人,我在调查新任骑士团团长人选时,完全没留意到这号人物呢。」 「只是在骑士团登记在籍……那种家伙为什么会成为骑士团团长?」 迪达很傻眼似的说道。 「是耶露丽雅妃从旁干涉。骑士团内部似乎也有不少反对派喔。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想拿到成功劝说你们这个简单的实绩吧。」 她的言语使得莱尔面露相当不快的表情。 「算了,别提了……比起那个,我们见到了尤莉男爵千金。」 「啥?」 迪达再次对着因莱尔的话而目瞪口呆的塔妮亚开口: 「那个女人也来劝说我们呢。真是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真的呢……」 塔妮亚呼出像是从肺部挤出来那样长长的一口气。 最终完全呼完以后,她站了起来。 「关于跟她之间的接触,我会暗中转告给大小姐。」 「有劳了。」 「拜托你了。」 塔妮亚接受异口同声的委托,随后离开了现场。 留下的两人也在各自喝完茶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 「结婚啊……」 结果那件事由于要通知王族,在没得出结论前处于悬空状态。 由于是无法立即做出决定的问题,要说无可厚非也确实是无可厚非…… 说到底,我发现就算说要通知王族,又该通知谁? 国王陛下……因病倒下无法从事公务。耶露丽雅妃就不提了。王子们当然没有决定权,说到底由谁当王,有可能会因此导致日后事情很复杂。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王太后陛下吗? ……归根究柢,我并不清楚如今王族的决定权究竟由哪位操持。 「打扰了,大小姐。夫人寄来的礼服送到了。」 我在内心一边佩服居然能赶上,一边直接让塔妮亚开始替我装扮。 甚至能看见锁骨的大胆剪裁,胸口有深蓝色薄纱滚边。纱上还缝缀着珍珠,光线一照射到就会闪闪发亮。 腰身内收,从淡蓝色越是往下便会变化成深蓝这般的渐层效果。 做成百褶裙的款式,只要一动便会随之摇曳。 我向夫人特别要求的,就是使用这种渐层效果的素材。 其实这种渐层效果的素材,是阿兹达商会的新产品。 是夫人盼望实现的新点子,由阿兹达商会的开发者们绞尽脑汁不断研究再研究而实现的珍品。据说织法相当费工。 因为是来自夫人的点子,所以有优先批发给夫人的契约。其实原本找她讨论过要对分几成权利的这件事,但夫人表示「只要让我有能确实拿到好布的权利就足够了」。 要说很有夫人的风格,也确实是如此。 我对大致上的形式提出要求,细节部分就在夫人和塔妮亚热烈讨论过后定下来了。 慢慢编好头发,别上钻石发饰,最后再戴上颈炼就完成了。 今天是宣告社交季开始,由王族主办的舞会。 十二岁到十八岁贵族的儿女们向王问候,在社交界达成亮相的本次盛会,很接近前世的世界中所谓的宫廷舞会。 顺带一提,会有年龄跨度,是因为交由各家自行判断的缘故。 ……判断孩子能不能独当一面这件事。 早亮相的话,对于经营人脉有利,然而一旦亮相,便不允许拥有孩子的天真。 就像是将稚幼的鸭子送进一团尔虞我诈的狐狸狸猫之中。 因此大概都会稍微累积点经验,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出道。 太晚的话这回会造成更大的问题,让人有奇怪的猜测。 顺带一提,我是十三岁出道的。 根据耶露丽雅妃利大于弊的意图,让爱德殿下在那个年龄亮相,因此身为未婚妻的我也一样。 ……不过,那全是过去的事了。 装扮完毕后完全无缝接轨,贝伦就到房间迎接我了。 「让您久等了。」 「不会……话说,真的可以吗?」 对于我的问题,贝伦歪了歪头。 「『可以吗』是指什么意思?」 「我是指今天的护花使者。是说总是拜托你……真的很抱歉呢。」 在公开活动中,我经常让贝伦担任我的护花使者。 总是在工作的我当然不会有邂逅,尽管如此让我一个人去也是……因此父亲大人就这么对贝伦说了。 比起顾虑我,也差不多想让贝伦找个妻子了。 一起去的时候,他待在我身边真的是一副「内有恶犬,小心勿近」的样子。 ……明明派对姑且还有邂逅地点这一面啊。 能诞生扛起下一代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之人,是我如今的立场上所盼望的。 ……话虽如此,想到尤莉那时的事我就头痛。 好歹似乎摆脱掉尤莉了,算是得救了吗? 「我总是在工作,没有邂逅。请姐姐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话时面露苦笑,朝着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手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您今天也很美呢。」 「谢谢你。」 我们在轻松聊天之余搭上马车,接着前往王宫。 金碧辉煌的王宫。 明明置身于那样美丽的景色之中,我的内心却很沉重。 这里在我眼中,甚至有如断头台一般。 毕竟这里宛如是敌方阵地。 ……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就像要说机不可失一般,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待在中央。 我在贝伦的陪同之下,踏入了大厅里。 一下子,就有许多人对我行注目礼。 ……我承受着那些视线,面带笑容,在内心腹诽。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 「久疏问候,萨吉塔里亚伯爵。」 头一个就跟相当有个性的人说上话了呢……内心叹息的同时,我跟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 他如今仍以财务大臣的身份在第一线活跃,不过比起从前见过那时,感觉他似乎老了一些。 那是纯粹由于岁月的流逝,还是工作繁忙的缘故呢…… 倘若是后者,其原因是由于王位之争的关系吗?还是财务层面上有什么进退两难的原因呢? 一面觉得很害怕不想听,一面又思考着要怎么从对话中套出来,那样的自己才是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家伙。 「阿尔梅利亚公爵阁下的身体还好吗?」 「我代替家父感谢您的关心……家父为了慎重起见正在休养,但精神不错。母亲的双眼熠熠生辉,似乎是宽心不少,我觉得比起先前脸色要好多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萨吉塔里亚伯爵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近来忙碌的缘故吗?」 「嗯……或许真是如此……其实我再过不久,也要暂且回去领地休养了。」 「哎呀……」 总算是忍耐住没显露在表情之上,但我的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不可能」这句话占满我的脑海。 萨吉塔里亚伯爵是财务大臣。跟父亲一样被政务追着跑,要是没有长假,要回领地也是颇为困难。 王位之争越发激烈,即使在王宫里也在发生夺位游戏的此时此刻,获准长假?……那不是就如同在说「把我赶走」吗? 他以前在晚宴中,明明曾那样主张第一王子描绘的未来蓝图是最好的。 即使在第一王子派中,也是拥有崇高地位和权力的他被赶走的话,对第一王子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还是说,是由于马艾里亚侯爵他们暗中搞鬼,变成必须休假的情况呢……我觉得那似乎是可能性最高的。 「……是因为家父倒下的缘故吗?」 因为父亲倒下,所以要顾及自身吗?……我注意着四周的耳朵,用话中有话的言语故意问他。 如果是萨吉塔里亚伯爵,应该会察觉到我最想询问的真心话。 「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呢。我跟周遭人都对都市的喧嚣觉得很疲惫。回到领地让身体休息,是为了蓄积在必要之际能发挥的力量。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却还是个没办法放弃梦想的人。」 ……从他的话中推测,他似乎并不会离开第一王子。 「这样啊……即使如此,现在这个时候您要是消失的话,财务的各位大人亦会颇为头疼吧?食物涨价后,在街头巷尾似乎开始出现感到不平不满的人了。」 「您对王都的事情挺清楚的呢。嗯,也是呢……即使我设法解决,但并非自然发生的事情,我也束手无策啊。近来的商人很是眼尖呢……」 「就是说呀。也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相视而笑。 萨吉塔里亚伯爵的双眼没有笑意,虽然我也是。 我们望着彼此眼底,窥视隐藏的真心话。 彼此有没有看出潜藏在对话中的真心话呢。 经常有人说眉目比双唇更能传情。 「那么我就在此失陪了。要是独占美女太久,应该会被其他人瞪吧。」 萨吉塔里亚伯爵就这么离开了。 ……问了很多想问的事情,是很心满意足的一段时光。 一试着将视线投向会场,只见视野一角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那是米茉莎。 我以看来不会粗鄙的程度快步走向她。 「米茉莎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小姐。」 即使关系亲近也要遵守礼仪。 ……在这里因为是公开活动,我跟米茉莎当然用的是跟平时不同的说话方式。 「初次见面,艾莉丝小姐。」 旁边突然有个男人飞快地闯了进来。 他有着一头可能因为是自然卷而十分卷翘的黑发、细长的双眼和泪痣,是很有特色的男人。 尽管我因为他没教养的行动,瞬间差点皱起眉头,但还是忍了下来,取而代之露出笑容。 那男人向我搭话的一瞬间,米茉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别说是表情,她似乎连双眼的光采都没了。 从旁边看到这一切,使我内心感到异常不安。 ……因为我从未见过米茉莎露出那种表情。 「初次见面……实在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哎呀,米茉莎没告诉您吗?我叫丹·路沛利亚。是名门路沛利亚伯爵家的长男,米茉莎的未婚夫喔。」 他在说这话时还加入演戏般的动作。 这里是公开场合,在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搭话以前,都不能说话……换句话说他这伯爵家的竟然忽地插嘴进我们的对谈……还有我想在这里的各位,大家都是名门等等……他的自我介绍实在有很多让人想吐槽的点。 可是那些话,因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米茉莎的未婚夫?是他?我只有这句话了。 我不想对他人的未婚夫说三道四,说到底我根本不愿意想,老实说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啊……原来是您呀。您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叫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跟米茉莎小姐在学园时代一同生活。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才是。」 「艾莉丝小姐,十分抱歉,我们还得去打招呼,就先失陪了……」 盖过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开口的丹,米茉莎率先开口。 「喔,好……说得也是。不好意思叫住了你们。」 我一开口,她很快地就迈开步伐。 尽管丹刹那间面露苦笑耸了耸肩,却很快地就跟她并肩而行。我目送他们两人的背影离去。 确实作为订婚后第一次的公开活动,一般来说尤其得两个人一起对大家四处打招呼……不过总觉得她说出那些话,似乎有些唐突。 简直就像不想跟我说话似的。 想到那一层,我的内心便暗暗苦笑。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 我寻思了下,她跟他才刚订婚。因此就算我是米茉莎的朋友,跟他开口畅谈实在不妥。 想必会给外界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米茉莎的心情会不好吧。 那样一想,便能理解为何今天她的样子怪怪的。 有未婚夫在旁的公开活动,想必很紧张吧。 虽然可说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历史,我曾经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之际,第一次出现在社交界就已经很紧张了,看到他跟其他女性谈笑风生时,就更是不安了。 跟米茉莎在下回我们两人轻松见面时再聊吧……我做出那样的结论,接着凝望大厅的深处。 当我思考着关于米茉莎的一些事情,此时播放的乐曲暂且停止,王族的各位从深处出现了。 大家自然地低下了头。 当然我也配合周遭低下头。 以王太后陛下为首,然后是耶露丽雅妃和爱德殿下……看样子这次王和第一王子似乎都缺席。 接着跟在爱德殿下之后,被他牵着手的尤莉现身了。 见到那幅情景,我心想「为什么她会在那里!」忍不住双眼大睁。 毕竟尤莉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没错,还只是个未婚妻。 尽管已经确定会是未来的王族,但既然还没结婚,会在这种公开活动以王族身份从后头一起出现,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借用以前母亲大人的话,就是因为「结婚以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耶露丽雅妃长年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说到底身为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身为贵族,必须记在脑中的礼仪规矩理应比常人更明白一倍。 即使如此还是像那样容许一起出现,尤莉就是那么能抓住耶露丽雅妃的心吧。 最重要的是,尤莉恐怕是抓住第二王子派那些贵族的人心了。 ……不然耶露丽雅妃岂会容许那样子的登场。 ……虽然不晓得耶露丽雅妃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起码尤莉已确立了在社交界的地位,到了可以这样强行一起出现的地步。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背脊发冷。 今天她身穿一袭象牙白礼服,胸口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手臂的地方也同样打了蝴蝶结,边缘还叠了好几层蕾丝。 以往她所穿的礼服会强调出专属于她的可爱,如今那似乎又加上了身为王族的华丽。 王族的各位坐在他们专用的豪华座位上。 然后乐手们再次开始奏乐。 接下来接二连三出现今年在社交界亮相的孩子们。据闻依照不同国家,有不一样的社交礼仪,这种宫廷舞会的形式也会完全不同。 塔斯梅利亚国是会在早上,让亮相的孩子们每个人在谒见室向王族的人打招呼。 接着到了晚上,会像这样在许多贵族面前初次亮相。 他们出现时,男生们会在胸口,然后女生们会在头上别上鲜花。 是前世见过类似玉米百合那样淡粉红色的花朵。 虽然我不晓得花语是否跟前世的知识相同,不过玉米百合的花语是「自负」……拥有贵族的自负,是这个意思吧。 并且女生们会穿上白色的简朴礼服,男生们会穿上标准的黑色礼服。 男孩子们在各自担任搭档女生的护花使者的同时,会在大厅中央排排站。 ……接着他们开始跳舞。 在他们跳完以后,在周遭观看的各位会送上掌声。 ……从这里开始,就会回归一般的舞会。我也跟贝伦一起跳舞,之后还跟在梅西男爵那边见过的几个人跳了舞。 跳了好几首以后,为了休息我再次回到墙边。 我手拿香槟,欣赏舞会的风景。 旁边站着在同样的时间点回来的贝伦。 视野中猛然出现爱德殿下和尤莉。看样子他们也在跳舞。 未婚夫妻不论多少首,都能不必更换搭档一直跳。 在他们附近,米茉莎和丹这对情侣也在跳舞。 我一面感受朋友米茉莎离我远去那样的寂寞,一面看她的舞姿看到出神。 「……姐姐。」 听到身旁传来贝伦的声音,我回过神来。 听到他僵硬的声音,我正要问是怎么了,但依着他的视线向前看,便了解原因何在。 在曲目更换的同时,不知为何尤莉带着爱德殿下走近了我。 尽管我试着东张西望,不想与他们接触,但不巧亲近的众人都不在附近。 在这段期间内,彻底盯住我的她,依旧面露灿烂微笑径直走近我。 看她那样子,纵使我开始跟别人讲话也逃不掉吧。 我做好最坏的打算,牢牢盯着她看。 尤莉和爱德殿下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周遭人或许也察觉到了,似乎正在屏息关注着。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贝伦。」 「久疏问候,尤莉小姐。」 面对笑吟吟的她,我也笑着用言语答复她。 一旁的贝伦则是默默点了下头。 「我从很多人那边听说了艾莉丝小姐的事喔。您工作很努力呢。虽然不常来王都或许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大家都很寂寞喔。虽然这次的护花使者也是贝伦,但请您也务必要跟其他人交流。」 「哎呀……谢谢您的建议。尤莉小姐您才是,致力于慈善事业。不愧是爱德华王子的未婚妻呢。刚刚也是那样威风凛凛地进场。」 「听您这么说,让我有了自信呢。话说回来,艾莉丝小姐。今天您穿的礼服也很美呢。这又是新作吗?」 「谢谢。能得到尤莉小姐的赞赏,真是荣幸。这是阿兹达商会与奎裘尔夫人的联名新作。」 「哎呀……虽然我也想穿那件礼服,但能像艾莉丝小姐那般合适吗……艾莉丝小姐穿上身的那种完美,真的是后无来者呢。」 「没有的事……尤莉小姐的礼服也强调出您的可爱之处呢。」 「……尤莉。差不多了……」 为了打断我们的对话,爱德殿下向她搭话。 插图p121 我一瞬间和爱德殿下视线交接,他却有如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皱了下眉头,别开了视线。 ……比起先前那样莫名其妙被顶撞,这样比较不麻烦,就算了。 「好~那么艾莉丝小姐。我们就先失陪了。」 尤莉干脆地跟他一起走了。 「呼……」 疲倦感一口气蜂拥而至,我不禁喘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新饮料,要喝吗?」 「不了,不必了。谢谢你,贝伦。」 我对贝伦的话表以感谢,同时想着「我看起来那么累吗?」而振作起精神。 忽然之间,有个熟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 「……啊,好久不见了呢,卢狄。」 是我们的表哥卢狄乌斯·吉布·安德森。 「好久不见了呢。艾莉丝小姐、贝伦先生。」 「真是稀奇,你平时有工作在身,明明不太会出席这种场合的呀。」 「是上头叫我一定得出席。」 「哎呀……」 听见他的话,我不禁嘻嘻笑出声来。 「机会难得,我们到那边慢慢聊如何?还是说你还要去绕绕?」 「不,没关系。」 就这样,我们三人走到不远处的露台上。 「……不过,刚才真是不得了呢。」 卢狄的话,让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嗯,是呀。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贝伦你也学了不少吧?」 「啊~……嗯。」 对于贝伦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歪了歪头。 「……学?」 「关于女性话语中的真心话和客套话……艾莉丝和尤莉小姐的措辞,只能用厉害这句话来形容了呢。」 「哎呀……顺带一提,卢狄你听见了什么?」 「尤莉小姐的真心话应该是『你总是带着弟弟四处跑。因为工作成狂所以没男人呢』吧。对此艾莉丝的真心话是『抢走别人的男人你还真敢说。说到底明明不是王族却装成像王族一样,真是可怕的女人呢』这种感觉吧。」 「呵呵呵……我也是那样认为。」 尤莉的话听上去确实像卢狄所说的,实际上我也是注意到那些才说的。 顺带一提关于礼服那边也是那种感觉,在言语之中彼此带了一堆刺。 「明明艾莉丝你也不怎么出现在这种场合,但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呢。我纯粹觉得你很厉害喔。」 「……那是在夸我吗?」 「是夸奖、夸奖。」 「卢狄你真是的。」 那样子的对话让我们三个人都一起笑出来了。 简直就像回到孩提时期的情景,令人涌上些许怀念。 「……不过,总觉得真的很久没见到卢狄你了……难不成是你太少出现在这种场合,反倒惹上司生气了吗?」 「不……没那种事。我的顶头上司正在做个有点错综复杂的工作。毕竟我顶着祖父大人之名,一旦有所行动可能会演变成大事,所以就没让我当护卫了。取而代之的是继续从事王都的工作。」 「哦……原来如此。在王都工作,不能有所松懈,似乎很辛苦呢。」 「贝伦也一样吧?」 对于卢狄的问题,贝伦泛起一抹苦笑。 「你不是相当努力吗?路易姑丈一直在处理因为近来的情势而发生的好几个麻烦业务。我听说在那当中,贝伦主管着一般业务的七成喔。」 「我还早得很。最终还是要让家父过目。」 「那是当然的吧。最后做批准的是路易姑丈。包含确认在内,贝伦也做得很好喔。不愧有阿尔梅利亚家的血统。」 贝伦和卢狄的对话,坦白说令我很吃惊。 虽然我知道贝伦在父亲大人身边学习,但没想到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了。 话说回来贝伦和卢狄的感情依然很要好。 除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的关系良好,也是因为在社交季的时期表兄弟之间经常见面,是年纪相近的同性吧。 如今仍然能够开玩笑,开心地欢笑。 正因为长大以后,彼此在忙碌之中很难见上一面,这个情景才实在令人怀念……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两位,请容我失陪一下。」 「姐姐,您要去哪里?我也一起去。」 「我要去整理仪容的地方,你也要一起去?……不要紧的,我去去就回。」 丢下这句话后,我从露台回到室内。接着以化妆室为目标前进。 有这种舞会或活动时,必定会各自准备供女性、男性使用的化妆室。 可以在那里休息,或是整理仪容。 因为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担心,我自己也不想引发奇怪的骚动,因此很快过去,整理好仪容过后就想赶紧回去。 也许是因为城里在举行舞会的缘故,离开会场以后,就变得鸦雀无声。 还以为同样去化妆室的女性会很多,却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影。 忽然间,有人在小声对话的低语声传进耳里。 ……毕竟这种贵族云集的舞会中,只消离开会场一步,出现以八卦为乐的人们并不稀奇。 我迅速穿越能听见低语声的房间门前,然而当我听见对话内容,却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丹,你把我叫到这种地方,究竟要做什么?我得赶紧回到他身边喔!」 「啊,您果然是个薄情的人……」 尽管语气不同,也没说出名字……但那声音是尤莉。 并且她称之为丹的男人的声音……跟刚刚在舞会会场听见的米茉莎未婚夫的声音很相似。 莫非……当那种怀疑掠过我的脑海,我登时面如土色。 「我知道您在勉强自己。因为在那位大人身边的时候,您是在伪装自己。起码在这里若能让您内心喘口气的话……」 「少多管闲事。我得回去了。」 「啊,请等一下。尤莉小姐。」 ……果然没错,出现她名字的瞬间,我叹了口气。 不过,她在伪装自己?……这是说丹知道她的真面目吗? 「……我说了无聊的借口。其实是……我为了您而心乱如麻,只是想要像这样两个人见见面而已。」 我瞥了一眼从门缝中窥看里头的模样,看到丹跪着挽起她的手亲吻。 「真是输给你了……我也想象这样见你呢。」 「啊,尤莉小姐……!」 丹似乎感激涕零地抱住她。然后她接受了。 「……我只是个小小男爵家的千金。即使如此家父却催促我要自己来找好对象。尽管很幸运地他对我一见钟情,我却为此舍弃了自己。而你发现了那样的我真实的一面。所以,在你的身边我能够很自在。」 ……听她的措辞,我开始思索他是否并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单纯要我完全相信平常的她是在演戏,刚刚的措辞和性格等等才是真正的她实在是…… 「……但是你已经成了其他女人的人了呢。」 听见她带着忧愁的声音,他慌张的开口道: 「怎么会……我的心永远只属于您一人。」 之后要叫塔妮亚调查关于他跟她之间的关系,他、他家和多瓦伊鲁国的关系——对于至今冷静思考着这些的自己,我瞬间回过神来。 我醒悟了过来,或该说……用察觉到来形容比较准确吧。 丹……明明是米茉莎的未婚夫。 虽然至今只是单纯考量到尤莉增加了一个棋子的这一面……可他是我重要朋友的未婚夫。 而且还是让她高兴到写信向我报告那样相爱的关系。 这个事实并不是令不认识的某人痛苦。 我的朋友……跟我一样遭到未婚夫背叛了。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立即转身,为了寻找米茉莎回到大厅。现在总而言之得告诉米茉莎,除此之外脑中再无其他想法。 「……米茉莎小姐。」 我一回去便很快找到独自一人伫立在墙边的她。 「有什么事吗,艾莉丝小姐?」 「我有些话想在那边跟你讲。可以吗?」 「实在很不好意思……」 「一下子就行。」 我再次拜托打算拒绝的她。 也许我的请求打动了她,她稍加思忖过后,应允道「一下下的话」。 我把那样的她拉出来,带她进了附近一间空房。 「米茉莎……你的未婚夫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呢?……他说要在化妆室休息一下。今天四处打招呼,所以他说不定累了呢。」 果然他跟尤莉在一起。 ……不,即使不问米茉莎,看到了刚刚的样子我也有了把握。 即使如此还像这样向她求证,是因为我打从心底希望是搞错了。 是我看错了。 纵然是现在,我的内心仍旧抱有希望是那样的想法。 「……米茉莎。虽然很难启齿……我觉得你最好别跟他结婚比较好吧?」 「你突然间是怎么了?……既然都已经这样公开发表了,你起码还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吧?」 「还来得及!……我觉得他果然不适合你。」 虽然我想挑明了讲,但是不行。 考虑到不要伤害她,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刚才的事。 ……明明知道不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都会伤到她。 「别说了。我适合谁这种事我自己最明白。如果你是要说那种事,请恕我失陪了。」 我急忙抓住背向我的她的手。 「等一下!……那个,我知道他关于女性关系的不好的事。所以米茉莎……」 她甩开了说这句话的我的手。那个反应让我停止了思考。 「……没关系。只要他最后会回到我身边的话。」 我望着她的双眼,察觉到了。 「难不成……你知道?」 对于我的问题,她的目光微微动摇了下。 「这样就好了吧?我都说了好,所以到此为止。」 「一点都不好!你是我重要的挚友……无法让你幸福的婚姻,我无法给予祝福。」 「『幸福的价值是由我决定的,在他的身边就是我的幸福』……这是你跟爱德华王子那件事情里,对于送上忠告的我你所说的话。我能待在他身边就是幸福。所以关于我跟他的事,请你别继续多嘴了。」 「就是因为我跟爱德殿下的那件事失败了啊!」 我宛如叫喊一般,将心头涌上的冲动直接说了出来。 「我想跟爱德殿下得到幸福!……直到发生那起事件为止,我是真心那么想。即使爱德殿下眼中没有我,我也觉得那样就好。我、我的血统能帮上他的忙……我像那样找出在他身边的意义,继续待在他身边……但那只令人觉得空虚啊。」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情绪很激动,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住。 「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心变得一片漆黑。我讨厌那样的自己,却更是陷入那样的深渊……米茉莎,我不希望你产生那样的心情。」 「艾莉丝……你真不像个贵族呢。」 米茉莎面无表情地说出那句话。 「只要在身边就很幸福了?……其实就只是你没考虑过那种事吧。想着希望言语跟心灵都能有所回报对吧?……真的一点都不像个贵族。」 她平淡地开口说道: 「此身所流的高贵之血,是必须绵延不绝继承下去,今后也必须守护的事物……正因如此,母亲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连脸都没见过的祖先们,一直反复缔结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谓的贵族对吧?」 我无法回应她的质问。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所以就算他有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只要最后会回到我身边的话那样就好。政治婚姻所需要的是我身上流的血。然后有益于我的家族,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就这层意义上,艾莉丝,当时你误解了结婚的意义喔。」 言语化为刀刃,落到了我身上。 「米茉莎,那样真的好吗……?」 从我颤抖的双唇中吐露的言语,简直就像个小朋友在提问。 「……唔。嗯,比起为了无法实现的梦想心乱如麻,我想脚踏实地活下去……没错,我已经那样决定了。」 她饱含决心的话语,让我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这样啊……抱歉。是我多嘴了。既然你有所觉悟,我也不会再继续说三道四。」 当我那样回复后,她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笑意。 硬要说的话,我甚至感受到之中飘散出悲惨的感觉。 「那么也不能让他久等。我就先失陪了。」 不过在我追问以前,她就离开了。 她自己也不希望那样吧。 「这不是完全没做好觉悟吗……」 等到看不见她背影时,我低声嘀咕。 为了家族结婚……那是生为贵族便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义务。 我自己现在仍然在思考着要把此身当成棋子,跟阿卡西亚国的王子结婚。 所以我明白这是我的自私。 可是,就算如此…… 「不是为了家族,我希望你得到自己的幸福……」 一起度过的时光中曾经见过她那真心的笑容,我不禁期盼未来也能拥有。 ††† 我步履蹒跚地走上回会场的路。 都过了好一段时间,说不定贝伦和卢狄会来找我也不一定。 我在内心叹了口气,沉重的双脚一向前移动,忽然间有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野。 「哎呀,艾莉丝小姐。」 那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物。 尤莉绽开一抹跟「天真无邪」这个词汇很搭的那般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尤莉小姐……您来此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殿下在找您。」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我有些事要找您。」 究竟是什么事,我的眉头忍不住略略皱紧。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一靠近我,双唇就悄悄贴近我的耳边。 「您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我没有这种想法。 但是我由于惊讶,为了远离她而后退。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您所说的话,在我周遭的人们谁都不会相信的。」 她嘻嘻窃笑。 瞧见她那副模样,我感到冷颤,简直像有蛇爬上身那样的恶寒侵袭了我。 尤其是她所说的话。 ……就算我用那些闹出事情来,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肯定会反遭攻击,说是我为了贬损她而胡说八道。 「我说过了吧?您不在王都大家很寂寞喔。所以我拜托了王妃殿下。尤其是别让跟您要好的朋友们感到寂寞。」 我紧紧咬住下唇。 若是不那样做,我似乎会任由此身涌现的负面感情喊出声来。 「您最好多多关注自己的周遭喔,否则我可会很无聊的。」 留下那句话以后,她迅速离去。 我紧握着发颤的拳头,一直站在那里。 ……究竟维持这样过了多久呢? 「姐姐,您怎么了吗?」 「你的脸色好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贝伦和卢狄找到了在这里定格不动的我。 看见他们的身影,眼泪逐渐就要夺眶而出。 ……我训斥那样的自己。 别哭。哭了又能如何…… 「没什么,抱歉。我站得有点晕了。」 「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不了。我已经没事了。赶紧回去吧。」 像在催促似乎还在担心的他们,我迈开步伐。 快笑啊,我告诉我自己。 怎么能露出消沉的神情。不管多么伤心、有什么使内心动摇的事情,我都必须将其藏在笑容的面具之下。 因为父亲大人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代理人的身份交给了我。 我不得不看个透澈。在这个地方,把贵族们的势力图,还有其中的利害关系。 吸引他人吧,我告诉我自己。 我必须彻底小心翼翼地提高存在感和自己的价值。 因为母亲大人将夫人的职责交给了我。 我必须支配全场。透过群聚于此的人们,问出许许多多的事情,此外还要散播对我的家族有利的事情。 为了展现阿尔梅利亚家的力量与其存在。并且也是为了在这个魔窟中存活下来。 †††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顺利,舞会也结束了。 我乘坐摇摇晃晃的马车回到宅邸。 贝伦在我身旁,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姐姐,您的身体还好吗?」 忽然间,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开口问道。 「……现在我还有点头晕脑胀。肯定是因为放松下来了。回到宅邸之后,我立刻去休息。」 「那样比较好吧。」 为了逃离贝伦似在关心的眼神和话语,我别开了视线。 马车里再次笼罩在沉默之中,甚至还能听到马车移动时发出的喀哒喀哒声。 「……我说,贝伦……」 打破那阵沉默的是我。 「为什么你以前喜欢尤莉?」 对于我的问题,贝伦很讶异似的眨了眨眼。 「……我作了个梦。」 不过他立刻振作起来,面露苦笑那样说道。 「作梦啊。」 「是的。被至高无上的甜美捕获,之后慢慢被拖着向下沉。」 「这样啊……」 作梦啊……用来表现她这种存在,或许可以称之为形容到位。 「你是什么时候梦醒的?」 「就是自己觉得非醒不可的那个时候。」 丹会有这么希望的那一刻到来吗……那种事谁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能祈祷那一刻会到来。 思考那种事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抵达了宅邸。 匆匆打过招呼后,我一回到房间便马上躺平了。 趴在床上,为了压制身体的颤抖紧紧地揪住床单。 纯粹的愤怒占满我的内心。 ……我实在是太缺乏力量了。 在我离开王都的期间,尤莉的力量越发强大。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真心那么想,但甚至没人敢轻视她只是个男爵千金。 吸引他人,积累自己的同伴。 而结果就是这样……我没能帮助自己重要的朋友。 要说做了什么事,就是老实过头地告诉了朋友,让她不知所措而已。 不甘心。太悲惨了。 我任由怒气抬起拳头揍向枕头。 响起蠢蠢的一声「砰」。 我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揍。为了寻求感情的发泄出口。 不甘心。太痛苦了。 就算躺下了,受到那些激烈的情感折腾,我睡意全无。 ……不管发生怎样讨厌的事,太阳都必定会升起,天总会亮。 结果我一夜无眠,就这么迎来了早晨。 我一面叹气一面更衣。 吃过饭之后,我很快地走向办公桌,开始投身于工作。 有紧急要事、报告书,还有随之而来的批准,有很多事要做。 尤其在王都停留时能工作的时间有限,因此只能集中精神。 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我的脑袋无法好好运转。 ……不对,是仍受昨天的心情影响吧。 「……打扰了。」 塔妮亚随着敲门声进了房。 「塔妮亚。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几经烦恼……该不该让塔妮亚去调查米茉莎的事。 父亲大人给过我忠告,要我别对尤莉的事干涉过深,米茉莎自己也不希望那样。 可是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后悔的。 我已经受够等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才感到后悔。 先了解,之后的事到时再来想就好。 ……我得到如此结论。 这是我的自私。由于那份自私,我将塔妮亚牵扯进来了。 明明塔妮亚去调查尤莉,说不定会有危险。 关于那个风险,我也对塔妮亚再三说明过了。 但她对于我的请求面露微笑,只说了一句「遵命」。 ††† 接受艾莉丝的密令,塔妮亚很快展开行动。 虽然与尤莉相关的事情须小心,但塔妮亚平时就总在铤而走险,所以她并不害怕。 当然她会留意不要粗心大意。 关于米茉莎的订婚,她很快便成功搜集到情报。 丹古雷侯爵家的情报控管并不随便,她的搜集能力就是那么高明。 问题在于与尤莉相关的情报。 她的情报,即使动用塔妮亚的力量也迟迟搜集不到。 情报消除得十分周到,即使调查也只会得到太过清白的内容罢了。 看似天真烂漫又可爱的她,背地似乎隐藏着不好惹的一面。 塔妮亚发出叹息,她从人潮众多的小巷进入一条直路,再进入渺无人烟的巷弄。 她手执暗器,确认从刚才就感受到的气息。 在调查与尤莉有关的事情时,总是会感觉到。 她放松身体的力量,下一秒则瞬间让所需的肌肉蓄力,进行高速移动。 也许是惊于从视野中消失吧,对方没有动静。 她用比针更长的细长棒状暗器向着对手。 「哇……停下来、停下来。我没有敌意。」 好像是个颇有实力的对手。 能准确领会冲着自己来的塔妮亚的气息,在跟她视线相对的同时,似乎是为了证明没有敌意似的举起了手。 塔妮亚即使看到那些,也没有放下武器。 但是她停下了动作,取而代之地开始观察对手。 对手是个身高像个小孩子的男人。 身上穿着路上随处可见的装扮。 特征是有点上吊的眼睛,但是其他没有能称之为特征的特征。 甚至只要混进人群之中,可能就会以为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吧。 「你的成长还真是惊人呢。」 对方遭到武器相向却一点都不着急,用一副佩服且又傻眼的样子低声说道: 「别问我我是谁的人喔。我的名字姑且叫麦罗。啊,加上姑且是因为这是假名啦,但这么叫就行了吧,请多指教。」 他轻快地开始这么自我介绍。 是没有危机感吗……还是说就这点状况还不觉得有危机呢……恐怕是后者吧,塔妮亚内心暗暗吐了口气。 「……为什么要跟踪我?」 「因为你在我目标的周遭晃来晃去啊。明明暂且停止调查了,为什么又重新调查起了?」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关系可大了。你要是太过擅自行动,目标周遭的那些家伙一旦警惕,就没辙了喔……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做,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做个交易吧。我彻底调查过跟她相关的事,也跟饲主报告完毕了。现在她受到监视,一旦有动作就会不回报予以对应。换句话说你晃来晃去,我会很伤脑筋的……话说你不是直接找她有事,只是想知道她的经历和目的。没错吧?」 对于他的问题,她不肯定也不否定。 然而他不管那些,继续开口说道: 「只是要调查的话,没有必要跟在她周遭团团转吧。所以说,由我来给你提示吧。」 「不是……情报,是提示吗?」 「其实直接给你情报也可以,但你不会信吧?」 嗯,确实没错……她在内心表示同意。 「给我提示对你有什么好处?」 「嗯?刚刚我都说过了吧。只要你别在她的周遭晃来晃去就行了。」 「我实在不觉得只有这样。」 她的暗器一下子拉近距离。 麦罗看见她的反应,露出了一记为难的笑容。 「哎呀呀,我是说真的。不过……也有一点点为了声援你主人的成分在。」 「……啥?」 「我……应该说是我的主人,很担心你的主人。尤莉不知为何把你的主人视为眼中钉在行动。虽说受害最大的是这个国家,那或许该说是自作自受吧……毕竟,原因意外地出在国家本身。不过啊,你的主人不同。原本煽动的人就是尤莉,以后你的主人也会被她找碴吧。负责最吃亏的差事的人,无疑就是你的主人喔。」 他在暗示知道塔妮亚的主人是谁。 ……那让塔妮亚的戒心更强了。 不过眼前饶舌的男人,完全找不着他的破绽。 即使从漫不经心的动作,也能窥知他有多强。 ……要是打起来的话,得做好会不分胜负的觉悟。 「对我来说,是担心为你的主人担心的我的主人。因为就阵营而言也不是敌人,既然如此给点提示也无妨吧。所以我跳楼大拍卖。况且接下来的事,并不是跟你主人无关的事呢。」 ……就算在这里挑战他,胜率也是五五波或者更低。 于是乎,她做出的结论是能拿的东西就拿,应该以回去为第一要务。 「那么,请赶紧给出你的提示。」 「顺带一提,伴随死亡风险,难度最高的情报,和会有某种程度的危险,内容还过得去的情报,哪个比较好?」 「两个都请告诉我详情。」 「两个都要呀。不过……确实,先听过两边的细节,再考虑要调查哪边,慎重行事比较好呢。」 然而对于他一副前辈样的忠告,她歪了歪头。 「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两边都要调查了。」 她的宣言,让麦罗一瞬间仿佛很惊讶地双眼圆睁……最后他开始笑了起来。 「果然很想要你呢~说真的,希望你来我们这里。贪心正是成长的秘诀吗?……很好喔,我欣赏你的胆识,就两个都告诉你。」 塔妮亚无声地催促一直在笑的麦罗。 「……话说,在那之前。有需要对路本斯公爵家做说明吗?」 塔妮亚对于他的提问不肯定也不否定。 对手是他,只要说出一言半语,似乎就会从中被套出其他情报……她有那种感觉。 「都写在你脸上了喔~看来你彻底调查过了吧。」 看见他咧嘴笑着断言的模样,他的来历不明让塔妮亚内心直冒冷汗。 ……不过,她也在考虑会被套话的事,看来没有显现在表情上。 「逗你的~开玩笑的啦。你在调查她背后关系的时候,我从你行动的足迹确认过你调查的内容了。所以当然也就掌握你知道路本斯公爵的事了。现在要给你的提示,若不是以你知道那些为前提,就没有意义了。哎呀~……因为你太过面无表情,我就想捉弄你……你的表情还真的都不会变呢,快住手!」 塔妮亚毫不留情地丢出了暗器。 别说是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他根本轻松抓住暗器,轻巧地丢掉。 插图p147 「……你没想过会下毒吗?」 「我对大多数的毒都有抗性。况且你很明智,不会做出在这里赌上性命的行为对吧?实际上你刚刚没有用全力丢吧?」 麦罗的话语,让塔妮亚露出微微苦笑。 正如他所言,塔妮亚并没有认真出手。 如果是他应该能简单躲开吧……他只有用目测便确认了估计会有的力量。 没想到他没有躲开而是抓住了。 「总之先不说这个。首先第一个是危险的情报。最好再追踪一次狄庞的足迹比较好喔。尤其必须确认他拥有的艾勒商会最近的动向。然后最好一并去追踪某个男爵比较好,为什么就连社交季期间,人也不在王都……是吧。」 塔妮亚听着他的话默默点头。 「关于简单的那个。单纯就是最好去攻她监护人的家。尤其是死去的正室。那个女人的周遭防御很松,我想意外地一下子就能找出来了。」 「……我明白了。已经足够了。」 塔妮亚撤下新拿出来的暗器。 麦罗微微一笑。 「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真是太好了。我也是主人的手下,并不想引起无谓的争执。」 「嗯,说得也是呢……顺带一提,你的主人,现在人在国内吗?」 对于塔妮亚的提问,麦罗的笑意更深。 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笑。 反倒是看到的人会背脊发冷般……带着那样的目光。 「……关于那个,你别知道比较好喔。」 「这样啊。如果能得到那方面的提示,我会很高兴……不过没关系,已经没事要找你了,所以请恕我告辞。」 「那么我也告辞了。」 他们两人一起向地面一踹。 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背后,他们以互相对视的形式迅速后退。 跟着在拉开一定的距离后……他们彼此朝着各自的行进方向跑开了。 塔妮亚回到了人潮众多的道路上。 紧接着,就像绷紧的东西断掉那样,她整个人四肢无力。 第一王子得到了个好棋子……她那样想道。 不过是猜测罢了。 然而从麦罗的言行举止来思考,她觉得那是可能性最高的。 说不定他所说的情报全都是假的。 或许那是为了混淆身为敌人的自己所采取的计策。 那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他所说的内容仍然非常值得调查。 那是因为他明说的「狄庞」、「艾勒商会」那些关键字,是她曾经调查过与尤莉相关的事物。 不光是注视尤莉的动向,再次重新调查在背地行动的他确实有好处。 ……最重要的是,麦罗在那里一次都没有攻击她。 在注意到她发现的时候只要撤退就行,却刻意一路追过来。 他的行动简直像从一开始就想大力主张,就只是为了跟她对话才追来那样。 话虽如此,这全部都只是她的推测而已。 虽然觉得火大,但塔妮亚决定,首先从与狄庞相关的事开始重新调查。 ……在那之前,还有件非得做完的事。 原本对她来说,艾莉丝的指示是第一要务。 但是唯独那件事,就连艾莉丝都不知道。 连想都没想象过吧。 现在她所前往的是丹古雷侯爵家的宅邸,艾莉丝的挚友米茉莎招待她过去。 她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些。 由于跟麦罗的谈话,明明挺早出门,如今时间却很紧迫。 抵达的丹古雷伯爵宅邸,是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风情截然不同的宅邸。 塔妮亚在他人的带领下,到了米茉莎个人的接待室。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 「不,我才是。突然叫你出来实在抱歉。坐那里吧。」 「不,像我这种小人物……」 「是我叫你过来的。况且这样比较容易讲话。算我拜托你,你就坐那里吧。」 尽管拒绝过一次,但再继续下去反倒是没礼貌吧,于是塔妮亚在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把我叫出来?」 「因为你是艾莉丝信任的人。」 米茉莎的言语,令塔妮亚内心感到不解。 「即使在学园,也经常听闻那些事喔。你跟迪达、莱尔还有其他诸位……就是能清楚理解你们跟她一起长大、有多么优秀,还有她多么信任你们的那种事。但是要说我能直接见到并且是女性的,就只有你一人了对吧?……虽说结婚以前的我会跟仆役同坐,但要我叫男性出来见面,还是有所顾虑……所以就叫你出来了。」 米茉莎在开口时似乎很注意用字遣词。 「你……不对,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开启话题时,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若是因为我,那孩子打算做些什么事的话……我希望你阻止她。」 「这是为何?十分抱歉,请恕我直言……您不需要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吗?」 仿佛在表示对自己无须巧言令色那般,塔妮亚问道。 那是因为塔妮亚想知道她的真正想法。 艾莉丝已经命令她调查与米茉莎的婚姻相关的动静了。 这桩婚姻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写信告诉了艾莉丝想要结婚的对象另有他人。 但是在订婚以前,遭到了耶露丽雅妃的阻挠。 若是已经订婚,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但在订婚以前提出这件事的话,因为没有确切的理由,因而难以拒绝。 况且她所中意的对象,尽管是实力坚强、风评颇佳的骑士,却不是身份高贵的对象。 无论就丹古雷家来说,或从对方家族来说,都不可能违逆耶露丽雅妃……甚而是当今如日中天的马艾里亚侯爵家。 她哭着和耶露丽雅妃推荐的男人订下婚约。 艾莉丝要是知道那项事实,不难想象她会有所动作。 正因如此,才想要先知道。 「……这样啊。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已经掌握住那个情报了呢。」 她悲伤地笑了笑。 「那么,我想再拜托你。那孩子很温柔,责任感很强……难保会想要做些什么也不一定。但若是那样,原本那孩子的立场就已经很艰难了,这下会更被人盯上,所以我希望她千万不要牵扯进来。」 「您很了解大小姐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虽然说了很过分的话,对我来说那孩子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正因如此,我唯独不想做出阻碍那孩子前途的事。」 从她话语中的枝微末节,处处流露出决心。 甚至无法想象这跟在阿兹达商会的轻食店因为甜点而双眼发亮的她是同一个人。 「我原本就做好觉悟了。既然身为贵族,就得面对政治婚姻。不过是成为了现实而已。所以塔妮亚小姐,要是那孩子想要行动,希望你可以委婉地阻止她。」 「……我是仆役。即使如此,您认为我能阻止那位大人吗?」 「因为那孩子信赖你,我想你行的。」 仆役规劝主人,一般来说不会有那种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把握。 倘若是与艾莉丝一起成长的那些人,她想必不会那样轻易地舍弃吧。 在学园曾经耳闻过他们有那样深厚的信赖关系,更重要的是自己也亲眼见到了。 「况且……要说哪种选择对那孩子有利,肯定是按兵不动对吧。若是看重那孩子的你们,我想一定能阻止她。」 真是好眼力,塔妮亚心道。 实际上……以塔妮亚为首的众人会分成艾莉丝与其他来判断一切。 只要是对艾莉丝好的话,不管怎样困难的事也会答应下来,反之如果不是那样,也会轻易舍弃。 关于米茉莎的这件事,坦白说他们曾觉得怎样都无所谓。若是对主人无益,不如说就像米茉莎所说的并不想有所牵连。 ……可是…… 「……米茉莎小姐,承蒙您的好意。觉得是重要朋友的,并不只有您一人。大小姐为了想明白您结婚的真相,差人四处打听,并且想要做些什么。如果那会为大小姐带来危害,我们确实会竭尽全力阻止她。可是,最后下决定的人是大小姐。我们会竭尽全力,回应大小姐所追求的真相。因此,绝不能答应您。」 「这样呀……你们之间的羁绊,超乎我想象呢。」 塔妮亚的话,使得米茉莎露出五味杂陈的神色。 ††† 打从参加过王宫的舞会之后,就有很多家族找我,我想尽可能都予以参加。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早日回去领地。 无奈只要父亲大人或母亲大人无法行动,我就只能待在王都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领地的营运相当稳定,要说有何担忧,就是耶露丽雅妃一派或尤莉还会再搞什么鬼了……那么一来,还是待在能立即和他们对抗的王都比较好,这是最大的理由。 王都现在弥漫着不安的氛围。 在参加各地的派对之际,那种想法便越是强烈。 不管哪场派对,每个人彼此都在面面相觑审时度势。 虽然有人将金碧辉煌的贵族世界形容成尔虞我诈的地方,然而更在那之上。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光顾着王都这边。 领地所上交的报告书或申请批准,我会一并看完写下指示。 由于身在远方,必须设想所有状况并写好指示才行。 忽然间,我停下了羽毛笔。 这些工作一旦我结婚之后,就再也不用做了吧…… 我猛然想到了那些事。 阿卡西亚国是彻底的父系社会。 想必实在是没办法再工作了吧。 ……在那之前,我非得离开领地吗? 我原本设想自己不会结婚,会一直待在领地……但没想到,我居然有可能会结婚去其他国家。 那样一想,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好像开了个大洞。 在塔妮亚他们的围绕当中……加上身边有汀恩在。 责任沉重且辛苦……但正因如此而有成就感的工作,在大家的支持之下进行。 我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 尽管老是把总有一天会由贝伦继承这话挂在嘴边…… ……但我想都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亲眼看见那个终结。 「此身所流的高贵之血,是必须绵延不绝继承下去,今后也必须守护的事物……正因如此,母亲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连脸都没见过的祖先们,一直反复缔结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谓的贵族对吧?」 脑中浮现出米茉莎的话语。 ……她所说的话非常正确。 此身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因为国家……进一步说是因为这个家而存在。 那是身为贵族的义务也是矜持。 没错,但即使如此…… 「……汀恩……」 口中无意说出他的名字。 我忽然好想见他。 然而与此同时也不想见到。 要是见面说上话,虽说时间短暂但也能忘怀痛苦。 但要是见上面,我肯定会更痛苦。 ……放弃不了。 跟他之间,原本就不可能会有未来。 ……就算是这样,我却仍旧盼望、祈祷。 那样的我,的确就像米茉莎所说的,一点也不像贵族。 说到底,明明就不知道他的心意如何,还在那边想东想西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被恋爱冲昏头了。 一旦有了自觉,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渐渐掉得越来越深,无法自拔。 明明吃过爱德殿下的亏,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痛,就是这么回事。 我将羽毛笔暂且搁置在桌上。 似是要吹散纠结缠绕逐渐灰暗的思考,我重重吐了口气。 我告诉自己现在没空去想那些事,让内心冷静下来。 接着下次睁开眼睛时,便再次埋首于眼前的文件之中。 ……集中之后时间便过得飞快,总算是将今天非得处理的文件都收拾完毕了。 小歇片刻,我拿起莫内达寄给我的信。 内容是之前拜托过,希望他先去确认的事情。 是让他去调查针对王都物价上扬此事可能有所关联的商会。 就连塔妮亚都说要花上一段时间,但不愧是莫内达。 对于商会的影响力依然健在。 当我看着信件,此时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人是塔妮亚。 「……大小姐。可否容我向您禀报?」 「嗯,有劳你了。」 我从塔妮亚那里,得到米茉莎直到订婚为止的发展的报告。 没有预料到的那些事,让我顿失言语。 「……大小姐?」 塔妮亚似乎在关切愣住的我。 「没问题……我没问题的,塔妮亚。你继续。」 对于我的回答,塔妮亚似乎颇为担忧,但仍继续说下去。 「……大小姐,最后是来自米茉莎小姐的口信。」 「你见到了米茉莎?」 「是的。是为了您知道了状况的时候。」 「是吗?那么,内容是?」 「……她说希望您什么都别做,别牵扯进来。」 似在咀嚼一般,我在脑中一再反刍塔妮亚的话。 「真有她的作风。」 面对我的苦笑,塔妮亚也浮现出同样的笑容。 「大概她是这样对你说的吧?如果我想行动就予以阻止……」 对于我的询问,塔妮亚表示同意鞠了个躬。 「她真的是个笨蛋呢……」 对于米茉莎温柔的愿望,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用力紧绷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的双眼,似要吐出沉重混浊的想法那般舒了口气。 明明如果是她,我被利用也无所谓。 不过换个角度想,我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尽管拥有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名号的力量,但也因而出现许多限制。 在当今的情况下有所动作的话,有可能使得王宫内的派系斗争变得更加激烈的危险性。 ……纵是如此,若问我那构不构成抛弃朋友的理由……并不会。 对我来说,她绝非轻如鸿毛的存在。 她是对于在学园中逐渐失去容身之处的我,即使如此直到最后也与我站在一起的……重要的人。 实际上要是少了她的帮助,学园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想必会更加过分吧。 就像她为了我着想那样,我也相当珍惜她。 我阖上双眼整理思绪。 「……我说,塔妮亚。可以麻烦你跑一趟吗?」 「大小姐请您尽管下令。」 「谢谢。那么我希望你带个口信给拉弗西蒙兹祭司。当然,这是机密。」 「遵命。」 「内容则等你全报告完我再说……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听见我的话,塔妮亚眨了眨眼。 「因为是你,我拜托的事应该全都调查过了吧?不然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提半句了。真的很谢谢你。」 塔妮亚对那句话,流露出一记如花绽放的笑容。 「这话不敢当……请容我禀报关于尤莉男爵千金这件事所调查到的东西。」 我调适情绪,侧耳倾听她所说的话。 「首先,我调查了狄庞以及艾勒商会相关。他们开始在这个国家活动,是在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去世前几年开始。虽然他的踪迹消除得很彻底因此无法掌握,但根据跟着诺伊亚男爵夫人的侍女所言,他曾经造访过尤莉几次。恐怕是在诺伊亚男爵领养她以前……推测她从小就曾经跟某些人有过接触了。」 「……也就是说以前你调查尤莉那时出现的『自称是亲戚的男性』,很可能就是狄庞吧。」 「是的,恐怕是。并且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是路本斯公爵家的……准确来说是由于下嫁于多瓦伊鲁国的路本斯公爵前夫人的推荐,从事王宫侍女一职的人。」 「再加上父亲大人给出忠告希望我停止调查,结论是他很有可能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呢。」 我对着塔妮亚说,像是要确认一般。 「是的……实际上还有其他人做出那种结论,掌握了事实。」 「不是只有以父亲为首的一干国家高层人员吗?」 「不是的。是诺伊亚男爵夫人。」 出乎意料的人物,令我为之一愣双眼大睁。 虽然这样讲有点不妥……但区区一名男爵夫人,竟掌握了国家等级的机密。 「在爱人的心逐渐远离之际,憎恨成为原因的女人,并派人去调查过了吧。诺伊亚男爵夫人对于这个过于沉重的事实并没有宣扬,且秘密地把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除掉了。当时得到了她母亲的承诺。」 「原来如此呀。不过,塔妮亚,你说的就像是你亲眼所见呢。」 尽管这结论很可能是事实,但之前调查时,顶多就是在推测的范畴内。 那充其量就是间接证据,没有能确证的事物。 故而我想知道她的情报来源为何。 「我有诺伊亚男爵夫人的诅咒之……不对,是手札。诺伊亚男爵家的警卫很松,所以意外地轻易就看到了。」 诅咒之书——塔妮亚差点讲出来的事,让我心底脸颊抽搐。 「在爱人的心逐渐远离之际……」这种话,当她口中说出宛如恋爱罗曼史文章那样的言语,老实说令人觉得很意外……原来如此,就是因为看了诺伊亚夫人的手札啊。 用可怕的诅咒之书来形容,想必内容都是写给尤莉男爵千金母亲的会令见者感到痛苦的怨言,还有满怀对于诺伊亚男爵的爱恨吧。 「只要你一出手,会让人觉得毫不松懈的警戒就像是不存在似的。不过那么沉重的事实,为什么要写在手札里……真是粗心呢。」 「大小姐,人类的性格就是没有办法保守秘密喔。」 她所说的话,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确实背负着那个事实,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诺伊亚男爵夫人当时的心境……或许想要对某处倾诉让其消失,同时跟自己心中接二连三产生出的负面情感结合,变得无法将其留在自己心里。 我自己有经验,所以不难想象那种心境。 「换言之,可以确定尤莉男爵千金的母亲,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既然跟那样的她是旧识,也就代表着……狄庞也是与多瓦伊鲁国有关的人,并且是为了做些什么来到这个国家,这样想应该妥当吧。」 「是的,我也那么想。」 听见塔妮亚的赞同,我重重吐了口气。 光是想我今天究竟叹了多少次气,就觉得头痛。 尤莉有个多瓦伊鲁国间谍的母亲。 狄庞跟尤莉的母亲做同样的工作啊……就算不一样,也是为了给多瓦伊鲁国带来某些利益的人员。 对于不是停战而是休战的敌国,不可能会发生跑来游玩这种事……恐怕那可能性相当高。 要是那样的他们至今仍有联系……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恶寒。 毕竟尤莉是这个国家第二王子的未婚妻。 并且还是让有势力的男人们接二连三沦陷的强手。 不对……就连耶露丽雅妃都攻下了。 不管怎么样,换句话说这个国家高层的情报都泄漏给多瓦伊鲁国了。 ……我不得不发出叹息。 以往明明还有以父亲为首,阻止那些的一派……然而在父亲倒下的现在,那又能发挥多少功能呢。 「……狄庞的动向如何?」 「他去四处造访马艾里亚侯爵一派的贵族们。其他还有以艾勒商会会长的身份进行粮食收购并且卖掉。」 「……在马艾里亚侯爵一派之中,跟狄庞有接触的贵族们有哪些?」 「我已经制作好名单了。」 塔妮亚将一张文件递给了我。 我粗略地扫视了下。接着与莫内达给我的信件对比。 「……说不定连系起来了呢。」 蹦出了结论。 尽管祈求是猜错了,但即使如此能够如此符合是不可能的。 「塔妮亚,你看看这个。」 塔妮亚审慎地看着我给她的文件。 是莫内达的信件上所附加一字排开的贵族家家名。 「这跟我给的名单吻合……?莫内达的笔迹……该不会大小姐您也叫莫内达去调查了吧?」 「嗯。跟我拜托你的是不同的事。那是最近大量购入谷物类的对象喔。莫内达如今在各个商会之间仍很吃得开,所以我就拜托他了……真是厉害。实际上在市场收购谷物的,听说是接受了订单的商会,我想连下订单的对象也调查看看呢。还有领地位于产谷地区的贵族之类的,虽然没有透过商会购买,但是好像提高了税率让人用实物缴纳。这张名单上写着所有做出这类事的家族。」 「也就是说,谷物是狄庞收购的吗?」 「嗯……恐怕是在收购各个贵族囤积的储备粮食。尽管为了填补那些,各个贵族奔波于收购市场上卖的东西……但不可能来得及。新上市的东西,只要没有多开垦量都不会变,要完全支应储存量和消费量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狄庞要为了购买储备粮食而奔走呢?那只要买进新上市的东西不就好了吗?」 「是害怕会留下踪迹吧。那么阔气地大量购入,各个商会、商业公会、国家……总有个地方应该会出现觉得诡异的人。」 「可是……」 「比起新上市的,购买储备粮食比较不伤成本。因为买的是储备粮食,只要稍微让点价,还能卖人情给各个贵族喔……马艾里亚侯爵一派是名门,实际上内部情况却是多有人阮囊羞涩。」 「……原来如此。」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这个喔。」 我将随信捎来的一枚金币递给塔妮亚。 「这枚金币究竟是……?」 「这不是一般的金币。我让莫内达调查过了,在金子里似乎混进杂质了喔。听说这种金币五枚,是货真价实的金币三枚的量。似乎与那名单上的贵族进行了交易的商会所收下的金币就是那个。」 「怎么可能……」 「如果是商会的人,一下子就能辨明了。虽然事件中的商会也令人觉得诡异,但似乎是抱持着『怎么可能……』的想法就这样收下了。幸好交易金额本身并不是大数目。话题扯远了呢……假使狄庞用来付账的是这种金币的话?」 「狄庞能用低于原价的金额得到粮食……是吗?」 「那点也有,但不只那样。金钱这种东西,是在信赖之下才会成立的。」 货币的历史,跟我前世所活的世界也很像。 从以物易物开始,最终变化成「任何人都想要的东西」、「可以收集、分配,任何人都能接受表现价值大小的东西」、「容易搬运、保存的东西」……换句话说货币这种东西是人类孕育出来的。 最终以金子为统一基准,发行换金券……也就是能当成换金证书的纸币。再从那里转移到管理通货制,可是…… 即使在这个世界也如同前世的世界,以金子的价值为统一基准的这点也一样。 就这样把金子用在兑换上,以金币、银币和铜币做交易。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因为有准备完善的银行,所以也有即期支票和远期支票等机制。 先不提那些,要是所有人都知道金币里混进了杂质的话……? 「究竟自己持有的东西,真的有那样的价值吗?」会产生这种怀疑。 在那个时间点,便失去了作为货币的功能。 比方说,某人开口说想卖掉自己拥有的一个面包这件事的时候。 要是有人说用人尽皆知有名银楼所发行,保证为真的金块兑换券来交换的话,应该会很乐意交换吧。 收到一张前所未见的纸,说能用这一张换金块……要是有人那样对我说,我会答应吗?如果是我,不会答应。 因为不知道那张纸有没有那种价值。 同理可证。 如果不知道跟自己的货物所交换的东西,是否真有那种价值……不管是谁都不会想交换吧。 「你很行嘛……!狄庞。」 回想起在王都的阿兹达商会瞥见的样子,我喊出声来。 「一旦金子的价值降低,物价肯定会上扬。况且那东西本身就很稀有……一旦引发动乱,最终会无法制止粮食的价格飙高。」 既然领地居民的生活落在我的肩头上,就不能输给他的计谋……不过,不知为何不想输的心情让「我自己」热血沸腾。 明明在跟围绕于尤莉身边的众人为敌之际……我只是一心觉得麻烦。 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反倒激起了我的斗志。 抱着不想输的想法,我振作起来。 「我先写封信给莫内达。」 「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要回收阿尔梅利亚领流通的所有货币。在领地内使用纸币。」 「纸币吗?」 「嗯,说是换金券比较好吧?是可以保证兑换金币的纸喔。正好,其实这是他的提议,远期支票没有重量,也容易搬运相当便利,所以要是能够普及就好了呢……尽管之前也拿范本来了,但是在领内独立使用,会不会白白刺激到王宫内部呢……于是之前就先保留了。」 对于独立施行政策,已经造成刺激一事我有所自觉。 至今能受到允许,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体制,将不少的裁量权交给各个领地,以及向王宫提出勉强在裁量范围内的主张。 在提出报告书的时候,都是跟汀恩进行讨论想出来的东西。 当然,父亲的存在也很重要。 还有就是王宫里的权力斗争加剧的这种情形。 王宫里的众人不会去管一块领地的事,比起那种事确立在王宫里的地位更重要,而导致了这种结果。 我在做些什么,他们会等到政策开始然后上了轨道的时候才发现。 似乎也有些人袖手旁观,觉得失败的话正好。 先不提那些,引进纸币这件事便代表着脱离这个国家的统一货币。 虽然我想不管拿什么当借口都没用……就现在的状况,把利益跟损失拿来衡量,利益那方要多得多。 在市场引发混乱以前,得尽早动手。 我非常感谢莫内达的行动力。 因为他说随时都能上路,所以之后只剩让领官行动了。 「金币、银币和铜币已经全都交由银行保管。当然是已经确认过纯度了。对于混入杂质的东西,只会承认其相应的价值。幸好在市场上似乎还不是那么普遍。」 「关于来自其他领地的金币要怎么办?」 「已经全部确认过了。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内,今后会贯彻只能使用纸币。要是有从其他领地带金币进来的情形,会进行必须全部在银行兑换,否则无法使用的布达。」 「银行是怎样做确认的……?」 「有来自莫内达的报告,假钱币比较轻,所以只要测量重量就能立刻判别了。」 「可是,大小姐。就如先前您所说,要引进那个什么纸币,只会白白刺激到国家吧?」 「我有先告知萨吉塔里亚伯爵了。只要他还在担任财务大臣的期间就没问题,制造出既定事实。况且充其量只是让兑换金币券得以流通……换句话说可以讲我没打算废止王国的货币。不过……很快也不能那样讲了呢。我的首要之务就是保护我的领地。在王宫关注夺位大战的期间,能走一步是一步。然后把赛伊叫过来!」 塔妮亚立即采取行动。 赛伊去视察在王都有竞合关系的其他店家,为了看看王都的阿兹达商会的情况,我来到王都的时候他也一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 赛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进入室内。 虽然同样一起过来的塔妮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不是吐槽那些的时候。 我将至今跟塔妮亚所说的内容,毫无隐藏地全都告诉了赛伊。 在讲完一切的时候,赛伊的脸色发白。 ……他似乎马上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真是太好了。 「阿兹达商会也有许多在其他领地的活动。该怎么办呢?」 「王都里的轻食店部门,老实说不会用到金币对吧?」 「嗯,是的……因为是设定成平民也可进入的价格。」 「一旦出现金币,拒绝客人并且一定要暗地测量重量。然后要是比较轻,就换成其他的金币给客人。要是没有其他金币的状况下,没办法就收下。要是收下的话,就另行管理。出现比较轻的次数要包含做了交换的情况一起合算,在收下超过十枚较轻金币的时候,考量杂质的量就让所有商品涨价。」 「遵命。我会立即将测量金币重量的秤发给所有店家。还有把重量也发布给所有店家吧。」 「就拜托你了……对了,有贵族会员制的店,从一开始就涨价。除了那间店以外,高级商品也全部这样做。紧急做出涨价商品的候补名单交给我。因为常常收到金币,现在也让他们确认有没有较轻的金币。至于原因完全不要说,尤其是在对客人说明的时候。」 「谨遵吩咐。」 赛伊彻底吸收了我迅速说出的话语,行了个礼。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从前的那种不安定。 也不会自满,经常保持沉着冷静。 那令我想起人在领地的塞巴斯的模样。 赛伊行了个礼,才来不久就马上离开了房间。 「那么,虽然理应必须对领官们和莫内达等人下达指示……不过塔妮亚,要是调查的事有其他要报告的话,可以现在先告诉我喔。」 「恐怕关于这件事,第一王子察觉到了。」 「哎呀……为什么会这么想?」 「其实在调查途中,我跟其他的谍报人员有所接触……」 塔妮亚的报告,令我双眼圆睁。 有能让塔妮亚交涉的对象固然令人惊讶,能让她感觉有性命危险更不得了。 「确实如你所言,很有可能是第一王子的谍报人员。」 第一王子……亚尔弗列德殿下,似乎有相当优秀的部下。 我内心对他的评价提升了一些。 「唔,既然让那么优秀的部下去调查的话,自然也应该在执行对策了呢。关于假金币的事我姑且还是会向父亲大人报告,不过之后就交给他吧。」 塔妮亚露出似乎有些许讶异的表情。 这会令她觉得如此意外吗……我笑了笑。 「你以为我会予以纠举,采取行动解决吗?」 对于那个反问,她轻轻点头。 「不会的。我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光是领地的事我就忙不过来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居民们是最重要的。眼前有那么重要的事物,我没有闲暇去理睬其他的……况且现在的王都,不管我多么努力暗中缜密安排,上头都是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一派……」 无可奈何。好一点会被搁置,最糟的话似乎还会被当成共犯。 「不过居然要你去调查梅西男爵啊……没想到他整个社交季都几乎都不在王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蒙洛伯爵那边,没有酌情处理的余地了呢。关于那些若是第一王子有掌握到,便令人再安心也不过了呢。」 塔妮亚默默对我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好了……那么,为了给领官们下达指示,我现在得先写信了呢……塔妮亚,就劳你带个口信去给拉弗西蒙兹祭司了。」 「遵命。」 「就告诉他,让丹古雷侯爵家的婚事延后。」 「喔,原来如此……」 在这个国家要结婚,需要有达里尔教的认可。 向神明报告要结婚,在神明的看守下互相宣誓将来要在一起是很重要的事。 达里尔教的认可,代表着向神明报告并且得到了恩准。 换言之,在得到达里尔教的认可之前,无法举办婚礼。 「尽管有可能会承受来自耶露丽雅妃的某种压力……但希望他无论如何能够延后。方法由他想。一并告诉他这下子就还清人情了。」 不久之前他才送来了喜讯,指由于除掉波恩得以彻底除掉前教皇一派。 信上还写着欠了一笔人情,此时我便拿来大大利用。 虽然引发了麻烦的事,但仍旧朝着当初的目的前进,我现在发自内心觉得那时有同意波恩真是太好了。 「遵命。我必定会把话带到。」 「就麻烦你了。关于米茉莎那件事,就请你继续监视下去。」 「遵命。」 塔妮亚离开后,我开始写信给塞巴斯和领地政务各部门的负责人。 给〈民〉和〈财〉的那些信件的分量尤其厚实。 我专心一致地不断写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太阳正在西沉。 关于这件事我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因此就算要熬夜也要写完,我在闭目休息之余思考。 加上那些,也要通知警备队,让他们确认警备制度……当我脑中思索着今后的事情,莱尔恰巧进了房。 「莱尔!你来得正好。我刚刚正在想要找你或迪达过来。」 「我刚刚见到了塔妮亚,是她叫我过来这里的喔。」 听见他的话我内心暗暗佩服,不愧是塔妮亚。 「……所以,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于莱尔的问题,我把至今的来龙去脉,以及关于今后的警备制度所考虑的事告诉了他。 莱尔没有受到多大的动摇,听着我的说明。 「要是那样的话,如同大小姐所言,必须强化银行的警备呢。此外在交接金币或运送之际,最好也要做足警戒吧。我立刻下达指示。」 「说得也是……等成形之后再向我报告吧。我也得通知领官们那些事。」 「遵命。」 「……话说回来,莱尔,那之后,赛托鲁骑士团团长送来了正式的道歉信喔。」 「是吗……劳烦您费神。实在万分抱歉。」 莱尔说着面露苦笑。 居然拒绝骑士团团长亲自劝说,这种事可不常发生。 骑士团就是那样充满荣誉的工作。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像德鲁塞这样骄傲自满的人。 那些暂且不提,赛托鲁骑士团团长的劝说毕竟还是做得太过了。 不管莱尔或迪达,都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 都已经是公开状态,却不光是本人甚至还透过安德森侯爵家来接触的这股执着……各家会视为那是赛托鲁骑士团团长当面要找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碴。 换句话说,即使就阿尔梅利亚家的立场上也不能接受。 「你不用在意……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打算最大限度尊重你的意见。」 「您在说什么呢?我的期望是就这样继续服侍大小姐您。」 「能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可是你原本……」 「我是莱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名字。莱尔……从来不曾考虑过离开大小姐身边那种事。还是说大小姐……您不需要我?」 「怎么可能!」 虽然在波尔迪克家族的事件那时也对迪达说过,但我觉得大家真的很重视我。 确实是有大家的帮助我才能走到这一步,最重要的是……我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不重视你。对我来说你们就等同于家人……不对,是凌驾在那之上。」 我无法想象他们会背叛。那是不可能的。 越是那样坚信,越是能跟他们共享时光……还有想法。 「正因如此,我希望能走在你们期望的道路上。」 「……『誓言依旧在我心中』——我的那句话,不仅仅是在东部所宣誓的话。」 莱尔语气一变所说出的话,让我歪了歪头。 「小时候……在被大小姐捡到以后,我立刻就这样擅自起誓了呢。对我来说您就是路标。是对于只知道索求的我,会想要奉献出什么的人物。为了能够保护您,我发誓要变强。」 「莱尔……」 「我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这样啊……那么这样就好。既然你没有迷惘,那就那样。」 我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太好了。我内心还想着要是你对我说『那我就去骑士团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那么一说,莱尔也笑了下。 「那您刚刚为什么要问呢?」 「我觉得今后不能有所迷惘。跟迪达问我觉悟的那件事一样呢。」 原来如此,莱尔老实地点了点头。 「但最重要的是因为我不想束缚你们。对以前的事情觉得有恩,我自是相当感激,不过因为那样而限缩你们自己的道路那就不对了。所以我也曾对塔妮亚说过喔。」 「那是……大小姐您以外的人绝对不能这么问呢。不然不管有多少条命都不够。」 「哎呀……」 想象着那副模样,我不禁笑了出来。 「那么,莱尔。今后也期待你的表现喔。」 「当然。」 莱尔说完离开之后,我的视线再次落在文件上。 写完指示以后,我将整体图画给塞巴斯…… 再加上莱尔的报告一并送给塞巴斯,得拜托他进行调整。 〈财〉的大家又以诡异的状态面对文件的样子历历在目。 这桩案子结束以后,应该非得给个特休了…… 暂且跟〈财〉的大家一样……不对,是我也要持续着在那之上不眠不休的状态,得要留意别变成那样了。 一面那样想,我一面疯狂继续写着文件。 ††† ……日出的阳光十分美丽。 就算要连看好几天也不会觉得腻。 虽然我已经数不清连续看上多少天了。 再也没有比自己在王都还要令人更可恨的事了。 如果在现场,我就能直接下达指示,要是有什么,也能立即对其给出指示。 话虽如此,但漩涡的中心在王都,人在这里的话可以得到即时情报,可说是左右为难。 塞巴斯和莫内达还有领官们,似乎很快就依我的指示动了起来。 几天后,报告、询问和提议都送了过来。 我在应对那些的同时,自己还到处提出追加的指示。 塔妮亚进入办公室里。 脸上明明白白地浮现出她在担心我的表情。 「大小姐,晚上是为了休息的时间。我知道现在状况艰难,但要是您倒下的话,就是得不偿失了。我来叫您起床的时候,请您务必要躺在床上。」 「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会好好休息的……所以说,领地有传来什么报告吗?」 「还没送来。」 「这样啊……距离规定的时刻还有点时间,就睡一小时吧。一小时以后把我叫醒。」 「遵命。」 我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躺下。 虽然并不花俏,但在周遭高级家具的衬托之下,只有这个格外显眼。 是我连回房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于是紧急赶制出来的东西。 有睡固然好,但希望您能在房间里舒服地睡一觉……塔妮亚显露出如此五味杂陈的神情。 正好一小时后,塔妮亚又来了。 「……来了什么报告吗?」 「目前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话说回来,塔妮亚。在那之后拉弗西蒙兹祭司有什么通知吗?」 「不,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似乎依然由他保留处置。」 「这样。关于调查路沛利亚伯爵家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十分抱歉,那边也还没出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样啊……要是有什么能成为米茉莎解除婚约正当理由那样的丑闻或非法情事就好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 果然只能对路沛利亚伯爵设个什么局了吧。 就算要采取那最后手段,一旦敌人知道就没戏了,首先就要从做好情报搜集开始吧。 虽说在莫内达和塔妮亚调查的名单中有他家的家名,所以这件事摊在阳光下遭到问罪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那是当然的。」 「谢谢……我要梳妆打扮了。」 「遵命。」 今天我要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 在那之后,为了向王族报告,就寄了信给王太后陛下。 接下来,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大人事情的原委。 对此父亲大人说了「真亏你注意到了呢……」,因此,他恐怕知道吧。 虽说我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只是推测罢了。 那也是因为后来父亲的大人的身体状况恶化了。 他得了感冒。 感冒是小事,却马虎不得。 原本他就受了重伤……对细菌的抵抗力应该也很低落。 他发高烧还咳嗽不止……说不定还有可能得肺炎。 是连跟我说话都很困难的情况。 那样的父亲大人对我说了「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吧」。 正因如此,我要去见萨吉塔里亚伯爵。 我一到访,劈头便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萨吉塔里亚伯爵。 「……真是有一套。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吗?」 「不用说客套话了。所以说萨吉塔里亚伯爵您采取了怎样的对策呢?」 「……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有吗?」 我忍不住毫无掩饰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准确来说,是将足以信赖的人员托付给了亚尔弗列德王子。」 「哎呀……那么也就是说亚尔弗列德王子他已经掌握这件事的情况了吗?」 虽然已经获取了那个情报,但我故意装糊涂。 「因为是艾莉丝小姐您,我就老实说了,发觉这情况的不是我们,而是亚尔弗列德王子。那位大人已经在行动了。但即使如此还是来不及……他是那样说的。」 第一王子的预测,应该是没错了。 因为已经有一部分在流通了。 如今的状态,等同于导火线已经着火。 之后会以怎样的规模爆发……能不能让那停留在最低限度,就是场赌博了。 「那么,我还想请教,为什么您和家父都……喔,原来如此吗?全都走漏出去了呢。」 听见我的话,萨吉塔里亚伯爵点点头。 「没错。诚如艾莉丝小姐您所察觉到的……尤莉男爵千金已立为第二王子妃了。而且她还接二连三诱惑这个国家的贵族之子。若我们稍微有所动作,那时候金币中混入假金币的事就会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吧。那一瞬间便会引发动乱。」 「虽然是敌人,但令人钦佩。」 听见我的话,萨吉塔里亚伯爵露出虚弱的微笑。 「你跟梅露莉丝夫人真像呢。」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尽管陷入这种状态,内心却毫不认输。应该说能感受到眼中明亮的火焰变得越发强烈。」 的确一想起狄庞,我的内心就燃起了热度。 变得火热、激动、不想认输……甚至想要战胜。 简直像是在谈一场激烈的恋爱。 「先不说那些,就如艾莉丝小姐您察觉的一样,如今这个国家的状况极为严峻。更大的问题是,现在亚尔弗列德王子在国外。」 「您说什么?第一王子究竟为什么……?」 「是王太后陛下让他那样做的。我就偷偷告诉您,王已经撑不了多久。王宫里的形势,是对第二王子派有利的状况。」 「原来是那样啊。要是第一王子此时在国内,那才会让最后的希望也毁了。正因如此,王太后陛下让第一王子暂且去避难……」 「王太后陛下没对我明说,但恐怕就是那样了。最好的证据,是在路易阁下遭袭的那时便已下了决定。」 「原来如此……对人民来说,可真是承受不了呢。」 我不禁直言不讳地那样说了出口。 王太后陛下的决定是放弃。 虽说的确是已经来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第一王子起初似乎拒绝了,但王太后陛下嘱咐了他几句,最后还是出发了……窃以为这次的事情,可说是除去这个国家脓肿的绝佳机会。第一王子要登上王位,就必须彻底打击第二王子的派阀。暂时让第一王子离开王都,在他们站在上位之际给予打击。唉,第一王子要是最后输了就会得不偿失……然而就某种意义上,我认为那是有必要的事。顺带一提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恐怕知情的人只有王太后陛下跟路易阁下而已吧。」 「家父吗?」 换句话说,代表父亲大人知道全貌了。 ……那告诉我就好了呀。 那样的话,我就能筹划更多关于领地的对策。 不……父亲大人说不定也害怕我会有所行动。 倘若我提出对抗策略并撑过这个事件,届时应该就会有认为我可疑的人出现。 最糟的状况就是有可能被当成代罪羔羊。 ……话虽如此,我没有因为害怕那些就不去行动的选项。 虽然不知道国家会变成怎样,但是若用我的一颗头颅,可以保护领地和领地居民,我便不会迟疑。 「谢谢您这番珍贵的话语。这次的社交季结束后,萨吉塔里亚伯爵也会回去领地吧。」 「是的。」 「就算能少个陷入混乱的领地也好。听闻过您的手腕,我会在远方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期待着的。」 「那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课题呢。」 萨吉塔里亚伯爵说话的时候虽然表情在笑,却十分憔悴。 ††† 从跟萨吉塔里亚伯爵会谈结束后,时间过得飞快。 多亏大家都竭尽全力行动,已经完成了转移到纸币制度一事。 尽管一开始也有过一些混乱,但都还在设想的范围之内 这是因为我跟领地居民之间,有建筑良好关系……塞巴斯的报告上是那样写的。 并不是自负,就是觉得确实如此。 倘若是我刚来领地那时,事情恐怕无法进行得如此顺利。 克服了许许多多的事。 实行许许多多的改革与政策,然后时光飞逝。 至今所做过的事联系了起来。 走过的那些路,绝对不会白费,我是那样想的。 阿兹达商会已经开始涨价了。 其他的商会也依阿尔梅利亚领内与其他地方改变价格做出应对。 「……话说回来这样好吗?还告诉商业公会的那些人。」 来报告阿兹达商会动向的赛伊,报告结束后,最后这样问我。 「他们是商人喔。而且还是一流的。」 我的发言让他为之一怔。 「若是引发混乱,很有可能无法如往常一样做生意。货币一旦失去信用,很容易想象到流通会停滞下来……他们呢,是一流的商人。所以把不引发混乱就能得到的金币拿来衡量,我想他们肯定会选择闭上嘴不说。」 「原来如此……」 赛伊点点头似乎接受了。 「那么,阿兹达商会的营运,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也安排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护卫直接作为警卫配置……今后要是有什么报告,就立刻捎回来。」 「遵命。」 此时正好塔妮亚进了房。 「……大小姐,王已经去世的消息来了。」 这一刻终是来了啊……一瞬间,我内心的时间停止了。 「这样啊……」 呼,我呼了口气随后答复。 「难不成,您知道……?」 「不。只是听说时日不长了。」 「……这样呀。」 「耶露丽雅妃恐怕会很快执行葬礼吧。因为她想要爱德殿下登上王位想得不得了……塔妮亚。」 「在。」 「准备回领地去。参加完葬礼后,要立即回领地去。」 「可是……」 「情势已经开始变化了。继续久留下去也没用。我要是留在王都,他们会马上找到攻击的素材找我的碴吧。」 「……遵命。为了能顺利出行,我这就去准备。」 「有劳你了……两位,我有事情要想想,可以让我独处吗?」 他们两人对我的问题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两人一走之后,我重重呼了口气。 双手在桌上交叉支着头,我低垂着头。 ……已经没有退路了。 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手握权力。 究竟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呢? 我……领地会变成怎样呢? 光想也无济于事,不过有种模糊的不安感萦绕在我的心中。 为了确认挂在脖子上的怀表还在,我隔着衣服把手放在上头。 「会是无论王都陷入什么状态,都不会被影响的领地。」 我忽然想起以前父亲大人斩钉截铁说过的话。 「那是真心话抑或是开玩笑的呢……质问那句话真正价值的时候到了。」 我一面那样告诉自己,一面下意识地用力紧紧抱住自己。 不能逃、不能输、不能放弃。 那就是所谓的负责。 那就是在工作时,必须怀有的觉悟。 ……那是过去前世的我每当工作上发生问题时,说给自己听的话。 尽管度过精彩的时光,过去的我的回忆渐渐想不起来了,但现在我的脑中忽地浮现出。 「不论周遭环境如何,我都必须完成赋予我的职责呢……」 结果我的一切依然没变。 那样一想,内心便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了。 当心情冷静下来,我为了跟母亲大人和贝伦谈论往后的事而走出了房门。 第四卷 二十章 大小姐,哀悼 钟声响起…… 这附近一带,一整片黑压压的。 如我所料,王的葬礼在公开之后便立即办理了。 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会让人产生……应该是先前就一直在准备了吧,那样的想法。 耶露丽雅妃靠在棺材上流眼泪。 王族的人们围绕在她身边站立着。 只是个未婚妻的尤莉,也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待在王族之中。 她看着王的遗体潸然泪下。 爱德殿下似乎也一边担心她,一边陪在她身边。 王太后保持着坚决的态度,然而她的眼中蕴含着悲伤的神色。 没有看见第一王子的身影。 是仍旧在国外吗?还是说…… 即使让塔妮亚去调查他的行踪,却调查不出一个所以然,因此仍是下落不明。 我窥视出席的那些人的脸庞,只见许多人都面露沉重忧郁的表情。 那是真的为王的死表示哀悼呢?或只是当着大家的面那样做呢?还是为了国家的未来而担忧呢? 简直就像事不关己般,我心不在焉地望着那副景象。 葬礼结束之后,我立即从王都朝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出发。 听闻王死讯的当天,我就告诉母亲大人和贝伦了。 也已经道别过了。 尽管父亲大人的病况还不乐观,令人十分担心。 ……不对,担心的事有一大堆。 诸如米茉莎的事情,或是日后贵族的势力图。 总之……关于米茉莎的事,因为必须要服国王的丧,情势暂且不会有所变动,纵使有什么万一,拉弗西蒙兹祭司会予以阻止。 既然还能缓缓,就让人继续调查下去,我在这段期间内在领地策划作战计划就行。 至于今后贵族的势力图……是我束手无策的事。 总而言之即使我继续待在王都,也只会沦为耶露丽雅妃或尤莉合适的攻击素材而已。 于是乎,我匆匆回到了领地。 一回到宅邸,一如往常所有的仆役都出来迎接我。 「欢迎回来,大小姐。」 塞巴斯代表大家向我问候。 「我回来了。」 我环视大家说完,接着也匆匆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宅邸。 「塞巴斯。麻烦你做我不在的这段期间的报告。然后让〈财〉、〈民〉的部门长官总结报告书给我。还有,叫莫内达跟我联络一下。告诉他我想听取不在的这段期间的报告,另外想讨论今后的事。」 面对连续不断下达的指示,塞巴斯不动如山地应下了。 「迪达。很不好意思一回来就马上这样,但请你统整警备队的报告,把那些拿给我。尤其是关于银行的警备系统是否有问题与近况,另外还有重点式地告诉我其他关于换成纸币后街上的治安状况。」 「好的,公主殿下。」 「莱尔先确认各地的人员、物资和设备有没有问题。考虑到今后国家的事,确认警卫系统乃当前要务。倘若有个万一准备不足,就会惨不忍睹了呢。」 「遵命。」 我一边对众人下达指令一边行走,抵达了办公室。 在我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塞巴斯的报告书便接二连三送上。 关于我不在这段期间的报告,塞巴斯每天都像这样以文件的形式留了下来。 比起一口气用嘴巴说完,这种方法对我来说真是太感激不尽了。 为了在本人来以前阅读,我很快开始观看。 我一边阅读,一边把事情分成今后必须紧急对应的事和并非如此的事,此外还分成需要确认的事和并非如此的事。 就这样在我估计好的绝妙时机,塞巴斯进来了。 比起倾听他的话语,我从阅读的报告书中提出各式各样的确认与质问。 塞巴斯的工作是统整与协调各处。 换句话说,只要问他的话,就能掌握大致上的情况。 是因为习惯管家这个工作吗?还是由于他的气质呢?相关各处的协调他做得相当顺手。 跨部门执行的案子,正因为有他当润滑油,放下心的我才能交由他留下看家。 「……关于引进纸币以外的部分,似乎没出什么大问题呢。」 「是的。除了送去王都的紧急批准以外,都没什么问题顺利进行。至于开始运作的案子,并没有发生需要特别修正轨道的那种问题。如果硬要说的话,为了引进纸币这件事调拨了不少人员。」 「是啊……话说,现在可不是悠哉的时候了。十分抱歉,但是直到告一段落为止,这种状态都会持续下去。学生的职务实习,虽说早了点,但能不能去募集呢。」 以打工形式在一定期间内雇用学生,这件事打从我被逐出学园之后,便会定期举行。 因为这对学生们也是相当好的经验。 「我认为那样很好。」 「要是大家倒下就得不偿失了呢……不过不能让他们碰纸币这案子,那一点一定要彻底实行。」 「遵命。」 呼,我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转移到纸币上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还快,真是太好了。」 「是的。都是拜莫内达率先做好准备之赐对吧。被他的得意忘形救了一回呢。」 「呵呵呵……别说是责备他一意孤行,反倒得向他道谢呢。」 为了迅速普及出去,在我做出指示以前他就已经制作了相当数量的纸币,这件事令我相当惊讶。 在还不知道我会不会同意的阶段。 「也好。正因如此,他才适合那个职务。」 他是能独立思考做出行动的人。 虽然塔妮亚等人也是如此,但莫内达跟他们有根本上的差异。 相对于他们是思考着怎么做才会对我有帮助,莫内达是为了让自己的信念……理想成形而行动。 因而也不厌于与我在意见上起冲突。 要将银行设立为独立机关,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才了。 「尽管领内一时陷入了混乱之中……但所有大型商会都率先采用舍弃金币交易,只使用纸币交易这件事,立了大功呢。」 「是呀……谢谢你的报告。可以帮我叫〈财〉与〈民〉的部门首长过来吗?我有话想跟他们讲,请他们去会议室。」 「遵命。」 ††† 从那之后,岁月犹如巨浪一般流逝。 王都那边,明明王去世了却没引发什么混乱。 ……这也难怪,我因为自己的想法笑了出来。 王长时间卧病在床……对于在他身边工作的人们来说,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巨大变化吧。 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家的放肆,似乎到了让人看不下去的地步。 亚尔弗列德殿下的阵营中担任要职的人们,接二连三辞职在领地隐居。 在那当中当然也包括了萨吉塔里亚伯爵。 父亲大人考虑到身体状况待在王都,但果然还是辞职了。 ……在对方以那为借口啰啰嗦嗦以前,他自己先……的样子。 好似在说久等多时那样,马艾里亚侯爵以及与他亲近的人们接下了继任的位子。 这个国家渐渐地腐败了……宛如斜阳一般。 为了让爱德殿下成为下任国王,一切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我一边想着那种事,视线一边落在眼前的文件上。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还没对这块领地找什么碴。 那也是早晚的事了吧。 现在正在阅读的,是关于修建基础设施的报告书。 我停止负面思考,精神再次集中在文件上。 纯粹为了自己所想的点子能够落实感到高兴。 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我想去视察一下工程的状况呢……就在我那样寻思之际…… 「炎热的天气持续了几个月……在这之后这个国家经常会大雨下个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边。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频率呢~虽然每次并不会对阿尔梅利亚领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但姑且还是告诉您一声。」 我猛然想起蕾米的话。 ……我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塔妮亚!」 尽管身为淑女本不应如此,但我还是大声地叫了她。 「大小姐!有事情要向您报告……!」 究竟是我先喊,还是她先说着话走进来呢?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水灾。包括蒙洛伯爵的领地在内,西部发生河川泛滥,带来了很大的灾害。」 太迟了呀……我紧握拳头。 笨蛋、笨蛋……难得蕾米都把情报给了我。 这只是开端。 西部从蒙洛伯爵的领地开始,延伸到了整个谷仓地区。 收成前的作物,应该有很多都已经结果了。 上市的作物减少,然而许多领地却几乎没有储备粮食。 那是因为各个领主,就连最低限度必备的东西都卖给狄庞。 ……接下来,国家会更加混乱。 「塔妮亚!你立刻去确认领地的储备粮食!只是大概也没关系,一并将各地的人口资料从〈民〉那边拿来。还有我要见见商业公会会长!就拜托你联络了。赛伊去确认阿兹达商会当地的从业人员是否安好。从我家的护卫派人出去也行。」 「遵命。」 首先得规范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食物的输出。 那件事得跟商业公会的公会会长讨论。 接着是要确认阿兹达商会有多少损害。 我的脑中浮现出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 觉得有些头痛了。 ……话虽如此,但我不能倒下。 「来人!把莱尔和迪达叫过来!」 大概是从我的语气发现事情非同小可,宅邸的仆役慌张赶去。 「公主殿下,怎么了吗?」 「大小姐,请问怎么了?」 他们两人脸色大变冲到我身边。 与此同时,塔妮亚也进房了。 她的手上带着文件……恐怕是统整好的关于储备粮食的文件吧。 「塔妮亚,谢谢你。」 我伸出了手催促。她马上就将文件交给了我。 手上接过的同时,我告诉他们两人水灾的事。 还有由于狄庞进行的活动,会对于今后的影响。 「说不定会有来自其他领地的移民增加。不过,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储备粮食和土地并非无限……所以希望能强化领地边境的警备。」 「遵命。」 「还有你们三人。我打从心底信赖你们,所以我才说的……」 瞬息之间,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犹疑了一下。 但是不说出口便无法开始。 「考量人口,将能保证几个月最低限度分量的粮食……埋了。」 「埋了吗?」 他们三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当然埋了是种比喻。不过要将那时的储备粮食保管在其他地方。我家的哪里好呢……以防万一,也把账簿改了。」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国家说不定会要求我们供应。只要我居于这个位子,还不晓得会被课以怎样困难的难题。说不定会来调查。正因如此,我想先准备好。」 「原来如此……」 「……虽然是最差劲的主意。」 我喃喃自语,自然地自嘲起来。 最后那句话,他们三人好像没听见。 「……那么就开始吧。」 我给予他们各人详细的指示。 他们随即动了起来。 我目送他们的背影,再次自嘲。 ……别想其他的事。是我决定的,不是神明或其他人。 我是渺小的人类。因此做出了选择。 比起在远方求助的声音,选了身边应当保护的人们。 试图纵容自己,软弱的自我。 不能逃、不能输、不能放弃。 做出选择就要负责。 我那样告诉自己,接着视线落到文件上。 ††† 贝伦从王都出发前往蒙洛伯爵领。 他的父亲路易在辞职的同时,结束了工作。 至今的忙碌就像假的一样,很久不曾闲到发慌了。 王宫方面,正由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指挥当中。 他们用王太后在这次饥荒的对策中有所疏忽,以她必须负起责任的形式,强制她再次隐居。 这是自古留下的陋习也无可奈何……要克服这个难局,理应由新的国王强力带领国家……没错,他们是那样主张的。 是怎么样的契机都无所谓吧。 然而他们只想到,那可以转为合适的借口。 王都的治安不断恶化下去。 食物是人类活在世上不可或缺的要素。 ……明明如此,却没有食物。 有是有,但多数的人都买来囤积。 正是因为大家对于未来感到不安…… 而此时,「金币里混着假货」的传言,煞有其事地开始流传了。 民众当然产生了恐慌。 物价上扬到不可置信,街头充满没饭可吃的人们。 即使王家要采取措施,由于反复分送食物救济灾民的缘故,王家的储备粮食也见底了。 ……结果王都不消多久就衰微了。 有人为当今的现况流泪,有人表示愤慨。 那些叹息与怒火成为巨大的漩涡,包围王都。 尽管有大小之分,但那演变成争吵和争执,结果是更多的人们流下眼泪。 每一个人都自顾不暇。 会不断累积对于不顾自己,过着依然如常日子那些贵族的不满。 贝伦会前往蒙洛伯爵领,是基于他父亲的指示。 度过危险期,在床上坐起的路易,一开口就说了那些。 他说既然时间多到发慌,那就去看看直面国境的蒙洛伯爵领地。 不久后多瓦伊鲁国应该会打过来,去看那边的现况做个报告。 然后他还说顺便去瞧瞧贵族的样子。 最后那句话让贝伦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是照着路易的话前往蒙洛伯爵领。 路上他一边听着人民的心声一边前行。 每个人一开口便是说出不安与不满。 「据说阿尔梅利亚领平安无事耶。」 「骗人的吧。时局如此,那种事有可能吗?」 「是真的。听闻传言的家伙们,前仆后继地希望移居,听说都大排长龙了。」 「话虽如此,从这里到阿尔梅利亚领要花费多少时间啊。我那边还有个前年才刚生下的小鬼呀。」 他已经听过那些对话好多次了。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事,甚至传到了遥远的地方。 那个事实让他重新对艾莉丝感到尊敬的同时,心头却掠过一丝担忧。 耶露丽雅妃利用那个传言,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呢…… 想到那里,每次他都会沉痛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无能。就这样不断重复。 他跟三名护卫一起,只是一股脑儿地直奔蒙洛伯爵领。 也没什么休息,在最短时间内以最短距离赶往。 然后他抵达了蒙洛伯爵领。 一进入那块土地的瞬间,他失去了言语……然后就连表情都木然了。 毫无生气……不是那种等级而已。 会觉得王都的贫民窟还好多了的大马路。 洪水刚刚退去的,泥泞不堪的道路。 横躺在那里的,是只有皮包骨……无法确定是不是活着的人们。 扑鼻而来的腐臭味。 「这是……什么……」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没有人应答。 他任凭一股冲动跑了出去。 「贝伦少爷!请留步!」 护卫的话语,如今已传不到他耳中了。 这都是假的,他疾驰而过。 可是,不管跑到哪里,展现在眼前的都是类似的情景。 不对……是出现更加夸张的情景。 如果说有地狱存在,这里似乎就是了……这种绝望占据了他的心灵。 「您……是贵族大人吗?」 有一个怔怔望着天空的女性向他搭话。 「请施舍一下……我这三天只有喝泥水而已。」 那名女性步履蹒跚地靠近他。 她有着瘦瘪的身躯,双眼无神。 那样毫无生气,映照不出任何事物的眼睛,让他毛骨悚然。 「给我滚!」 别的男性推开那名女性缠了上来。 「施舍我一点吧。我什么都做。只要能施舍我食物,我就当您的奴隶。」 分散的人们靠了过来,正要缠上一路后退的贝伦。 最初接近他的女性,倒下以后便再也不动了。 而人们若无其事地踩踏她,向着他伸出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是在抗拒那种情景似的抱头尖叫。 对声音有所反应的两名护卫,跑到贝伦身边。 「你们快退下!」 望见拔出剑的护卫,贝伦恢复神智。 「别砍!」 接着喊出声来。他的话令护卫不知所措。 「贝伦少爷……可是……」 「没关系!……你们想要食物对吧!」 他那句话,使得人们的双眼顿时炯炯有神。 「冯!」 被叫到名字的护卫,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可是,贝伦少爷!」 「没关系,你就尽全力丢出去吧!」 他将背在背后的包包,尽全力丢往远方。 「那里头有我们持有的所有粮食。」 那句话出口的瞬间,人们便争先恐后往那里跑了出去。 然后贝伦与两名护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走。 他们狂奔到领地边境,确认附近没有人之后,包括贝伦在内的三个人坐了下来。 「我擅自行动,对不起……」 「只要您平安无事就好。不过粮食没关系吗?」 「一天左右不吃也无妨。我怀中还有口粮,我们四个人分一分还能撑得了吧。你们才是,连累你们实在非常抱歉。」 「没关系。不过那是……」 护卫们的表情都一同沉了下来。 大家都跟贝伦一样,看见了那种地狱情景。 不知所措,并且感到恐惧。 「……恐怕这次的事就是最大的原因吧,但不光是那样,看他们的样子,不仅仅是发生灾害之后才变成那样吧。恐怕是领地的粮食由于蒙洛伯爵的指挥调度陷入了贫困。」 贝伦似乎很冷静地低声道。 「怎么会这样……!」 「立于上位的人不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紧紧咬着嘴唇。 护卫们知道贝伦还没冷静下来,咽了一口气。 他身上发出了相当不寻常的怒气。 是对孕育出了这个地狱的蒙洛伯爵家,最重要的……是对于无能的自己的愤怒。 似乎锋利刺人的怒气,包围了全场。 草丛传出悉悉窣窣的声响。 刹那间,护卫们为了保护他站在前方。 可是什么都没出现。 一名护卫一边举剑一边走近草丛。 「……这、这是……!」 他迅速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事物使得护卫开口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孩子!有个孩子倒在这里!」 一听到这话,贝伦就跑了出去。 确实有个幼小瘦弱的少女倒在地上。 「马那边有些水吧?」 「是的。跟马匹一同由莫力监视着。」 「那么回去莫力那边,把水拿过来!」 贝伦抱着少女,朝身后静止不动的护卫下达指示。 少女的身体惊人的轻。 「你没事吧!」 听见贝伦的呼唤,少女虚弱地睁开眼睛。 可是双眼没有对焦。 「喂……喂!」 他拼命地呼唤,然而少女却没有应答。 只是微微张开嘴巴,一个劲儿地发出不成声的喘息。 「拿过来了!」 「是水!还有食物!」 他将食物递到她的嘴巴前。然而少女的嘴巴没有动。 贝伦将口粮弄碎加水弄成泥状自己含入口中,贴上少女的嘴巴。 尽管护卫们吓了一跳,试图阻止他……然而贝伦那种拼命的样子使得他们闭上了嘴。 少女咽不下去。她连那么微弱的力量也没有剩下。 「求求你……吃下去吧!吃下去吧!」 贝伦的喊叫亦是徒然,少女停止了呼吸。 「喂……!喂……!」 不管摇晃还是对她说话,都没有半点回应。 「贝伦少爷,那个人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幼小的孩子非死不可!」 贝伦对护卫所说的话大声怒吼。 激动的情感化为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 「尽管是同样的领地,治理这块领地的人们却那样臃肿……」 不成句的声音。 他似乎很后悔地低喃,用力地抱紧少女。 别死啊……他只是拼命挽留那条性命。 ……一整晚,他待在那里没有动过。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一直抱紧体温变冷的少女。 「贝伦少爷……」 朝阳升起之际,一名护卫窥视着他向他搭话。 对声音起了反应,贝伦用空洞的双眼望向他们。 在那之前都毫无反应的他,终于做出了像是反应的反应。 「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吊唁完这名少女之后就走。」 说完以后,他便平静地动了起来。 将少女默默埋进挖出的洞,肃静地献上祈祷。 不久后,等祈祷完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双眼中含有决心。 贝伦拿出随身佩剑,当场割断自己的头发。 插图p213 「贝伦少爷……!」 在护卫发出惊呼之际,他将反映不出任何事物的双眼向着他们。 他割断的发丝,在空中飘散飞舞。 「昨天的我,已经跟这名少女一起死去了。」 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这里朝着王都而去。 回去的路上,安静得甚至会让人觉得可怕,并且迅速前进。 贝伦和护卫们只是一味赶路。 后来回到王都返回宅邸后,他首先便前往路易身边。 「……你的表情变了不少呢。」 不仅是路易,梅露莉丝也为贝伦的改变倒抽一口气。 像是只要一碰到就会被切开的锐利眼光,以及瘦了一些的面貌。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这世上的地狱。」 对于路易的问题,贝伦平静地……然而应答时眼中却蕴含着火焰。 那个答案与态度,让路易呼了口气。 「……拿着这个去离宫一趟。」 那句话让贝伦摸不着头脑。 「你痛切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对吧?想要做些什么……想设法做些什么,打从心底有这种想法对吧?为此想要改变国家。」 「是的。」 对于路易的问题,贝伦毫不迟疑地开口肯定。 「那么就快去吧。」 贝伦接过那些文件,随即离开才刚抵达的宅邸。 ††† 其他的领地发生骚动,这块领地……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也遭到了波及。 希望移居到这块领地的人们络绎不绝。 我说想去现场看看,力排大家的反对意见前往领地边境的边关。 ……哑口无言。 「请您让我进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请您施舍一下。我……除了水以外什么都没吃走到了这里。」 「就算只有孩子也好,请您一定要帮个忙。只要能保护这些孩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按照顺序来!」 四处充满嘈杂的叫声。 每个人都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拼命地用最大的音量吼叫。 我拼命忍住想要堵住耳朵的冲动。 从那天起,我大概几乎没什么睡。 一旦想睡,想要移居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那些人的叫声便在我耳中回荡。 每当那时,我就会望向文件。 ……不要逃、不要输、不要放弃。 那样告诉自己。 在将领地的混乱抑制到最低限度的同时,我下令尽可能接受希望移居的人民。 还有阿兹达商会的事也得处理。 尽管灾害下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即使如此在一团混乱中店家也开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在其他领地做粮食生意的店家,只得暂时全部关店。 虽然损失惨重……可是也没办法。 就算说要休息,还是应当保证工作人员最低限度的生活水准,于是采取了相应措施。 不夜城……据说这座宅邸最近有了这个称呼。 领官们大家也在这种状况下进行着工作。 究竟有多久没回家了呢? 我向一名领官提问之际,他笑了出来。 「天知道……都数不清了。以前回家的时候,反倒被妻子给骂了呢。说现在艾莉丝小姐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可以不用在意我们。因为那位大人打算要保护我们……这样说呢。还对我说赶紧睡一睡就回去吧。」 听到那些话的领官们,也笑着接二连三说「我也是」、「我也是」表示赞同。 他们那些话,让我十分感谢不曾见过面的领官家人们。 同时也振奋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起,用化妆遮掉了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呢? 我已经记不得了。 不过根本无所谓。 ……不要逃避现实。不要输给自己。不要放弃责任。 我在文件的围绕之下,双手抱头喃喃自语。 大家是基于信任才跟随着我。 国家大乱,受到伤害的是人民。 我绝不容许……这样蛮不讲理的现实。 每一张文件、每一个指示都跟他们的性命……还有在外等候,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来到这块领地的领地居民们息息相关。 因此我没有时间休息。 「大小姐……」 塞巴斯十分歉疚似的向我搭话。 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麻烦事吧。 「王都捎来了这种信件……」 我阅读从塞巴斯手中接过的信。 越是看下去,我的手就越是出力把纸张握紧弄皱。 等全都看完以后,我直接烦躁地撕碎纸张丢掉了。 「算什么啊……!这种内容!」 我怒火冲天大喊出声。 在一旁待命的侍女吓了一跳,做出似乎对此感到恐惧的反应。 「……啊,对不起。已经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我那样一说,她便急忙离开了房间。 看到那副模样,我脑袋冷静了一些。 「又是要求提供物资?究竟提过多少次了啊!到最后一旦拒绝要求就要视为叛乱吗……?他们究竟以为自己是谁啊!」 概括信件的内容就是「你们那边物资还有剩吧?国家要用,所以赶快送过来。要是拒绝就视为叛乱,派遣军队过去喔」那种感觉。 文章很有礼貌,但内容差不多就是那样。 「我们明明已经送三次物资过去了!再继续送过去,我们这边会不够的!」 语气不知不觉变得粗暴,即使如此塞巴斯并没有开口责备。 已经留下内帐的份,其余多半都送去王都了。 那些量,倘若是小领地,是足以匹敌一个领的生产量。 每次都用像是威胁人的文章,没有办法只能送过去。 据说送给安德森侯爵家的伯父大人、伯母大人的信只有一开始的一次而已。 完全就是要找我的碴……! 「再继续下去,就算是我们领地也办不到。不如说再这样下去,这块土地会陷入贫穷。」 不晓得内帐的塞巴斯脸色发白。 「是呀。也只能拒绝了呢。」 「但是,大小姐……」 「没有东西能送了,这也无可奈何。反之如果送过去了,他们肯定还会没完没了。」 我附加从前窜改过的账簿,连同写下无法继续运送物资为意旨的信件交给塞巴斯。 「也寄信给外祖父大人与伯父大人。要是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在接壤的领地中,我唯独不想与那边为敌。」 塞巴斯表情生硬地点了下头。 「然后把〈财〉的领官叫来。增加预算,增加从其他国家购买的物资吧。」 「说得也是。我马上去。」 ……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回音。我唯有感到害怕。 这场骚动,只有米茉莎的婚事得以更加延后一事值得庆幸吧。 姑且是停在拉弗西蒙兹祭司那边了,两家人都认为现在不适合谈这些。 我一面思考着那些事,一面眺望着放在窗边的筋骨草花盆。 感觉买下这个,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啪地一下拍了自己的脸颊。 现在不是沉浸在感伤中的时候了。 接着我再次埋首于工作之中。 跟着过了几天……比想象中快,王都再次寄来了信件。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蜡封的信件。 「……内容如何?」 「还是一样。别废话赶快把物资送来……这样写着。我们的粮食和金钱也并非是无限的呢。」 还写上这是最后通牒。 一旦拒绝的那一瞬间,就会派军队过来……!这是哪门子讨债的啊!我想这样呼喊。 比讨债的还行径恶劣吧。 「……我要去王都。正好耶露丽雅妃似乎召集了贵族们开会。」 「在这种状况下吗?」 塞巴斯的问题也很合理。 为什么都已经是这种状况了,还要刻意召集各家族的人们呢? 「恐怕是在巩固爱德殿下的地盘吧。是类似对内对外显示出要正式登上王位的示威活动那种东西吧。」 「但是,大小姐……」 「再这样下去,只会一路遭到压榨。我只能看见总有一天到达极限,不停遭到掠夺的未来。然后陷入那种状况时,肯定是无人闻问……那样子的未来,我坚决拒绝。」 「是呀。」 「只有一件令人担忧的事……塞巴斯。你可以应付得来吗?」 「……大小姐您已经为我们制订好某种程度的对策。此外还有可靠的领官们在。」 「那么……?」 「大小姐您请吧。请无后顾之忧地前往战地。」 「……谢谢。就拜托你看家了。」 「遵命。请您小心慢走。」 接着在塔妮亚做好准备之后,我再次前往王都。 由于重视机动性,于是只带了最少的人。 路上我回想起以前逐出教会的骚动。 当时汀恩帮了我呢。 ……不只是当时,好几次都是吧。 然而现在汀恩不在我身旁。 发生这种骚动,他是否平安无事呢…… 我始终不愿去思考的疑问,在心中翻腾。 我没有能获知他平安的方法。 因此更加担心了……心,好痛。 即使如此,被现实追着跑的我,就连那份担忧也只能赶进心底。 偶尔当那突然冒头,快被不安击垮的时候,我总会握着那个怀表。 ……若是可以,我想要飞奔出去寻找他。 可是不行。我不能那样做。 我只能一味……等待他。 我若是有所动作,我这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吧。 为了抹去不安,我握紧了怀表。 抵达王都之后,变化之大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都有如此冷清吗…… 莱尔和迪达对附近保持警惕。 可能是感觉比起途中还要更加危险,他们更加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种状态下前进,抵达了宅邸。 见到不变的人们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首先前往父亲大人那边。 「好久不见了,父亲大人。您比之前来得有精神多,真是太好了。」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都是多亏有梅露莉丝跟大家,才总算是……」 他说话时微笑的身影,带着一丝虚弱。 相较起从前,确实是瘦了。 就连坐着,似乎也还很吃力。 唯一的安慰,是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母亲大人也好久不见了。」 「嗯……你好像很努力呢。」 「不,您过奖了……」 母亲大人温柔的言语,让我大大地感到害羞。 「……艾莉丝,事情我听说了。」 不过我的脑袋立刻转换到父亲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 「十分抱歉,父亲大人。我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会拖累家族……」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点都不后悔给了你代理领主的地位。况且即使你不在上位,对马艾里亚侯爵家来说,阿尔梅利亚侯爵家就是碍事的存在。不管是怎么样的形式,他们都会为了排除我们而行动。」 「是呀,小艾。别对自己用一副好像自己是不需要的人的那种说法。你对我们也好,对领地的人们也好,是非常重要的人喔。」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尽管照你想的去做就好。我们……不对,领地居民们也是,只要是你所决定的,我们便相信你。」 「谢谢。」 我的眼眶热热的。 真的是,为什么会知道呢……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确实地给了我想要的话语。 「你明明在行动,我真恨无法跟你一同行动的这具身躯。」 父亲大人带着歉意低声说道,我则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父亲大人。只要有您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够了。」 与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的对话,使得温暖充满了我的内心。 对于自己的绝对信任……绝对肯定。 那是比什么都要让人更觉得内心踏实的事。 「父亲大人,请您尽早调养好身体。我也要休息一下,所以就先告辞了。」 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候塔妮亚进来了。 「……打扰了,大小姐。」 「情况呢?」 「因为有莫内达的协助,已经在调查了。跟着包括师父在内,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也会出手相助。」 「好。那么一来要是有个万一,就能稍微放心了呢。然后塔妮亚,你跟叫麦罗的男人接触过了吗?」 对于我的问题,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那么,关于耶露丽雅妃的召集,他……?」 「唬弄过去了,但是麦罗这样说了喔。说他『不是在胜负之际会出错的那种人』。」 「这样啊……」 塔妮亚的话,就跟汀恩在我身边那时一样……安心感扩散到我整个内心。 「是我的错觉吧……」 我轻轻将手放在胸口。怀表一如往常挂在我衣服底下。 「大小姐您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接下来要针对交涉对象展开行动……塔妮亚。其他要递信的对象就交给你了。」 「确实明白了。我会将最好的结果献给您。」 「好……谢谢你,塔妮亚。」 ††† 那天,莱尔抵达王都,双脚朝着王城而去。 一如往常,迪达就在他身旁。 但是迪达却完全不说话。因为他身旁的莱尔,围绕着太过不祥的氛围。 他的表情非常可怕,就连迪达都不曾见过。 是不是一碰到就会被砍啊……完全不见他平时宛如贵公子的模样。 他们在一名于王城入口待命仆役的带领之下向前走。 然后,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尤莉。 「哎呀,果然是莱尔先生,你来了呢……虽然还有另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看见莱尔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双眼闪烁光芒。 然而当她发现旁边的迪达的人影,立刻又变成闹别扭的表情。 「也没什么问题吧……就算有这家伙在。」 「哎呀,只要你没问题,我也完全无所谓呢。」 她一副嘲讽样扭曲嘴角。 ……这是那个优点只有天真无邪和烂漫的女人吗?迪达感到头昏眼花。接着同一时间,他对于摆出似是知道她那种态度的莱尔感到了疑惑。 「所以,找我出来的原因是?」 「真是……你明明就知道。还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天晓得。我就是不知道才问您。」 「真是的……」 她叹了口气,那副模样看上去一点都不困扰。 不如说,似乎带着一丝欣喜。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请你加入骑士团吧。我会替你斡旋的。」 「我应该已经拒绝了吧?」 「我知道啊。但这次你应该会接受喔。」 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只要你加入骑士团,我就会协助你成为梅连杰伯爵家的主人喔。」 那句话使得身为外人的迪达十分震撼。 这家伙究竟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您知道我的出身?」 他只是很平静地开口询问她。 「现在的我,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妃喔。站在能轻易得到想要情报的位置上。你的举止有时候太过高贵,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就让人调查了一下。然后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你居然是前任梅连杰伯爵的庶子。被年龄与自己父母差不多的男人一眼看上,你的母亲还真是可怜。最后明明没有得到希冀的宠爱,却引来正室吃醋遭到杀害,同样身为女性我很同情。」 她所说出的话,让迪达连要掩饰都忘记了,嘴巴一张一合动着,发出不成句的声音。 「看那样子,你似乎也没跟搭档提自己的过往呢。」 她眼力很好,发现迪达的那副模样,露出扭曲的笑容。 「你很憎恨什么都不知道的现任梅连杰伯爵吧?明明母亲遭到杀害,自己也差点被杀遭到放逐,那个男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悠哉地劝说你。你想报母亲的仇对吧?很可惜前任梅连杰伯爵已经与世长辞,但只要将那一并向现任梅连杰伯爵复仇就行了……如何?是件好事吧?」 她的双眼蕴含着疯狂,没有半点犹豫。 不如说看上去甚至像她才是憎恨梅连杰的人。 「很不巧,我不需要。」 然而那种热情却没有涌上莱尔的心头。 只是一味平静地凝望着她。 「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回答,让她整个人愣住了。 「我刚刚说,我不需要。」 「骗人!」 再一次的否定,她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不可能不恨!所以你以前才会以骑士团为目标的对吧?我是那样听说的……难道你是被那个滥好人的天真公爵千金给诓骗了吗?」 她抓紧了他。 激烈的程度,连在一旁的迪达都吓呆了。 但是关键的本人……莱尔却只是冷冷地俯视她。 插图p231 「梅连杰伯爵的名字,我已经舍弃了……虽然原本别人就说我没资格自称了。我被大小姐捡到,死了一次。死了然后脱胎换骨。所以我对梅连杰伯爵的事既没兴趣,也一点都不想加入骑士团。」 莱尔带着冷漠的眼光,直言不讳地叫她松开抓着自己的手。 「我今天会来到这里,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亡魂。是举止啊……以后我注意点吧。」 像是在说没兴趣那样,他转过身去。 「等一下!……为什么……过去不是能轻易抛弃的。尤其是怨恨、厌恶,更是会越积越多。你也是那样想的吧?」 「是抛弃不了,但也没必要执着。因为我有了更加重要的事物,觉得那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果断说完后,便离开了房间。 她用一副恶鬼的神色注视着他。 「……哎呀呀,真是稀奇。居然能见到您失去理智的模样……」 她的双眼瞪视着悠然现身的狄庞。 「请你别偷听。」 「我没有偷听喔。他们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了……不过光是气息,似乎无法锁定是我呢。」 他毫不畏惧她的瞪视,反倒是很开心似的笑了。 「如今没了德鲁塞,因为想拉拢能干的战力,于是叫我调查了他的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是您擅自将他视为同志了呢。」 「你闭嘴别说话……!」 那是像拼了老命一般发自内心的喊叫。 那种激动的程度,简直连成年男子都会感到畏惧。 可是狄庞脸上保持微笑,毫不客气地接近她。 「我不闭嘴喔……我也很伤脑筋呢。受到那些一件件小事所困,内心动摇。您说要超越母亲,向这个国家复仇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他狠狠粗暴地抓住她的脸颊,结果只是像在近距离观察那样凝视着她。 那双眼眸有着无尽的冰冷、锐利。 「……我没有骗你。我不是像她那种窝囊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我放心了。」 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放开她的脸颊。 「不过,不能将莱尔拉拢过来这边的话……应该更加活用一下德鲁塞才是呢。没了德鲁塞,还真是费力呢。」 「……德鲁塞没有利用价值了。应该说是受到那个女人感化,变成会想些多余事情的人了。只会碍事的存在,没有必要让他活下去吧?」 「……我放心了呢。没有连您都变成窝囊废。」 「那是什么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我失礼了。」 「……总之算了。啊,差不多要到裁缝师来的时间了。为了下次的会议,我得制作一件出色的礼服。」 「……下次的会议?」 「嗯,是啊。关于爱德华殿下正式登上王位的会议。」 「请您向前王妃进言,要她马上延期。」 「咦?狄庞你到底怎么了?爱德华殿下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可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很可惜,如今还没能消灭第一王子。岂止如此,现在的状况是我即使用尽方法,却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不确定要素实在太多了。」 「潦倒的第一王子能成什么事。况且,我说……狄庞。那是因为你该做的事情出现疏失的关系吧?……赶紧把第一王子的人头提来见我。」 「可是……」 「啰嗦。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妃喔。我已经照你的希望做出成果了。真是的……用不着管我,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我已经就算不用你帮,也能爱怎样就怎样了喔。」 「……遵命。」 他一瞬间定格……但还是那样说完笑了笑。 但是那笑容,是会让看到的人内心发凉、结冰的那种。 她没有发觉他刹那之间的神情。 「那么我先失陪了。」 他再次行了个礼离开房间。 「……差不多到该割舍的时候了吧。反正也好,现在已经就算没有她,对计划也不会造成障碍。」 他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空间中重重响起。 ……另一方面,刚刚离开房间的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离开了王城。 「……我说。」 似是下定了决心,迪达向莱尔搭话。 「什么事?」 「我跟你一起来这样可以吗?以这种形式知道了你的过去……」 「可以啊。我没打算瞒你。只是找不到时机讲……都是我单方面知道你的过去这点也说不过去,对吧……」 他在说这些话的神色,不似刚才那样锐利。是一如往常,迪达所熟悉的他。 「嘿嘿……这样啊。」 迪达很害羞似的笑了,啪的一声拍了下莱尔的背部。 而且莱尔也笑了。 「不过你是贵族大人呀……这么一说,确实有那种感觉。我说你啊,公主殿下她知道吗?」 他无所顾忌毫不留情地说了出口。如今那样令人觉得心情畅快,于是莱尔露出微笑。 「是指我是梅连杰伯爵的私生子的事吗?还是那个女人今天把我叫过来的事?」 「当然是两边都很在意啊。」 「那个女人叫我出来的事我没告诉她。总不能还给现在的大小姐增加负担,对吧……」 「这样啊……」 「至于我的过去,肯定知道吧。把我捡来那时,老爷调查过了……而且起初被大小姐捡回家那时我有过反抗,也说了那件事。」 「你反抗公主殿下!……可恶,我好想看!」 面对听到那些话笑得夸张的他,莱尔叹了口气。 「是不堪回首的历史。」 「顺带一问,你怎么反抗的?」 「……说了些像是『我是梅连杰伯爵的儿子』、『我是为了进入骑士团而生』之类的……最后还说了『我才无法陪大小姐玩家家酒』之类的吧。」 「哇……那些真是你说过的话吗?」 「……所以我说过了吧。是不堪回首的历史。」 「是喔……那样的贵族小少爷,为什么会沦陷于公主殿下啊。」 「别叫我贵族小少爷……因为惹她哭了吧。」 「那没什么稀奇的吧。」 「嗯,是没什么稀奇。但是那位大人听我泄愤式地讲述往事时哭了……说自己的力量不足,对不起。」 「……啥?」 「还以为是在同情人,五岁的女孩子居然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叹息。她说恨自己听见那些,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所以叫我等她。如果我想进骑士团,她必定会帮我一把,会让我实现那个愿望。」 他举目远望,一副很怀念那时候的样子。 「……现在想想,也许那是第一次吧。有看着我,说想要帮我一把的人。母亲也把并不是心甘情愿想要的我当成眼中钉,父亲又原本就对我不感兴趣。」 「贵族大人还真是辛苦呢……话说公主殿下从那时候就已经是公主殿下了呢。」 「就是那样。我折服于认同我存在的人物。想进骑士团的念头什么的,我也变得完全没兴趣了。其实师父推荐的那件事,是大小姐的试探呢。」 「啥?我都不知道。」 「我也是。『当外祖父大人您中意之际,请务必』——据说那是我们去师父那边的时候,她说过的话。那是之后我从师父那边听说的。」 「但是你没有选那边呢。」 迪达说着,再次轻轻拍了拍莱尔的后背。 「那是当然的……还有比当大小姐的护卫更有价值的事情吗……而且我还有能够托付背后的搭档。」 莱尔像在表示回敬他那样拍了迪达的后背。 那些话语和举止,让迪达很腼腆似的笑了笑。 第四卷 二十一章 大小姐,孤注一掷 在那三天后,我前往王城。 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代理领主的身份,参加这次贵族的召集。 在我身边的人们全都是男人,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女性。 我今天也披上类似燕尾服的上衣,穿上同种材质的裙子。 并不是受到了什么指示,简单来说是心情上的问题。 不同于谒见室的大会议室。 好几个椅子以相同间隔,朝着中央呈半圆形排列。简直就像是议会那样的构造。 这里是王国建国时期的遗迹。 这个国家过去是拉拢﹑有时是征服许多地方有力人士,才得以建立起的一个国家。 因此在创立之初,为了避免混乱,在此让治理地方的有力人士们齐聚一堂进行讨论,由王协调意见,定下王国该前进的方向。 就我所见,有好几个贵族正在交头接耳。 有人皱着眉头,有人瞧不起。 ……那露骨的视线,老实说令我感到烦躁。 我忽然发现了在众人的围绕之下,身为安德森侯爵当家的伯父大人的身影。 伯父大人也许是看见我了,朝着我露出了笑容。 有些讨厌的感觉烟消云散,我也对他露出笑容。 位子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是由家世高低来决定的。 我因为是公爵家,所以在最前排坐下。 坐在我身旁的马艾里亚侯爵眉头深锁。 臃肿的身材依旧有着很大的存在感。 因为他傲慢的态度,那个位子……身为侯爵家,也拥有跟公爵家同等待遇坐在那里。 我环顾了一下附近,这次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出席了。就连已卸了职的萨吉塔里亚伯爵为首的亚尔弗列德第一王子派的贵族们都在。 唯独不见梅西男爵的身影。 侍从宣告王族入场的声音,使得整个房间一同归于一片静默。 随后耶露丽雅妃与爱德殿下、尤莉从前门出现坐在位子上。 「今天叫大家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关于这个国家的王。」 在位子上坐好以后,耶露丽雅妃严肃地开口道: 「正如各位所知,如今国家处于相当艰难的状况。正因如此,我认为这个国家需要拥有强大领导力的人。然后关于那点,除了在这里的爱德华,还有其他人选吗?」 尽管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在我耳中听起来像是肯定句。恐怕其他人听起来也一样才是。 「您说得没错!再没有似爱德华殿下那样适合当王的人了!各位不对新王登基送上祝福吗!」 听闻马艾里亚侯爵的话,第二王子派的人们便起立鼓掌。 像在呼应一般,爱德殿下站了起来。 「谢谢各位。为了回应各位的心意,我在此答应各位,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王。」 听见耶露丽雅妃与爱德殿下的言语,我目瞪口呆。 「……这是哪门子的闹剧。」 「……这是哪门子的闹剧啊。」 当全场响彻一片祝福之声,我跟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不同性质的声音,使得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看。 「安德森侯爵!闹剧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但耶露丽雅妃似乎连我的存在都假装忽视掉了。 瞪着安德森侯爵……也就是伯父大人大喊道: 「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国家的法律是长子继承。只要长子没有罹患重大疾病或特殊因素,那么即使是王族也通用。王族自己想违反法律的这个决定,除了是闹剧还能是什么。」 「你觉得不在这里的人适合当王吗?那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不是耶露丽雅妃您能决定的吧。您应该没有王位的决定权。王去世之后,应尽快让第一子继承王权。那可是王国法。换句话说,前任王妃的许可是没用的。」 耶露丽雅妃将视线从伯父大人移到我身上。 是厌恶并且打从心底憎恨那样的视线。 「况且爱德华殿下,虽然刚才您说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王……但您打算如何克服这个困境呢?」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不,请您回答。倘若您还希望从我的领地拿援助物资的话。」 「我为什么非得听你所说的话!我可是下任国王!不过区区一个贵族竟敢出言不逊,实在太没礼貌了!」 「就、就是说啊……!给我把这女人撵出去!」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动。 连在一旁待命的卫兵也是。 这里的卫兵们,已经换成外祖父大人的手下了。 只要没有伯父大人的指示,他们无法行动。 虽说已经退出第一线,外祖父大人还是这个国家的英雄。 对他的向心力仍旧不衰。 纵然本来不想将外祖父大人牵扯进来。 「……在王族的征收中,搜集的谷物量中的四成,都是从我的领地征收来的吧?」 「哼……那又如何……」 「考量到本次灾害的规模,粮食不足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对吧。但是有这么多的领地,为何要依赖来自我领地的征收呢?」 「你那边就是那么大块的领地。身为公爵家,为王国尽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您在说什么呢?让单独一块领地负责四成,是多么夸张的事……您不会说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吧?我听到这个调查结果时吓了一跳。总之要是断了来自我们那里的征收,究竟会有多少领地的人们饿肚子呢。尤其王都耕作面积少,说不定会立即有危机呢。因此我要问。今后您打算采取什么样的对策?」 呵呵呵,我笑着开口,瞥了一眼第二王子派的人们。 尽管有与方才的耶露丽雅妃做出同样反应的人们,但对于自身领地的贫穷有所自知的人们,则是尴尬地别过头去。 有几名贵族赞同了我的发言。 他们是已经收买或提出同盟的第一王子派和中立派的人们。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持有的财产、粮食,比起其他领地压倒性的多。 我将那当成交涉的手牌打出去了。 安德森侯爵家当然也是缔结同盟的其中一个领。 即使有血缘关系,彼此有需要保护的领民这点是一样的。 他的领地是武力,然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是财力。 由这两个领带头,其他的领地则跟随在后。 我一到王都,立刻四处奔走前往各大家族,塔妮亚也将信件交到许多人手中,总算是有了样子。 尽管沉痛的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北部仍旧是第二王子派的领主,但隔山相望于西边相邻的安德森侯爵家,以及与其接壤的土地都参加了这个同盟。 也许对于有赞同我发言的声音感到意外,爱德殿下眉头微蹙。 「为了不要变成那样,才从你们那边拿过来的吧。除此之外不必多问。」 「我的领地也没办法继续提供了,领地居民会陷入贫穷。我以代理领主的权限,拒绝往后的征收。」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好,你坚决违逆王家的话,那就要用上军队进行相应的报复了!」 「那种余力,支持王国……支持您的人有吗?要成为国王的话,请您好好考虑自己的方针。」 「吵死了!这个国家是属于我的!我现在就在此用不敬之罪逮捕你们,再没收各自的领地,事情不就全都解决了吗!」 像是在说自己的提议是好主意那般,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立即同意,连其他第二王子派的贵族们也表示了赞同。 那一瞬间,我死心了。 伯父大人似乎也一样。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即使会再继续开下去……也只是一无所获。」 伯父大人用冷冷的语气宣布。 我也跟伯父大人一起站了起来。 似是赞同我们的行动,有接近一半的贵族也站了起来。 「各位请冷静……!请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神情!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人民的事情对吧?」 尤莉大声喊叫。 或许是对那种拼命觉得可嘉,爱德殿下稍微消了些怒气。 「为了人民好好谈一谈吧!爱德华殿下的哥哥肯定也会明白的才是!」 是要他明白些什么啊……我的心底感到不解。 「因为他没来这里。爱德华殿下的哥哥,肯定是个很纤细的人。所以……」 「尤莉,你真是温柔。相较之下你们这些人……正如尤莉所言,兄长从以前就离开第一线。那是因为无法承受身为第一王子的重担吧。正因如此,我会代替兄长承担起这个国家。我会保护人民。」 「若是所谓的保护人民,爱德华殿下,即使不当王也能做到。可是,您不是什么都没做吗?要说有做什么,就只是去求阿尔梅利亚领而已。」 伯父大人冷漠地望着他。 「还有,尤莉『男爵千金』。这里不可是千金小姐的游乐场。可以请您闭上嘴吗?」 至于尤莉,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什……好、好过分……」 她说着那些话流下眼泪。 「安德森侯爵!你竟敢对我的妃子说那么过分的话……」 「过分吗?」 我低声嘀咕。 听到那些嘀咕,爱德殿下用很厌恶的样子直瞪着我。 「请您施舍一下。我……除了水以外,什么都没吃走到了这里。」 对于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他嗤之以鼻说:「你在讲什么啊。」 「就算只有孩子也好,请您一定要帮个忙。只要能保护这些孩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些话,是我在视察那个边关时所耳闻的话。 是紧紧贴在我耳际的,他们的声音。 「那是从其他领地来到我的领地的人民的声音……你们说是为了人民,但是,直到那样悲痛的声音蔓延开来为止,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的嗓音,染上了愤怒。 「从我的领地运过来的物资量相当多,被留在王宫……还有方才赞同爱德华殿下的贵族家里,这些都已经调查清楚了。虽然刚刚您说我们过分,但你们除此之外却什么也没做……你们做的是保护自己、舍弃人民的残酷行为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种事!」 「如同爱德华殿下所言!肯定是有谁打算要陷害我们吧……!」 听见尤莉的叫喊,爱德殿下瞪向了我。 「对、对了!说到底根本没有艾莉丝公爵千金送了物资的证据!是为了陷害我们在胡言乱语!」 听到那句话,我叹了口气。 「……艾莉丝,多说无用。」 站起来的同盟者,大家都做出相同的反应。 不管怎么说,关于物资的往来,都有正式的文书互动。 ……换言之,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缴纳一定数量的铁证。 「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等!刚才也说过,要是你们就这样离开这里,就当成你们肯定嫌疑,我会派兵……」 「那可就伤脑筋了呢。王家的力量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强大。这种状况下要是被那两家抛弃就完蛋了。」 陷入某种激动状态的这个房间,由于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回归鸦雀无声。 那个人像要抢爱德殿下的话那样说道。 在场的众人会感到讶异,并不是因为对方抢了爱德殿下……姑且勉勉强强也算是王族的他所说的话。 而是因为对方从王族登场的前门现身。 我应该比起在这里的任何人都还要心神激荡吧。 因为比起有从王族专属的门出现的人物……为什么他会那么做,更令我惊愕。 为什么汀恩会在那里! 「你是谁……」 爱德殿下怔怔地提问。 「问我是谁这种讲法还真过分。我明明是跟你有着相同血统的哥哥。」 「什……!」 那句话使得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都站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亚尔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亚。是这个国家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他的声音简直就像一阵雷。 明明嗓门并不大,却能轰遍这个房间的角落,听到的人简直就像得到上天启示那样感到激动,并且充满着想要跟随他的不可思议魅力。 「……你、你有自己是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证据吗!」 马艾里亚侯爵着急地大叫。 「退下!这位是货真价实的亚尔弗列德王子!居然怀疑王族……你才要当心犯了不敬之罪!」 为了规劝他,从汀恩身后出现的男人大喊。 出现在那里的,没想到竟是卢狄。 ……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什么是什么了。 插图p251 「哎呀,我还真是听见了有意思的话呢。『除了爱德华王子,没有其他适合当王的人选』?那可不对。这个国家下一任的王,是身为第一王子的我。那是建国以来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法律——王国法所记载的事项!不论何人都不能违反。企图窜夺王位之人,我要将你们当成叛国者抓起来。」 「什、什么……哪里有相关的证据了。」 「有需要证据吗?这场会议本身就是证据了。是吧,拉弗西蒙兹祭司。我来问问不是这个国家贵族的你,刚刚他所说的话,是我幻听了吗?」 「不,我所听见的话语,确实如您所言。」 「是啊……没有确认我丧命就轻举妄动,你们还真是急性子呢。」 「……说到底你的母亲不过是区区伯爵家出身,大家不可能跟随你!」 耶露丽雅妃大叫。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愤怒。而浮现在她眼中的是厌恶。 甚至会让人觉得她撕下了追求美丽而搽脂抹粉的面具。 「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想法了。在有许多位阶不及伯爵之人的这个场合,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呢……你们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可以暂且先请你们两人退场吗?」 听见汀恩的话,卫兵们动了起来。 「无……无礼之人!给我放手!」 尽管做出抵抗,但卫兵们是行家。 卫兵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抵抗,将他们带走了。 「外祖父大人!母亲!」 纵然爱德殿下为了劝阻开口大叫,但他们已经离开房间了。 「你竟敢……!」 为了制止想要行动的爱德殿下,剩下的卫兵围住了爱德殿下和尤莉。 她用可说是害怕的模样发着抖。 为了打破令人不知所措的现场,我开口说道: 「……我认为耶露丽雅妃的话不无道理。尽管我绝不会说让爱德华殿下当王,但就算您成了王,会跟以往有什么不同吗?看样子亚尔弗列德王子不会抛弃我们。既然如此,我想请教一下您有何良策。」 我向汀恩提问。 汀恩有一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但立刻无畏地笑了。 那是我最喜欢的表情——这种不合时节的心情占据了我的内心。 「抛弃什么的……不如说我还提心吊胆会不会被你们给抛弃呢……赞同弟弟刚才说出想要抓那两人没收领地一番蠢话的那些愚蠢家伙们也好好想想。即使提供援助物资的四成,阿尔梅利亚领还是过着比起其他领地更接近平常的生活喔。那些物资量、资金量都不是其他家族赶得上的。这代表送到你们领地的援助物资,要是没有施加其他手段,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只要一收手,量就会约莫砍半了。此外,对于不需要援助物资的领地来说,若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设置据点的商会一起撤退,就会造成经济上的重大打击。他们是因为有利可图,现在才会还在这个国家做生意……然而要是没有利益反倒会亏的话,他们就会干脆地将对象换成其他国家吧。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有港口,故而贸易向来很活络。是因为就主要贸易对象而言,比开拓新客户更不费心力,所以才把重心放这边而已。」 「可、可是……若将这些人抓起来,让那基础直接成为王国的东西……」 第二王子派的其中一名贵族说出了那种话。 「所以就说你愚蠢了。说要出动军队,但军队的泰斗卡杰尔将军的老家安德森侯爵家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不仅有亲戚关系,领地也互相接壤。要是这两家联手的话,就已经不是调动军队的问题了。」 「可是……」 「啰嗦。纵使硬让那成为国家的东西,王国也没有能治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人才。民众不会服从。因为她所创造出的便是那样强大的领地。」 他的话语使得其他贵族们纷纷退缩。 「哎呀……非常感激您对我的领地如此过奖。正因如此,请容我一问。这次的事件,您打算如何收场呢?」 他维护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正因如此,接下来轮到我了。 就让我创造出他的出风头场面,同时拥护那个对策吧。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故意用严厉的言语询问他。 「已经采取对策了。假金币几乎都回收了,只剩下极少数在市场上流动。那方面也是,已和人民约定只要一发现,就可以跟王国免费兑换真正的金币。这已经大规模告知过了,此外也做了情报操纵让人民会去讨论这件事。」 「所以已经回收了吗?那是怎么做到的?」 「……将储备粮食卖给商人的那些人,应该会立刻跟其他商人接触才是。」 也许是有印象吧……有好几名贵族闻之色变。 「我用了前教皇的收藏品当诱饵。没想到竟然会那么轻易就舍弃金币呢……为了民众使用暂且不论,竟然用在自己的欲望之上。让人傻眼到无言以对啊。」 「原来如此……于是便回收了金币呢。是王国的钱所以不怎么痛,最重要的是倘若是前教皇的东西,便是价值连城。有许多足以撩动各位内心的要素对吧。并且要说能立刻准备好的现金,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得到的金币。」 「嗯。假金币已全数融化去除杂质,重新制作了纯正的金币。尽管透过那方式回收许多,但在那之后,我们也彻底监视着你们的行动,给了不是我手下的人的假金币,也几乎都让我们回收了。虽也有一些赶不及流通出去的假金币。关于那件事,安德森侯爵,也是多亏有你的贡献,我在此再次向你致谢。」 听闻他的言语,伯父大人点了下头。 「可是亚尔弗列德王子,关键的粮食又怎么样了呢?」 「我自己已经越洋前往其他国家交涉好了。起初我只是打算拿回储备粮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灾难,让大家有痛苦的感受实在非常抱歉……但就在我抵达的同时,粮食也到了这个国家。之后就剩下分配到各地了。关于这方面,就得感谢代表达里尔教的拉弗西蒙兹祭司了。达里尔教为此次的国难感到忧心,援助了资金。」 「……我们犯下了过错,国家仍对我们从宽处置。因此只要这些能用在这个国家的人民身上,便是我们的夙愿。」 拉弗西蒙兹祭司说着低下了头。 亚尔弗列德王子的目标也许是在这里回复达里尔教的地位吧,我十分钦佩。 然后在展示他跟达里尔教关系密切的同时,经由一个低头展现出了他与达里尔教的权力关系。 拉弗西蒙兹祭司也在察觉他企图的同时低下了头,那想必是对内对外展示出他目标中「正确的达里尔教」样貌的好机会吧。 达里尔教以前经常召开向贵族们要求募捐的慈善派对。 这代表是把当时积累的金钱给吐了出来吧。 恐怕是把从前教皇那里没收的资金之类拿来用吧。 「……您要是登上王位,这个国家就太平了吧。就让我们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倾全力支持您吧。」 我说完之后低下了头。 这下子他……应该就能在这里展现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是支持他的。 并且这两家的有用性,就如他已经说明过的那样。 与此同时,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实绩。 能合理将这次的事件导向终结的人,他是不二人选。 在这里反抗他,便等同于自己断绝求生之道。 救命稻草耶露丽雅妃与马艾里亚侯爵已经遭到逮捕。 「出……出色的王诞生了。」 「就、就是说呀。我们参与了这美好的一刻。」 至今都表态支持爱德殿下的贵族们,接连对汀恩赞不绝口。 那个趋势渐渐扩大,整个会场开始涌现掌声。 「大家别被骗了!」 直到刚刚都还在发愣的爱德殿下怒吼道。 「虽然刚才一路坚称,但完全没有这家伙是兄长的证据!这个侍从是安德森侯爵家的人!绝对是与当家勾结想要篡夺王位的无礼之人。」 「来……来人!」 尤莉朝会场外大吼大叫。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身骑士装束的人们跑了进来。 看到他们的样子,爱德殿下和尤莉安心地呼了口气。 「抓住那个人!他是试图篡夺王位的无礼之人!」 然而骑士们没有因为他的叫喊而行动。 「为何不动!」 「爱德华殿下。恕我冒昧,这位不是亚尔弗列德王子吗?侍奉王家的我等,不可能对王家刀剑相向。」 「你在说什么!哪里有这家伙是兄长的证据!」 「就算问我是哪里……我曾经很荣幸在离宫见过。」 尤莉愣愣地望着爱德殿下与骑士们的互动。 「不是的……」 她那样说。 「不是的……我不认识他们……骑士团团长在哪里!」 「骑士团团长遭到软禁了。说到底梅连杰伯爵只是个登记在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当上骑士团团长才是。」 汀恩愉快地对着惊慌失措的尤莉说道: 「骑士团里有好几名那样不适任的人。已经解除他们的职务了……那么刚才的事,接下来会由我们这边来动作,已经没有需要在这里说的事了。就进入下一个议题吧?」 究竟他要说什么,大家都一同感到疑惑。 就像这样,我也是其中一人。 「在那之前,卫兵。把爱德华和尤莉抓起来。」 「「什——!」」 在他们两人出声抗议以前,包围他们的卫兵便迅速动了起来,抓住他们两人。 「为什么……!」 爱德殿下在被抓的同时,仍然开口大喊。 「刚才我也说过了吧。你跟你的母亲、外祖父一样,被点名是以篡夺王位为目标的其中一人。那么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吧?」 「可是那种事,应该跟尤莉没关系!」 「是啊。可是这个人不是王族,尽管如此还是经由王族专属的门出现在这里,过去也把王族的预算当成资金使用过。那便是用王族之名骗人的冒牌货。还是说这个人已经跟爱德华结婚了,拉弗西蒙兹祭司?」 「不。达里尔教完全没有那样的纪录。」 「那么就得把这个女人也抓起来了。」 「那是我……!」 爱德殿下还想要袒护尤莉。 他挡在前方……就那么喜欢她吗? 「你无法自律是最大的问题,但她也有责任……但即使有你的包庇,那个人还有其他罪行。在搜集好证据以前,会关到跟你不同的牢房……把人带走。」 「稍等一下!亚尔弗列德王子!亲哥哥对弟弟做出这种举动……实在太过分了!还请您重新考虑一下!」 尤莉反抗卫兵,试图靠近汀恩同时这么说。 「倘若是普通的兄弟,或许就能让他横行无阻……」 听见汀恩的话语,她的双眼亮起含有期待的光芒。 「但是,我们是王族。就连此身所流的一滴血,也是为了王国而存在的事物。倘若只是王国的危害,就只能舍弃掉了。」 「怎么这样……!」 柔弱流泪的她,会勾起人们的保护欲。 有好几人散发出对于即使自己被抓,也担心未婚夫的她寄予同情的氛围。 汀恩靠近她。 她依赖似的凝视着他。 对于到了这个关头,还想大吼叫她不要用那种眼神望着他的自己,我感到非常厌恶。 「你的朋友似乎拉了很多同伴进了这座城……不过所有人都跟你的朋友一起离开了喔。你最好别以为被抓了也会有人来救。」 「什……!」 他的嘴巴贴近她的耳边。 接着在慌乱的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 即使不知道,对她来说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叫了出来。 对于她的异状,每个人都哑口无言。 「尤莉!」 只有一个人,爱德殿下挣脱束缚冲向了她。 「尤莉,你没事吧?尤莉!」 然而尤莉没有回应爱德殿下的呼唤。 她只是两眼无神,嘴上叨念着「骗人、骗人的」。 为了保护那样的她,爱德殿下站在她与卫兵之间。 「她的样子不寻常!请让她去医院!」 「抓起来以后再让她去就行了……卫兵。」 卫兵为了抓住他们再次行动。 「住手!尤莉!」 尤莉抽抽噎噎地流下眼泪。 爱德殿下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样的她的手。 亚尔弗列德王子用冷淡的眼神观察他,同时用动作示意卫兵将两人带走。 卫兵听从指示前进。 「那么,虽然话题偏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对吧,贝伦。」 他脱口而出的名字,是我最惊讶的。 从后方的门……我们进入房间的那扇门出现的贝伦,完全不介意整个会场中不知所措的气氛,毫无顾忌地走到汀恩身边。 那副模样,真的是会让我想问「这是贝伦吗?」的那种样貌。 头发剪得很短,瘦了许多,眼下有遮不住的黑眼圈。 锐利的眼神和气质,跟那个让人觉得有些不够成熟的他一点也不像。 贝伦向汀恩垂下了头。 「方才你也听见了吧?只要没收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与安德森侯爵领就好,赞同爱德华那番粗鲁言论众多蠢货的声音。」 汀恩似乎很开心地呵呵笑着。 相对地贝伦则是毫无表情,环顾了整个会场。 他锐利的视线射穿全场。 「若是忧心人民的现况,对于接下来提出的办法也会表示赞成吧。」 贝伦那样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双眼睛,渐渐变得更加有神了。 「那么,就由贝伦来传达我们今后的方针。希望大家能留心聆听!」 像在回应汀恩的话语那般,他走上前一步。 接着贝伦开口。 他陆陆续续举出贵族的家名。 无论是被点名到的还是没有的人,都一同感到疑惑,想着究竟要说些什么。 「……以上家族不仅要没收领地,还要归还爵位。」 但是最后那句话却让每个人都感到震撼。 没料到他竟会一口气向好几个贵族下达那种指示,这是建国以来的首例吧。 理所当然地,痛骂声响彻整个会场。 贝伦似乎是听到那些声音感到胆怯垂下了头。 那副模样,使得责备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该如何收场呢……于是我望向汀恩那边,他仍然是一个劲儿地在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贝伦抬起了头。 看见他的脸,叫喊痛骂的人们接二连三地闭上了嘴巴。 不对……正确来说不是他的脸,而是双眼。 他只是一味毫无表情地环顾整个会场。 那双眼睛里含有的,是类似憎恨的狂怒。 甚至会让人觉得刚才的怒吼实在是太温和了。 「想说的话就只有那些吗?」——他明明没有开口,却仿佛遭到了那样的质问。 「……跟你的父亲还真像。」 伯父大人似乎觉得有趣发出的自言自语,残留在我的耳际。 「刚才举出名字的人们……全都是为了一己之利,甚至将法律规定最低限度的储备粮食都卖掉的人们。倘若是无法替人民着想的统治者,应该立刻归还领地对吧。」 他平静地那样说道。 但是平静的只有他的表情,声音与跟他的双眼都同样蕴含着热度。 「只……只是那点事,就要把历代祖先的土地交给国家吗!」 「只是那点事吗……你以为就只因为那点事,究竟有几千人……不对,是几万人民死了!」 他终于开口大吼。那声怒吼,比刚才整个会场的痛骂声加总起来还要有魄力。 「这……这也没办法。我家从很久以前就很穷了……」 「没想到会遭受这种灾害!先前亚尔弗列德王子不也说了这次这件事无法预料吗!」 「就是为了无法预测的灾害所做的准备。退万步言即使没有发生灾害,你们的惩罚还是不会变。」 对于辩驳或是述说不满的贵族们,贝伦只是淡漠地如此回应。 「为什么!」 「就如刚才所说的,这是违反了王国法的罪行。没有发觉假金币并进行交易,且没有拦住任假金币在国内流通,让国家陷入混乱的罪行。」 「那种事……!」 「……最重要的是,虽说是在休战中,但通敌的罪行仍然很重吧。」 最后那句话,说得并没有多大声。 即使如此,却重重地在大家的心中响起。 「你……你说什么!」 「您不知道吗?跟你们进行了交易的商人……狄庞是多瓦伊鲁国的尖兵。他会大量采购粮食,是为了送到他们国家,并且让这个国家的储备减少。」 「那种事哪里有证据!」 「胡言乱语……!」 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贝伦的话。 因为承认的那一刻,就只有悲惨的结局等着他们。 「要证据的话我有。」 但我一点都不担心贝伦。 我觉得就好像看见了过去逐出教会骚动那时的自己。 那种表情,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梅西男爵已经抓住在国境徘徊的一群多瓦伊鲁国人。从他们的口中问出多瓦伊鲁国与狄庞之间的关系了。」 感觉他和纠举我解除婚约那时相比变了许多。 当然是好的方面。 「此外经由梅西男爵之手,已经扣押了本应流往多瓦伊鲁国的一部分物资。虽然狄庞巧妙地隐匿消除,但能确认有印下我刚才所提到的家族家纹的东西。你们是对家族名声引以为傲,什么都要印上家纹的人们真是太好了。到了就算是狄庞也无法彻底消除的程度呢。不过确实只有家纹很棒,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心情喔。」 他粲然一笑……当然眼中并没有笑意。 在我的耳中,他就像是在说「你们就是些只会以自己的家族名声为傲的人,因而作茧自缚无药可救」。 ……他的内心肯定是那样想的,应该没有偏差。 「之后再给你们看看吧……我跟殿下已经去看过一次了,可以断言不会有错。」 「最好一并去追某个男爵比较好,为什么就连社交季期间,人也不在王都。」 我回想起塔妮亚禀报过麦罗所说的话。 当然她也针对那些做过了调查。 狄庞的商会以蒙洛伯爵的领地为据点。 不管在国内运送货物隐藏得多么巧妙,最终运送到的地方都是决定好的……因此必定只会经过蒙洛伯爵的领地或梅西男爵那边。 正因如此,狄庞第一时间便与蒙洛伯爵取得联系。 并且因而能从那边免关税将货物运送过去。 梅西男爵不在王都的时候,是转而在领地戍守国境。 然而最近他将蒙洛伯爵领与自己领地的边境当成据点,几乎都在那里度日。 而且他让下属们秘密潜入蒙洛伯爵领与多瓦伊鲁国的边境,为了挤出狄庞的企图……还有国内的脓肿,朝着搜集证据迈进。 「现在,在我心中依旧是战争时期……」 我忆起过去在梅西男爵的晚宴中,他曾说过的话。 确实是战争……虽然没有直接打起来。 汀恩他……并不是在打与爱德殿下之间的王位之战,还有与耶露丽雅妃、马艾里亚侯爵在贵族之间的抢地盘大战。 已经背负着国家在战斗了吗? 比起我这种人,还背负着更沉重的压力吗? ……即使如此,我仍然总是受到他的帮助吗? 那样一想,尽管不合时宜,我的双眼还是泛泪了。 「殿下。」 汀恩站到贝伦一步之前。 由于这般行动,贝伦开口搭话,但看到汀恩笑着制止了他,于是他行了个礼之后退下。 「所谓贵族,是高贵之人。那并非由于出身,正因其站在人民之上,保护引导人民,人民才会将其选为高贵之人……而在不知不觉间,却似乎有忘却了立于人民之上的意义,鄙视人民的傲慢又无知之人谎称是贵族了。」 汀恩在说话的同时,环视整个会场。 「人民是国家的血肉。让他们白白死去,那便意谓着背叛国家的意思!那是身为贵族,背负着家族名声的人们不应有的行为!」 汀恩的声音再次化为雷声响彻整个会场。 已经再也无人反对或辩解。 「……本来通敌者之罪便无分贵贱。同样都是有背叛国家的意思而遭罚。我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打从汀恩现身以后,坐在位子上的第一王子派的人们接连站了起来。并且为了表示敬意都低下了头。 他们每个人所做的,是谒见陛下之际所行的礼。 我也模仿他们行了个淑女礼。 「刚才被贝伦点到名的那些家伙都抓起来!……然后今天散会!」 「由于日后殿下要重新开会,在通知各位之前,麻烦各位先留在王都。」 ††† 从引发国家混乱的会议过后,经过了一段时间……话虽如此,也就是几个星期。 但是在这几个星期的期间,王宫……并且王都也是模样大变。 由于汀恩将走遍许多国家所得到和从贵族们那边征收的物资,按照状况分配供应,尽管称不上恢复原貌,但街上的样子变得好多了。 爱德殿下他们掌握王宫实权的期间,从各个贵族征收来的东西,完全让第二王子派的贵族们中饱私囊了。 就如贝伦调查的一样。 于是将那些再次强制征收做了分配。 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在于假金币的阴影消失不再流通了吧。 因此商人们再次开始活跃动了起来。 王宫之内当然是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贝伦点到名的那些家伙,在正式的处置下来以前强制软禁他们。 等正式的指示下来,也许会把更多罪行加算进去…… 尽管已经确定下来,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理所当然是株连全族处斩。 此外,蒙洛伯爵自不待言也同样要受罚。 除了当然要归还贵族的地位,由于领地也遭到没收,因此也不许远房亲戚继承。 企图窜夺王位或与敌国通敌,都是滔天大罪。 被点到名那些人的直系亲属,就算容许活下来,大多也会送到修道院软禁一辈子吧。 本以为国家行政会陷入混乱,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糟。 原第一王子派的人们纵使没有身居要职,有许多在各自的领域中颇受好评的人,他们想必会如鱼得水般在第一王子的手下工作吧。 那天,我受到安德森侯爵家的招待。 他们家在王都的别邸,离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别邸意外地近。 马车摇晃,我眺望着街景,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在被带到的地方等候我的,不仅有伯父大人,连伯母大人还有外祖父大人都在。 「……十分感谢今天您百忙之中还抽空出来。」 「都是亲戚,所以不用那么多礼了。喏,你坐那里吧。」 我低下头,伯父大人温柔地对我说道。 于是恭敬不如从命,我坐在了位子上。 「这次的事,受到外祖父大人与伯父大人许多关照。不论是我个人也好……还是身为阿尔梅利亚代理领主也好,向您致谢。衷心感谢您。」 「没什么,老夫的名字若能对你有所帮助,那便再好不过了!」 哈哈……外祖父大人一如往常地开怀大笑。 「……这件事有胜算还不赖。是你为了挣脱那种状况自己思考出的结果。没必要道谢。」 伯父大人温柔地微笑。那笑容跟卢狄一模一样。 「真是的……老实说不就好了。我丈夫很担心你……还有梅莉夫人的身体。话虽如此,身为领主并不能轻易行动。所以小艾你的事正好能顺水推舟喔。」 「……就算去杀梅莉她也死不了,我并不担心她。」 「真是的!」 跟大家聊天觉得很舒服,我也一起笑了出来。 「不过,完全放心下来可不好。亚尔弗列德王子……他今后究竟会怎么为这个国家掌舵呢?」 「想必没问题吧。那是卢狄断定是自己主人的人。况且老夫也跟他对练过了,可以替他的本性挂保证。」 「……这样呀。他拥有将自身理想化为现实的力量。而且妹妹也是很出色的人。会以兄妹的身份……还有身为王族的身份确实支持他吧。」 「你见过蕾蒂西亚殿下了吗?」 伯父大人似乎略感吃惊地询问我。 糟了……一不小心松懈下来说出多余的话,即使后悔也太迟了。 「嗯,是的。是透过母亲大人。是一位非常可爱又出色的佳人。」 是接受了我的答案吗……还是说不管那种事了呢,他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话说回来,艾莉丝。老夫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有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 面对难得说话会有所迟疑的外祖父大人,我也绷紧了神经。 「听说阿卡西亚国的王子突然来向你提亲了呢。」 外祖父大人的话,让我不禁整个人静止了。 「……你接受了吗?」 然后,我当然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父亲大人,艾莉丝会很困扰的。关于这件事,我们没办法介入。」 「抱歉。忍不住就担心起来了。希望你以自己的未来为首要考量。以前老夫说过的话,并不是骗人的。」 「你不需要勉强嫁人。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后一直待在家里就好。如果没地方可去就来老夫这里。」 我回想起外祖父大人过去说过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浮现笑容。 「感谢您的担心。关于这件事,我会跟家父好好谈过之后再决定。」 ……我因此觉得心里有点痛。 因为我的脑中已经做好决定了。 只是我的内心还没办法跟上而已。 我想起汀恩在会场里的样子。 我想见他,却又不想见。 会动摇我理性的唯一一人。 ……得尽早行动才行。我会因为依恋而动弹不得的。 ††† 接着很快地,贝伦如他所宣布的,再次召集了大家。 只召集了上次没有点到名的人。 我这次也以父亲的代理人身份参加。 一如既往,女性只有我一个人。 大家都坐在位子上。接着汀恩旋即进入房间。 像是跟随在他身后那般,卢狄和贝伦也进入房间了。 「感谢各位再次聚集于此。今天就如先前宣告过的那样。是为了告诉大家关于我今后的想法与对策而将大家聚集起来。希望大家留心聆听。」 汀恩打完招呼之后,视线投向贝伦。 贝伦像在说明白那般点点头,随后开口。 就在大家注意贝伦那边的时候,我的耳朵听着贝伦所说,眼睛依然注视着汀恩。 ……好远。 关于身份,虽说对王族相当不敬……但比起只是汀恩的那时候,现在肯定更接近。 然而,不知为何感觉却比起在阿尔梅利亚领那时,还要遥远得多。 ……那也难怪。 不论是我还是他,我们都有彼此背负的事物。 我绝对不会妥协……恐怕他也一样。 跟走在同样的道路望着同样的方向那时不同,现在的我们开始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想都没想过明明如此靠近,寂寞却让我感到胸闷。 我压着胸口。 这次的会议,我总觉得能想象到会变成这样。 ……就因为这样,老实说这次我并不想参加。 虽然上次做好觉悟了,但这次我没办法做好。 这种距离下,我会清清楚楚地有所自觉…… 就算在我沉浸于这种感伤的时候,贝伦也在继续说话。 首先,遭到没收的贵族的土地,全都成为由王族直属的管辖地。 此外,即使是这次没有犯罪的家族,为了避免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据说会向各地派遣数名王宫的官吏当成监察人员。 给予他们能对领地政务置喙的权限。 目的是在易于反应王国政策的同时,领主与王宫派遣的人们也能创造出彼此互相监视的环境。 即使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也会很快派人过来吧。 以往因为只有我一人在上,要强硬执行改革便能立刻做出应对,但今后看来是不能那样了。 说到底,就会议现场的贝伦来看……最近我的代理领主生活说不定也该是结束的时候。 会议平淡地进行。没有类似反对的异议。 这也难怪……参加这个会议的,大多数都是第一王子派。 换句话说,大多数的人们肯定是已经理解并且追随他的构想。 从前萨吉塔里亚伯爵曾经在晚宴中透露过他的构想,因此我也记得。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应该能办到。他会改变现有体制,让这个国家真正合为一体。」 这次的提议不为其他……正是为了强化王权的一招。 就连站中立派的人们,明白那一点却也没有反驳。 除了因为在多数的第一王子派中要发声很困难,更重要的是因为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件。 就算要反驳,也会立刻被贝伦用各种理论顶回去吧。 虽然外表改变也令我很讶异,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在变了。 与长年在王宫中经历千锤百炼的老狸猫和狐狸们对峙,对于他们的控告毫不妥协开口争论。 关于那样激烈的应对,在王宫内也早已成为了话题。 魔王的血脉后继有人……尽管不知道是谁说的,然而甚至出现了那种话。 另一方面不同于纠举我那时,据说出现新情报之际,也能看见他彻底进行调查并核对的柔软的一面。 该说他真的是有所成长,还是蜕变了呢? 当沉浸在感慨的时候,贵族方第一次开口发言。 「……我可以发言吗?」 「请说,丹古雷侯爵。」 说到丹古雷侯爵,米茉莎的婚约肯定会取消。 因为对方是遭到贝伦点名的其中一家。 为了千万要将他们绳之以法,我还将先前叫莫内达和塔妮亚调查的名单送交过去,所以应该没问题。 这次得写一封祝贺信给米茉莎才行。 ……虽然祝福解除婚约也是件很怪的事。 「我已经充分明白关于今后的政策。我想询问的,是关于亚尔弗列德王子的加冕仪式。」 「关于那件事由我来回答吧。」 汀恩抢了贝伦的话开口: 「大家也知道,这次的事留下很深的伤痕。故而以收拾事情为优先,我打算一年后再行加冕仪式。」 「……王子的考虑相当合理。不过……实在遗憾,事实是如今反对势力仍旧纠缠不休。成为标志的爱德华殿下的刑罚也尚未执行。尽早登基为王,有对内对外展示出能稳住亚尔弗列德王子您地位的事物比较好吧。」 「……诚如丹古雷侯爵的忠告所言。我会做调整,尽早进行加冕仪式。」 丹古雷侯爵听见他的话低下头,再次坐回位子上。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再次散会。 在这之后,要回领地也行,留在王都也可以。 我自己倒是想赶快回领地去……那么,该怎么办呢? 在我考虑那种事的时候,王宫的仆役叫住了我。 「……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艾莉丝小姐。亚尔弗列德王子有事找您。」 听见那句话,我瞬间定格。 恭恭敬敬递过来的那封信上,确实有汀恩的笔迹和他的签名。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然有事找我……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虽然信是真的,但最好是多留点心眼,于是我在塔妮亚的陪伴下,跟着带路人走了。 结果到达的地方是在王宫中也是位于深处的庭园。 汀恩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被带到他对面的位子上,我在那里坐了下来。 塔妮亚看见汀恩的脸一瞬间大吃一惊……不过立刻就收敛起来了。 「欢迎你,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 听见他的话,我的脸黏上了微笑。 「能得您召见,我深感荣幸。」 「……我再次报上姓名吧。我是亚尔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亚。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 ……那是诀别的话语。 对他来说也许并非如此,但我听起来就是那样。 「我是艾莉丝。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即使认识对方的样貌,第一次说话时彼此要做介绍。 并且只要上位者没有报上名字,下位者就不能说出名字,就算认识也不可以称呼对方的名字。 现在的汀恩是个王族……而我只是个贵族。 过去的种种,不存在于此。 「这次给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带来了许多麻烦。请让我借这个场合道歉。」 「不敢当,殿下。我家只是身为贵族尽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你……不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是就我所知最像贵族的贵族。」 搞不懂是褒是贬,他说完之后面露微笑。 那个笑容,令我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到心痛。 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 和无论何时都觉得时间可贵,说着一大堆话的那时候大不相同了。 他示意要待命的仆役们退下。 「塔妮亚,你也退下吧。」 我对没有动静的塔妮亚说道。 「可是……」 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交互看着我跟他。 「没问题的。」 虽然跟男人两人共处不太好,但这里不是密室,是宽广的天空之下。 况且只是看不见,恐怕有很多人都在旁边待命。 「……遵命。」 就这样,这里只留下了我跟他两人。 「……吓到了吗?」 于是他的语气第一次变了。 「……嗯,是呀。那一天那时候『您』在那里现身的事,实在令人惊讶。」 虽说看不见身影,但人还是在待命。 正因如此他没有加上主词,我也说得含糊不清。 「然而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像您这样的人物,会出现在像我这种人的面前。」 汀恩的教育程度很高,我本人非常清楚。 到了即使用商人世家出身也无法说明的程度。 因而知道他是第一王子这件事,与其说吃惊不如说能够明白。 恐怕他是来视察的吧。 毕竟被逐出学园的大小姐坐上代理领主之位,而且别说是作壁上观,甚至还开始做很多事。 对我这句话,他泛起一抹苦笑。 看样子,我的推测似乎中了。 「……怎么了吗?」 我好像不经意地笑了。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像在打量我那样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想了点事情。」 真的没什么。 ……他是抱持什么样的想法,来到我这里的呢? 思索着那些……到头来会达成根本无所谓的结论。 我无意责备,也并没有错愕。 说到底,对于他隐藏自己的身份一事,我完全不觉得憎恨或是愤怒。 毕竟不晓得他的来历便予以接纳的人就是我。 商人世家出身……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就算那样还是接受了他,是因为他是外祖父大人和母亲大人知道来历,靠得住的人。 ……不,那种话是诡辩。 不知不觉间,那种事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不管他是何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待在我身边就好。 将「为什么?」的询问抛向远方。 因此我完全没打算责备他。 想到那一层,我忍不住笑出来。 笑都到了这种关头,却还为他所困的自己。 哎呀呀,恋爱真是麻烦的病呀。 「……话说回来,殿下。为何贝伦会在您身边呢?」 为了调适自己的心情,我换了个话题。 「是路易阁下引见给我的。看样子他似乎遇上了对他而言相当震撼的事实……他说只要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如今的现状,什么都愿意做,出现在我面前。说着那些话的他,跟我以前所认识的他大大不同。」 「关于那点我也吓了一跳。在会议现场看见的他,无论是外表和内在都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样子。尤其是内在……要拥有那样的决心,他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情呢?」 「对于那点我也感到疑惑问过他了。『我见过了地狱』……他是那样说的。实际上他点到名的贵族领地也有宛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原来如此。」 「所以即使他自己是贵族……不,正因为是贵族才甚至会憎恨贵族。那也包括他自己在内呢。那种想法化为原动力,打从来到我身边之后便相当勤奋做事。王国直辖之后的行政系统草案,几乎都是他做的,不光是我手下的人,连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手下的人也用上,充满干劲搜集为了论罪的情报。不眠不休地与现况核对,情报与证据有没有不一致的地方……不晓得究竟他几时睡觉的工作模样,也让我轻松了许多喔。」 「这样啊。那孩子能帮上殿下的忙,这是我觉得最开心的事了。」 我明明还滞留在王都的宅邸里,却完全见不到贝伦。 虽然也是因为我自己忙……但他也同样忙碌吧。 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一员,对于他的成长我很开心。 「我才是,将贝伦托付给我这件事,我才想道谢。虽然已经解决了,但事情尚未收场。各地还留下了巨大的伤痕。此外,还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呀。这个国家失去了很多东西呢。」 听见我的话,他为难地笑了笑。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只要能做的,我什么都会做……但是就连我听不见的人们的叫唤声,也像贴在耳朵上让人在意到不行。明明知道失去的事物已经再也拿不回来了。」 倘若这是个游戏,就是美好结局可以重新来过结束一切。 但是这是现实。 全都重头来过那种奇迹,是不可能会有的。 想要全部拯救,对于不是神明的我来说,是太过狂妄自大的想法吧。 我不打算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不打算逃,也不打算放弃。 但是,是不是能再多做些什么呢——事到如今这种念头常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结果就是一切。即使竭尽所能,将能做的事全都做完,也会有无法帮助的人,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说得也是呢。」 「但应当背负那些的不是你。你确实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应当受到责备的、应当背负的人是坐上王位的我。」 说着那些话的他,好似将悲伤与愤怒全都吞了下去……浮现出蕴含决心的神情。 语气也变成了曾经在那个地方窥视过的他。 「汀……」 我忍不住差点叫出他的名字。 他面露苦笑制止了那样的我。 简直就像不让我再继续深入似的。 「……我也可以发问吗?」 他再次改变语气。 「哎呀……殿下。如您所言请让我郑重问您,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可以给处理国政的人们,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高等部学习的机会吗?」 那就是正题啊,我在内心暗笑。 「……我认为领地政务与国政大不相同。即使在学园学习,但那是否真能在国政上发挥作用……」 「今后关于王国直辖领,学习领政正可谓是相当重要的事……况且能在学园学到的东西,并不仅限于领地政务吧。就算是其他的学科,学了的话也肯定有用才是。」 「……原来如此。可是恕我冒昧……我的领地教学的人手完全不足。在那之上还要接受处理国政的人们是相当困难的事。」 「我没有说是所有人。只要像你领地的领官那样,以轮替制让他们学习就行了……最好是用留学的形式,让他们停留一定期间。」 「原来如此。也要看有多少人数在多长的期间内学习……那方面我就去跟学园长确认一下吧。」 「……感谢你。」 「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您先跟贝伦进行沟通。因为不久之后,他就会成为领主立于上位。」 「……你要归还代理领主的地位吗?」 「嗯……因为我是女儿身,不久之后就要嫁人了。」 那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 在我的脑中,那已经是确定事项了……只是我的心态还跟不上而已。 正因如此,我自然而然就说出了那句话。 他震了一下,对那句话有所反应。 「……你打算接受那件事吗?」 他用认真的表情问我。 那让我受到了震撼。第一王子……不,事到如今坐上王位的他,对于这件事明明应该是肯定知情的。 为什么我会自己带进像要做出了结这样的展开呢? 「……嗯。」 快想、快想……但结果我还是无法隐藏,像硬挤出话来那般做出了答复。 「这样啊……」 对于我的答复,他只回了这一句话。 那对他来说既非肯定也不是否定,什么都不是……说不定只是一种反应也不一定。 但我听上去他像是表示了肯定。 然后我对那感到震撼还有……悲哀。 ……为什么我如此任性呢? 明明是我自己宣告的最终决定,却擅自感到悲伤……愤怒。 在内心某处,期待着他能一开口就说出挽留的话语。 期待他会挽留……会渴望我。 对于自己那样肤浅的念头,我甚至觉得想吐。 「……怎么了吗?」 这场茶会中,我是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吧。 明明是跟第一王子之间的茶会,这是我太过松懈的证明。 「万分抱歉……殿下,请问事情说完了吗?」 「咦……」 「不好意思,最近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就先告辞了。」 强硬地那样果断说完后,我站了起来。 接着鞠了个躬,就那样像逃走似的离开了现场。 ……为什么?我如此责备着自己。 爱德殿下那时还没学会吗? 恋爱会使人变得愚蠢。 渐渐堕落、沉溺。 ……然后会希望对方也变成那样。深陷于自己……不对,是更在那之上。 是希望我本身的存在渗透对方,让他沉溺到喘不过气来。 我不禁那样盼望。不禁盼望过了。 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意愿。 刚刚也是这样。擅自有所期待,在无法如愿后感到愤怒。 ……简直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闹别扭似的。 不知不觉间,塔妮亚走在我的身后。 是我从位子上起身之际,追上来的吧。 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追了上来。 等从深处到了比较接近入口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 分明不悦与沉重的情绪占满了内心,胸口却觉得格外的轻。 我轻轻将手放在胸口上。 ……不见了! 除了在晚宴等等穿着低胸礼服的时候除外,我经常挂在身上的怀表不见了。 那项事实让我顿时面无血色。 「大小姐?」 塔妮亚发现我停下脚步脸色大变,从而向我搭话。 「……塔妮亚,不好意思,我把怀表忘在刚才那边了。你可以替我拿来吗?」 「可是……」 「拜托你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但是我不能回去刚才那里……我在这里等你,拜托你。」 对于表现出罕见的示弱姿态,这件事我有所自觉。 但是……那对我来说就是重要到让我不惜如此的事物。即使都到了这种时候。 「……我明白了。大小姐请您在这里稍候。」 想必不想离开我身边,她露出了纠结的模样……不过还是答应了我。 「嗯。」 我目送她的背影,并且乖乖地在原地等待。 不经意地将手搁在胸口上。这种动作已然成为我的习惯。 ……真的是,都事到如今了。 就算拿回那个怀表,又能怎样?……不如说,到了现在还戴着它,回想起幸福的过往明明也只会觉得痛苦而已。 我漠然眺望着面对这个走廊的庭园。 接着,便感觉到有人接近。 原本想说回来得还真快,结果出现在那里的是汀恩。 为什么……在抛出那个问题以前,他便拉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就他而言相当罕见的强硬,让我脑袋一片混乱跟不上现况。 一进入附近的空房间之后,他便放开了我的手。 「汀恩!」 事已至此我才用类似斥责的语气叫了他的名字,接着他向我伸出了手。 「这给你……」 他手上所放的东西,正是我刚刚拜托塔妮亚去拿回来的怀表。 「……是您捡到的吧。谢谢您。」 我匆忙接过,并再次望向他。 到了这时候,我才回想起刚刚我像以前那样叫了他的名字。 「……非常抱歉,说了忽视殿下您好意的话。」 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露出似乎很伤脑筋……很悲伤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他说话时的声音,非常虚弱。 「殿下……」 「你……当真要接受那件事?」 起初我还搞不懂他在问什么。 不过重新想想,是跟刚才的问题一样的事,随后我望向他的双眼。 他的眼神和表情,果然跟声音同样虚弱。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 我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不敬」这个词,已经彻底消失在我的脑中了。 「……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 他把自己的手叠在我的手上。 「不……不会……」 他想问出我的真意,于是再一次试图向我提问。 明明仅是那样,但已经非常足够了。 眉目比双唇更能传情。 他没有脱口而出,是因为他也在纠结的缘故吧。 「身为登上王位之人,只能为你的启程献上祝福。要是考虑到国家利益,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接着说出的那些话,简直就像在给自己找借口似的。 「明明如此……」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应该说我的理性在呼喊,不要让他再说下去了。 我的恋慕之心只会成为那个人的重担。 首先正如他所言,跟阿卡西亚国王族之间的婚姻会给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进而对这个国家带来好处。 目前还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探询。 况且我留下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我以前是爱德殿下的未婚妻。 他现在被问以叛国罪。 虽说老早就已经解除婚约,但那桩往事会永远如影随形跟随着我。 由于这层因素,倘若要跟第一王子成婚……肯定会出现有所抵触的贵族。 他的亲信也会反对吧。 ……虽然身为他亲信之一的卢狄,若是认为我嫁到他身边是公爵家的影响力,说不定会理解成是理所当然。 对于确定坐上王位的他来说,选择我已经是只有风险可言。 他的身边早已有贝伦在。 在这之上,要是有瑕疵的我还夺走未婚妻的位置……说不定会变成宛如马艾里亚侯爵家那样的存在。 即使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没那意思,看上去就是那样。 换言之,可以经由贵族随意操控王族。 只会陷入弱化王族的境地罢了。 现在贵族们本来就是一团混乱了,情况如今仍旧动荡。 这种状况下,不能再撒下纷争的种子了。 不必特意选择有瑕疵的人,应该也有跟他相衬……也是政治上不可或缺的对象才是。 ……我早已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懂。 ……无论如何都—— 「……汀恩。」 我轻声说,像要提问似的。 我迎上他始终俯视的视线。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对吧?」 听见那个问题,他刹那间讶异地双眼大睁……但是笑了。 「嗯,是啊。」 那句话使得我全身上下高兴地直打颤。 已经足够了。我明白他的心情也一样。 插图p297 「……你是国家的齿轮,然后我也是。但并不是无法重合的呢。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会一直望着相同的方向。那么,我就哪里都能去,什么都做得到。」 我那样说完,随后离开了他。 「殿下您的心意,我相当感激。就将这份情感当成临别纪念,就让我为了领地……进而为了国家奉献自身吧。」 正因如此,这次就来诀别吧。那是我自私的想法,自私地说了出口。 自以为是的那种念头……不过,我也不想再让他露出那种表情。 汀恩什么都没说。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接下来我离开了他的身边。 离开房间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塔妮亚已经在那里了。 「塔妮亚。」 「……大小姐!」 是我不在而感到焦急了吧……她罕见地开口大喊。 「我离开了这里,对不起。」 「只要您平安无事就好。我才是万分抱歉。没能找到大小姐您吩咐的东西。将您送上马车之后我回去再找一次。」 「没关系的,塔妮亚。其实在那之后我试着在衣服底下找,发现是被衣服给勾住了。对不起喔。」 「不……只要大小姐实现了愿望,那样就好。」 「谢谢你……我说,塔妮亚。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跟着我一起去吗?」 「那是当然的。」 「这样啊。」 总有一天我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吧。 肯定会吧。 要是那时候那样做,或是这样做——一定会思考没有选择的选项的未来吧。 就算是那样,现在我最该选择的选项就是这个。 我只是那样相信着并且前进而已。 刚刚我已经好好跟甜美的梦想道别过了。 ……后来,我跟塔妮亚一起搭马车回到了宅邸。 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内心风平浪静。 回到宅邸之后,不知为何我感到像有人在扎皮肤那样刺痛的紧张感。 是因为接下来要传达的内容让我感到紧张吗? 我在不解之余,前往父亲大人的身边。 「……小艾,你回来得正好。」 从母亲大人严肃的声音和氛围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我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吗?」 「……多瓦伊鲁国终于举兵。战争开始了。」 母亲大人的言语,让我的脑子染成一片空白。 ††† 收押着遭逮捕贵族们的贵宾用牢房。 尤莉人在那里。 她漠然地从格子窗持续向外眺望。 有时似乎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些什么。 「……总觉得城里的气氛变得动荡了呢。那边的你,去看看状况。」 她所下达指示的前方,没有任何人。 说到底除了用餐和整理仪容的时候,这个房间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啊,对了!计划有进展了吧。」 尽管无人回答,她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的脑中已经转换成在心里对幻想的侍女下达指示,那名幻想的侍女由于她的指示离开这里了。 「狄庞,你果然来迎接我了呢……没错,就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遭到抛弃。那个第一王子说的话也真是奇怪……」 她似乎放下了心展露笑容。 「你简直就像是狄庞制造出的人偶呢。」 他……第一王子那样子蔑视她。 「是被人偶师舍弃的可怜又可悲的人偶。狄庞老早就从王都撤退了。带着同伴一起。」 他那样对她说,使得她在会议室方寸大乱。 狄庞离开王都了……?居然抛弃了我! 然而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若说为何…… 「反正这个国家再过不久就要灭亡了。所以用不着执着于这个国家的王妃什么的也行……我真是个笨蛋呢。」 她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那么,赶紧来迎接我吧,狄庞。」 那句自言自语,没有传达到任何人的耳中。 第四卷 后记 这一集是第四集。没想到能以书籍的形式走到这一步…… 真的是对各位读者感激不尽。 这部作品是大约两年前(注:二○一五年),开始在网路上连载。 已经两年了啊……我一边怀念刚开始写的时候,一边为了时间一下子就过了感到惊讶。 过了二十岁以后度过的每一天,跟孩提时代比起来能感觉到快到一下子就过了……似乎在哪听过这种话,尽管是事到如今,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深切地觉得确实说得没错。 换个话题,有朋友问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想出故事的?」 直截了当地说,是在入睡前。在睡觉以前我会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写成笔记留下来,予以连结、深入化为故事。 只不过或许因为是在睡前所写的笔记,有时候之后重读,会发现只剩下一整排莫名其妙的词汇。 尽管尝试进行解读工作,但由于完全没有提示,只好举手投降。虽然我很向往解读暗号,然而暗号说到底是为了让接收的对象明白而创造出来的,这一点我强烈地切身感受到了。 先不提这个,笔记上还有许多关于考虑到故事的发展似乎难以放进正篇的设定和描写的日常生活。能让这些来到世上,正是因为故事继续写到这里……因为有给予支持的大家。 衷心感谢大家。 那么,我就借这个场合向各位道谢。 双叶はづき老师,谢谢您出色的插图。 一看到双叶老师那总是画出超乎我想象之物的图,登场人物就会在我脑中动了起来,强烈地觉得想要写下那些内容。 梅宫スキ老师,谢谢您出色的漫画。 我打从听说这次第四集小说和第二集漫画要同时发售的那时起(注:此指日本发售状况),就非常期待发售日。能以漫画形式阅读自己所写的小说……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感谢责任编辑总是给予我很棒的建议。 在我身边的家人、朋友……总是为我声援,谢谢你们。 还有最后是各位读者。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拿起这本书。 正因为有各位的存在、支持,我才能一直继续到如今。 衷心感谢大家。为了还能在下一集见面,我会诚心诚意地努力。 澪亚 第四卷 插图 第五卷 二十二章 大小姐的母亲,很强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ritdon.com 录入:ritdon.com 群号:714435342 深夜读书会出品 回溯过去,这是发生在艾莉丝受到耶露丽雅妃召集,前往王城之际的事。 艾莉丝的母亲梅露莉丝在安德森侯爵家。 ……安德森侯爵家的斗技场。 著名的武家名门安德森侯爵家内,存在着取代了中庭、不逊于王宫的斗技场。 这里原本是历代安德森侯爵家的人,与身为家中私人士兵的护卫队进行训练的场地。 时至今日,那已成为向著名英雄卡杰尔将军求教,并受到认可的健壮又幸运的男人们所聚集的场所。 即使在这个国家中,他们也是拥有强大战斗能力之人,但他们却带着惊愕表情望着斗技场……不对,是望着在那里进行模拟战的梅露莉丝。 「喂……你有看见刚刚的动作吗?」 「没……」 目瞪口呆的他们,只是一味地凝视着她的战姿。 锐利的剑法。 简直像是能看见未来那样,身手高超且敏捷。 和她对峙的男人们接连束手无策地趴倒在地。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观看她战斗的人之中传来了这般叫喊。 那句话使得两个男人……国军副将军克洛依兹与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队长休雷面面相觑笑了出来。 「这也难怪啊。」 休雷听见克洛依兹的低语颔首道。 「哎呀,那可真是了得。别说是知道过往的我们……看吧。就连应该见过那家伙训练的人们都僵住了。」 「气势完全不同……先前那只是为了让身体不要钝掉罢了。」 「对我们来说,现在这样比较刺激呢……毕竟那可是受到卡杰尔将军认可,拥有天赋才能的女中豪杰喔……不过,从那外貌应该是看不出来啦。」 「没错。」 好似一碰就会折断的纤细肢体。 美丽的容颜。 构成她的所有一切,与如今显露斗志挥舞刀剑的她无法连系在一起。 「反而她是卡杰尔将军的女儿……准确来说是贵族子女的这件事比较令我惊讶呢。」 「嗯……」 这回换休雷面泛苦笑,同意克洛依兹的话。 他们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她在社交界亮相之前的事。 她以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的替身兼护卫的「梅露」此一身份,从小便参加训练。 他们事后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要求。 身为贵族子女,再加上当时是在社交界亮相之前,熟知梅露莉丝样貌的,只有她的家人,与极少数与她接触的仆役而已。 邂逅之际他们不知道梅露就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是理所当然。 进一步而言,当时梅露莉丝的举止与贵族子女大相径庭。 究竟有哪个千金小姐,会主动开心地进行对他们来说能用「极为严峻」来形容的训练…… 他们两人得知她是侯爵千金,是在一同训练好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实际上,时至今日,在这里的众人,几乎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别说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军部人士更是如此。 那是因为她的存在是最高机密。 尽管也是因为公爵夫人精通剑术传出去不好听……但无论如何,她超常的强大是最重要的原因。 「……话说,又变得更强了呢。」 「不。与其说是变强……说是『恢复身手』比较好吧。」 打从小时候,她就已经强得非比寻常了。 是她原本的才能,在非要替母亲报仇的那种鬼气逼人训练中磨练过的缘故。 「她说了还不够喔。」 「……还不够?」 「嗯。她说『我之前似乎是过和平日子过到傻了。安稳什么的,明明不知何时会遭受威胁』。」 「是指公爵阁下的事吗?」 克洛依兹听见休雷的话双眼睁大。 「你竟然知道吗?」 「嗯,从侯爵阁下那边婉转地……你知道的。」 「喔……原来如此。那家伙也深深反省过了喔。说是『见到老爷遇袭的场景,我脑子一热犯下了失误。明明应该问出幕后关系的』。」 「哎呀,那可真是令人痛恨的失误呀。」 「……还真严苛呢。」 「若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家伙们,我就会说:「真亏他们能坚守住公爵阁下!」不过考虑到那家伙的力量,能办到那种事理所当然吧。实际上那家伙不就瞬间杀掉了袭击者吗?如果能留下一两个人,想必能轻易撬开他们的嘴吧。毕竟看到那家伙的战姿,不可能不害怕啊。」 克洛依兹对休雷的话语面露苦笑,像是在表示同意般点了点头。 于是乎,在两人对话的期间,下一场模拟战开始了。 似乎又是梅露莉丝对上一众国军的一对多战斗。 明明是连战,她却不显疲态。 不对,其锐利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强劲。 「哎呀……就算现在回想起那家伙的战姿还是会发抖。」 休雷仿佛回想起当时烙印在脑海的记忆,遥望远方。 脑中清清楚楚浮现出与当时的她一起战斗的日子。 ……是会让人起鸡皮疙瘩般的激烈战姿。 是会令跟随者们发自灵魂深处奋起那般,勇猛果断的战姿。 而浑身是血的她,仿佛带着一股难以侵犯的……那种梦幻且壮烈的美丽。 「算了,回想起当时,现在是从『怪物』转变成『强得跟怪物没两样』吧?……照这样继续下去,在她活动身体的期间似乎就能恢复到那种程度了呢。」 没有人知道她的战姿以及功劳。 知道的人,即使在国家高层之中也只有一部分……只有她的父亲卡杰尔将军、去世的阿尔梅利亚前任公爵家主人,还有身为她丈夫的现任主人而已。 另外就是如休雷那样宣誓效忠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士兵们,以及从当时就是卡杰尔将军左右手的克洛依兹了。 就连握有一切实权的王太后,也无法完全掌握她的强大与功劳。 那全部都被埋葬在黑暗之中,又或者是成为卡杰尔将军的功劳。 ……不可能公开。 理应是深闺千金的侯爵家千金,是个以一挡百的战士。 正因如此,她的存在是最高机密。 「……副将军。」 一名军人客气地向克洛依兹搭话。 克洛依兹以视线回应了他。 「……那位女性究竟是何方神圣?……我都快丧失自信了。」 对于颓丧开口的他,不光是克洛依兹,就连在克洛依兹旁边的休雷听见也喷笑了。 「放心吧。这是来到这里训练的每个家伙的必经之路……她是安德森侯爵家的终极武器。身为卡杰尔将军的首席徒弟,是就我所知能构到名为最强巅峰的战士之一。不会叫你模仿她,但是她的动作你可要看仔细了。」 「是……是的。」 克洛依兹认真至极的答话,似乎令他更加混乱了。 见到那副模样,休雷夸张地笑了出来。 「……休雷先生。」 成为话题中心的女性……梅露莉丝开口搭话。 模拟战好像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当然,是梅露莉丝获胜。 「已经跟国军那边的众人比过一轮了,所以接下来我想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交手。」 「给、给我等一下!梅露莉……不对,梅露。今天你打了一整天吧?休息一下如何?」 「以前这点程度很普通啊……?」 对于休雷的反应,梅露莉丝感到不解。 弦外之音似乎是提出了「如果是休雷,想必知道我以前的训练量吧」这个问题。 「呃,你说的确实没错啦……」 他瞥了一眼周遭,只见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们都向后退了一步。 安德森侯爵家的众人,都从以前就经常往来于这个训练场……当然对于她有多强这件事,早已烂熟于胸。 因为看上去她的身手似乎更加卓越,他们会感到害怕也情有可原吧。 一部分的新成员也跟看过先前模拟战的旧成员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喔,怎么,梅露,你参加了训练吗?」 成为他们救世主的,是这个宅邸的主人卡杰尔将军。 毕竟他有要事暂时离开的时候,她仿佛交替似的前来参加训练,因此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碰面。 「嗯。承蒙将军的一片好意……这里有许多接受将军训练、身强体壮的士兵们。」 梅露莉丝贯彻「梅露」的身份,用客套的方式说话。 「是啊、是啊……老夫有点话跟你说,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我明白了。那么就叨扰了。」 接着两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留下的在场众人,除了休雷和克洛依兹之外,都只是愣愣地目送他们离去。 ✝✝✝ 跟在卡杰尔将军后头进了他的个人房间之后,梅露莉丝便脱下了「梅露」这张外皮。 「今天不待在宅邸没关系吗?」 「……即使待在宅邸里,我也会担心小艾的事……说来惭愧,我心神不宁、无法冷静,老爷他身体也能动了,就叫我来让脑子稍微清醒点。」 呼……梅露莉丝夸张地叹了口气。 「不愧是路易阁下,相当了解你。」 对她而言,训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一旦拿起剑,便会自然集中精神冷静下来。 「是吗?不愧是老爷呢……我再次迷上他了。」 对于向父亲光明正大地秀恩爱的她,卡杰尔将军则是泛起一抹苦笑。 「路易阁下的身体状况如何?」 「与之前相比好了不少。」 「那就太好了。」 「嗯……可是他说了要回归工作。为了阻止,我可是大费周章呢。」 「喔……总之好转了不就好了吗?」 「话是那样说没错。」 梅露莉丝说着浮现一抹苦笑。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顺利抓到爱德华第二王子和马艾里亚侯爵家一派了。」 卡杰尔将军的话语让梅露莉丝瞬间僵住……接着重重呼出安心的一口气。 「这样啊……终于、终于以亚尔弗列德王子的胜利作收了呢。」 她露出柔和的微笑,声音中带着些许兴奋。 「嗯。马上就能致力于平定国内了吧。各个领地今后再说,但关于王宫里的政务,殿下已经得到能干的人员。老夫固然不甚清楚,但路易阁下有云,已经几乎是殿下在执政了吧?」 「似乎是呢。不过先前因为有爱德华王子与马艾里亚侯爵一家这个障碍在……为了不让他们碍事,不得不乘隙暗中先行安排,虽说也有过无法动作太大的情形,然而如今已搬开那块大石头,他应该能尽情发挥实力了吧。」 「……必须将混乱控制在最低限度,尽快收拾完毕。希望他务必要充分发挥他的才干。」 「……那个国家有什么动静吗?」 对梅露莉丝的提问,卡杰尔将军皱起了眉头。 「是路易阁下让你调查的吗?」 「嗯。虽然没有对我明说。小艾好像也发现了喔。」 「艾莉丝她呀……优秀过头也是个问题呢。」 「就是说呀,我就先跟迪达、莱尔还有塔妮亚好好多说几遍,要他们相较以往更加保护好那孩子吧……袭击老爷的应该也是那个国家的人吧。因此无法断言小艾不会身陷危机。」 「此话当真?」 「那是我的直觉。尽管服饰看似盗贼,但他们行动时很有纪律。剑法上也是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特色。身为曾经与那个国家的人们执剑交战过的人,能感觉得到。对那个国家来说……不对,对爱德华王子与马艾里亚侯爵他们也是呢……那时候最碍事的便是亚尔弗列德王子、老爷又或者是父亲大人吧。虽然不晓得幕后黑手是那个国家的人,还是马艾里亚侯爵家一派就是了。」 「原来如此啊。那么,确实如你所言,好好对他们三人提忠告比较好吧。」 「嗯……不过一旦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会出手。」 卡杰尔将军为她淡然说出的话语,一瞬间睁大了眼。 反映在她双眼中的是觉悟。 还有如往昔一般深厚的斗志。 看透了那些,他轻轻呼了口气。 「那好吧。应该几乎没人能跟你交锋,再者如果是你,想必能根据战况做出临机应变的行动吧……话说梅莉,老夫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教艾莉丝和贝伦剑术?」 对于那个问题,梅露莉丝面泛苦笑道: 「原因之一是他们不想学……不是依自己的意思学习便无法持久,不会在真正的意义上变强。」 梅露莉丝对于武术的修练特别严格。 自身须抱着相应的觉悟置身于严酷的情况,应该是最大的原因吧。 「另外,这也是我自私的愿望。」 在说这话时,方才的斗志自她的表情上消失,取而代之浮现出悲伤的笑容。 「我会拿起剑是为了复仇。然后在得知无法实现那个愿望的时候,我接下来盼望的便是不会再产生像我这样的人。不要出现为了保护谁,遭到剥夺身陷痛苦,然后因憎恨而心浮气躁的人。正因如此,我一直手握刀剑,双手染血……但是我的孩子们并不知道。不论是想要夺命的冲动或是憎恨也好。对于要创造今后将来的他们来说,没有必要知道。身处那样安稳的日常生活之中,没有必要手握刀剑。比起那些,学习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所需要的东西更加重要。就因为这样,我才没让他们拿剑吧。」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想让孩子拿剑吧?」 「呵呵呵……是呀。不过,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假若那些孩子是打从心底想要学剑的话,我应该也会教吧。」 「原来如此呢。」 「不过到头来……即使没有让那些孩子直接双手染血,还是在立场上让他们背负了相当的性命。」 「是呀。」 卡杰尔将军听着梅露莉丝的话语露出一抹苦笑。 「那我就先失陪了……父亲大人,谢谢您告诉我亚尔弗列德王子与小艾获胜了。」 「没什么。啊……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 梅露莉丝就这样离开了安德森侯爵家。 马车摇晃几分钟后,抵达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在王都的别邸。 「您回来了,夫人。」 在仆役的迎接下一进入房子里头,她便率先前往丈夫路易的个人房间。 她的脚步很轻快。 艾莉丝的胜利似乎让她的内心超乎想象的欢喜。 「打扰了,老爷……」 路易正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见到那副模样,她闭上了嘴。 她悄悄靠近他身边,跟着坐了下来。 对着他相较先前好了许多的脸色,自然而然安心地舒了口气。 ……他一直以来都太拼命工作了。 时常绷紧神经工作的模样,甚至连看的人都觉得担心。 简直就像站在细绳上横越悬崖那样危险。 一旦绳索断掉、一旦精神不集中,就会一头摔落崖下。 在一旁望着他持续累积疲劳越发憔悴,她感到焦急。 她也担心女儿艾莉丝的事,想去见见女儿,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助女儿一臂之力。 但是她办不到。 要离开令人担忧的他身边,那种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尤其是最近。 在王宫的势力之争更形激烈之际,纵令如此政务也不能有所停滞,于是他拼命工作。 别再这样了,好好珍惜自己吧……她想这样大叫,但好几次都忍了下来。 若说为何,那是因为他注视的前方有国家与人民在。 由于灾害和假金币事件,许多人们饱受折磨遭受损害……就根本上的前提,要是没有他和他的部下、萨吉塔里亚伯爵……还有亚尔弗列德王子,说不定还没办法那样子保住这个国家。 因为有很多人仗着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家的权势得到职位,深入国政内部。 他们甚至不知道被赋予的职务其存在的意义。 因此无所作为。 要说做了什么,就是中饱私囊和如何阻碍路易了。 毕竟他们的魁首耶露丽雅妃和马艾里亚侯爵自己就带头在做了。 应该说不过是尝到一点甜头,结果便出现暗中追随他们的人。 国家的行政停滞,换言之便等同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受到阻碍。 那样一来早晚终究会自行瓦解,又或是因此让其他国家得以趁机进攻…… 保不住国家并非比喻,也绝非是夸张的形容。 见过在那种情形之下,没空休息持续工作的路易,梅露莉丝流露出仿佛有些悲伤又伤脑筋的笑容。 「小艾的工作狂,说不定真的是像到老爷你呢。」 她低喃着这件事。 此时,路易瞬间微微睁开双眼。 「……你回来了啊,梅莉。」 「吵醒你了吗?」 「没有……话说艾莉丝人呢?」 他用沙哑的声音担心地询问。 「放心吧,老爷。听说亚尔弗列德王子顺利获胜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状态也会有所好转吧……换句话说,这对小艾来说也是获胜喔。」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安心地呼了口气之后,再次闭上了双眼。 她担心那样的他观察了一会儿……由于他安稳而规律的鼾声放下了心中大石。 是不是太会瞎操心了呢……她如此自嘲。 自他受伤以后,每当闭上眼睛她就忧虑着他会不会就这么陷入永眠。 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之后,她便起身钻过不同于进门时的另一扇门。 那扇门,乍看之下并不像是门。 与墙壁完全融为一体,若是不晓得其存在,想必甚至无法认知到吧。 像这样用机关门连通的秘密房间或秘密通道,可说是贵族宅邸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不管在这个宅邸,还是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本邸都为数不少。 钻过门之后出现在前方的,是称为库房也可以的小房间。 没有装饰之类的,也没有家具。 只有一个孤伶伶的小圆桌,以及与其成对的一张椅子放在中央而已。 梅露莉丝在那张椅子坐了下来。 并不是平常坐的那种座垫很柔软的豪华椅子。 是木制、随处可见的椅子。 她坐下之后,便拿起随意放在桌上的剑。 那柄细剑也如这个房间以及房间内的家具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像是装饰的饰品。 她嗖地一下,从剑鞘拔出了剑。 是用得很顺手,一眼就能看出有在仔细保养,极具实战用途的刀刃。 ……一个深呼吸。 她用那把剑靠近额头,闭上双眼。 那项行为是她在质问自己的觉悟……同时也像是在祈祷一般。 p027 「这是为你打造的东西……你能成为足以使用这把剑的人吗?」 每当这把剑在面前,她便会忆起父亲的话。 ……然后质问自己的觉悟。 究竟自己有没有一直守着那时候的誓言。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散发出的那种郁闷氛围随之烟消云散。 ✝✝✝ 「您对那家伙说了吗……」 儿子随着叹息轻声说出的言语,使得卡杰尔将军身体缩成一团。 「不,比起说了……那个,更像是梅莉自己察觉到的。」 「既然是父亲大人,应该是一不小心扯到那个话题说出来的吧。」 身为他的儿子,现任安德森侯爵家主人帕克斯冰冷的视线,让卡杰尔将军的身体更加缩成一团。 「……算了,那个人对战争的气味很敏感。恐怕是不由自主确切感受到了吧,就因为这样,即使想要隐瞒也没用吧。」 「对吧!……老夫实在无法接受因为这件事遭到责备呢。」 「这是两码子事。话说回来我并没有责备父亲大人您吧?毕竟关于战斗,那家伙的嗅觉跟野兽没两样。」 如果不是要责备这件事,那帕克斯究竟是对着什么明显地焦躁不安呢……卡杰尔的内心感到不解。 「啊……嗯,是呀。不如说那家伙得知不够完整的情报,接下来会如何行动才是问题呢。都怪她打从小时候只要一发生什么事就会冲出去,你以为老夫胃痛过几次啊。」 「……即使现在长大成人了,那种性格还是没什么变化对吧。」 「是啊。那样一想,就觉得比起不完整的情报,还是将老夫知道的一切都跟她共享比较好吧。情报就是命脉。倘若掌握错误的情报,会误判战局,掌握越多正确的情报,便能提高生存率。也是为了不让老夫继续增加更多烦心事。」 「……我明白了。可总觉得一旦知道,不管那家伙愿不愿意,似乎更会将她拉进漩涡之中。」 听见他直言不讳的话语,卡杰尔将军轻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帕克斯有着柔和的相貌,内在却与路易十分相仿。 在冷静稳重的表面之下,他们有着为了让事情合理进展而冷酷的一面。 路易一如其外表被称像魔王,然而帕克斯的相貌与卡杰尔将军的亡妻相似,乍看之下无法辨明他的本质。 不对,是由于相貌柔和,一旦显露出内在那一面更是恐怖。 然后让他稍微显露出那一面的原因……似乎是由于他担心梅露莉丝。 他方才的发言,证明了那一点。 回想起从以前开始,帕克斯就算对梅露莉丝说东说西的,还是对她很宽容,卡杰尔将军便笑了笑。 「……话说父亲大人,若是要跟那个国家交战,您果然会出战吧?」 「不好说,老夫可不知道。不过……嗯,可能性很高。对当地熟,而且虽然自己说怪怪的,不过为了提升士气,老夫的存在也能帮上忙吧。最重要的是,考量到这个国家的人才和状态的话……对吧。」 「幸好殿下也以『汀恩』之名跟军方人士有交情,应该掌握着主要人员吧。混乱是越少越好。」 「的确没错……你也要出战吗?」 「怎么可能。我不擅长武术喔。」 「『只』不擅长武术对吧?老夫可没见过能与你比肩的军师喔。」 卡杰尔将军发出闷笑声说道。 帕克斯对那句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味露出苦笑。 「……那好吧。如果有个万一就麻烦你看家了。」 「是。」 「还有梅露莉丝也拜托你了。」 「……实在很难想象那家伙会需要帮忙。」 卡杰尔将军听见这句话,也跟帕克斯同样面露苦笑。 「唉,别那么说。关键时刻人手越多自然是再好不过。那家伙确实很强,不过……不,正因为如此,也需要有跟得上那家伙的士兵吧。虽说老夫多少有锻炼公爵领那些人,可要跟上那家伙实在是……」 「原来如此……也许确实是那样呢。不过,父亲大人您对梅露莉丝太宽容了。」 「老夫才不想被你说。况且那种话我只听你说过而已啊。不管是克洛依兹还是休雷,老夫的教育方式可是被问『是将孩子推至万丈深渊的狮子吗?』呢。」 对于卡杰尔将军的话,他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窃笑说道: 「确实父亲大人对那家伙所实施的训练,会让人有那种想法也无可厚非……但并不是那样,我是在说您对已经出嫁,成为其他家族之人的那家伙的关心。」 「那当然啊。不管她嫁去哪里,她都依然是流着老夫血脉的女儿……难道对你来说不是吗?」 「不……当然我也是那家伙的血亲,她是我可爱的妹妹这件事不曾变过喔。」 「是吗……那么就万事拜托了。」 「嗯。」 ✝✝✝ 「……你又来训练了吗?」 卡杰尔将军一脸苦笑向梅露莉丝搭话。 「嗯,是啊……多亏了大家,我的直觉已经恢复了大半。」 在梅露莉丝身后可说是尸横遍野……许多男人倒在地上。 而她别说是毫发无伤,衣服连一点脏污都没有。 只有额头上冒出的汗,诉说着她和刚才倒下的那些男性战斗过的事。 「梅露阁下,接下来请跟我……啊,将军,抱歉失礼了。」 一群男人战意高涨地接近她。 他们起初对于压倒性的力量抱有恐惧感。 然而现在,在他们的双眼中已经没有那种负面情感了。 能够感受到……憧憬、尊敬那样的情感。 那是她不靠名字赢得了在场众人信赖的证据。 卡杰尔将军最近听说找她当模拟战的对象,会得到建议。 她的建议一针见血,因此要求跟她进行模拟战的人呈爆发式增加。 就算是老夫的女儿……他内心苦笑着。 「没关系。要适可而止喔。」 此时,有名初老男性小跑步接近卡杰尔将军。 「……当家大人,刚刚梅西男爵派了使者过来……」 「什么?老夫马上过去。」 梅露莉丝用锐利的视线望着他们在不远处说话的样子。 卡杰尔将军注意到那件事,望向她说道: 「你也过来。」 「……这样好吗?」 「嗯。」 然后他们三人前往的是接待室。 已经到了的梅西男爵使者坐在沙发上。 看到他们三人进门,他站了起来。 「放轻松就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辛苦你了。」 「是!」 卡杰尔将军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 然后梅露莉丝像在待命那样站在卡杰尔将军的身后。 「……抱歉,失礼了,请问那位女性是……」 使者的目光瞥向她开口发问。 他的双眼中显现出不知所措。 「你用不着在意。事不宜迟,梅西男爵说了什么?」 然而卡杰尔将军似乎想要截断话头那样果断地说完以后,催促他继续开口。 「……多瓦伊鲁国有动作了。」 「那是指军事上的意义没错吧?」 「……是的。」 对于梅西男爵的报告,不论是卡杰尔将军或梅露莉丝,都没有半点不安的样子。 不如说,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那样奇妙的安心感。 那使得使者暗暗吃惊。 先不论卡杰尔将军,梅露莉丝的外表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性。 知道事实以后,不会因为冲击太大而昏倒吗…… 就是因为那样想,他要告知梅西男爵的口信之际,才会因为她在场而感到为难。 不过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样,她反倒很平淡地听着。 「殿下知道那个事实吗?」 「……恐怕已经透过其他管道掌握到了。派出我的同时,主人姑且派了其他使者过去。」 「这样啊……目前掌握到的规模和进军的速度是?」 「和以前的多瓦伊鲁战役同等规模。进军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十天内可能就会到国境附近了吧。」 「……这样啊。老夫会立刻赶往王宫,为能立即出战做准备。『撑到老夫过去为止』——你就这样告诉梅西男爵吧。」 「……真是令人安心的话语,衷心感谢您。」 使者紧张的内心似乎得到了缓解而放松表情,接着低头致意。 「梅露。」 「是!」 「如你所闻,老夫现在要紧急前往王宫。大概会直接出战吧。」 听见卡杰尔将军的话,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不必出战。但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是战争。」 卡杰尔将军认真的视线射穿了她。 即使如此她也绝不畏惧。 她反倒是直接迎上了他的视线,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记得你发过的誓吗?」 听见那个问题,她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些……接着露出了微笑。 她的誓言。 那是卡杰尔将军把剑授予她的时候所发的誓。 是到了现在还很珍惜地维护,保管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那把剑。 「我以我的名字发誓。我对父亲大人和各位前辈至今教导我的东西,以及积累的剑术感到自负。我发誓有责任在挥剑之际不玷污我的自负。」 做出这番宣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不过她绝对不会忘记。 「当然。但是我现在执剑的理由已经跟那时候不一样了。」 「……这话什么意思?」 「在自负以前,我最珍惜的事物就是在我身边的人们。如果是为了保护他们,顾不得什么自负,就让我化身为恶鬼或是修罗吧。」 「这样啊……」 听见梅露莉丝的回答,卡杰尔将军一瞬间笑了出来。 然而他随即恢复严肃神色。 「老夫去去就回。」 「……祝您武运昌隆。」 梅露莉丝也在目送卡杰尔将军离去后,返回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宅邸。 第五卷 二十三章 大小姐,惊慌不已 「……多瓦伊鲁国终于举兵了。战争开打了。」 母亲大人的话,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就因为那样…… 「母亲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才会问出那样愚蠢的问题。 母亲大人对我的举动面露苦笑道: 「也难怪你会那样想呢。很遗憾,这是事实喔。父亲大人那边已经收到多瓦伊鲁国的军队有所行动的报告。他现在为了确认今后的对策去王宫了……不对,并不是确认呢。现在是为了出战正在做准备。恐怕明天就会叫他出发了吧。」 「那么快!」 「听说多瓦伊鲁国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要是出战的时间拖得越久,梅西男爵的负担就会变重。而且要是梅西男爵没能守住,依现在西部各领地的力量,无法彻底守住领地。他们转眼间就会来到王都了。因此动作非得快点才行。如果是父亲大人,就算勉强也会坚持到底吧。」 「……原来如此。」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世界在不断推进。 并且不管愿不愿意,那滔天大浪正在将这个国家往一个方向推。 我在脑中思索今后的行动。 「父亲大人他要留在王都吗?」 「是呀。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宰相……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恢复到能熬过长途旅行。」 「……这样啊。」 「因为老爷,我们恐怕会暂时待在王宫里吧。为了处理好宰相的工作。不管我怎样试图阻止还是……」 母亲大人一瞬间很落寞似的垂下眼。 「……母亲大人……」 「……就算我说这些类似牢骚的话也无济于事呢。我很尊敬那样的老爷嘛。」 不过下一刻她就坚强地露出了微笑。 「那么小艾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按照当初的计划回领地。」 「哎呀……」 是我的回答太出乎意料了吗?母亲大人双眼大睁。 「既然大家要留在王都,那我回领地去比较好吧。要说我在这里能做的,就是搜集情报了。那些情报我也可以从父亲大人或贝伦那里拿到。我把许多工作还留在领地就来王都了,在因为这件事而岌岌可危前回到领地,我能做的事更多吧。领地里没人有决策权,在这种局势下大家会相当不安,而且也需要替无法预料的状况做准备。」 「……这样啊。那么小艾……」 母亲大人用温柔的表情听我说话,然而当她开口的一瞬间,却忽然变了个样。 那是我至今不曾见过的表情。 是认真到令人害怕的表情。 从前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贬斥贝伦的怒气固然也很可怕,但不知为何我觉得现在更可怕。 「虽说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是离多瓦伊鲁国很远的地方……不过战争时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假如发生遭受争斗波及,一定要找我喔。」 母亲大人的话语,让我内心感到不解。 陷入争斗的时候,要找母亲大人……? 虽然我确实听舅母大人说过母亲大人很强,卢狄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老实说我无法想象战场上的母亲大人。 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过问。 在在母亲大人身上感受到的压力就是那么强。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那样做的。」 母亲大人听见我的回答,似乎总算是解除了紧张状态。 我直接下令叫塔妮亚去做准备,暂且到房间让内心冷静一下。 ……我害怕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吗…… 爱德殿下与马艾里亚侯爵家以及那一派的人都遭到逮捕。 然后汀恩肯定已经在紧急构筑新体制了吧。 毕竟他那一派汇集了地位不高却很能干的人才。 不如说甚至有可能在那场逮捕戏码之前,就已经在暗中构筑了。 不过说到要彻底平定国内……时间还不够充足。 要说哪里值得庆幸,就是军队方面是以外祖父大人为首,有着强大的团结力吧。 要是连关键时刻的武力装置都生锈动不了,那可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吧。 虽然若就那样让爱德殿下成为领导,军队会变成怎样都不知道。 「……大小姐,已经做好准备了。」 伴随敲门声进门的塔妮亚开口报告。 「哎呀,动作还挺快的呢。」 「因为早就已经在准备了。」 ……这么说来,原本会议结束后就要回去了。 不过由于发生太多事情,我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我们就赶快回领地吧……但在那之前,把大家叫过来。」 塔妮亚听完我的话点点头,立刻动了起来。 她也察觉到发生非比寻常的状况了吧。 一起来到王都的莱尔和迪达随即聚集在我面前。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我们跟多瓦伊鲁国之间开战了。」 听见我这句话,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锐利。 「我要马上回领地应对这个紧急状态……情势发展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您认为对阿尔梅利亚领也会造成影响吗?」 「嗯,没错。」 我毫无迷惘表示肯定。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现场的紧张感随之高涨。 如今这种情况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当然我会全力祈祷外祖父大人能得胜。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况且就算没有直接对战,无论如何还是会有影响。因为战争会使得人心惶惶。」 听见我的话,他们三个人点了点头。 「……因为是这样的状况,带头的我必须领路。无论处于怎样的浊流之中,都得让大家看到我站得直挺挺的身影……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我们就这样立即回到领地。 我已经习惯骑马上路了。 最初……是在逐出达里尔教的骚动那时,我第一次直接骑马来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艰辛。 虽然比起乘坐马车的时间确实是缩短了,不过甚至让人觉得……彻底用尽了力气。 然而到了现在,就连骑马时的震动都令人觉得舒服……人类的习惯真是惊人。 「欢迎回来,大小姐。」 「我回来了,大家。我马上到办公室工作。」 我一如宣言,用最快的速度回来以后,匆匆打过招呼就在文件的围绕下开始工作了。 时间有限,连一秒都浪费不得。 坐在椅子上的我面前,耸立着大量的纸山。 ……这样的光景,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跟我一起进房的塔妮亚也是连一下眉头都没皱。 不如说……因为我想象中的是文件会多到整个地上,连脚都没地方踩,这些量可说少到令人吃惊。 毕竟在我赶往王都那时,领地的行政状态可以用糟透了这句话来形容。 想要移民过来的人们,从其他领地接连不断蜂拥而至。 王都……准确来说是来自爱德殿下他们的……关于征收储备粮食的荒谬难题。 重大事件接二连三地来。 当务之急自然是应对那些事件,但是也不能落下了平时的工作。 结果领官们几乎是不眠不休,甚至还被称之为不夜城。 在那种情况下离开领地,真的是很痛苦的选择。 幸好因为断绝了万恶的根源……也就是除掉了爱德殿下他们,才能带着超乎预料的最好结果回来。 至于应对的方面,在前往王都以前,我是决定好一定程度上的机制之后才去……然而那顶多也就是计划而已。 就算是经过深思熟虑,所谓的计划常常在实际上开始运作以后,又会产生出新的问题。 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无论怎样预测或是加以斟酌筹划,问题还是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因此原本还以为……文件小山的数目会创下历代以来的最高纪录。 但是超乎想象的少。甚至太少了,少到反倒令人讶异的程度。 这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自塞巴斯以下领地领官们的优秀与成长,让我的内心充满无以名状的喜悦。 「……现在不是沉浸在那种感慨里的时候了呢。」 结束不是对任何人诉说的自言自语之后,我大致浏览过文件小山,随后就从重要的案件开始着手。 想要移民的人们,现在让他们住在紧急建造的临时住宅里。 由于汀恩将从其他国家收购的物品,和从这次遭到处置的贵族们那里征收的粮食,提供给全国各地,各个领地的粮食状况有所改善。 因为这项消息,两成左右想要移民的人们回到了原本的领地。 然而关于剩下的八成,还是想要住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必须准备好让他们居住的环境。 虽然也需要为战斗做准备,但人民失控更加恐怖。 如果因为他们的到来导致治安恶化,就别提什么战斗的准备了。 就算是为了不要变成那样,也得尽快备齐他们生活的基本条件,必须让领地居民看到我们不动如山的样子。 眼下重要的是登记户籍、中介工作,然后是确保住处。 关于住处,虽然不是当务之急,但现在大家所住的,充其量只是临时住宅。 紧急工程建造出来的住宅,因为是赶建出来的故构造很脆弱。 但即使如此我想也能维持个两年吧。 关于中介工作,幸运的是领地的经济有扩大的倾向。 有很多地方人手不足想要劳工,这件事应该能顺利完成吧。 ……不过——我看向资料。 关于每个想要移居的人,姑且还是在领境让负责的领官们确认他们希望移居的原因和每个人的家庭成员与经历等等。 老实说希望的原因大家都大同小异。 我感兴趣的是每个人的经历。 如果要举例子,比方说有能以特殊织法织成的绸缎、冶金技术制成的金属工艺品等等,各地都存在着所谓的特产或是名产。 能创造出那种特产或名产,拥有一手绝活——也就是所谓的工匠们,在这次希望移居的人当中也不在少数。 其他还有从事医疗的人,或是拥有大商会的商人等等。 ……没错,就是人才。 这次繁重工作的报酬,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得以引进许多人才。 而且还是在该领域,已经累积了职业训练的人们! 现在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在设立学园之际,我在商业公会大声斥责,那时候——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早让学园运作。人也是我们领地的重要资源,不去锻炼就这么置之不理也很可惜吧。」 我曾对着当时在座的商会代表们那么说过。 并且那种想法到现在也不曾变过。 人才就是人财——其存在本身对领地来说就是财产。 而且还是让未来拥有更多可能性的重要财产。 人们聚集形成集团,然后聚集更多而成为领地、国家……换句话说由于人类的成长,领地也会跟着成长富裕,而那些富裕则回馈给大家。 没错,我是那样想的。 正因如此,守护与培育是身为代理领主的我的职责,我抱持这种想法做出行动。 ……这次有许多人才移居到这块土地上。 比方说,可以让了解特殊织法的人们在服饰店工作,若让那种特殊的织法与我们领地上原本拥有的技术或特殊素材互相交流,会变成怎样呢? 肯定能创造出有趣的成果。 简单来说,由于拥有这块领地前所未有的知识的人们,与拥有这块领地知识的人们彼此相遇,那会不会成为刺激,诞生出新的东西呢?——就是这么一回事。 ……光是想象就觉得兴奋。 言归正传—— 尽管对于阿尔梅利亚领,这次的移民很有意思又很棒……不过那并非正题。 最需要思考的一点,是像这样有一手绝活的人……各地的领政糟糕到就连原本由于有那些知识和技术而受到领地保护的人们都希望移居。 从贝伦对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坦言「见到了地狱」就能推测出来了。 关于饥荒已经有解决的头绪,实际上正由汀恩和贝伦指挥执行。 就算是这样…… 由于这次的事件,贵族与平民之间的代沟变得更深了。 贵族们显露出不顾领民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行使权力的模样,因此平民感到愤怒、绝望,进而放弃了吧。 原本是那块领地应当率先保护的人才却想要移居这件事,就是铁证。 王国的贵族们……竟已把贵族的义务遗忘得那般彻底,只重一己私欲吗? 「光是对出身高贵引以为傲,那并不是贵族。唯有行为高尚之人才是真正的贵族。」 小时候祖父大人曾经那样告诉我。 当时我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算了……不过事到如今,我却沉痛地明白了。 赋予贵族权力,是为了让他们引领平民行动,统整意见加以调整,在关键时刻成为挡箭牌保护大家。 因此同样身为受领地居民托付的人,那种情形超越哑口无言,甚至令人感到悲观。 我也深深明白汀恩破坏现存体制,想统整成一个王国的想法。 由于王国悠久的历史而忘却其存在意义的,看样子不光只有达里尔教。 贵族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手中的权力全用在追求利益之上,至于那种力量究竟为何存在,已经遗忘许久。 彻底暴露出那一点的就是这次的事件了。 幸好由于这次的肃清,许多那样的贵族遭到裁决。 「打扰了。我有事禀报。」 〈民〉的领官随着敲门声一同进入,我暂且中断思考。 重新调整了一下思绪。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还把你叫过来……我要现场确认关于接收移民的事。首先,登记户籍的进展状况如何?」 「是的,已经建立好八成了。」 「这样啊……那中介工作的方面如何了?」 「有询问过大家的要求,尽可能依序介绍适合的工作。在登记户籍的面谈之际也会同时予以确认,因此同样完成了八成……因为他们似乎也想赶紧备齐生活的基本条件,所以都很积极。」 「那真是太好了。」 并不是给予施舍,充其量只是为了让他们融入这块领地,维持能够自立更生的生活……是以此为前提实施的政策。 既然接受安排的人对此积极回应,就再好不过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呢。那就赶快继续进行。不过可不能疏忽,要仔细跟每个人对话。」 「当然。由于这件事已经进行了大半,得以空出人手,我想一并着手进行关于住宅的事宜,您意下如何?因为有临时住宅,等到工作决定之后应该会比较好,因此目前的状况是除了想以手头的资金购买的人以外,都还没着手处理的状态。」 「这确实是工作不定下来就没办法推进的事呢……」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各个地区,由于气候、地理而大不相同。 东部因为有港口渔业兴盛,最近贸易变得活络。 相反的西部由于是山岳地区林业兴盛,最近也致力于温泉等等的观光业。 因为有只能在特定地区从事的职业,果然还是考量过恰当的职业提出建议后,再购买住宅这样的流程是最好的吧。 「话说希望用手头的资金购房的有几成左右?」 「一成多……差一点到两成。」 「哎呀,比想象中的要多呢。」 能用手头上的资金购买,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代表对方有那么多的储蓄,此外还代表灾害发生时有拿出那么多钱的余力。 也就是老实说,他们会想要移居,很大的因素是无法忍受领主那副德性和尽显那德性的体制。 ……当然前提是为了逃离由于灾害产生的混乱。 「已经举行过关于领地概况的说明会了吧?」 是以希望移居的人为对象所举办的说明会。 是说明这个领地的政策、制度和各地特色的会议。 「是。毕竟这个领地跟其他领地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虽然对我们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呢。」 比方说纸币、银行制度、教育制度还有税制。 因为有实施和其他领地不同的独特政策,因此一开始会让人相当不知所措、混乱不已。 至于这个领地的领民,因为是阶段性引进,所以是慢慢习惯的。 假如是一口气引进,领民们也会跟想要移居的人们表现出同样的反应吧。 ……因为我们这边没有能一口气引进的人手,原本就是个不可能的假设。 「先不说那些,只要举办说明会,虽然是大致,但应该能了解地区性质吧。之后如果能个别进行咨商就更好了……关于要用手头资金购房的人们,我们这边没必要再多加干涉了吧……然后关于援助粮食的方面怎么样了?」 「已经发放完毕了。至于今后的份就等跟〈农〉那边做完调整之后了。」 〈农〉是我在赶往王都以前设立的新部门。 是由我从〈财〉、〈民〉、〈建〉各拉几个领官,再加上在高等学园的农业科得到优秀成绩的人们所组成的。 职务内容就跟字面上一样,是特别强化管理我们领地的财产之一的粮食。 说得更详细一点的话,管理储备粮食自不在话下,还需要预测各种食材的产量进行管理,如果有问题要跟各部门合作予以应对。 由于被爱德殿下找碴的那件事,我深深明白那个部门的必要性因而设立。 「原来如此。之后我也想跟〈农〉直接确认一下。还出现了其他也得调整的事……」 「我想艾莉丝小姐应该会这么说,因此已经通知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来了。」 以他为首,领官们也成长了不少呢……我真心觉得感动。 因为他事先预测我可能会有的想法,率先做出了行动。 他们的成长令人高兴,然后想到走来的这一路便觉得不胜感谢。 回想起来……打从我担任代理领主以来,就让他们非常辛苦。 由于在推动改革,我要求他们完成的并不是机械性的工作,而是要别具巧思。 不受现有的思考所困,要自己思考过后再行动,拿出最好的成果……我是如此要求的。 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就像是在没有铺上轨道的路上奔驰。 我的要求就是在黑暗中摸索,即使如此仍要持续奔跑。 然后他们满足了我的要求,原本心想总算一步步前进逐渐生效,结果我带来了骚动。 ……当然,我并非出于本意而成为骚动的中心人物。 先不论这些,骚动的影响甚至波及到领地政务,他们被迫做出应对。 陷入以少数人员寻求最好结果的情况。 ……如果我是部下,大概早就束手无策了。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离不弃。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强手了。 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即使是在王宫里,也没有能跟他们并驾齐驱的官僚吧。 真的是我不配拥有的部下们。 「……大小姐?」 他担心地询问,我则是摇摇头面露微笑道: 「最后希望你告诉我领地居民跟想要移居的人之间有没有摩擦,或者是看到那样的征兆……虽然我浏览过警备队的报告,但是观点是越多越好。」 在一片混乱的状况之下,不管怎样的小事经常都会发展成巨大的争执。 「并没有看见那样的事……反倒是领地居民显露积极接受的态度。」 「哎呀……」 说实话,我有些意外。 我一直觉得就算多少出现那种事也是情有可原。 人有时会露出惊人残酷的一面。 就算有寻求协助的人们,多数人都会害怕自己遭到波及而假装没看见。要是他们硬要靠近,甚至反而有可能会成为攻击的对象。 我最怕的就是那样…… 「讲句难听的,我不知道这块土地的人民在仿佛只有贫穷与绝望的状况下会变成怎样。不过因为这个领地有着能让人相信明天的粮食和政治体制……最重要的是由您来领导……没错,领民也那么想。」 「……得拿出不辜负那份期待的成果呢。」 在我浮现苦笑开口的时候,莫内达随着敲门声进来了。 就他而言,脸色可以说是罕见的糟。 ……应该说跟我类似吧。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见到莫内达。 准确来说,是我不想面对跟莫内达讨论的议题。 就跟学生时代到了考试当天会有「不想去上学」那种想法一样。 ……说是那样说,可以允许拥有「我不想思考,之后再说吧」这种念头的时期老早就过了。 那么,就跟他一起再加深眉头的皱纹吧。 「……需要我离席吗?」 对于〈民〉的领官的问题,我摇了摇头。 反正接下来的商讨,我希望他也出席。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 「嗯,就是说呀。」 哈哈哈……我们彼此都发出了干笑。 「王宫那边,以第一王子获胜作收。这下子我想对阿尔梅利亚领找的碴应该结束了,真的让人非常高兴。」 「嗯,是呀。关于这件事,莫内达你的情报也帮了大忙呢。这么晚才向你道谢实在非常抱歉……真的很感谢你,莫内达。」 「不,这用不着道谢。关于这件事是商业公会时代……」 「……莫内达。」 我抢在他说话前呼唤他的名字。 他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这不像在商业公会那时候的你喔……时间就是金钱,对吧?」 当我脱口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的眼神变了。 他的眼中出现了觉悟。 就是扛住压在肩头上的重任,拼命要向前走的那种气概。 「我想与您商讨关于往后的事。」 「我想也是……啊,时机正好。」 对话到一半,由于〈民〉的领官有事前通知,各部门的众人一起进了房。 「人都到齐了,就在隔壁房间开会吧。」 各自入座以后,〈农〉的领官首先分发资料。 所有人大致浏览了一下。 「这边是领地现在的储备粮食以及这次收成期的预测产量。」 储备粮食方面,已经恢复不少了。 虽然是跟做内帐敷衍中央的那时候相比。 就算是这样,因为有发粮食援助给接收的移民们,因此可以说是还过得去吧。 拨出预算从其他国家买进物资,也算是有价值了。 ……照这样继续不要出任何事的话,下次的收成大概就能恢复原本的数量。 没错,如果没出任何事的话。 唉,头好痛。 「……下次的收成期,预计会有不少收获量呢。」 据报告所说,预计会比起去年增产两成。 「学园的研究结果奏效了,虽然也是因为开始栽培新品种,不过这是由于致力于更加有效地利用农地,加上用最适当的方式栽培农作物的结果。只要大规模的灾害没有直击收成前的农地,这个数字就很稳。」 「以下是〈建〉的报告,推动的防汛工程即将完成。关于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之后只剩细部整修而已……就目前的阶段已经能充分发挥作用了。只要没遇上几百年一次的暴风雨直击,就不会经常发生灾害带来的损害。」 听见〈建〉的话,呼……我吐了一口气。 「比起预计的还要快吧?虽说从祖父大人那时候就动工了,但这次明明尝试做了很多修正。」 「是的。不过最近有居民的大力协助,这也是重要的原因吧。」 「是吗……」 事前跟领地居民做过沟通这件事,看来到了现在往好的方向走了呢。 ——「为什么需要那些?为什么要运行那种制度?」 果然对于了解不了解其本身意义,接受的方式也会有极大的不同吧。 「同时进行的水道和蓄水池呢?」 「工程进行到一半。蓄水池那方面虽然已经是可以使用的状态,可是水道还没全面网罗。然而防汛工程如果告一段落,就能把人员调派到那边去,也会加快工程的进度吧。」 「原来如此……」 「据〈建〉所言,最值得担忧的发生灾害风险似乎压低了不少。继续援助粮食我想也没问题……您意下如何?」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中整理了一番。 如今身处的状况,还有今后不得不做的事。 「……先前有报告过,不过为了确认我再问一次喔。替希望移居的人们中介工作完成了八成,目前有提供他们临时粮食……我没说错吧?」 〈民〉与〈农〉的两人各自对于我的问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终止援助粮食。」 也许是在场的领官们对于我这句话感到意外,所有人都瞬间睁大双眼。 考虑现在的流通量以及今后的收成量,足以继续援助粮食。 没错,如果没出任何事的话。 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真心话……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神情渐渐变得严肃,开始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虽然还没有正式发表……不过,战争开打了喔。」 除了莫内达以外,所有人听见的我的话都倒抽一口凉气。 我在离开王都以前,就已经遣快马去传递消息给莫内达,让他搜集各种情报,他早已知道了才能保持平静……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嗯,我能理解这种心情。 「……是跟多瓦伊鲁国吗?」 一名领官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感觉那并不是疑问,而是心底已经确定,故意为了确认而说出口的。 我像在肯定般点头以后,每个人都欲言又止似的张开了嘴……不过还是没说半句话。 他们的脑中铁定是一连串破口大骂吧。 从表情可以窥知应该是九成愤怒一成安心。 生气的似乎不仅是身为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国民,又要再次经历行使武力的这个事实,而且还有在繁忙的事情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又来了棘手的事,这种身为领官的愤怒在内心激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多瓦伊鲁国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相距甚远这件事吧。 「以此为前提……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讨论吧。」 我故意更用力地说,大家纷纷坐正。 鸦雀无声……我感到一瞬间寂静的布幔覆盖了整个室内。 「……莫内达,商业公会有什么动静?」 「好像还没掌握到这项情报,市场的波动很平稳。」 「很好。为了严防有人独占买断粮食或药物,希望你们继续密切监视。」 「……『暴利取缔令』还要继续实施吗?」 〈法〉提出了问题。 「暴利取缔令」规定了以暴利为目的的买断或是不愿卖出的处罚。 从前日本也有制订过……应该。 历史课有稍微学过一点,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详细我并不清楚……不过那跟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实施的东西,目的是相同的。 是由于发生灾害,使得需求大于供给量的状况。 此时如果买断那些物品或是不愿卖出,就能让本来就高涨的市场售价再往上涨。 很遗憾地会出现利用那一点赚进庞大财富的人。 更何况这回是战争。 为了在战地战斗的士兵,国家必须确保粮食,说到底如果农地卷入战火中,收获量本身就会减少。 就算这个领地能达成供需平衡,但只要国家整体的平衡崩溃,就会有人这么想吧。 ……只要去卖得便宜的领地筹措商品,把东西卖到物资缺乏而价格提高的地方就行了。 虽然我觉得身为以自由开放市场为目标的人,会得出那种结论无可厚非……可是,我是掌管这个地方的人。 所以,唯独粮食从这个地方不断流出的这种事,一定得避免。 何况根本不会知道,听到开战的消息感到不安的民众什么时候会跑去大量采购。 「嗯,当然了。还有关税也维持目前的特殊处置。」 担心粮食和物资会流出,如今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有好几种项目的出口,关税都设定得很高。至于进口则是跟以前一样取消关税。 「关于课征关税的种类,跟以前一样吗?」 「嗯……大致上是食物、药物那方面。之后我会跟〈财〉、〈农〉做确认制作名单。为了确认后采取必要的手续……莫内达,现在各种项目的物价动向与商会动向如何?」 「物价开始微幅上扬。话虽如此,但消费的动向还是维持原样,代表果然是东西本身的价值上涨了吧。」 「调整流通的量应该就能保住了呢……这代表着大家果然会下意识担心未来吧。」 「要压低物价,最重要的就是数量充足……又或者是减少市场上的资金量拉高货币的价值吧。」 「请容我以〈财〉的立场发言,希望能给我们从其他国家再次筹措粮食的时间。要是资金多次像这样大规模流出,就不能调拨给其他需要的地方了。」 听见〈财〉很有道理的意见,我跟莫内达一起沉下了脸。 「尽管由我这个外行人来提议是有点怪……不过从前就有国家向国民借钱的例子。试着将那重现如何?一旦买进物资库存就会增加,由于汇聚资金,提供的资金量也会减少。」 对于〈农〉说出的替代方案,我却无法点头同意。 「喔……说的是债券吧。我不能轻易答应呢。首先以如今金本位制的体系,发行量是有限的。」 现在的纸币是换金券……换言之是以兑换金币为前提。 原本发行货币就会受到金币的库存量限制。 也就是说就算资金不足,也不能毫无限制地印钱。 不过……不论是金本位制或是货币本位制,迅速做成债券使得负债膨胀的话,未来财政还是一片黑暗,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再说有没有能担保债券的对象这点还很难说。如今物价有上涨的倾向,为了抑制就需要提高利息……第三,为了保住具有效率的金融制度,健全的财务基础是不可或缺的。债券说到底还是借据……未来有义务要还。动用的是未来的收入,再加上财务纪律要是不够完善,借来的钱只会以滚雪球的方式增加而已……基于以上的原因,我难以轻易赞成发行债券。」 「这就像是一帖猛药呢。鉴于现在的状况,我认为没必要将其吃下……各位觉得如何?」 「这个地方并非不可能陷入战火之中。我觉得为了关键时刻,有必要确保资金。」 「那方面的调整,是〈财〉的工作吧?比起期待新的资金,应该削减其他部分充作战备资金吧?」 「人民的动向也令人担忧。不安传播出去,会发生无法预料的行动。也会更加提高人民买断粮食的可能性。」 「那得看〈法〉的应对方式是否合理。」 热烈讨论就该是这样子……大家就各自的职责提出意见,互相讨论。 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处理不来吧。 从那天起我们就日以继夜地进行商讨,屡次进行几乎让每个人都憔悴的白热化议论,就这样订下了今后的方针。 ……从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国家终于正式发布了开战声明。 虽然起初这片土地上也多少有些混乱,但正在渐渐恢复平稳。 是让所有人的眉头都明显多了新皱纹那般,烦恼到最后的会议所订下的事前对策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出乎意料地只要危机不逼近眼前,人类就不会有危机感呢…… 无论如何,虽说是表面上,城市仍旧保持着平时的模样。 我将手伸向装了咖啡的杯子。 纵然目前只单纯将咖啡当成嗜好品享受,但是不久后又得为了提神,而要受咖啡因关照的日子将到来了吧。 不仅对健康不太好,喝太多还会没效,所以要是能避免,我还是想要避免。 我一边想着那种事面露苦笑,一边打开母亲大人寄来的信。 信件的内容写着母亲大人所知的近况。 首先是军部方面。 外祖父大人正式成为对多瓦伊鲁国战役的总司令,奔赴前线。 包括进军队伍的规模和计划等等写得巨细靡遗……虽说是安德森侯爵家出身,但一名贵族的夫人竟能搜集到这么详尽的情报,母亲大人真令人畏惧。 因为说不定会在哪个环节起作用,我便心怀感激地拜读完毕了。 然后是家族的近况、以及王宫内的事。 ……看样子贝伦就像先前的会议时那样,身为汀恩的亲信,以粉身碎骨的气势工作着。 在那场会议中,当他上台的那一瞬间。 即使是亲弟弟,然而他的眼神……身上的氛围一瞬间就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从他身上就是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决心。 如果那时候的决心没有变,贝伦的工作肯定做得很好吧……我坦率地那么想。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贵族的动向。 据说尽管也有少部分人留在王都,但所有的领主都回到领地,在各地备战。 爱德殿下作威作福的那时候姑且不论,现在要是忽视领地,会立刻遭到斩首吧。 有关工作的方面汀恩也很严格,不过最重要的是贝伦应该不会轻饶。 最后是关于王都的情况。 看来是没有引发暴动,但是由于反复发生骚动,人民似乎相当不安。 在先前的会议领官中的一人也说过……氛围会传播开来。 火一旦点燃,不一会儿就会熊熊燃烧,这就是所谓的集团心理。 跟如履薄冰没两样……大概是这样吧。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更详细的战况……不过那很困难呢。」 「要是您有需求,我会马上向您禀报。」 站在后头的塔妮亚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坦率地展现出惊讶。 「就算是塔妮亚也……」这种想法,跟「如果是她的话……」这种想法在互相竞合。 不管怎么说,我想要的是军事情报。 要得到国家的机密情报是多么困难的事……我虽无法准确了解,不过用推测的也能知道。 「……办得到吗?」 「只要大小姐您有需求。我已经让几名部下混进王宫里了。不过那样毕竟还是无法了解军事行动的详细内容,倘若大小姐想要掌握到如此详细,我会马上将部下送进梅西男爵领和旧蒙洛伯爵领。因为有门路,只要给我时间就办得到。」 塔妮亚说得轻松,我的内心却是目瞪口呆。 她的能干程度始终令我惊讶不已,也好几次想过……她究竟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纵然是这样,我也不曾像今天这么震撼过。 「……那么就麻烦你了。尽可能快。」 「遵命。我现在就去安排。」 目送塔妮亚的背影离去后,我把信撕了,再次埋首于工作中。 ✝✝✝ 「……老爷子,高兴吧。战争似乎开始了喔。」 阿卡西亚国的王子卡迪尔用心情极佳的模样向哈斐兹说。 「哎呀,多瓦伊鲁国终于有所行动了啊。一直以为马上就会开打,还真是慢呢。」 「多瓦伊鲁国也并非团结一致。既然有一群想洗刷先前败北的耻辱,以侵略带来富裕的固执家伙,也会有比起累积战争费用,想实施政策让自己国家变得更加富裕的势力。两边追求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不变的是都要牺牲现下。只是牺牲的东西有所差异而已。」 「唉……明明战争要开打了却还无法统一意识,哎呀呀,还挺有余力的嘛。」 「没错。不过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多瓦伊鲁国动起来这件事而已。再过不到两三天,父亲大人也会得到这个情报吧。那样一来,勤奋的兄长和将军一派肯定会有所作为才是。」 卡迪尔接过哈斐兹递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想到那群根本是祸害的碍事家伙们可能会消失,我就觉得神清气爽。」 「可是卡迪尔殿下,我这老爷子完全无法推测……他们真会如您所愿地行动吗?毕竟我完全无法想象他们打算上前线的光景。」 「所有人都会自愿吧。诱饵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从很久以前我就放出风声了喔……父亲大人对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相当执着,会给予攻陷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人庞大的奖赏。实际上父亲大人经常想要新领土,而且也非常中意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产物。这是很有真实感的情报吧?」 「的确是那样呢。」 「况且现在充斥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情报。寻求富饶的土地,是贪婪家伙们的共通点。」 「……原来如此。若能攻陷那块富饶的土地,公爵领的监督权就会落到自己手上……会那样妄想也说不定呢。」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他们攻陷不了吧。但那样正好。他们不在的期间,对我来说是绝佳的机会——除掉父亲大人,登上王位的机会呢。」 「……卡迪尔殿下,还请您谨言慎行。尽管确认过在场的只有老爷子我,但王宫里不管何处隔墙有耳都不奇怪。再怎么警戒也不嫌多。」 「你说得很对。不过老爷子既然确认过了,那就肯定不会错了吧。」 听见那句话,哈斐兹浮现出一记温和的微笑。 「贪婪的父亲大人。满脑子只想追随父亲大人的哥哥。胡乱炫耀自己的武力,对国家高层耍威风的贪婪将军。尽是一堆欲望,也难怪国家会烽烟四起。我国绝对也没资格嘲笑多瓦伊鲁国和塔斯梅利亚王国。」 阿卡西亚王国以广阔的国土为傲,拥有自然资源丰沛的土地和许多资源。 不同于塔斯梅利亚王国,其领土没有进一步由各个领主治理,而是类似直接由王族治理的政治体系。 换句话说,王的权限相较于塔斯梅利亚王国肯定是强上许多。 若是贤王在位,其恩惠可说是无穷,相反的若由愚王戴上王冠,届时就会变成惨事了。 「父亲大人过去也是位为人民着想的王吧。从留有记载的政策便能窥知一二。然而随着时间经过,也许是被重担压垮了……现在只听得进顺耳的话。就因为这样,这个国家才会烽烟四起吧。」 「说不定意外地每个国家都一样呢。就像太过大颗的果实,最终都会从内部开始腐坏,然后掉落一样。」 「嗯……」 「正因如此,卡迪尔殿下是大家的希望。还请您务必珍重您的身体。」 「结果又兜回那个话题了吗?」 「嗯。在大事之前因为无聊小事而无法成就大事,那是最应该避免的事情吧。」 「……真是敌不过老爷子你呢。」 「不敢当。」哈斐兹听见卡迪尔的话低下了头。 「话说披着一层神秘面纱的亚尔弗列德第一王子终于现身了呢。」 「是啊。还以为下面那位王子等人会多闹一下……不管怎么说,真是差劲的结果呢。明明为了不要让第二王子死太快,我还特地暗中派人护卫和监视……」 「也许第一王子就是那么出色的人物呢。」 「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去会他一会也是件乐事啊。」 哈斐兹在卡迪尔放在边桌上的杯子里倒入咖啡,馥郁的香气在附近弥漫开来。 「但是我不懂。老爷子我记得日前您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时候,您说过不知道情势会如何变化……」 「要是塔斯梅利亚王国输给多瓦伊鲁国,就算是那些家伙也赢得了吧。一个公爵家要跟两个国家为敌,果然还是撑不下去吧。话虽如此,听好了,老爷子。这次的战争谁赢谁输老实说怎样都好。只不过为了实现我的愿望,那些家伙很碍事。还有跟那些家伙一样,未来不该留在这个国家的人们,我也设计成会让他们前往前线。」 卡迪尔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些家伙不在这个国家的时间越长,事情就能进行得越顺利——为了让我得到这个国家。」 「可是万一输掉,我们是否在资金上会受损?」 「不,只要让『进行了侵略行为的人们』负起那个责任就行了吧。据说那些贪婪的家伙们赚得可不少呢。」 「是吗?」 「不过光是那些家伙,很容易就会输掉了吧。要是太早分出胜负,幸存下来的那些家伙回来得太快也让人困扰。所以我稍微玩了一点小把戏。」 「喔……是卡迪尔殿下的小把戏吗?那还真是……」 在听闻详情以前,哈斐兹已经露出了苦笑。 「怎么了,老爷子?」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今后艾莉丝小姐会很辛苦而已。」 「……你在说什么。我未来的爱妻可没柔弱到这点事情就会将她击垮吧。」 听见卡迪尔的话语,哈斐兹一瞬间浮现出像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您很喜爱她吗?」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吧。 究竟有哪个人会特地做出让心爱之人身陷绝境的行为呢? 「否则我就不会求婚了。怎么,老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不不……我以为您单纯是冲着政治策略那一类而前去的。」 「政治策略……嗯,确实也有那一面喔。不过如果只是那样,那还有其他更该结婚的对象吧。才不会特地做出对相隔一片大海的土地上的公爵千金求婚这种事啊。」 「确实是如此。恕我冒昧,卡迪尔殿下,请问您究竟是迷恋上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的哪一点呢?」 他跟她实际上只见过一次面。 只有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暗中做了考察的那时候而已。 还有数次混进国家的考察团前往塔斯梅利亚王国之际,有看见她罢了。 「跟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之间的贸易变得很活络的时候。我调查过那块土地,然后知道了她。起初还想说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内容实在相当夸张……不过实际上去了那块土地,我明白了那都是真的。实在是难得的存在不是吗?聪明又慈爱……足以站在王身旁的女人。再加上长得很漂亮啊。无论如何都想要——会有这种想法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喔……」 「……话说回来,老爷子。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有在独立生产绢丝喔。」 「您说什么!」 哈斐兹的表情罕见地在卡迪尔面前发生了变化。 这代表了卡迪尔所告知的内容有多么令人震撼。 「那个的制造方法是最高机密。究竟是怎么……」 「谁知道,我不知道真相。是她自己发现的,或者是设法得到了情报,又或者是能干的部下发现的……无法得知。不过不管是得到情报也好,还是部下发现的也好……那就代表那般能干的人们跟随着她对吧?那也就代表着她是受到那般能干的人们所认同的人才不是吗?」 「确实是那样呢。我得改变一下认知了。」 哈斐兹的话语,使得卡迪尔似乎很高兴地再次一饮而尽。 「虽然我只见过她一会儿,但是那样就足够了。因为我明白了她这一路走来,绝非吹牛也非夸大。」 「……原来如此。可若是那样,就更让人觉得这样好吗?」 「老爷子,你忘记了吗?事态已经动起来了。答应了多瓦伊鲁国提议的最初,就算我再怎么反对,父亲大人也不会停手。早就已经束手无策,也没有那种时间。况且跟先前说过的一样……如果是一直走在不平坦道路上的她,是不会被击垮的吧。该遗憾的,是没有办法近距离看到她拥有强烈意志的那双眼蒙上阴影的样子吧。」 尽管卡迪尔那番话的最后,刹那间令哈斐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他还是随即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浮现出柔和的笑容道: 「那么希望塔斯梅利亚王国一定要加油呢。就算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再怎么孤军奋战,但塔斯梅利亚王国本身要是败北,由于是败战国的贵族,因此如同卡迪尔殿下在船上所说的一样,会难以成为正妃。」 「是呀……」 「话说卡迪尔殿下。卡迪尔殿下您玩的是怎样的小把戏呢?」 「嗯?,只是纯粹的重新利用而已。」 「……重新利用?」 「喏,以前那个多瓦伊鲁国的狐狸精曾经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惹事对吧?当时留下的东西挺可惜的,我就拿来重新利用了。击垮他们的首领制造一些混乱,好让那群蠢货能顺利打赢呢。」 话一说完,卡迪尔便咧嘴露出愉快的笑容。 第五卷 二十四章 大小姐的责任 月光下,我坐在窗边。 笼罩在淡淡光晕中的风景,跟白天受到太阳明亮光线照耀的景色看上去面貌不同,又是另一番美景。 ……万籁俱寂。 虽然是非常遥远的地方,但几乎无法想象同一个国家正在打仗。 我忽然间望向身旁的花盆。 筋骨草的花正在花盆中盛开。 「哇啊,好可爱。阿姨——请问这种花是什么花?」 打从问出这个问题买下以后,已经过了多少岁月呢? 我不经意想到那种事,独自一人笑了出来。 回想起来,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历经好几个季节,那时候买下的种子已经漂亮地开出了花朵。然后遗留下种子凋零了。 如今种在花盆的花已经是那颗种子相隔好几代的子孙了吗…… 我抚摸着柔软又美丽的花瓣。 受到月光照耀的花瓣尽管在黑暗之中也……不对,正因如此看上去才更加美丽。 「就这样子……」 我回想起的是他的声音。 那一天的那一刻……隔着漫天的花朵,他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然后他接下来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算想也没用……我将视线移向放在我大腿上读到一半的书本。 就在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打扰了,大小姐……大小姐?」 进房的塔妮亚狐疑地注视着我。 「您为什么坐在这种地方呢?」 「我在休息,顺便眺望一下外面的风景。」 再继续坐在这里,塔妮亚的脸色应该不会太好看,于是我从窗边站了起来,将书本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 塔妮亚浮现出像是感到安心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看见我拿着的书,她的脸色沉了一下。 「就算是现在,我也想尽可能多塞一点。」 我带着苦笑对她说。 我所阅读的,是与阿卡西亚王国相关的书籍。 除了保管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书籍,除此之外我也会找时间阅读从其他国家订来的书。 虽然直到这次骚动结束以前我都不打算去……不过结果会变成怎样呢? 目前我的回答是由于国内形势混乱暂且保留。 「……是吗?我有些想告诉您的事便过来了。」 「这样啊……你说吧。」 「尽管战局还没有到达王都,但战端已经开启了。」 终于开始了吗……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塔斯梅利亚王国方面,梅西男爵和卡杰尔将军正在奋斗的样子。可是对方军势庞大……」 「我记得外祖父大人重视速度,因此由少数人先行。听说之后会有第二批人马出战?」 「正是那样。您从夫人那边听说了吗?」 「嗯。」 「是吗?第二批已经出发了。依速度来考量的话,还要一两天才会到吧。」 「那很好。不管外祖父大人有多强,也没办法忽视数量的优势。」 「……这还是秘密,但这次多瓦伊鲁国似乎不光是士兵,连一般民众都上前线了。」 「……一般民众?可是我想未经训练的人们就算站在战场上,也无济于事吧?」 「是,您说得没错。实际上虽然我方处于劣势,但似乎呈拉锯战。不过他们的战意好像相当高昂……这种均衡究竟能维持到几时呢……」 「……人民的战意高昂?」 我还以为是强行征兵……但就算是那样,会战意高昂还是很奇怪。 「是的。据说去年多瓦伊鲁国发生了饥荒。」 「……这么说来,有过那样的报告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归根究底就是背水一战吧。」 是缺乏粮食,跟前景不乐观的国家一起衰弱而死? 还是为了重要的人把丰饶的土地抢到手……为了留下希望参加战争而死? 后退一步是地狱,前进一步也是地狱。 不就是强迫他们做出抉择吗? 「可能是我多虑了……但说不定是狄庞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偶然发生的饥荒也不一定。」 我不得不这么想。 如果无论如何剩下的只有死这个选项,人类会紧紧抓住仅有的希望,又或者是试着找出意义。 「难不成……」 「顶多只是我的想象喔。」 「可是艾莉丝小姐,故意自己断绝退路,陷入更艰难的情况……」 「……到底会怎样呢?在紧迫的状况下,你想人类能保有多少理性?」 「啊……」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塔妮亚顿时语塞。 「贫瘠的大地,由于上次的战争导致财政上急迫。踏踏实实地开垦要得到成果,得经历多少时间……贫困、饥饿,还有因此引起的治安恶化。在不满与不安蔓延之际,人类究竟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隔壁不是甜美的果实,而是有广大肥沃土地的塔斯梅利亚王国。 「为什么我们的国家会……」之类,或是嫉妒「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呢……」,即使他们累积更多不安与不满也不奇怪。 「说不定为了让宣泄此类不满的矛头不要对着自己,那个国家的高层利用了战争呢。」 「……换句话说,结果是人民想要争斗?」 「世上的潮流就如同大河。就算一滴一滴的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也无法违逆大的潮流。同样的,就算有逃避战争的心,也无法抵抗舆论的巨大潮流,不知不觉间就会向着同一个方向,想着『只能那样做了』、『只有那个办法』,并改变先前的想法吧。」 在前世的世界里,不就已证明了这件事吗? 在充斥着不满情绪的时候,人们会对打算打破现况之事陷入疯狂。 在无数的地方、无数的时刻,不都会发生那种现象吗? 「尤其若是有打算利用那一点而煽动的人们……人们不断受到煽动,就像溃堤的河川一样化为浊流,只能前往终点。很快地说不定连煽动的人们也控制不了了呢。」 这是为了转换宣泄不满的矛头,又或者纯粹是为了洗刷上次战争的耻辱呢? 煽动的人们原本是以哪一方为起点行动,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分辨。 那不光因为我是敌人,对他们来说也应该已经是那样了吧。 在不知不觉间手段成了目的,只是一心固执要获胜。 除了那以外的路全都是此路不通的状态不是吗? 「……我离题了。外祖父大人也很难办吧。职业军人也就算了,对手是人民的话。」 「是。但如果是师父他们马上就会想通吧。就只能打了。」 「是呀……塔妮亚,感谢你的报告。要是有发生什么事,就继续向我禀报。」 「遵命。」 我在塔妮亚离去后,再次靠近窗边。 这次没有坐下,而是站着交互看向风景和自己的手掌。 ……战争开始了。 强大又凶猛的浊流,究竟会去向何方? 然后终点又会是哪里呢? 我交互望着外面的风景和自己的手掌。 ……我绝对不会随波逐流。 我绝对不会遭到吞没。 因为要是我转弯、失足的话,溺毙的不光是我一个人。 为了重新审视自己的觉悟,我在那个地方站了好一会儿。 ✝✝✝ 「……嗯?」 从一大早工作到现在,我对一份文件感到在意而停下了手。 「有什么事情吗?」 站在一旁的塔妮亚立即有所反应。 「让〈建〉找个人去确认一下。为什么拆不了这些房子。」 「是,遵命。」 我感到疑惑的,是关于拆除东部房屋的事。 在先前东部的波尔迪克家族骚动过后,领地接收了叛徒们当成大本营的据点,决定将其拆掉。 姑且也有向波尔迪克家族确认过了,不过当成「添乱费」,葛拉斯放弃了好几个据点的权利。 虽然领地接收了,但是到底要怎么活用呢……于是就那样暂且保留了。 之后在大幅度修改整修公共建设计划的时候,订下的方向是要将那块土地上的建筑物全部暂且拆除活用土地。 现在一看,工程完全没有进展。 应该说是连开始都还没开始。 老实说最近完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于是不知不觉一直延后,结果事到如今才发觉,实在丢脸。 ……虽说现在也完全没有余力处理公共建设。 即使如此,因为察觉了,我便想确认原因。 「……打扰了。由于刚才大小姐所问的问题,我把人带过来了。」 塔妮亚叫来的〈建〉的领官走了进来。 「谢谢你……所以,为什么拆除这里的事没有进展?」 「是的。那是因为……那块土地上似乎有人出入,于是工程就停滞了。」 「有人出入?」 「是的,工程人员向对方确认是什么人的时候,对方好像自称是波尔迪克家族……」 「那不可能。因为那块土地不属于任何人,领地才会接收的啊?」 「话虽如此,但工程人员无法予以确认。或该说是不想让波尔迪克家族借题发挥,因而保持原样。」 「原来如此……」 我在心底做出结论,之后要去找葛拉斯确认一下。 「我明白了。谢谢你。之后我会再给出指示。」 〈建〉的领官离去后,我叹了口气。 ……这件事令人莫名在意。 如果考量到现在的情况,这件事的优先顺位非常低。 就算是这样,我的脑中却响起了警铃——「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塔妮亚,把迪达叫过来。」 「遵命。」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我沉浸在思考之中。 在已经跟波尔迪克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出入,自称是波尔迪克家族的人们。 假如他们是波尔迪克家族的人,葛拉斯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呢…… 可是那一天,我所见到名叫葛拉斯的那个男人,在我的印象中绝对不是会违背许下的诺言的那种人。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倘若那并不是葛拉斯的指示,就代表波尔迪克家族又出现了叛徒吗? 而如果是原本就跟波尔迪克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们…… 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在那里进出呢? ……我有不好的预感。 明明国内都已经这么紧张了,我可不想领地里还出什么乱子。 「打扰了,公主殿下。」 「百忙之中真亏你来得了呢,迪达。」 「既然是公主殿下叫我,那是当然的。所以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烦恼了一下向他下达指示真的好吗? 他是优秀的人才。 正因为是这种状况,才希望他能尽量留在身边。 可是……万一那是什么事的预兆,我想预防因为忽略掉使得发生大事的时候问题更加恶化。 「……我希望你跟塔妮亚的部下一起去东部,调查这件事。」 我将好处坏处拿来衡量,结果我决定做出指示。 「……在这种状况下吗?」 迪达带着锐利的视线问我。 他果然会那么想啊……我在内心苦笑。 「嗯。我脑中的警铃响了。最好赶紧调查对方的背景关系。」 「……不过啊,公主殿下。就像刚才您说的,现在可是这种状况喔。身为公主殿下的护卫,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公主殿下身边呢。」 尽管是一如既往的玩笑话,但他的眼中却完全没有笑意。 我也对他投以锐利的视线说: 「塔妮亚的部下会去调查各个据点,并没有那么花时间。只不过要跟葛拉斯接触确认他的真正想法,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拜托你,成为我的眼和口吧……而且防范危机发生在我身上,也是护卫的工作对吧?」 我们彼此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对方好一会儿。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 不过那突然间就宣告结束了。 契机是他叹了一口气后说: 「……我投降。您都说成那样了,我没办法反抗啊。」 「迪达……」 「不过由我去真的好吗?我曾经一度……」 他是介意之前东部骚动的时候,曾经被敌人抓住的事情吧。 一直低着头的他,双眼中映出些许阴霾。 还在介意吗……我笑了出来。 关于他的事,我一点也不担心。 那是因为…… 「你不会重蹈覆辙吧?」 没错,因为我是那样相信的。 对于我的问题,迪达轻声说了句「败给您了」,又笑了开来。 「我知道了,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完成工作给您看。」 「嗯。那就拜托你了,迪达。」 ✝✝✝ 「……那之后就拜托你啦。」 把所有工作交接给莱尔以后,迪达正要离开宅邸而接近门口。 因为有来自艾莉丝的指示,因此他短时间内已顺畅地全部准备完了。 「嗯。大小姐的事就交给我吧。」 莱尔用力点头回应迪达的话。 「如果是莱尔我就放心了……再见啦。」 他所走的路的前方,是仆役平时所使用,比起外面的大门还要小而雅致的门。 逐渐接近门之时,迪达忽然发觉有一个人站在门前。 ……在那里的人是塔妮亚。 「怎么?特地来送我的吗?」 然而对于他这番玩笑话,她并没有回应。 她只是一直盯着,用像在观察那样认真的眼神凝视着他。 他对于她的反应叹了口气,随后脚动了起来。 「……我出发了。」 他用很严肃的语气对她说。 「……等一下。」 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她拉住了他。 「我的部下们已经先一步前往东部了。」 「嗯,我听说了。」 「……这次的事大小姐相当在意……不过老实说,我也感觉到有股硝烟味。」 「……哦?」 迪达双眼闪烁光芒。 一瞬间从他身上静静地散发出斗志。 「你说有感觉到,是指会发生什么事的预兆吗?」 「确切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吧?」 「是那样没错。考虑到地点的话。」 「……虽然跟你是分别行动,不过你姑且还是带这个去。这是能跟我部下接触的地方以及为了接触的关键字。我有告诉他们你的事情,发生紧急状况可以让他们归你指挥。」 她将纸条递到他的面前。 「欠你个人情。我就收下了。」 「我、我并不是……为了你。这是为了满足大小姐的期待……你也要平安回来。」 话说得似乎很冷淡。 但他笑了。 「你要回来」……他领悟了她这句话之中所包含的各种想法。 「喔。我会好好努力喔。」 接着他便离开了宅邸。 ✝✝✝ 打从迪达离开宅邸,经过了好几天。 「差不多到东部了吧。」 我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嘀咕。 ……如果是我杞人忧天就好了。 思考着那种事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塔妮亚进了房。 「打扰了,大小姐。有事向您禀报。」 「哎呀,迪达那边已经来了报告吗?」 那样一问,塔妮亚罕见地表情僵硬摇了摇头说: 「不是……不过有件大事。」 她的反应让我忍不住防备了起来。 「……究竟怎么了?」 「旧蒙洛伯爵领的防线就要崩解……不对,说不定已经崩解了。」 听见塔妮亚的话,我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因为一片混乱,所以得花点时间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 虽然理解了,但还是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千真万确吗?」 「这是来自潜入旧蒙洛伯爵领部下的报告。考虑到报告书送到这边的时间,就算已经遭到突破也不奇怪……」 「告诉我详细情形。到底是什么状况才会变成那样?外祖父大人的军队呢?第二批人马到了吧?」 「目前哪边都还没接到师父……不,是卡杰尔将军的讣报。反倒是卡杰尔将军的队伍中,梅西男爵和他的私人士兵一同出色地以少数人与拥有一倍以上战力的敌人交锋。因此第二批人马就调往似乎遭到压制的旧蒙洛伯爵领的防线……」 「然后输掉了。敌人派了那么多士兵去蒙洛伯爵领那边吗?」 「是的。而且多数投入的还是正规士兵……」 「我记得进攻梅西男爵领的,多数都是民兵对吧?……难不成他们是预测外祖父大人会出战的地点才那么做吗?预测如果是率先开启战端的地方,而且还是旧识的梅西男爵的领地,他就会出现。然后为了用人海战术让外祖父大人无法动弹,大量投入了民兵……」 为了整理想法,我将脑中所想到的事直接低声说出口。 「所以相隔一段时间才开始攻击蒙洛伯爵领呢。而且还将多数正规军投入那边……但是等一下,就算敌人数量很多,第二批的人数也应该不少才是吧?为什么才刚到就输掉了?」 「……蒙洛伯爵领的人民,站在多瓦伊鲁国那边。」 「你说什么!」 我不禁大声喊道。 然后随着自己的感情忍不住站了起来。 咚……!响起了拍桌的声音。 不过见到她十分冷静的样子,我的情感也逐渐平静下来。 如此感情用事的样子绝对不能让她以外的人看到……我脑中的一隅那样想着,并开口说道: 「……原因是蒙洛伯爵的暴政?」 我那样一问,塔妮亚便战战兢兢地点头。 「对于已经住在蒙洛伯爵领的人们来说,这次的战争不是侵略,而是解放。他们已经对蒙洛伯爵的领政……对塔斯梅利亚王国感到厌烦。所以就以暴动的形式,站在多瓦伊鲁国的人们那边吧。此外,有人在煽动他们。」 「是狄庞跟他的同伙吧?」 「是的……就跟大小姐您先前说过的一样。」 「……我?」 「『世上的潮流就如同大河。就算一滴一滴的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也无法违逆大的潮流』、『就算有逃避战争的心,也无法抵抗舆论的巨大潮流,不知不觉间就会向着同一个方向,想着「只能那样做了」、「只有那个办法」,并改变先前的想法吧』——您不是那样说过吗……恐怕蒙洛伯爵领的领地居民就是那样吧。种下看不见未来的不安与不满的种子,再反复给予名为煽动的养分,如今抽出了芽,就是这么回事吧。就算经由第一王子之手,生活已经有点改善的苗头,然而一旦发芽,便没办法迅速消失……」 「是呀……」 真是准备周到……我在内心叹了口气。 恐怕跟蒙洛伯爵密切来往的背后,早已准备煽动民众的计划并且实际执行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国军从旧蒙洛伯爵领撤退,防线正在后退吗? 「……等一下。再这样下去梅西男爵领会遭到两面夹攻。」 「是的。不过,来自其他领地的援军呢?」 「你认为有办法吗?……他们大概会专注于防守自己的领地吧。」 至于梅西男爵领、旧蒙洛领的周边领地,因为不晓得敌人什么时候会来自己的领地……不太可能接受将私人士兵调派到其他领地的请求吧。 最重要的是,旧蒙洛领周边的领地没有那样的余力。 「……大小姐,大事不好了!」 连同敲门声,从门的另一边发出像是尖叫的声音。 「现在正在忙呢。那是很紧急的事吗?」 「是、是的……!东部发生了暴动!」 意想不到的言语,这次让我的脑中空白了好一段时间。 暴动……这个词汇如此不现实。 尽管我知道这个单字,但无法理解其意义。 宛如事不关己般在脑中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疑问团团转。 不管怎么想,还是想不出原因。 「大小姐,您没事吧?」 塔妮亚担心地窥视着我的脸。 她的脸色也很糟。 看见那样的她,我仅存的理性用像在命令的气势斥责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我不禁下意识地像要紧抱住胸口那样,握紧了怀表。 在反复好几次急促的呼吸后,眼冒金星的视野恢复正常,逐渐看见了周遭的景色。 「……我没事,塔妮亚。」 如果我倒了下去被淹没的话,我身边的人们也会溺水的。 我不能在这种地方失败。 我那样告诉自己。 「……现在马上把莱尔和塞巴斯叫过来!马上开会!」 「是、是的!遵命。」 塔妮亚罕见地快步从房里飞奔出去。 「场地准备好前,请你仔细地报告。」 我对前来报告的仆役如此说道。 「是……是的!」 他尽管在发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莱尔和塞巴斯似乎都从塔妮亚那边听说一二了,两个人的表情有点僵硬。 「我把你们叫过来的要紧事,你们从塔妮亚那边听说了吧?」 「是的……可是整体状况还不是很清楚……」 对于塞巴斯带着不知所措所说出来的话,我感到强烈同意。 「那一点我也一样。就算仔细确认,知道的也只有受害的规模。敌人的真面目和对方的目的都不清楚。」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如此说着并叹了口气。 「所以,大小姐,受害的规模如何?」 「对警备队实施猛攻的同时也猛攻公所。现在似乎是占据了公所。受害状况光是目前所知就有十多名死者。还有许多轻重伤的伤患。其中包括领官、警备队甚至还有平民。」 我紧咬嘴唇,然后握紧发抖的手。 口中有淡淡的铁锈味扩散开来。 那种痛楚和味道,都在提醒着我这一切是现实的这个事实。 「大小姐……」 也许是在担忧低头的我,塞巴斯用悲伤的语气向我搭话。 ……但是我并不是因为悲伤而发抖。 跟他们说明时,我脱离了混乱,显露出来的情感…… 「玩笑真的是开大了呢……」 那是愤怒。 我是因为愤怒,所以身体才会颤抖。 ……如果是对我的政策有所不满,冲着我来就好。 如果有什么目的,把话说出口就好。 也不讨论、什么都不做,任凭自己的愤怒,让无辜的人民受害。 就代表着那对我来说,除了敌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也许是被我的愤怒吓到了,他们四个人似乎都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 「敌人的规模有多大?」 其中最早回过神来的莱尔向我发问。 「根据目击情报,据说大约是上百人……据幸存的警备队表示,对方似乎是有组织的行动。甚至让人觉得不是单纯的暴徒……」 「确实,就警备队的熟练度而言,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败给乌合之众。是原本就制订好计划了吗?还是说幕后有什么吗……」 「……说到底,那上百人是怎么聚集起来的呢?」 塔妮亚似乎是突然想到而开口插嘴。 或许是感受到我们的视线,她连忙继续开口道: 「十、十分抱歉。但是我有点在意……要组织上百人行动的话,应该需要一再集合进行商讨等事宜。再说我想应该也需要放置武器的地方。」 她所说的话,让我有种脑袋被钝器砸中的感觉。 「……就是那个。」 「啊……?」 对我突如其来的话,他们四个人头上都一同浮现出问号。 「就是聚集在那个据点的人啊。就是〈建〉报告过的违法占据者们。他们是为了这一天,而使用那个地方……在好几个据点也有能轻易抵达地底下水道的路。只要利用那个,可以轻易出现在任何地方……」 我的想法,都只是在臆测的范围内。 就好比是强行将点和点连系起来那样的东西。 不过说得通。 我一直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由葛拉斯领导的波尔迪克家族,没有必要违法占据那些地方。 考虑到接收为止的来龙去脉,就更是那样了。 那么是波尔迪克家族又内部分裂了吗? 虽然也不无可能,但是很难这么认为。 就算是那样,如果违法占据那块地方,也只会提高事情败露的可能性。 「……这件事听到现在,越来越让人觉得不是单纯的暴徒呢。」 「我也那么认为。简直像做了相当长期的计划,瞄准了这个时候……」 完全让人觉得就是为了旧蒙洛伯爵领的防线遭到突破的这一刻,这个绝妙的时机。 然后是压制公所和警备队的精湛手法。 忽然间,才想说怎么会在这个宅邸里听见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下一刻,门一开便出现了一名没见过的女性。 「塔妮亚小姐,十分抱歉。有事要向您禀报。」 「到底是什么事?现在还在开重要的会议喔。」 「我非常明白,可是……」 她贴近塔妮亚的耳际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什么?」 「已经确认过了。还加上来自部下的报告……」 在塔妮亚跟她热烈对话的期间,我确认了各地警备队的人员结构。 然后计算他们赶往东部直到抵达的天数。 「大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你们说完了吗?」 「十分抱歉。迪达的报告来了。」 「这样啊。所以……?」 「他跟葛拉斯确认过了,果然那些违法占据的人似乎是跟他们无关的人。为了慎重起见,他要暂且留在波尔迪克家族确认他们的动向……波尔迪克家族因为先前的内讧加强管制,因此出现叛徒的可能性也很小。」 「原来如此……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来自部下们的报告。基于在当地的人们的判断,为了调查那些违法占据者,似乎潜入公所调查了。」 「很好的判断……然后知道些什么了吗?」 「包括敌人的人员配置等等,之后会让这个人告诉莱尔。」 「那就拜托你了。」 听见莱尔的话,后来进房的女性用力地点了点头。 「另外,与大小姐先前的推测相同,对此进行调查的部下们,也做出违法占据的人们跟现在在公所的人们是属于同一个集团的结论。」 「根据是?」 「据说他们经常用塔斯梅利亚王国以外的语言来沟通。并且说塔斯梅利亚语时,有独特的腔调。如果是偶然一致也太巧了。」 听见塔妮亚的话,我的表情微微僵住了。 假设有什么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其他国家的引路人吗? 「……他们说的语言是?」 「……是阿卡西亚王国的语言。」 一瞬间,沉默的帷幕降临此地。 就算想说些什么话,但对于那个事实谁也开不了口。 我的嘴巴僵住,身体却因为她的话而微微颤抖。 我轻轻闭上眼睛。 回想起过因为饥荒舍弃居住的领地,前来向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求助的民众声音。 在视察边关的时候所听到他们的呼喊,如今仍旧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然后那成为了契机,我总觉得自己的耳朵听不见现实,而是听见了东部民众求救的声音。 ……我激励自己不要胆怯。 即使在此时此刻,也有人民在求救。 当我因为人民的声音捂住耳朵停止思考的时候,牺牲掉的会是人民。 「……莱尔,准备在北部和南部留下最低限度的警备队,其他全都聚集起来派往东部!指挥权直接移交给迪达。让迪达去歼灭暴徒,塔妮亚你尽快将这个指令转达给迪达。」 他们两人听见我的话,默默地点了下头。 我看见以后,轻轻呼了口气调整呼吸。 「身为领主最大的职责,就是保住领地居民的性命……如果领地居民身陷危机,不管用怎样的手段都必须予以阻止。」 为了说给我仍在微微发抖的身体听,我开口说话。 因为我的话开始行动的四人,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如果有人阻碍这件事,我负全责准许各位将其彻底除掉。尽管我无能,没办法成为各位的先锋奔赴战场……就算是这样,我的心也会时常与各位同在。然后身为代理领主的我会负起全责,就让各位看看一个领主该有的样子吧。」 他们四人突然挺直了腰。 「「「「遵命,大小姐。」」」」 异口同声说完话以后,四个人就立刻动了起来。 「接下来是塞巴斯。从每个部门各调两三个人过来。我要设立紧急应变小组。今后关于东部的事,全都送到我这边来。」 「是、是的!」 塞巴斯在那之后立即动了起来。 他在短时间内调整人员,为了这件事选拔出来的小组,很快地就在我的面前一字排开。 「……大小姐,已经向各地的警备队传达完毕了。接下来就开始往东边移动。」 「很好。就这样继续进行。不要忘了跟负责传达的塔妮亚的部下等人合作。」 「是。」 「塞巴斯。跟医疗公会做确认,立刻安排医生。在那之后要求商业公会协助,告诉他们『如果不希望重要的港口毁了,就来帮忙』。」 「遵、遵命。」 「然后,后勤的安排和对于受害人民的支援呢?」 「已经动起来了,随时都能出发……因为在日前的会议中决议尽可能节约,因此得以确保。」 「那真是好消息呢。将运送的负责人调整成莱尔。让他尽早和警备队会合,能进行运送和警备。」 「遵命。」 在宅邸的一隅,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忙碌着。 「大、大事不好了!」 外面有个领官大叫地跑了进来。 这次究竟又是什么事……感到疑惑的同时,我无声地催促着他。 「东部港口突然有来历不明的船只闯入……武装集团就这么开始占据港口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鸦雀无声……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室内,回到一片静默。 比想象中还要低沉的我的声音,全场都听得很清楚。 「东部城市被攻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接下来这句话,让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脸色铁青。 「说不定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呢。是趁东部陷入混乱状态时袭击的吧……因为现在在那个地方,无论是下达指示的首脑,还是保护那地方的左右手,都失去功能了。」 我听着莱尔的话点了点头说: 「为了慎重起见,塔妮亚,你派一个部下报告那个武装集团详细的特征。」 「遵命。」 ……她优秀的回应,让我一瞬间松了口气。 如果是平时,在发现可疑船只的时间点,应该就会采取对应了。 然而现在理应给出那种指令的公所,还有实行指令并为了保护人民行动的警备队全都处于失去功能的状态。 因此才会轻易容许那种事发生吧。 「多瓦伊鲁国与阿卡西亚王国,说不定有暗中联手呢。」 我的推测使得所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作梦都没想到阿卡西亚王国会袭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尽管还没有确切证据……但如果那就是正确答案,就真的是糟到不能再糟了。 毕竟阿卡西亚王国是大国。 现在占据港口的两艘船,有可能只是先锋队。 「……要、要怎么办……大小姐。」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在窥视那样望着我。 虽然有所觉悟了……可是真的很沉重。 下达关乎他人生死的裁决,真的是超乎想象的沉重。 即使如此,我立刻就把这种感慨抛到九霄云外,专注于思考之中。 说实话,我希望能有时间思考……可要是我还说那种悠哉的话,东部就危险了。 虽然我想要确认幕后黑手,然而我不想浪费让人去试探阿卡西亚王国再等待报告的时间。 当然,我还是会那样做。 「……莱尔。」 「是。」 「你亲自带队,去跟迪达会合。」 「可是……」 莱尔罕见地露骨表现出感到困惑的表情。 「我珍惜每一个战力。而且由你率领,队伍才能发挥原本的力量吧。」 「那么……保护您的事情该怎么办?」 「只要我不跑出去,靠剩下的警力也足够保护我了吧。如果有个万一,还有塔妮亚在。」 听见塔妮亚的名字,莱尔似乎姑且能够接受。 然而他的眼中仍然有所迟疑。 「……莱尔,你以前对我说过吧?要『守护我的想法』。」 听我那样一说,他猛然抬起头说: 「十分抱歉。我差点就要违背当天的誓言了……塔妮亚,大小姐就拜托你了。」 听见他的话,塔妮亚用力点头。 「……时间宝贵。我要立刻做准备出发,就先告退了。有什么追加的指令吗?」 「没有。现场的权限全都移转给你。随之而来的责任全都由我负责。你就放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遵命。我会尽力去做以符合您的期待。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话说完后他行了个礼,便精神抖擞地离开了这里。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并且祝他好运。 「大、大小姐……莱尔先生他没问题吗~?」 蕾米泪眼婆娑地向我提问。 她从小就跟他认识……应该相当担心吧。 「为了让他平安无事,我们也要竭尽全力做自己能做的事。」 「可是……」 「蕾米。」 我喊她的名字,暗示不必再继续提问,不过她没有让步。 「……那、那么也请让我跟他一起去!」 她的提议令我顿时目瞪口呆。 「我会阿卡西亚王国语,而且我也经由书籍累积了一定程度的那个国家的情报~如果要跟出现的武装集团交涉,我肯定会派上用场。」 「……蕾米,这虽是相当吸引人的提议,但我驳回。」 我毫不犹豫地驳回她的提议。 「为、为什么呢……」 她扑簌簌地流下眼泪。 「你无法保护自己吧?即使让你去,也只会扯他们的后腿喔……希望你能理解,蕾米。」 我刻意用严厉的语气,态度冷淡地说。 「……我开口多管闲事,十分抱歉……」 我们互相对视半晌,持续着无声的攻防战,但最终蕾米还是让步了。 「对不起了,蕾米。」 如果可以,我也想亲自过去。 亲自过去,在现场即时掌握状况下达指令。 ……我无法做到那一点,实在令人懊悔。 不过我仍然有只有我才能做到……应该做的事。 「……立刻向国军提出支援要求。」 「遵、遵命。」 「然后我要写亲笔信给阿卡西亚王国。」 「可、可是大小姐,还没确定是跟阿卡西亚王国有关系……」 「当然现在我还不会直接问。只是向他们暗示……我写信给他的话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话虽如此,在写亲笔信的时候,得注意不能让感情爆发出来……我牢记在心。 假如就现在这种心情下去写,会写出一堆质问对方的话吧。 「您说得是没错……」 「还有塔妮亚,虽然是我乱来的要求……你的部下能去阿卡西亚王国查探情报吗?」 「那个,其实……」 对于我的问题,塔妮亚有些支支吾吾。 这果然是突如其来又乱来的要求吗……就在我的内心充满这样苦涩的想法的那一瞬间…… 「我已经在阿卡西亚王国安排部下去查探情报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瞬间反应慢了一拍。 「……你还准备得真周到啊。」 「虽然这是我的独断……因为是大小姐的事。在提出结婚的事情那时,我已经安排几个人去阿卡西亚王国当眼线了。如今我在等情报传回这里。」 订婚的事情,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不过塔妮亚的判断真是精湛。 「情报一来就立刻向我报告。」 「当然。」 「……大小姐,向国军提出支援要求固然好,但就现在这种战况,究竟能不能确保他们会派人过来这边呢?」 塞巴斯的问题也是我所担忧的……尽管如此,但也不能不提。 再这样下去战力上会很不利。 不过那不能当成救命稻草。 溺水的时候就算抓住稻草,也只会溺水而已。 ……快思考、快思考。 我拼命地动着脑子。许许多多……不能称之为方案的方案,在脑中浮现又消失。 也许是因为心急,我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我一直反复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做……」,似乎陷入了思路迷宫里。 一瞬间,我闭上眼睛缓缓吐气,清空整个脑子。 这么做之后,我让意识再次寄托于思考的浪潮中。 这次为了不要迷路、不要溺水,我认真地整理起问题点和目的。 「虽说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是离多瓦伊鲁国很远的地方……不过战争时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假如发生遭受争斗波及,一定要找我喔。」 母亲大人的话语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就是那个……!我将脑中浮现的方案说了出来: 「……我会透过母亲大人,向安德森侯爵家请求支援。」 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们,是历经外祖父大人锻炼的强健士兵。 听说所有人的战技训练程度,在国内首屈一指。 「可是大小姐,在我国禁止擅自向其他领地派兵这种事。」 〈法〉的领官立刻开口叫停。 「我说了是透过母亲大人吧?母亲大人是回到处于危险状况的这块领地,带多数护卫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即使如此还是接近黑色的灰色地带。 「第一王子那边由我去报告。若是在事后批准中被指指点点,都由我来负责。」 我想如果是汀恩应该不会说什么。 ……万一他身边的人说些有的没的,由我来负责就行了。 如果以我一人之身能拯救领地居民,对我来说就算不是最理想也是最好的。 「我会尽快多写几封信。在这期间各位也要逐一搜集情报并予以应对!保护领地居民——这是优先于一切的事。」 「是,遵命。」 给大家打气过后,我就如同刚才所说的那样回办公室写信去了。 对母亲大人,还有身为安德森侯爵家当家的舅父大人提及事情概要,以及要求支援。 压下对阿卡西亚王国激动的情绪,写下不得罪人……却又暗示已经掌握本次事件幕后黑手的信件。 对军部说明事情概要并要求支援。 接着最后,是给汀恩的信。 我在写给汀恩的信件时,停下了手。 ……他在做些什么呢? 那样想着……不过下一刻,我便自嘲那是个蠢问题。 他也还在战斗中吧。 跟我一样……不对,是承担比我更大的责任。 回到领地以后,在无意间差点喊出「汀恩」的事反复发生。 那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痛苦的时候、难受的时候,过去他总是在我身旁。 ……所以才会这样吧。 如果他在我身边……我想待在他身边,我好几次有过那样的念头。 ……我确实是变弱了。 而且我确实是不干不脆。 那一天那个时候,我们不都诀别过了吗?朝着同样的方向,但是走在不同的路上。 不都已经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吗? ……现在仍是那样。 如果走上放纵自己、轻轻松松的路,就等同于全面摧毁苦恼至今,怀抱伤痛建立起来的东西。 正因如此,逃避也好、放纵也好……比起任何人我更饶不了我自己。 我停下的手动了起来,写起书信。 用的不是「艾莉丝」的言词,而是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言词。 ✝✝✝ 平时以优美风采自豪的王宫里,如今也变得相当吵闹。 四处都有人跑来跑去,并且从每个地方都传出怒吼声。 倘若是最重视优雅的王公贵族,应该会对这种肃杀的气氛和紧张感皱起眉头大感惊讶,又或者是缩起身体。 在这当中,蕾蒂西亚似乎没有特别在意,正四处徘徊着。 「哎呀……哥哥,您原来在这里呀。」 她是为了寻找哥哥——亚尔弗列德王子。 「是蕾蒂啊。你竟然知道我在这里。」 对于突然出现的蕾蒂西亚他没有感到讶异,而是一副略显疲惫的脸。 「我只是对哥哥您可能出现的地方,做了地毯式搜索而已呢。」 「这样啊……」 面对她一副「怎么样啊!」的语气,亚尔弗列德泛起苦笑。 「……还真是变得相当吵闹呢。」 「嗯,是啊。真是的……被那家伙给耍了啊。」 「所以,您何时要出战?」 刚才开朗又轻松的口气不知所踪……她忽然换成认真的语气开口询问。对于那样突如其来的问题,汀恩吓到反应慢了一拍。 「……你为什么知道?」 就算想蒙混,那一瞬间却是致命失误……于是他死心,似是表示肯定那般反问回去。 「就算不出席会议我也能猜到。这次的事,是因为人心背离而引发的事情。所以这次王族应当亲自前往,向人民强调王族没有舍弃那块土地。况且哥哥是唯一能带领国军和骑士团双方的人物。因为国军有以汀恩的身份建立起来的关系,然后骑士团由于本身的工作会跟哥哥您一起去吧。想要尽可能增加战力的现在,没有比哥哥更适合的人物了。尽管考量到您的人身安全风险很高……不过以王族累积实绩的情况来说,得到的利益很大。那样一想,就觉得如果是哥哥的话便会出战。」 「你说得没错……然后呢?你应该不是为了对答案而来的吧?」 「在那之前,哥哥。哥哥您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阿尔梅利亚公爵千金寄信来了。」 「哎呀……!」 光是听见那个名字,她便喜形于色。 不过下一刻她便恢复冷静。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好像也发生了很多事……说是要求援军?」 「没错。可是……很遗憾,现在这种状况下没办法出兵。」 「考虑到北部的紧张状况,是那样没错。但即使如此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她事先预测到那一点,一并请求准许安德森侯爵家的协助。」 一听到他的话,「哦……」蕾蒂西亚便发出了赞叹声。 「艾莉丝小姐真是有一套呢。」 「嗯。」 「……不过您似乎不怎么开心?」 「那不是你该在意的事。」 他态度严厉,不打算回答那个问题。 那是明确的拒绝。 ……就因为她指出的点一语中的。 她……艾莉丝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的身份淡淡写下,请求国军出动援军,若是无法如愿,便希望能准许由安德森侯爵家派遣卫兵。 信件本身非常正经,形式上也没有问题。 虽然日后可能会有贵族指指点点,但若是考虑到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现况,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他自己发自内心决定要全面同意那个要求。 ……到这里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最后的部分。 最后写下的并非是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对王所说,而是以代理领主对在那里工作过的「汀恩」所说的话。 ……「汀恩」绝对不能有所行动。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问题,应该由领地的人来解决,正因如此,他们要自己解决。 虽说彼此有缘,但就算家业艰辛之际也不用他帮忙。 给汀恩的那些话写在了最尾。 他绝对无法以「说什么蠢话……」的心情略过不读。 实际上,直到看到文章最后为止,他还在想自己应该如何行动。 ……那也是以「汀恩」的身份。 明明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明明只要冷静思考就会心知肚明自己非得去北部不可,即使如此还是在想能不能设法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他曾经那样想过。 冷静的那部分,想到身为一个王该有的行动。 但是另一方面,想要拯救艾莉丝的冲动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蠢动,一直寻找着机会想要显露出来。 为自己那样的心态不知所措,并且感到着急……故而他的表情一脸郁闷。 「……您不回答也无可奈何呢。然后,关于拜访哥哥的理由……」 蕾蒂西亚的言语,将他从思考的漩涡中拉回了现实。 「哥哥,我要发动政变。我是为了跟您商量那件事而来的。」 「……啊?」 就算是汀恩,也因为蕾蒂西亚异想天开的话而目瞪口呆。 若是翻阅历史……不对,不必翻阅,也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围绕着王位继承权,兄弟之间发生了充满鲜血的争斗。 但究竟会有哪个人,单枪匹马去跟对方商量说要发动政变。 「……你究竟在开什么玩笑?」 因此汀恩的问题应该是非常认真的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笑眯眯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虽然嘴上说出的话,已经不是用激进可以形容的了。 「我受到哥哥的保护一直活到现在。我能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都是托哥哥您的福吧。」 蕾蒂西亚有如在歌唱一般轻声说话。 「……就因为这样,哥哥。不知不觉中我开始作梦,想要帮上您的忙。我想接替您背负的重担。」 这番话跟刚才的话要怎么连系起来……任何人都会感到不解吧。 汀恩也以视线询问她这些无法理解的言语真正的含意。 「请您老实回答我。对哥哥来说,王位只是重担,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不是吗?」 「说什么蠢话。那为什么我现在会像这样坐在上头呢?」 「因为,哥哥,哥哥跟我要活下去,就只能坐上王位了对吧?那位哥哥……不对,正是因为耶露丽雅不是会满足于哥哥让出王位,降为臣子的人。」 那跟汀恩的想法一致。 因而,他一瞬间闭上了嘴。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能描绘出坐在这上头的未来。」 「你骗人。」 蕾蒂西亚笑嘻嘻笃定地说。 「这跟哥哥您的期望不同吧?毕竟,哥哥……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工作的时候,好像相当开心喔。哥哥如今仍然在下一任王的立场与自己的愿望之间进行衡量吧?」 蕾蒂西亚说完以后,她的表情从笑眯眯变为严肃。 「哥哥,即使您就这样坐上王位,也会成为优秀的王吧。做一个让国家运作的齿轮,出色地工作着……可是,适合和最适合是有差别的。」 「……你是要说,我没办法做到最出色吗?」 「嗯。只要您失去她,将内心冰封起来的话。」 汀恩对她的话面露冷笑道: 「……内心?你要说那是身为一个王,最需要的资质吗?」 对于他的问题,她没有回答。 只是一个劲儿地凝视着他。 「你忘记父亲了吗?母亲去世后,就完全自暴自弃的父亲。」 「我自从懂事以来就不曾见过他,那件事仅止于听说。」 汀恩对做出那种答复的蕾蒂西亚苦笑了下。 「我不会说万事都是内心最重要。我也深深明白,有时候需要冷酷地做出判断。可是……内心,那是让人追随的要素之一。人之所以会追随他人,最终管用的还是人性。如果无法顺利表现出那种优秀,转眼就会失去人心吧……相反地如果表现得太过优秀,人也会觉得遭到隔绝而心怀恐惧。如今,这个国家已经以巨大的柴刀切割以往的体制开始重新构筑。已充分展现出了您的力量。今后的未来要如何汇聚人心……实现您的构想,要在那方面下功夫吧。」 「……原来如此。值得参考。」 像是表示话题已结束,汀恩如此说道并打算起身。 「哥哥……!请让我把话说完!」 「我有身为哥哥的自尊。你以为我会答应让你一个人背负重担前进吗?」 「……我不是一个人。」 「什么?」 「啊,不……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 似乎在隐藏害羞而不知所措的她,使得汀恩对她投以更加锐利的视线。 「先不说那些,我想当王。就算孤身一人,就算前路满是荆棘……我是为了我的理想。」 恰巧在此时,听见从门那边传来的敲门声。 「进来。」由于汀恩这句话而进房的人是贝伦。 「打扰了,殿下。有想让您确认的事……蕾蒂西亚殿下?」 察觉到室内散发的气氛,贝伦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看样子两位正在忙。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贝伦。你就待在那儿。」 蕾蒂西亚阻止了打算离开的他。 「可是……」 「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听。」 对于她认真的语气,贝伦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对于他们两人的互动,汀恩一面思索,一面像在观察似的眯细双眼注视。 「……这么说来,贝伦你说过在我介绍以前,曾经见过蕾蒂吧?」 「是的。我代替父亲前往离宫之际。当时不晓得您是公主殿下,实在失礼了。」 「我应该告诉过你完全没有失礼之处了吧?」 蕾蒂西亚苦笑之余,对贝伦说: 「……我说贝伦,对于艾莉丝小姐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代理领主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她接下来提出的问题,令他浮现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顺带一提,贝伦并不知道汀恩过去在阿尔梅利亚领,曾经以艾莉丝的左右手身份工作的事。 奇迹似的,他过去待在阿尔梅利亚领的时候贝伦并不在。 贝伦现在感到困惑的,纯粹是为什么此时此地会对自己提出那个问题而无法理解。 「以参与国政之人的角度……她嫁到其他国家,我认为是我国的损失。」 「……哦?」 汀恩似乎很有兴趣地听得入神,催促他说下去。 「也许听起来像是偏袒自家人,不过姐姐她很优秀。尤其是关于将人团结起来让人追随的力量……虽然她本人没有意识到。」 贝伦说着露出了苦笑。 「在殿下身边参与国政,就更是有这种感觉。我……比方说关于国法、国政的各种判例等等,我有自信在好几个领域,都比姐姐拥有更多知识。」 「……我从其他人那边听说过你很积极,即使在工作时间外也会前往国立图书馆或向专家讨教。因为看上去太过鬼气森森,也有人说看到你的时候不敢向你搭话。」 「……不敢当。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及姐姐。」 对于汀恩的赞同,贝伦没有喜形于色,仍旧一脸严肃。 「实务是基于知识而执行的。如果没有某种程度上的知识,就无法在实务上得心应手。不过相反的,就算拥有知识,能不能有效使用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知识是一种道具。 尽管被要求能活用道具,但自己没有必要成为道具本身。 「姐姐明白活用自己所见所闻事物的方法,并且以那为基础创造出新东西的构思能力也很厉害。」 汀恩在内心对贝伦的话表示赞同。 毕竟……比起身为弟弟的贝伦,他跟她相处的时间更久。 说不定比起贝伦,他在更近的距离见识了她的那种能力。 「最重要的是,姐姐的身边汇集了能干的人才。姐姐总是说『人才是宝物』,给予最大限度的支援,准备好环境……就因为她是那样的人吧。于是自己如果有不足之处,他们就会替她补足。我不管学了再多,说白了顶多能知道的就是一个人所学的量。因为要将所有领域的东西从无到有全部学会的时间不够。可是精通知识的人,渐渐汇集到姐姐身边,而且还在持续互相切磋……虽然说来很啰嗦,不过我觉得比起知识,能辨别出实务关键之处的能力,以及吸引能干人才的魅力是最重要的。而且她完全符合……说到底姐姐在特定领域,也拥有首屈一指的知识,就算是看在那一点的份上,以国家的立场也不能放弃她。」 「原来如此。那么贝伦,你反对她结婚这件事吗?」 「我无法一句话说死……可是我希望她留下来。为此,我愿永久放弃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继承权。」 「……什么?」 「因为有她操刀,才有现在的阿尔梅利亚领。适合当领主的人是姐姐……不光是我,我想人民肯定也有相同的想法。」 「……虽然是有欠考虑的问题,但我直问了。你觉得那样好吗?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如同蕾蒂西亚自己所说的,她的话对于贝伦而言有侮辱的意味在。 这个国家,基本上是长子继承。 进一步来说,由长男继承家主是常识。 几乎没有女性继承家主这种事,假如是没有生下男性只有女性的情形,或是男性没有留下下一代早逝的情形,家主之位就会一直保留到下一代的男性长大。 明明有身强体壮的男性,就不可能由女性继承。 即使如此还是由女性来继承的话,只能是无论从多么远房的亲戚都遍寻不着男性,并且那个下任继承人有什么问题才行。 假如贝伦放弃当家主,让艾莉丝当上的话……贝伦会被周遭尖酸刻薄的人视为「有什么问题」吧。 就算事实不是那样,人们也会受到名为常识的枷锁束缚如此断言。 蕾蒂西亚刚才的问题,便是在暗示那件事。 「不,完全不会。就算周遭有所议论又如何呢。只要是对人民有利,完全没有必要迟疑。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贝伦露出平稳的笑容如是说。 忽然间,汀恩从他的样子和刚才所说的话中感到不对劲。 「……等等。你刚才说的,不完全是你的真心话吧?」 面对汀恩的问题,贝伦没有显露出一丝动摇。 「您究竟指的是什么呢?蕾蒂西亚殿下问我关于姐姐订婚的见解,我只是予以回答而已。」 他只是用冷静的言语回话。 那样的反应,令汀恩愉快地笑了。 ……他完全变了个人呢。 过去的他……正因为曾经从远方看着他成为尤莉跟班的那段时期,就更这么觉得了。 「我很伤心呀,贝伦,以前我们说话时不是开诚布公的吗?被身为心腹的部下岔开话题,那代表我还没被你承认是主人吗?」 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看。 为了读取在眼睛深处的真正想法。 ……最终让步的是贝伦。 「这顶多是我个人的意见。请您当成玩笑话听过就算了。」 汀恩听到那个开场白点了点头。 看到他那种反应以后,贝伦再次开口道: 「殿下。我以前曾经对您说过『我看见了地狱』。」 「嗯,是啊。」 「创造出那种光景的就是贵族。殿下。过去的贵族会统率并保护人民,能完成那种职责,才能称之为『贵族』。那随着时代变迁遭到遗忘,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堕落成虐待人民的傲慢威信。」 「那种事我明白。因此在这次的事件,我不是给予那些贵族严厉的惩罚了吗?希望往后不会再出现那样子的贵族了。」 对于那个问题,贝伦浅浅地笑了下说: 「……我刚才说了。身为贵族的尊严,随着时代变迁遭到遗忘。这次的事不也是一样吗?」 「……是呀。你说得对,贝伦。正因如此,当务之急是整顿好新体制。趁还没忘记这个伤痕以前,施以进一步的改革。」 「没错……可是殿下,我认为『如果人的自觉没有改变,最终不会有任何改变』。」 「……此话怎讲?」 「在回答以前,殿下,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贵族与人民有何不同?」 「你这问题相当含糊呢……从表面上来说的话,就是财力、权力之类的吧。然后随之而来的是生活的基础不同和价值观的差异吧?」 「我也同意……然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左思右想之后,觉得就只是那样而已。」 「……什么意思?」 「说到底只是由于出生的地点、环境造成的差别罢了。与本人的气质、才能没有任何关系。关于男性女性也一样。只是由于性别不同,与本人的气质、才能毫无关联。」 贝伦平静地说道。 简直就像面对自我,重新统整自己的想法那样。 「由于身份或性别的差异,一生下来就走在铺好的轨道上……乍看之下这样是很有效率。毕竟从生下来就决定好未来的事,当事人只要朝着那样的未来精进自身就可以了。然而才能却绝对不是与生俱来之物。领主的儿子,不见得拥有身为领主的资质。商人的儿子也不一定拥有商业才能。即使如此那些才能只要用名为努力的力量追平就行了……可是在规定好的未来面前,究竟有多少人会那样做呢?当然我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努力的人……」 汀恩听见贝伦的话双眼大睁。 他明白了贝伦言语中真正的含意。 那是非常夸张的谬论。 但却是绝对无法忽视的东西。 「从一开始就定下的未来,少有成长的余地,此外,原本说不定能得到的能干人才只会在浑然不知时意外输给他人。无论想构筑怎样的政务系统,在封闭限制的环境中,最终有一天还是会行不通的。」 「……换句话说,你对身份制度……尤其是对于贵族这种存在,甚至感到怀疑吗?」 「创造出那个地狱的就是贵族。我认为这是因为对注定的未来安享其成的人们越来越多而造成的。」 他的话似乎是在否定现存的身份制度。 是仿佛在颠覆国家基础的谬论。 「不过,贝伦。假如成为你所说的『与出身和性别无关,由本人的气质和才能决定未来』……说得简洁一点,就是实力主义社会吧……若是如此,这次不会换成以同一条路为目标的人们,开始彼此扯后腿吗?」 「是,您说得对……在那之前我并没有彻底否定贵族制度。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也会有坏的一面。如果事先决定好接班人,就不会有无益的争斗,也能顺畅地进行继承,有这些好的一面也是事实。」 「……那么你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只要人的自觉不变,结果还是什么都不会变』。殿下,我刚才所说的是谬论对吧……就连讨论都没办法讨论。那就是问题所在。」 「什么意思?」 「就现在的环境来说,就连可能性都没有。执着于『必须要那样』的想法,就连选项都没有。为什么不能由所有人民参与国政呢?为什么女性要进入社会会遭遇阻碍呢?姐姐也是一样的。如果她是男人的话,国家绝对不会放她走吧。身为女性……只要看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就已经能知道,她是个有能力的人。尽管与相隔一片大海的国家联姻的利益无法估计……不过跟那比起来,我个人认为这个国家失去姐姐会损失更大。可是这个国家的人拥有的常识不允许那样。女人就『应该』顾好家庭,女人要结婚生子比较好『吧』,『反正』是要跟谁结婚就找个好对象……就因为有那些意见为前提,谁都不会有异议。大家受到名为常识的枷锁所困,看不见对于国家的损失。」 「……听上去真刺耳。受到名为常识的枷锁所困是吗……」 「我离题一下,蕾蒂西亚殿下。那正是刚刚您问我会不会觉得不甘心此一问题的答案。就连不甘心这种情感,我都会觉得不对劲。姐姐是长子,能力比我优秀是事实。虽然对于能力比姐姐差的现况我觉得很不甘心,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因为姐姐是女性所以如此这般的情绪。那就是我的想法,而且我希望姐姐能以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领主的身份留在国内。」 蕾蒂西亚听见贝伦的话笑容满面地说: 「哥哥,我想告诉您的话,就跟刚才贝伦所说的话一样。」 「……什么?」 「哎呀,哥哥。您忘记了吗?我是来告诉您我想当王这件事的喔。」 听见那句话,贝伦似乎很吃惊地双眼大睁。 「……这个国家有一半的人都是女性。可是参与国政的却全是男人……这样一来政策就会全部偏向单方面的视角。就连祖母大人担任女王的时候,到头来也似乎是当成由父亲大人继位前的过度。正因如此,我想成为第一个女性的王,从新的观点采纳政策。然后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创造出得到可能性的机会,就让我创出新的价值观给您看吧。」 蕾蒂西亚用清晰的语气对汀恩说: 「如同我先前告诉您的,哥哥已经用巨大柴刀对国家的统治机关一顿狂砍。陷入一次崩解的状态,接着未来就是要创造育成了。那件事由我来做。关于实务这方面,我已经不光是接替哥哥您的工作,各个地方也都打点好了。我的实务能力哥哥您是最清楚的吧?」 她直言不讳的这番话,让汀恩笑得很开心说: 「哈哈哈……!没想到你的愿望竟然是那个。我完全没发现啊。」 「呵呵呵……您的意思是我做得很好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实务经验已经比蠢蛋大臣要多,能力方面也没有问题。有祖母大人可以当后盾与商量对象,完全不是在说不切实际的梦话呢。之后只要亚尔弗列德王子和爱德华王子出什么事的话,贵族们也不会说三道四吧。」 「就是这样喔。所以,这是政变。哥哥。」 听见兄妹俩的话,不幸也在现场的贝伦再次浮现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p133 「一点都没错呢。不过,蕾蒂。在你脑中的那些,终究还是不切实际的梦话喔。最后会面对现实,遭到否定,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让你的想法在现实社会中落实育成吗?」 「哥哥。没有理想,换言之就等同于没有目的地不断徘徊了。一旦成了王,我不管遭到怎样的否定,无法称心如意,我也要继续作梦下去。要继续看准未来。就算是充满荆棘的路,我也老早就做好了觉悟。」 那双眼睛相当认真,包含着觉悟。 「……既然你都说成那样了,蕾蒂。那你知道我对那家伙出的最后一招吗?」 「嗯,当然了。」 蕾蒂在汀恩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汀恩则以点头回应。 「所以说希望哥哥您能放心去打仗。我会负责善后的。」 「……我可没希望妹妹你做到那种程度啊。不过……既然你都明白到那份上,我想我就能放心地去北部了。」 「嗯。就算发生什么事,我也会马上予以应对。哥哥请您就专注在战争之上吧……我会在王都祈祷您武运昌隆。」 钟声响起,音色庄严且肃穆。 听见之后,汀恩站了起来。 「我出发了。」 「路上小心。」 「祝您武运昌隆。」 然后蕾蒂西亚和贝伦目送汀恩的背影离去。 「……请问这样好吗?」 汀恩从室内消失以后,贝伦向蕾蒂西亚搭话。 「好不好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我在场。再怎么想,这种话被处于我这种立场的人听到不好吧。」 对于贝伦的问题,蕾蒂西亚泛起苦笑道: 「确实是呢。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你听听。自从在那座离宫第一次见到你以来,我就对你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对于她的回答,贝伦的内心感到相当疑惑。 就像这样,蕾蒂西亚像是要忍住呵呵笑出声般地笑了出来。 「刚才那番话超乎我的想象。谢谢你,贝伦。」 「您不需要道谢。我只是说出了我内心想的。不过……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您是真的『想当王』才以王位为目标的吗?还是如同您当天在离宫所说的『想要代替哥哥背负重担,想要跟他并肩同行』。」 对于那个问题,蕾蒂西亚笑意变得更深,开口道: 「……我的确是有想要代替哥哥背负重担的想法。因为至今我事事都依赖哥哥,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我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总是受人保护。可是,贝伦,那一天,你所说的话鼓励了我喔。」 贝伦听到她的话,似乎很讶异,一瞬间双眼大睁。 「在我脑中对于国政及这个国家该有面貌的问题和想法,我从小时候开始就觉得朦胧不清的,但因为你的话而变得明确。并且我绝对要改变。在那时,就真正的意义上,我确定了要以王位为目标。所以,贝伦,我是以我的意志与愿望想要王位。」 「是这样吗……」 「……所以,贝伦,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因为你的想法很接近我的理想。」 「我可是殿下的部下喔。」 「我知道喔。也包括你跟哥哥第一次的互动。」 听见蕾蒂西亚的话,贝伦浮现出似乎很尴尬的表情。 ……见到那种惨况后,贝伦在王宫第一次见到汀恩。 「你不去爱德华那边好吗?」 汀恩劈头第一句就愉快地向他提问。 「我是为了改变现在的惨况才来到这里。我愿为了人民,工作到粉身碎骨。」 对此,贝伦只是淡淡地应答。 简直就像在说对于汀恩与爱德华的兄弟阋墙毫无兴趣。 对于那个回答,汀恩开怀大笑道: 「喔,换句话说哪边都可以吗?你为了你的理想,要利用我……」 结果他高兴地低声说: 「好吧。你就尽量利用吧。如果你是没用的人,我立刻把你解雇……因为你的话说得就是那么狂妄。不准说办不到。相对地,你也持续监视我吧。要是我轻视人民,你可以立刻弃我而去也没关系。」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只要殿下为国为民存在的一天,就让我跟殿下成为同路人吧。」 有过那样的互动后,两人成立了主仆关系。 「现在我也没忘记当时的话。那是对于我自己的誓言。正因如此我才会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到这一步……先不说那些,目前我没道理离开殿下的身边。」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只要我继承王位,哥哥自然就会离开国政的最前线。到时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下去。」 「……您能将真相告诉我,就代表无论变成怎样的情况,我的准则都不会有变。」 蕾蒂西亚听见贝伦的话,笑盈盈地说: 「没错。现在光是能听到你那些话就行了。那么,贝伦,我想哥哥应该已经有做出指示了……接下来我要代替哥哥,全权处理国内的事,首先我有几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请来我的书房吧。」 就这样,两个人也离开了现场。 ✝✝✝ 另一方面这时候,梅露莉丝正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王都别邸里整理装备。 她在外套下穿上重视活动性的男性服饰,腰间佩剑。 头发随性往下扎成一束马尾,身上没戴半件饰品。 「……要出发了吗?」 看见以那身装束进房的她,路易开口问道。 「是的。」 当沉默的帷幕降临在整个房间时,他们两人一声不吭地盯着彼此的双眼看。 眉目比双唇更能传情。 ……他们双方透过那样,互相读取对方反映出的许多纠结与情感。 不想让你去、不想离开你……然而他们两人,并不会把想法说出口。 而她像领会一切般地露出笑容,开口道: 「……不要怕。我一定会活着回到你的身边……因为我的归宿,就只有你的身边了。」 听见那些话,路易也露出了微笑说: 「嗯。我相信你……尽管没办法与你一同前往,但我的心与你同在。我会与你一同背负不得不背负的东西,一定会保护你远离所有阻碍你行动的事物……过去的誓言不曾变过。你就尽管冲吧。」 「嗯……好的。我去去就回,老爷。」 就这样,梅露莉丝前往安德森侯爵家。 匆匆打过招呼后,她随即到了哥哥帕克斯的面前。 「……我从艾莉丝那边听说状况了。」 帕克斯用格外严肃的语气开启话题。 「嗯。哥哥,对不起……」 「……你女儿真的是准备周全。制造出我的士兵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正当理由,结果她早已知会了第一王子。」 帕克斯抢了梅露莉丝的话,一边露出苦笑一边说。 「已经召集了士兵。但是没办法带太多。」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员有?」 「一百名现役士兵。主要是曾经跟你一起共赴战场的那些家伙。」 「那就没问题了。」 「不过我只是召集,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们会不会服从就看你了。」 帕克斯似乎是在暗中询问……「你能让他们服从你吗?」 「那很好……虽然如果有领主命令他们的确会听,但无论如何领军的人是我。如果没办法服从身为首领的我,在战场上可能会变成乌合之众……那是令人害怕的事对吧?」 然而梅露莉丝却一副若无其事地回话。 「……你还是一样,只要说到战斗,直觉就会变得很敏锐呢。」 「真没礼貌。以前是那样没错……但现在我可是能以公爵夫人的身份,跟大家一样在社交界里打滚喔。」 「那里对你来说是战场吧?」 「……没错。」 她在表示肯定之余笑了下。 「好了。真的很感谢您,哥哥。」 「祝你武运昌隆。」 「嗯。」 梅露莉丝很高兴地离开了书房,前往安德森侯爵家卫兵聚集的斗技场。 有约莫上百名人员,已经整好队在待命了。 她一现身,突然叽叽喳喳变得吵闹。 ……然而,不久后自然地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特别说些什么。 她只是站在那个地方而已。 然而那威风凛凛的身影、气质,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是负责指挥这个队伍的梅露。第一次见面的人,还有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请多指教了。」 全场笼罩在仿佛紧绷的线那样的紧张感之中,她的声音却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又柔又轻。 ……然而下一秒—— 「我们要前往的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现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处于遭到来历不明的两个大队进攻的状态……能迎击他们的,现在只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警备队。就数量上而言,即使加上我们还是很不利。」 她的语调变得毫无抑扬顿挫,语气也很沉重。 「然而我相信只要跟大家一起,就能以奋勇的表现颠覆局势。」 她一边说一边依序与站在眼前的卫兵一个一个对视。 「……那并不是盲目相信也不是过度相信。那是一个纯粹的事实,我是那样相信的。」 她一脸笑眯眯。 但是……却感受到一阵凉意,在场的人内心都在颤抖。 「历经卡杰尔·达兹·安德森锻炼的健将们……无须恐惧。我就开拓出一条道路给你们看吧。带给你们胜利欢呼吧。不必害怕,就在我的身后穿越战场吧。在鲜血中呼吸吧。然后从生死关头中,找出一线生机。」 虽然她发言的语气很平淡,然而大家感受到话语之中似乎蕴含着不可思议的魔力。 他们所有人甚至觉得,在她的身后能见到不曾见过的战场。 「……我们绝对不能倒下。一旦我们倒下,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沦陷,下一个就是安德森侯爵领。大家所珍惜的人们,又会再次被卷入战火的漩涡之中。」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身为生物的本能……斗志,因为她的话而熊熊燃烧。 每一个人都染上了她的色彩。 「来吧……把他们打到落花流水、一蹶不振吧。为了让他们不会再有在我国的土地上作乱的愚蠢念头,就用恐惧让他们将安德森侯爵领的名字记在心上吧。」 所有人一起举剑。 那是她掌握并且让所有人的心团结一致的证据。 她也露出畅快的笑容,凝视着那幅光景。 不过那只是片刻间的事。 她随即做出指示,带领他们上马直奔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她使用甚至让经过反复训练的他们都难以追上的马术,一路猛烈狂奔。 「……打扰了,队长。大家已经完成补给了。」 一路上经过反复休息与补给,以大约平常两倍的速度,确实地接近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很好。差不多要到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了……所有人要再次彻底确认装备。再过十分钟出发。」 被称为队长的梅露莉丝,一举一动都像是在配合那称号一般。 「是!」 随着逐步靠近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士兵们变得更加紧张。 尤其是对于至今不曾上过战场的人,更是如实地表现出来。 「还有休雷。如果有人因为紧张而僵硬,你就去找他搭话,适度的紧张固然好,但过头了动作就会迟钝。」 「遵命。不过我想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只要在近距离看到您的战斗。」 休雷也是,平时爱说笑和逍遥自在的氛围跑哪儿去了呢……他现在身上有股沉重的氛围。 曾经跟她共赴战场的旧成员,就跟休雷一样,看上去有着和新成员不同的高昂紧张感。 如果前者是伴随着简直要被压垮的压力那种紧张感,后者可以说就是伴随着激动或高涨情绪的紧张感吧。 关于后者,很大原因是因为由梅露莉丝当先锋的关系。 已经在近距离见过她战斗身影的他们,对于她不变……不对,是对比起之前更有魄力的她表现出敬畏之心。 就像刚才的休雷一样。 平时没有表现出来……隐藏住的对她的敬畏之心,表现在那严肃的语气上。 「那可说不准呢。总之拜托你了。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就向我报告。」 见到他即使说是盲目相信也不夸张的样子,梅露莉丝面露苦笑,忍不住用回平常的口气。 接着在十分钟后,接到休雷顺利做完所有指示的报告,接着他们再次出发。 第五卷 二十五章 大小姐与战争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东部。 那里平时是热闹非凡的港口城镇,然而现在却弥漫着紧绷的氛围。 警备队以及公所遭到猛攻及占据。 随后还发生了武装集团占据港口的事。 人潮稀稀落落,这种情况下就算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其中接受了艾莉丝指示的迪达,以最低限度的人数在公所死守,并且与占据港口城镇的武装集团互相对峙。 那个武装集团,穿着同款军服……是阿卡西亚王国的军服。 艾莉丝他们害怕的事情,化为现实展现在眼前。 ……尽管有预测到,但他还抱着「怎么可能」的心态而不愿承认,这下真的是在坏的意义上成为了现实。 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迪达在紧绷的气氛中,一边冷汗直流一边在心底那样嘀咕着。 敌人在太阳升起的同时开始行动,试图攻入镇上。 迪达与警备队一同应战,现在是拦着对方的状态。 幸好东部是从很久以前就发展起来的城镇,有很多小路并且纵横交错,十分复杂。 因为道路是那种状态,不管敌方人数有多少,一次能进军的人数有限。 迪达利用地形展开队伍贯彻防守。 ……话虽如此,情况越来越糟这件事还是没变。 「迪达先生!第一队的受伤比例超过三成了。」 「第一队差不多该撤了。由第二队上前线。换人要动作快,不要让敌人有机可趁。」 他的语气尽管仍旧跟平时一样一派轻松,但不安与焦躁却占据了他的内心。 虽然重伤者还不多,但受伤比例会随着时间经过提高。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当疲劳。 很多人都没有打过像样的仗,由于紧张造成的疲惫感会变得更加严重。 再这样下去还能撑上几天呢……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脑中在恐惧。 万一这道防线被越过,要去领地都城就很容易了。 毕竟这前方,没有能经得起进攻的设备和建筑物。 更重要的是,如果人民遭到蹂躏……艾莉丝会心痛。 他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迪达抓着头望向四周。 他想着至少要脱离如今陷入负面思维、毫无进展的思考状态。 忽然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有一群男人。 他们扛着回到后方的伤患前往医疗区。 「喂,那些家伙是谁?不是我们队伍里头的人吧。」 他们没有穿警备队的队服。 穿着普通的……城镇里的人们所穿的装扮。 那样的一群人在战场上奔跑,没有比这更不对劲的事了。 「是……是的。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志愿者。」 「……你说什么?喂,你们马上撤离!就像你们看到的,这里很危险。你们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们就要没脸见人了。」 迪达接近他们那样大喊。 他的喊叫声使得居民们瞬间吓到,身体震了一下。 不过对方马上就回瞪迪达。 「明明你们在拼命,住在这里的我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啊!」 「这里是我们的城镇!既然不能战斗,起码让我们做点杂务!」 男人们异口同声地这样大叫。 那副鬼气森森的样子,让迪达也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要呆呆站着,快点搬运伤患!那个人需要现在立刻处理,到那边去!让那边的人来这边躺!」 这时候,有一名女性从后方跑过来。 她看着男人们搬过来的伤患,做出一个个该搬往哪里的指示。 「喂、喂……这里不是女人和小孩该来的地方啊。」 他愣愣地静观那一切,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抓住她的手拦住了她。 「您在说什么蠢话,在这种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她用锐利的眼神瞪向迪达。 「我是在领地都城学医的。我的知识绝对能帮上忙。请不要把女人和小孩都一概而论!」 她的气魄再度压倒了迪达。 然而渐渐停止的思考动了起来,他在这种状况中涌现出了笑意。 即使在这期间,她也俐落地持续做出指示。 「就是说呀……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呢。」 他那样喃喃自语。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人在领地都城的艾莉丝,还有塔妮亚及各个儿时玩伴。 没错,自己早该明白吧…… 他们大家都找到各自的道路并且向前迈进。 一想到他们在绝不平坦的道路上忍耐着、努力着,还有得到证实的功绩,用「因为是男人」、「因为是女人」这种事情判断,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以前自己不就是那样想的吗…… 她现在仍然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支援自己吧。 ……虽然其实想让艾莉丝赶快去王都避难。 「喂,我说你!……抱歉。这些家伙就拜托你了。不过如果觉得危险,就要赶快逃喔。」 听见迪达的话,她一瞬间浮现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你跟大小姐真像。」 那个笑容跟他的主人艾莉丝互相重叠。 「……真的吗!我想成为像艾莉丝小姐那样的人!」 尽管小声嘀咕,但她似乎还是听见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因为有艾莉丝小姐在,我才能学习医疗。因此我现在才能在这里派上用场。我打从内心敬爱给了我机会的艾莉丝小姐,我憧憬亲自带头,为了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而动起来的那位大人。我也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样,在社会上活跃。」 她泛起温柔的笑容那样说。 双眼也好、气质也好……她全身都洋溢着那种情感。 「对不起,说了多余的话。我先告辞了。」 然而下一刻,她再次露出认真的表情从医疗区跑了出去。 看见那双眼睛,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的很像……他如此心想。 「好……!」 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刚才的焦躁感从他的眼中消失了。 「勤快点把第一列的人换下来!然后我有点事要你们帮忙。」 迪达对着一群志愿者说话。 「要……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想找几个手巧的人做这种东西。」 他在地面上喀喀地画出很大的简图。 他们看着迪达画出的图,一同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呃,我想应该做得出来……但这个有用吗?」 「有用、有用。如果有就会很方便。」 「是、是喔……喂,你们去筹措木材!你们去拿工具过来!你们去那边搜集石头!」 就算向笑容满面的迪达继续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结果他们立即照迪达的指示展开了行动。 ……当天晚上。 随着夜幕降临,敌方的士兵们也终止战斗回到了自家阵营。 「迪达先生!吃饭了。」 迪达从各队队长那边听取报告,让队员们休息,自己则是面对桌子注视着地图。 那张地图上写了很多东西,上头还放着棋子。 上面有着迪达烦恼那样不对、这样不好的痕迹。 「迪达先生,餐点我就放在这里了。请趁还没凉掉以前吃掉吧。」 「说什么趁还没凉掉……保久食物哪有什么凉不凉的。」 听见这话他抬头望去,看见托盘里有温热的餐点。 这次警备队只有带口粮饼干和装在罐头里的保久食物来。 那些是艾莉丝以前为了当成确保储备粮食的一环,让人发明的东西之一。 由于可以节省劳力和快速,这次他们已经吃了好几天那些东西。 「……究竟是谁做的?量可不少吧?」 「是女性的志愿组织。」 「这样啊……那食材呢?有好好付钱吗?」 「她们说不需要。对方说若储备粮食没了,如果是艾莉丝小姐应该会在后方想办法吧。要是那位大人在,应该就不会饿肚子吧。她们说更重要的是,希望我们吃了这些有力气,能把敌人赶走。」 「没错。」 迪达把托盘放在刚才面对的桌子上开始吃饭。 「啊……渗透到胃里了。这下子如果再有酒,就棒透了。」 「……请不要说些荒唐的事。」 把餐点拿过来的队员,很伤脑筋似的笑了笑。 「要跟公主殿下拜托看看吗……」 「呃……迪达先生,那有点……」 他听见迪达的嘀咕,看上去相当不知所措。 迪达看到那一幕哈哈大笑。 「我开玩笑的……不过说正经的……援军差不多该来了吧。」 「……只靠我们,还能再撑几天呢?」 「天知道。只能尽量想办法了。」 他那句话,颇有自暴自弃的感觉。 「他们乐在其中。希望他们能就这样继续轻敌下去。」 当然,那不代表他放弃了。 只是他没有让累积在心中的愤怒流露出来而已。 「您说敌人乐在其中……有什么根据?」 「战力差距可是这么大耶。用不着做小规模的攻击,一口气击垮我们就行了吧。」 「那是因为队长您利用小路……」 「蠢货。就算是那样损伤也太少了。他们享受着我们『无谓的挣扎』享受得不得了。又或者是……为了接下来要进攻领地都城而想要多保留一点人吧。」 被看扁了……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他正是因此而愤怒。 要怎样对敌人先下手为强……为了先下手为强让他们输掉,让他们不会再次踏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土地,他的双眼炯炯有神。 ……话虽如此,战力差距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扭转。 「……说起来,迪达先生,志愿者说您委托的东西完成了。」 「喔,真的吗?」 他把最后一口饭扒完,向外飞奔。 是木制的高耸路障、大量粗绳与许多大石头。 那些排在一起。 「喔~!竟然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制作出来。真的非常感谢。」 「没什么啦。只要这个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镇上的众人一副自豪的样子。 「……喂。你们真的没关系吗?接下来没办法保障你们的安全喔。当然我们会拼尽全力保护城镇……但是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会有流箭飞来,敌人也不知道会从哪里入侵喔。」 「就算那样,这里是我们的城镇。」 面对抬头挺胸说话的他们,迪达感到更加混乱。 「我们对这里引以为傲。这里是我们很重要的地方。打从最近大小姐成为领主后,就变得更安居乐业了……我们完全没想过要离开。」 「先前假波尔迪克家族引发问题的时候,我们知道大小姐为了解决,展开行动亲自来到这个地方。疼爱这块地方的大小姐,此时此刻也是为了想要保护这里而派你们过来,我们要是逃走,就没脸见她了吧?」 「只要有那位大人在就没问题,只要相信她就行了……我们是那样想的。所以现在该做的事,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用尽全力对吧?」 迪达听见他们的话笑了出来。 迪达过去……在艾莉丝拯救他以前,他都住在这个城镇。 那之后过了几年。 她成为了代理领主,领地……这个城镇变了很多。 无论是街景,或制度都是。 不过看样子似乎不光是那样。 人……人的想法,似乎也变了。 「就是说呀……顺带一提,公主殿下可不是领主喔。她顶多就是个代理、代理。」 「咦……真的假的。」 「那么她可能哪一天就不当领主了吗?」 对于迪达的吐槽,大家都道出了不安或不满。 看见那副模样,迪达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大家还真是喜欢她呢。 「很好……不好意思可以拜托大家吗?把这面高盾各自放在前线最前面的地方。之后将石头发配给各队。」 「这条绳子呢?」 对于迪达的请求,志愿者的众人都点点头,其中有一个人提出了问题。 「绳子跟石头是一套的,用来丢敌人。」 「哦……」 「那么就拜托各位了。」 「「「是。」」」 「对了……还有在你们当中,有住在那边和那边的人吗?」 「虽然不是住家,不过是我们在用的。」 「那么……我有事要拜托你们。」 迪达对着自报姓名的他们小声地说出要求。 「这、这倒是没关系……」 迪达对着尽管困惑却仍旧答应下来的他们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们。虽然有可能会受损,但那方面我一定会拜托公主殿下出修理费喔。」 接下来又看了一会儿他们做事之后,迪达就回到座位上了。 「怎么样,能战斗吗?」 他边走边观察状况,刚才在跟迪达对话的队员那样开口问。 「……要狠狠地找他们的碴。」 刚才开朗的笑容哪里去了……他显露出让队员不禁有点退缩那种程度的斗志,干脆俐落地说出了答案。 ……然后隔天,他在日出以前,把各队的队长叫了过来。 「昨天把各位志愿者制作的木盾配置到各地了。」 「是、是的……可是究竟要用木盾做什么呢?」 木做的盾牌,用剑一下子就能打坏了吧…… 不论是出声还是没出声的人,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带着那种疑惑的表情。 「就先把那摆一边……首先,别让敌人靠近。」 「别让敌人靠近?」 「没错。我让一队人在那间房子和那间房子的楼上待命。然后就能从窗户毫不客气地狂射弓箭了喔。」 「喔,原来如此……」 迪达手指的建筑物,是面向港口的房屋。 三层楼高的建筑物,有好几扇面向港口的窗户。 「我们不是骑士。遵循骑士道正大光明什么的去吃屎吧……我们只要能保护得了能保护的东西就行了……没错吧?」 对于迪达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开口。 但是眼底却反映出了决心。 「这是因此而生的计策。接下来直到援军到来的期间,尽可能不要直接与他们用剑交锋,只要竭尽全力在削弱敌方的战力上。」 「「「是。」」」 太阳一升起,敌方士兵们便有所动静。 他们跟昨天一样,分成几个队伍试图入侵镇上。 在建筑物里等候的队伍对那些队伍射击。 从上方射出的箭矢,遵循重力加速坠落。 许多箭纷纷落下,毫不留情地猛攻敌方士兵。 「是弓箭!敌人在哪里!」 「在、在那里!」 「在上面!用盾牌保护身体!」 面对就算拿起盾还在继续进攻的他们,后方用投石机丢出了石头。 没办法完全顶住跟弓箭一样加上重力的沉重石头,有几名敌兵被打飞了。 与此同时,冲着向上方举盾的他们,地面上也射出了箭。 来自两个方向的弓箭加上石头,让敌方的队伍乱了套。 「很好。尽管打吧……不过绝对不能冲上前去。」 「明白。」 收到来自各队的报告,他脑中浮现出各自的情况。 然后若是需要修正,他会随时给出追加指示。 「……打扰了,援军来了。」 就在这时候,来了久候多时的好消息。 「让你久等了。」 跟传令兵一同出现的,是他的搭档莱尔。 「就是说啊……不过比想象中的要快。」 迪达对于他的出现,甚至露出了笑脸。 「抱歉……所以状况如何?有什么有趣的发展吗?」 迪达让人拿地图过来,把那给莱尔看。 「这里和这里,然后是这里……从港口到城镇的主要干道全都封锁了。之后就如你所见,我们在尽可能削弱敌方战力的同时贯彻防守。」 「是带有攻击性的防卫呢……公所那边呢?」 「只能用最低限度的人数死守。毕竟人手完全不足。」 「是没错……不过不太妙呢。」 「嗯。一旦他们动起来,这边就会遭到夹击。虽然目前不见有任何动静,但不知何时会变成那样……」 「那我应该把带来这里的人分出去,从那边的镇压先开始吗?」 「不,老实说那样做,这边就没把握了。敌方似乎还只是派出先锋队看看情况……对峙起来的感觉,是敌方知道我方的兵力情形,所以很从容地在玩那种状态啊。他们要是真的行动起来,这道防线会立刻被打破喔。」 「接下来会开始真正的行军啊。你的挑衅起作用了呢。」 「……就是这样。」 「话说回来,这种两面夹攻的状态……」 「公所那边可以交给我吗?」 当莱尔皱起眉头的时候,有外人的声音介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甩开警备队喊着「我们很困扰」的声音接近的人,是就在最近跟迪达碰头过的男人……葛拉斯。 「葛拉斯,究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事到如今也无须过问。 毕竟他是在东部拥有压倒性影响力的波尔迪克家族的老大。 他原本就是地头蛇,很轻易地就能进来了吧。 即使不这样做,如果是有他这等影响力的人,要正面突破应该也办得到。 「没什么……我想跟用波尔迪克家族名号骗人的家伙们,好好地做个了断。看样子上次的制裁还是太温吞了……用波尔迪克家族的名号骗人会有什么后果,这回可得杀鸡儆猴才行呀。」 面对迪达的问题,葛拉斯耸耸肩,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 「况且上次的事,我欠大小姐很大的人情。差不多也该还了,总觉得恩情以滚雪球的方式在增加呢。」 他搔着脸颊说话的样子,显然是在遮掩害羞。 「……不过这样好吗?占据公所的家伙们,恐怕不是一般的暴徒……是阿卡西亚王国的先锋队喔。」 莱尔带着向他提出忠告的含意告诉他。 「没什么,我们有我们战斗的方式。不用担心,你们就去保护城镇吧……正规战对我们来说负担太大了。」 莱尔和迪达像在窥视般一直盯着葛拉斯看。 他没有躲开那锐利的视线,反倒是浮现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老实说,现在已是不管谁帮忙都好了……可以交给你吗?」 「我会好好做事的。虽然仅限于现在利害关系一致的时候。」 葛拉斯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莱尔。 听见那句话,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拜托你了。」 「好,交给我吧。我们的城镇也拜托你们喽。」 「嗯。」 结束话题后,葛拉斯迅速从现场离去。 两人在他离去后,立即再次把地图摆在眼前开始策划。 「……这样子可以吗?」 花了不少时间讨论,在做出结论之际迪达开口询问。 「嗯。」 对此莱尔用力地点了头。 「很好,那就这样开始吧。」 他们两人也离开了现场。 为了守住与葛拉斯之间的约定。 为了保护站在身后有勇气的民众。 ……最重要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主人艾莉丝的想法。 两人默默充满了斗志,迈步向前。 ✝✝✝ 「现场发出药品不足的讯息。把储备的量全都拿出来!然后从商会搜刮过来!」 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领地都城比起往常显然吵闹多了,又过上了忙碌的日子。 ……我有责任。 保护住在东部人民的责任。然后与此同时,还有让莱尔、迪达和警备队的人们去打仗的责任。 可是我没有直接上场战斗的方法。 正因如此,我只能尽力去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要我说真心话,我现在仍然想要奔赴战场,甚至有种接近心浮气躁的感觉。 我身在能下达指令的立场上,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安全的后方呢? 明明要是人在现场,就能更快得到情报,让人展开行动……! 不过相反的,因为我站在领导的立场上,即使出了差错也不能倒下。 换句话说,无力的我所到之处,必须分出人来护卫我……也就是说只会增加现场的工作。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即使明白,内心还是烦乱得不得了。 时时刻刻变动的状况,还有如何予以应对。 就连看着高升的伤患人数而陷于感伤的时间现在都觉得可惜。 我注视着手上的资料。 也一并望向桌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地图,以及几个棋子。 「关于重新考虑警备队的配置,状况有所变动吗?」 我只能把现场交给莱尔和迪达。 既然没有类似电话那种能一瞬间传达情报的东西,我在这里开口只会招来多余的混乱,是愚蠢的策略。 虽说当然有叫他们要定期报告。 先不说那些,由于在现场的缘故,他们会帮我特别关注那里,所以我所需要做的,是综观整体,运用人或物资。 即使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警备队里,除了公爵领北方的队员以外,也是只留下最低限度所需的人数,其余的都前往东部了。 「是、是的。北部以外的西部、南部都依序调人过去了。再过几天就会抵达东部。」 我相信莱尔和迪达……他们的力量。 另一方面,也必须想想万一他们迫不得已要后退时的事。 敌人会怎样进攻? 如果有后续的话,又该怎样应对? 人民的避难通路。 以及要怎样配置警备队? 我在关注那些事情的同时,在脑中统整想法。 「很好。然后居民的避难情况如何?从上次的报告后,有多少进展?还有避难地点的食物供应来得及吗?」 我接二连三听着上呈的报告,向领官们下达指令。 再由他们传达到相关的各处所,为了执行指令而四处奔走。 「向您禀报。避难状况的进展,自从先前的报告过后没有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那是……」 报告的领官一瞬间支支吾吾。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边想着一边眯细双眼凝视着他,他很严肃地张口说: 「『因为是自己的城镇,所以自己也想要为了保护它尽一份力』、『不想要光是受到保护,希望至少能帮上大小姐』……留下的众人这样说,并且在现场工作。年轻的男人们做警备队的杂务或是搬运,女人们则是煮饭给警备队吃……」 那些话,让我受到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不会吧……」 我忍不住低声说出的话,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小声,很难听清楚。 明明不是应该感动的时候……即使如此,我的内心还是高兴得颤抖。 「那是事实……!」 我一看,他的嘴角也在颤抖。 原来如此,他刚才支支吾吾……是因为他也一样,感情差点就要爆发出来吗……就像现在的我这样。 他跟我所想的事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人民处于应当受保护的立场上。 权力与暴力……因为他们没有与这些力量对抗的办法。 先前的灾害就是好例子。 面对降临在身上的灾难,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逃走……逃到我的领地。 那不该受到责怪,因为弱小,为了在手上没有牌的状态下保护自身,他们只不过是做出了最佳选择罢了。 ……明明是那样。 这次住在那个城镇的人民却选择了战斗这条路吗? 没有放弃逃走,没有对力量唯命是从,而是选择战斗这条路。 是认为那个城镇、这块领地……很重要吗? 是肯定了我们到今天为止走过的这些路吗? 那种决心、那种想法……震撼着我的内心。 「打扰了,大小姐。」 在暂且陷入沉默的现场,塔妮亚登场了。 「我可以报告一件事吗?」 「……嗯,好。」 有热热的东西涌上胸口,让我一时语塞。 「是来自迪达的报告……为了抢回公所,决定让波尔迪克家族帮忙了。」 为了不让其他众人听见,她在我的耳边细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名号被拿去骗人要做个了断,还有为了还先前那件事大小姐的恩情。究竟哪边是客套话呢……」 塔妮亚说着面露微笑。 有种先前的震撼还没冷却下来,又受到新的震撼的感觉。 我想起过去见过的葛拉斯。 不愧是他……我有种想笑出来的心情。 他是个眼神很恐怖的男人。 不过一旦交谈,却发现他是个性很好,像个大哥的人。 这是爱着城镇,也受到镇民爱戴的他们才做得出的举动吧。 本以为彼此的路不会再有交集,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跟他再次组成共同阵线。 「打扰了。关于先前的药品的事,听说商业公会会给予支援。这边是那件事的手谕。」 「已经从医疗公会收到有志愿医生陆续集结向东部出发的消息。说要麻烦我们做好接纳他们的准备。」 就像是接在塔妮亚后头,我接二连三收到消息。 每一个消息都令我感动。 「领主的工作就是怀着自负。守护并爱护人民,让领地发展得富足。借着保障居民的生活,让居民怀着对领地的归属意识,并统治领地居民们……我认为这就是领主的职责。」 我的内心回想起曾经在领官们面前说过的话。 我所走过的路……没有错吗?现在这样没有错吗?是不是没有必要改革?我总是在那样烦恼的同时一路向前走。 因为没有答案,因为只能向前走——我那样说服自己。 然而现在像这样,领地居民……大家告诉了我答案。 不是和我有直接关联的人们,而是每一个领地居民。 那种感动,令我渐渐渗出眼泪……然而我在眼睛上使力,为了绝对不让泪流下。 现在不是沉浸在感动中的时候。 「……立刻做好接纳药品和医生的准备!医疗区需要再宽一点的地方吧,所以列出几个候选地点来。还有派几名领官到当地去帮警备队!立即招募志愿者,做出指示让留在东部城镇那些人的工作变成轮班制。绝对不能让他们太勉强。」 对于领官刚才的报告,我马上陆续做出指示。 「领民回应我们了喔……为了保护这个领地和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领民,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完成工作吧!」 对于那项号召,领官们用鼓足干劲的一声「是!」回应了我。 ✝✝✝ 「原来如此呀。莱尔和迪达摆出了这种阵型吗……」 梅露莉丝听见来自休雷的报告,窃笑了下。 「恐怕他们明天打算进攻吧……正因如此,我们也出兵。」 听见她的话,在场的众人都发出了咕嘟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具体上要怎样行动?」 「首先,我们的目标是老大。」 说着那句话的她,脸上带着笑意。 尽管听她说话的人明白话中的含意,但那过于轻松的语气,就像在说没有任何困难的模样,让所有人顿时僵住了。 「……老大吗?」 在场的其中一人,不由得像是在确认那样提问。 那个问题让她笑得更灿烂了。 在场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浮现在美丽容颜之上的妖艳笑容。 可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迷上那样的美丽。 众人反倒有种好似打开了不能打开的潘朵拉之盒那样的错觉。 「没错,就是敌人的首领。对手是远道而来的一群人……只要老大一消失,他们就会陷入混乱吧。不觉得若是能制造出混乱,莱尔和迪达就容易进攻了吗?」 「……原来如此。」 终于,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休雷轻声说。 「但是具体上要怎么做?」 「不巧的是,经过港口的所有道路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这边都有布阵。所以首先把这个队伍分成四队,以小队为单位迅速穿过那些阵。接着在双方的队伍行动以前,展开突击。就像来到这里那时候一样,每队都用最快速度穿越阿尔梅利亚公爵这边的阵。接着在穿越之后,尽快到我的身边集合。随后就跟在我后头……我来杀出一条路。」 「是!」 他们临战而精神抖擞,以高亢的语气回应。 「你跟你的队伍在这里,然后你们的队伍从这边……」 她毫不犹豫地接连指向地图,同时做出指示。 他们听着她平淡且简洁的说话内容点着头。 「……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这样,散会。」 梅露莉丝发号施令后,所有人便各自依她所说的话行动。 「……那你呢,休雷?」 「帕克斯大人要我带个口信。」 听见休雷的话,梅露莉丝侧了下头。 「队长……您有自己原本的立场。正因如此,他要我在作战开始以前,把这交给您。」 休雷递出的,是能够遮住眼睛的面罩。 黑色的面罩贴合脸部的形状,即使动来动去似乎也很难弄掉。 「……那个人依然是考虑周到呢。」 她接过面罩,为了确认戴起来的感觉所以拿下又戴上。 ……原本以为面罩会造成妨碍,但视野跟戴上前相比没有变化。 「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您一到安德森侯爵家不是随即就出发了吗?他表示感觉还来不及交出去,您很快就会出发了,于是帕克斯大人事前就交给了我喔。」 「……原来如此。」 她在说着那些话的同时面露苦笑。 在离开安德森侯爵家以前,说实话的确不是时候。 她想尽快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 因此必须尽早掌握率领的队伍。 ……在跟帕克斯说话的中途,她在思考着那种事,所以相当着急。 恐怕就算提到这个话题,也不会认真听就跑出去了吧。 「谢谢。我确实收下了。」 「不敢当……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就像在说已经把该说的事都说了,他很快离开了她的面前。 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以后,拿起插在腰间的剑。 接着就像在宅邸做的一样,她把刀身贴近额头。 下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的双眼反映出充满决心的目光,以及有所觉悟的眼神。 她的眼眸朝向海的方向……往那瞪视了一阵子。 就这么度过弥漫着适度紧张感的一晚……然后到了隔天。 在朝阳升起以前,她和站在她身后的队员们骑上了马。 她的脸上当然戴着昨天休雷交给她的面罩。 「……时机到了。那么……高呼胜利出发吧!」 她一喊完便向前狂冲。 士兵们跟在她的后头。 「哇!」 「究、究竟怎么回事?」 中途,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士兵们,似乎大吃一惊望着突然出现的他们……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为了自身安全还是把路让出来了。 一穿过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阵以后,她就拔出了刀。 接着毫不犹豫地接二连三一刀砍死附近的敌兵,猛然急驰而过。 敌军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也无法顺利做出反应。 趁着那个空档,她毫不留情地猛攻突破防线,顺畅地往后方前进。 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敌人也渐渐开始掌握状况了。 「包围她!」 「不准再继续深入了!」 接着跟在她后头的部下不断砍倒试图包围她的那些人。 在中途会合的休雷尽管在斩杀敌方的士兵们,却仍然用着迷的眼神注视着她战斗的身影。 有她在的地方,简直就像唯独那里是其他世界一样。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但时间的快慢却不一样的地方。 明明现在她接连不断精湛地砍倒与其对抗的敌兵……但速度却快到和她纯粹赶往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那时一样。 就好像敌人的存在连障碍都不算。 不把压倒性的战力差距看在眼里,凭她一己之力颠覆的那幅情景,已经令人不觉发笑了。 甚至有种宛如亲眼看见童话故事中的英雄谭那样的感觉。 血沫横飞。 甚至会觉得带着血腥味的红色光景,是用来妆点她的事物。 壮烈,因而美丽。 她的那副模样,吓到了在后头疾驰的人们……然后激励了他们。 热血在沸腾,到了自己都觉得无可救药的程度。 本能在呐喊,显露出磨利的牙齿,咬掉敌人的咽喉。 不能落后她…… 「……不过我想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只要在近距离看到您的战斗。」 正如同他对她说过的状况。 在这里的队员已经跟资历新旧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同样地为她战斗的模样屏息、向往,同时以在她的身后感到自豪。 随着一路奔跑,伤患也逐渐增加。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人停下脚步。 犹如醉心于这种状况一般,他们忘记疼痛,只一心跟在她的身后前进。 「前进!不要落后队长!队员要团结一致,彼此互相保护!」 休雷在中途大喊。 听见那个口令后,便四处传来「喔!」的粗吼声。 她和跟随在她身后那些人的那种气魄,就连敌方士兵们也受到了震撼。 即使双脚想要动起来,也简直像缝在地上那样动弹不得。 根本就像是由修罗率领的恶鬼军团……一名敌兵那样嘀咕。 他们在那里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强烈,并且可怕 ……就这样,在他们疾驰的前方,有个开阔的空间。 那里铺着与这种情况一点都不搭的豪华毛毯,上面摆着样式豪华的椅子。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为了身份尊贵的人所准备的地方。 看见她浑身浴血的模样,在场的众人发出了惨叫声。 她对那种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平静地前进到正中央,中途阻挡在前方的人,她都毫不留情地砍死,最后站在坐于中央豪华座椅的男人面前。 肥胖又一身横肉的那个男人,看上去不打算动。 不对,似乎是动不了……是因为害怕宛如死神般,只要挥剑就会不断带来死亡的她。 下一秒,有剑影闯进梅露莉丝和他之间。 然而她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样子。 「……太慢了。」 相对的她低声说出那句话。 ……当然那不是对眼前的敌人所说的话。 「十分抱歉。」 那是对眼前朝着敌方老大刀刃相向的莱尔所说的话。 在他的后方……在跟他们闯入的方向不同的方位,有由他率领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警备队。 「不过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老实说,我对于能不能赶上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好打多了吧?」 「嗯,是呀。如果从不同方向同时有两队人马闯入,会造成更严重的混乱。不过真亏您知道我预计从对面过来呢。」 「看到配置以后就大致猜到了。因为比起我们来的方向,配置在你们闯入方向的人员比较少。」 梅露莉丝预测他们的动向,为了支援他们而行动。 配合他们闯入的时机,从跟他们不同的方向闯入……目标是借此试图更加深敌方的混乱。 「不过我想你们会来……虽说来不了的话就算了,我也想过由我来取下首级。」 无论如何,主导权在迪达和莱尔所率领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警备队身上。 领地所发生的事,要极力由自己领地的大家来解决……她也想过那是最理想的。 ……话虽如此,假如莱尔来得太晚,她也打算毫不留情地自己解决掉。 那不是为了功绩,是因为她认为提前解决是第一要务。 一旦敌方的援军来了,战力差距会变得更大。 那么一来,不管她和安德森侯爵家卫兵们每个人的力量强过别人多少,也很难颠覆……她是那样认为的。 「……总而言之,能让我们问话吗?」 莱尔忽然间向应该是敌方老大的人物投以锐利的视线。 光是那样,那男人就喊了声:「咿……」 「你是何许人也?」 男人的视线左右飘忽不定。 不过没有人打算救他。 那是因为有那种骨气的人,已经被梅露莉丝或是莱尔给砍了。 剩下的众人,大家的视线都很尴尬似的飘来飘去,坚决不跟他对上眼。 说到底,早在莱尔像是要把他当人质朝他举剑的那时,就已经无计可施了。 莱尔让手上的剑更靠近敌人的脖子。 嘶……敌人的脖子上落下一丝鲜红。 『你是哪里的什么人?老老实实给我回答。』 梅露莉丝从一旁用不同的言语问道。 那种言语让那男人上钩了。 『你、你……懂阿卡西亚王国语吗?』 『懂些皮毛。所以说你是谁?』 『我、我正是阿卡西亚王国第一王子迦拉尔·宾托·阿卡西亚!』 「「咦……这个男人是第一王子?」」 梅露莉丝的嘀咕与之后透过翻译听取对话的莱尔所说的话,很巧地异口同声了。 他们两人都毫不隐瞒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会不会是骗人的啊?一般来说,如果是第一王子会带上不少护卫吧。绝对不会让王子一个人来才是。」 「说到底,第一王子居然是入侵其他国家的前锋部队……我听都没听过。」 ……如果要那样说,让公爵夫人当先锋在战场上四处奔走这种事也是前所未闻……莱尔内心一瞬间浮现了苦笑。 不过,他马上重新开始思考。 『我说……要是伤害了我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可知道吗?』 也许是说着说着胆子大了起来,自称第一王子的男人从刚才惨叫的态度一变,开始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为什么要进攻这块土地?』 『陛下跟多瓦伊鲁国合谋,战后要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以及周边的土地让给阿卡西亚王国,除此之外给多瓦伊鲁国。我则身为合作的证明,率先投入战斗。』 果然是这样啊……莱尔的表情扭曲。 他的主人艾莉丝最害怕、恐惧的事情。 那成为了现实。 一想到之前的事,他已经有种头痛的感觉。 『这样啊。』 然而在莱尔身边的她,却那样干脆地说。 是仿佛在说想问的话问完了,这个人已经没用了的反应。 「莱尔。先不论真假,这个男人无疑是王族的一员。总而言之你先别砍他的头,把他带走吧。今后那孩子可以用来交涉也不一定。」 她那样说完以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莱尔挥舞手中的剑,砍断男子的脚筋。 与此同时,如野兽般的叫声传遍全场。 「……你该不会以为干出这么多事,能毫发无伤地回去吧?至少该明白别人的痛苦。」 莱尔看着男人的样子轻声嘀咕。 听到那句话,她愉快地笑了。 她俯视着流下眼泪,由于痛苦而喘气的男人开口道: 『他这么说呢。放心吧,不会杀你的。得感谢你那高贵的身世呢。你就为这块土地好好发挥作用吧。』 莱尔把布塞进他的嘴巴,绑住然后将他扛起。 「不过我想这家伙也没有选择自尽那样的气魄吧。」 「确实。但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然很吵。」 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话。 「可是,为什么……您会知道他是真正的王族?」 「是他右手中指的戒指。那个国家的王族每个人都会被赋予象征,并且会将刻有那个图案的东西带在身上。我对那个图案有印象。没想到即使上战场也会带在身上呢。」 如同梅露莉丝所说的,男人的中指上戴着金色戒指。 中央并没有镶嵌宝石,取而代之的是刻有公牛的图案。 「哦,原来如此……那么,梅露大人,回程就交给我们这边了?」 「嗯,当然了。我们会贯彻支援的……我也还没闹够。」 她最后嘀咕的那句话,让莱尔露出了苦笑。 然而他很快回复原本的表情开口道: 「接下来要扫荡这里的人!只要拿下首领,敌人便是乌合之众!」 接下来,第一王子这个老大被抓住的敌方,在一片混乱中受到了更沉重的打击。 莱尔率领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警备队,确实地接连砍死敌人。 十拿九稳,并且毫不浪费力气。 而且在他们后方,有梅露莉丝率领的安德森侯爵家私人士兵,宛如修罗一般袭击敌人。 尤其是梅露莉丝。她在杀出敌方战线的时候还不是认真的吗……那气势甚至让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警备队都如此心想吓了一大跳。 在血沫横飞中起舞,就像是特别仅为了「破坏」对手的人物。 而且为了不想落后,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士兵更加受到煽动的结果,是在场的敌人多半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 当然也是因为他们的老大被率先击败的关系。 与此同时,贯彻防守的迪达也加入战线。 ……发生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战斗,就这样落幕了。 ✝✝✝ 我用像是祈祷般的心情面对文件。 筹措资金,把那当成本钱,从各地筹措物资送过去,安排人员进行分配。 写成文字就只是那样而已,不过为了让那些各自能够确实完成,必须综观整个领地,从中设想所有的可能性,对此拟订对策。 如果要问我想说什么,就是包含我在内的领官们大家都没有时间休息,都在拼命工作。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丧气话。 根据我们工作的成果,友军容易行动的程度也会有所变化。 最重要的是,每个领地居民也各自利用自己做得到的事在战斗。 我们怎么能说丧气话呢。 ……虽然说本来就担心到不行,实在没有心情休息。 在前线战斗的他们的安危。 留在城市里居民们的安全。 战斗的情形。 越是想,念头就会越偏往不好的方向。 担心不完,内心满是不安。 我不能被淹没。 明明心底那样发过誓,但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一片黑暗,让人恐惧不已。 一旦松懈就会被拖进负面情绪,甚至像是要沉没了。 脑中浮现出必须冷静对应的事情,该如此这般处理的思路。 另一方面,我的心却跟不上。 看不见未来的黑暗道路和面对人命的责任之重,让我提不起劲继续行动。 如果能就这样闭上双眼、捂起耳朵坐着不动,该有多轻松啊。 不过每当有这种念头的时候,我就会回顾走来的这些路。 绝对称不上是平坦的路。 并非都是些快乐的事。 我停步过、烦恼过、哭泣过、生气过。 正因如此,觉得高兴……感受到幸福时便感到更加幸福。 如果在这里停下脚步,那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只有这么想我才能振奋起来,试图向前迈开脚步。 我在面对着文件的同时,也经常以祈祷般的心情,将视线投向空中。 希望大家平安无事。 希望能回到安稳的日子。 是为谁而祈祷,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止祈祷。 「打扰了,大小姐……!」 塔妮亚罕见地用像蹦蹦跳跳的气势进房。 「怎么了,塔妮亚?」 「他们做到了。彻底击败了阿卡西亚王国军。据说以第一王子为首,有许多俘虏。同时波尔迪克家族也彻底让公所的人获释了。」 听见塔妮亚的报告,我的脑海一瞬间空白一片,松懈下来差点就要倒下。 「大小姐!」 塔妮亚迅速移动支撑住我的身体。 她手臂的温度,还有传达到身体的撞击,都在告诉我这并不是一场梦。 我在吐出肺部所累积气体的同时,感到视野扭曲。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嗯、嗯……大小姐您真的辛苦了。」 塔妮亚温柔的笑容,让我的视野更加扭曲。 「谢谢你,塔妮亚。」 我用手轻轻撑着桌子起身。 「对于跟随我到今天的各位……还有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听见我低声说的话,塔妮亚一脸高兴的样子笑了开来。 「得确保有收监俘虏的地方。然后也需要做各种善后处理。」 我开口仔细列举出可能需要做的事。 「大小姐,就今天一天休息一下也……」 塔妮亚对着那样的我浮现出似乎很伤脑筋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塔妮亚。喜悦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的东西。等他们……我们领地的英雄回来以后,再一起同乐吧。然后也要一同悼念逝去的生命。」 我忠实地传达出心情,随后她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并且露出笑容。 就这样,过着善后并等待他们归来的数日。 收到顺利击退阿卡西亚王国军和公所获释的消息,宅邸中紧绷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下来。 ……话虽如此,我国还在跟多瓦伊鲁国进行战争。 尽管气氛不似先前那样压抑,但重要的领官们现在仍旧带着紧张感度过每一天。 我也一样。 万一塔斯梅利亚王国落败,那种事令人不忍卒睹。 倘若陷入那样的情况,阿卡西亚王国恐怕会再次展开行动。 「……话说,塔妮亚,战况如何?」 「殿下在旧蒙洛伯爵的领地进行指挥。人民对塔斯梅利亚王国的不信任感根深蒂固,据闻正在苦战之中。」 听见那些话,我的手忍不住停了下来。 「这件事我不知道呢,塔妮亚。」 不知不觉中,我说话的口气中带着抱怨。 「十分抱歉。我认为对阿卡西亚王国这边是应该优先的事项,就把情报压在我这边了。」 「……不。我才抱歉……也是,就算那时候我听到那件事,说不定也只能听个一半。不过,塔妮亚,如果可以,北部的事是我不管有多忙都想听听的事。」 我也反省起自己变得感情用事。 真是的,竟然会对殿下这个词汇有所反应,我还是太嫩了。 「话虽如此,苦战啊……确实不可能是跟敌人打一打获胜,然后『好,结束了』那么顺利呢。」 「嗯。既然人民服从多瓦伊鲁国,硬要打的话,说不定会让他们觉得更加不信任。」 没想到他会前往战场…… 他是否平安无事呢……希望他平安无事。 因为距离遥远,无法马上知道他的现况令人着急。 不安和焦躁积压在我的心里。 我想待在他身边。 我想要帮他。 我的心底在那样喊叫着。 理性谴责着受到那样的冲动驱使的声音。 接着为了让那种声音完全远离自己,我强行转换想法。 「……你派去探查阿卡西亚王国的那些人,有什么报告吗?」 「这次袭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事,听说该国国民没有收到消息。国军至今还没有大动作。」 「这样啊。那里的王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我越想就越觉得生气。 尽管不是王,是王子做的,但先求婚后袭击,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像是用右手握手寻求友好,却又用左手拿刀子袭击他人一样。 「不过国军没有大动作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毕竟我们无法持续跟一国的军队为敌。 人员也好、物资也好,所有的东西都不够。 不光是指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对塔斯梅利亚王国也是那样。 「是呀。」 塔妮亚也露出苦涩的表情表示同意。 「……关于王族的关系,有查到什么吗?」 「由于是一夫多妻制,因此有五名妃子、六名王子、十名公主。先前向大小姐您求婚的,是第三王子卡迪尔。那个国家由于现任国王年事已高,据说针对下一任王是谁正在暗中展开斗争。不过关于卡迪尔,都是些对国政没有兴趣的传言,完全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除了体弱多病因而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的第二王子以外,尽管是第三王子,却谣传他是离王位最远的人。」 「每个国家似乎都在爆发王位之争呢。」 我的口中不禁冒出带着讽刺意味的话。 「不过,他是离王位最远的……是吗?我觉得完全不是那样呢。」 「哎呀,您为何会如此觉得呢?」 「是跟他见过面的感想喔。」 「换句话说就是直觉吗?」 「……有点不对。因为他先前来到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时候,不是肩负着国家的名号吗?如果考虑到塔妮亚的情报再结合那个事实,对吧。」 也许是由于我那些话,塔妮亚也察觉到了,她一瞬间表情忽然变了。 ……所谓的外交使节,代表背负着那个国家的招牌。 不会挑选完全不参与国政的人。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如果那个人做出什么事,会伤害到国家的名声。 考虑到第三王子此一身份,虽然也能认为是为了替使节团镀金,但就算当时不是团体,他身边也没有像是代他执行实务的那种人。 「对国政没有兴趣?不见有任何动作?……那是表面上的事吧。考虑到尽管表面上的评价是那样,却处理着身为使者的政务,他的手上应该有相当优秀的棋子吧。是不吝协助他的行动,为了让他有过动作的事不会浮出台面,能漂亮敷衍过去那样的人才。」 真的是跟哪里的某人一模一样,我在内心发出了苦笑。 他也是一段时期内没有公开行动,确实地巩固着地盘。 我国的某人是因为母亲身份的缘故。 然后卡迪尔殿下,是因为他身为第三王子的关系。 枪打出头鸟……为了不要发生那种事,所以他在磨利藏起的獠牙吧。 「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以王位为目标。」 忽然间,思考至今的想法偏离了开来。 对他来说,跟我之间的婚姻应该没什么好处吧。 毕竟迎娶自己国家权势显赫家族的人才更能稳固地盘。 相反的,如果跟我生下孩子,就会变成有塔斯梅利亚王国血统的人持有王位继承权……那样一来,即使权势显赫的家族有所反弹也不奇怪。 还是说要让我成为有名无实的妃子,孩子打算跟其他妃子生呢? 想到那里,我猛然发现现在就算想那种事也没用,内心苦笑了一下。 「……要关注他今后的动向。」 「遵命。」 恰巧在此时,我听见门那边传来敲门声,接着塞巴斯进来了。 「大小姐,去了东部的莱尔和迪达回来了。」 「太好了……这么累的时候实在很抱歉,但能拜托他们过来向我做个报告就好吗?」 「将善后处理的指示传达给警备队后,他们便会过来这里。」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 接着在十几分钟后,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我准许进房以后,进来的是莱尔、迪达还有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 「好久不见了,小艾。」 意外的人物让我的音量忍不住变大。 不过在场的就只有我们,所以要说没问题的话确实是没问题。 「您为什么在这里?」 ……这么说来,事到如今我才回想起来。 母亲大人十几天前率领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过来。 在那之后母亲大人的动向,我完全不晓得。 应该用没有想到那里来形容比较适合吧。 「难不成,母亲大人……您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卫兵一起去东部了?」 就连我都觉得这个问题太脱线了。 然而我忽然想起母亲大人说的话。 虽然她说过「一定要找我喔」…… 「不是一起去喔。因为是由我领军前往东部。」 果然是那样啊……!我的内心不知所措。 没想到、没想到母亲大人会直接前往战场,这谁能想象到啊! 「您、您有受伤吗……?比起这个,母亲大人为什么会……」 看见我慌张的样子,迪达爆笑出声。 连旁边的莱尔和塔妮亚都笑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笑出来,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p195 「公主殿下,夫人的剑术非常了得喔~远比我们要强多了。」 「……啊?」 我心想迪达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不甘心,但确实是那样呢。而且统领士兵的能力也非常出色喔。」 然而接下来莱尔说的话,让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那是我以前学的本领。喏,我之前对你说过吧?我曾经以军人为目标。所以曾经在父亲大人那边跟军人一起训练,也有些上战场的经验罢了。」 母亲大人微笑说出来的言语,对我来说反倒是接近致命的一击。 有些上战场的经验,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接二连三冒出疑问的我,就这样无法统整想法,脑中一片混乱。 不过看到母亲大人的笑容时,总觉得脑袋里浮现出的那些似乎无关紧要了,于是我逐渐恢复冷静。 「……是吗?母亲大人与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这次帮忙保护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领民,真的非常感谢。」 「小艾,不用对我道谢喔。因为我也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一员……不过也对。你那句话,我会转告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 「麻烦您了。」 我向母亲大人再次低头致意后,视线移向莱尔和迪达身上。 「你们俩,还有身为警备队赶往东部的各位,也非常谢谢你们。能够平安无事回来,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无论是获胜或是他们平安无事,我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过,实际上亲眼看见就更有真实感,我忍不住湿了眼眶。 「有你们在真的是太好了……有你们在我身边支持着我,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明明想传达给他们的心意从心底接连不断地溢出,却无法化为言语。 无法顺利传达给他们,这件事甚至让我觉得着急。 「这话令人不胜感激。」 莱尔带着温柔的笑容,对那样的我这么说道。 「公主殿下的那句话,对我们来说是最棒的赞美喔。」 迪达的玩笑话让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谢谢你们……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想听一下报告。」 在那之后,让他们报告了俘虏的人数,还有受伤的我方人数等等。 我一边想着事前差遣快马收到报告所准备的设施和物资能不能赶上,一边倾听着他们的报告。 「……还有,大小姐。这次事件的敌方首领,已经作为俘虏抓起来了。」 「那个首领,是阿卡西亚国的第一王子喔。」 母亲大人的话,对我的内心造成了震撼。 「怎么可能……第一王子上最前线?」 说实话……「怎么可能」的念头相当大。 尽管听上去像是我在怀疑母亲大人的话,但其实是至今所培养的常识,没办法立刻对此表示肯定。 为什么进攻他国的先锋队会混进王族,而且还是第一王子? 不过我浮现出一个想法并且脱口而出: 「啊……该不会……」 「……你有什么发现吗?」 母亲大人对我的嘀咕有所反应。 「我想到了一些事。」 「告诉我吧,小艾,至少关于这次的事,我们互相提出意见共享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提出要跟我结婚的卡迪尔殿下,是第三王子。然后现在阿卡西亚王国,据说跟不久前的我国一样,暗地里正在争夺王位,他无疑也身处那场争斗之中。」 「你把阿卡西亚王国的内部情况调查得还真是清楚。所以那又如何?」 「听说第二王子身体虚弱,因此放弃了王位继承权……换句话说,只要第一王子出了什么事,他就会成为王位继承权第一顺位了。」 「大小姐,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是卡迪尔策划的吗?」 面对塔妮亚的问题,我摇了摇头。 「还不清楚。实际上跟多瓦伊鲁国合谋的是现任王,还是卡迪尔殿下呢?不过有一件事很清楚。他会透过这件事拿下阿卡西亚王国的下一任……又或者是立刻拿下王位。」 「第一王子表示,似乎是现任王跟多瓦伊鲁国合谋的。」 母亲大人立即那样说。 「原来如此。那位大人夺取了王位,说不定我们反倒有更多协商的余地。」 「……可是,大小姐,既然他提出要跟您结婚,那不是代表他很想要这块土地吗?那样一来,他得到下一任王的宝座之际,也有可能再率领国军进攻……」 「先不论现任王,要是我站在卡迪尔殿下的立场上,我觉得大可不必。」 「……为什么?」 「不管是塔斯梅利亚王国赢了,还是多瓦伊鲁国获胜……就算得到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也很难维持统治。因为这块土地周遭没有敌国,受到其他国家包围。我想他们和多瓦伊鲁国应该有缔结某种密约,不过就地理的因素考虑,总有一天会解除吧……阿卡西亚王国可是处于隔着一片大海的位置喔。要是其他国家攻进来,他们不仅无法立刻应对,将资源和人才送进来的成本也太高了。然后得到的好处却很少。反倒是当成其他国家做生意的好对象更加有利可图……我是这样想的。」 「原来如此。先不管他是不是那样想,小艾的考量很有道理呢。遗憾的是虽然现任王同意多瓦伊鲁国的提议,却反倒搞不清卡迪尔这个男人的想法。不过如果是如此准备周全想得到王位的男人,只要能出示利益,就有交涉的余地,顶多也就是这样吧。」 「是呀,母亲大人。」 「原来如此……总之我跟从安德森侯爵家带来的卫兵们,就暂时驻留在这里。他们的伤还没痊愈,再稍微看看情况吧。要是发生什么事能随时行动,所以不用客气尽管跟我说吧。」 我对母亲大人的提议立刻点头。 老实说有母亲和他们在,我感到内心非常踏实。 「……塔妮亚,去准备讯问第一王子。」 「遵命。」 ✝✝✝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顺利击败了阿卡西亚王国军的消息,一瞬间传开来,也传到了王都。 「……暂且是放下心来了呢。对吧,贝伦?」 走在走廊上的蕾蒂西亚偷看在后方半步的贝伦的表情。 「嗯,没错。不过在可能有后续发展的期间内不容乐观。」 「是呀。既然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斗尚未了结,以国家而言,不论是调动军队或是供给物资都很困难。假如有后续的话,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能撑到几时呢……甚至得把那当前提来思考的我国窘况,真是令人叹息。」 呼,蕾蒂西亚重重叹了口气。 在她身边的贝伦浮现出严肃的表情。 「……果然很窘迫吗?」 「嗯。最重要的是物资的方面。由于哥哥将筹措的物资分配给各地,虽说因此得以脱离窘况,但目前的状况是几乎没有剩下的份。战争需要庞大的金钱,再加上物资消耗得很凶。就算人员方面想办法解决了,但依照现况,要两面作战的话,物资跟资金会跟不上呢。」 贝伦也重重吐了口气。 ……虽然他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一员,但同时也是负责一部分国政的人。 以他的身份,就算自家陷入绝境也无法回去,话虽如此由于他在王都的职务,所以也没办法在行动时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为优先。 因为那样就没办法给其他家族做榜样了。 因此现在这时候,他还在思索能不能用直截了当的方式设法让国家展开行动……然而现实很严苛。 「反过来想想,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还真厉害呢。上次灾害的骚动中,不仅能满足那位哥哥的征收,支援移民的众人,而且还能度过这次的事件。」 「嗯。真的是……姐姐和姐姐身边的人很令人佩服呢。」 「就是说呀……虽然不知道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有什么想法,但以国家而言,因为物资和人才的关系,还是希望尽早解决。我想透过交涉想办法寻找妥协点。」 「……姐姐也希望尽早解决。她在想办法利用阿卡西亚王国的人脉,准备交涉的场子。」 「哎呀……不愧是艾莉丝小姐。卢狄你怎么看?」 「……这个嘛,要如何提出与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交涉、要由谁列席,还有为了提出停战,要如何进行交涉——我很好奇这些。」 「从先前的例子来考量,顶多是从外交和法务的那些人里选拔,组成小组负责交涉吧。至于交涉内容……现在还不明白阿卡西亚王国的内部情况,需要从调查那些开始……」 「这很困难呢。实际上那个国家知道灾害的事,也知道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争。应该从那些就能某种程度上明白国家的内部情况……我们非常有可能被趁虚而入。」 「确实是……那样没错呢。」 像要插入两人严肃的对话那样,蕾蒂西亚开口说道: 「我先告诉你们……我原本就想着要将这件事全权交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了。当然在写好正式的书信以前,我会找哥哥商量,应该说是报告吧。」 「……不会吧,这可是国家之间的约定。把那交给一介公爵家……其他家族会有很大的反对声浪吧。」 蕾蒂西亚的话,让贝伦难掩惊讶之情。 「要坐上谈判桌,人选带有国家的名字应相当重要不是吗?最重要的是为了寻找交涉的妥协点,也必须让优秀的情报人员探查实际状况。」 卢狄乌斯似乎也反对蕾蒂西亚的提议。 「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艾莉丝小姐更适合的人选了喔。首先第一,她曾经跟阿卡西亚王国的王族有过接触,再加上对方甚至来求婚。只要利用这条门路,我想就能让对方坐上谈判桌了。第二,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在跟阿卡西亚王国的贸易中获得庞大的利益。我推测对阿卡西亚王国来说,对上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必须不亚于与一个国家应对。第三,麦罗说过艾莉丝小姐个人有能干的情报人员。既然是他说的,那应该相当厉害。说不定在艾莉丝小姐的指示下,已经调查了阿卡西亚王国的内部情形才是。说不定在发生这次骚动前,就已经因为求婚的事开始调查了呢。比起事到如今才展开调查的我们,应该能更快坐上会议桌。第四……这是最重要的,国家事到如今才出面能做些什么?国家束手无策,那件事就像是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自行解决掉喔。明明就是如此,现在没有任何准备也不了解现场状况的我们介入,也只会搅乱现况而已……不难想象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人民会有所反弹。基于以上的理由,预计全权交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能更快解决,我是那样认为的。」 蕾蒂西亚流利答出的那些话,让两人说不出话来,心想确实没错……而倾向赞成。 「说到底要说其他家族的反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说?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不仅拥有强大财力、能干人才,虽说仅是一个国家的先锋队,但他们拥有击退军队的兵力喔。」 蕾蒂西亚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虽说贝伦和卢狄你们也是跟阿尔梅利亚家有血缘关系的人……但我是信赖你们才说的喔,老实说,王族害怕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喔。」 微微一震……两人流露出些许反应。 「原本,从王太后陛下……祖母大人统治的那时候起,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即使在贵族之中也拥有高人一等的实力。王族对此感到畏惧……不过与此同时,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也是贵族之中最有贵族风范的家族。理解贵族的职责,为国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因此至今都将阿尔梅利亚放着不管……」 「……我明白您要对着我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很困难,但可以容我问一下吗?难道今后……为了削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您会做出什么处置吗?」 对于贝伦的问题,蕾蒂西亚浮现一抹苦笑道: 「怎么可能。是相反才对吧?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太过强大……正因如此,王族今后会给予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很多方便,以不要让你们从这个国家独立的意义上而言。」 听到出乎意料的答复,贝伦和卢狄乌斯似乎都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已经由于那位哥哥和耶露丽雅的政策的缘故吃了很多苦。不保护他们,反倒当成眼中钉那样对待,还在征收物资的时候硬是提出荒谬的难题……说老实话,如果我是艾莉丝小姐,老早就会放弃这个百害而无一利的国家,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无论是就财力、社会基础、今后的发展性……都拥有不逊于国家的实力。国家没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会很伤脑筋,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没了国家却并不困扰……是这样的力量关系喔。问题在于即使如此,却还有许多贵族不明白那件事呀。」 「蕾蒂西亚殿下……我发誓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绝对没有反叛王国的想法。」 「嗯,贝伦。我知道你和路易阁下的功绩。我看见你们真的像是要将一切献给国家那样努力。因此我并没有怀疑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喔……只是力量关系纯粹就是那样。」 贝伦和卢狄乌斯两人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如果打破现在这种受到强行压迫且被国家束缚的状态,国家会少了确实且稳定的税收来源,解体领地、削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力量什么的更是荒谬。如果做出那种事,那么团结的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人民会一同起义吧。我也明白那是把双刃剑,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比起其他领地……不对,是即使和王都相比,无论立法、税制以及生活水准都更加先进。今后会由王都实施中央集权,如果能很快将所有地方都升级到跟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相同水准固然很好,但就现实层面来说还挺困难的。比起胡乱降低水准,视为特区给予自由裁量权,我想这样才对国家有利。」 他们两人已经讲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了。 「……那么,差不多要到了呢。」 「……话说现在我们为什么要前往塔呢?」 对于卢狄乌斯的问题,蕾蒂西亚面露灿烂微笑。 「为了看见这个故事的终点之一。会确实往对赢家有利的发展吗?而假如出了了什么差错,差点被翻盘的话,就不得不修正轨道了呢。」 听见蕾蒂西亚殿下的低语声,卢狄乌斯和贝伦都歪了歪头。 「卢狄。哥哥说了让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才那么做的喔。你做好觉悟了吗?」 蕾蒂西亚殿下面露平静的微笑提问。 但总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深不可测的气势。 如同蕾蒂西亚殿下所言,原本身为亲信兼护卫的卢狄乌斯在汀恩出战时,当然得跟在他身边,但汀恩却突然下达叫他在王都待命的命令。 任凭卢狄乌斯如何请愿,还是将他排除在外。 并伴随着「等时机到来你就会明白了。正因为最信得过你,才希望你留下来」这句话。 「我原本就做好觉悟了。这把剑绝不是为了装饰而带在身上,我是带着觉悟握住的。」 「这样啊……贝伦,接下来发生在你眼前的事,可以请你绝对不要多嘴吗?」 「……遵命。」 由蕾蒂西亚带路,三个人进入了某个房间。 那里是一整面墙只设置着书架,平凡无奇的房间。 「王宫中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机关。这也是其中之一。这次因为有需要所以才告诉你们,请不要泄漏出去喔。」 他们俩听着蕾蒂西亚的话点了点头。 见他们两人点头,她抽出一本书,按下隐藏在后头突出的部分。 接着有个地方的书架,就像一扇门那样开启了。 「那我们走吧。」 蕾蒂西亚毫不迟疑地踩着步伐,走下通往地底的黑暗阶梯。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很多王族做了亏心事。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而使用这个机关,到不会有人接近的地方。我们前往的就是那种地方。」 走出通道,他们更向前直走。 接着在这条不长的道路终点,又有个通往上方的楼梯。 「从右边数来第三颗大石头,请把那往上推。」 一路爬上楼梯,然而那里是条死路。 卢狄乌斯跟蕾蒂西亚换位置,按照她的指示推开了。 忽然间,光芒从上方射入。 卢狄乌斯从那扇门来到地面上,那里是个石造的狭小空间。 那里只有似乎很坚固的门和细长的旋转阶梯。 「来吧,再爬一下楼梯吧。」 蕾蒂西亚再次走在前方,开始爬上楼梯。 「这里该不会……是在塔里吧?」 中途,贝伦沉重地开口说。 「嗯,是呀。这里是为了幽禁身份高贵之人犯下了某些罪行时的塔……虽然从原本的用途来考量,除了入口以外还有其他门是有点不妥……不过就像先前告诉你们的那样,原本是出于这之外的目的,为了进行一些避人耳目的事情而制作了刚才的机关吧。」 蕾蒂西亚脸上带着苦笑说道。 她的脸色也许是因为爬上长长的楼梯,看得出来有点累了。 爬上楼梯以后,那里有个小小的空间。 照蕾蒂西亚的指示取下墙壁一部分的石头以后,就能看见墙的另一边。 他们三个人挤在一块,从那边窥看另一侧的光景。 墙的另一侧是用铁栏杆围住的房间。 然后尤莉·诺伊亚出现在那个散发出阴沉气氛的地方。 「……蕾蒂西亚殿下,这是……」 蕾蒂西亚对难掩不知所措、小声发问的卢狄乌斯,「嘘」的一声把竖起的食指放在嘴上。 三人暂且默不作声凝望着那个空间,然后突然间变吵了。 接着连同吵闹的声音一起出现的,是理应被幽禁在其他地方的爱德华王子。 「尤莉!我来救你了。」 她心不在焉地望向带着怜悯语气接近牢房的他。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对此尤莉只是语气平淡地发问。 「这个人把我放出来了……你等我一下,我现在马上就还你自由身。」 有一名衣着高雅的男人站在爱德华的身后等候着。 那个眼熟的男人,使得贝伦和卢狄乌斯双眼大睁。 他是尽管属于第二王子派,但由于跟假钱事件无关,所以除了更换当家,只受到禁闭处分这项比较轻的处罚的人。 而且在他后面,还有两名骑士在塔的入口负责护卫。 「……别这样。」 面对为了打开牢房弯下腰的爱德华,她往下看用冷漠的语气那样说。 已经打开了门的爱德华,似乎很讶异地仰望着她。 「你怎么了,尤莉?已经什么都不用怕了喔。逃出这里以后,这家伙和他的同志计划让我们躲起来。我们暂且躲起来,等时机到来的时候,我就能以正当王位继承人的身份东山再起。」 面对笑嘻嘻说话的他,她的脸色却不好看。 看上去反倒像是傻眼的她嗤笑了一声说: 「你还不明白吗?他啊,完全不打算救我。」 「尤莉,虽然你没办法马上相信,但先离开这里……」 「一旦离开这里,我就会被暗中杀害。被那家伙,还有那家伙的同伴。」 「尤莉,没有那种事!这些都是帮助我们的人。总之你出来吧,相信我。」 「对他们来说,你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可以利用你。为了夺回他们自己的权势只能拥戴你。但我不是。不如说对他们而言我是个阻碍。因为他们会担忧『我们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关系还没浮上台面,要是尤莉这女人泄漏出去了该怎么办?』,况且万一你坐上王位的时候,要是有我在你身边,他们就没办法送女儿进宫当正妃了。」 「尤莉,你的话有矛盾。万一……万一中的万一,如果觉得你碍事,现在不就没必要冒着危险来救你吗?」 「因为只能趁现在了。亚尔弗列德王子的手下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什么,为了除去不安的苗头,想在你坐上王位以前将我除掉。依靠他们躲藏的这段期间,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吗?」 尤莉一边冷笑,一边用毫不犹豫的语气说: 「……原本我就不需要这个接近完蛋的国家的人来救我。真正会拯救我的骑士另有其人。」 她笑眯眯说出来的这些话,使得跟在爱德华身后的男人笑出了声。 「您听见了吗,爱德华王子?我是真心想救您最爱的人……不过看来她果然跟多瓦伊鲁国有所关联。配不上您。」 「没有那种事!……对了,她是因为待在这种地方,变得情绪不稳而已。尤莉,我们不是约定过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从任何人手中保护你。」 面对爱德华的问题,尤莉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只是一味对他投以冰冷的眼神。 「爱德华殿下!您被骗了。明明原本您不会陷入这样的状况,而是能坐上宝座,全都是因为这个人心怀不轨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现在,我就让您清醒过来吧。」 说完话的那瞬间,后头便有一名骑士拔剑逼近她。 另一名骑士则为了不要让爱德华保护她,压住了他。 她只是一味愣愣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住手!」 就在剑要刺到她的那一瞬间……爱德华甩开骑士的压制,闯进剑与她之间。 ……那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随着一声闷响,那把剑刺穿了爱德华。 简直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寂静主宰了全场。 手上拿剑的骑士显露出一看便知的不安,发抖的手最终放开了剑。 锵啷一声,当场响起剑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染上赤红的爱德华当场倒了下去。 他似乎很讶异地看着从自己的身体流出的鲜红,然而下一刻他就浮现出微笑仰望尤莉。 「……尤莉……」 倒地的爱德华,即使如此还是想待在她身边而伸出了手。 那幅情景,使得刚才还有些恍神的她,双眼霎时有了神采。 「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我?」 她仿佛呐喊般地那样发问。 「对你来说,现在的我就是个包袱!像他们一样,除掉碍事的人……那就是贵族吧?可是,为什么!」 对于那个问题,他口吐鲜血笑了笑说: 「……约定过了吧?」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从任何人手中保护你」……应验了那句话,他挺身而出保护了她。 说到底,爱德华如果不跟他们一起来,就不会陷入这种状况了……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只有他真心想要保护她。 不论前因后果为何,那种情感都撼动了她的心。 任何人都没有救她。 没有人想要保护她。 她的母亲哀叹逝去的爱,怨恨自己的立场,不曾关注过她。 她的父亲轻而易举地就抛弃了她和本该爱过的她的母亲,只有能利用的时候才会靠近。 狄庞……尽管他教给了她所有知识当成生存手段,但他也是为了利用而接近她的其中一人。 不过爱德华……只有他到了这时候也没有抛弃她,是为了保护她而行动。 到底是为什么?那是个蠢问题。 他说过了无数次——「我爱你」,正因如此,「想要一起共度人生」。然后为此要「保护」她。 每当听到那些话,她都在内心冷笑。 认为「反正一旦对自己不利,他就会抛弃我」。 然而不是这样。 他真的赌上性命那样做了。 察觉到那件事的瞬间,她感觉有一股暖流流经她的胸口。 「笨蛋……你真的是个笨蛋。」 说出那句话的她笑了出来。 然而从她的双眼,却掉下了一滴斗大的泪珠。 她弯下腰,握住倒地的他的手。 p215 「是啊……」 他气若游丝地轻声说,即使如此还是露出很开心的微笑……然后,用尽了力量。 「……真的是笨蛋。」 她只是握着变得沉甸甸的手,如此喃喃自语。 ……接着,就在这个时间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蕾蒂西亚突然出现。 没有门或任何东西,看上去像是从石墙里突然现身的她,使得两名骑士和站在他们前方穿着高雅的初老男性,显得相当惊讶。 「你好啊,尤莉·诺伊亚。」 无视他们的存在,蕾蒂西亚向尤莉搭话。 然而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她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连看都不看一眼蕾蒂西亚。 蕾蒂西亚面对那样的尤莉露出有点伤脑筋的笑容,同时重新望向跟爱德华一起来的那三个男人。 「……虽说被抓了,但爱德华依然还是个王族。让王族受到危害,实乃罪无可恕。你们该不会以为逃得掉吧?」 蕾蒂西亚泛起一抹跟这个地方完全不搭的笑容。 对此,三个男人大惊失色。 「我、我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我、我也是……!」 两名骑士争先恐后想离开这里而跑了起来。 然而在他们逃跑的方位,卢狄乌斯先一步堵住了退路。 「闪开……!」 他们对着挡住自己的卢狄乌斯举剑相向。 卢狄乌斯也默默地拔出剑。 「……蕾蒂西亚殿下。」 似乎是在询问,他所说的话不仅是主语,什么都没有。 即使如此,蕾蒂西亚就像在表示她完全明白那样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遵命。」 瞬息之间,卢狄乌斯朝着他们跨出了一步。 然后,他们各自遭到一刀毙命。 ……那是毫无悬念的结局。 宛如展现出压倒性力量差距的一幕。 蕾蒂西亚的表情毫无变化,静静地看着那一切。 虽说贝伦稍微沉下了脸,但也就是那样而已。 尤莉则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然后在这里反应最大的人……就是直到刚刚都还跟随着爱德华的那名初老男性。 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体在发抖,当场坐倒在地。 「为、为什么……您会……」 「哎呀,我明明是在你受到禁闭处分后才公开露面……你却知道我是谁呢。」 她的脸上露出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那样的贼笑。 「开玩笑的啦。为什么吗……这个嘛,我知道今天你要来这里的事呀。」 「什……!」 男人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早早就知道你们的行动,只是故意置之不理而已。」 「那么这代表您……预测到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怎么可能。我没想到这位哥哥会保护尤莉。不过……省事不少呢,卢狄,把这个人抓住带走。」 「……可是……」 「我的安危你大可放心。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把他送进牢里之后再来接我。」 「遵命。」 卢狄乌斯冷漠地把坐倒在地的男人拉了起来,就这样带他离开了塔。 剩下的只有死去的爱德华,还有像是伴随在他身边坐着不动的尤莉。 以及面露困惑表情的贝伦,与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蕾蒂西亚。 「……刚才……」 尤莉轻声说。 「刚才你说了省事对吧。难道你本来就打算杀了爱德殿下吗?」 「……哎呀,你之前不是觉得这位哥哥只是要拿来利用的存在,是根本无关紧要的人吗?」 「……唔!」 面对蕾蒂西亚的反问,尤莉的表情扭曲了。 「少废话,快回答我……!」 「……不用我动手,我想他迟早还是会遭到处决。可是……这个嘛,我打算让他们背黑锅,尽快在这里处罚这位哥哥。」 对于蕾蒂西亚冷酷的言语,尤莉,甚至是贝伦都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他是你哥哥吧?」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但确实是那样呢。」 「那为什么……!」 「因为有必要呀。」 相对于态度激动的尤莉,蕾蒂西亚冷静地回应了她。 「让这位哥哥活下去的话,往后会留下祸根。就像刚才那个男人一样,会出现想拥戴这个哥哥的人……但是现在这个国家,没有能抗衡内乱的余力。尤莉,你不是曾经想过,这个国家灭亡了最好吗?就你而言不也是不管要流多少鲜血,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你跟我完全不一样!你连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能牺牲啊。」 「是呀。可是……我是这个国家的王族。为了保护国家,如果有必要,有时我会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 「……!」 「蕾蒂西亚殿下,让您久等了。」 恰巧在这时候,卢狄乌斯回来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几名骑士。 「哎呀,动作还真快呢。」 「我交给卫兵以后就回来了。」 「……这样。你们把尤莉带回牢里,然后搬走这位哥哥。」 「遵命。」 「……贝伦、卢狄,我要回去了。再见,尤莉。」 尤莉在大吼些什么。 然而蕾蒂西亚在听到那些以前,就背向她离开了那里。 贝伦和卢狄乌斯也紧跟其后。 喀哒喀哒,从塔的楼梯走下来的声音响起。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蕾蒂西亚殿下。」 贝伦似乎下定了决心,向她搭话。 「有什么事吗,贝伦?」 「亚尔弗列德王子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把这次的事全交给您了吗?」 「看起来是,但并不是。」 对于蕾蒂西亚的答案,贝伦露出似乎很疑惑的表情。 「哥哥希望把他们逼出来,打算等他回来要加以处罚,只有要我把他们抓起来。至于处罚那位哥哥,是我的独断。如今哥哥身在战场,怕事有万一,我希望能降低风险。」 「为什么?」 对于贝伦的问题,她露出似乎很伤脑筋的笑容。 「你也是,为什么要问我呢?……是在怕我吗?」 他们走下楼梯,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从正式的大门到了塔外。 跟刚才阴郁的气氛相反,外头的天气晴朗到会让人觉得刺眼。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跟在塔里的时候一样。 「我单纯想知道。像那样……手紧握到滴下鲜血也要做出决定的理由。」 听见他的话,她停下脚步很惊讶似的看着自己的手。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如同贝伦提到的,鲜血从她的手掌滴答滴答地滴落下来。 卢狄乌斯浮现出惊讶的神情,连忙割断饰带,为了止血用那块布绑住她的手。 「您这是何苦呢?」 由于贝伦那仿佛要看穿她的眼神,她暂且闭上了嘴。 然而最终她还是带着自嘲,用发抖的双唇开口说道: 「……我不许自己感到痛苦。」 现场响起她低声说出的话。 「我是下定了如此决心才行动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应该背负的东西……觉得痛苦这件事情本身,就等同于逃避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和罪过。」 「……即使如此您还是选了那条路吗?并且今后也会继续选择它吗?」 「是的。我早已不被允许停下脚步。就在荆棘之路上前进吧。可是……」 她一瞬间闭上了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这次当成最后——这种无计可施、只能那么做的状况。虽然我并不后悔。」 接着她带着哀伤的笑容说: 「……卢狄,把那位哥哥厚葬了吧。」 「这样好吗?」 「没必要示众吧。经由那个男人的证言就能让大家知道哥哥死了的事情……虽然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 「不……若是您对爱德华殿下做更加严厉的惩罚,大家都会害怕您吧。因此,我觉得那样很恰当。虽说也许是我太天真,但我对于您下达那样的指示感到安心。」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遵命。」 抵达蕾蒂西亚的个人房间后,卢狄乌斯立即为了执行她的指令而离开。 她一脸疲倦的样子坐在椅子上。 「要我拿点什么来吗?」 贝伦担心那样的她开口道。 「不,我现在不需要。」 然而她否定了他的话,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我要问一个对你来说很难回答的问题。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直说。你对那位哥哥的死有什么想法?」 一瞬间,贝伦像是被杀个措手不及,睁大了双眼。 「我想了很多。很长……现在回想起来也似乎很短,但毕竟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一段时光。」 然而他没有支支吾吾,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刚才您也说了。非得那样做的状况,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原本那是我该说的话吧。那时候……如果能有什么不同、能改变什么的话,现在的状况就会不一样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 「我跟那位大人所走的路不一样。但那并不是因为我的选择……而是因为我很幸运。多亏有家人……在我周遭的各位让我看见了宽广的世界。不然就我来说,以前也是站在那种立场上吧。」 「……是呀。」 「我同情他,也觉得很后悔。但是我也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光是享受幸运,便是我在逃避自己的罪过。我的存在意义,就只有对这个国家尽忠。」 她闭上眼睛认真倾听他的话语,接着开口说: 「我就大胆再问你一次。我跟你能走在同一条路上吗?」 「那我就大胆地再回答您一次。只要您真正在为这个国家着想的路上前进的话。」 听见那个回答,她浅笑着说: 「这样呀……那么就先回去处理政务吧。」 第五卷 二十六章 大小姐,做个了断 「爱德殿下……去世了……?」 我不禁愣愣地嘀咕。 爱德殿下输掉了政争……我想早晚会遭到处决。 不过突然接到那个消息,让我不得不吃惊。 一瞬间,我的脑中浮现出跟他之间的回忆。 明明对于他,占据我内心的本该是憎恨、厌烦等等的负面感情……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现在想起的,都是跟他之间温柔的回忆呢……」 「那会不会就是所谓的缅怀故人呢?」 对于我带着自嘲语气的自言自语有所反应的人,是梅里妲。 我现在人在露台上。 要处理政务的我找时间休息,塞巴斯半是强行将我从办公桌上剥离。 接着在梅里妲那边拿到新款甜点的时候,从塔妮亚那边接到了那项消息。 「就算是打从心底憎恨的人,一旦那家伙死了,那种恨就没办法发泄了。比起持续怀着无法发泄的那种情绪,替换成美好的回忆,对于留下的人来说更好。」 「是呀……你说的没错。」 梅里妲的话,深深触动我不知所措的内心。 我以前确实爱过他。 爱到看不见周遭。 然后因此恨他。 当一切都从手中溜走的时候,我感到很空虚。 然后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先不说有时会感到心痛,很大的原因是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分身乏术,觉得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吧。 当能够冷静审视自己周遭的时候,就发现他不过是个烦人的障碍。 是仇视我,对我单方面施加攻击碍事的人。 所以尽管觉得愤怒,但他存在本身完全是怎样都无所谓。 所以我甚至对他抱有怜悯之心。 尽管他曾经仇视过我,但我自己觉得他怎样都无所谓……并不是因为过去的恨意已经淡薄了。 而是因为他看上去,像个遭到四面八方玩弄于股掌的傀儡。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是遥远的往事了。 说是美化了过去……或许的确是那样。 感情褪色后的结果,是现在只觉得一切都令人怀念。 「大小姐,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可以吗?」 当我沉浸在感慨中,塔妮亚顾虑地向我搭话。 「嗯,好。不好意思……你继续。」 「蕾蒂西亚第一公主寄来了信件。」 「哎呀,是蕾蒂西亚殿下寄的吗?」 我接过她轻轻递来的信,立刻审视内容。 整齐又美丽的字体。 忽然间,我想起在市区偶然遇见的她。 与汀恩相当类似,那宛如橄榄石的明亮绿色眼眸和耀眼金发。 和阳光相当合衬,真的是位有如童话故事公主的人物。 然而与那种印象大大不同……非常现实的信件内容,让我越看越是不禁眉头深锁。 「……请问怎么了吗?」 「说是这次跟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事,由我全权负责。」 塔妮亚和梅里妲似乎都吓了一跳,双眼大睁。 那也难怪。 这次的事情,对于交给一个代理领主来说实在责任过于重大。 这是国家层级的大事。 「已经跟国内各个领主知会过,说好是国家方针了……尽管听说过蕾蒂西亚殿下以亚尔弗列德王子辅佐的身份参与政务,但这已经不是辅佐的级别了吧。这是代替亚尔弗列德王子,正在彻底掌管。」 「……这代表蕾蒂西亚殿下就是那么能干吧?不然,各个领主也不会听她的话。」 「是呀。她似乎将贵族……将国政都掌握在手中呢。」 「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吗?如今卡迪尔握有实权……再也没有比大小姐您更适合进行交涉的人了。」 「你太高估我了喔。」 我从塔妮亚那边听说在那之后不久,卡迪尔殿下就代替骤逝的王执行政务的消息。 他的行动一如预料,顶多只是在时间上,比起预测的要早了点。 虽说在国内外发表的是因病骤逝……但这简直像是算准的时机,当然并不是自然的结果。 是瞄准第一王子遭到囚禁的时机,卡迪尔殿下杀了前任王。 想到真的是每个国家都乱七八糟,令我不禁涌现笑意。 虽然文化和风俗有所差异,但我总有种人的根本和根源并没有太大差异的这件事摆在眼前的感觉。 「不过,是呀。既然交给我来,我就会为了领地尽最大限度的努力。」 「大小姐还是没变呢。这充其量是为了领地对吧?」 梅里妲愉快地笑着问我。 「嗯,是啊。我所做的所有行动,充其量是为了领地,并不是为了国家。不过,国家也……话说蕾蒂西亚殿下似乎也很明白那一点。」 「……是指什么事?」 「我为了领地所做的事,辗转到头还是会对国家有益。所以她在信件上写了……叫我放手去做。」 「哦……那位大人也认同了大小姐的实力吗?」 「天知道。与其说是我的实力,应该是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本身的吧。」 我给你某种程度的裁量权,不要动歪脑筋……的意思。 那样的企图一清二楚。 「也好。与卡迪尔殿下会谈的调整准备做好了吗?」 「是的。」 「谢谢你。接下来如果后续有什么事再向我报告。」 「遵命。」 「说到报告……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况怎样了?」 「据说亚尔弗列德王子加入战线之后,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旧蒙洛领的领民吧。」 「哎呀……该不会领地居民回归塔斯梅利亚王国了吧?」 「是的。他的演讲、用来夸耀力量提供的物资,还有基于缜密的战略对多瓦伊鲁国施加的攻击……那些绝妙的互相叠加,解开了错综复杂的民心与战局。」 「还真是赞不绝口呢。」 「我只是将身在当地的人所做的报告传达给您。实际上交给我的报告书里都是在称赞他……甚至让我一瞬间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入了他的麾下,所以将对他有利的情报传给我。」 「哎呀……!呵呵呵,但不是那样吧。」 「嗯。实际上的战局正如对方所说,变成我方占上风了。」 「这样。他不光是政务,也有军事才能吗……他究竟做了怎样的演讲,让人很好奇呀。」 「似乎是听得太入神,因此不记得细节了……非常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过……是呀。这下子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争,如果也能以胜利收场就好了。」 「是呀……」 「谢谢你,塔妮亚。」 「不敢当。」 这时候其他仆役呼唤塔妮亚,于是她离开了这里。 谈话告一段落,此时我拿起梅里妲递上的点心。 「哎呀……这个很好吃呢。」 沉稳温柔的甜味在我的口中扩散。 「这个很棒。我正在想,要不要将这个配发给这次在前线战斗的警备队,和东部的各位志愿工作者喔。」 「哦……?」 「我有尽可能压低原价,做成可以放上一整天。喏,人呀……只要有最低所需的东西就能活下去,可光是那样不会活力充沛吧?有点奖赏、有点犒劳、有点盼头……有那种东西,不是就能觉得『明天也好好加油吧』、『也并非全是些坏事』对吧。」 「是呀……那是你的点子吗?」 「不是……虽然食谱是我一个人想的,但概念是跟赛伊一起想的喔。」 「很不错。事不宜迟,你就用阿兹达商会的资金吧。」 「吓我一跳……您决定得还真快。」 「嗯。这不只是作为一名代理领主,以一名经营者的角度,也觉得很棒喔。因为经营稳定,才能以一个商会的身份对社会有所贡献呢。商会的形象会有所提升,就算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可言……但是那盘旋曲折到最后,说不定也会结出什么成果对吧?」 「盘旋曲折啊……是呀,或许真是如此呢。」 梅里妲似要铭记于心那样喃喃自语……然后她朝我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也受到她的影响面露微笑。 「所以,梅里妲,关于这件事交给你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遵命。」 尽管交织工作的话题,我还是度过了下午短暂的欢乐时光。 对于这次事件受害者的援助,以及伤患的治疗,和伴随着那些而来的资金筹措或调整储备粮食等等……尽管要做的事一大堆,但逐渐有了眉目。 对照各相关部门呈上的报告,进行调整、表决、决定方针。 那些事,我做得到。 现在正是各自执行,视过程或结果进行调整之际,接下来要举行与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交涉,在这个最为重要又伴随着责任的工作之前,像这样稍微养精蓄锐,或许也很重要。 虽说是半强行,但我还是很感谢塞巴斯……就在我那样想的时候…… 「十分抱歉在您休息之际打扰了。有个急报要告诉您。」 塔妮亚回来的时候脸色变了。 她的那副模样,让我有非常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阿卡西亚王国又有什么动作吗……还是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争,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发生什么事了?」 「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争,以胜利收场了。」 「哎呀……!那不是很好吗?」 跟那令人高兴的消息相反,她的表情却是郁郁寡欢。 甚至可以说是僵硬。 「是的。可是汀恩他……汀恩他……」 她用说出口都觉得害怕的样子轻声说。 她动摇到甚至不是叫亚尔弗列德王子,而是叫汀恩吗? 「……同时还得到了汀恩战死的消息。」 一瞬间,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啊?」 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 脑袋能够理解……内心却拒绝着。 即使如此,她的话语,在我的脑中一再反复响起。 「……塔妮亚,我还搞不太清楚……你说……汀恩怎么了?」 对于我的问题,塔妮亚一瞬间表情扭曲……不过她随即让自己面无表情,接着开口说: 「据说是被流箭射中去世了。」 「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吗?」 怦怦,讨厌的心跳声响遍我的体内。 我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唔。是的。潜入各界的部下,全都做了同样的报告。」 然后那个答案,将我的心撕成碎片。 「……这是什么玩笑?因为,赢了对吧?不都说塔斯梅利亚王国赢了吗……!可是,为什么……」 我失去冷静,站起来用尽全力大叫。 「……为什么……!」 然而激动无法持续太久。 我希望塔妮亚告诉我这是假的。 希望她说不是的,那是错误的情报。 然而我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因为我不曾见过这样的她。 嘴唇颤抖,双眼不忍心看我的样子。 ……那是最强力的证明,毫无疑问是事实。 那一瞬间,失落和空虚折磨着我。 力气随着那些情感一起消失,我当场差点倒下。 我迅速抓住办公桌蹲了下来。 与此同时,办公桌上的文件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 「……大小姐……」 塔妮亚一步步接近愣住不动的我。 快停下来,别再接近我。 别再将那个事实摆在我的面前。 我的内心发出那样的尖叫,身体想要后退。 但是我却像被黏住一样,无法动弹。 「对不起……让我一个人稍微静一静。」 我艰难地把话给挤出口。 听见那句话,塔妮亚和梅里妲都表情扭曲。 啊……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要紧。尽管我想那样告诉她们,却没有余力说出口。 我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就这样走了出去回自己房间。 ……世界一片模糊。 模糊、扭曲,我甚至不晓得我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 所有的一切都褪色了,我无法认知眼中看到的一切。 分不清上下左右,甚至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我沿着墙壁走,总算是回到了房间。 一打开门进到里头我就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缓缓倒了下去。 「……汀恩。」 在轻轻叫他名字的同时,眼泪从我的眼中滑落。 究竟这样子过了多久呢? 这样愣愣地坐倒在地上的状态。 当我一回过神来,就看见夕阳照进了窗户。 ……我明明只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啊,得回去工作了……脑中浮现出那样的念头。 可是我的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试图站起来所蓄积的力量一下子没了,咚的一声当场一屁股坐下。 这么说来,以前我第一次倒下的时候……最先担心的就是工作的事情吧。 我的脑中浮现出当时,多亏有汀恩甚至先放下自己的事情过来帮我,才总算没事的回忆。 「……喂,帮帮我啊。汀恩……就跟那时候一样。」 跟那时候非常类似的状况。 我还怀抱着那样一来他说不定会突然出现的淡淡期待……可是自己冷静的那部分,却否定了那个愿望。 明明是一样的状况,但汀恩没有来。 因为……塔妮亚不是说了吗? 汀恩死了。 被流箭射中去世了。 去世……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不管往哪里找、不管往哪里看—— 都已经没办法……再见到他或者再跟他说话了。 想到那里,我发出了像是要把心底负面的感情吐露出来般的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流出了眼泪。 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人居然已经不在了,我不相信。我不想相信。 因为……不是赢了吗? 不管是爱德殿下,还是多瓦伊鲁国。明明如此,可是为什么……! 我乱抓头发,用尽所有力量大喊大叫。 竟然已经听不见那道嗓音了。 竟然已经见不到那个笑容了。 竟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我感到悲伤、难过、痛苦…… 那些情感接二连三地苛责、折磨着我。 我的心好痛。不管我多么想挠出来,那种感情却深植在我心中,无可奈何。 锵啷一声,在我胸口的怀表摇晃了下。 我拿出衣服底下的怀表摸了摸。 「……虽然讲这种话有些僭越……不过我希望您能收下我的这一半。」 我想起的是他把这怀表递给我当时所说的话。 那是温柔又美丽的回忆。 「为什么……为什么啊……!」 有如失去自己的半身那样巨大的绝望。 我用力地握紧手上的怀表。 痛苦、不愿承认、像在寻求失去的某物那样,我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伸出了手。 不过我的手自然是什么都没抓住。 只是浮在半空中而已。 那项现实,更加深了我的痛苦。 我就这样不断任由感情又哭又叫。 然后用光体力,一回过神来,我在原地像是蹲下般地倒在地上。 一爬起来,我的双眼又冒出了泪水。 这不是梦。 映入眼帘的,就是我失去意识前的光景。 「汀恩……你……在哪里……?」 我憎恨这个世界,如果会经历到这些,干脆别转生就好了。 漆黑的感情腐蚀着我的内心,那种痛楚又让我流出了眼泪。 我不经意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天黑了。 ……简直像在反映我的内心似的。 阴霾的天空,就连星星也黯淡无光。 ……夜晚什么的,最好都别再天明。 明天什么的,最好都别再到来。 ……因为,没有他在。 他都不在了,却只有我的时间继续向前走……我承受不了。 我怀抱着这种失落感,即使如此还是得继续前行。 我不断大哭大叫,然后再次倒了下去。 ✝✝✝ 「……塔妮亚,小艾她……」 面对梅露莉丝的提问,塔妮亚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是超越了悲伤的沉痛。 「这样啊……」 梅露莉丝也浮现出悲痛的表情。 「我看不下去。那么痛苦地大哭大叫……虽然现在睡着了,不过那只是昏过去了。饭也没怎么吃,要是继续维持这种状态,大小姐会倒下的。」 「是呀。原本想先放着不管……但再继续下去就不妙了呢。」 「那是我的责任。我不应该告诉她汀恩的死讯……我实在是后悔莫及。」 听见塔妮亚的话,这次轮到梅露莉丝摇摇头。 「不。她迟早会知道吧……毕竟他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 梅露莉丝呼了口气。 「可是……我应该找更好的时机。在她疲倦的时候,带来亲近的人物过世的消息。而且大小姐都那样子了,我却连安慰她都办不到……」 「很痛苦吧。我也没办法想象,失去所爱之人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爱?」 塔妮亚似乎很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提问。 对于她的反应,梅露莉丝一瞬间也露出似乎很惊讶的表情……不过下一秒,她便浮现出悲凉的笑意说: 「哎呀,你没注意到吗?一看到小艾那种反应,我就只能想到是那样了。」 「……是吗?不,您说得是。」 「塔妮亚。你去休息吧。」 听见梅露莉丝的话,塔妮亚摇了摇头。 「不……!大小姐都那样子了,我怎么能休息……!」 「就是因为这样喔,塔妮亚。你要是倒下的话,小艾恢复理智的时候,会更觉得介意对吧?」 「可是……」 「你现在看上去也要倒下了喔。这是命令。去休息。」 听见梅露莉丝严厉地直言不讳,塔妮亚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点了点头。 「……刚刚孤儿院的孩子们来拜访了。」 梅露莉丝用特别温柔的语气告诉她。 「说到孤儿院,是指米娜小姐他们吗?」 「嗯,没错……虽然这种状态下实在没办法,就请他们回去了。但是有很多人担心那孩子,等着她康复……也包括你在内呢。」 呵呵呵……面对发出笑声的梅露莉丝,虽然还很生硬,塔妮亚也露出了笑容。 「下次那孩子醒来以后,我会试着跟她说说话。沉浸在悲伤里的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听见那句话,塔妮亚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 ……究竟这样子过了多久呢?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总觉得在记忆的一隅,似乎见过了好几次朝阳。 不过记忆模模糊糊的,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事实。 取而代之的,是跟他之间的回忆不断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 一起去孤儿院的事、一起工作发生的事、跟达里尔教战斗时受他帮助的事、在东部的视察…… 有好多、好多。跟他一起共度的时光、共享的回忆。 我沉浸在所有的回忆之中,然后流下眼泪。 好像很短却又很长……又或者是相反吗? 无论如何,我们共同度过许多时光。 一旦回想起来,每个都是温柔又可爱的记忆。 「大小姐只要像现在这样,以您平时的作风向前迈进就好,我会守护您不受任何人伤害,所以,大小姐……请将您自己交给我。」 我猛然想起一同前往东部的城镇那时他所说的话。 「……骗子。最讨厌了。」 我忍不住那样低声自嘲。 我怎么有办法开口责怪他呢? 「……骗人的。我爱你。」 那句我爱你,听上去颤抖到像在哭泣似的。 那句话在我的心中重重响起。 ……因此,现在我已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如此痛苦,即使如此这个世界仍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转动着。 抛下了他。 我们实在是很渺小的存在啊。 那么我们存在的意义,还有所做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明明以为都流尽了,眼泪却又冒了出来。 ……我忽然间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露台上。 那是过去跟他讨论过许多事情的地方。 对家族的想法、领地的未来,还有过去的事情。 尽管从办公室露台,跟从我房间的露台看出去的景色有些不同……不过现在却只是令人觉得怀念。 我眯细双眼,将手放在额头上以便遮挡强烈的阳光。 阳光深深沁入我一直哭泣的双眼。 「……小姐——!」 不经意之间,我感觉耳边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 连耳朵都变得不正常了吗……虽然我如此自嘲,但总觉得确实听见了,于是我向着楼下一整片的庭园定睛一看。 我看见了米娜和孤儿院孩子们的身影。 我其实只模糊看到小小的人影……然而那身形让我有了十足把握。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我冒出单纯的问题。 「难道是在担心我……?」 没有任何人回答我的自言自语。 然而我马上就得知了那个答案。 「艾莉丝小姐——!赶快打起精神来吧——!」 因为那样的叫声,从他们待的地方传了过来。 也许是米娜斥责了孩子们的喊叫,所以声音很快就没了。 ……看见米娜手扠腰生气的模样,我不禁笑出了声。 p249 「我……还笑得出来……」 我对自己感到惊讶。 痛苦、难受、悲伤。 我明明憎恨多瓦伊鲁国、诅咒这个国家、讨厌所有的一切。 即使如此,我现在确实是笑了。 甚至觉得有暖流掠过内心。 「……你是国家的齿轮,然后我也是。但并不是无法重合的呢。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会一直望着相同的方向。那么,我就哪里都能去,什么都做得到。」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话语。 与此同时,我不经意反问自己。 失去了一切?……真的吗? 我的存在没有意义?……真的吗? 想到那里,我自然而然地否定了一切。 然后在那一刻,感觉先前宛如将我跟世界隔绝开来的外壳,啪的一声碎了。 我的存在意义什么的无所谓了。 自己一路走来的结果……就是眼前的光景。 疼爱、守护住在这里的民众,构筑出未来。 以那为目标前进的过去的我、一路跟随着我的大家、相信着我的人民,以及刚才那些孩子们……会变得在否定那一切。 我失去的东西,确实很巨大。 感到心痛的这件事,也不会有所改变。 但我并不是失去了一切。 我有我该走的路,因为在那路上有许许多多人民的生活与性命。 最重要的是,因为有跟我一起前进、支持着我的大家在。 「……小艾,打扰了。」 我从露台回到房间时,母亲大人正好进房了。 「哎呀呀……看那样子,好像已经没问题了呢。」 母亲大人望着我笑盈盈地说。 「嗯。让您担心了,非常抱歉。」 「没关系……你就是爱他爱到会那样心慌意乱对吧?」 听到母亲大人提出那一点,我一瞬间脸红……不过马上就冷却下来了。 「嗯,是呀……母亲大人,我是个大笨蛋。」 「哎呀,这是什么意思呢?」 「失去他以后,我才第一次刻骨铭心地明白……他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母亲大人用很认真的表情倾听着我的话语。 「我曾经跟他诀别。即使如此,对他的心意却绝对没有消失。就算他跟我走上不一样的路,只要他还活着那样就好。」 「……那不就是所谓的爱吗?」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老实地歪了歪头。 「就算对方没能跟自己走在同样的路上……还是会相信、思念他。喜爱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泛起一丝苦笑。 「是呀。我爱他。」 ……无法将那份心意告诉他,令人悲伤。 我肯定会一直后悔下去吧。 「可是……我还有其他心爱的事物。」 对于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这次轮到母亲大人歪头了。 「……是什么?」 「是这块领地,还有住在这里的人民。明明知道失去有多痛苦,我却完全沉浸在那样的悲叹,觉得另一项心爱的事物怎样都无所谓了。如果连那都失去了,我这次肯定会后悔到不行吧。」 绝对无法拿来衡量……两边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事物。 不论失去哪一边,对我来说都等同于世界缺少了一块。 「最重要的是,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容忍轻视人民这种事吧。我希望自己是不会让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我觉得丢脸的模样。」 「……真棒。」 母亲大人喃喃道。 「现在的小艾,非常棒喔……小艾,我呢,是打算如果你现在还哭哭啼啼大喊大叫,轻视珍惜你的那些人,我就要骂骂你,所以才来这里的。」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顿时冒出鸡皮疙瘩。 一想到释放出那种魄力的母亲大人的斥责究竟会如何,我就发起抖来。 「不过,是我杞人忧天了呢。你确实知道重要的事物。不论是觉得你重要的事物,或是你认为重要的事物。」 「……谢谢您。」 「……今后你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偶然间感到悲伤痛苦。但是不要忘了,尽管悲叹痛苦有时很重要,不过你不能受其所困……因为你现在还活着。」 母亲大人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说: 「我以前说过我的母亲亡于山贼之手的事吧?」 对于那个问题,我点了点头。 我不可能忘记。我在烦恼的时候,母亲大人告诉过我的往事。 那个故事成为让我抓住前进方针的契机。 「我在那之后,就被困在失去母亲的悲伤……看不见未来。只是为了杀掉杀害母亲的山贼、只是为了复仇活在训练之中……一心想着失去的事物,忽略了当时重要的事物。结果我让我重视的人们操了许多心……『你现在还活着!』哥哥这样对我说了。」 刚才母亲大人告诉我的话,和对母亲大人曾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不光是我……感到痛苦、感到悲伤的明明不光是我。我却擅自认为我是世界上最悲伤痛苦的人。不过那只是我自以为是。」 「……母亲大人。」 「失去的事物无法挽回。正因如此,当然会觉得悲伤。不过不可以受其所困,轻视身边的人喔。从现在开始,不可以再移开视线,一直看着过往。那样子去世的人是不会高兴的。况且要是再失去重要的人……肯定会觉得更加后悔。想着那时候要是这样做就好了,明明了解失去的痛苦,却完全没学到教训……人总有一天会失去重要的人,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所以那种事是无可奈何的喔。在一起的时光也是有限的。但正因如此,人类更能为他人着想。为了在有限的时光,能尽力去做不会觉得后悔的事。然后就如小艾你说过的……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希望你能继续做不让那个人感到羞耻的你。」 为了将母亲大人的话刻在心上,我反复思索。 「……谢谢您,母亲大人。」 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母亲大人轻轻抱住了我。 「你很努力了呢,小艾。你真的很了不起喔……能够自己回想起自己重要的事物。」 「……!」 那种温暖、那些话语—— 又让我再次流下了眼泪。 ……隔天起,我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塔妮亚含泪说着很担心我,梅里妲也一样。 其他的亲信尽管不晓得详细情况,但他们认为我倒下是由于太过劳神所导致的,也同样为我牵挂担心。 然后领官们为了我的回归喜极而泣。 尽管觉得抱歉、觉得无地自容,我仍然每天处理我该做的事。 我的心伤没有痊愈,忘不了他。 就算有多少工作堆积如山……不,正因为这样…… 我在这个宅邸里跟他一起度过了那些时光。 即使工作堆积如山,还是会谈论未来的梦想。 完成新提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开心。 面临瓶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抱头苦思。 对于要做出他已成过往的结论,在这个宅邸跟他之间的回忆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没办法吧。 而且无可奈何吧。 因为,我现在……仍然很爱他。 我脑中的一隅想着那种事情,同时处理着累积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我渐渐恢复倒下以前所培养的直觉之际…… 对我而言的重大工作——与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协商日子终于到了。 塔妮亚站在我的身后,旁边站的是母亲大人。 尽管从旁人眼中,她们两人的装扮与平常一样,但据说全副武装。 说是万一出事时,能立刻行动。 莱尔和迪达他们两人不在身边,是因为这次不是拜托他们担任室内,而是担任宅邸的警卫。 这是顾虑到明明是和平交涉,却大剌剌地把护卫摆在身边实在不妥。 「没问题,什么都不必担心。你做得到。」 我握拳顶在额头上喃喃自语。 「……怎么了,小艾?」 面对母亲大人的询问,我露出一记苦笑说: 「那是咒语。我得到勇气了。」 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塔妮亚悄悄贴近我说: 「……大小姐,客人好像到了。」 听见塔妮亚的话,我重新绷紧神经。 「欢迎您的到来,卡迪尔殿下。」 我用微笑迎接走进来的男人。 身穿阿卡西亚王国正装的卡迪尔殿下,也对我面露温柔的笑容。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容很可疑,卡迪尔殿下也差不多吧。 「能够见到你,我衷心感到欢喜。」 卡迪尔殿下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挽起我的手吻了一下。 对于这装模作样的举止,我露出了一记苦笑。 「初次见面,卡迪尔殿下。」 听见我这句话,卡迪尔殿下也面露苦笑。 ……第一战让你称心如意,之后至少要让步一下吧?我的这个想法似乎传达给他了。 他应该想把上次以哈斐兹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事,当成没发生过吧。 我理解他的想法,于是由我来强调「初次见面」这件事。 「请,卡迪尔殿下。请坐在那里吧。」 请他入座以后,我也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然后一直盯着他看。 ……无畏的笑容。再加上那端正的容貌,散发出一股高贵又严肃的气质。 那种威严甚至会给人那就是王者风范的印象。 「……这里真是一块好领地。人民很富足、政治也很安定。」 「哎呀……谢谢您。」 装模作样——我的心中闪过一丝愤怒的情绪。 当然我不会将那表现出来。 「不过就在最近,这块领地遭遇了可怕的事情。」 我垂下双眼,故意用悲伤的语气说话。 「哦……」 总觉得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炯炯有神。 「有其他国家的人,袭击了我的领地。」 「那可真是……令人遗憾的事。」 「嗯,实在是遗憾至极呢。没想到会遭到向我求婚的国家袭击。」 全场安静了一秒。 我用自己的方式窥探他的态度。他应该也在窥探接下来该怎样提出话题吧。 「请容我解释……那件事的起因是上一任王跟多瓦伊鲁国订有密约。并不是我的意思。」 我想着他老实认了啊,同时叹了口气。 「不是您的意思……是吗?话虽如此,但阿卡西亚王国袭击我的领地,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贵国打算如何负起责任?」 他笑了出来……在向他追究责任的这种情形下。 对此我一瞬间冒出鸡皮疙瘩。 「……抱歉,失礼了。做出解释是出于我个人的情感……我不想被你讨厌呢。的确不论是不是我的意思,身为国王首先该陈述国家的看法呢……这次的事,是由于前任国王与一部分的人失控而导致。以国家的立场,无意袭击你的领地。」 「哎呀……只是换了种说法,跟刚才的内容没什么两样呢。」 「你说话可真毒呢。」 卡迪尔殿下一边说一边泛起一抹苦笑。 「我似乎太激动了呢……因为我重要的领地居民遭到袭击了。」 「……真可怕。」 「哎呀……我的表情就这么恐怖吗?」 「不,不是的。就因为没有显露在表情上才可怕。你不会感情用事。对于跟你对局的人来说,一旦大意,会一下子就被你牵着鼻子走呢。」 听见那番话,尽管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心底却在咂嘴。 真是的,有够难缠…… 「那么,我国为了在这次骚动中受害的各位,准备了相应的慰问金。内容就写在那封手谕里……接下来只差你在上面签名而已。」 在卡迪尔殿下身后待命的初老男性,恭敬地递出了文件。 我接过文件阅读内容。 「……不够呢。」 我大致浏览过后轻声说道。 「……哦?」 卡迪尔殿下眯细双眼注视着我。 搭配上这种气氛,比起以往的任何会议都还要让人忍不住紧张。 「卡迪尔殿下……其实贵国的第一王子迦拉尔殿下,寻求我方保护而滞留于此。」 这句话使得他的威吓感更加升高。 我的内心正在流着冷汗。 「袭击贵国的人受到你的保护?」 「起初当然是当成俘虏抓起来。因为是袭击我领地的人……然而您成为王的时候,我便告知他了呢……虽然当时有些辛劳,但他应该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于是发自内心道歉,并且全面寻求我们的协助。」 「你的向心力总令人感到害怕。」 「过奖了……方才您说自己是阿卡西亚王国的王……然而是凭什么当上了王呢?明明还有王位继承人在。」 听见那句话后,卡迪尔殿下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你最好别再说下去。以干涉内政的名义,即使要动员国家的力量,我也不会迟疑。」 「哎呀……」 我的笑意更浓了。 终于看到他像样的反应,我不知不觉变得更高兴了。 「您才可怕呢……像这样马上就诉诸武力是吗?刚才所说的话我也……」 我故意话说到一半就停下。 不过意思似乎传达给对方了。 ——刚才所说的话……「袭击阿尔梅利亚公爵领并不是我的意思」的这句话我也无法相信。 但是我没有直接说出口,所以也不会再被继续追究吧。 「我只是提出疑问呀……不过,这样说吧。老实说,贵国的领导是哪一位我根本无所谓。无论领导是您,还是觉得我对他有恩的第一王子。相隔一片大海的国家变成怎样,老实说怎样都好。我可以让您在调动军队以前,制造出无法动弹的情况喔。我老早就做好那种准备了。」 后方的初老男性稍微动了动。 因为那个动作,塔妮亚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僵硬。 虽然在她身旁的母亲大人依旧维持一脸美丽的微笑。 当我一直观察他接着会说出什么话的时候,他突然大声笑了出来。 「……哎呀,果然很可怕呢。」 接着手在动的初老男性停下了动作。 「反过来说,你觉得我当王也行是吧?……所以,你有什么要求?」 「……您所提出的金额一点五倍的赔偿金。以及和这个国家——塔斯梅利亚王国的不可侵犯条约与通商条约。」 「关于金额我就应允吧……你还真会调查。」 调查这次占据东部港口的那些人后,发现他们的家世跟我国第二王子派的贵族家族出身者很像……下场也是。 换言之,说穿了就是出身高贵的人,却因为这次的骚动导致至今干过的坏事曝光,因此财产遭到没收。 他们似乎想要用那些财产当本钱,支付给我方的赔偿金……不过当然不是没收的财产总额,是四成左右。 所谓的一点五倍,是塔妮亚让部下去调查,就阿卡西亚王国的经济状况,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上,能够容许的金额。 从他的反应来看,我的预测应该是正确答案吧。 「还有,国家的不可侵犯条约和通商条约呀……请恕我失礼,你身为一名领主,有签订那些东西的权限吗?」 「正确来说是代理领主呢。」 「……抱歉。所以说?你有那种权限吗?」 「如果有,您会马上签字吗?」 「……这个嘛,以我的角度并不希望有纷争。视内容如何要签字也可以吧。」 「那么,就请您确认一下吧。」 我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塔妮亚拿出三张手谕。 第一张有汀恩以及蕾蒂西亚殿下联名的签名,毫无疑问是这个国家的手谕。指明与阿卡西亚王国的协商,由我全权负责。 然后第二张和第三张是完全一样的东西,这边记载的是关于我方订定的不可侵犯条约与通商条约的文书。 「……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甚至能拿到国家的文书。」 他闷声笑了出来,似乎没什么受到动摇的样子。 「是的。因为是跟卡迪尔殿下的交涉……可不能有所失礼。」 「哈哈哈……被摆了一道呢。不过,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我现在当场确认条款,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 他随即将手谕从头看到尾,似乎是没问题,于是他便签字了。 「……还真快呢。」 「因为很合理……如果里面有奇怪的内容,我就马上开口了。实在是获益匪浅。」 「谢谢。」 我也在他签字的所有文件上签了名。 接着我将有我和卡迪尔殿下签名的那些文件,其中一张交给卡迪尔殿下,另一张用于我方保管而交给了塔妮亚。 「那么,可以将迦拉尔交给我了吗?」 「哎呀……我的要求还没说完呢。」 听见那句话,卡迪尔殿下一瞬间愣住了……接着叹了口气。 「还真是精明。所以呢?你全都说出来看看吧。」 「还有一件事……最后我希望贵国与我领地之间的关税能调降百分之五。品项在这边。」 「这还真是……狠狠敲了记竹杠呢。」 「是吗?只要贵国同意,我方也会调降以下品项的关税喔。」 卡迪尔殿下闭上嘴,阖上双眼。 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为了不要干扰他思考,在场没有半个人开口。 「……好吧。只要把这也想成是赔偿金的一部分。」 最终他带着叹息开口如是说。 我悄悄忍住了差点要忍不住发出的安心呼气声。 塔妮亚随即又递上两张文件,我跟他各自签了名。 「就长远来看,我认为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 「是啊,不过……带有限制输出的含意而设定关税的东西,这次也放进去了?」 「那对阿卡西亚王国来说,并不会造成困扰吧?」 「也是……但是我上当了。本打算以跟你结婚为契机要解除限制的东西也放进去了呢。换句话说,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是的。虽然承蒙您向我求婚,但请容我拒绝。」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首先,我当王妃这负荷太沉重了。其中的原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卡迪尔殿下纵然得到了王位,但是那并非坚若盘石。 因为与我国不同,第一王子并没有闯下致命性的大祸,现在还留有他自己的势力。 其他国家……来自阿尔梅利亚领的妻子尽管对自己国家的发展是有效的手段,但在那之上,现在的他所需要的是尽早促进国内的团结。 那些是基于塔妮亚的情报所做的推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些话说出口就真的是干涉内政了,因此我尽量不说。 「嗯,我知道。虽然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你。如果是为了得到你,我并不会嫌那辛苦。」 他的双眼射穿了我。 从那视线中,我明白了他是真的想要我。 虽然我分不清那是因为爱我,还是只是想要我这个便利的女人。 不过他想要我这件事是事实。 无论如何,向我提出订婚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决心要得到王位了。 然后也预测到了现在的状况。 即使如此他还是正式求婚了,这就只代表他想要我了…… 也因为这样,说实话我也很怕跟他见面。 「就算是这样……第二,因为这次订定条约的事,婚姻给双方带来的利益很少。我们很难再给出更多东西……当然,阿卡西亚王国如果在结婚时,会给我的领地更多利益,那么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卡迪尔殿下浮现出苦笑。 他的心里是在想你是打算要敲多少竹杠吧。 虽然我并不否认。 「……算了。这下子阿卡西亚王国和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和平交涉就结束了呢。」 「是的。因为要把迦拉尔殿下交给您,就麻烦您了。替那边那位带路可以吗?」 「不,带我国在宅邸外待命的人过去吧。」 「遵命。」 「……艾莉丝小姐,我想在这里进行增进友谊的私人会议,你意下如何?」 「嗯,好呀。与贵国之间的友好不仅对我的领地,并且对我国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因为是私人场合,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如果我回答得了。」 「你拒绝和我结婚的真心话是?」 面对他这般微笑询问,我瞬间愣住了。 老实说我没想到他会问那种事。 因为难以开口,于是我闷不吭声,卡迪尔殿下则是笑得更开心了。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个性也太糟糕了。 「刚才已经确认过这是私人场合了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喔……没什么,就当成被迷上的女人拒婚的不干不脆坏男人最后的挣扎吧。」 「真是令人讨厌的提问呢。」 我呼了一口气,身旁的母亲大人则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对你来说,跟某人之间的婚姻是不可或缺的吧?那是你对国家的……不对,哪个国家都一样吧。是身为贵族、在上位者的责任,也是被要求的事情对吧?对你来说,应该没有比我更好的对象了。」 「……是呀。我无法否认。在我国与我年纪相近的贵族,并没有未婚者。拒绝和您结婚,也没有其他好人选,最终恐怕是会离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在某处独自经营商会度过吧……对了,也可以去孤儿院帮忙呢。」 「小艾……」 母亲大人一脸担心地向我搭话,我则是对她面露笑容。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原本解除与爱德殿下的婚约一回到领地后,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跟任何人结婚了。 尽管状况有点变化……到最后如果没有跟任何人结婚,我想自己就得离开这个家了。 我不会继承领地,贝伦总有一天继承领主之位跟谁结婚的时候,有我在应该会很碍事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跟您结婚。那是因为,卡迪尔殿下……曾经出手过对吧?在阿卡西亚王国袭击我领地以前所发生的事件中。」 「哦……真亏你注意到了呢。」 听见卡迪尔殿下的话,我的笑意停在了脸上。 那是我透过对第一王子的质问以及塔妮亚的报告中组织出的推论。 虽说没有确切证据,但果然是卡迪尔殿下啊,我在内心叹了口气。 发生在这次袭击以前,东部的公所和警备队遭到袭击占据的事件……主导那件事的是卡迪尔殿下。 「伤害我心爱领民及领地的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嫁给那样子的人。就算不结婚、就算离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我还是我……成为了平凡的艾莉丝之后,我还是会为了这个领地做事,为发展做出贡献。」 我直直盯着他看。 他也同样凝视着我。 我们互相对望,我跟他都没有开口。 简直就像双方互相想要读取在眼睛深处反映出的内心。 「……我输了。今后也务必要当个好邻居,请多指教了。」 最终他带着叹息声说出那句话,站了起来。 「是的。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为了送走向大门的他一程,我朝着门走去。 p271 「……我这次就暂且先回去,但我还没放弃你。只要抓到你衰弱的可乘之隙,我无论何时都会来抢走你。」 他那样说完之后,再次挽起了我的手。 「哎呀……还真可怕。不过那也成了一种激励呢。就让我不离开领地努力活下去吧。」 他听见我的话泛起一抹苦笑,离开了房间。 ✝✝✝ 「……结束了呢。」 目送他带走第一王子,并且完成俘虏们的移送以后,我舒了口气深深坐进沙发里。 「嗯,辛苦了,小艾。小艾总是那样子在跟各式各样的人协商呀——……你很努力呢!」 听见暖心的话,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过母亲大人您还真是冷静呢。笑容完全没有露出一丝阴郁……真是有一套。」 「哎呀……是吗?不过我想在协商中小艾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就算卡迪尔殿下后方的男人当场有什么动作,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母亲大人的话,让我忍不住发出了干笑。 该说是胆子大还是什么……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有母亲大人的风格。 「不可侵犯条约和通商条约——和那样的大国缔结那些,对这个国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利益了。而且还加上解除对于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进口限制和降低关税……就成果来看,这次是一场大胜利呢。」 「……演变成战争的时间点上,我个人就已经输了。说到底要是没有纷争,就不会出现受害者。为了不要引起纷争,要尽最大的努力……那件事我没能达成呢。要是不好好活用这次的省思,就没有脸面对领地居民了。」 「小艾,你对自己真严格呢。」 「没有的事。因为身为人上人,要背负许多责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失败了,这不是道歉就能得到原谅的事。」 「……是呀。就是那样的小艾,人民和大家才会追随你呢。」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自然而然流露出了笑容。 我们两人喝完塔妮亚泡的花草茶,一同吐气。 由于一直在紧张状态,会议期间我的内心始终在流着冷汗,因此真的是有种花草茶沁入全身的感觉。 「再待一个星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让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们回去吧。」 「嗯,好啊。虽然只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但我想送点礼物。然后在他们回去以前,虽然不是很豪华,但我想召开宴会。」 「好呀。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毕竟他们说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料理真的很好吃,非常高兴呢。」 「那太好了。宴会的时候也让梅里妲做些拿手好菜吧。」 「哎呀……那我也很期待呢。」 看到母亲大人笑得开怀的样子,我有种终于回归日常生活的感觉,越发觉得现在所喝的茶很好喝。 多久没有像这样,在心情平静的状态下享用饮料了? 「大小姐,有来自蕾蒂西亚第一公主殿下的信件。」 此时,塞巴斯恭敬地递上了信件。 我完全无法想象有什么重要的事,带着疑惑战战兢兢地打开。 我从头到尾仔细地阅读。 「……怎么样,小艾?」 母亲大人问我的时候,我正好看完了,因此我收起信件为了回答开口说道: 「她希望我去王都一趟见见尤莉小姐。」 「哎呀……那是怎么回事?」 听见我的话,母亲大人歪了歪头。 我的内心也是同样的反应。 「据说尤莉小姐坚决不肯开口……最近听说她表示,只要跟我见面她就开口。究竟为什么找我呢?」 「天知道……那孩子所想的事,我搞不太懂呢。」 母亲大人的话,令我忍不住面露苦笑。 「就是说呀。」 「……大小姐,您要去王都吗?」 「是呀。这次的会议结束了,日常工作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很在意她为什么想跟我说话。因为这件事要尽快,所以我明天就出发。」 「哎呀……」 「虽然对安德森侯爵家的各位卫兵十分抱歉……」 「没关系。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由我来送他们。」 ……说不定那样会让他们很开心,我的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了那个念头。 虽然想向他们道谢,所以跟母亲大人一起见过他们一面……他们看母亲大人的眼神似乎已经超越尊敬,到了接近信仰的感觉,让我脸部有点抽搐,事到如今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因为对母亲大人抱持那样深刻强烈的忠诚心,由母亲大人送他们离开,应该会比较开心吧。 应该说他们没说想留下来才不可思议。 「母亲大人,那就拜托您了……塔妮亚,就麻烦你去准备了。」 母亲大人和塔妮亚听见我的话,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遵命。」 她们各自开口道。 然后隔天,我带上塔妮亚、莱尔和迪达,还有几名警备队员前往王都。 一路没遇上什么问题抵达王都,我们在宅邸稍做停留后就前往王宫了。 原本想说如果父亲大人或贝伦在,就能先问问他们这件事再前往王宫,但他们两人似乎都在王宫值勤。 恐怕是战争还剩很多善后工作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听母亲大人说父亲大人尚未完全康复,因此我担心他的身体。 我一面想着那种事一面前往王宫,发现王宫果然与寂静又散发出庄严气氛的往常不同,笼罩在吵闹声中。 「……恭候多时,姐姐。」 在入口处等我的人,是贝伦。 「哎呀……居然还特地让贝伦你来迎接我这种人。」 对贝伦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用动作指示警备队的各位去适当的地方待命。 「这次的事就是有那么重要……而且,在这个国家,没有人会觉得姐姐您是『这种人』喔。」 「哎呀……真会说话。」 那之后在贝伦的带路下,我和塔妮亚一路前进。 「……我接到了来自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消息。姐姐,您真了不起。」 「谢谢你。」 「……虽然想之后慢慢聊,但我还是斗胆先问一下。您拒绝了与卡迪尔殿下之间的婚约对吧?」 「嗯,是呀……不过你放心吧。你继承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时候,我会离开家里的。」 对于我努力用开朗声音说出的那句话,不知为何贝伦露出了苦笑。 「我就是想说那件事……姐姐,姐姐您不继承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吗?」 「……啊?」 听见贝伦的提议,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意思?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不是已经有你这个正统的继承人在吗?」 「您是用什么来评断正统的呢?您是长子,积累的实绩不管由谁看来都会觉得您才是领主的适合人选啊。」 「可是……」 「我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一员,也希望您能成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下任当家。」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要能像这样继续参与国政就好。我会在王都找个地方买房子住吧……不过那可以慢慢去想。这件事暂且说到这里,到了喔。」 如同贝伦所说,我们抵达了特别豪华的一扇门前。 老实说我现在脑子里都还是贝伦告诉我的事,内心没有余力跟蕾蒂西亚殿下谈话。 「打扰了,蕾蒂西亚殿下。」 贝伦敲了下门,接着门开了。 没办法,我只好转换一下思维站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小姐。」 「好久不见了,蕾蒂西亚殿下。先前我并不知道,多有失礼之处。」 听见我们的对话,贝伦歪了歪头。 「……抱歉打断两位的对话。两位曾经见过面吗?」 「是的。以前偷偷去民间的时候。」 听见蕾蒂西亚殿下的话,我泛起一抹苦笑。 这么说来,贝伦他不知道亚尔弗列德王子以汀恩的身份工作那时候的事。 「……先不说那些,如此辛苦之际今天还劳驾你来此,衷心感谢。那么艾莉丝小姐,事不宜迟,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囚禁她的塔吗?」 「好的,当然了。」 我、蕾蒂西亚殿下还有贝伦一起开始向着塔前进。 这条路越往前走人就越少。 然后走一阵子,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距离王城有一段距离,光是看着就有一种忧郁的氛围。 继续爬上楼梯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由铁栏杆围成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艾莉丝小姐。」 蕾蒂西亚殿下所指的地方,那里站着一名女性。 看见她的样子,我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对着她那和从前一点也不像的模样。 整个人干扁枯瘦,头发乱蓬蓬的,肤质一塌糊涂,应该是哭过而红通通的双眼只是愣愣地望着空中。 「……好久不见了呢,尤莉小姐。」 我留意着不要在声音中表现出惊讶,故意用平淡的语气向她搭话。 「好久不见了,艾莉丝小姐。」 她像是带着冷笑说话,同时和我面对面。 「……为什么叫我过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死前想看看你的样子而已。」 她冰冷的视线和笑容。 如果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显露出那些,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协调。 反倒是现在的她,才更让人觉得体现出她的内在。 「那你满意了吗?」 我也露出一记嘲讽的笑容。 「不好说……比起想象中的还要没有想法。」 「哎呀。那可真是……」 虽然我心想她叫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我并没有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可以让我提问吗?」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擅自认为是肯定,继续说下去。 「你爱爱德华殿下吗?」 「你问那种事要做什么?」 「只是有兴趣而已。」 我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她笑了笑。 像在轻视我那样注视着我,开口大笑。 那副模样十分可怕,寒气直达我的背后。 「怎么啦?不想承认自己心爱的人,被以利用为目的的女人抢走吗?」 她突然话多了起来。 「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是为了多瓦伊鲁国而行动。为了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我让在贵族之中也是地位崇高的人们陆续沦陷了。」 「嗯,我知道。」 「欸,你心情如何?他是保护我而死的喔。说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他爱着我喔。寻求他的爱情,明明强行和他订了婚却得不到爱的你,心情如何?不甘心吗?你很恨吧……!」 她说出的言语,充满攻击性。 但是那伤害的不是我……我觉得似乎是她自己。 「你快说不甘心……快说很恨啊!」 喀锵一声,她抓住了铁栏杆。 我跟她两人之间近到能碰到彼此。 「你似乎正在诉说爱着他呢。」 听见我的话,她抬起了头。 「……啥?你在说什么?」 宛如发自内心鄙视的话语和语调,令我不禁笑出声来。 「哎呀,我说错了吗?你刚才所说的话,我听上去像是在说……『我爱着他』喔。」 我那样一说,她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我还以为她又会说出什么瞧不起人之类的话予以否定……不论真相是什么。 我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看,结果从她的双眼中滚下斗大的泪珠。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吗? 比起千言万语,如今她的那副模样正在强力主张那就是真相。 「那、那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说完那句话后,她再次低下了头。 我注视了她一会儿,但后来她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不会觉得不甘心。我跟他订婚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跟他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之后他不管变成怎样,都已与我无关。」 我那样斩钉截铁说完以后,她再次抬起了头,一脸怨恨地瞪着我。 「况且,爱德华殿下选择爱的是你。不管你有怎样的企图,他都成功保护了你……这是他的夙愿吧。我会悼念他的死,但并没有把这当理由去恨谁喔。」 「……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真让人看不顺眼。」 如她所言,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就算你说看不顺眼……」 「打从出生的时候起,不论是地位、金钱,还是灿烂的未来,你什么都有!有许多人围绕在你身边!……我最讨厌你了!」 她一边大喊,一边摇晃着铁栏杆。 发出了喀锵喀锵,像是在惨叫那样的声响。 「……所以你一有机会就找我的碴?」 「哼……感觉很痛快呢。」 她愉快地笑了,是坏心的笑容。 「……是吗?」 因为那种理由而被人那样找碴,我的内心感到不悦。 ……感到苦恼的事,因人而异而各不相同。 就算明白那种事,然而我身为被找麻烦的对象,实在无法释怀。 「我跟你到底有那里不一样?我的外貌也是比别人漂亮多了,有汇聚人心的力量!证据就是爱德殿下选择了我!即使如此,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那番喊叫,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理智线断裂的声音。 为了用力搧离我很近的她一巴掌,我举起了手。 ……话虽如此,但我挥下的手却受到铁栏杆的阻隔打不到她。 结果就是我的手用力打在铁栏杆上,痛到不行。 喀锵一声……铁栏杆代替我发出了尖叫。 这家伙在做什么……我知道周遭的人都露出了想说这句话的表情,就连当事人尤莉都一瞬间露出了像是愣住的表情,因此我的心比起手还要更痛。 「我说啊……请容我说句话,你跟我完全不一样!」 「是什么啊!是身份吗?还是你要说是运气?」 「谁说那种话了啊……你呢,只是在利用聚集起来的人。我是信任他们、信赖他们!」 「有、有什么不一样啊!」 听见她的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样子那似乎惹她生气了,她用更加锐利的视线瞪着我。 「你懂词汇的意义吗?你只是纯粹在利用对方而已。一旦不需要、一旦对自己不利,你就会轻易舍弃。不会有人将自己交给那样的你,若说有谁会接近你,那就是反过来想利用你的人了吧。」 听见那些话她顿时说不出话来,突然变得温顺。 ……看样子,我似乎是说中了。 「所谓的信任,就是相信并任用。信赖是相信并依赖。无论如何,因为相信才会任用。而值得相信的人,换句话说那对我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人。一旦发生什么事,我就会挺身而出保护他们!所以请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我大声怒吼,因此呼吸自然地乱掉了。 我为了调整气息深呼吸,此时她微微张嘴说: 「……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的那些话,我因为自己呼吸的声音听不清楚。 「为什么你能够相信?要是发生过那种事,不论是谁都应该没办法相信他人吧。」 「你说的那种事是指解除婚约吗?或是挖角商会人员的事?又或者是……」 「所有的一切。不过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解除婚约吧。被所爱的人声讨,连自己的家人里都有他们的同伴喔。」 她的问题,是我无数次反问过自己的问题。 从她口中听见让我觉得很好笑,于是我忍不住笑了。 「是呀……这件事让我害怕去相信他人是事实喔。不过对于感到害怕而筑起心墙的我,从以前就一直服侍我的众人说那种事无所谓,不管发生怎样的事,他们都会跟随着我,逐渐击垮了我的心墙。」 我害怕……相信之后再次遭到背叛。 我的心就是伤得那么深。 但是我甚至害怕让人看到我那么懦弱的部分,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击垮那样顽固的我的人……是身为儿时玩伴的大家,还有汀恩。 「我现在仍然害怕他人……不过我也觉得相信他人还不赖。倘若不相信他人光是畏惧,一起欢笑的快乐也好,一起分担的痛苦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会遭到遗忘。只要拿出一点勇气,世界就会变得非常多采多姿。」 说完以后我将视线投向塔妮亚,她对我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 「但是有可能会再次遭到背叛喔……?」 「是呀,说不定会遭到背叛呢。但是光是害怕那些就无法前进了。因为害怕就忽视那些美好的事物,就只是吃亏。况且这个世界,没有温柔到可以一直毫发无伤地活下去。就算受伤,也只能负伤活下去了。」 「……是吗?」 我那样一说,她便笑了。 那种笑容简直像是抖落了包袱一样。 「我果然最讨厌你了。」 听见她的话,我也笑了。 「我也讨厌你。」 「这样啊。若你这样就说喜欢我的话,我会很反感的。」 「说得也是。」 说完之后,我们相视而笑。 p289 「我说……艾莉丝小姐。『爱』一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呢?」 「天知道。那不是有办法对别人说明的事吧?不过,觉得那个人比任何人都要特别的话……无论是怎样的型态,我想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爱不是吗?」 「特别……是啊。」 她那样说着,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笑了笑。 「我是个笨蛋。失去之后,才第一次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么特别。」 「是呀。你是个笨蛋呢。」 我笑了。可是现在的我也受到她的影响,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明明有很多可以告诉他的机会,却已经没办法把那些话告诉他了……我也是一样。我们两个人都是大笨蛋呢。」 我那样一讲,只见她双眼圆睁。 「喔,我说的不是爱德殿下喔。当然,我也会悼念他的死。」 「……你会……悼念吗?」 她开口问我的声音在颤抖。 「咦?你说爱德殿下吗?」 我开口反问,她则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打从心底憎恨的人,一旦那家伙死了,那种恨就没办法发泄了。比起持续怀着无法发泄的那种情绪,替换成美好的回忆,对于留下的人来说更好』——这是我的部下告诉我的。就算在他生前我确实打从心底怨恨讨厌他,但是我也确实拥有过与他之间的美好回忆。所以现在我只会悼念他的死。」 话一说完,眼泪又从她的双眼扑簌簌地流下。 「我以为,不会有任何人悼念他了。真正爱他的耶露丽雅殿下和马艾里亚侯爵,都已经去世了。然后我也……」 「……至少我会悼念。而且只是你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会悼念他的死。人心很复杂,绝对不是只有一个面向。」 「这样啊……太好了。绝不能让人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只有鄙视。」 看到她一边哭一边安心松口气的样子,我又差点哭出来了。 她是那么地……那么地深爱着他啊。 她害怕他的名字会被冠上「邪恶」之名,然后就这样深入人心……或者就这样遭到淡忘。 比起自己的今后,更珍惜他名声的那副模样,那不叫爱,又叫什么呢? 「艾莉丝小姐,你回去吧……我会把事情全部告诉公主殿下。」 终于停止哭泣的她,以严肃的表情那样说。 「是吗……多多保重,尤莉小姐。」 ……我们之间没有再交谈下去了。 「多多保重,艾莉丝小姐。」 她轻轻地笑了下。 唯有那个笑容,跟以前的笑容一样。 接着我就离开了那里。 「……姐姐,蕾蒂西亚殿下说要您在办公室等她。」 「我明白了……你不听听尤莉小姐的事情好吗?」 「因为尤莉小姐只要求和蕾蒂西亚殿下对话。」 「这样……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然后我们沿着原来的路回去。 「姐姐,刚才的……」 「如果你是打算为了我跟尤莉小姐的事情道歉,那就不必了……你已经道歉过了。」 「……是呀。」 「正因如此,听我说。先前关于领主的事,如果那是由于你想道歉的心态所产生的想法,那请恕我严正拒绝。」 「这是两码子事。我是纯粹觉得您适合当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领主才提出来的。其实我已经探询过父亲大人,也以那为主旨制作了要提交给国家的文件呢。」 事情已经进行到那种地步了吗,我受到了震撼。 「什……!」 「老实说我甚至觉得幸好姐姐您解除跟阿卡西亚王国的婚约。身为参与国政的人,让姐姐您这么能干的人到国外去,就是种损失。」 「……你太高估我了。」 「没的事。那么姐姐您为何要顽固地拒绝成为领主呢?您是长子,也有实绩。是因为您是女性吗?……可是身为一名女性,对于当领主这件事会造成任何障碍吗?」 完全说中了。 因为我是一名女性,所以我想我不得不退让。 ……我是那样认定的。 然而把那当成问题提了出来,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是女儿身,所以不得不让出领主之位?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越是细想就越想不到理由。 只是由于「应该是这样」的这句话,我连想都没想过。 「要是对姐姐您来说领主之位太沉重,说想要自由的话,我就没办法拦您了……」 「哎呀,这不是矛盾了吗?」 「姐姐您已经承受这样的重责,并且克尽职责。如果再继续强迫您的话……我身为弟弟、身为家人都办不到。」 「……这样啊。」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扪心自问。 究竟我想选择什么样的未来。 如今在我的面前有两条路。 当领主的路,和不当领主的路。不当领主的那条路前方,有无数的分歧。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选哪一条你都可以对吧?」 「是的。绝不食言。」 「这样……那么贝伦,我就不客气地收下领主之位了。」 贝伦听见我的话笑了笑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正好就在此时,我们到了办公室。 我、贝伦和塔妮亚进了主人不在的房间里。 「那么请在这里等一下。我还有些要事。我叫城里的仆役拿些东西过来,塔妮亚也请在这里待命。」 「我知道了,谢谢你。」 贝伦离开后,我坐进了他指定的位子。 「……大小姐,这样好吗?」 塔妮亚担心地向我发问。 「什么?」 「领主的位子那件事。」 「嗯。我不后悔,能跟大家一起继续向前迈进,应该说我觉得很高兴。」 「是这样吗?」 听见我的回答,塔妮亚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呵呵呵,今后也请多指教了。」 「我才要请您永远多多指教。我会将自己奉献给大小姐您,直到此身腐朽为止。」 「哎呀……要是腐朽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 我们那样说话,相视而笑。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王城的仆役走了进来。 她熟练地泡好茶后,再次离开。 老实说我比较喜欢塔妮亚泡给我的茶……这应该是喜好的问题。 那之后我默默品尝了好一会儿的茶。 光是今天一天,就发生了许多事。 我喝着茶,想让自己的脑子消化一下那些事。 「打扰了。让你久等了,艾莉丝小姐。」 「蕾蒂西亚殿下……!不,我才感谢您让我放松了一下。」 「如果你能感到放松,那就太好了。」 蕾蒂西亚殿下在我的面前坐下。 「多亏有你,尤莉提供了口供。这下就能弹劾那些藏于五里雾中的贵族们了……谢谢你。」 「不,如果有帮上您的忙就太好了。」 「说什么帮上忙……你总是带给我最棒的成果。跟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交涉也是,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这是我最大的光荣。」 「……艾莉丝小姐,你要当领主吗?」 「是的。您从贝伦那边听说了……?」 「看起来是,但并非如此。以前在聊其他话题的时候,我稍稍听说了那件事……看这样子,贝伦今天似乎是向你探询过了呢。」 「是的。」 「……结果如何呢?」 「我要继承领主之位。」 蕾蒂西亚殿下愉快地眯细了双眼说: 「是吗?坦白说,偷偷告诉你……王位决定由我继承了。」 这也难怪……毕竟汀恩和爱德殿下如今都不在了,王家的嫡系就只有她一人了。 「跟祖母那时候不一样喔。并不是为了传承给下个世代,我会真正掌握所有实权。」 「哎呀……!那是……」 我真的吓到了。 虽然我隐隐然有察觉到有成就那一举动的力量……但竟然真的那样做了。 她的祖母……艾伊丽陛下的确曾以女王身份支配这个国家。迎接有血缘关系的女婿进宫实行共同统治。 ……那有着强烈地为了让下一代继承血脉的过渡意义在。 但是她的王位和那是不一样的。 她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性王者。 在成就以前既往成见将会是阻拦,要把那些一并粉碎……这肯定不是一条轻松简单的路吧。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并且我已经走上了那条路……艾莉丝小姐,还请你从今往后都多多指教了。」 「我才是,请您多多指教了。」 「就目前来说,艾莉丝小姐。关于阿卡西亚王国的事,我想向你道谢……我想给予你和你的领地某种程度上的裁量权,成为特区作为奖赏。」 「……那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从哥哥那时候开始,这个国家就已经在强化中央集权的事情吧?」 「嗯,那是当然的。」 「说得简单点,我想让你和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成为例外。请你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在领地政务上大显身手吧。」 当我反复思考理解了其中意义的时候……我才察觉她在这里轻轻松松说出的那些话,是多么严重的大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好吗?」 听见我的话,蕾蒂西亚殿下嘻嘻笑道: 「你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呢……一般而言,我想那是对国家来说最有利的。我也已经转达其他贵族了,而他们没有怨言……这是当然的吧,为了明哲保身而听耶露丽雅的话妨碍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那位哥哥实行蛮不讲理的征收之际,他们不仅对于那些视而不见,还变本加厉要求征收更多,这次陷入危机时也没能帮上任何忙。」 我无法表示同意或反对,只得含糊地点了下头。 这件事已经探询过其他贵族,得到他们的同意了啊…… 动作真快。 既然如此赏识我的领地那就没话说了……承蒙她这般提议,我就同意吧。 「谢谢您,蕾蒂西亚殿下。就让我今后也同样为了领地竭尽所能吧。如果那辗转帮上了王国的忙,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了。」 「我很开心能听到你这样说。」 ……就这样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我和蕾蒂西亚殿下的会谈。 ✝✝✝ 这天,我回到了位于王都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宅邸。 「……真亏你能平安无事呢。」 然后现在我终于从王宫回来,见到了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的脸色比起先前卧床的时候要好,但仍然很苍白。 似乎也还没回到原本的体重。 一想到这样子不晓得能不能胜任王宫繁重的工作,总觉得很能明白母亲大人的担忧。 「都是多亏有大家在。」 「你没必要谦虚。真的是……你能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父亲大人轻轻抱住了我。 那种温暖,让我有种连内心都暖和起来的感觉。 「谢谢您……!」 维持这样的状态一会儿之后,最后我们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对方。 「事情我从贝伦那边听说了……你要继承吗?」 「父亲大人您不反对吗?」 「谁能反对呢?只要想到你走到今天的这一路……还有,只要看到现在领地的样子。」 父亲大人的话,让我心头一紧……因为自豪与喜悦的心情。 「是吗?」 「而且贝伦似乎也以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路。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事不宜迟,艾莉丝。我已经跟贝伦提过了,你明天就任领主之位吧。」 「呃……还真是急呢。」 「这件事我一直在想……毕竟跟以前处理同样的工作量,对身体而言变难了呢。书面文件已准备好了,实务上也不会有任何混乱吧。」 「您的身体状况这么差吗?」 「你不用担心。只要好好静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不管我的担心,父亲大人默默地……温柔地面露微笑。 「这样啊……」 那个笑容让我反倒担心父亲大人的身体……可是,我没办法继续问下去,把话吞了回去。 「所以说怎么样?你做好觉悟了吗?」 「是的。我老早就做好了向领地居民负责的觉悟。」 「这样啊……我不打算对你啰哩啰嗦的。只说一句……要是觉得辛苦,你随时都可以说。因为在你的身边有我、梅莉还有大家在。」 接着隔天,我就正式成为了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领主……也就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 所有的文件手续,已经经由父亲大人和贝伦之手准备好,我只需要签名就全都结束了。 原本还以为……会不会有更多繁重的仪式,然而被战后的善后处理追着跑的王宫没有那种余力。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是形式上平淡地将其全部完成。 ……不过我觉得那样很好。 然后在那之后的隔天,为了回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马车在路上奔驰。 「……大小姐,就这样打道回府没关系吗?」 实在太过简易,就连塔妮亚似乎都感到不知所措。 「没关系。虽然需要更加深合作,但就现在王都这种状况的话……是吧。因为只会白费时间,既然如此还是回领地比较好吧。」 「是吗?」 「嗯。今后又会忙起来了喔,塔妮亚。」 我说着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心情跟从马车窗户看出去的天空同样的开阔明朗。 从打开的窗吹进来的风,吹拂着我的脸颊。 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 走过漫长的荆棘之路,有过许多泪、许多苦。 然而我也同样得到了许多的……笑容。得到了许多的温暖。 今后我也会受到许多伤,哭泣着停下脚步,也会有许多痛苦的事吧。 不过我全都做好觉悟了。 我想要看到这条路的前方——大家一同欢笑,充满希望的未来。 所以我要继续走下去……跟大家一起。 第五卷 终章 大小姐的幸福 那之后我以领主的身份参与领地政务。 ……话虽如此,该做的事还是没变。 我过着每天被政务追着跑,每天走向办公桌的生活。 不过……不同于以往,没有找碴的人,我多了不少从容。 蕾蒂西亚殿下就任为王的正式通知下来了。 据说在服完汀恩一年的丧以后,就会举行加冕仪式。 我身为一名领主,届时也会出席典礼。 这是我成为领主以后第一次的正式活动……换句话说,对我而言也是个亮相仪式。 ……一年啊。 我不经意吐了口气。 从那个人消失后已经过了几个月……我总觉得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像母亲大人以前说过的一样,痛楚会突然掠过心中。 但是……就连那种痛楚我都觉得可爱,实在是病得不轻。 「……大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一走出房门,这时塔妮亚正好抱着文件要进房。 「散步。我想让身体动一下。」 「那么我也一起去……」 「不要紧的。只是在宅邸里而已。」 话说完我就搁下她到外头去了。 四季如春的气候,温柔地围绕着我。 一伸懒腰,骨头就传来一点都不可爱的喀喀声。 果然总是面对办公桌,身体会变得僵硬……我一边那样想,美丽的庭园抚慰了我的心灵。 「天气真好……」 抬头一看,是一片清澈至极的美丽蓝天。 「……汀恩就在那片天空里的某一处吗?」 不经意自言自语的同时,我紧紧握着怀表。 从天空中守护着我……那种想法宛如童话故事,我却真的相信。 ……不对,应该说是死缠不放想要相信吧。 「……不,不在那片天空里喔。」 身后有某人回应了我那样的自言自语。 那耳熟的声音,让我瞬间定格。 ……我不敢相信。 「骗人……」 我终于听见幻听了吗?冷静的我规劝着高兴到发抖的我。 但是就像在嘲笑着那样的我,那道声音继续说: 「……十分抱歉,大小姐。我老是在向您撒谎。」 我的泪珠从眼里一滴滴落下。 我没有听错……而且也不是幻听。 「那是……什么样的谎言?」 声音在发抖。 「有很多。商会之子的身份、听见您要嫁人,还装作若无其事,还有我死掉了的事。」 「这些全部都无所谓了……!」 我一回头就飞奔扑进他的怀中。 没有错……是他。 是他……亚尔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亚 那温暖的体温、胸口的声响,令我眼泪溃堤。 他还活着……还活着! 「只要你活着,我就别无所求了……」 他也将手绕到我的背后。 那双手在发抖……肯定不是我的错觉。 我感动不已,于是紧紧抱住的手,又抱得更用力了。 我想确实感受他存在于此的这件事。 我们互相拥抱,共享彼此的体温。 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 无论如何、无可救药地。 心底想着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即使如此还是寻求着他,留恋他的身影。 我默默地稍微离开他的身体,用手摸他的脸颊。 「可是,为什么……?」 「被流箭射中是真的,差点死掉的事情也是……不过医生的努力有了价值,我苏醒过来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死掉的消息就已经传到王宫了。」 「嗯……你已经没事了吗……有没有哪里痛?」 「我已经没事了。也没有后遗症。」 他说完那句话笑了笑。我安心地舒了口气。 「这样啊……太好了。」 「我苏醒的事,只有替我看诊的医生知道……我叫他别说出去。」 「为什么要那样做?」 「蕾蒂说我不适合当王,说她自己要当王,叫我退隐。我想她能登上王位这样正好。」 汀恩说着说着露出愉快的微笑。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妹妹还这样对我说了。既然那样,我就想着希望能在这里工作。」 汀恩抓住我托着他脸颊的手。 「以往我认为自己的未来,只有成为王或者死去两条路可选。从来不曾描绘过那之外的未来。一切都是为了当上王……只是为了那个目的和周遭有所关联。」 我静静地听他吐露心声。 「但是……那时候在这里的我不一样。理应一直摆在心上的未来完全消失无踪,并且仅仅是享受着跟您一起工作这件事……」 「汀恩……」 那简直就像是在告白。 在听他说话的同时,我的胸口一直在小鹿乱撞。 「我祈祷、我盼望——除了那以外的未来。我想跟您一起创造出不曾见过、不曾想象过的未来。」 他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 「虽然以往是短期雇用契约……不过从今以后我想一直在这里工作。还有位子留给我这缕亡魂吗?」 「……!是的,当然有。」 就死去的他而言,确实是没有确切的身份。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尝过一回那样的绝望,我甚至有种不管多少辛苦都算不上什么的感觉。 汀恩就这么握着我的手跪下。 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骑士向公主下跪那样。 「等……汀恩!」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行动,我惊讶之余开口大叫。 然而,他平静地微笑摇摇头。 然后下一秒,他用强劲的眼神注视着我。 那双眼睛掳获了我的注意力。 「……我爱你。」 接着他所说的话,又让我再次愣住了。 毫无掩饰短短的一句话。 然而包含在那句话里的心意,却让我泪流不止。 「我总是对你撒谎。而且我在这个世上没有正式身份,是无法公开露面的亡魂。会让你非常辛苦吧。可是……我不想再对自己——更重要的是不想欺骗你。我是真的爱着你。就算知道会让你很辛苦,我也没办法放弃。我想跟你一起继续走向未来。可以请你务必与我一同共度今后的人生吗?」 我听着他的话……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变红。 好高兴、好高兴。心中充满了喜悦。 「你会介意那种事啊。」 我抓住了他的手。 「说什么那种事……虽然自己说怪怪的,老实说会很麻烦吧。首先,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男人,不适合当领主的夫婿。再加上那个男人流着王家的血,有王位继承权……绝对没办法在公开场合露面。」 「对我而言,不过就是那种事喔。因为能跟你在一起……跟以为已经死掉的你在一起。在那样的奇迹之前,那些仅仅是『那种事』而已。而且……」 他听见我的话,双眼圆睁。 我让他站起来,扑进了他的怀中。 身为淑女的修养、身为公爵千金该有的样子,这时候我全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反过来说,你比起王冠选择了我对吧?假设你成为了王归来,我也已经是领主了。不打算、也不想退回这个职位……无论我多么深爱着你。」 「艾莉丝……」 「我呢,汀恩,也是个很麻烦的女人,非常贪心,尽管爱着你,但我无法改变我自己的路。因为我爱着这块土地,爱着这块土地上的人民。」 只有这一点不能妥协,就算我有多么爱他。 「……我爱着那样子的艾莉丝。」 他说着露出了笑容。 「汀恩……」 我们互相凝视。倒映在彼此眼中的,只有彼此。 「但是,答应我一件事。」 我一开口,他便用认真的眼神追问我后续。 「已经有过太多那样的感受了。绝对别再说出会让我哭泣的谎言。」 痛苦、难受、伤心。 甚至感觉胸口就要破裂……我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感受。 「当然。再也不会了,说谎的事我道歉。」 这次他轻轻用手托着我的脸颊。 我把头朝他托住的手歪了歪,像是要将自己交给他似的。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下去,比起任何人都要靠近……我也爱着你。」 终于能说出口了……爱着你这几个字。 我率直的情感……涌现的是满溢的这份思念。 这件事连同满足感,让我安心地呼了口气。 我悄悄靠近他的脸,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接着我们亲吻彼此。 ……眷恋不已。 对于他还活着这件事,以及走到这一步的所有一切我都心怀感谢。 并且与此同时……暴力般的冲动萦绕在我心中。 我的感情好似要爆发一般,甚至想开口大喊。 我想占有他的一切……到了无法思考其他事的地步。 希望他能跟仿佛被溢出的感情淹没的我一样爱恋着我。 p313 ……我们悄悄地放开了对方。 「……我、我们先回去吧。」 再继续这样下去,感觉会无法自拔,我感到害羞之余开口提议。 「……是啊。」 表示同意的他,脸微微泛红。 那相当可爱,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大家肯定会很欢迎你的。听说你死了,大家都很沮丧。」 「这可不好说呢……感觉〈财〉的各位反倒会颤抖着说我从地狱中苏醒过来了。」 「确实……」 我们手牵着手。 从指尖传来的体温,令我不禁扬起了嘴角。 从今以后,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来,我们走吧!汀恩。」 「嗯。」 ✝✝✝ 从那之后过了几年。 我跟汀恩结了婚,过着幸福的每一天。 知道汀恩真实身份的,只有家人、蕾蒂西亚殿下以及与我一起工作的每个儿时玩伴。 表面上我是跟身为平民的男性结了婚。 当然,要达到结婚这一步也有很多麻烦事。 家人……完全没有反对,但主要是其他的贵族很烦人。 尤其是以入赘阿尔梅利亚伯爵家为目标的二男、三男的家族更是连番狂批、炮火猛烈。 在蕾蒂西亚殿下的协助,再加上不希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继续增强力量的明智贵族站在我这一边,稍微花了点力气,才顺利达到了这一步。 因此结婚典礼是由我们夫妻俩与双方的家人所参与,相当雅致的婚礼。 不过那些事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我跟他成功结为连理……只有这件事。 对这场婚礼感到最高兴的,就是王太后……艾伊丽陛下。 当她在结婚典礼中途开始大哭因而过呼吸的时候,我脸上的抽搐藏都藏不住。 她对我们说「实现了长年的梦想」……但那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在我身旁的汀恩也面露苦笑。 领主的工作也很顺利。 因为没有爱德殿下在世的时候,将我当成眼中钉来碍事的人,也难怪会这样。 有丈夫汀恩当辅佐替我做事,也算是一大要因吧。 由于他正式成为领主辅佐,工作也能妥善处理了。 要说除了我以外谁最高兴,出乎意料的是〈财〉的各位。 他们为了汀恩的回归喜极而泣……虽然脸色有点苍白。 ……话虽如此,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看样子我的人生,似乎没有安稳这个词汇。 就算这样,我的部下是身经百战的一群强者……因为有大家的帮助,才总算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即使在塔斯梅利亚王国也发展成了拥有最多人口的都市。 学校产生出最尖端的技术,然后将其返还给市场。 城市各自设立学校和医院,所有领地居民都能读书识字和计算,要是生病了去医院是理所当然的事。 市场上陈列着来自阿卡西亚王国的珍贵进口商品,让造访的人感到开心。 此外,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与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交流变得很盛行,对方的崭新技术接二连三地流入。 阿兹达商会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商会,规模已经成长到前五名以内。 现在为了要在阿卡西亚王国展店,正在进行各样调整。 和卡迪尔殿下之间因为那些事,现在还有书信交流……不过偶尔他会表示自己还没放弃,叫我一定要去阿卡西亚王国住等等,对我进行相当激烈的劝说。 当然不是因为情爱之事……完全是为了挖角。 可是每当看见那些内容,汀恩就会有点赌气不高兴……会不由得觉得很可爱……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蕾蒂西亚陛下身为第一位女王,在王都大显身手。 贝伦在她的身旁。 令人吃惊的是,蕾蒂西亚殿下登上王位的两年后,两个人就结婚了。 我无法估量当时我有多震撼。 虽然汀恩似乎预料到了。 不过,我真是作梦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结婚。 而且竟然还是蕾蒂西亚陛下自己开口求婚,令人更加惊讶。 我有试着婉转地问过她迷上贝伦哪个部分,她说了是「我们的感性很合得来,还有他的思考方式呢」……但那究竟是哪个部分,我完全搞不懂。 虽然我当时觉得继续问下去就太不识相了,因此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小姐,我拿茶来了。」 「哎呀,塔妮亚,这可不行!你不能那样劳动身体。」 有时是秘书、有时是干练谍报人员的塔妮亚,现在有喜了。 对象竟然是迪达。 塔妮亚结婚对当时的各仆役造成了巨大的震撼……但对象是迪达这件事大家都表示了理解。 「这点小事没问题。比起完全不动,应该还是稍微动一动比较好。」 「话说我在怀孕期间想要工作的时候,制止了我的人是谁呀?」 当我半眯着眼盯着她看,塔妮亚瞬间眼神游移……然后放弃了。 「十分抱歉,我把茶放在这里以后就去休息。」 「这样呀,那真是太好了……总之你在那里休息一下吧。」 我用手指向某个客用的椅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惊慌失措。 「可是……」 「没关系。反正今天预计也不会再有客人来。这是领主命令。你至少先在那里休息一下。」 「……遵命。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塔妮亚坐下以后,我靠近她并且摸了摸她的肚子。 「真期待能跟这孩子见面呢。」 「嗯,是呀。这孩子生下来,如果大小姐同意的话……日后我想让这孩子随身服侍大小姐的孩子。」 塔妮亚说着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同时摸摸自己的肚子。 「那要看这孩子本人的意愿。」 我苦笑着回答完以后,总觉得塔妮亚的双眼似乎相当炯炯有神。 「那么大小姐。大小姐您是同意了吗?」 「嗯……是啊,毕竟如果是你跟迪达的孩子,不管要走哪条路都值得信任。」 「……我深感荣幸。那么,为了让您中意,我会彻底地严格锻炼这孩子。您敬请期待。」 「嗯,好……」 被她的气魄压倒,我不由得表示同意。 ……接着我让她暂且这样休息一下,自己离开了房间。 「母亲大人。」 我和我的孩子擦身而过。 「哎呀……耶皮斯。」 他是我跟汀恩所生的孩子。 是一个尽管遗传了我宛如银线的发色和眼睛颜色,但除此之外……五官全都像汀恩的男孩子。 「怎么啦,耶皮斯,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吗?」 像是在回答我这个疑问似的,汀恩正巧在此时走了进来。 「喂,耶皮斯。不能擅自在政务大楼四处乱走,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 那般斥责耶皮斯的他,怀中还有个脖子终于硬了没多久的长女璐琪。 璐琪和耶皮斯完全相反,发色和眼睛颜色都遗传自汀恩,除此之外仿佛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欢迎你来,璐琪。」 我一向她伸出手,璐琪就笑着扑进我怀里。 然后我摸了摸耶皮斯的头。 「耶皮斯你还真是喜欢政务大楼呢。」 「是的。因为很帅气。」 「……帅气?」 「是的。为了人民拼尽全力工作的领官们,他们的样子非常帅气。虽然不是从故事里走出的那种超人般的英雄,不过他们每一个人都拿出自己拥有的力量,那些累积起来就会成为对某人而言的英雄……不觉得这是相当美好的事吗?」 就算是我的孩子,耶皮斯还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据说汀恩以前也是那样的孩子,说不定是内在也像到他。 「哎呀……那么耶皮斯你将来也想象他们那样工作吗?」 「是的。」 我再次摸了摸做出那种回答的耶皮斯的头。 「那真令人期待呢。总有一天……不光是觉得帅气,我可是非常期待,等你了解这份工作真正的重要性以后在这里工作喔。」 「是呀,如同母亲大人说的……现在的我想在这里工作的这个愿望,听起来像是随口说说吧。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 「哎呀,我没有说你不能有所憧憬喔。应该说我觉得那样很好。因为你还只是个孩子。」 说完以后,耶皮斯眨了眨眼。 这种时候他露出了孩子气的表情。 「小时候的憧憬是很特别的。因为那其中不包含任何的盘算。发现纯粹觉得帅气的事物,那件事本身就很棒。为了能接近憧憬,首先你要努力。然后如果跟现实有所冲突时,你还是想走那条路的话,你尽管走下去就好……万一后来你想走不同的路,就那么做吧。即使变成那样,先前你所做的努力也不会背叛你。」 「……是的,我会努力。」 「不过也不能太过拼命喔。你急着成为大人的话,我会很寂寞的。再当一下下我可爱的耶皮斯,我会很高兴。」 这样一说,耶皮斯还有在他身后的汀恩都露出了苦笑。 「耶皮斯,还有汀恩……你们如果想说我溺爱子女的话,就尽管说吧。」 「没、没有那种事……我很高兴,母亲大人。」 看见好像很慌张,但最后却说得有点害羞的耶皮斯,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甚至想着我家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汀恩抱起了耶皮斯。 「溺爱子女是件坏事吗?如果要那样说,那我也溺爱子女……应该说是溺爱家人吧。我觉得我的夫人是充满知性,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的我最爱的人,她所生的孩子们也无比可爱喔。」 「汀恩……」 「心爱的夫人,机会难得,你就休息一下,度过一家人的团圆时光吧?」 「这个提议很棒呢,老爷……剩下的文件并不急,只要之后有你帮忙马上就能结束了吧……是呀,我们就品尝着梅里妲的点心休息休息吧。」 我们各自抱着孩子,依偎着彼此向前走。 ……伴随着一脸幸福的笑容。 ✝✝✝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在那之后有了显著的发展。 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为复兴之祖受后世赞颂。 她设立银行,推动免费上学和义务教育,修改税制和保护医学发展,以及整修道路和公共建设。 虽然那些在百年之后,也渐渐受到其他国家采纳……但她比其他地方都要早着眼于那些事的重要性、实用性并加以引进,即使在后世也将她称之为鬼才。 然后塔斯梅利亚王国也受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发展的恩惠,达成了显著的成长。 此外,她在此一时代罕见地跟身份不同的人之间恋爱结婚的事迹也相当有名。 她的丈夫身上充满了谜团。 据说他在暗地里支持她,其才能并不亚于艾莉丝。 在专家之间,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不可思议地没有人表示反对的这件事出发,现在最有力的说法,是他可能是从以前就服侍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 无论如何,充满谜团的她和她丈夫之间跨越身份的恋爱结婚,因而引发许多臆测,成为众多恋爱小说的题材。 并且如今仍然有无数年轻女性阅读着,并为之心动。 留下许多逸事、传说的艾莉丝·菈那·阿尔梅利亚。 为民着想,为民所爱的公爵千金……她的名字如今仍然牢牢刻在领地居民的心上。 第五卷 后记 本篇故事终于结束了。 五集……没想到竟然能写到这里。 真的是感慨万千。 衷心感谢一路陪着我的各位读者。 在写这一集的途中,曾经发生过一次数据化为乌有的事件。 写到一半的东西,苦恼到最后全都不采用再重写的时候,运气很背地电脑静止不动了。 电脑再一次可以用之后,我用WORD将之前写好的东西还原……可是还原的是不采用的那些。 简单来说,原因就是我没有频繁存档的关系呢。 其实先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不过该说人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是什么的。 我在电脑前,静止不动了好一段时间。 言归正传。 开始写这个故事时最辛苦的事情,就是艾莉丝是个总是在工作的工作狂。 在开始写故事以前,我就已经决定好故事的发展了……可是一旦开始写了,就算我想推进剧情,艾莉丝也会说「等一下!」中止话题,立刻回到办公室去。 即使我想描写日常生活,艾莉丝也不想从办公室里出来。 稍微享受一下假日吧……这句话不是塔妮亚讲的,而是作者的真心话。艾莉丝,动一动吧……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电脑前抱头苦思,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不过正是这样不肯离开办公桌,埋首于工作中的她,一直鼓励着身为作者的我。 为了自己重要的事物成为众矢之的,只会一个劲儿地一直看着前方……我很憧憬那副模样。 因此在这个故事中我最有同感的,老实说就是在她底下工作的人们。 是被她工作狂的一面惹哭,对她的态度抱有憧憬的同志那样的感觉。 我感谢我所创造出的所有登场人物。 那么虽然本篇故事完结了,故事还会继续下去。 话虽如此,但不是未来,而是过去的故事。 主角是在第五集中大显身手,甚至说不定有抢走主角风采的母亲大人……梅露莉丝。 她是怀着什么想法执剑反复锻炼,然后出战的呢? 我想写一写其中的故事。 各位如果能再多陪伴我一下,便是我的荣幸。 换个话题,这次也会跟漫画同时发售note。 注1:此指日本发售时的情形 有种每个登场人物的心境变化表现在神情上,每个人都栩栩如生的感觉。 梅宫老师,衷心感谢您用出色的图画下公爵千金的世界。 最后向大家道谢。 我真的给责任编辑添了很多麻烦。都要到期限了,我还说着诸如「这边我想重写」、「这边我想追加场景」之类的……老是这么任性,十分抱歉。 真的很感谢您最大限度回应我的要求。 在执笔过程中支持我的身边所有人……衷心感谢你们。 双叶はづき老师,这次也感谢您出色的插图。 看到第五集封面草稿的时候,我便回想起第一集问世时的事,一个人沉浸在感慨之中。 然后最后是各位读者。 本篇故事的完结篇能顺利出版,都是多亏了拿起这个故事的各位。 衷心感谢大家。 澪亚 第五卷 插图 第六卷 序章 大小姐,很感兴趣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erorokun 录入:kid 「哎呀,好久不见了,小艾。」 母亲大人开朗的笑容,让我稍微感到安心。 「久疏问候了,母亲大人。」 「这次要在王都待多久?」 「总之大概是一个星期。我想参加完典礼和几个晚会以后就赶回去。」 「哎呀,这样啊……唔,我明白不想跟老公分开的心情,这也没办法呢。」 呵呵呵……看著如此笑道的母亲大人,我忍不住红了脸。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不太习惯这类话题。 「孩子们呢?」 「耶皮斯留在领地努力学习。璐琪的话……唉。」 「哎呀,璐琪有什么问题吗?」 「她身体健康,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可是……」 母亲大人对著忍不住欲言又止的我,露出严肃的表情。 「她对于女孩子学的那种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却相当热衷于练习武术。」 「哎呀……」 母亲大人听见我的话笑了笑。 但是由身为璐琪母亲的我看来,却是笑不出来的事。 能够健健康康地过日子是最好的了。 之后只要能照自己的想法选择自己的将来就好。 那是我对孩子们的想法,毫无虚假。 只是虽然并非虚假……然而一旦想到「长大成人以后的事」,就会不由得啰嗦地念东念西。 「她是在学耶皮斯吧?我记得曾听说过耶皮斯拜莱尔和迪达为师父了?」 「起初大概是那样。可是……在不知不觉间,却变得一直在练武……」 已经可说是变得醒著的时候几乎只有在练武。 「考虑到那孩子将来要进社交界的话,明明赶快学会那些技巧比较好。不敢说要到母亲大人您那种程度,但再这样下去实在令人忧心。」 总有一天,不管愿不愿意璐琪都得出席贵族的社交场合。 前往那种场合,不仅因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会要求她得有一定的水准,更重要的是身为母亲,不希望她本人留下丢脸的记忆,所以希望她能学一学。 然而我说的话,却让母亲大人开怀大笑。 「小艾,我以前可能说过,我在璐琪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一样尽是在练武。说起来……大概是进入社交界一年前吧,我才认真学起社交界的种种规矩。」 「……咦!」 我感到震撼。毕竟母亲大人是享誉盛名的社交界之花。 不光一举手一投足都相当优雅,就连品味也是出类拔萃。 甚至传闻不分男女老幼,都会憧憬母亲大人。 「……如此说来,我也没什么听母亲大人您说过小时候的事情呢。」 第一次听到应该是我感到迷惘之际,她带我到塔上的那时候。 除了那次以外,我几乎没听过母亲大人的往事。 这么一想,便对母亲大人的过往涌出兴趣。 母亲大人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强大呢? 她究竟为什么甚至被称为社交界之花呢? 「如果母亲大人您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您过去的事吗?」 「说起来……」母亲大人面露苦笑说起了故事。 ……说起了关于这个国家幕后英雄的故事。 第六卷 第一章 夫人的轨迹 钟声响起。 庄严又沉闷……是丧钟。 「……母亲大人……」 我对著在棺材中沉睡的母亲大人说话。 可是她绝对不会回应我的呼唤。 就算知道,一看到像在沉睡的母亲大人,我还是期待著如果一直呼唤,她是不是就会睁开眼睛。 但是母亲大人的眼睛果然还是没有睁开。 就算我流著眼泪抱住她,只要没办法逆转时间……就无法再看见母亲大人的笑容,听见她的声音。 摆在眼前的现实,令我流出了眼泪。 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为了紧抓不放而靠近母亲大人的身旁。 触摸到母亲大人冰冷的身体,我便体会到这不是作梦。 ……我的名字叫梅露莉丝。 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是安德森侯爵家的独生女。 父亲大人是这个国家──塔斯梅利亚王国赐予领地的安德森侯爵家的主人,也是英雄。 总是笑得很豪爽的父亲大人,现在情绪也相当消沉。 哥哥也在一旁嚎啕大哭。 「身为武艺远近驰名安德森家的男子,不能因为那种事而哭。」 会说著那种话大声鼓励自己的母亲大人,已经不在了。 ……因为她身在永远不会再醒来的梦中,这也理所当然。 能听见从周遭传来的啜泣声。 她是个温柔又出色的母亲。 是会倾听每个人所说的话,并且毫不吝惜对人温柔的人。 但为什么…… 为什么母亲大人非得遇上这种事……! 悲伤的情绪骤然一变,强烈的愤怒占据了我的心。 ……这个世界蛮不讲理。 我明白了那件事。不对……是被迫明白了。 我紧紧咬住嘴唇,制止自己想要大喊的冲动。 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梅莉,你现在能否只想著你的母亲呢?」 父亲大人的话语把我拉回了现实之中。 ……父亲大人是不是会读我的心? 那般问题掠过脑袋,但如今那种琐事根本无所谓,我再次将注意力仅放在母亲大人上。 「……母亲大人……」 我低喃道。 对于我的呼唤,当然不会有人回应。 还没停下的眼泪又再次溃堤。 外面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简直像在表达大家的悲伤那样,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我闭上眼睛,祈祷母亲大人能够安息。 当我猛然睁开眼睛之际,视野中出现了父亲大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我发现了。 从未在我们面前落泪的父亲大人,有水滴沿著他的脸颊流下。 ✝✝✝ 我所居住的塔斯梅利亚王国,直到十几年前都还在跟邻国多瓦伊鲁国打仗。 多瓦伊鲁国位于塔斯梅利亚王国的西北方,土地的特色是很难种植作物,话虽如此也没有值钱的矿产,是个贫穷的国家。 就因为这样── 多瓦伊鲁国盯上这个国家肥沃的土地,发动了攻击。 没有开战宣言,是突如其来的侵略。 塔斯梅利亚王国自然无法好好应对,好几处土地遭到了蹂躏。 配置的国军以及领主的私人士兵们遭到一一击溃的结果,是瑟兹伯爵家彻底被敌国占领。 就在隔壁的蒙洛伯爵家领地遭到来自北方和西方两面夹攻,处境不利之时── 国家下令要父亲大人的队伍夺回旧瑟兹领。 父亲大人以国军第一大队队长的身分,率领一个部队前往战地。 若问父亲大人身为侯爵家的嫡子,为什么会分发到激战区?答案是因为他隶属的单位。 一般来说,贵族的儿子都会隶属于负责保护王都和王族的骑士团。 而且都是以战功为目标的二男、三男,几乎不会有嫡子。 明明如此,父亲大人却只因为「贵族社会太过古板」这个理由,就非骑士团而是入了国军。 而且还不顾自己是个嫡子。 国军主要的任务是守卫国境和维持国内治安。 国军和骑士团可说是水火不容,骑士团看不起国军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群家伙」,国军则看不起骑士团是「不懂实战的小少爷」。 ……在这种情况下,真亏父亲大人身为贵族……而且还是侯爵家的嫡子,会想加入主要由平民组成的国军。 实际上,我听说他在刚入伍时相当辛苦。 国军内部似乎因为贵族入伍有过强烈抵触,侯爵家也极力反对。 尤其是侯爵家还闹出废嫡骚动。 话虽如此,据说父亲大人根本不管什么家族的事情,在军中以自身的实力,稳扎稳打地建立著自己的地位。 国军不问身分广开门户。 由于不问贵贱,反过来说军中是彻底的实力主义。 因此在父亲的实力之前,抵触并没有持续多久。 问题出在侯爵家。 最终虽然没有逐出家门,但还是遭到废嫡,让二男继承了侯爵家。 父亲大人对于地位并无执著,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祖父大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一旦隶属于军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丢了性命。 况且就算是武家,让并非加入骑士团而是加入国军的父亲当继承人,传出去让其他贵族听到也不好。 ……只不过那些事的前提,是没有父亲大人这等实力。 父亲大人仅仅用一支部队就成功夺回了旧瑟兹领,将防守交给后头跟上的其他部队以后,便直接往西走。 和遭到压制的蒙洛伯爵领私人士兵及派遣到那边的国军会合,达成了击退敌人的壮举。 砍下的敌将首级多不胜数。 他立的战功,足以被赞颂为英雄。 国军内部自不在话下,由于虽身为贵族却在战地立下战功,以及原本身为将领的领袖魅力,就连在骑士团里,父亲也成为憧憬的目标……我是这么听说的。 于是乎,那样的父亲大人不可能在身为武家的安德森侯爵家没有一席之地。 父亲大人再次成为了下一任领主。 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番争执,然而英雄的头衔很有分量,大家似乎自然地接受了。 相反吃了大苦头的,据说是跟母亲大人之间的婚姻。 母亲大人是男爵家的女儿。 他们并没有告诉我相识的经过,但听说是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互许终身。 如果还是废嫡的话就没问题,但身为稀世英雄又是侯爵家的下一任主人── 门不当又户不对。 英雄这个头衔的分量,此时发挥了反作用力。 举国上下,想跟父亲大人经由婚姻缔结秦晋之好的贵族家族多不胜数。 就连在安德森侯爵家中,好像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听说结果随著父亲大人「如果不能跟梅莉露妲结婚,就离开国军」的一句话后,骚动就平息下来了。 事到如今,这成了明白父亲大人有多么钟情于母亲大人,与其说是让人感到暖心,不如说是感到难为情的小故事。 他们两人历经那样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后结为连理……当然就算生下了哥哥或是我,他们依然是对恩爱夫妻。 有时候还会恩爱到让哥哥和我不禁扭过头移开视线。 那个粗俗的父亲大人,只会在母亲大人面前变得很可爱……跟在军中的父亲大人的差距,大到身为父亲心腹的部下梅西男爵来我家时,视线都会不禁飘往毫不相干的方向。 母亲大人真的是一名出色的女性。 既稳重又温柔。 嫁进侯爵家想必有许多辛酸,但她总是露出柔和的笑容。 尽管如此,她不愧身为父亲大人的妻子,胆量很大。 虽说是溅到身上的血,但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大人,知道没有受伤之后──「哎呀呀,真是的。我马上去准备热水。」她说出这句话笑著迎接他。 哥哥和我都对此大感吃惊。 不不不,父亲大人明明在军部设施洗去溅到身上的血不就好了……哥哥和我在内心吐嘈道。 结婚纪念日那天,因为想跟母亲大人一起度过,父亲大人请了假。 但是在国军弟兄的哀求之下,他无可奈何只好去工作,听说为了任务一结束就能回来,他把报告交给部下直接就回来了……可是在世上哪里会有在结婚纪念日满身是血回家的丈夫啊。 不过那对我家来说理所当然。 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哥哥。 尽管以侯爵家来说,感觉有失规矩。 即使如此,这也是个非常……非常幸福的家庭。 ……直到那一天为止。 母亲大人去世那天的事,我绝对无法忘怀。 「哥哥,母亲大人还没到吗?」 「梅莉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问。不久前你也才问过。如果按照计画,应该到我们前方的领地附近了吧。好啦,你就乖乖等著吧。」 我和哥哥开心地等待著母亲大人从王都回到领地。 母亲大人为了庆祝我的生日,答应拋下父亲大人,先从王都回到领地。 父亲大人因为有重要的典礼,所以变成之后才会跟著过来……但即使如此,就算只有母亲大人先回来,我也觉得非常高兴。 「啊,肯定是母亲大人啦……!」 宅邸突然变得吵吵闹闹的,我便跑到了玄关去。 不过母亲大人并不在那里。 取而代之的,是有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然后,他还抱著一名满身是血的女性。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梅莉露妲夫人!」 叫声刺进我的耳朵。 母亲大人……?那个失去力气被抱住的女性,是母亲大人吗……? 我像是结冰了一样,当场无法动弹。 只是远远地在一旁看著那场骚动。 「赶快治疗!叫医生过来!」 仆役们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 男人将母亲大人托付给仆役之后当场倒下。 「你也受了重伤啊!得赶紧治疗才行!」 「比起我,先救梅莉露妲夫人……」 「当然,我们会立刻医治夫人。可是你再这样下去的话……」 「……已经……」 从说话很艰辛的男人身上,不断流出鲜血。 证据就是地板上渐渐染成一片红。 「我们遭到山贼袭击……除了我以外的护卫全死了。总算是把梅莉露妲夫人带回来了……梅莉露妲夫人人呢?」 「你放心吧。接下来后续就交给我们。」 「是吗……」 最后轻声说出了那句话,男人闭上了眼睛。 「医生到了!」 「医生,请您立刻到这边来!」 「这边的男性呢?」 「……已经没有必要诊治他了。请两位治疗夫人。」 临终守在他身旁的仆役流著眼泪,即使如此还是以严肃郑重的表情果断说道。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立刻朝母亲大人的方向迅速飞奔。 到了这时候我终于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跟在医生后头。 医生在诊治母亲大人。 但是他的手很快就停了下来。 「……很遗憾……」 面对医生似乎难以启齿的话语,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别这样,别露出那种表情。别说出那种话。 赶快治好母亲大人! 我内心的吶喊也显得虚无,医生离开了母亲大人的身边。 「……不会吧!夫人、夫人!」 ……母亲大人死了? 骗人的……!骗人、骗人、骗人……! ……那之后的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是我记得那激烈的情绪。 为什么母亲大人非死不可……! 由于出生在武家,关于生死我从小就或多或少有所理解。 虽然父亲大人很强,但他也是个人。 他告诉我们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但那绝对不是悲观,是为了国家赌上性命,甚至值得自豪。 保卫国家、保护人民。 那是身为贵族的职责。 但是为什么……母亲大人死了呢? 她非死不可吗? 父亲大人明明一直在尽贵族的职责,理应受到父亲大人保护的人民,居然夺走了母亲大人的性命……! 跟是不是山贼没关系。 因为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人民。 父亲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持续保护这个国家呢? 为什么贵族非得保护人民不可! 这个世界蛮不讲理。 我明白了这件事──不对……是被迫明白。 我不仅是男人婆,而且还在哥哥的影响下,没有学习像样的贵族子女规矩,在广大的安德森侯爵家庭院四处乱跑弄得满身泥巴,还穿著礼服就爬上树。 母亲大人会用笑容迎接满身他人血渍的父亲大人……她似乎却对我的事很伤脑筋,但还是会以柔和的笑容迎接我。 ……要是有跟母亲大人一起度过更多时光就好了。 要是做些刺绣之类的女孩子家会做的事,应该已实现了。 但是母亲大人去世之后,别说是因为缅怀母亲大人而那样做,我还选了完全相反的路。 母亲大人的葬礼过后,我哭到眼泪流乾。 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在葬礼时一瞬间掠过我内心空空如也大洞的那些再次涌出。 也就是……愤怒和憎恨。 我祈求能够报仇,悲叹自己的无能。 诅咒现实的蛮不讲理,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 所以我向父亲大人请求。 希望他能锻炼我。 父亲大人没有问我任何原因。 相对的,他只说了句:「如果你希望,老夫会严格锻炼你。」 然后从隔天开始,我就投身于训练之中。 ✝✝✝ 在开始正规的训练以前,父亲大人让我接受了体力测验。 「你似乎比老夫想像得还要灵活。」 父亲大人看到测验的结果如此说道。 也许是因为在宅邸里到处跑,虽然年纪还小但似乎意外地有基础体力。 也许是因为在安德森侯爵家腹地里的森林中游玩,障碍物也算不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追著野生动物四处跑,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也还不错。 「话虽如此,你要接受训练……还早得很呢。」 他那样宣告之后给我的训练课表,是我日后甚至不愿回想起来的地狱课表。 早上要在日出以前起床,进行跑步训练。 绕宅邸周遭三圈。 虽说是三圈,但在广大的宅邸周遭进行跑步训练相当辛苦。 「……呕。」 跑完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甚至忍不住吐出来。 接著喝下有盐分和糖分的水稍事休息以后,再次开始训练。 跑步训练后的下一样,是走遍腹地里的森林。 森林里有各式各样的地形,小小的高低起伏还算是好的。 没有架桥的小河隔开足有两个成人高的悬崖,为了前进非得爬下悬崖再往上爬才行。 自然原始的森林,据说父亲是为了锻炼自己才维持那样的。 「……呜。」 在我攀上悬崖的时候,手掌倒楣地碰到岩石,水泡破了。 定睛一看,我的手掌红通通的。 于是我暂且故意摔进小河,在那里洗手。 受到阳光照射闪耀著光辉的清澈河水,混进了我流出的一丝鲜红血液。 我撕下没有弄湿的一部分衣服,包住我的手掌。 然后再次攀上悬崖。 这个水泡,是练习挥剑导致的。 每天从中午开始,为了重现父亲大人教我的动作,我会一个劲儿地做挥剑练习。 光是拿著还不觉得特别重的剑,重复挥上几百次几千次的时候,就会重得手臂发麻。 如此循环往复,在不知不觉间,手掌就变成那种状态了。 我忍著痛走遍山崖以后,再一次跑了起来。 就这样跑遍森林,接著终于能够午休了。 就算没有半点食欲,但是不吃东西就动不了……我认真地吃掉拿出来的餐点。 然后再稍微休息一下,之后就练习挥剑到太阳下山。 直到父亲大人回来为止,我都反覆做著那些动作。 晚上一用完餐,我就会倒在床上像昏死过去一样。 ……每一天都那样度过。 「老夫会严格锻炼你。」 父亲大人如他所说的,不许我说任何丧气话。 即使看到呕吐的我,也只是一脸冷淡。 感觉只要我发一句牢骚,训练就会立刻被迫中止。 我也完全不允许自己有那种行为。 我也觉得自己的气势简直阴气逼人。 总之从客观的角度审视自己,就是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根本不玩乐,从早到晚一个劲儿地接受训练。 想要变强、想要报仇……只是为了那样而已。 我日夜都埋首在训练之中。 ✝✝✝ 「很好。接下来老夫就教你招式吧。」 我每天过著光是培养体力和做挥剑练习的生活,不晓得过了多久。 看见我练习挥剑的父亲大人,一开口就说了那句话。 明明他只是一直看著却没有做出任何指示,突然间是怎么了? 在我开口问出问题前,父亲大人就自己开始比划招式了。 是要我边看边记吗? 我把许多疑问拋到脑后,转念将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动作上。 我将父亲大人的一举一动,像要烙印在脑海中那般,连眨眼都忘记,一直盯著看。 「练习吧。」 丢下那句话后,父亲大人的示范就结束了。 剩下我一个人,回想著烙在脑海中的画面,自己一遍遍地动了起来。 ……但还是难以随心所欲。 我的身体跟不上脑中的画面。 明显的不自然和稚嫩,我对于自己那样的动作觉得生气。 「为什么我做不到……?」像这样的焦急感。 大概正因为我能想像到自己目标中的动作,才会觉得更加焦急吧。 从那之后,我每天的训练课表中加入了比划招式自不在话下。 「……唔!」 水泡又破了。 仔细一看,我拿著木刀的手掌,染上了些许红色。 我撕开放在一旁的手帕,缠到我的手掌上。 ……我不觉得痛。 ……我不觉得苦。 因为我明白……真正的痛、真正的苦。 不如说这种痛、这种苦,让萦绕在我内心强烈的憎恨更加熊熊燃烧。 所以我不会停下来,我停不下来。 就这样,我重新开始练习挥剑。 我一个劲儿地重复著那样的训练。 当我比划到大致习得教导的招式之际,我就会跟哥哥进行模拟战。 话虽如此,却是简单对打的稚拙模拟战。 不过要让身体更能记住招式,这是最适合的。 独自一人练习,跟有人过招时果然不一样。 两种都是为了变强不可或缺的训练,我一边做一边那样觉得。 因此,除了和哥哥对打,当然也同时进行以往的训练。 「呼、呼……!」 我用手擦掉从额头滴落的汗水。 然后视线就这样投向我的手掌。 这时候我的手掌已经很难长出水泡了,相对的则是又硬又粗糙……变得非常不像是女孩子家的手。 感觉像是自己的锻炼化为实体显现出来,我纯粹感到很高兴。 我带著阴暗狞笑向前一看,眼前的哥哥筋疲力尽地坐著不动。 我也好似将重心放在膝盖上一般,单手放在膝上反覆做著短促的呼吸。 「梅莉,接下来跟老夫对打吧。」 不知不觉间出现的父亲大人,忽然开口这么说。 那句话令我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但是下一秒我就理解了那些话,不禁笑了出来。 终于。我终于得到认同,能和父亲大人对打了。 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兴奋,还有一点点的紧张和恐惧。 「请多指教……!」 就这样,这次我开始了和父亲大人之间一对一的模拟战。 说不定父亲大人有手下留情,但是从我的角度,他的打法可说是不留情面。 「怎么了,就这种程度吗?」 父亲大人俯视著倒下不动的我。 ……完全打不到。 明明觉得自己变强了些,在父亲大人的面前却还是太过弱小了。 老实说,我很不甘心。 我匍匐在地上,抬头望向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和我之间,有显著的差距。 不仅是经验,强度也好、速度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还远远不足。 那么我就必须创造出「什么」,以弭平那些差距。 ……就连父亲大人,也在蛮不讲理的现实中失去了重要的事物。 那么我应该变得多强? 变得多强我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我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像这样被父亲大人俯视就还早得很。 我用发抖的手按著地面,再次站了起来。 「还没完。」 就这样,我再一次和父亲对打。 ✝✝✝ ……结果今天也输得很惨。 和父亲大人的战斗中落败的次数,究竟有多少次呢? 虽然也会想那种事,但脑中想的多半都是关于刚才的训练。 只差一点好像就能掌握到「什么」了。 能弭平不足之处的「什么」。 明明只要掌握它,我想跟父亲大人的对打也能更有在战斗的样子。 像这样训练结束回到房间以后,总觉得当时的感觉和掌握到的那些就变得遥远。 唉……我不禁深深叹息。 再也想不出任何事物来,我无可奈何地直接回到房间里泡澡。 因为每天活动汗如雨下,这是不可或缺的。 「……唔!」 热水渗进伤口,不禁让我痛得要命。 每天都会弄出新的撞伤或割伤,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没受过伤,每次用热水洗身体时都痛到哭也成了每天的惯例。 因此我不会让仆役洗我的身体。 比起被人莫名摆弄,还是自己下手才能在觉得痛以前做好觉悟。 ……虽说结果就是像这样痛得要命。 洗完身体换上衣服以后,我直接倒在床上。 在辛苦的训练中最棒的事,就是累了能很快入睡。 不然的话,大概……我会想很多事情到睡不著吧。 关于母亲大人的死,随之而来的失落感或寂寞,还有对于身为原凶的恨意或自责的情绪。 实际上……直到开始训练前,我都想著那些事情,过著夜不成眠的日子。 我的意识很快就飞向梦中了。 可以的话,希望至少能作个好梦……我那样祈祷著。 ✝✝✝ 就这样,又迎来了黎明。 与此同时我换好衣服,马上开始跑步训练。 最近在跑步的时候不会呕吐了。 相对的,我跑步的距离变长了。 我的身体一个劲儿地动著,同时热衷于思考昨天想到一半的事。 ……不足的「什么」。 在跟父亲大人进行模拟战的时候,总觉得就要掌握到那个答案的端倪了。 不过我在模拟战中太拚命,就连那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那样想都搞不懂。 因此即使现在想,也像这样完全想不出来。 为了让跑完之后发烫的身体冷却下来,我擦拭汗水。 中午过后又是和父亲大人的对打训练。 可是我还是搞不懂「什么」。 搞不懂就代表著跟昨天的我一样。 就代表著我又输给父亲大人这个对手的这件事也是一样的。 没有成长的话,我就连要碰到父亲大人这堵高墙都不被允许。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 我的直觉这样对我低喃。 但既然我继续想下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没办法了。 为了掌握它,我只能透过训练让感觉变得敏锐。 就这样,今天与父亲大人的对打又开始了。 父亲大人的剑招依旧是又快又沉。 只要松懈下来,一瞬间就会被拿下。 即使如此,我总算跟上了父亲大人的剑。 「太慢了!」 在不晓得第几次的对打中,父亲大人的剑逼近了我。 一瞬间,我猛然把剑举到身前。 如果躲不开的话,起码要…… 然后我在无意之间改变了些许出剑的角度,卸除了父亲大人的剑压。 那种感觉让我一瞬间停了下来。 有种「就是这个!」的感觉。 但是再次思考那件事以前,剑就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破绽百出的身体上。 「为什么停下来了!轻易就让人找到那样的破绽,真不像话。」 尽管留下的轻微闷痛让我皱起眉头,我还是站了起来。 「十分抱歉,请继续。」 不足的「什么」。 刚才不是正好掌握到了吗? 父亲大人的剑,是用力量压制的强力剑招。 然而以我一介弱女子之身,不管累积多少锻炼,要到达父亲大人那种境界的力量很困难。 那么我乾脆借力使力,把利用对手的力量当成战斗方式不就好了吗…… 我在思考那种事情的同时,也依然在跟父亲交手。 在反射动作的领域内,我也配合著挥剑。 「呜……!」 先架开再贴近对方。 接著我把剑搁在父亲大人的脖子上。 「呼、呼……!」 眼前的光景,明明是我自己做出的事却无法置信。 我赢了。就算父亲大人有手下留情。 「……大意了。」 父亲大人哈哈大笑站了起来。 打从开始训练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在训练中看见父亲大人的笑容。 因此我更加惊讶了。 「要再来一场喽。下次老夫要稍微多使点力。」 「……是!」 父亲大人如他所言,动作的速度变快、力量也变强了。 我马上就反应不及,一下子剑就被弹飞了。 「……拜托您,请再来一次!」 就这样,我再次投身于和父亲大人的剑招对打之中。 ✝✝✝ 无数次的遍体鳞伤,即使如此我还是继续拚命挥剑。 就这样当我变得能在五次对打中赢下一次的时候── 「……很好。你从明天起参加护卫队的训练吧。」 「……喔……」 父亲大人突如其来的指示,让我忍不住愣愣地回覆了他。 安德森侯爵家私人士兵……别名护卫队。 是跟随武艺远近驰名的安德森侯爵家当家的战士。 原本安德森侯爵家每一代的男人,为了不要让名号蒙羞,会持续锻炼自己的武艺。 而为了追随他们,护卫队的每个成员也要求有一定的熟练度。 当然他们的实力也是远远强于其他领地的私人士兵。 因此得以进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门路很窄,加入之后日日夜夜的训练也不可或缺。 正因如此,他们对自己的武艺和隶属于护卫队之事引以为傲。 为了训练安德森侯爵家的男人和他们,安德森侯爵家的本宅有个相当宽敞的训练场。 ……说一下题外话,到了父亲大人这一代,因为他说身体会变钝,所以在王都的宅邸里也打掉中庭建了个训练场。 所以王都宅邸的训练场里不光有卫兵,就连仰慕父亲大人的骑士团成员也会过来训练。 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觉得与其说是贵族宅邸,简直就像是军部设施。 先不说这些,要让我参加那个训练? ……我实在期待到不行,禁不住笑逐颜开。 至今训练的对手,不是哥哥就是父亲大人。 虽说那样也很好,但我还是想跟许多人对战。 最重要的,是我想试试自己的实力。 肯定会有形形色色的人,而那些经验会成为我的血肉……让我又一次变强。 只要想到那件事我就觉得很期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见我那副表情,如此提议的父亲大人也浮现出苦笑。 接著,在那隔天。 我得意洋洋地前往训练场。 一抵达之后,只见周遭都是比我大上一两圈的壮硕大汉们。 我自然很显眼。 「……喂,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小孩?」 「天、天晓得。喂,你去跟她搭话啦。」 「咦,我不要。我一下子就会吓哭小孩。」 ……虽然讲起来不好听,但如果要说,他确实是长得一副坏人脸……再加上那种气质,要是一般的小孩见到他,肯定会觉得害怕吧。我在心中对最后说话的那个人自言自语道。 「小姐,你为什么跑来这里?这里很危险,你最好赶快离开。」 「……初次见面。我叫梅露。从今天起要参加这里的训练。还请各位对我多多指导及鞭策。」 第一印象是关键,于是我认真地打了招呼。 顺带一提,我报上的名字不是本名,也不是平时会叫的小名,这是父亲大人的指示。 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要参加训练,毕竟还是会有所顾忌。 先不说那些,我的那些话,让护卫队的队员们之间弥漫的气氛更加奇妙了。 「……全员,立正!」 这时候,其中一名队员开口大喊。 面对彷佛要把鼓膜震到麻痹的声音,我一瞬间愣住。 但是队员们都很习惯,呼应那个声音迅速列队,接著挺直腰杆,用优美的姿势站直。 「当家大人来了。」 做好准备后,父亲大人出现了。 我瞄了眼队员们的脸庞,他们的双眼宛如跟我同年龄的男孩子那样闪闪发亮。 「各位今天好像也很有精神,再好不过了。」 说完那句话后,父亲大人豪爽地笑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收起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 「……刚才老夫有要她自我介绍,那边的梅露会从今天起参加训练。来到这里以前,老夫有在某种程度上锻炼过她,所以不用客气,让她切身明白各位有多强。」 那低沉的声音,使得我身体一瞬间颤抖。 ……害怕?不,并不是那样。 这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我感受到父亲大人是认真的。 以及我太过期待接下来的训练和战斗。 「……请多多指教!」 我用从丹田发出的声音说完,父亲大人只是笑了笑。 「那么,训练开始!」 接下来开始的训练,比起平时我所做的来得轻松。 是因为最近我除了父亲大人吩咐的课表,还加进自己思考的各种项目的关系吧。 随后在做完热身运动兼提升体力的课表以后,就开始挥剑练习了。 从上往下。 每一次挥剑就会斩去多余的情感,心情变得平静,让人觉得很舒服。 像是有一根芯贯穿自己的内在那样的感觉。 在深深受到感动的时候,挥剑练习也结束了。 接下来最后是一对一的对打。 一次叫两个人的名字,叫到的两个人就面对面拿剑对打。 我目不转睛似的注视著他们的动作。 原来如此,还能那样子动啊……学到了不少。 有我自己做得出的动作,也有以我的体型来说很难的动作,我一边思索著要是对手做出那种动作应该如何应对,一边看著那些动作。 「下一个,梅露和拉达!」 到了最后,总算叫到我的名字了。 对手是最先发现到我的存在并且感到伤脑筋的男人。 显然对于和我对打这件事,让那个叫拉达的男人再一次觉得伤脑筋。 「那么,开始!」 裁判兼教师的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然而拉达却没有动起来。 似乎是为了该怎么跟我对打而感到迷惘。 不管等多久还是没看到他有要动的迹象。 因此先动起来的人是我。 我整个人贴近他挥剑。 「喔……!」 拉达很讶异似的双眼圆睁,弹开了我的剑。 但也因为那样使得他重心不稳。 我利用那点让他跌倒,跟著把剑摆在他的眼前。 「……赢、赢家!梅露。」 周遭开始乱哄哄发出吵闹的声音。 不过瘾的结局……最重要的似乎是大家为了我获胜感到惊讶。 可是我却有种内心想咂嘴的感觉。 我完全没有战斗过的感觉。 毕竟是他大意了。 「……拉达,老夫应该说过了吧?老夫有对那名少女施以训练。这是你的坏习惯。一旦认定对手比自己弱就会手下留情。在战场上……不对,无论何时都没有什么弱者或强者之分。只有彻底了解该怎样打倒敌人的人能成为强者。改掉你那天真的坏习惯。」 「……是。十分抱歉。」 拉达低头听著父亲大人严厉的训斥。 「……梅露,你还能打吧?」 「是的。」 「那么下一个,冈兹,过来。」 随著父亲的话,另一个男人取代拉达来到我的眼前。 「那、那么……冈兹对梅露,开始!」 裁判话一说完,我跟他都动了起来。 从他身上的氛围能推测出,他似乎没有大意。 ……好极了。 我一边承接他犀利的剑招,一边露出狞笑。 话虽如此── 果然跟父亲大人相比之下,他的动作慢,剑上传来的力量更弱。 虽说是因为比较对象的缘故。 不过能对上父亲大人以外的动作和剑招相当有趣。 在好几次的对打之后,我贴近他打飞了剑。 然后把剑摆在赤手空拳的他的脖子上。 周遭变得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赢家,梅露。」 此时,教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这下子你们就明白梅露的程度了吧……有任何人反对这个人参加训练吗?」 尽管父亲大人那样询问,却没有半个人开口。 ……我笑著心想,我被测试了吗? 「好吧。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可以自由行动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结束了训练。 结束是结束了……那么我该做什么呢? 老实说,今天我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虽然是学到不少。 而且第一次和父亲大人、哥哥以外的人对战,似乎让我很亢奋。 因此我没有放下剑,而是为了让身体动起来跑了出去。 ✝✝✝ 「……当家大人,您是在哪里找到那样的孩子的?」 听见护卫队队长伽利亚的话,卡杰尔•达兹•安德森浮现一抹苦笑。 「怎么?你在意吗?」 「是的。因为她的实力。」 「不可思议。她那么年幼却有足以匹敌,甚至超越护卫队的实力。」 在伽利亚身边,担任护卫队副队长的休雷接著说下去。 休雷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担任副队长,实力不是盖的。 仅仅一天就迅速得到他的赞赏……就代表梅露莉丝的实力也受到队员们认可。 「光是那样他们还觉得不是滋味吧……大家去看训练结束后她的自主训练,结果所有人似乎都把那种念头拋到脑后了。尽管有好几个人觉得似乎很有意思而去观察她,然而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脸色铁青。当然也包括事后才听说的家伙。他们说想起了入队集训。」 入队集训……别名「地狱洗礼」。 获选为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多数都是在入队前就被称为实力坚强的一群人。 为了挫挫他们的锐气,卡杰尔亲自排出训练课表施行训练。 实际上训练的效果相当显著。 原本目睹卡杰尔的实力,明白人上有人就已经感到挫折了……但在那之前,多数人在他以自身的基准琢磨出的训练中明白了。 ……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他的训练就是有那么严苛。 而对于梅露莉丝能与那匹敌的自主训练内容,让每个人都瞪大双眼。 「话说在前头……就算是老夫,起初吩咐给那家伙的训练内容也只有那个的一半左右喔。」 「……就算一半也够多了。」 卡杰尔的话,令一本正经的伽利亚也忍不住开口吐嘈。 休雷则是在他身旁乾笑。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孩子。而且她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对吧?明明如此,为什么她要那样拚命训练呢?」 听见休雷的话,卡杰尔望向远方,开始回想往事。 正如他所言,她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有种成熟的美感。 银白色发丝,以及宛如海蓝宝石那般通透的淡蓝色眼眸是她的特徵。 时间一长,会出落成多么美丽的女性呢……光是现在,她就已拥有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著迷的容貌。 她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期待成长的孩子。 而那样的她,如今伤痕累累地混在男人们中进行训练。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首先不可能将贵族……而且还是年幼的女孩放在那种环境之下。 即使如此,卡杰尔还是答应让她训练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发现她身上有天赋异禀的才能。 当然也包含由于妻子亡故,希望她学会自卫术的心愿在其中。 但如果只是那样,他不会对她那么严厉。 施行更加轻松简单的训练然后结束也可以。 没有那样做,是因为想让她发挥才能。 并且发挥到极致。 说到底一切的开端,都是他妻子的葬礼那时候的事。 以始料未及的形式失去了爱妻的他,由于失落而自悲自叹。 虽被誉为英雄,却连保护自己重要的人都办不到,他甚至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恨。 而且杀害妻子的对象,并不是满心复仇的邻国之徒,而是自己国家的人,这件事让他感触更深。 在葬礼现场见到同样悲叹的孩子们,更是令他悲从中来。 然而在那场葬礼中的一瞬间。 他有种全身猛然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见到了强者的剎那之间,本能感受到的警报。 就是那种鸡皮疙瘩。 这种气息似乎是从这场葬礼的某处传来……感到危险寻找那种气息,随后察觉没想到是从自己的女儿身上发出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毕竟,他从自己不满十岁的女儿身上,感应到类似霸气的东西。 见过无数强者的他,感应到了危险。 他观察女儿的样子,只见她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取而代之的是彷佛要咬破一样紧紧咬著唇瓣,双眼之中有憎恨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她在想什么,可说是一目了然。 然后因此流露出来的感情,敲响了他本能的警钟。 「……梅莉,你现在能否只想著你的母亲呢?」 因此他对她说了那句话。 尽管梅露莉丝一瞬间愣了愣,但她的注意力随即摆在妻子身上,再次潸然泪下。 笼罩在悲伤之中的葬礼早早结束,在那之后卡杰尔过著波澜壮阔的每一天。 为了逃离失落感,他投身于工作中。 伤口绝对不会愈合。 在他的心中,她的存在就是有那么重大。 即使如此,日子一天一天过,他也在渐渐整理自己的内心……就在必定要将山贼歼灭一事,对他来说成了极为健全的心态之际。 梅露莉丝向卡杰尔提出了请求。 希望他能锻炼自己…… 他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理应是美梦成真的这句话。 因为他自己曾想著,希望她能学会防身术。 然而她的双眼却在诉说,那不是她的愿望。 正因如此,他不知所措。 走上复仇这条血淋淋的路,自己一人足矣。 然而在那样想的同时,他又冒出想让她发挥才能的欲望。 就这样,当他留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答应了。 起初,他以为她很快就会叫苦连天。 不如说,他甚至希望她那样做。 然而她却没有发过任何一句牢骚,做完了那些训练。 而且她的双眼中没有一丝阴霾,只是一心在那条路上迈进。 ……实在矛盾──卡杰尔无数次嘲笑自己。 他明白应该停止,而且停止训练对她会是最好的。 快点发牢骚啊,那样一来明明就能成为停止训练的好藉口了……他好几次那样想。 另一方面,看到她没有一丝阴霾只持续注视著一个目标的双眼,虽说是自己的女儿,还真是令人喜爱。 还有她持续超乎水准地完成他给予课题的身影。 他甚至期待起未来她会变得多强。 因此他在不知不觉中不再阻止她。 接著给了她剑,教授她招式。 起初看到的剑招毫无章法。 然而她的剑招逐渐变得锐利且洗练。 进展顺利到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追上先开始训练、长她三岁的哥哥,于是试著让他们对打。 不久后哥哥当不了她的对手,变成卡杰尔跟她对打。 伴随著身高而来的,是无论手脚长度、力量、速度,所有的一切都会有所差异。 但她仍然能紧咬他不放。 既然力量不足……她便自己创造出能弥补那些的技巧和动作。 最近每当和她对峙,自己都会打冷颤起鸡皮疙瘩。 在葬礼上感应到的她杰出的才能。 知道那果然并非自己的误会,令他笑了。 就算从他的角度来看,她也是天才。 并不是能知道一分就能理解十分。 而是用不著教就能自己理解到十分,知道一分就能深入挖掘那一分。 那就是她的才能。 「……当家大人?」 伽利亚似在窥探般询问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卡杰尔。 听见那话,卡杰尔回过神来说道: 「抱歉。老夫在想点事情……她追求强大的原因……是吗?跟老夫是一样的。」 「一样吗?」 「是的。重要的事物被轻易夺走,对自己能力不足感到愤恨,最终产生的觉悟。」 「……换句话说就是希望报仇吗?即使如此将军您还给予她指导吗?」 「说过了吧?是一样的。」 卡杰尔说著这些话的表情,有著他们两人前所未见的悲伤和软弱。 「……不过,不仅如此,也是因为发现她的才能,老夫才会老大不小却还心绪澎湃吧。」 像是要驱散沉重的气氛那般,卡杰尔笑著说道。 听见那句话,他们两人表示同意点了点头。 「你们好好照看那孩子。然后如果可以就引导她吧。因为老夫没有那种资格。当然老夫也会留意她的。」 「……遵命。」 「明白了。」 他们两人异口同声给出肯定的回覆。 「打扰您这么久十分抱歉。我们先告退了。」 随后两人就离开了房间。 卡杰尔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以后,为了前往训练场走出了房间。 在训练场附近,他看见儿子帕克斯而停下了脚步。 帕克斯的视线前方,是梅露莉丝在训练的身影。 他面露微笑,眼神温柔地守护著她的身影。 帕克斯也因为接受卡杰尔的严格训练,在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 即使如此,实力还是不及梅露莉丝。 帕克斯自己非常明白那件事。 就算这样他依然平静地接受了那个现实,见到如今他那般温柔守护的模样,卡杰尔内心感到疑惑。 「……你不会不甘心吗?」 因此卡杰尔向帕克斯提问。 帕克斯一副这真是个意外的问题那般,愣愣地仰望卡杰尔。 「完全不会……我身为安德森侯爵家的一员,是您的儿子。因此我明白自己的极限所在。」 说著那些话的他,浮现了爽朗的笑容。 「极限什么的……那种东西只要试著打破不就好了吗?」 「父亲大人,订下极限然后放弃确实是蠢事,但是您不认为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也是必须的吗……那家伙和我的起跑点原本就不同吧。请恕我直言,我绝对不觉得自己赢不了跟随父亲大人训练的大人们,但是唯独追上那家伙的未来……我完全看不见。看见真正的天才的时候,就连嫉妒都显得愚蠢,这话是真的呢。」 看见儿子稳重且冷静说话的姿态,卡杰尔发出感叹。 儿子说的话很有道理。 勇敢和鲁莽是不一样的。 认清自己的力量,有时候也需要退一步。 就算替他打气他也冷静无比,再加上不像小孩子的措辞。 儿子拥有有趣的才能,这让他热血沸腾。 就如帕克斯自己所说,他绝对不弱。 虽然没办法像梅露莉丝那样和卡杰尔的心腹来场势均力敌的比赛,但他的程度说不定可以胜过卡杰尔锻炼的众人之中时日尚浅的人。 卡杰尔甚至盼望他长大之后成为出色的武将。 ……然而帕克斯真正的才能说不定在其他方面,这种想法掠过卡杰尔的脑中。 和他自己还有女儿比起来,帕克斯不怎么执著于斗争精神或单纯的武艺。 相对的……不对,正因如此他才能冷静无比地分析战力。 卡杰尔认为那是在战场上指挥,身为参谋的才能。 「……喂,帕克斯。你要不要学学战略?」 一思及此,他便不经意地向帕克斯探询。 「可以吗?」 帕克斯听见卡杰尔的话,一脸开心的样子。 这才是这个年纪会有的表情,卡杰尔内心露出了苦笑。 「其实我在想,最近要向父亲大人探询一下。听了以前造访父亲大人的国军弟兄所说的事,觉得很有兴趣。」 「这、这样啊。既然如此老夫就去问他们,决定以后会再跟你讲。」 「那就拜托您了。」 「嗯,知道了。」 卡杰尔摸了摸低头的帕克斯的头,再次朝著训练场走去。 「卡杰尔大人。」 大总管达斯蒙站在训练场的入口处前方,似是久候多时。 「……真亏你知道这个地方。」 「因为您经常在这个时间到这里来,比起乱找一通,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快。话说卡杰尔大人,国军的人士来了。」 「……是吗?那走吧。」 虽然想要训练但也没办法。 这正是个打听帕克斯那件事的好机会,于是他转身前往办公室。 「……是你们啊。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房间里头的,是两个在他麾下做事的人。 分别是他的左右手副将军克洛依兹,还有参谋贝卢历斯。 「耳闻最近将军有关注的人物,我想趁现在拉人进国军。」 「……不可能,她可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啊。」 「正因如此啊……先不说这种玩笑话了。第一队正好结束任务回来了,我尽量给予第一队队长权限后,回老家顺道来向将军您报告。贝卢历斯是负责照料的呢。」 「喔……第一队是怎么说的?」 「多瓦伊鲁国没有特殊的动静。旧瑟兹领由此次封爵的梅西男爵统治的体制终于完成并开始运作了。基于以上事实,提出监视国境的人员回归原本工作的建议。不过详细的资料在王都,请您务必过目。还有梅西男爵送来的信件供您参考。」 「嗯……老夫还没看到报告书不宜开口,贝卢历斯你有什么看法?」 「……跟我国接壤的不光是多瓦伊鲁国。继续过度集中在一点而忽略其他国家,应该不是上策吧。」 「原来如此。了解。老夫会早日回王都,看过资料以后做出判断。」 「那就麻烦您了。」 「喔,对了。下次老夫去王都的时候,想带上小犬帕克斯一起去……喂,贝卢历斯。你到老夫在王都的家的时候,能教教那家伙军事相关的事情吗?尤其是关于战略的。」 「……教不教就看那孩子了,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请恕我冒昧,将军。如果是帕克斯大人就没有问题。话虽如此,老实说……事到如今您在说什么呢?」 「……什么意思?」 「帕克斯大人已经拥有战略方面相应的知识了。」 听贝卢历斯这么说,卡杰尔歪了歪头。 「将军,您不知道吗?我们每次回来,帕克斯大人都在跟贝卢历斯讨论。他们会互相考察并讨论过往战争的纪录。」 听见克洛依兹像在补充所说的话,卡杰尔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是将军您给出了指示,他才会那样做。」 「真是丢脸,这是老夫第一次听说……不过,这样啊。那家伙做了那种事……」 「和帕克斯大人的讨论相当有意义,今后也请多指教。」 「既然你都那样说了……那好吧。今后那家伙就拜托啦。」 「遵命。」 「不过将军,您打算让护卫队变得多强呢?」 克洛依兹面带苦笑说出的话,使得卡杰尔再次歪了歪头。 「能让这位严格的贝卢历斯说出是『有意义的时间』﹑拥有战略长才的帕克斯大人,还有得到将军关注的神秘新星小朋友,然后再加上将军您,光是安德森侯爵家和护卫队就是一大势力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 克洛依兹的话,让卡杰尔开始幻想。 并且同时感觉到自己热血沸腾。 把前线交给女儿,儿子在后方指挥。 自己身为将军统率整体。 「……实在很有趣不是吗?」 听到卡杰尔的话,克洛依兹和贝卢历斯苦笑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三天后从这里出发前往王都。关于刚才所提的事,日后再说。」 「「遵命。」」 接著在跟两人分开后,卡杰尔再次向著训练场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思考,脑中浮现刚才与克洛依兹、贝卢历斯之间的对话。 原本他想的是歼灭杀了妻子的山贼后,就要尽快让路给后进了…… 刚才所说的事,甚至会令他觉得很可惜。 他从梅露莉丝和帕克斯两人身上,感受到让他产生那种念头的才能。 孩子们的年轻令他感到耀眼的同时,他也活力充沛地觉得自己不能输。 「……那么,老夫也来训练吧。」 一到训练场他便低喃道。 看见笑得狰狞又说著那种话的他,正好在场的可怜护卫队队员流露出彷佛因为害怕而抽搐的表情。 ✝✝✝ 「梅莉,有话跟你说。到老夫的办公室来。」 父亲大人对做完热身运动兼提升体能训练的我搭话说道。 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我怀著那样的疑惑走向父亲大人的办公室。 好久没在晴天的上午在宅邸中行走了。 反正除了雨天以外,我几乎都在外面做自主训练或训练,雨天也是在室内的训练场做某些训练。 一个星期会有两三天进行正规训练。 在那之外的日子,因为父亲大人也很忙碌,我会一个人进行自主训练。 从早到晚做些诸如提升基础体力、确认招式等等,其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先前我会跟哥哥一起进行训练,但最近哥哥大致做完训练以后,就会窝在房间里读书。 除了身为下任侯爵家主人有很多东西要学,哥哥似乎正在学习战略。 对他说了请您不要太过拚命之后,他露出伤脑筋的笑容指著我的伤口说了声「你也是」。 打从母亲大人过世以后,我们大家都这样子。 像是内心有一部分结了冰似的。 然后为了弥补,大家各自全神贯注地做著某件事。 以我而言,就像是训练那样。 我究竟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笑出来了呢? 就这么怀著失去母亲大人这个即使时间经过也没人能治好的伤口,而且伤口似乎还在化脓。 一到办公室,就看到父亲大人一脸严肃的样子。 「……让您久等了,父亲大人。」 「不,没关系。你还没有做完训练吧。」 「还没……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嗯……老夫想把这个给你。」 他说完话接著交给我的,是一把剑。 有些细长,不过拿起来跟训练用的钝剑不同,能感觉到刀锋有重量。 握柄的地方刻有侯爵家的家徽。 「这把剑是……」 「这是为你打造的东西……你能成为足以使用这把剑的人吗?」 父亲大人锐利的视线射穿了我。 我猛然感到有股寒气窜过背后。 这和至今的训练所用的剑不同,是用来伤害人的东西。 他是在问我有没有挥动它的觉悟吧。 ……然而那又如何呢? 我至今所习得的东西,就算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还是伤人的东西。 「……如果是父亲大人,您应该已发现到,我最初拿起剑是为了私人恩怨。所以我无法以这个徽章……以侯爵家之名起誓。」 我没有为了保护谁那样崇高的意志。 我是为了我自己拿起剑学习。 「所以我以我的名字发誓。我对父亲大人和各位前辈至今教导我的东西,以及积累的剑术感到自负。我发誓有责任在挥剑之际不玷污我的自负。」 「说得好……绝对不能违背那些话。」 收起剑,我对父亲大人低下了头。 ✝✝✝ 即使把剑授予于我之后,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都拿训练用剑锻炼。 只会有时候为了让手习惯所以挥一挥而已。 仔细一想,对不是现役士兵的我来说,没有机会挥那把剑要说理所当然也确实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我比从前变得更加热衷于训练是事实。 就算父亲大人去了王都,但因为有护卫队,我并不缺训练对手。 由于他们各有各的强,光是为了吸收他们的优点,盯著看也获益匪浅,对打时一边思考对策一边战斗,这也让我学到不少。 父亲大人回来的时候,我就竭尽全力和他对打。 顺带一提,父亲大人回领地的频率很高。 那是由于父亲大人用的不是马车而是策马飞奔,所以很快,再加上只带了少数菁英当护卫,十分轻便。 先不说那些,我不管跟父亲大人怎么对打,目前完全看不见半点赢过父亲的胜机。 我还早得很。 每当跟父亲大人对打,自己不足的地方就会清清楚楚摆在面前……但就是那样才令人兴奋。 想著我该怎么做才能获胜。 「呼……」 今天的训练结束后回到自己房间时,我用布擦去汗水。 时间正好是中午过后。 「大小姐、大小姐……!」 「哎呀,婆婆,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看见慌慌张张朝我跑来的婆婆,歪了歪头。 婆婆是一直服侍这个侯爵家的人。 身为贵族子女居然不学习礼仪……!尽管会开口斥责我,但不愧长年服侍侯爵家,对于训练本身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每次都要设法让我上礼仪课的婆婆和我之间的攻防战,说是早已成了为这个侯爵家的日常生活增色的一幕也不夸张。 「今天您一定要上礼仪课喔。」 「婆婆,就算你那样说。我目前还没打算去茶会。那样的话,我还宁愿像这样做训练。」 「我身为服侍侯爵家的人,也觉得大小姐努力不懈非常棒。可是茶会的邀请函已经寄来大小姐这边了。」 「哎呀,婆婆,你看我这样子,究竟要我去哪里呢?用往常的理由拒绝掉吧。」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我嫌碍事就自己把头发剪了。 用小刀一刀削到大约耳后的长度。 那时候,率先看到我那个样子的婆婆发出了惨叫…… 现在我依然是只要头发长了就剪掉。 然后每回婆婆尽管发出惨叫,还是会把我那惨不忍睹的头发剪得整整齐齐。 像男孩子一样的发型。 再怎样顶著这颗头去哪个家族都不行,所以即使有邀请我也会拒绝。 现在想跟英雄这个称号扯上关系的家族有很多很多。 也许为了家族去会比较好,但父亲大人说「小孩子用不著在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著在我全数拒绝以后,不知不觉间就传出我身体不好的传言。 好像是因为母亲大人去世打击过大……听说是这样。 母亲大人去世确实是契机,可是我目前过著与生病无缘的生活。 不过这拿来当圆滑的回绝语句正好,于是就借那个传言,用了我身体不好的理由。 我想说这次也用那个理由就好了…… 「不,大小姐,这次邀请大小姐的是女王陛下,实在难以拒绝……」 「女王陛下……?」 究竟为何女王陛下会……我感到不解。 「是的。大小姐您要注意装扮,伤口可以用服装遮掩,头发的话,至今大小姐剪掉的头发都有保存下来,只要用那些编上去当成假发应该没问题。」 婆婆斩断了我的退路。 应该说从王族邀请我的那个时间点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吧。 「唉……不管是临阵磨枪或怎样都好,总比没有好……对吧?我从现在开始上课吧。」 由于不能对王族有所失礼,总之我展开了茶会礼仪的集训。 ✝✝✝ 「诚挚感谢您今日的邀请。」 话说完,我行了个礼。 「敬礼的角度不对喔。还有动作更优雅一点。」 礼仪老师提点著我的动作。 原来我家也有请礼仪老师……事到如今我才对此感到吃惊。 不过也难怪我会这样想。 先不说哥哥,父亲大人不太理这种东西吧,甚至我也是第一次上课。 「笑容太僵硬了喔。再来一次。」 每次提点的时候,老师都会拍手。 总觉得拍手的声音快变成我的心理阴影了……我在内心发出了叹息。 明明比起训练动得更少,但光是休息一下便涌现强烈的疲倦感。 不习惯的这些动作,让我感受到的精神疲劳就是如此严重。 我一次又一次练习入场,结果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接著隔天是喝茶的课程。 ……我原本平常就不喝茶。 毕竟一整天都在训练,没有时间优雅喝茶。 「……不行。您那种切法,面包不就垮了吗?」 老师拍了下手给出提醒。 「您的一口要更小口。那样子看上去很粗俗喔。」 啪! 「不用切得那么小块。司康珍贵的口感都糟蹋掉了。」 啪! 「就说了,请您一口不要那么大口!」 啪! ……已经到了我每做一个动作,都会遭到制止。 老师拍自己的手发出声响,我的身体对声响有所反应停止动作,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呢……就连要数都觉得麻烦。 不过是个茶会。但却是重要的茶会。 ……我能够平安无事度过女王陛下的茶会吗? ……总觉得办不到。 「大小姐,请不要想东想西,请您集中在课程上。」 「是……」 我看著锐利的视线发出一声叹息,随后集中精神在课程上。 ✝✝✝ ……就这样上了速成课程,总算学会临阵磨枪的礼仪前往王都。 我脚下踩的是低跟的鞋子。 头发已经接上假发,罕见地穿上裙子。 只要静静地喝茶,有什么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或有人提问时再回答就好了。虽然似乎真的会变成只是待在那里,但除此之外的训练……更正,是课程就时间上来说不可能。 贵族的礼仪真是深奥呢,我有了这种迟来的感想。 我想著那种事的时候,马车正摇摇晃晃移动著。 我有多少年没搭马车了呢。 最近我在我家的腹地内进行骑马训练。 就这样无边无际乱想之余,不知不觉间便离开了安德森侯爵领。 「……真是悠闲的风景呢。」 这么说来,最近都不曾欣赏过景色了……我在心想的同时喃喃道。 我一天到晚都只想著要变强,实际上过著除那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日子。 简直就像中邪一样──事到如今我有那种想法。 要是母亲大人活著的话,我会走上完全不同的路吗? ……大概吧。 我肯定早已不是个男人婆,也不会是速成……而是身为一名真正的贵族子女,现在一定正在接受正规训练。 我想像著那样假设的世界,笑了出来。 「……发、发生了什么事?」 那之后又走了一小段路,马车的速度突然变快了。 在前方的婆婆,用不安的声音那样问我。 「婆婆,别出声。」 感觉到护卫们的氛围变了,我迅速封住婆婆的嘴。 出了什么事,不必问也能明白。 护卫队队员们神色紧张杀气腾腾。 虽然不晓得对手是谁,但现在有人要袭击我们。 证据就是当我窥探外面的状况一段时间,便听见远方开始传来熟悉的刀剑碰撞声响。 「……婆婆,你冷静点。」 我抚慰眼前发抖的婆婆。 ……这也难怪。 突然间遭到袭击,不可能会有人不害怕吧。 然而我的心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不如说为了抚慰亢奋的自己,我紧紧握著剑。 从迹象中能得知,敌人的数量很多。 我发自内心觉得,有像这样事先坚持说剑不放在手边就不放心而带著,真是太好了。 我悄悄掀开窗帘,从窗户看向外面。 就在护卫们和敌人交战的时候,其他敌军笔直地朝这辆马车冲了过来。 接著,就在有个人粗暴打开门的一瞬间── 我反射性地用最快速度拔出剑,凭著这股气势砍下那男人的首级。 噗兹一声,温热的赤红喷了出来。 铁锈味也笼罩了马车内。 真的是反射性的动作。 我以牢牢记住的、身体习惯的动作,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挥下了剑。 在攸关性命的状况下,也没有犹豫的余力。 明明是首次出战,我真的非常乾脆就做出了夺去对手性命的行为。 那一瞬间,我愣愣地望著没了头的男人。 跟我家的护卫穿著不同,是很简陋的装束。 我姑且检视了一下头颅,长相是我不曾见过的人。 ……是我杀的吗? 一思及此,想吐的感觉就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 不过我很快地回过神来,骑上刚死不久那男人的马。 「怎么了!如果是向卡杰尔将军学习的你们,就算数量不及对方也要击败敌人!」 一开口激励数量处于劣势的护卫们,他们便很讶异似的一瞬间望向我。 不过他们随即转变成严肃的表情,将精神集中在跟自己刀剑相向的对手身上。 我也拔起假发丢掉,举起了剑。 静下心让意识沉底,有种神经变得敏锐的感觉。 感受对手的呼吸。 推测下一步,乘虚而入。 然后在生死关头的前方,找出生机……! 意识底端的本能对我耳语。 身体如想像般行动,甚至到了神清气爽的地步。 挥过上千次、上万次的剑,简直就像身体的一部分。 轨迹成了一缕清风夺走对手的性命。 ……就算去思考假设的未来也没用不是吗? 我在战斗的同时,忽然间想到那种事。 因为剑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身体已经牢牢记住了如何战斗。 我无法改变逝去的过往。 那一天、那一刻我早已做了选择,要像这样在战斗的路上向前冲。 就算去思考假设的世界也没用。 母亲大人去世后,我选择了战斗这条路……结果就是这样。 时间不断向前走。 不管多么想抓住、想要回头,都无法回到过去。 每一天都在选择,不断积累。 不可能会后悔。 当我回过神来,只见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附近一带化为一片血海,好几具不会说话的尸骸倒在地上。 我为了确认状况环视四周,看见护卫们似乎在各自击溃对手。 我的视线投向前方时,发现一名幸存的敌人。 现在这情况让那男人彻底吓到腿软。 为了逃命所备的马也跑了,他没有能离开此处的手段。 我将视线朝他望去,男人便发出短促的惨叫退后。 ……对方不是挺怕我的吗? 我不禁发笑,朝著男人举剑。 「我、我没听说啊……!坐在上头的是替身什么的,我根本没听说啊!」 我好像被误会是替身了。 唉……看见我的容貌和举止,确实不会觉得是贵族子女吧。 要化解误会很麻烦,考虑到日后,顺著他的话说下去是最好的。 「因为大小姐身体不好,我就代替她来了……所以?你有其他同伴吗?」 「没、没有……」 「这样啊。那你盯上大小姐的原因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我瞪向大叫的男人,只见他的脸正在抽搐。 「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掌握今天侯爵家的大小姐会经过这里的情报,然后……」 「……似乎有必要确认真伪呢。那边的你还有你,把这个男人绑起来,将人交给在王都的父亲大人。把这件事一并向他禀报。」 「大小姐您……」 「我回领地去。父亲大人会向女王陛下报告这件事,就算说我由于劳神倒下了,女王陛下也能理解吧……假发也不见了呢。」 闹出身体不好的大小姐传言的我,发生这种事如果还能一脸泰然自若地出席茶会,对方会觉得不自然。 ……开玩笑的,只是用不著出席的话,我就不想出席而已。 虽说上了密集课程,但真心话是我不想以临阵磨枪的状态参加女王陛下举办的茶会。 看了看马车,虽然没有全坏,但也是伤痕累累。 最大的问题是车轮出了问题。 「婆婆,你没事吧?」 我向里头的婆婆搭话,发现她脸上毫无血色。 「……是、是的。」 婆婆抓住我伸出的手,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个不停。 ……至少没有昏过去,该说不愧是服侍侯爵家的人吗? 「纵然那个人说没有其他同伴,然而无法确定真伪。一直待在这里可能会很危险,还是快走吧……更何况前往王都的两个人,还要带上一名俘虏。然后,虽然很对不起婆婆,但来个人骑马载她一程吧。」 我握住了缰绳。 「那么,各自解散。」 话一说完我便开始策马疾驰。 除了前往王都的两名护卫以外,其他人都跟在我的后头。 就这样,结果我没去王都,回到了宅邸。 ✝✝✝ 「……抱歉,打扰了。」 卡杰尔敲了门以后进入房间。 「是安德森侯爵吗?不好意思请你稍等一下……我说你,把这里的文件送到各相关部门去。还有这份文件这样可以,但其他两份拿回去。这里和这里有矛盾。这是单纯措辞有误,还是合作上有所不足呢……另外,这边是日程表的预测想得太美了。有这些量的话,光是要取得确认最少也要花上一个星期吧。动作快固然好,但要按照实际情况来。」 卡杰尔开口搭话的是正在工作的这个房间的主人……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公爵。 他跟卡杰尔完全相反,是个相貌温和、有贵族风范的贵族。 是这个国家的首席贵族阿尔梅利亚家的当家,也是宰相。 与他温和的言谈举止相反,他被评为拥有很高的政治敏锐度。 并且此时此刻,他仍然营造出与那身分相应的威严。 现在接受他指示的男人们双眼发亮。 在房间里待命的其他众人正侧耳倾听,似是不想漏掉一字一句。 那种模样像是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工作,令他们感到自负。 「其他所有人也各自把我今天提出的课题带回去讨论,明天再提方案给我。」 听见最后的指示,所有人低下头,各自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留下来的只有房间的主人罗玫尔和卡杰尔而已。 「抱歉,让你久等啦。」 那一瞬间,罗玫尔用的语气像是待在酒吧的那些人,刚才的威严早已烟消云散。 「怎么说,您那种态度转变真让人不习惯。」 卡杰尔面露苦笑,罗玫尔则是开口大笑。 「是吗?是说你比上次冷静多了吧。」 ……那是个偶然。 卡杰尔见到罗玫尔的这副模样。 他受部下之邀前往王都一隅的酒吧,看见那里有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正这么想的时候,发现对方是罗玫尔。 罗玫尔竟然混在平民中喝著酒。 ……他不仅是宰相,也是首席贵族的当家。 「哎呀,那时候你吃惊的样子可真是值得一瞧啊。真亏你没喊出我的名字。」 「那时候,您要是没有压著我的嘴巴说之后会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就会叫出来了。」 「事到如今,虽然说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如你所见,你眼前的男人就是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 「……平常的您是戴著面具吗?」 对于卡杰尔的问题,罗玫尔愉快地笑了。 笑了一会儿以后,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那锐利的眼神甚至令人觉得可怕。 尽管语气依旧是那般平易近人 不愧是宰相,卡杰尔内心暗暗赞叹。 「喂喂喂,在这个王宫中有不戴面具的人吗?在恶鬼的巢穴,刺探对方是家常便饭。大家都在处心积虑想著如何扯他人的后腿呢。啊,好可怕……我只是那张面具很厚而已。」 「原来如此……可是公爵您为什么在那种酒吧里?」 「……我在那种酒吧里就那么奇怪吗?」 「虽然这样讲怪怪的……若要说实话,应该是觉得意外吧。」 「要去了解人民──我的老爸经常这么说。战略也一样──要去了解敌人。要统领人民实行政事,不可不了解对手。所以我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会混进街头的各个角落,听大家说许许多多的事。哎呀,甚至不知不觉中语气就固定成这样,但也是因为那边比较有趣又轻松啦。」 「令尊说了相当棒的话呢。实践那些的您也是,但同时也令人害怕。」 听见卡杰尔的话,罗玫尔贼贼地扬起嘴角。 简直像是淘气的孩子恶作剧成功那样的笑容。 若对罗玫尔来说的「战斗」是指政治,那么「敌人」就是除了王以外住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就因为是公爵而熟知贵族的事,也像这样学习著人民的事。 除了原本拥有的政治敏锐性,再加上了解「敌人」的他,只要有那个心,就能在对手不知不觉的时候,随心所欲将其玩弄在股掌之间不是吗…… 卡杰尔是那样想的。 「……所以?今天你为什么来我这里?难道你只是为了问那件事而来?」 「那个……」 看见支支吾吾的卡杰尔,罗玫尔叹了口气。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终于来找我商量了……是我自以为是了。」 「商量……?」 「我说过『卡杰尔将军,我非常能体谅你的心情。我希望无论何时都能助你一臂之力。要捕抓山贼的时候,请务必跟我说一声』……这样。」 「……啊!」 像是在说现在才想起来的反应,让罗玫尔浮现出苦笑。 「怎么,你果~然忘记了吗?那时候去酒吧果然是正确答案吧。」 罗玫尔最后低声说出的话,让卡杰尔做出吓了一跳的反应。 「尽管觉得不可能……但您在那个酒吧里,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是吗?」 这几乎是直觉。 然而以为是错觉而没放在心上的,却是再明确也不过的话。 不可能,那只是纯粹的偶然……心底虽这样想,然而他会在那个酒吧里,比起他父亲说过了解人民的那个理由,这更能让人接受。 实际上卡杰尔现在人就在这里。 「我平时就会去酒吧是真的喔!我刚才也说过了吧……不过,说得也是……」 在苦笑著低喃的他眼中,闪著奇异的光芒。 「『这世上没有偶然』呢。」 卡杰尔瞬间受到他的震撼,整个人愣住了。 「不可能……我那天会去那里,是部下找我去的喔。那完全是个偶然。难不成您指示我的部下……?」 「对著已经超越尊敬到达崇拜你的那些家伙,说希望把你带出来应该要花上不少功夫吧。」 「不然,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认为人类要达到采取该行动以前,会有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内部因素换言之就是思考的过程。那要考虑每个人的性格或举止进而去想像。然后外部因素就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和今后会发生的事件吧。采取行动就是斟酌那些得出的结果呢。」 面对说得一副若无其事的罗玫尔,卡杰尔起了鸡皮疙瘩。 说成是偶然他还更能接受。 「这次的预测很简单。总之上次的那些家伙跟你去喝酒了对吧?这次的那些家伙听到那件事,训练的最后一天不可能不带你出去喝吧。」 打从卡杰尔就任将军一职以来,就监督过许多人的训练。 虽然除了直属部下以外,是受到国家的请求……但因为想要参加的人很多,于是分组在一定期间内监督。 实际上上次监督的那组在训练最后一天,确实有邀他去喝酒。 不过那是好几个月前,而且只有过一次的事。 隶属军队的人自不在话下,担任宰相的罗玫尔能准确掌握训练的日程也姑且不论,但是连去喝酒这个事实都知道,这件事让卡杰尔大吃一惊。 「您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到底有多强啊。」 「身为宰相,观察军队的动向乃理所当然,去喝酒那种事没有隐瞒的话,就会从人的嘴巴泄漏出来。是我在城镇的酒吧偶然听到的喔。因为你很有名。」 「不过真亏您知道啊。明明去的跟上次不是同一间店。」 「多去几家店的话,就会知道骑士们爱去的店家了。」 卡杰尔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眼前的人物,究竟能预料到多少事情……! 那已经不是预测,是预知了。 将四处散落的点和点连系起来,做出推测,并且介入得出自己追求的结果。 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宰相吗?他为之战栗。 「……您为何不惜做到那种地步也要帮我?」 「九成是身为宰相的盘算……你对这个国家来说,是现今不可缺乏的人物。相当受人民欢迎自不待言,你的存在本身可以牵制其他国家。实际上多亏有你,跟多瓦伊鲁国的交涉才能顺畅进行……因此你厌恶国家或是被击垮的话,那我可是会伤脑筋啊。」 「国家……是吗?」 「是喔。」 「……我明白您的实力,就因为明白所以想问问,您究竟要帮我什么?恕我冒昧,我不认为您有打斗的实力。」 「是啊……我连你的女儿也赢不了吧。」 听见罗玫尔的话,卡杰尔猛然定住不动。 虽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吃惊,但还是没习惯。 他究竟看透了多少事情? 「您真爱说笑。小女身体虚弱,岂能战斗。」 「最近身体虚弱的女孩,能接二连三打倒山贼吗?」 咧嘴笑著的罗玫尔,看上去像是有了十足把握。 卡杰尔立刻察觉那件事,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做个参考……为什么您会知道?对外姑且佯称是由小女的替身兼护卫收拾的。」 「第一点,是从遭袭地点到王都的距离。诱饵会放在自己前头或是身边。若是由一名护卫当诱饵分头行动,那样比较有效率,可是诱饵却是在从那里以最快速度前进,能差不多赶上茶会的位置上。我在想会那样子逼迫身体虚弱的大小姐吗?」 「第二点是?」 「直觉。」 听见罗玫尔的话,卡杰尔打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笑了。 「真不像是您会说的答案呢。」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亲眼目睹并感受过。那让我得到了最大的信心。」 「我女儿可不曾离开过领地啊。」 「我有出席你妻子的葬礼对吧?」 「……喔……」 「我浑身发冷啊。在那当中只有她死盯著前方看。在对现实的蛮不讲理感到绝望的同时,又有著不愿屈服那样的强大……她的双眼中蕴藏著那样的火焰。」 卡杰尔侧耳倾听罗玫尔的话语,眯细了双眼。 一样的。 和过去他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东西一样。 「我不明白什么武术的才能。可是你的女儿,并没有因为母亲去世的『关系』而变得身体虚弱对吧。似乎是踹开病魔冲过去了。如果是男人的话,还真想让她在我麾下锻炼呢。」 「您应该有儿子才是?」 「我想让她跟小犬一起在我的麾下。他们俩要是能联手,感觉能做出相当有意思的事呢……不过这种话是有点想太多了吧。」 「嗯。因为她是女性,最重要的是我也很期待她的武艺能提升到什么程度,所以不能让给您呢。」 「呵呵呵……说得也是呢。话题扯远了……不过我确实没有武力。但我觉得我当文官也当得还行喔。为了方便你行动,我会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援。跟我联手的话……不光是山贼,连山贼的幕后,也能全都让你击垮喔。」 「山贼的……幕后?」 「怎么,你还没有调查到那里吗?那么到你跟我联手为止就先保密。」 「呵呵呵…………哈哈哈……!」 卡杰尔笑了。 从丹田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甚至让家具震出匡啷声响……就是如此夸张。 「有趣、有趣啊。您要奉陪我的复仇到最后……因此,我理解成这是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可以吗?我可以全神贯注在为了自己而发挥力量吗?」 从卡杰尔的内心深处涌现出的是充实感。 只要尽情发挥力量就好,行动时可以完全不必在意后续的事,是多么棒的事情啊。 自己的本质顶多就是一名士兵……他笑事到如今才发现那件事的自己。 身为将军,在战场上东奔西跑感觉也不赖。 准确来说,看见战况如自己所想那般变动,甚至会觉得兴奋。 然而在平时,这个将军的头衔对他来说早已等同于一副枷锁。 是各个部门之间的折冲。 不论是国家还是人,为了想跟著沾一沾他的荣耀,就将他呼来唤去。 讨厌贵族社会的他,不管愿不愿意都已经深陷其中。 要如何才能不被带著亲切笑容接近的人们骗走,套出好条件。 谁管那种东西啊!卡杰尔发自内心那样想,可是只要一想到部下们,他就无法逃走。 其实原本应该是部下做的事,就因为卡杰尔出面事情能顺利运行,把很多事都推到他身上了也是原因之一……那是他所不知道的事。 总而言之那些负荷让他举步维艰。 「当然。难得联手……首先给我想办法改改你那正经的语气。」 「抱歉!那么重来一遍……老夫才要请你多指教啦!」 「好!」 就这样,塔斯梅利亚的宰相和将军用力地握了握手。 第六卷 第二章 夫人,知晓挫折 铿铿铿……刀剑相交的声音响起。 「到此为止!赢家,达司!」 裁判高声呼喊对手的名字。 我一边吐气一边收起模拟战用的剑,离开了斗技场。 一如既往的练习课表。 然而映入眼帘的光景却不是往常的景色。 这里是王都安德森侯爵家的别邸。 在那场山贼骚动以后,我秘密来到这座王都的别邸。 不知为何我仍然在扮演著护卫和替身。 据说真正的我由于山贼骚动的打击过大倒下,如今在安德森侯爵领的偏僻乡村疗养中。 ……虽说是在安德森侯爵家,但还是在王都,我大摇大摆地挥剑也是个问题吧。 不过那样倒也不错。 在王都不光是护卫队,国军和骑士团的众人也会参加父亲大人的训练,对手的种类也增加了。 有许多崭新的发现,相当有趣。 虽然我不是大小姐……用不了我原本的房间,得待在客房。 多亏如此,我也养成日常生活基本上都自己动手的习惯。 ……不知怎的,有种我离侯爵千金的生活越来越遥远的感觉。 先不说那些,我不明白父亲大人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让我来王都。 说到不明白,父亲大人的态度也是。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发生了那件山贼骚动后,感觉父亲大人似乎充满活力。 像是卸下肩上的担子,恢复到原本的父亲大人那样…… 不过……尽管说是变了,但总觉得是朝著好的方向,所以没关系。 好久没见到他跟部下一起放声大笑的样子了。 而且有所改变的也不光只有父亲大人。 我也是。 那一天那一刻,我第一次上场战斗。 不是刚刚那样的模拟战。 是攸关他人生死的真正战斗。 我肯定不会忘记那每一个瞬间吧。 有一阵子都食不下咽。 也有过许多个猛然感到痛苦﹑无法成眠的夜晚。 然而我不曾有过像那一瞬间那样切实感受到自己活著。 血液滚烫到像要沸腾一般,可是意识却在内心深处非常冷静,身体由于极度的紧张而颤抖。 那种感觉附著在我身体的最深处无法抽离。 ……明明是那样──不对,应该是正因为那样吧。 最近的我状态不佳。 刚才的比试也一样,我变得一胜难求。 身体跟不上自己的想像。 我不禁感到烦躁。 ……不行。 只是因为我还很弱。 身体跟不上自己的想像什么的,我在说什么丧气话啊。 为了告诫自己,我紧握拳头。 「喂,梅露!要集合了。」 「啊,是!」 听见前辈叫我,我便跟在他后头。 因为一直用那个名字叫我,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走路的期间,同样聚集过来众人的视线扎在我身上,让人觉得难堪。 面对这种状况,我在内心叹了口气。 ……在安德森侯爵领,一开始让我参加训练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然而现在感觉比之前的状况还要更加恶化。 也是因为我的个头小别人一倍的关系吧。 为什么这样子的少女、这样子的弱者在参加每个人都盼望的将军的训练……他们那样的心声我一清二楚。 然而最严重的是身为贵族的骑士大人等人的反应……应该说视线令人难堪。 我姑且算护卫兼替身,因此对外的身分是一介平民。 至今不曾跟平民一同生活的骑士大人等人,与平民应对时态度非常差。 国军弟兄似乎对此有所不满,说起来我也是。 但军人之中即使是父亲大人的亲信,听说他们也是用那样的态度。 入境随俗……有这种想法的,应该不只我一人。 训练结束后,我进入宅邸内。 「梅露,主人叫你过去喔。去跟客人打招呼。」 出来迎接我的婆婆对我如此搭话。 我要应答之际,婆婆忽然贴近我的耳边说道: 「……也把少爷叫来了,他已经在主人的会客室里了。」 婆婆是唯一知道我不是替身的仆役。 明明遇上了那种事,婆婆依然服侍著我。 我真的很感激有婆婆在。 我一面那样想,一面在不怎么习惯的王都侯爵家别邸中前进。 话说回来客人究竟是谁呢?我思考著那种事的同时,进入父亲大人的私人房间,那里除了哥哥以外,还有一个男人在。 「叔叔!」 我呼唤背向门口坐著的人。 「喔~小姐也来了吗?我现在正跟少爷在忙呢,你稍等一下喔。」 叔叔转头看了我一眼如是说,接著再次面向哥哥那边。 看样子他们是在玩棋盘游戏。 看了看脸色,哥哥那边似乎处于劣势。 我一直盯著他们两人进行中的游戏看。 即使看著盘面,但游戏是怎么进行的我并不明白。 除了因为我不擅长游戏,也是因为他们两人在游戏上的运筹帷幄就是如此深奥。 叔叔……更正,是罗玫尔先生,据说是父亲大人的好友。 会用据说是因为他是那样介绍的。 听说他们在酒吧认识彼此气味相投,偶尔会来这里跟父亲大人聊聊天,和哥哥像这样一起玩游戏。 虽然叔叔是平民……不,可能就因为是这样,他们似乎相当投缘。 ……他跟父亲大人是真的感情很好,那种样子即使是旁观也能一清二楚。 乍看之下随处可见的大叔。 ……仔细一看他的容貌相当英俊,可是由于装扮和举止的关系,感觉那并不怎么显眼。 哥哥认输了。 「喂喂喂,少爷。要放弃还太快了啦。这里不是还有路可走吗?」 「啊!」 哥哥望向叔叔指出的地方,很不甘心似的发出了声音。 「四手以前你那一手下的不好。这里放这边的话,我就非得防守了。然后这样做的话……你看,就变成势均力敌了吧。你会在关键时刻选择稳妥的那条路。两个星期前进行第二局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叔叔接二连三指点著哥哥。 哥哥没有漏掉任何一句话,相当认真地聆听。 据说棋盘游戏的起源,是用在战略上的东西。 因此打从哥哥认真地开始学习战略以后,棋盘游戏就成为他的爱好了。 哥哥的技巧进步得很快,到了连大人都啧啧称奇的地步。 对上来训练的成员是百战百胜,而对手是负责战略的人员的话,玩三场大概是两胜一败吧。 总是能把那样的哥哥打得落花流水的就是叔叔了。 他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我实在很想看看他的脑袋瓜里头。 「好啦,怎么样?少爷你满意了吗?」 「……嗯,是啊。到您下次再来的这段期间里,包括这次的战斗,我会好好复习喔。」 「喔,就这么做吧。哎呀,我每次来少爷都变得更强了,我觉得很有趣呢。」 叔叔呵呵笑著。 跟他面对面的哥哥则是尽管嘴角浮现笑意,眼中却燃起了斗志。 那双眼睛让我忍不住看得出神。 我鲜少见到哥哥对任何事物有所执著的样子。 ……是说,果然打从母亲大人去世之后,哥哥多半就只想著要成为优秀的下任侯爵家主人并付诸行动。 而且哥哥为此而被赋予的课题,意外地不管是什么他都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好,所以我没什么见过他感到不甘心的样子。 但是如今在我眼前的哥哥不一样。 总觉得他好像很开心。 就像小时候那样,感情表露无遗。 我也不知怎的觉得很高兴。 ……不过听见他说的内容我也吓了一大跳。 哥哥所说的「复习」,是彻底重现比赛的流程,然后考察哪个地方是怎样不行。 换句话说,他把迄今的比赛自始至终全都记住了。 不光是叔叔,哥哥的脑子跟我的构造也不一样吧。 「叔叔为什么会开始玩棋盘游戏?」 「嗯?当然是因为好玩吧。」 「叔叔您要是能当上军师就好了。虽说也许是我偏心自己人,但能赢哥哥赢得这么彻底的人,就算是军师也没几个喔。」 「战争跟棋盘游戏看起来像,实际上却不一样喔,小姐。」 叔叔玩弄著手掌上的棋子。 「是吗?」 「是啊。棋盘是平面的。棋子本身有既定的规则,不会思考……少爷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是说在战场上,需要更加立体的观点这件事吗?」 「……比方说?」 「天候、地形……还有我军规模、能力以及士气。此外也包括对手的那些条件。」 「就是这么回事。晓天晓地……还要知己知彼。我认为在这之上还会根据战争前做些什么、准备些什么而得出结果呢。不过这个游具能成为学习其中一部分的好教材吧。只不过……」 叔叔说完以后,将棋子放在盘面上。 不光是放著,还用手上的棋子扫倒盘上的那些棋子。 「也会有能像这样,拥有能让那些计策消失无踪那等武艺的家伙吧。就像你们的老爸那样。」 叔叔浮现一记苦笑,叹了口气。 「……听您这么说,我就觉得叔叔果然能成为一个好军师。」 「我已找到了我的战场……喝酒也是了不起的战斗。对吧,卡杰尔?」 叔叔说著说著,又喝起手边的酒。 「是啊。那里有著不能妥协的战斗。」 父亲大人不知为何手拿酒杯。 「所以,我们再喝一杯吧。这杯已经没了。」 「那可不行啊。」 他们两人哈哈大笑,喝了好几杯酒。 ……怎么觉得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糟蹋掉了。 哥哥匆匆忙忙地移动座位。 嗯,酒臭味是挺难受的呢。 「小姐,你那样一脸郁闷,福神可是会溜掉的喔。」 叔叔乱摸一把我的头。 「你一直那么紧绷的话,重要的时候可是会绷断的喔。要不然,我们一起喝一杯?」 「叔叔,我还未成年。」 「我开玩笑、开玩笑的。你看,你老爸在瞪我啊。」 「那是当然的吧。」 说出那句话的父亲大人尽管真的在瞪著叔叔,但果然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看见那副样子,我也不禁笑了。 ……多久没这样子了呢? 家里的气氛竟然这么开朗。 感觉好怀念,那回不去的情景令人哀伤。 我想一直看下去,眯细了双眼。 然而时间会不断前进。 过于温柔的过往幻影,会让我的觉悟变得迟钝。 「……叔叔,今天跟您见面很开心。请您要再来喔。」 我向那幅情景告别,再次前往训练场。 下午的训练有骑士团的加入。 做完往常的课表以后,模拟战就开始了。 我的对手是骑士团的年轻人。 至少是我在安德森侯爵邸中,第一次见到的面孔。 ……据说是被称为骑士团年轻一代的希望,那样未来可期的人物。 符合事前听到的评价,他的剑招锐利且迅速。 每一次交锋之际,我都知道自己渐渐遭到压制。 就在这时候,我冲得太过头反倒被对手的节奏牵著走,最终剑被弹开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的身体无法如我所想的行动。 我分明知道,但却反应不及。 「……到此为止!赢家多纳提!」 裁判的口令响起。 我因为不甘心和自己的不中用,忍不住紧咬嘴唇。 「……听说是卡杰尔将军的秘密武器,我还很期待的……说到底就是这种程度吗?」 对手……多纳提直言不讳。 「你别误会了。你是跟卡杰尔将军的爱女年龄相近才被提拔为护卫,只是因为那个任务卡杰尔大人才会教导你。你仍旧是一介平民,像你这种人能在这安德森侯爵家满不在乎地接受训练,让我觉得很不悦。」 面对说完那些话后离开斗技场的他,我完全无法回嘴。 虽然说诸如「你说的秘密武器是指谁?」之类的,我有很多想吐嘈的地方。 不过他的那些话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是因为我的出身,而置身在得天独厚的环境,这点我无法否定。 毕竟从开始拿剑的时候起,我就受到我国憧憬的英雄卡杰尔将军的指导。 多少现役士兵们或骑士们即使盼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我却理所当然般得到了。 那除了是得天独厚以外还能说是什么。 实在羞愧。 我不甘心。 或许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傲慢了起来。 ……以为自己变强了。 以为自己变强,所以得到周遭的认可。 在安德森侯爵领接受训练的时候,同样接受训练的护卫队众人的态度软化──我以为是因为那样。 然而现实说不定并非如此。 只是因为我是受到身为安德森侯爵家主人的父亲大人关注的存在。 那就是原因。 实际上根本没人管那种事……不如说在甚至因此能感受到嫉妒的众人汇聚的王都,接受训练时周遭的视线至今仍很严厉,再加上还赢不过叫多纳提的那个男人。 不对……是还没能获得一胜。 ……说不定不光是态度软化,我甚至觉得在模拟战对战的时候,对手有手下留情也不一定。 思考渐渐偏向负面……可是我不能在这里落泪,于是我一口气憋在肚子里。 然后忍耐到训练结束为止,在结束的那一瞬间……我跑到街上去。 我不想在家里哭。 我不能哭。 父亲大人也好、哥哥也好、婆婆也好,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不是哭泣这件事,而是哭泣的原因。 虽然只是微小的自尊,但我没有勇气再继续伤它。 我的目的地是在王都内部的塔。 父亲大人过去曾经带我去过的地方。 尽管要进入塔内当然会有看守的士兵,不过都是在我家接受训练的人员,我们是熟人,所以毫不费力就让我进去了。 爬上长长的楼梯,抵达了塔顶。 这里的风景非常棒,能眺望王都。 由于是盖来当紧要关头时的瞭望台,不开放给一般人。 正因如此,能看见如此美丽景致的这里,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 我第一次在这里看风景的时候,深受感动。 可是现在,我因为双眼湿润看不清那片景色。 刚才忍耐的情绪,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就瞬间爆发出来,眼泪随著情感接二连三地溢出。 「……呜…………呜呜呜呜呜──!」 不甘心。 好羞愧。 ……好凄惨。 简直就像个小丑不是吗? 看著我的时候,大家都是越过我看著父亲大人。 可是我却…… 累积在内心的负面情绪,重重地压得我的胸口好痛。 即使哭泣,也不会减轻半点重量。 不如说只会变得更加沉重。 我想大喊大叫,就在我张开嘴巴的时候…… 喀啦,我听见有东西发出声音。 「……是谁?」 像是在迁怒似的,我用严厉的声音质问素未谋面的对方。 「我才要问你是谁?这里不是小孩子能进来的地方喔。」 在那里的,是比我年长一些的男孩子。 「……这么说起来你才是,你看上去不像是这里的相关人员。」 「我以前陪家父视察时,曾经来过这里。从那之后,视察这里的工作就姑且交给我了……所以,你呢?」 「……家、家父……是军部人士。也曾经带我来过这里。我跟门卫也是熟人……」 实在很难启齿。 我所迁怒的男孩子,他是有原因才来到这里。 可是我只是为了想一个人独处这样的任性而身在此处。 而且还是因为有父亲大人的名字才做得到的事。 明明直到刚才都在为父亲大人的存在感太过庞大感到迷惘,为了自己太过软弱,无法从他的掌中振翅高飞感到羞愧而哭泣,结果我还是在用父亲大人的名字。 一思及此,方才差点要爆发出来那火热的情感,突然间冷却了下来。 「然后你就进了这里吗?」 「……对、对不起。我真是的,明明是因为私事闯进这里,还用那种口气对你说『是谁?』,我现在马上就出去……」 「……等等。」 他拦住站了起来的我。 「我也是在耍帅才说是工作,但这并没有正式的任命。我喜欢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致,家父允许我进入这里的时候,说交换条件是要报告这里的状况……他只对我提出了这么宽松的条件而已。所以我并没有资格责怪你出现在这里的事。说到底如果你跟这里毫无关系,是冒险顺道偷偷潜入的话,会让人很头痛『这里的警卫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了……」 ……我给守卫他们也添了麻烦呢。 虽然到现在才想到,但总觉得自己的愚蠢程度才令我头痛。 「……反倒是我才抱歉。没有向你搭话,做了宛如在偷窥的事情。」 「不是你的错。你明明没有错……我却……」 之后,我嘀咕著说起了自己的境遇。 以父亲大人创造出的护卫角色。 途中,他坐到我的身旁静静地听我说。 「……会有人那样说你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完我的故事,他劈头第一句说的就是那句话。 果然是那样啊……我感觉就像是有重石压在我的心中。 「你为什么要哭成那样?你身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那的确是事实吧?而且跟你对上的那个男人所说的话是真的。不过……是不值得一听的蠢话呢。」 「明明是真的,却是蠢话?」 「就因为是真的。事实是发生过的事情,绝对无法推翻,只有一种可能。相对的真实则是个人主观的结论。那只不过是那个男人对于你向令尊学剑这件事的理解罢了。」 「……好难懂。」 「简单来说,就只是嫉妒而已。是用事实当盾牌,将自己的感情透过言语发泄出来罢了。如果那种事都要一一介意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是我的力量不足,那件事是真的……」 「那又如何?」 对于他的问题,我无言以对。 「对于自己的力量不足感到羞愧很好,但是没必要变得自卑吧。向著目的,只要看准前方前进就行了。为此利用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有什么不对?那种蠢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看准前方前进……」 「没错。你是为了什么修习武术?……如果没有无法退让的东西,你还是赶紧收手吧。因为未来会出现很多像那男人那样的家伙。」 那个男孩子的话,令我深受感动。 ……没错,我有目的。 不管有多痛苦﹑有多难受,就算未来什么都得不到。 我都不会原谅夺走我重要事物的人。我一定会让对方得到报应。 我已经做好那种觉悟了。 正因如此,我把视线从那过于温柔的情景上移开了。 力量不足?……那么提升就行了。 周遭的人不认可?……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追求那种事。 我只追求能留下我想要的结果的力量。 那么一想,便觉得我的视野变得开阔了。 「……谢谢你。我觉得舒畅不少。」 「这样啊。」 「你的忠告让人深有体会呢。」 「……因为我总是那样说给自己听。」 「……那么我跟你也一样呢。」 「是啊。」 我凝视著他。 尽管五官端正,给人与其说是美丽,更像是恐怖的这种印象,应该是因为他的氛围时常让人觉得犀利吧。 他的身材就我来看,没有在正式修习武艺吧……首先,我似乎不会输给他。 但这是为什么呢?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我赢不了他。 我有那种感觉。 「……我的名字叫梅莉。虽然不晓得会不会再见面,请多指教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报上的不是梅露,而是父亲大人叫我的小名。 「我的名字叫路易……请多指教。」 就这样,我们互相握了握手。 ✝✝✝ 我一如往常挥剑。 在练习完所有招式之后,我脑中描摹著多纳提的动作,像是在跟他战斗似的动著身体。 ……打不到吗? 在我一面对于自己的败北感到不甘心,一面开始擦汗的时候,跟父亲大人同一部队的人们同样为了训练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了。 「……从一大早就很努力呢。」 一回过神就发现父亲大人站在附近。 「卡杰尔大人!早安。」 姑且在外头,我便贯彻护卫的角色,向父亲大人打招呼。 「嗯,早安……怎样,要跟老夫比试比试吗?」 「请务必。还请多多指教。」 然后我跟父亲大人用模拟战用的剑开始战斗。 铿!发出刀剑相交的声响。 用力量硬拚赢不了,所以我很快就后退了。 「你的剑招变了呢。」 在比试的途中父亲大人低声嘀咕。 「变得更加实战取向。招是不错,不过……能感觉到犹豫。」 「……犹豫吗?」 「没错。明明挥下去的那一刻很勇敢地瞄准对方的要害,但在就要碰到对手以前,却变得迟钝了。那样不上不下,会让人有机可乘。」 我的剑钝了? 确实最近我自己的动作和脑中的想像无法重合,让我感到非常地不协调。 原因就是那个吗? 「你遇上了真正搏命的战斗……会变得害怕挥剑或许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老夫至今都能容忍。」 父亲大人的剑弹开了我的剑。 「……可是,你未来如果还要那样持续下去……就扔掉剑吧。」 冰冷的视线。 简直就像看不起人似的,他锐利的视线扎在我的身上。 父亲严苛的话语和那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表情严肃到让人害怕。 「说到底,剑是杀人的道具。打从握在手中开始,就必须有杀掉对手的觉悟或自己被杀的觉悟。你以前从老夫手上接过剑的时候,说过已经盘算好了对吧?」 「……是的。」 「但是你要是心态崩溃就扔掉剑吧。然后别再踏进训练场。」 气氛相当紧绷。 然后在下一秒,父亲大人朝著我挥剑。 我躲开了那一剑。 那跟往常的父亲大人不同。 让人感到难受的气势。 「怎么了!你就只有这么点觉悟吗!」 我无法拿起被弹开的剑,只能一个劲儿地不断躲开父亲大人的剑。 他的怒吼让我的肌肤感到刺痛。 好可怕。 ……可怕? 我就只有这么点觉悟吗? 我所培养的东西,我所花费的时间,会这么轻易就崩盘吗?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发誓过不会输给蛮不讲理。 我发誓过要向夺走母亲大人的一切复仇。 无论舍弃什么。 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已经很努力了,到这里就是极限了呢。如此笑著告一段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温和的想法。 我要贯彻我的任性。 就算为此有必要利用周遭人。 我要达成我的目的。 ……那么我就不能在这种时候输给父亲大人。 那样下定决心之后,我自然而然将手伸向了剑。 然后挥动。 身体随著脑中描绘的那样做出反应。 我甚至感到父亲大人的动作……不对,是连世上的时间都感到很缓慢。 我一个箭步,贴近父亲大人怀中。 接著我把父亲大人的剑向上挑。 父亲大人对我的动作反应慢了一拍,剑轻轻飞了起来。 我看准这个空档,把剑放在父亲大人的颈子上。 「……老夫确实看见你的觉悟了。」 听见那句话,我退后一步。 「我也要向您道谢……多亏有您,我想起了重要的事。」 接著我就这样面带微笑道谢完以后,流著汗回到了宅邸里。 ✝✝✝ 「喔,起得真早啊。」 「早安,克洛依兹先生。」 向我搭话的人,是克洛依兹先生。 是很会照顾人的人,会各方面关照我。 是父亲大人的左右手,很强。 尽管他高头大马,脸看起来有点严肃,却是个随和又温柔的人。 「嗯,眼神不错。虽然昨天的脸色很差,但看样子今天似乎没问题了。」 「……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是我自己要瞎操心的,你不用在意。」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那动作相当自然,大大的手让人觉得很温暖。 接著很快地开始了基础训练。 基础训练是单纯当成热身运动,为了舒缓筋骨、提升体力而活动身体。 骑士大人们基本上不参加这种运动,因此聚集的人很少。 一开始宣布训练内容时,明明是一样的内容,我却完全做不来。 即使如此我也紧紧跟上不放弃,如今已经理所当然能完成了。 今天比起昨天。 明天比起今天。 一个一个学会。 做不到的事一个一个变得能够做到了。 换句话说,就代表一直以来到现在的时光绝对没有浪费掉。 ……能够如此积极正面地思考,都是多亏昨天遇见的那个名为路易的少年。 在结束基础训练后,直接开始模拟战。 接下来骑士大人们就会参加了,但今天却没有看见多纳提的身影。 ……无妨。总有一天,我会跟他在这里相见吧。 到那时为止,只要我有所成长就行了。 比起现在成长更多。 我一面想著那种事,一面察觉自己内心雀跃而苦笑了下。 ……要成长到什么地步,才能让那个男人倒地? ……未来我能变得多强? 越是思考就觉得内心越是雀跃。 我带著那样愉快的心情被叫到名字,登上了斗技场。 接著模拟战就开始了。 我的身体很轻盈。 思考相当清晰。 身体能随心所欲地动。 就如同过去的山贼骚动时那样。 「赢家,梅露!」 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裁判的声音响起。 尽管比想像中还要早结束,有一点不够尽兴的感觉,我仍然收起剑走下了斗技场。 「唷,小姐。」 我一边走路一边擦汗的时候,路过的克洛依兹先生向我搭话。 「……今天很厉害呢。」 「谢谢您。能听见克洛依兹先生您这么说我很高兴。」 我面带笑容向他道谢。 然而克洛依兹先生却皱起眉头,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跟他的之间的情绪差距之大,让我不禁差点露出苦笑。 「别这样……看到脸色是觉得没问题,但今天的剑招相当犀利。不,与其说是犀利……」 克洛依兹先生在说话的期间,表情变得越发认真严肃。 「……我说小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或许对你来说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有些事我能回答,但有些事我不能回答。」 「小姐你为什么拿剑?」 「……我没有拿走克洛依兹先生的剑啊?」 「不是那种『拿』!是你为什么会决定学剑?」 为什么要问我那种问题呢? 尽管涌现出那种疑惑,但并不是特别难答的问题。 「……因为家母被杀了。」 所以我平淡地说出了事实。 明明只是回答他的问题而已,不知为何克洛依兹先生却一瞬间浮现出似乎很讶异的表情。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 他一瞬间像是语塞般顿了一下。 「我只是想问问像小姐你这样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拿起剑……抱歉。」 「克洛依兹先生你没必要觉得有责任喔。」 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发言。 「不,那可不行。明明是国军,却无法保护国民的这件事摆在眼前。就算小姐你这样讲,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就算我知道以一己之力要保护所有人,就现实来说办不到……抱歉,叫住了你。」 此时我正好听见父亲大人喊了声「集合」,好像是模拟战也全都结束了。 「不会。」 然后我跟克洛依兹先生便前往父亲大人那边。 ✝✝✝ 「……打扰了,将军。可以耽搁您一些时间吗?」 卡杰尔正在安德森侯爵家办公之际,克洛依兹如是说并走进了房间。 「现在正好告一段落,所以,有什么事吗,克洛依兹?」 相对于卡杰尔露出一脸灿笑,克洛依兹却维持著严肃的表情。 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在深思苦索那样的严肃。 「我想跟您聊聊关于梅露的事。」 「梅露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见女儿的名字,卡杰尔的神情也变得认真。 「与其说是梅露,不如说是将军您……您打算让梅露做什么?」 「老夫不懂你的问题。」 「我今天……觉得她很可怕。看到那女孩的模拟战……」 「她拥有很出色的才能对吧?」 对于卡杰尔的话,克洛依兹回以一记苦笑。 「……在模拟战开始不久前,我感到她身上的氛围变了。浑身都是在战场上感受到那样浓厚的杀气。我非常难以置信那是从那样的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然后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将他忠实的感受传达给卡杰尔。 「实际上模拟战开始以后,她挥剑时用的是真能杀人的剑招。不顾危险,防御也完全是九死一生,毫不犹豫地贴近对手。简直就像在享受会丧命的风险……不对,说到底她的战斗方式,就像是在说失去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那样。」 他是纯粹地……害怕她。 那就是克洛伊兹和梅露莉丝对话时表情严肃,说话出现奇怪停顿的原因。 克洛依兹是国军士兵。 当然也有过身处性命交关之地的经验。 但即使如此……不对,正因为这样才害怕。 不论是简直像是身体里藏了一把刀那样锐利的杀气也好,或是她的战斗方式也好。 莫名其妙……甚至会觉得彷佛看见了其他世界的人,她的那一切就是那么突出。 就因为那种异质,他感到害怕。 与此同时,他感到畏惧。 一想到一个小女孩要到达那种境地要花费多少时间……并且需要多大的觉悟呢? 「……那就是梅露。」 卡杰尔平静地,像在告诫那般说道。 「不如说打从来到王都以后,她的剑才是失去了自己的风格。那是原本的她、原本的她的剑。」 「……将军您为什么要教她剑?依在下愚见,那是……绝对不能唤醒的才能。那种杀气和觉悟……只要走错一步,就算心灵崩溃也不奇怪。就不能让她走一条稳当前进的道路吗?」 「……那是老夫的自私。」 卡杰尔低喃道。 「老夫也是妻子遭山贼杀害而失去了她。是一丘之貉。老夫没有资格制止她……再说她能学剑,就能当老夫女儿的护卫,保护女儿的人身安全。」 梅露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就算面对国军中自己的部下也是机密事项,因此他说话时掺杂著谎言。 「……不过她的才能超乎老夫想像。教她基本招式,她就能跟老夫一再进行模拟战……就算不教她,她总有一天还是会习得那种风格喔。」 「……为什么打从来到王都后,风格就变了呢?」 「是因为她明白了实战吧……老夫激励她一下,她马上就回复原样了。」 「换言之,今天她的剑法会回到从前那样,是因为将军的关系吗?明明有可以回头的路。害怕剑的她,为什么……!」 「……那家伙不是在畏惧剑。她是在害怕自己的才能。」 「自己的……才能?」 「她的才能就是能轻易夺人性命。来到王都之后的那家伙,跟在老夫领地时不同,非常绑手绑脚。明明只要随著想法挥剑就能获胜,她却下意识故意踩煞车。这阵子趁著跟大家一起训练前,她跟老夫对打过……当时她没有那样踩煞车就是好证据。能轻易夺走对手的性命──她能看见那样的未来于是压抑自己。换句话说,就连老夫训练的国军众人,也敌不过那家伙。虽然这对你来说是件残酷的事。」 「……不会吧……」 「……如你所言,那家伙有危险的一面。即使舍弃一切,得不到任何东西,她也要为了复仇拿起剑。对她来说,剑就是一切。」 「……那么,只要找到那以外的路不就好了吗?」 卡杰尔面对克洛依兹的喊叫,浮现出哀伤的笑容。 「……老夫自己也希望那样做。」 「那么……」 「可是,你太小看那家伙的觉悟了。不对,老夫也一样吧……」 「……此话怎讲?」 「比起鼓励她,我更想拦住她不要走上使剑的这条路。已经受挫的心,如果再对她说一堆严厉的话,我想就会完全挫败的。」 那时候卡杰尔在内心呼喊著「不要拿起剑」。 已经可以了,够了…… 但是她却表示抗拒。 不如说卡杰尔一瞬间在梅露莉丝身上清清楚楚感受到,令人深信一旦舍弃了剑,她的内心就会受挫那样的气势。 「那家伙的心勉勉强强地活著。把剑视为一切,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她明白未来得不到任何东西,还是选择了那条路。不论是用武力还是任何方法,那家伙都不会放弃剑。那么一来,她的迷惘反倒会令她身陷危机。若是她习惯压抑力量,未来可能会成为她意想不到的死穴。因此必须让她随心所欲地挥剑。从现在的立场来看,要让她离开这条路只有一个方法。」 「……顺带一提,那个方法是?」 「结婚。」 就算打败了复仇对象,只要她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女儿,就会出现盯上她的人。 阿尔梅利亚公爵那样暗示了卡杰尔。 假如那是正确的……不对,只要有那种可能性,她就非得保护好自己才行。 想要不用那么做,就只有她卸下身为英雄女儿的头衔,成为夫家之人的时候。 「会有人栓得住她吗?我想如果是肤浅的对象是不行的。」 「你有在仔细观察那家伙呢。」 卡杰尔说著笑了笑。 「老实说老夫也不清楚。如果那家伙有了比起如今自己的愿望或一切还要更重视的对象,那也可以……你刚才问老夫想拿那家伙怎么办,答案是老夫也束手无策。老夫只一心希望她能忠于自我得到幸福,就只是那样而已。然而那样却也是件难事呢。」 「……您简直像是她的父亲在说话呢。」 「老夫觉得自己是那家伙的父亲喔。」 「……我已经充分了解将军您的想法了。做了像是在测试您的事,实在万分抱歉。」 「无妨。今后你也好好关注那家伙吧。」 听见那句话,克洛依兹低下头表示了解。 ✝✝✝ 我定睛细看眼前的风景。 打从输给多纳提哭泣的那天起,我不知为何很中意从这座塔眺望出去的风景,变得在训练结束后常来这里。 「……今天还是浑身带刺的氛围呢。」 「是吗?」 觉得好像有人,原来是路易吗? 我有想过可能还会再见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真要说的话,就是我诚实面对自己了吧。」 「哦……」 他如此回我,在我身旁坐下。 「我说,你有什么想达成的事吗?」 我忽然感到好奇,对他提出问题。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之前都在聊我的事。我想问问你的事情。你也是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里遭受批评吧?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沮丧……我想那是因为你有什么想达成的事喔。」 「……你觉得明天也会跟今天一样,理所当然般地到来吗?」 「那是什么问题啊。嗯……答案是不会。」 听见我的回答,路易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 「家母被杀了。我曾经对于有家人在,跟昨天一样的今天,跟今天一样的明天也会来临这件事深信不疑。日常生活什么的,完全无法预知在何时何地会发生什么事。」 「……这样啊。抱歉。」 「不。没什么,我并不打算隐瞒。所以,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家父带我去过在多瓦伊鲁战役中牺牲者们的墓地。到有一大串名字的那个坟墓,那里有著人民以及为了守护人民而战的士兵们的名字。」 「……喔。」 在父亲大人这个英雄出现以前,战况处于劣势。 那也造成了许许多多的国民和士兵们的牺牲。 「也见了参加过战役受伤的士兵们……明明伤患们是为了国家受伤,我看到现况却并非所有人都受到治疗。现在由于家父的指示,状况似乎已经渐渐消除了……这个国家为了维持这样的日常生活,有很多人付出了牺牲。如今在某个地方,依然有某人正在付出。那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吗?不,没有人关注著那么庞大的事物吧。他们是为了他们想保护的事物而战的吧。」 路易轻轻指向窗外。 「那边的那个人有重要的人们,而那些人们也有重要的人。那里的人是,那边的人也一样……就这样,许多人聚集起来才能成为国家。尽管要倾听他们每个人的话很困难,但我想保护能让他们每个人安心生活的国家。为了不破坏这日常风景,我希望自己的脑子能帮上忙。我希望不要忘记对牺牲者们的敬意,继承他们的遗志。我是那样想的。」 「……为了保护……是吗……」 那种心情我无法理解。 不如说让我想吐。 「那么你为什么不拿剑?」 那是我的真心话。 不需要保护别人啊。 强大就是一切。 光是弱小本身就是种罪过。 ……然后我最讨厌把那种弱小当成挡箭牌的民众。 用弱小当挡箭牌,受到父亲大人的保护。 然而保护到最后,却夺走了父亲大人的……我们最重要的事物不是吗? 只要够强就不会受伤了吗? 只要够强就不会流泪了吗? 只要够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 为什么强者必须帮助弱者? 弱者只要自己变成强者就行了。 然后能保护自己就行了 为什么强者非得对他们负责? ……我不明白。 所以克洛依兹先生向我道歉时,我真的吓了一跳。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向我道歉。 国军的弟兄们很强所以我喜欢,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用那么努力磨练出来的技巧试图去保护他人……这点我无法理解。 「不光是维护治安。为了让人民安心生活而必须准备的环境。要保护所有的一切。依做法而异,甚至能保护士兵。所以我想要继承父亲的家业……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没有剑术的才能吧。」 他并不知道我的心声,继续说了下去。 「……你才是,为什么拿起了剑?」 「因为家母被杀了。我要亲手送杀了家母的那些家伙下地狱。」 「……复仇吗?」 「嗯,没错。」 「这样啊……」 他点了点头,默默无言继续眺望外面。 「……我不太懂你说的想要保护的心情。」 我也像是追上他视线那样眺望外头。 「你为什么会想那些事?因为不管是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大家都是不认识的人。明明不是重要的人,你为什么能继续努力?」 「……我再也不想看见那种情景。只是那样罢了。总之就是自我满足。」 他那样说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你才是,未来有什么打算?」 「你说未来?」 我不明白他究竟要问的是什么,于是直接反问回去。 「我是指实现复仇后的未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目标是复仇。只是为此而磨练剑术,我是为此而活到现在的。」 我说完的那一刻,他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啊。」 「……这话什么意思?」 我用犀利的目光瞪著他。 我内心的焦躁感抑制不住,轻易地显露出来。 「你啊,只把复仇当成目的,然后未来有什么打算?也许达成的一瞬间你能得到成就感,但是只为了那献上一切的话……未来就什么都没了不是吗?那样一来,什么都不会留下。」 「就算只会失去,不会得到任何东西,那些也根本无所谓。即使如此,我也只能选择这条路了。没有失去过任何东西的你是不会懂的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清楚。但是,不知不觉间我的视野染上了一整片血红。 看上去全都是黑白单色的光景,在挥剑的时候,全都染成血红。 就算实际上那里连一滴鲜血也没有。 唯一为我的视野添上色彩的那种颜色,我甚至觉得很美。 我的内心,也许已经崩溃了。 但即使如此── 复仇这个行为,是支撑我内心唯一的事物。 「……嗯,我不明白。因为我不像你那样,有重要的事物被夺走。」 「……那你就不要否定我的复仇。」 「……我并不打算否定。那样子……追求强大甚至流下不甘心的眼泪。显露出甚至现在也在那样吶喊,那样强烈的情感。你的想法就是如此强烈对吧?我不是你,没有成为那个源头的经验,所以无法轻易否定你。就算否定,那些话也只会显得轻浮。对拥有那么强烈信念的你,说那种空洞的话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对你很失礼,对吧?」 他开口提问,视线投向我这边。 ……清澈的双眼。 宛如反映出他平静内心那样的眼睛。 「但是你所描绘的未来没有复仇以后的事。就算是没有武术才能的我,起码也知道这实在是太浪费你用那样的觉悟所钻研出的才能。达成复仇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至少我觉得,看不见未来的你很可惜。」 「我要用我的剑术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路易再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接著很快地从这里离开了。 「……啊……」 说到我的话── 尽管他在离去前所说的话,让我有种从脑袋充血恢复正常的感觉,但我也只能默默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 「……哥哥。」 从塔回到宅邸之后,我前往哥哥的房间。 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想跟哥哥聊天。 哥哥一个人在玩棋盘游戏。 他肯定是独自一人在「复习」跟罗玫尔叔叔的比赛吧。 「我正好在休息,你不用客气。」 「是……」 「……梅莉你会来这里,还真是稀奇。」 「是吗?」 我歪著头回想至今的事情。 确实是这样没错,打从来到王都以后,我只来过这里一两次。 「所以,有什么事吗?」 「可以跟您说说话吗?」 「当然。你就是为此才来到这里吧?」 「是的……请问您从前为什么想要学剑呢?」 听见我的问题,哥哥他扬起笑容道: 「你的问题真奇怪。身为塔斯梅利亚王国武力要角的安德森侯爵家嫡子,怎能不修习武术?」 「虽是那样没错……」 原本喀喀移动棋子的哥哥,停下了动作跟我四目相交。 「……梅莉,如果你有想问的事,坦白问出口就行了。现在这里只有我跟你而已。家人之间就不用客气了吧。」 哥哥的话,让我瞬间静止。 ……这么说来,我有多久没跟哥哥像这样说话了呢? 不对,不光是哥哥。 跟父亲大人也是、跟婆婆也是。 我只跟家人做最低限度的对话。 因此,我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但是哥哥却没有催促那样的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直盯著我看。 「……哥哥您不曾盼望过能报母亲大人的仇吗?」 哥哥一瞬间像在沉思般皱起眉头。 「要老实回答的话,有。我想将让母亲大人亡故的那群人,一个不留地亲自踹下地狱。」 「……现在呢?」 对于我的问题,哥哥露出悲伤的微笑。 「我现在也是这么想。如果机会来临,我会毫不犹豫展开行动。我……一点都不想原谅夺走我们家重要的事物、夺走幸福的人们。」 「太好了……」 那个答案令我安心。 「可是,梅莉,另一方面,我很担心你的情况。」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过复仇就是一切。但是那也就表示……你忽视现在,只看著过去。不期望幸福……看见你只是一味地追求过去回不来的幸福的那幅模样,我怎么能放心?」 哥哥简直像在劝告我那样,缓缓地问我。 然而那些话让我深刻地理解到。 ……我做出了选择。 舍弃了温柔的「假设」世界,在荆棘之路、血腥之路上前进。 所以我不会回首过去。 ……但是那样想的我,说不定才是最紧紧抓著那温柔的过去不放的人。 回不去的过去,那些温馨的日子。 但是我原谅不了。 因为那一天……母亲大人会跟父亲大人分开打算先回到领地,起因是我的任性。 如果我没有说希望生日当天能为我庆祝……母亲大人就会跟父亲大人一起回来,或许就能顺利抵达宅邸。 ……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原谅。 成为夺走大家重要之人起因的我。 而且,我无法消除这种冲动。 即使要带他们一起上路也盼望能复仇的这种冲动。 「……也许那样你会觉得满足,但是我跟父亲大人都盼望著你能得到幸福。就因为我爱著你这个家人。就因为这样,你这副模样让我痛心疾首,很是担心。」 可是哥哥却用温柔的眼神责备了我。 那种温柔,让现在的我觉得很难堪。 「哥哥……」 「听见你遭到山贼袭击的时候,我霎时面如土色。接著,发自内心对于自己的愚蠢感到火大……母亲大人的事件,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说希望将他们踹下地狱并不是谎言。」 哥哥说著朝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不过……你还活著,还活著……!」 他用比我还大的那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简直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 「我……不希望将视线从现在这双手中重要的事物移开,并因此后悔。」 哥哥的语气渐渐变得激动,他所说的话扎在我的心上。 我觉得最近哥哥比起小时候,显露出的感情更加丰富了。 跟父亲大人一样。 我想那应该是拜叔叔所赐……是我想错了吗? 「……哥哥,您是在说我错了吗?」 「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没有正确或不正确。只要你的心没有否定你的愿望,那对你来说应该就是正确答案吧。所以我所说的话……是我的私心。」 哥哥放开我的手,摸摸我的头。 「我不会否定你要完成复仇这件事。不,是我办不到吧……你只要依你所期望的去做就行了。但别忘了。我们期盼著你能得到幸福。」 这是个温柔的愿望。 然而就算结冰的这颗心充分感受到那颗温暖善良的心,也无法将冰融出。 为什么要追求幸福呢? 明明跟那时候同样的幸福已经回不来了。 为什么还期盼我能幸福呢? 明明再也无法看见跟那时候同样的光景了。 明明不管再怎么盼望,那时候被夺走的幸褔都不可能实现了。 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懂。 问题一个个在脑中团团转,浮现又消失。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没有马上睡著,而是沉浸于思考之中。 就这么一直任由从敞开的窗户吹入的夜风扑在我身上。 就这样,我一夜无眠迎来了新的一天。 结果我还是想不出结论,一如往常地在训练场挥剑。 不管怎么想都不明白。 路易说惋惜我的才能那时他的想法。 哥哥说盼望我能幸福那时他的想法。 我的才能是为了斩杀我的复仇对象而磨练的东西。 我的幸福就是完成复仇。 不管再怎么想,除此以外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家族失去了母亲大人,我以为大家内心都有一部分结冰了。 但不是那样。 结冰的是我的心。 不对……用结冰这种形容或许还是太温吞了。 如果心灵有形体的话,我的心肯定已经损坏、破烂不堪、形状扭曲了吧。 因为现在我的视野,已经染成一片血红。 我发觉自己在挥剑的同时想著那些多余的事,于是试著转换心情。 别再想困难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应该集中精神磨练剑术。 啊,我的内心雀跃。好高兴。 高兴得不得了。 从眼前的赤红之中,能感觉到有种黯淡的喜悦。 训练结束后,我环视周遭。 今天的人比以往要少。 克洛依兹先生今天也不在。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浮现出那样的疑惑。 但是既然克洛依兹先生不在,我就没人能问了。 反正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告诉我这个一般市民吧。 我怀著近似放弃的情绪,收拾好后回到了宅邸。 进入宅邸后,哥哥罕见地慌慌张张跑到我面前。 「梅莉…………!」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刚刚来了通知…………」 看见哥哥的样子我做好觉悟,想必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吧。 「……父亲大人讨伐了袭击母亲大人的山贼……」 那一瞬间,我的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万籁俱寂,我甚至感觉世界像是一瞬间静止了。 「……那是真的吗?」 「嗯,不会错的。国军弟兄们去打探过了。」 「……这样啊……」 我开口回应哥哥,脚步蹒跚地走了出去。 「喂、喂……梅莉!」 哥哥叫了我的名字,好似要拦住那样的我。 「……我回房了。」 但我像是在拒绝一样说完那句话以后,回到了房间。 ……老实说,在那之后是怎样回到房间的……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在自己房里了。 我愣愣地从窗户眺望外头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太阳下山,夜幕覆盖在天空之上。 一片静寂。 我甚至有种宛如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错觉。 水滴沿著脸颊滑落。 ……这是喜悦的眼泪?又或者是…… 至少我的目的无疑是达成了。 因为父亲大人讨伐了袭击母亲大人的山贼。 因为是夺走母亲大人的那群人,父亲大人也肯定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才是。 应该会把他们狠狠地踹下地狱吧。 所以完成复仇了。 ……那让我真心感到高兴。虽然我高兴……但我不觉得感动。 反倒有种像是内心开了个大洞的感觉。 ……我想要自己做个了断。 我明白那只是我的任性。 但即使如此,我也想亲手以我磨练的技巧,用上至今学到的所有东西做个了断。 毕竟我是为此拿起剑……为此磨练我的剑术。 只是为此而活下来。 我不甘心,又觉得凄凉。 我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 怀著这种失落感,我找不出自己的生存目的和意义。 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我的内心染上了跟天空一样的颜色。 那天我哭了一整天。 如同我失去了母亲大人的那一天一样。 ✝✝✝ 铿铿──传来刀剑相交的声响。 一如既往的练习情景。 我从上方眺望著。 那一天……自我从哥哥那边听闻父亲大人讨伐了山贼以后,我就没参加训练了。 一直都窝在房间里。 没有见父亲大人也没有见哥哥。 ……已经这样子持续几天了呢? 我的内心一直开著个大洞,无法排遣这种失落感。 那天看见的黑夜,如今仍覆盖在我的心上。 我想就这样,什么事都不要做待在这里……然后就这样腐朽。 我甚至有那种念头。 我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一天原来这么漫长吗? 白天来临、夜晚来临。然后白天再次来临。 就算发生什么事,这世界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时间继续向前走。 不管我是像这样窝在房间里,或是不窝在房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细想著那些事的同时,为了不让外界的风景映入眼帘而闭上双眼。 似乎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睡著,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我慢吞吞地拖著沉重的身体爬了起来。 然后靠近窗边。 ……看样子,训练好像是结束了。 就这样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我,该如何是好呢? ……想做些什么呢? 我把手放在窗上。 发著呆,注视著窗外的风景。 ……我想再看一次那时候看过的风景。 我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接著,在我有那种想法的时候,就冲动地到了外头。 我离开宅邸,跑向塔。 抵达目的地之后,我冲上楼梯。 「……路易……」 我口中喃喃呼唤著他的名字。 然而那里却寻不著他的踪影。 我自然而然地垂头丧气。 见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虽然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懂。 我当场一屁股坐下。 这里──这地方是我的固定位置。 我静静眺望眼前的风景。 跟先前那时不同,黑暗中浮现出朦胧的街灯。 许许多多街灯聚合在一起,创造出幻想般的风景。 ……好美。 跟往常不一样的光景,却让我超乎寻常地看到入迷。 忽然间,我的耳朵听见碰到什么物体的沙沙声。 用手试著触摸,感觉在石子地板的石头缝隙间夹著一张纸。 我把那拉了出来。 既然会在这里就代表……是军部人士的东西吗? 可是不会有人爬上长长的楼梯来到这里吧。 ……莫非── 那么想的我打开了纸张。 『要是没了目的,重新再找就好。你还有的是时间。不用急著寻死。』 是只有三行的文章。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点看到,就不会知道是在说什么了吧。 然而,现在的我却痛切地明白。 滴答滴答,流出的眼泪浸湿了信件。 ……复仇是我的一切。 我舍弃了除此之外的事物,只注视著复仇。 可是,我却突然间失去了一切。 确实是实现了……但是那跟我盼望的形式完全不同。 明明只盯著复仇前进,但目的地却突然遭人横夺消失。 在对那件事有所自觉的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脚边崩塌了。 究竟未来我该往哪里走呢? 究竟未来我想做什么呢? 因为我只看著复仇,所以完全不知道。 失去了路标,犹如被丢到黑暗中的感觉。 感到茫然,对于未来的恐惧。 还有烦躁和空虚。 我第一次痛切地明白,路易口中的「未来」的意义。 「……去找就行了吗?」 说出口的同时我笑了笑。 「不过……你还活著,还活著……!」 哥哥的话语在我心中响起。 ……没错,我还活著。 我还有未来。和母亲大人不一样。 母亲大人有多么遗憾啊。 ……我实在无法估计。 我厌恶成为母亲大人去世原因的自己,憎恨实际做出那种事的那群人,将怒气发泄在发生了那件事的世界。 然后怜悯失去了母亲大人的自己和家人。 可是感到最不甘心、最悲伤的,肯定是母亲大人。 不是我。 母亲大人被夺走了一切。 不论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过的梦想或是跟家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事到如今我才想到那些。 就因为不曾那样想过,所以我才会停下自己的时间。 就因为如此。 我不能浪费。不能放弃。 未来── 知道有人无法拥有,拥有的人却放弃,是一种傲慢。 同时也是种侮辱。 不要害怕看不见未来,而是要感谢拥有未来。 如果看不见目的,再去找就好了。 就算失去了目的,并不会连至今学会的东西也消失不见。 那样一想,觉得心情变得轻松了些。 虽然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不过慢慢决定就行了。 然后只要向前走就行了。 「……母亲大人,我似乎能真正送您离开了。」 我望向天空,那样轻声说道。 ✝✝✝ 「……喔,路易。正好,这边的文件跟这边都是追加的。两边的期限都是三天后。」 面对变成一座高山的文件,还能用那种彷佛若无其事的口气说话的父亲罗玫尔,路易一瞬间感受到自己的杀气,但还是压了下来点点头。 罗玫尔会把文件交给路易,是为了让他在实作中学习实务。 ……只不过从路易的角度来看,罗玫尔只要拿出真本领就能一天做完的这个事实,令他感到郁闷。 「我知道了,好,我知道了。相对的,请您今天不要去街上,老老实实待在宅邸里。因为先前交给我的文件,我有好几份想让您确认。」 「喔……我知道了、知道了。」 罗玫尔像是投降了一般点点头。 「总之,我拿这些走了。」 跟拿来的量一样……又或者变多了点,路易拿著文件离开了房间。 从手上传来沉甸甸的重量,令他不禁发出叹息。 他到了走廊上,开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忽然间,他的视线从窗户投往塔的方向。 在凝望的同时,他想起在那里见过名叫梅莉的少女的事。 ……讨伐了山贼的消息,路易是在帮忙罗玫尔的时候知道的。 他心想,如果是她要报的仇那就可喜可贺了。 ……但与此同时,他冒出某个问题。 她对此究竟会怎么想呢…… 她说过……即使舍弃一切得不到任何东西,她也只能选择那条路…… ……那么,报了仇以后呢? 听见她那些话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件事。 倾注自己的所有,只为了达成目标,舍弃其他一切……然而,要是那个目标消失的话? 投入得越多,失去那个目标时的失落感应该会越重吧。 当他那样一想,就担心起她的事。 一心一意到让人觉得危险,一直线朝著目的地不断奔跑的她。 输给其他人不甘心流泪也好,还是光在自己的路上前进就露出笑容也好。 如果都是因为有复仇这个目的在。 那目的消失的时候,她会为何而哭、为何而笑呢? 不会受到失落感的折磨吗? 不会崩溃吗? 他担心她。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了文件上。 虽然很在意她的事,但他暂时还去不了塔那边。 因为他也在为了自己的目标继续向前冲。 听到消息以后,他几次挤出时间去了塔,但结果还是没能见到她。 ……所以起码,留一封信给她。 除了官方的信件以外,他还是第一次写信,几经迷惘后想到了好主意。 只有三行。 光是为了写出三行字,他究竟有多么迷惘呢? 他心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起码她会对自己发火也好。 只要不被失落感压垮、封闭内心、舍弃感情的话,那样就好。 与其那样,为蛮不讲理而愤怒、为目的被夺走而叹息还好得多了吧。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那样活力十足的表情令人喜爱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会想一直看著她呢? 比起像贵族子女那样,感情几乎不形于色,只是一个劲儿地露出和善的笑容,会哭会笑会生气……她那忠实呈现千变万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耀眼。 「……打扰了,路易大人。罗玫尔大人在找您。」 一名仆役向停下脚步的他搭话。 「父亲吗?……我知道了。抱歉,请把这份文件放在我的房里。」 「遵命。」 ……总之,得赶紧把眼前的工作给收拾掉。 他重新调适情绪,前往罗玫尔的房间。 第六卷 第三章 夫人,拥有梦想 挥舞刀剑。 ……感觉有点不协调,对战途中我皱起眉头。 一如所料,剑被弹开,我输掉了。 「包括你突然休假的事情在内,你是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战斗的对手克洛依兹先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向我提问。 「我在你的剑中感受到了迷惘喔。」 「是啊。也许我的内心还没有整理好。」 虽然克洛依兹先生似乎无法理解我的话,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结果,我回来训练了。 因为我只会做这件事。 在那之后我哭得很惨。 哭得很惨,思考了很多。 但是现在的我,无论是目标还是意义,我什么都找不到。 因为我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复仇以外我什么都不关心,只是一心地寻求复仇。 因此我现在没有任何能做判断的素材。 该选哪个选项……说到底,就连有什么选项都不知道。 对没有判断素材的我而言,我完全搞不懂。 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停下脚步。 我不能呆呆地光等待时间流逝。 就算是为了时间已经停止了的母亲大人也好。 所以我回来了。 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我只会做这件事。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但也不想停下脚步。 既然如此,我总觉得比起想些有的没的感到迷惘,像这样回来训练还好多了。 看样子比起用脑袋思考,还是活动身体比较适合我。 尽管我的内心还没彻底整理好,但打从回来训练挥剑以后,我有种渐渐冷静下来的感觉。 克洛依兹先生一句话都没说,不过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对了……今天在这里的这群家伙说之后要去吃饭,小姐你也去吗?」 突如其来的邀请,我的脑子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但我考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我要去。」 「这样啊。那将军那边就由我去说吧。」 「谢谢。」 多试著看看各种事物。 多尝试一下各种事情。 我是这么想的。 就算还没找到目标,不,就因为这样。 我想改变一直以来,除了剑以外什么都不关心的自己。 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接著在练武结束后,我去了城镇。 仔细想想,我是第一次去街头的店家。 毕竟我过去没有自己买过东西,可说一整天都在练武。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很有贵族风格,要说深闺千金也确实是深闺千金。 我东张西望地环顾店里,跟著克洛依兹先生的后头走。 「克洛依兹先生!」 似乎已经占领座位一角的国军弟兄,呼唤著克洛依兹先生。 「喔,让你们久等啦~!」 克洛依兹先生也笑眯眯地回答。 「就是说啊。到底为什么……哇!克洛依兹先生,您诱拐了小梅露吗?」 「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诱拐小姐。会被反杀的。」 「「「确实。」」」 兴致盎然聆听著对话的所有人,同时点了点头。 所有人似乎都是在安德森侯爵家训练的成员,很眼熟。 「哎呀,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热烈欢迎,小梅露。欢迎你。」 「谢谢。」 整个场子变得闹哄哄的。 「来得好啊。」 「你能来真令人高兴呢。」 「克洛依兹,干得好!让都是臭男人的地方蓬荜生辉了。」 听见大家纷纷说著欢迎的话语,我吓了一跳紧张不安地望向四周,将目光投向克洛依兹先生的身上。 「怎么了?」 「请问我突然跑来,为什么大家会欢迎我……」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们一直在同个地方一起流汗互相切磋。小姐你也是我们的同伴喔。」 「没错!我很尊敬小梅露喔。如此娇小却那么强大。我在小梅露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拚命玩咧!」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想说谁管什么将军的秘密武器咧!」 「那种嫉妒心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啦。知道小梅露自主练习的量以后,我真是大吃一惊。」 「啊~我懂。我觉得自己绝对办不到。」 大家口中说出的话,让我整个人愣住了。 「……大家都很赞许小姐你喔。只是没有开口的机会而已。毕竟以往都会在小姐身上感受到『不要靠近我』那样的高墙呢。」 「……是吗?」 「是啊。别光盯著剑,也稍微看看周遭吧。」 那句话一语中的,让我顿时无言以对。 过去的我确实就是那样…… 在我那样想的时候,克洛依兹先生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加上大家刚才的话,我感到很是抱歉和难为情,于是低下了头。 「克洛依兹先生,你跟小梅露两个人讲了什么?来这里大家一起聊吧。」 「好喔。来,小姐你也一起来吧。」 「…………好!」 后来,就座的大家都各自点了想要的饮料和食物等等。 第一次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吃东西感到有些兴奋之余,我听著大家的对话。 「……为什么大家会当兵呢?」 等场子热起来的时候,我说出了感到疑惑的事情。 「为什么会当兵啊……那当然是为了钱啦。我有很多兄弟。」 我不懂这跟兄弟多有什么关系,不禁歪了歪头。 「啊~该怎么说呢。换句话说,就是为了减少伙食费啦。不懂学问的我,要往上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实力主义的军队。不过也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身手小有自信。」 为了减少伙食费──这句话让我受到不小的震撼。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种事。 想要多少就会端出多少温热的餐点,我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原来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虽然那种自信也很快就被将军击垮了。」 在我脑海中有许多念头团团转的期间,有人从旁插嘴。 大家没有露出像我那样惊讶的神情。 反倒是一副他所说的事才是理所当然。 「吵死了~话说那你呢,是为什么啊?」 「我?是因为帅气啊!那时候我看到将军凯旋回国,就想说将来绝对要当个军人。」 「啊~你说的我懂。只要有这个人在,我们这个国家就能安然无恙,会忍不住那样想呢。我也是那样。」 「是啊。将军是很伟大的存在……我是在战时,将军在村子里救了我。所以我就想追随那位大人,我下定决心,自己也要成为能保护他人的人。」 「我不像你们那样,有志向、决心或是环境那些原因,只是顺其自然而已~我明白那种心情。入伍以后我有幸分发到将军的部队,要追上那个人的背影虽然很辛苦,但是会让我觉得不管天涯海角都想追随他。一直追随那个人背影的这件事,不知何时起变得让我感到自豪了。」 话题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变成父亲大人训练的内容、父亲大人的英勇事迹之类的。 样貌粗犷的他们,简直像是小孩子一般双眼闪闪发亮地谈论著父亲的事。 说追随父亲大人的背影,身在他麾下值得自豪。 说希望像父亲大人那样,能当个可以保护他人的人。 那可真是热烈的讨论。 「……为什么大家……会想要保护他人呢?」 我不经意地向坐在隔壁的克洛依兹先生拋出问题。 「保护吗?拥有那样伟大志向的,就只有像这家伙一样受过战火洗礼的人们吧。金钱、名誉……在这里的大家,都带著各自的理由敲开军队的大门。并不是起初就拥有保护他人那么高尚的志向。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对我们来说,在将军麾下做事的自豪成为了一切。大家都为将军而著迷。为了想成为将军那样,身体自然而然动了起来。然后那连系到保护他人,又成为我们的一种自豪……辗转到头,便觉得要是能保护国家、保护重要的人就好了。」 「辗转到头……」 「总之小姐你迟早也会明白吧。」 有其他人找克洛依兹先生,话题便到这里中断了,但是这时候内心乱糟糟的感觉,一直闷在我心底。 ……然后,回到家以后也是。 因为我不明白。 想要保护他人的这种心情。 过去路易也说过的那句话的意义。 为什么母亲大人被夺走……即使如此父亲大人仍会做保护人民的工作呢? 就算变得伤痕累累,也要继续在那条路上前进吗? 「梅露,欢迎回来。」 「……我说婆婆,父亲大人回来了吗?」 我悄悄地附在她耳边问道。 「嗯,他已经回来了喔。」 「我可以去拜访他吗?」 「……总管说今天他已经没有预定行程了。」 「是吗?那我去一下喔。」 我踏著小碎步前往父亲大人的书房。 这么说来,我说不定也很久没跟父亲大人面对面说话了。 至少父亲大人讨伐了山贼之后我就窝在房里,而后来是父亲大人很忙。 带著有点紧张的心情进入父亲大人的房间,只见父亲大人悠哉地正在品尝美酒。 「是梅莉啊。你会来老夫房间还真稀奇呢……话说回来老夫听说今天你跟克洛依兹他们去外头了?」 「是的,非常的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不过我有事想问问父亲大人。」 「哦……是什么事?说说看。」 「……父亲大人,您为什么会保护人民呢?」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父亲大人显露出略略吃惊的神情。 「……今天我跟克洛依兹先生他们聊天的时候,问了他们为什么会当兵。我知道了五花八门的原因。除了他们各自的原因以外,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憧憬父亲大人,也变得希望像您一样保护国家……保护人民……但是我不明白那些话的基础。为什么父亲大人您会想保护人民呢?」 「……老夫想要保护人民,是那么奇怪的事吗?」 「嗯。因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是遭到父亲大人您保护的人民杀害吗?」 我知道父亲大人听见我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保护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名字的人民,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明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恩将仇报。」 「……对你来说,人民是敌人吗?」 「不。可是实际上我也不觉得他们很好。如果不是光会享受他人保护,能自己变强那就很好。自己变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事物那样不就好了吗!父亲大人有什么必要保护大家吗?对我来说,比起多瓦伊鲁国的士兵们,我们国家的人们……」 啪!清脆的一记声响。 我感到脸颊发烫,知道自己被父亲大人打了。 「……别再说了。不可以再说下去。」 听见父亲大人低沉的声音,我将差点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对老夫来说,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保护人民、保护国家那样高尚的志向。老夫纯粹是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呼,父亲大人长叹一口气。 「老夫拚上了性命。眼前是在战争中无计可施,只能遭到蹂躏的人民,有办法战斗的老夫觉得必须保护他们,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父亲大人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往嘴里倒。 他一口气把内容物喝光,然后再次叹了口气。 「梅莉露妲被杀,让老夫思考了很多事。一想到这个国家的人杀了老夫的妻子,便觉得那时候拚了老命去战斗究竟算什么,感到相当空虚……然而自己做的事并非白费,告诉老夫这件事的就是人民。」 能看到如此说著的父亲大人悲伤地笑了笑。 「一旦被拥戴为英雄之类的以后,总之……拥有那个头衔就得尽责才行,所以老夫就豁出一切一直向前冲罢了。可是在不知不觉间,老夫的背后成了一条道路,那条路上接连出现一个个跟在后头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人民……你应该也听闻了吧。由于战争村庄烧毁的人从军的事。看见老夫至今所做的努力,自己也想保护他人而成为士兵的人,素未谋面的某个人珍视的人,由跟在老夫身后的人们来保护,在老夫的追随者身后,还会有新人跟上。道路就这样延续下去,老夫也感到自豪,获得了救赎。老夫所做的事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辗转到头,或许就不会有像老夫这样,尝到失去重要之人痛苦的人了。」 「……可是!」 「所有的人民都是山贼吗?都会成为山贼吗?你不明白在人民之中也有重要的人吗?无法保护自己,希望依靠别人保护是种罪过吗?」 「…………!」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那般拥有武术才能。就算有,也有人受到生活压迫,没有空闲磨练。你要拋下他们不管说『自己保护自己,因此去做同样的训练吧』是吗?那就是所谓的傲慢。」 「可是,我……」 我也很清楚自己逐渐拿不出反驳的话了。 「比方说……这样好了。婆婆向你求救,你不会救她吗?」 「……婆婆是我重要的人。我当然会救她。」 「那要是婆婆重要的人向你求救那又如何?」 「……因为婆婆会伤心,我会保护对方。」 「你不是说『自己保护自己』而推开他人吗?明明是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名字的人,你还说要保护对方吗?」 我没有继续说话。 因为父亲大人要说的话,我已经明白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辗转到头,就是在保护某个人重要的人……不是所有人民都是坏人。杀了你母亲的充其量就是山贼。罪过在他们身上,责任在于没能保护她的老夫身上。要向所有人民问罪,那就错了。」 父亲大人大大的手掌,托住我的脸颊。 已经不会觉得烫、不会觉得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的眼眶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没见过面的某人,会是某人的重要之人。老夫不想再看到像自己那样,因失去重要之人而叹息的身影……那么就只能前进了。老夫是这么想的。」 父亲大人拭去我眼泪的同时笑著说道。 我在自己心中,一再反覆思考父亲大人的那句话。 「老夫不想再看到像自己那样,因失去重要之人而叹息的身影。」 ……唯独那句话,唯独那种心情……我能明白。 那时候的绝望、那时候的悲伤……还有那时候的憎恨。 我已经再也不想尝到了。 与此同时,我也不想让自己重要的人们体验。 就因为……我明白那种痛苦。 那样想的一瞬间,忽然间我想起路易对我说过的话。 「……这个国家为了维持这样的日常生活,有很多人付出了牺牲。如今在某个地方,依然有某人正在付出。那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吗?不,没有人关注著那么庞大的事物吧。他们是为了他们想保护的事物而战的吧。」 他在那座塔上这么说。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 就代表还有其他人如同那时候的我为了世界的蛮不讲理而绝望,受到失落感折磨吗? 思及此的瞬间,我觉得自己很丢脸。 我至今……都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 重要的人被夺走,那确实有充分的动机由于不幸而诅咒这个世界。 但是除我之外还有一样的人在……我却没有想到那件事。 明明在我身边就有。 哥哥和父亲大人……他们都是失去了重要之人的人们。 即使如此,我却……没有考量他们的心情。 只是诅咒著这世上的蛮不讲理,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然后厌恶成为母亲大人去世契机的自己。 我只关注复仇,并且死盯著那里当成是自己的终点。 「我……不希望将视线从现在这双手中重要的事物移开,并因此后悔。」 尝到同样痛苦的哥哥,明明为我许下那样温柔的愿望。 隔天,我在训练结束后前往塔。 黄昏时的风景,尽管带著一丝凄凉,却也因而令人觉得温暖。 「那边的那个人有重要的人们,而那些人们也有重要的人。那里的人是,那边的人也一样……就这样,许多人聚集起来才能成为国家。尽管要倾听他们每个人的话很困难,但我想保护能让他们每个人安心生活的国家。为了不破坏这日常风景,我希望自己的脑子能帮上忙。我希望不要忘记对牺牲者们的敬意,继承他们的遗志。我是那样想的。」 我想起的,果然是路易的话。 许多人们在路上来来往往。 不知道姓名,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路人。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丝毫没有想保护他们的想法。 ……可是── 我想不用尝到那种绝望是最好的。 我不希望有人尝到那种痛苦。 ……就因为我了解那些。 眼前这些完全陌生的人,他们重要的人们。 那些重要的人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人们。 亲兄弟、朋友、恋人……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好。 他们也有一旦失去就会感觉内心像开了个大洞似的,那样重要的人们。 追寻起来的话,或许会跟我认识的人在哪里有所联系也不一定。 ……不对,是肯定会在哪里有所联系。 因为无论这个城镇……世界有多广阔,人跟人之间的联系就像是蜘蛛网,是错综复杂、互相交织而形成的。 换句话说,就算是不认识的某人,说不定也会是跟我有关的人们重要的人。 我脑中浮现的是父亲大人、哥哥、在安德森侯爵家工作的仆役们、护卫队的队员们,还有国军的人们……以及路易。 能够忍受让他们尝到如同当时的我那样的痛苦吗? 能够忍受看到他们的笑容蒙上阴影的身影吗? ……我那样扪心自问。 答案是否定的。 我衷心希望他们幸福。 活下去、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笑一笑。 我希望他们可以保持那样。 为此,如果我握著的剑可以做到那种事的话……那就是意义非凡的事情了吧。 保护什么的崇高想法……我并不明白。 但是,我……为了我自己。 为了不要让某个人……让我身边的人们尝到像我那样的痛苦。 我会发挥我积累的剑术才能。 我那样下定了决心。 ✝✝✝ 少女哒哒哒地在城镇里奔跑。 似是在逃离什么般地拚了命跑。 但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已经接近极限了。 上气不接下气,双脚也在发抖。 结果在差一点就到大马路的地方,她被路旁的小石头绊倒,整个人倒了下来。 听见从后方传来渐渐接近自己的脚步声,她浮现出像是绝望的表情。 「小姐,这可真头痛啊。可以不要给我们添乱吗?」 「没错没错。小姐你在你爸爸他们来迎接以前,就当个乖孩子等著吧~」 「就是这样。在你爸爸他们来以前你能不能平安无事,就看你自己了。」 那群露出卑劣笑容的男人们渐渐靠近,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断后退想要逃跑。 也许是看她的行为不顺眼,只见一名男子咂嘴显露出焦躁的样子。 「……我姑且问一下,叔叔你们真的打算将这女孩送到她爸爸的身边吗?」 忽然间,听见了直到刚才都不在场的第三者声音。 明明是带有稚气、感觉不可靠的声音,然而不是跟那些男人一伙的这件事,让少女感到安心抬起了头。 「嗯?你没事吧?」 她抬头看见的人影很娇小。 也许和被男人们追的这名少女同年纪。 看发型和装扮,她觉得那个人是个男孩子。 那个人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只是望著她面露微笑。 「那些人是你的熟人吗?」 面对接下来的问题,她一再摇头。 「原来如此……」 那个人像是懂了似的点点头。 怎能如此从容……她看著这幅情景皱起眉头。 「你这家伙是怎样?」 「没你这小子的事。如果不想受伤,就快点给我滚到一边去。」 「如果是跟这女孩一起,我就离开这里,不然我就不离开……怎么样,大叔们?」 那个人悠然自得地说道,不把那些男人当一回事。 「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懂的。」 男人们各自抄起武器,袭击那个人。 她很害怕,于是一瞬间闭上眼,不敢看那幅情景。 ……就算是男孩子,和自己同年纪的人不可能打得过。 她的脑中伴随这句话,浮现出可怕的情景。 身材差距那么大……肯定会被狠狠痛揍一顿──她明明那样以为。 然而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景色,却完全相反。 大块头的男人们遍体鳞伤,倒在地上! 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她心想这是不是在作梦,忍不住捏了自己的脸颊。 ……捏得意外大力,很痛。 「你没事吧?」 少年接近少女身边,虽然他是创造出这幅情景的人,但她并不害怕。 反倒是安心和喜悦感围绕著她。 「……是、是的。我没事……」 「这样啊……那太好了。真是场灾难呢。竟然伤成这样……」 少年轻抚少女的脸颊。 实在说不出那是因为自己捏的才会红肿……丢脸的感觉再加上沉醉于少年温柔的手,使得她眯细了双眼。 「谢谢你救了我。」 「不必言谢。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不可以走这种小路喔。来,我送你到大马路上,我们一起走吧。」 被他的手拉著,她起身走了出去。 有点担心男人们结果怎么了,会不会再从后方袭击?于是她瞄了一眼后方。 「不要紧。已经把那些家伙用力绑起来了,他们没办法自己爬起来喔。」 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少年面带苦笑说道。 「这、这样啊……」 「嗯。之后预计交给军方。」 「我知道了。真的是多亏有你才能得救。谢谢你。」 听见她道谢,少年这次露出了纯粹的真正笑容。 被那笑容准确无误击中的她,从那之后陷入整段路途都默默不语的状态。 顺利到达大马路又走了一会儿后,在人群中释放出异样存在感的集团,从反方向走了过来。 ……是国军的士兵们,而且还是直属将军的士兵们。 他们是不辱将军之名,军中的实力派,或许是由于克服了严苛的训练,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英气十足。 「……啊,糟了……」 一看见他们,至今和她同样一言不发的少年轻声道。 他显然很惊慌失措。 能果断挑战大个头男人们的他,为什么会……她的脑中浮现那个问题,然而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率领国军士兵前进的男人,一看见那名少年就露出显然吓了一跳的表情……然后猛冲过来。 「……蠢货──!」 ……连同怒吼一起。 才刚想著出了什么事,只见男人朝著少年挥拳。 「想说没看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等等……老夫大概懂了。真是的……你不要一头栽进去啊!」 「我不是一开始就为了一头栽下去才跑出来的。我是在街上走著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走了一会儿以后发现了她。」 「……唉~……够了。你赶紧回去吧。」 「是……对不起喔。因为这样,我要回去了。」 少年挥了挥手,随后乾脆地从现场离开。 「……啊……」 少女本想叫住他……但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就无能为力了。 「来晚了,十分抱歉。老夫的名字叫卡杰尔,前来迎接您了。」 一般来说,对于英雄的登场,通常都会欢天喜地地寻求握手吧。 但是今天比起眼前的国家英雄,自己的那位英雄更重要。 ……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她好几次向将军询问少年的名字……可是将军却支吾其词,绝不告诉她。 ……我绝对要再见到他。 到时不仅是道谢,还有……少女抱著那样的决心在心中起誓。 ✝✝✝ 「帕克斯大人,欢迎回来。」 回到宅邸以后,我偶然遇上了哥哥。 姑且还是有外人在看,于是我以护卫的身分问安。 「『欢迎回来』这句话不是你,而是我该说的话才对吧……你又去城镇了吗?」 「呜……」 因为是穿著去街头的装扮遇上他,因此迅速穿帮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也没办法蒙混过关。 虽说就是因为这样,才选了不会遇见任何人的路……是运气不好吧。 「都再三说了别冒失地不带士兵们就出门上街。因为父亲大人的英雄之名,因此应该也有许多贵族嫉妒他。我当然知道你很强,但如果送来一群刺客,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扮演护卫的你要是因此倒下,那就本末倒置了……但过去的事也就算了,起码别被父亲大人发现。」 「……啊……卡杰尔大人已经发现了。」 我游移视线,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 听见我的话,哥哥的目光霎时变得犀利。 「我到城镇上遇见贵族大小姐失踪的大骚动……然后找一找找到了人,想将她送回去的时候,偶然遇上了卡杰尔大人。」 最近我一有空就去城镇。 虽然以前曾经单独去城镇,但是那都是在来往塔的途中穿越大马路而已。 现在不只是那样,我会闲晃到城镇的各个角落。 克洛依兹先生带我去的时候,我有了很多首次见闻的事物,因为我想了解很多事……那是原因之一。 然后最大的原因,是为了不让我内心的觉悟变得迟钝。 光从塔上眺望……我觉得光是那样不够。 我想近距离多多感受、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事情。 那些我一直疏远的人民。 透过近距离感受,我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那种想法,不见得是错误的。 ……希望不会再有人像我那样尝到痛苦的那个心愿。 越是近距离去感受,我就觉得那种想法更是强烈地刻在我的心上。 话虽如此,今天的事件完全是个偶然。 在城镇中探索,然后街角发生了小骚动。 我出于兴趣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居然是少女不见踪影。 不过因为是贵族大小姐,所以事件闹大也是没办法的事。 稍微试著找了找,想到未曾谋面的少女的想法……不太清楚外面世界的这一点肯定和自己一样,既然如此就想了想我自己可能会有兴趣的地方……四处奔走结果找到了她。 我到达的时候,身穿可爱但简便服装的少女已经遭到她应不想被缠上的男人们追著跑。 说起来那女孩,在我送她回去的这段期间一直没说话。 ……果然会怕我击退那群男人那时的样子吧。 哥哥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对他那副模样深感抱歉,但是现在成功拯救那女孩的满足感仍然占据著我的内心。 「父亲大人明明是将军,却喜欢亲临现场呢……此外还是贵族子女被劫走的事件,所以觉得自己也参与比较好吧。总之,你还是死心挨骂吧。」 「我已经挨骂完了……」 「你太天真了。为了不让你去城镇,会有严苛的训练等著你喔。」 「不过那样也挺好的呢。」 「会把那种训练当成奖赏感到高兴的,也就只有你了。」 哥哥乾笑了几声,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再次迈开步伐。 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梅露,主人叫你过去。」 我正换好衣服的时候,婆婆走进房间那样告诉我。 「唉……梅露。请你不要做太危险的事。婆婆我的身体可承受不了啊。」 她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随后连同重重的叹息声对我说道。 ……婆婆似乎一直在担心我。 「对不起。但很有我的风格对吧?」 我吹嘘完以后,婆婆像是放弃了那样再次叹气道: 「……不可以让主人等。你快点去吧。」 「是~」 我乖乖听从婆婆的话走了出去。 婆婆似乎没有要一起去,她就那样站在原地。 「……就是那样想才让人伤脑筋啊。应该劝诫的我,竟然觉得您那盯著前方前进的身影很有『您的风格』。」 我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那些话。那真的是很细微的声音。 但确实听见了的那句话,令我不禁浮现笑意。 一到了父亲大人的房间,就发现父亲大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 跟婆婆一样一脸严肃。 跟婆婆不一样的是──不愧是父亲大人,气势相差悬殊。 「……你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 「我任性妄为,十分抱歉。」 我一开口就向父亲道歉。 因为让他担心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但是父亲大人,对于我的道歉不知为何重重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啊……算了。真亏你能保护好马克连伯爵家的千金小姐。谢谢你。」 我听见父亲大人的话低头致意。 「不过违反老夫的嘱咐一个人去城镇也是事实。从明天开始罚你一个星期要做严苛训练。暂时别想去城镇了。」 「是。」 如同哥哥所说的,是特别训练。 ……最近这阵子因为去城镇,稍微减少了训练量。我想这是个好机会,要重新锻炼吗……我一面想著那些事,一面再次对著父亲大人低头致意。 ✝✝✝ 「……呼、呼……唔……!」 出现在眼前的,是安德森侯爵家的训练场。 梅露莉丝在场中央。 她现在似乎正在调整紊乱的呼吸。 汗水滴答滴答地接连流下,就算从远处看,也看得出衣服吸了太多汗,简直能拧出水。 「我不怎么爱对他人的教育方针插嘴……但是你对小姐不会太严厉了吗,卡杰尔?」 罗玫尔在观察她的模样之余,向自己身后的卡杰尔搭话。 「太严厉?这是她任性妄为的惩罚,太过严厉这样正好。」 卡杰尔鼻子哼气,但是完全没有望向眼前的梅露莉丝那边。 他是对于自己吩咐的训练,不必监视她也会确实完成这点有自信吧。 理所当然如同卡杰尔所想,她离开其他众人,一个人进行卡杰尔吩咐的残酷训练。 「说是任性妄为的惩罚……也只是去城镇而已吧?」 「为什么罗玫尔你会知道……不对,老夫失言了。老夫真的每次都这么想,你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的吗?」 「别说蠢话。就算是我也有不知道的事。」 「这可不好说呢……」 「哎呀,你还挺紧咬这一点呢。」 卡杰尔瞪著一派轻松回覆的罗玫尔。 看到他那种样子,罗玫尔笑了笑。 对于罗玫尔的反应,卡杰尔瞪得更狠了。 ……再继续笑下去他就要喷火了吧,罗玫尔收起了笑意呼了口气说: 「尽是些我不知道的事喔。尤其是人应有的样子。」 相对地他向卡杰尔丢出了那句话。 言语中没有刚才的轻松。 反倒像是流露出身为宰相、支撑著这个国家的他一小部分的辛劳那样惊人的话语。 「……这话什么意思?」 罗玫尔那副模样,令卡杰尔也用认真的语气提问。 「就是我说的那样。比方说,对了……为什么人会期望与自己不符的事物呢。希望是灯火。然而愿望若是太强无法控制的话,就会变成野心,太过旺盛的野心之火,明明只会烧毁自己的身体、国家而已。」 卡杰尔对于罗玫尔继续说下去的那些话感到不解。 「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为什么小姐不能去城镇啊?」 「不要突然把话题扯回来!……算了。那老夫倒是问你,贵族的女儿擅自上街去,父母会生气吧?」 「明明小姐就有应对危险的能力?」 「对担心孩子的父母来说,那种事毫无关联。说到底,山贼的幕后黑手还没上钩。而且为什么打算让老夫允许那家伙外出……难不成,你……」 卡杰尔想到了某种可能,停下了嘴。 「你直觉真好呢。」 对此罗玫尔也已经揣测到卡杰尔冒出的念头了吧……在他开口以前便如此答覆。 「你果然要把那孩子当诱饵,逼出幕后黑手吗?」 卡杰尔的语调变得越来越沉。 被称为英雄的他散发出的氛围,非常人所能承受。 明明应该如此,对此,罗玫尔的模样却与先前并无二致。 「你想太多了。不过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我并不知道小姐她究竟有多强呢。如果你挂保证小姐很强没有问题的话,或许也是可行……」 「开什么玩笑。老夫不会让那家伙去犯那种险。」 「说得也是。我知道了,你别那样瞪我。」 「……这可不好说。」 「唉……别太小看我了。」 面对卡杰尔的追击,反倒是罗玫尔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是不同于在办公室里大显神通﹑在安德森侯爵家看到的他的另一张脸孔。 尽管在不同的地方,然而他也是个跟卡杰尔一样在持续战斗﹑身经百战的将领。 「虽然我说你『直觉好』,但没有说那是『正确答案』……我不动、不让你动,是因为那样做才不会让我们落居下风。虽然我也认为如果让她动,盘面要动起来会比较容易……然而就算她不担任那个角色,也只是采取其他对策罢了……」 「……别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喂喂喂,那就是你第一句想回的话?」 「哼……」 正好在这一刻,斗技场那边传来了欢呼声。 罗玫尔反射性地看向那里。 只见有许多男人,还在注视著位于训练场中央的梅露莉丝。 看样子在做完卡杰尔吩咐的课表以后,她跟进行普通训练的众人会合,在模拟战中顺利获胜了。 证据就是输给她的众人都倒在地上。 「喂喂喂,你家的小姐……真的是不得了啊。」 罗玫尔不禁大声说道。 并且从他的语调中……能感受到带著「有趣」那样的情感。 罗玫尔从各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梅露莉丝的情报。 纵使如此,由于他现在第一次现场看到,吓了一大跳。 「有谁能想像到呢?那样瘦弱的女孩子,竟然会比那些军人还要强。」 「……据本人所言,似乎是精神集中后,『会觉得周遭的动作像是变慢了,能看得很清楚』,而且『耳朵会变得敏锐,能听见对手的呼吸和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移动的声音』。」 「卡杰尔你也一样吗?」 「怎么可能。老夫只是比一般人直觉好一点的凡人罢了。」 「你才是有资格说那种话吗……算了。今天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我还会带酒来找你串门子喔。」 「下次带马卡兰产的来喔。」 「好好好。」 罗玫尔就这样跟卡杰尔道别,回到了自家。 回到家的那一刻,一副像在说久候多时了那样子的路易,进入他的视野。 「我回来喽~」 「欢迎回来……您不赶紧直奔办公室吗?」 路易才刚满十岁,然而看上去并不像那个岁数。 尽管也有锐利的眼神、与温和相距甚远的外表这些因素在,但路易身上的气质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不是小孩子,而是背负著责任的成人气质。 虽然在职场上偶尔有机会听人谈论小孩子……不过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小孩和路易相差甚远,这是罗玫尔的感想。 「你还真冷淡。」 「这是谁的错啊。」 「天知道。好啦,你也快去工作吧。」 装糊涂的同时,他的脸上泛起苦笑。 不像个小孩子,一半以上是自己的错吗……他如此心想。 明明还是能称为小孩子的年纪,路易却已经在辅佐罗玫尔的工作。 由于罗玫尔当年也是一样,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应该代代都是如此吧。 罗玫尔转换思维,扫视了一下放在眼前的大量文件。 「喂,路易。」 罗玫尔在中途停手呼唤路易。 「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资料也全都由我来做。相对的,你去详查这家伙的资料做个整理。」 路易疑惑地接过文件,然而当他看见交到手上的那些内容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这是首要事项。」 「当然了。明明光是佣兵就已经很难缠,没想到霖梅洱公国竟然会出动一部分军队。」 「……真亏你有注意到佣兵啊?」 「嗯……虽然我想这样说,然而这是我调查了父亲大人足迹的结果。所以并不是我一个人想到的。」 「但也不简单了……佣兵那边已经束手无策了呢。起码这边由我来收拾。你当然也会协助我吧?」 「嗯,那是当然的。」 罗玫尔听见路易的回应点点头,同时决定埋首于工作之中。 ✝✝✝ 啊,来了…… 铿铿……木刀互击的声响逐渐变得遥远。 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变得敏锐。 我本身的存在变得遥远,脑袋清晰,精神只集中在敌人和自己……战斗之中。 甚至会觉得对手的动作变得缓慢,看得一清二楚的眼睛。 甚至能听见对手的呼吸和自己每一块肌肉移动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的耳朵。 整合那些情报,算出最适当动作的头脑。 战斗的时候……又或者是告诉自己这是战斗的那一瞬间,也许是从我重新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起,那种感觉就占据了我。 在那种感觉降临之际,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变得遥远,尽管也会觉得那样有点恐怖……但与此同时我也充满了充实感。 我的视野中,并非如以前那样全是一片红与黑。 战斗时虽说绝非为之著迷……然而色彩鲜艳的洪水,为我视野中的世界添上了色彩。 那是多么美丽,并且甜美的事啊。 「赢家,梅露!」 由于裁判的声音,我终于回过神来。 「输了……你的状态很好呢。动作截然不同啊。」 「谢谢您,克洛依兹先生。」 我跟战斗的对手克洛依兹先生互相握手。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好事……硬要说的话,确实挺开心的呢。」 「……开心?」 「以往的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必须要变强。」 为了复仇。 为了胜过现实的蛮不讲理。 为了不要失去。 我必须变强──我那样子告诉自己。 不管变得多强,我也无法满足。 ……总觉得像只是一直在责备自己还不够。 「变强的目的消失得一乾二净……可是我就剩下这个了。察觉到那一点的时候,我一度陷入了绝望。」 一味窝在房间里,抗拒这个世界。 我对空虚的自己感到悲伤而不去正视,觉得时间快点过去最好,与此同时我又害怕自己在虚度光阴。 「可是克洛依兹先生,参加这个训练的大家……在我身边许许多多的人,告诉了我未来和向前走有多重要。既然我只剩这些,那我就彻底琢磨吧……迈向新的目标。这次并不是必须变强,而是期盼著想要变得更强。那么一来,就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现在只是单纯乐在其中。虽说对于训练乐在其中,也许有些不太像话。」 「不,这不是很好吗?但是,这样啊……既然你踏出了新的一步,那我也会大力欢迎喔。」 连同温柔的笑容所说出的那句温柔的话,让我也会心一笑。 「那么,为了庆祝你开始新生活,我们去吃饭吧?」 「好!」 训练结束以后,我跟克洛依兹先生他们去吃饭。 「……虽说是我们邀你的……不过梅露你还真能吃啊。」 「咦?」 因为训练结束后肚子很饿,我狼吞虎咽。 是不是不像个少女啊……都这时候了我才想到这种事。 顺带一提,只有我一个人大口大口吃,其他众人都只有小酌几杯吃点东西。 「因为训练过后肚子很饿。我平常大概就吃这么多……当然吃太多变肥身体会变得迟钝,所以我还是会克制。」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个。完成将军那种地狱课表,真亏你还有胃口啊。」 「就是说啊~换成是我就吐了!」 「不,说到底可能训练到一半就吐了。」 听到周遭人的话,我泛起一抹苦笑。 「我以前也是那样喔。」 那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呆了。 好一会儿所有人一动不动,彷佛这张桌子的时间停止了。 「……请问,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在我问出口之后,大家的时间终于向前走了。 「……不、不是,就是有点意外……」 「我、我也是。无法想像那样子的小梅露。」 「就是说啊。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完成训练的小梅露,没想到竟然会有那种时候……」 「……因为我还挺小的时候,就成了将军的徒弟。一开始很吃力,完全吃不下饭,非常辛苦。不过,反正……人类是会习惯的生物呢。」 「咦、咦……换句话说,你从小训练量就那么大?」 「一开始就那样毕竟还是不可能。那是逐渐增量的结果。能把那种训练量变成理所当然,也花了不少时间呢。」 「理、理所当然吗……」 所有人的表情,无一例外全都在抽搐。 「话说各位,大白天就喝酒没关系吗?」 不仅带小孩子来酒吧还在大白天喝酒,这件事吓了我一跳。 不过……他们邀我来这件事本身,缩短了跟大家之间的距离,让我很高兴。 当然我也像个小孩子那样,独自一人点了用水果打成汁的饮料。 「嗯,还好吧。因为我们今天不当差。」 「咦……假日也要进行训练吗?真是了不起。」 「将军的训练……虽说在军方的也是那样,但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训练特别受欢迎啊。说到底因为我们是以挤进安德森侯爵家私人士兵训练的型态,因此参加人数有限。就算在同个部队里,要参加也相当困难,竞争相当激烈喔~」 「就是说啊。像我们这种基层士兵,就只能在将军有空的时候,放弃假日来参加的这个方法了。」 「我很尊敬将军,如果是为了参加训练,不管多少个假日我都愿意花在这上头。不过因为这样,即使放假我的身边也都是臭男人……没有艳遇啊。」 「别那样讲……不过确实,我的春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他们的双眼忽然间望向他方。 那飘散著哀愁的身影,让我觉得有点悲哀。 「别那么悲观啊。」 克洛依兹先生同样用怜悯的眼神望著他们。 「已婚者怎么会了解我们的心情啊!」 「没错!像这里这样子,总是向左看向右看不管看哪里都是些邋遢男人……唉,好空虚。」 原来如此,只有克洛依兹先生他一个人从容不迫,是因为他是已婚者吗? ……话说…… 「我姑且觉得自己并不算是那种邋遢男人……」 为什么在这里我会被算成一个男人,让我很介意。 「哎呀,小梅露确实不是男人……」 「是啊……我明白你想要说什么喔。」 对我说出那句话语的男人听见我的话以后游移视线。 顺带一提,他周遭的众人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因为小梅露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啊(呢)。」」 ……啥? 我听见他们的话歪了歪头。 「就算是男人也会叫苦连天的训练,却不曾说过丧气话,反倒做得很高兴的器量和耐力。」 「完成自主训练,贪心地想要追求更强的那个身影。」 「潇洒现身拯救有麻烦的女孩子那样的帅气。」 「「哎呀,真是输了啊。」」 然而垂头丧气的他们,在叹了一口气以后便开始哈哈大笑。 「喝吧!」 「嗯!单身同志,今天就给他喝到隔天吧!」 「我们单身同盟是恒久不灭的!」 「嘴上那样说,你会抢先一步吧?」 「怎么可能!我不可能脱离这个同盟!」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们是同伴!」 他们在情绪高涨之余,接连不断地喝。 「……单身同盟的关系恒久不灭……那样的话春天就永远不会来了吧?那还不如早点脱离比较好吧……」 「……别说了。这世上有不能触及的东西。梅露你温柔地守护他们吧。」 克洛依兹先生听见我对他们那些话的碎碎念吐嘈,用温柔的目光注视著他们的同时对我说道。 原来如此……我一边点头,心里想著不希望双脚继续踏进深邃的黑暗之中,于是我决定移开视线温柔地守护他们。 在那之后我们吃吃喝喝度过了愉快的时间,然后就散会了。 大家送我到宅邸前,说要续摊,于是就在安德森侯爵家的门前道别了。 尽管克洛依兹先生含泪说著「休假不在家里吃饭,妻子会讨厌我的……!」想要逃跑,但很遗憾地被大家抓住带走了。 「梅露,让我送你进宅邸里吧。喂,可以吧?给我说可以啊!这是我逃跑的藉口……不对,毕竟是我邀了你,我果然直到最后都有责任送你回家。」尽管克洛依兹先生含泪求助,我依然愣愣地看著他们。 那是因为大家抓住他那时的动作,比起训练时的动作显然要快得多,就连我也是勉强才跟上反应,纯粹为此感到惊讶。 ……绝对不是由于「妻子」这个词让大家的双眼闪著危险的光芒,觉得那很恐怖而装作没看见。 「梅露~!」 「你又来了,克洛依兹先生。不必保护小梅露也没关系喔。只要穿过眼前的门就到侯爵家了,天还亮著,最重要的是小梅露比我们强。所以你就放心跟我们一起去喝吧。」 我听到远方传来这样的声音,悄悄在心中为克洛依兹先生加油。 那么……话虽如此,现在还是黄昏时分。 难得去城镇就这样回去实在太可惜了,我决定前往塔。 最近由于父亲大人管得很严,因此我没办法一个人去街上。 恐怕他也有吩咐克洛依兹先生他们负责监视我,将我送到家门口吧。 从那一点来看,刚刚在场的克洛依兹先生的判断是最正确的。 警卫也是熟面孔,看我的脸就放人进去了。 然后我直接爬上好几阶的楼梯。 「路易……」 抵达最上层时,我看见熟悉的背影,忍不住向他搭话。 接近喃喃自语的那一声或许传到了他耳里,只见他慢慢转过了头。 「好久不见了,梅莉。」 尽管久违的那张脸上带著些许疲惫,但他还是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嗯,真的。好久不见了。」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有精神呢。」 这么说来,自从抓到山贼以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看见他露出似乎有点吃惊感到意外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单方面质问你,做了像是把你逼到走投无路的事。这是赔罪。」 面对一本正经低下头的他,我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你不用道歉。你那时候确实……很严厉……但是你说得对。」 我收起笑意,用认真的语气慎选言辞,为了把该传达给他的讯息传递出去。 「我之前一味看著过去,而拋弃了现在重要的一切事物。实际上抓到山贼以后……生存目标也好,我什么都没了,变成一个空虚的人。」 失去路标,有如被丢进黑暗那样的感觉,和对于茫茫未来的恐惧。 以及焦虑与虚无。 那个样子……就那样看不见未来的话,只要一想像那件事我就不禁战栗。 「但是那种时候,哥哥的话和你的信让我向前走了。」 『要是没了目的,重新再找就好。你还有的是时间。不用急著寻死。』 写著他那些话语的信件。 「不过……你还活著,还活著……!」 哥哥有如吶喊一般说出口的认真话语。 就因为有那些,我对于自己如今活在世上的事非常感恩。 能够看见自己一直忽视,名为未来的时间。 我觉得从那时候开始,我心中的时间再次开始向前走。 「……所以,谢谢你。」 我说完以后面露笑容,他也笑了笑。 「你变了呢。」 「是吗?」 「嗯。一接近感觉就会被刺伤的那种浑身是刺的氛围不见了。」 他的形容我有印象。 这么说来,先前克洛依兹先生也说过那种话吧。 「……也许是吧。我现在非常快乐。」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觉得那些话很难为情,我踩著粗鲁的步伐接近他身旁直接坐下。 我会坐下是因为这样就看不见他那边了。 只要我坐在能俯瞰城镇的位置上眺望眼前的风景,不跟站著的他视线相对也不会不自然吧。 「……话说你知道抓到的山贼是我的目标吗?难不成你原先就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是的话』而已。」 「这样啊……」 他也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要吃吗?」 他忽然从怀里拿出包裹。 「这是在市场一角……法洛爷爷卖的甜包子。」 「谢谢你。我开动了。」 我从六个甜包子里随便选个一个送进口中。 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辣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 「啊,你抽中了吗?」 见到我的反应,路易若无其事似的轻声道。 「咳……咳!抽中……是什么意思?」 「……这包子是六个不同口味为一组贩售,其中五个美味得其他地方无法品尝到,但不知为何一定有一个会是超辣的。就算知道有一个超辣的,但据说好吃到会让人不禁想买,很有名喔。哎呀,听说最近也有人表示,同伴们大家分一分,看见有人抽到辣包子的那一瞬间很有趣。」 我打开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的水壶,迅速喝起里面的水。 我把水都喝得精光,口中却还是火辣辣的。 「真亏你能一口气吃下去……你不知道吗?话说竟然第一个就抽到……」 路易咬著嘴唇忍笑。 「……!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会更慎重地选。」 听见我的反驳,路易似乎忍不住,开始笑出声来。 起初我觉得路易的反应一点都不好笑,很是火大,然而却渐渐觉得好笑,也笑了出来。 在这段期间,不知不觉间我口中的火辣辣感觉也没了。 「……刚才的是辣的,也就是说已经没有辣的了吧?再给我一个。」 「嗯,当然好。」 我战战兢兢地将递过来的甜包子放进口中,非常美味。 「……还挺好吃的。为什么要跟辣的放在一起啊?」 「天知道。不过听说很受喜欢辣味的人欢迎喔。」 「完全不能理解。」 这是真心话……就接受过辣包子洗礼的我本人而言。 「……路易你经常去城镇吗?」 一个小孩子能靠脸就进来这座塔,他的父亲应该也是地位相当显赫的人。 明明是这样,实在不能理解他怎么会一个人不停去镇上。 「……是啊。越是长大成人,肯定会越来越无法自由行动。不论是就时间上或是立场上。就算盼望,也无法像现在这么自由吧。正因如此,我想趁现在好好享受。」 「哦……」 路易也拿起一个甜包子吃。 「不过,也是多亏如此才能发现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呢,最近也常去城镇。以往总是在接受训练,所以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不知道。那个法洛爷爷的甜包子也是。」 「这样啊……你喜欢城镇吗?」 我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这个嘛,我想现在是喜欢的。」 「那么接下来再去寻找就行了……只要去了解不就好了吗?我觉得能不断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物,是最幸福的事喔。」 「的确是呢。」 「那么下次要边逛边吃吗?我知道好几间值得推荐的店家喔。」 「咦,你是说真的吗?那约好喽。」 对于未来的约定。 那是我为了向前迈进的崭新一步。 「是啊。」 许下的约定令我内心雀跃。 ✝✝✝ 「唔……」 顾那边的话,这边就顾不了。 顾这边的话,那边就顾不了。 我盯著棋盘一直看,却想不到出色的下一手。 应该说,我已经被断了后路。 「……我认输。」 结果我乾脆地认输。 「哥哥,您又变强了。」 「我还有赢不了的人呢。」 听见他面带苦笑说的那句话,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叔叔……更正,是罗玫尔先生。 竟然连这么强的哥哥也无法对抗……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最近都没来我们家,应该是又在哪里到处喝酒吧……」 「天知道。说不定工作意外很忙。」 「工作?……老实说我很难想像叔叔热心工作的样子。」 我只有他常喝到醉的记忆。 感觉比起任何人都要像风一样自由的那个人,在某个地方是商会或国家的齿轮工作的身影,在我的心中实在无法联想在一起。 「人这种生物意外地很难懂。你也是一样。」 「唔?您的意思是我跟叔叔像吗?」 「虽方向性不同,但根本上是一样的……都是将凶猛的爪子藏在身后。」 听著哥哥抽象的话语,我只是一味地歪头困惑。 「……是说,多谢相陪。我差不多该睡了。」 看了看时钟,我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 「晚安。」 「嗯,晚安。」 隔天,我在天亮以前做了自主训练。 做完自己订下的所有课表以后,我去吃饭接著开始学习。 ……我连一点战略的才能都没有,所以没有学战略,然而父亲大人叫我身为贵族子女要学习最低限度的课程。 据说是试图阻止女儿只要有空就上街去的行为。 当然也是因为据说这不可或缺。 没办法,如果是跟克洛依兹先生他们那些军方人员,或者是我们侯爵家的护卫一起出门也就算了,我一个人去城镇的话,不难想像我会像以前那样不管什么事件都一头栽下去……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嘛,身为有前科的人,我无法反驳就是了…… 不过没有能教导的人,只是给我「好好学习」这个课题的父亲还真是令人无法恭维。 既然我梅露是以大小姐护卫的名义留在侯爵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要请家教很困难。 于是乎,我只能从头到尾都靠自学。 值得庆幸的,是贵族的宅邸里无论大小都有图书室。 也可以在那里调查并学习,就算这样最后还是搞不懂的事,去问优秀的哥哥,不管什么课题都能迎刃而解。 昨天的棋盘游戏,也是他教我念书结束后顺势玩的。 作为教我念书的报酬,跟他下一局渐渐成为我最近每天的习惯。 虽然自己讲有点怪,但是我对于自己能不能当哥哥的对手感到相当疑惑。 拜姑且几乎每天都玩棋盘游戏之赐,我感觉技巧有些许提升。虽说那也证明了我拜托哥哥拜托得有多频繁。 顺带一提,由于没有请子女的家教老师,父亲大人又对贵族女性的礼仪一窍不通,所以免除了我礼仪方面的教育,要说得救确实是得救了。 于是乎,一天的固定课题结束之后,我完全是闲得没事做。要就这样乖乖待在家吗?又或者是…… 我不经意地思索著那种事望向窗外,那里有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们正在进行训练。 「休雷先生!」 看到训练的情景让我浑身发痒,结果我还是去了楼下的训练场。 「喔,梅露!」 在训练小憩片刻之际,我向监督的男人开口搭话。 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副队长的休雷先生,在安德森侯爵领的训练场里跟我一起接受过训练,所以我们认识。 「好久不见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我回了安德森侯爵领一趟。确认了领地的治安状况。」 安德森侯爵家的卫兵们,是父亲大人所锻炼的强壮战士……而且还是菁英,因此维持安德森侯爵家内部治安的工作也交给他们。 跟所谓的警卫队,又或者是王都里的军部做的工作都是一样的。 ……正因他们是能撑过父亲大人训练的人们,作为抑制应该备受期待吧。 本来最大的原因,是父亲大人不需要护卫,因此没什么像样的工作,虽说如此也不能突然解雇侍奉安德森侯爵家的他们……之类的。 「……原来如此。领地的情况如何?」 「还是一样。没有人敢小看卡杰尔大人的领地。」 「那真是太好了。」 「先不说那些,梅露。你好像大闹了一场呢。」 「大闹一场吗?……我没什么印象呢……」 由于父亲大人最近盯得很紧的缘故,我一个人要在街头漫步变得困难了。 也几乎没有像从前那样在城镇里偶然遇上事件。 「真是个有趣的玩笑。你击败了克洛依兹的事传到我耳里了喔。」 「喔……」 「拿好。」 听见休雷先生的话,我浮现出一抹苦笑,他随后将训练用的剑交给了我。 「让我瞧瞧你现在的力量吧。连克洛依兹都能超越的你的力量。」 露出狞笑的休雷先生,双眼中蕴含著斗志的光辉。 哎呀,还真是好战呢。 不愧是父亲大人亲自锻炼过的人。 「你的脸真吓人。」 在我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休雷先生笑著如是说。 「……脸?」 听见他的提醒,我歪著头为了确认有没有沾上什么东西试著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发觉自己正嘴角上扬。 看样子在不知不觉间,我也露出了笑容。 真是没资格说别人啊。 因为我也想像著跟休雷先生之间的战斗而情绪高涨。 「……那么就比赛……」 「……开始!」 话一说完,我就冲了出去。 在奔跑的同时,我的神经依然敏锐判断休雷先生的动作。 瞬息之间,剑以惊人的速度朝我逼近。 我用剑接住了。 「……哦。」 休雷先生露出了狞笑。 「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呢!」 休雷先生一边说话一边再次动了起来。 手臂的动作和视线──我从他的不经意的动作中判断剑招,同样挥舞刀剑。 「真可怕~你又变强了吧?」 中途我们拉开距离时,休雷先生向我搭话。 「休雷先生您才是。」 我那样回答,同时再次动了起来。 「哇……!」 我们一次次剑刃相交。 休雷先生的反应好快。得手了……!尽管这么想,却无法使出关键一击。 反倒是贴得太近,来了强烈的一击。 ……那样的一来一往进行的同时,我再次笑了出来。 对这接近极限的攻防战,我觉得很开心。 对每一击的反应要是出错就会输掉的状况。 然后伴随而来的紧张感和亢奋……令我有种真正活在世上的感觉。 然而这愉快的片刻时光也迎来了终结。 我将休雷先生的剑打飞出去,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 「我认输了。」 「谢谢您。」 听见休雷先生的话,我把剑从他的脖子上移开。 「哎呀……你真的变强了呢。我还想说自己身手提升不少……这代表我还嫩得很。」 「嫩得很什么的,没这种事……我才是好几次都很危险。」 「别说了……唉,回去以后还得再训练才行呢。」 「……您在说什么呢,休雷先生?」 「……咦?」 面对我的反问,休雷先生整个人愣住了。 「到太阳下山为止还有时间。我们继续训练吧。」 「不、不不不……你看,我还得去向将军报告呢!」 「卡杰尔大人傍晚以前都不会回来喔。还是说,您有什么其他的工作吗?」 「那倒是没有……」 「那我们就来训练吧?」 我笑眯眯地说完以后,休雷先生就露出一抹像是死心的笑容拿起了剑。 后来我跟休雷先生进行了好几次的对打,之后和好几名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队员们进行了一对多的战斗训练。 不仅仅是面对一名敌人集中精神,而是判断场上的氛围,看自己身边的人有何动静,能够经常观察周遭的训练。 安德森侯爵家的众人,是从我开始训练时就一直关注著我的人们,因此能慷慨地陪我训练、给我建议。 那让人很难为情,也很开心。 相比之下,在王都参加训练的众人,是把我看成跟他们平等的。 ……很大的原因,是参加训练的军方众人中也是顶尖的克洛依兹先生是那种态度吧。 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众人也是,当军方的成员和骑士团的成员一同在场,果然还是会仿照克洛依兹先生来与我应对。 那是在频繁更迭,绝非只有好心大人的环境中,为了让我不被看轻的顾虑吧。 虽然置身于众人严厉的目光中,但被视为能独当一面,反而也让我感到自豪。 跟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员的训练,简直就像是回到老家那样……无拘无束地活动,相对于此,在王都的训练经常有紧张感,像是在职场的感觉。 不过我没实际做过工作,是我想像中总觉得是那样。 并不是说哪边比较好,两边都是为了让我成长而不可或缺的存在。 「啊,克洛依兹先生!」 我向突然出现的克洛依兹先生搭话。 「啊,梅露……你又搞得这么夸张啊。」 在我的身边尽是尸横遍野……看见倒下的护卫队众人,克洛依兹先生面泛苦笑道。 「……克洛依兹先生您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卡杰尔大人还没回来。」 对于克洛依兹先生那样的反应,我也泛起同样的笑容向他询问。 「喔,真的假的……那是错过了吧。算了。我只是想说都到附近了,就顺便过来。」 「唷,克洛依兹。」 「喔,休雷。你来这里了吗?」 休雷先生重新复活,向克洛依兹先生搭话。 他们两个人年纪一样大,再加上克洛依兹先生频繁参加安德森侯爵家的私人训练,因而见面的机会也多,两人非常意气相投。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你才回来一下子就被梅露打败了吗?」 「唉……如你所见。因为你输了,我就在想她的成长有多惊人……嗯,果然很厉害。」 「对吧。」 「先不说那个……喂,克洛依兹。你今天晚点有空吗?」 「唔?喔,算有吧。刚刚才交接完毕。」 「既然如此,晚上去喝一杯吧。好久没来王都,你就陪我一下吧。」 「啊……那好吧。既然如此,这时间参加训练的那些人工作也结束了,要叫上他们一起去喝吗?」 「喔~就这么办吧。」 「……梅露你有什么打算?」 两个人说完以后,克洛依兹先生突然把话题拋到我身上。 「我可以去吗?」 「嗯,当然了。都是在这里一起流汗的同伴,一起庆祝休雷造访王都吧。」 「好的!谢谢您。」 ……于是乎我来到了镇上。 要出门以前正好父亲大人回来了,休雷先生和克洛依兹先生各自向父亲大人做了报告,我也告诉他接下来要跟休雷先生他们出去。 他说:「唔……有休雷和克洛依兹盯著,你也不会作怪吧。」顺利答应了这件事固然很好…… 不过父亲大人担心的地方是「我」会不会引发什么骚动,这实在令人不敢苟同,我差点就要忍不住说出口。 话虽如此,毕竟我有前科,于是我闭上了嘴。 祸从口出──我选择聪明地不出声。 不提那些,尽管入夜了还是很热闹的繁华市区。 四处的店家都有很多人在吃吃喝喝。 在那当中我们进了一间比较沉稳,似乎有些昂贵的店。 老实说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儿。 之前克洛依兹先生他们有带我来过。 「哎呀,休雷先生,您好久没来了呢。会暂时待在王都吗?」 我们一进店,后头就有一名女性走了过来向休雷先生打招呼。 她是这间店的老板娘卡琉伊夫人。 「说不准。老实说我不知道。」 「哈哈。总之有工作是件好事啊。拚命努力工作,用赚到的钱来这里尽情歇息一下啊。」 「我有时常光顾吧,夫人。」 休雷先生面露苦笑回应她。 夫人见他那种反应,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我的视线从他们俩身上移开看看店里。 店里有盛装打扮的女性,增添了全场的光彩。 今天生意好像也很不错。 「哎呀……!今天小梅露也一起来了呢。」 「好久不见了,夫人。」 「啊……还是一样,多么有礼貌的孩子啊!而且真的好可爱喔。」 夫人双眼发光地注视著我,摸了摸我的头。 上次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夫人似乎很中意我。 这么漂亮的人对我有纯粹的好感,感觉心情很不错。 ……感觉来自前后左右的视线纷纷扎在我身上,但我并不在意。 「小梅露你今天要喝什么?为了小梅露你,我事先进了很多种类的水果喔。」 「真的吗?……谢谢您,夫人。」 「来,我们一起去座位那边吧。」 夫人牵著我的手走到座位上。 我热衷于和夫人对话,那时候没注意到── 「……喂,克洛依兹。为什么夫人会跟梅露那么亲近?」 「听说……夫人被抢劫的时候,抢回被偷走东西的人就是梅露。潇洒现身挡在犯人前方,然后漂亮地制裁激动的家伙们。不求回报,而且据说直接护送她回去。『那种可爱,而且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的言行举止令人著迷!』夫人是这样说的。顺带一提本人听说已经完全忘记那件事了。」 「连身经百战的夫人都被迷得七荤八素……后生可畏。」 「嗯。真的。就各种意义上而言。」 ……他们在后头进行著那样的对话。 入座之后,有几个女人也一起坐下。 夫人坐在我的身边,殷勤地照料我。 大家在愉快对话之际,同席的女人们进一步拓展话题增添精彩。 「这种果汁很好喝。夫人,谢谢您。」 「小梅露竟然向我道谢,我好高兴。提前准备算是值得了。」 夫人的笑容很耀眼。 夫人的笑容对于同席的女人们来说似乎很罕见,只见她们一直眨眼看著夫人。 「夫人,您真的很喜欢小梅露呢。话说上次她是跟克洛依兹先生他们一起来,这次是跟休雷先生他们一起来的……小梅露跟大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其中一名女性那样向我提问。 「这家伙跟我们一起训练。」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克洛依兹先生。 「咦?这个年纪?各位都很强对吧?……她能跟你们一起训练?」 「嗯,没错。不然她也不会跟我们来这儿。」 克洛依兹先生说得更加详细并且面露苦笑。 不对……不光是克洛依兹先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同样的神情。 「不过我听说是相当严格的训练……小梅露没问题吗?」 「我跟休雷先生他们同样担任护卫。为了主人必须变强。」 我姑且告诉她表面上的设定。 听见我的说明,有人更加感到惊讶、有人心领神会……大家的反应非常有趣。 这下子如果说出真正身分的话会怎么样,我有点好奇。 ……不过,我不会说就是了。 「这样啊……明明还这么小,真是努力呢。」 「不,没那种事……」 我有点害羞,感觉热度都集中在脸上了。 「……其实我有个妹妹。我想大概跟小梅露你一样大喔。」 「咦……令妹吗?如果是姊姊您的妹妹,肯定很可爱吧?」 实际上,在我眼前的就是一名一头淡金色直发为特徵,婀娜多姿的美女。 「哎呀,小梅露你真是的。」 她听见我的话以后嘻嘻笑道。 ……嗯,果然很漂亮。 坐在休雷先生隔壁的男人……冈兹先生看著她脸就红了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 突然间,我看了下自己的模样。 ……一身完全没有女孩子家气息的装扮。 还被克洛依兹先生和休雷先生他们,说是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 我并没有觉得不满,向来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在这么多美丽的人们围绕之下,果然还是会在意。 「小梅露,怎么了吗?」 是我显露在表情上,又或者是她太敏锐了呢?她如此开口问道。 「我觉得各位都很漂亮呢。」 「呵呵呵……谢谢你。但是小梅露你也非常可爱喔!」 「……是吗?」 「是啊。你不用心急,女孩子都能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只要小梅露你有心的话,等长大一点肯定会成为每个人都会回头看上一眼的美女喔。」 每个人都会回头……老实说这实在难以想像,不过她的话安慰了我。 「小梅露,如果有什么事要谘询,随时都能开口喔……小梅露的身边也许有很多同伴,但我想今后肯定也会有很多事想问问同性的意见。」 「谢谢您。呃……」 「我的名字叫露露丽亚。」 「露露丽亚小姐,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这天晚上以露露丽亚小姐为首,我跟夫人店里的姊姊们变得要好,度过了短暂的欢乐时光后,走出了店门。 ✝✝✝ 自那之后过了几天,我结束训练前往塔。 父亲大人暂时回领地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鬼不在的时候。 「……好久不见了,梅莉。」 出现在那里的人是路易。 「……好久不见了,路易。」 我们并没有特地约好。 说到底,我除了他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有联络方法。 「你瘦了吗?」 与其说是瘦了,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变憔悴。 ……对于我的问题,他露出一抹苦笑道: 「最近这阵子有点忙吧。梅莉你精神饱满那就再好不过了。」 「……算是吧。」 我静静地望著眼前的风景。 他也在我的身旁同样注视著下方。 「……话说回来……」 路易忽然像是回想起来那样开口道: 「我们约好了吧,要一起去逛街。」 那句话不知为何令我的内心感到雀跃。 「要不要现在去?」 「我很乐意!」 于是乎,我跟他一起下了塔来到了镇上。 「这是先前吃的法洛爷爷的店。然后那边是叫卢滋贝利的店……」 「啊,我有听过这间!这间的甜点很有名呢。」 我曾经从国军军人的口中,听过那间店的名字。 「这样啊。有吃过吗?」 「……很遗憾,没有。」 但遗憾的是国军的人们之中没有会积极前往甜点店的人,至今我还没去过。 「那我们去看看吧?」 「……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我也觉得有点嘴馋。」 「谢谢。那我们走吧。」 承蒙路易的好意,我们排队进入了那间甜点店。 不愧是著名店家,店里人很多,相当热闹。 「……要点什么决定好了吗?」 「等一下。我还没决定好是要点派还是点司康。」 我看著陈列的品项,认真地烦恼著。 两种好像都很受欢迎,坐在桌子前享用的人们,大概也都是吃那两种。 「……那我要派和司康各一个。」 在我烦恼的期间,路易迅速点好并付了钱。 「路易?我还没决定好……」 「?你两种都想吃吧?那么就点两个,我们各分一半不就好了吗?」 路易说得一副理所当然,我整个人愣住了。 「可以吗?」 「你不用那么客气。」 说完,路易浮现出一抹苦笑。 「啊,不然起码让我付钱……」 我话说到一半,路易默默地摇了摇头。 「小姐,这种时候你可不用客气呀。难得的约会,就给那个男孩子一点面子吧。」 店里的阿姨向我搭话,同时将商品递给了路易。 「约……」 约会这个词语,在我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是至今与我无缘的词语,还以为将来也是一样…… 「啊,梅莉,那边有空位……你怎么了吗?」 相对于完全陷入混乱的我,路易看上去一如往常。 他明明肯定有听到阿姨的话。 ……看见路易那样冷静至极的模样,我觉得有点不甘心。 「不,没什么。谢谢你,路易。」 不愧是著名的店家,那里的甜点非常美味。 吃完以后,我们再次在镇上漫步。 ……我在意著刚才阿姨说的话,变得过分意识路易。 即使如此,路易果然还是一如往常。 总觉得光是我一个人在意,就像个笨蛋一样……我在内心暗暗叹气。 不经意间,我看见一间陈列可爱小东西的店。 ……如果是身上戴著这么可爱东西的女孩,路易也会稍微在意吧。 说到底,路易知道我是女孩子吗? 我总是无论打扮或举止都像个男孩子。 ……话虽如此,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改变自己。 更重要的,是事到如今要戴上那么可爱的东西……感觉有点难为情。 虽然我觉得那个发饰本身很可爱。 「……喂,你还好吧?」 在我呆呆地想著那种事的时候,路易突然出现在我视野之中。 「哇!」 看见我的反应,他笑嘻嘻地说: 「抱歉、抱歉……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发呆,是累了吗?」 「不,没有。我在想些事情。」 「这样啊。」 路易做出那种反应以后,大步大步向前走。 ……为我担心固然是很高兴,但再多说点什么就好了……我脑中浮现这种任性的念头。 也许是一面想著那种事一边走路的缘故,我跟路人撞个正著。 「啊……」 路上有很多行人在步行,我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就找不著路易的身影了。 那一瞬间,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明明好不容易能度过愉快的时间。 居然被负面想法所困,我在耍什么蠢啊。 「梅莉。」 停下脚步反省之际,路易过来接我了。 「路易,走散了真是抱歉。」 「顺利会合了就好。走太快了我才抱歉。来。」 对于我的道歉做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应以后,他向我伸出了手。 「别再走散喽。」 「……嗯!」 我握住了那只手,配合他走路的步伐。 就这样,我们再次开始在镇上漫步。 ……跟路易一同度过的时间果然很开心。 所以就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难得的愉快时光,我想愉快地度过。 「话说这附近有间武器专卖店喔。啊,就是那间。」 路易像是忽然想起来那样说道。 我对他那句话反应很大。 「……武器店?我想逛逛!」 见我那种反应,路易嘻嘻笑著带我前往那里。 这里店铺林立,在王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道。 那间店就位于边缘的一隅。 一进入其中就觉得不愧是专卖店,狭窄空间内摆放著各式各样的武器。 从见过到没见过的武器琳琅满目,就是纯粹欣赏也很有趣。 只是有点蒙尘算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尽管在咳嗽,但这幅光景让我感到兴奋,随即为之著迷。 「欢迎光临……怎么,是你啊。」 从里面出现像是老板的老人,向路易轻松地搭话。 「怎么是什么意思啊?」 路易似乎是习惯了,也用轻松的语气应答。 「才想说你很久没来了……怎么能带这么可爱的小姐来这种地方。你快回去,去讨这女孩的欢心就好。」 「可是她说想来这里。」 「咦?」 「大叔幸会。我喜欢看武器……应该说是很感兴趣。可以请您务必让我看看吗?」 大叔默默听著我的问题注视著我。 不久之后,他露出了窃笑说: 「……竟然不是在说笑啊。真是个怪女孩。」 那句话刺中我的心。 明明刚才还在烦恼著可爱什么的,结果还是输给了欲望,让路易带我来到这里,事到如今我自己也觉得不妥。 「好吧。你要看就看吧。」 得到老板的同意后,路易笑嘻嘻地说: 「太好了。这间店的老板心思不在生意上……如果是不喜欢的客人,马上就会被撵出店门。」 「……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大叔呢。」 对于路易的话,我的反应只有这一句话。 ……那是因为这里是武器店。 武器依使用方法而异,是拿来伤人的道具。 因为理解那件事,眼前的老板重视的并非利益,而是自行筛检是不是有著邪恶想法的人吧。 正是因为他理解那种重要性。 「小姐,我有珍藏的好东西。你要看吗?」 「我很乐意!」 大叔从后头拿出来的,是各家工坊打造的剑。 他一把一把拿给我看,并且非常仔细地说明。 「小姐,有中意的你可以拿拿看啊。」 我承蒙他的提议,试著拿了自己中意的剑。 「莱德利工坊打造的剑确实相当重呢。虽说攻击的劲道也会变大,但以我来说,应该还会被这剑耍得团团转。」 我离他们两个人远一点,稍微挥一下剑。 跟我用惯的剑相比,这把剑相当重,想像和动作无法一致。 「……很熟练呢,小姐。」 大叔喃喃自语的那句话,令我不禁浮现出一抹苦笑。 看见我的反应,大叔也露出悲伤的笑容。 大叔大概也明白吧。 看到刚才的挥剑练习,就明白我做了多少训练。 将多少时间献给了剑术这条路。 「算了,不识相的事我就不问了……小姐你有重要的人吗?」 「嗯,当然了。」 当我强而有力地回答他这个像是在安慰我的问题,方才沉重的气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叔浮现出一道温柔的笑容。 「是吗是吗……那你要好好珍惜。珍惜理解自己并陪伴在身边的人。那边的小鬼也是。」 「谢谢您,大叔。」 之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我跟大叔热烈谈论著跟剑有关的话题。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我会再来的,大叔。」 「嗯嗯,我会期待的喔。」 告别了已经变得友好的大叔,我跟路易两个人走出了店门。 外头的夕阳正在西沉。 「我很开心。路易,谢谢你。」 「嗯。你觉得开心就好。」 ……我们两人并肩走到的地方,又是那座塔。 路易走在前面,我们爬上最高的地方。 「……虽然经常来这里。不过我最喜欢在这时间从这里望出去的风景。」 路易说得没错。 我抬头一望,是淡紫色的天空。 混合夜晚的黑暗和夕阳的红霞,显现出幻想般的色彩。 往左边看,赤红色的夕阳正在沉没。 往右边看,月亮在昏暗中发出朦胧的光辉。 出现在眼前的城镇居民,无论大人小孩都踏上了归途。 也许是因为这样,总觉得路上的行人比起刚才走在街上的时候还要多。 「……听我说。路易……」 「怎么了?」 「以前你说过吧?『我想保护能让他们每个人安心生活的国家』。」 「……是没错。」 「我呢,果然无法理解……想要保护这个国家的那种心情。」 听见我的话,路易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似乎在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想到了。失去了复仇的目标,失去了一切后,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今后想要怎么做。我想了很多,最后在这里想到了。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像我这样悲叹著失去重要之人的人。正因为知道那种痛苦,才不希望有人有同样的遭遇。我会为此挥舞刀剑。我已经那样决定了。」 「……你没必要想得太复杂不是吗?」 路易的言语,使我一瞬间歪了歪头。 「那就是想要保护的心情对吧?」 然而他接下来所说的那句话,让我涌现了笑容。 ……这样啊。这就是想要保护的心情啊…… 与此同时,我的脑中浮现出跟我一起训练的国军士兵们的脸。 我想变得像他们一样。 就像从后方在父亲大人创造的路上猛冲的他们那样。 为了辗转到头,能够让我重要的人们面带笑容。 我也要成为国军的一员。 「……谢谢你,路易。」 路易对我的道谢露出一记苦笑。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一边烦恼,一边考虑到最后得出的结论吧。」 「嗯。但是我想向你道谢。而且我今天非常开心,我也想为此道谢。」 「这样啊。」 路易微微笑了。 虽然他的表情没什么变,但是我知道他现在露出了笑容。 「……啊,对了。这个。」 路易忽然将包裹递给了我。 「……这个是?」 「打开看看。」 我依他所言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很可爱的发饰。 是我在街上看到出神的那一个。 「路易,这是!」 我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 「你看了很久对吧?」 「是、是没错……但是跟我不配……」 刚才在武器店兴奋成那样的我……不是跟这么可爱的东西相配的性格。 「很相配。」 路易说完,把发饰别在我的头上。 「……嗯,果然跟你很相配。」 我的脸在发烫。 我觉得很羞耻、很高兴……无法思考任何事。 ……可是…… 「虽然很高兴,但我不能收……」 果然谦让还是赢了。 「这是庆祝你开始新生活。」 路易对我那样说道。 「……咦?」 「这是庆祝你找到了新的道路。为了拥有同样烦恼的你,我想做些什么,所以你收下吧。再说要是你不收下,这发饰就无处可去了喔。」 对于他罕见地半开玩笑的那些话,我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谢谢你,路易。」 ……为了不弄坏发饰,我战战兢兢地握紧,接著开口道谢。 这发饰成了我最珍贵的宝物──那种事自不待言。 ✝✝✝ 「……酸酸甜甜的呢。」 那之后过了几天,我为了谘询而独自造访了夫人的店。 谘询内容是怎样成为配得上路易送的发饰那样可爱的女孩子…… 不对,路易说了跟我很相配。 就算只有一点,要是能变得更可爱更相配的话……我是那样想的。 话虽如此,要说侯爵家的人们里,有谁能够谘询的话…… 我想不出半个人。 说到底,我怕自己一个人去城镇的事会事迹败露。 最重要的是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夫人店里的姊姊们都很漂亮又出色。 因此我造访了夫人的店…… 结果在姊姊们追根究柢的追问之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致上都说了。 姊姊们全都用温暖的眼神温柔地注视著我。 反倒换我感到难为情了。 「……话、话说回来,我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姊姊你们那样漂亮?」 当我再次提问时,姊姊们笑了笑。 「小梅露,你在说什么啊。」 露露丽亚小姐一边窃笑一边开口。 ……果然像我这种货色要变可爱这种事……从基础本身就不可能吗?就在我要放弃时── 「喂,各位,不讲清楚可不行喔。小梅露会完全误会到另一个方向去的。」 夫人开口提醒大家。 「哎呀,抱歉,小梅露。不过,一想到事到如今你在说些什么呢,就觉得好笑。」 露露丽亚还是带著窃笑,将手伸向我的脸颊。 「小梅露你身上明明已经有了让女孩子变得最可爱的魔法。事到如今竟然还问想变可爱该怎么办才好呢……」 「……变得最可爱的魔法?」 「是心意喔。之前也说过吧?心里想著要变可爱的女孩子,无论何时都能变可爱喔。」 「没错没错。尤其是恋爱中的少女可是最强的喔。」 姊姊们尽情摸著我的脸颊。 「……恋、恋爱?」 「你正在恋爱吧,小梅露。」 「就是说啊~我认为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恋爱少女的想法喔。」 看到我夸张的反应,姊姊们笑了出来。 恋爱、恋爱、恋爱……? 「哎呀,要从那里开始吗?」 姊姊们看见我像是煮得熟透的脸,露出了苦笑。 「你是为了他想要变美的吧?」 我为了露露丽亚小姐的话感到烦恼之余点了点头。 「为了他的一举一动忽喜忽忧……但是那很幸福对吧?」 我听见那句话再次点头。 「小梅露,除了他以外,还有让你产生那种感觉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答案了吗?由我来说就太不解风情了。只要对自己诚实,答案就在小梅露你的心中。」 我不禁开始思考路易的事。 不去想有的没的多余的事,只是一心想著他的事。 光是想到他,我就怦然心动。 觉得既高兴又幸福。 ……只能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特别的感觉。 如果把那种特别称之为恋爱── 那么我确实是爱著他。 「先不说那些,只要是恋爱中的少女就会变得越来越漂亮喔。」 其他姊姊说的那句话,让我歪了歪头。 「哎呀,你不相信吧?」 露露丽亚小姐犀利的话语,让我说不出话来。 「那我就说了。小梅露,跟之前不一样,你现在每天都会护发对吧?」 ……的确是。 我想说至少能做些什么,就照婆婆教我的办法每天晚上护发。 「在意识到他以前,你会做那种事吗?」 对于那个问题,我摇了摇头。 「肌肤也比以前更有光泽,你有在做些什么对吧?」 其他姊姊犀利地指出这点,这次我点了点头。 如同那个姊姊说的,跟头发一样,我也用婆婆教我的办法每天晚上护理脸部。 「就这样,会逐渐注意到一些小事情然后不断累积。美丽没有捷径,慢慢做起来吧。」 「……不过小梅露底子就很棒了。我想很快就会变成大家都会回头看一眼那样的美女。」 「没错。首先小梅露,你要有自信。你不相信自己,谁会相信你呢?」 对于让我无庸置疑觉得很有道理的那番话,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接下来就慢慢为了变得更可爱好好努力吧。我们也会声援你的。」 「谢谢姊姊们。」 「……不过在那之前,小梅露,再多说一点你那酸酸甜甜的故事。」 姊姊们的眼中犀利地闪烁著奇异的光辉。 「……咦?」 之后我被姊姊们狠狠戏弄了一番。 ✝✝✝ 刀剑相交的声音响起。 「赢家,梅露!」 呼……我流著汗,为了胜利坦率地感到高兴。 「你的状态真的很不错呢,梅露。」 一旁观战的克洛依兹先生向我搭话。 「谢谢您,克洛依兹先生。」 即使知道了美丽之路险峻且严苛,但一码归一码。 我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训练上。 打从确立目标以后,我就专心在训练上。 就如克洛依兹先生所说的,状态确实很好。 「小梅露,我们再打一场吧!」 蹲在地上的对战对手,双眼发出光芒般向我提议。 「当然好。」 ……这也没办法。 只要训练的话……随著战斗的次数增多,那都会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然后我在训练结束后,还跟好几个人打了模拟战,做完自主训练后,回到了宅邸。 「帕克斯大人。」 在回房的途中,我见到哥哥开口向他搭话。 「您做好入学的准备了吗?」 过完年哥哥就要去上学了。 那间学园聚集了贵族的公子千金,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同时,也是为了加深贵族之间同辈交流的地方。 如果是哥哥这类人,首先学习方面我想不成问题。 「嗯,已经几乎做完了喔。是说,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是吗……帕克斯大人不在,我会觉得寂寞呢。」 学园基本上都要住校,因此哥哥会好一段时间都不在家。 「哎,别那样讲。休假时我会回来。」 「那么届时请告诉我学园的事。」 「是啊……」 他悄悄贴近我的耳边。 「你三年后也要去呢。」 然后轻声地对我耳语。 「确实如此。不过老实说我提不起劲。」 「是吗?」 「是的……我跟帕克斯大人不一样,并没有那么努力地认真学习,最重要的是如果有那些时间,我想进行训练。」 尽管并不觉得全是浪费时间,但一旦入学开始住校,就不能参加训练了。 说到底能不能自主训练也是个谜。 那样一想,就觉得如果可以不去上学,想要继续这样留在家里努力做训练。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原来如此。不过还有三年。将来的事你慢慢考虑就好。」 「……是。」 我点点头,哥哥摸了摸我的头。 「话说我要回领地一趟。」 他忽然像是回想起来那样喃喃道。 「……咦?」 「在入学以前,我有很多想先做完的事。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去。这次决定要回去了。你有想要什么特产吗?」 「不……并没有特别想要的。话说帕克斯大人,您没问题吗?」 「别看我这样,我姑且还是有累积相关训练,也带上了护卫。你替我担心我很感激,但没问题喔。」 看著哥哥的苦笑,但我还是感到越来越不安。 有过母亲大人的事件,我也被袭击过。 要人不担心才强人所难。 之后我因为那件事感到烦闷,可是与此同时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 然后在哥哥启程的当天。 为了悄悄从后头追上哥哥,我骑著马。 尽管之后肯定会挨父亲大人的骂,但我果然还是担心哥哥。 保持著不会被发现的距离,我跟在哥哥他们的后头。 到底还是有所戒备吧,这次有为数不少的护卫跟哥哥一起上路。 数量自然是没话说,但以休雷先生为首,还汇聚了不少菁英。 然而当我在确认护卫成员的时候,却发觉里头混进了国军的士兵们。 ……为什么国军的士兵会? 虽然我以为是错觉,但是我在每天的训练中都有看到他们的脸孔……不可能搞错。 而且在国军的成员中,理应位居副将军的克洛依兹先生也在。 ……不可能。 那是因为不管有多么担心哥哥,首先父亲大人并不会将国军拿来用在私人领域。 究竟是为什么…… 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掠过我的心中。 成员方面没有问题,可是那种不协调感成了动机,结果我就决定跟下去了。 离开王都后,我们在悠闲的风景中前进。 幸亏哥哥他们一行人走的是人多的道路,目前我即使跟在后头也不显眼。 虽然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穿了有附兜帽的斗篷。 ……这么说来,我好久没离开王都了呢。 我忽然浮现这个念头。 同时我也能轻易想像到,此刻发现我的留言,父亲大人会对去追哥哥的我火冒三丈,我很在意回去以后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总之会暂时去不了城镇吧。 他会发多大的火呢……但事实上我就是很担心,所以还是乾脆地接受吧。 父亲大人的怒气很可怕,但是我觉得后悔更加可怕。 要是哥哥有什么万一,我后悔也后悔不完。 正因如此,我不打算由于害怕父亲大人的怒气而打道回府。 ……不管发生什么事旅途都要继续下去,我要保护哥哥……! 我坚定那样的觉悟继续旅途,然而要继续旅行,冒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要继续旅行,最成问题的东西……那就是盘缠。 旅行还挺花钱的。 虽说如此,因为这是秘密旅行,所以也不可能拜托家里。 总之我把能拿到的钱都带出来了……但是脖子上挂的钱包,重量比想像中的还轻,让人觉得靠不住。 就算把缝在衣服上的那些考虑进去,究竟够不够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目睹著带出来原本就不多的盘缠变得越来越少,就算是我也开始著急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没有折返这个选项。 因此首先我决定削减住宿费。 ……如果可以,为了预防有人袭击,旅馆也在同一个地方比较好。 但是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我只能妥协住在尽可能近的旅馆里。 确认哥哥住宿的旅馆,再选择离那里最近又最便宜供旅客住宿的旅馆。 其他还有餐费和水费,我尽可能在路上自己准备好……我一边含泪竭尽宛如野战生活那样的努力,一边一个劲儿地跟在哥哥的后头。 就这样,我们来到再过不久就会抵达领地的地方。 人烟渐渐变少,要跟踪也变得更困难了。 因此我走的不是铺好的道路,而是在四周算不上是道路的路上前进。 在为了自己渐渐变得越来越野蛮感到悲哀的同时,我还是一路向前迈进。 ……如果这里也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折返吧。 就在我怀著那种想法的时候,周遭的气氛变了。 袭击哥哥的集团出现了。 我暂且躲起来观察状况。 ……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以山贼来说,他们身上的装备太过实用了。 与其说是盯上贵族,更令人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原本就盯上安德森侯爵家下手。 虽然国军和护卫队合作战斗……但远远看去他们的合作很笨拙。 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他们隶属的集团不同。 光是因为那样,就无法彻底发挥每个人的本领。 或许正是因为看平常的训练知道他们的本领,才更会那样觉得。 敌方人多势众,逐渐逼近哥哥。 看到那幅情景,我操纵手中的缰绳,驱使马儿加快速度。 与此同时,我内心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烧著。 竟然敢盯上哥哥…… 「……梅露?」 交战中的休雷先生,是最早注意到我存在的人。 「护卫队!保护帕克斯大人!」 我在说话的同时杀了一名敌人。 「……!欠你个人情。」 休雷先生随即带领护卫队,死守著哥哥。 接著他们与从后方袭击哥哥的敌人们开始交战。 ……赶上了。 呼,我安心地轻叹一口气。 接著我的双眼盯著眼前的敌人。 对于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眼前的敌人们似乎觉得不知所措。 然而,他们马上就泛起冷笑。 「这里不是你这种小鬼该来的地方!快点退下!」 那样大喊大叫靠近的一名敌人,我一刀砍下他的首级。 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沸腾,让我全身发烫。 不过和那相对,我感觉脑子像淋过冰水那样冷静。 简直就像脑袋、身体,构成我的所有一切都为了集中在战斗上而重新构筑。 「……被小鬼杀掉的你,比小鬼还不如。」 我冷冷地俯视他并且轻声道。 因为不是以刚才的突袭那种形式,而是正面制伏敌人,故而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鸦雀无声。 「太轻了……没有觉悟或信念的你们的剑,实在太过轻了。」 我在这种状况下继续说下去。 「啥,觉悟?信念?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接著有好几个人一起挑战我。 不过和那种情况相反,我内心沉稳的感觉变得很敏锐。 「受过卡杰尔将军锻炼的士兵啊,让他们好好牢记!伴随著信念的真正强大!真正的战斗是什么!」 我朝著身后的国军大喊。 我听见从后头传来整齐的吼叫。 「随我来!」 我一边说一边朝著敌人向前冲。 他们跟在我的后头策马狂奔。 我用眼角余光确认,同时冲进敌人之中。 然后每当擦身而过时,我就将敌人一个一个地杀掉。 目标是在那群敌人后头,像是首领的人物。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是首领……那也只能说是直觉了。 我不断向后方迈进,盯上我的敌人则由我军迎击。 我就这样不断继续前进。 「……你们这些家伙,盯上安德森侯爵家,别以为能活著回去!」 在斩杀完附近所有敌人的时候,我开口大吼,像是在宣泄愤怒一般。 劈啪劈啪,我总觉得空气在震动。 即使在敌人心生胆怯的时候,我依然策马狂奔。 随后,我杀掉了首领。 ……那一瞬间,我看穿敌方因不安而纷纷逃窜。 「一人,必杀!」 在叫喊的同时,我杀了眼前的人。 每一个人,只要是挡在眼前的敌人都「必定要杀掉」……大家都依照那个指令,跟在我的身后杀敌。 一如预料,敌方一下子便沦为乌合之众。 接下来的扫荡战,就没有那么严峻了吧。 连同骨肉断裂的生动声响,怀念的铁锈味掠过鼻腔。 包含我在内的国军士兵们也接二连三斩杀敌人,似是在包围他们那般,圆阵渐渐缩小。 然后只剩下一只手就数得出来的人数。 「……咿!」 好几个人颤抖著抬头望向我。 我老早把他们从马上拽了下来,只见他们纷纷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和往昔同样的情景,让我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你们的觉悟真是太脆弱了。」 「你口口声声觉悟、觉悟的……那究竟是什么!」 敌人像在虚张声势似的,向我回呛。 「杀人的觉悟,和被杀的觉悟。」 接著我冷冷地回覆。 那句话不仅让敌人,连我方似乎也感到惊讶。 「……被杀的觉悟?」 「我并不是盼望死亡。」 国军中有个人发问,我便面露苦笑解释。 「一旦出战,没有什么绝对。不管怎么训练体魄、怎么磨练技巧……落败死去之际就是会死。」 那是父亲大人从小就一直说给我听的话。 那成为我从小就隐约了解死亡的源头。 「那是因为战场上只存在强者。有的就只有该怎么做才能打倒敌人……将那件事做到极致,有做到了的人和做不到的人。只是那样罢了。」 为了跟一名敌人对视,我蹲了下去。 「你们没有那样的觉悟。所以你们一旦处于劣势,就会那样轻易溃败。若是真的拥有那种觉悟的话……一开始就会害怕那种可能性,不会做出轻率的行动,应该会考虑更多才行动。」 「……梅露,你为什么能达到拥有那种觉悟的境地?」 克洛依兹先生询问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那样严肃的声音,反倒跟现场的气氛很搭,响亮得吓人。 「从一开始。我从拿起剑的时候,就有了那种觉悟。」 虽然说也是因为有父亲大人告诉我的关系在。 最重要的是当时我看不见复仇实现之后的未来。 话虽如此,只要能实现复仇这个目的,即使要同归于尽也可以的这种想法,与其说是死亡的觉悟,应该更加近似于死亡的愿望。 「……不过,嗯……现在只是因为我有超越那种恐惧想要贯彻的信念。所以我会继续抱持那种觉悟。」 不希望有人再体验到我那种感受……为此即使要我赌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然后与此同时,为了我重视的人们,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活下来……因此,我害怕死亡。 害怕著死亡,因此对于死亡有所觉悟。 那样相反的事物,就是我所说的死亡的觉悟。 「……原来如此。」 「我话太多了,谁来把这些家伙绑起来!国军来把那些人带走!护卫队们继续保护帕克斯大人,将他平安带到安德森侯爵家!」 尽管战斗后已经过了一会儿,但我的情绪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一不小心用粗暴的语气做出了指示。 但是国军的大家都用俐落的动作,依照我的指示行动。 ……是说尽管现在才说,不过战斗时真亏国军的各位都听从了我的指示。 对外我的立场跟侯爵家没关系,只是个护卫兼替身,说到底就算我是侯爵家的千金小姐,明明大家也没道理听从并非隶属国军的我的指示。 「……算了。」 「……梅露,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那么,那些家伙就拜托你们了!」 就这样,我最终和哥哥一同相隔许久地踏进了领地里。 第六卷 第四章 夫人,考虑将来 卡杰尔率领少数护卫策马疾驰。 就在帕克斯出发的同一天晚上,发现了梅露莉丝的留言以后,宅邸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虽然仆役们有为太晚发现留言致歉,但卡杰尔没有责怪他们。 毕竟梅露莉丝平时由于训练,回到宅邸里都已经是日落以后了。 而且表面上梅露莉丝不是贵族千金,只是将她视为替身而已。 知道她是真正侯爵家千金小姐的,就只有她称为婆婆的侍女长而已。 其他的仆役们不觉得她不在有什么奇怪,也无可奈何吧。 虽然也有想过马上将她带回来……结果他放弃了。 怎么说她都还在行动……要追上她很困难。 既然她和护卫队还有国军们一起行动,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应该很安全吧……那是他思考过后做出的判断。 虽然卡杰尔之后接到快马报告,知道她直到开战为止都跟他们分开行动时,为自己过于天真的想法感到后悔。 「……将军,久候多时。」 当他抵达在安德森侯爵领和隔壁领地之间的国军勤务所时,克洛依兹已经在等他了。 「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 卡杰尔在勤务所中漫步,首先慰劳了下克洛依兹。 勤务所本身并不广阔,一下子就到了后头的干部专用房间。 「……所以,敌人呢?」 一进入空无一人的房间,卡杰尔就直奔正题。 「如同事前的情报,是佣兵。据说因为是报酬丰厚的工作就接下了。他们招供说工作内容是在安德森侯爵领的领境,无差别袭击似乎身分高贵的人。」 听见克洛依兹的报告,卡杰尔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雇主呢?」 「那就……」 克洛依兹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说是不清楚。」 「……他们说不清楚?」 意想不到的答案使得卡杰尔皱起眉头。 「是的。似乎不是直接雇用他们,而是透过中间人的契约。虽然有在调查那个中间人,可是尚未追踪到那个人……已经讯问所有的幸存者,不过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样。」 「……你继续负责搜索。」 「是!……方便的话,可以请您告诉我是从哪里得到事前情报的吗?只要去问那个人,我想能更容易找到线索。」 「……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 「……啥?公爵大人吗?」 出乎意料的人物,让克洛依兹忍不住回答时忘记客套。 「嗯。老夫会去问公爵。要是知道些什么,会跟你们共享情报的。」 「遵命……不过,公爵大人为何会……」 「因为他有顺风耳……关于情报来源可不许泄漏。」 「是。」 话说到此卡杰尔似乎累了,在椅子上坐下。 因为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从王都来到这里,也情有可原。 跟他一起过来的护卫队队员们,一抵达就去休憩室里熟睡了。 「……梅露她怎么样?」 面对卡杰尔若无其事的提问,克洛依兹没有回答。 卡杰尔觉得奇怪而看了过去,只见克洛依兹无法克制地正在发抖。 「……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在一瞬间的沉默后,克洛依兹严肃地说道。 「哦……?」 「她个人的本事自不在话下,能依状况立即做出指示的判断力。最重要的……是那股气魄。」 还以为是由于恐惧而发抖,但并非如此。 他是在亢奋。 「明明没有理由听从她的指示……一回过神来,就已经听令于她了。觉得那种事根本无所谓,自然而然地追随著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她的背影。」 证据就是,他的言语变得越来越热情。 「跟将军不一样,但是她毫无疑问也拥有将才。」 「跟老夫不一样的将才吗?顺便问一下,是哪里不一样?」 「将军的背影是灯塔。只要跟在将军后头走就没问题……追逐那个背影本身就是种自豪、是路标。正因如此而毫不犹豫。相对的她的背影……就像是熊熊燃烧的业火。点燃我们体内的本能,并且强行消灭掉犹豫。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 ……火热。 梅露莉丝认清敌人的那一瞬间,包括克洛依兹在内的国军弟兄所感受到的,就是那样的东西。 和彷佛冷彻至极的语气相反,令人震撼的言行。 看见、听见那一切……不知不觉中内在被点燃的火焰,促使他们在那一天那个地方动了起来。 「……原来如此啊。」 「从前将军委托贝卢历斯教授帕克斯大人战略之时,我曾在内心如此揶揄,是要创造最强的军团吗……这话不见得有错呢。」 「竟然让你说成那样……不错。克洛依兹,老夫明天早上要离开这里前往领地。要是知道了什么关于雇主的事,就立即遣快马送消息过来。」 「遵命。」 克洛依兹回覆过后,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等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卡杰尔再次叹了口气。 接著缓缓地闭上双眼。 或许是放松下来了,椅子的背垫部分渐渐陷了下去。 至今几乎不眠不休的路程,就算是卡杰尔也累了吧。 他就这样在那里睡著了。 ✝✝✝ 「没想到你会追上来……真的是让人没辙的妹妹。但是谢谢你救了我。」 我跟对我苦笑的哥哥一同踏进领地后过了几天。 终于收到父亲大人来了的消息。 并且与此同时,父亲大人把我叫了过去。 ……虽说已经做好觉悟了,但恐怖的事还是很恐怖。 我带著些许惧怕,前往父亲大人的书房。 「蠢货!」 一如所料,他劈头第一句话就大发雷霆。 「你以为有多少人在担心你啊!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对于擅自行动令您担心,我无可辩解。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我老实地低头道歉,随后父亲大人抱紧了我。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还有,真亏你保护了帕克斯……!」 父亲大人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听见的那一瞬间……热流也涌上我的心,我的双眼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真的非常抱歉……!」 ……尽管有过那样的场面,但哥哥还是顺利处理完事情,我们大家回到了王都。 「……梅莉,你冷静一点。」 在返回王都的马车中,哥哥不禁向忐忑不安的我搭话。 「可是哥哥,我好久没穿礼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而且我的手边没有剑,这实在是……」 以梅露莉丝的身分前往王都的我的装扮,是个名副其实的贵族千金,身上穿著礼服随著马车摇晃。 不习惯的衣服和环境,让我心神不宁。 看见我那副模样,哥哥泛起一抹苦笑。 「父亲大人也跟我们同行……你不用那么担心也没关系喔。你只要好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就行了。反正去程时你也没有那种余力吧?」 「……是。」 虽然表示肯定,但我无法立刻习惯这种状况……结果因为这样,我回家的时候感觉比去程还要累。 过了一晚吃完早餐后,我立即换上梅露的衣服。 换上平时穿的衣服,终于恢复到平常心。 接下来就跟以前在领地时一样,我过起梅露与梅露莉丝双重身分的生活。 训练的时候是梅露,除此之外则以梅露莉丝的身分度日。 尽管父亲大人对于继续训练的事面有难色,但却意外乾脆地应允了。 感到放心的同时,我前往训练场。 「……梅露。」 我听见叫住我的声音停下脚步,婆婆就站在那里。 「我好担心您啊……真的。您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该如何是好?根本无颜面对大小姐您,还有主人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就像这样很有精神喔。」 「……真是的,明明才稍微安顿下来。您今天才回来的吧?」 「是的。可是因为去了安德森侯爵家,我已经休息挺久了。为了不要让身体迟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今天开始参加训练。」 「是吗……因为是您我想没有必要担心,可是还是请您小心。我去确认大小姐的身体状况。」 婆婆是少数知道梅露就是梅露莉丝的仆役,是帮手。 如果没有她在,这双重生活就无法成立了吧。 现在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装成宛如跟梅露莉丝一起度过的样子。 「谢谢。那么请替我向大小姐问声好。」 说完那句话,我就去参加训练了。 好久没有实际感受到身体动起来了。 在安德森侯爵领,作为我肆意妄为的惩罚,我被吩咐禁止参加训练,另外在回程的路上,我只是一直随著马车摇晃。 多亏有流汗的缘故,我现在有种思路清晰的感觉。 「……梅露,好久不见了呢。」 「克洛依兹先生!先前的事多谢您了。」 然而克洛依兹先生对我的道谢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歪了歪头的时候,克洛依兹先生忽然笑出声来。 「不,我在想果然是往常的你呢。」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 他咬牙忍笑说出那句话,然而还是太过莫名其妙,我也只能歪歪头。 「啊,是小梅露!」 「好久不见了。那之后怎么样了?果然有得到将军的褒奖吗?」 我跟克洛依兹先生说完话以后,其他国军弟兄们也靠了上来。 「好久不见了,各位。之前的事谢谢各位。那是我任性妄为的过错,因此他非常生气……吩咐我暂时闭门思过。结束以后我就自己骑马回王都,今天到达。」 「啊~那你是跟将军一家人分头行动啊。」 「是的。话虽如此。身为护卫不能跟大小姐离得太远……因此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是这样吗?话说,你见著大小姐了吗?」 「喔,见了见了。虽然只有瞥到一眼。」 「对啊~因为远远看所以看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果然跟梅露很像呢。」 「没错~」 听见那段对话,我心脏怦怦跳。 什么像不像的,我就是本人……这种话就算撕烂我的嘴也说不出来。 「身为替身要是不像,就无法达成任务了呢。」 他们似乎能接受我的话点了点头。 「说得也对。不过就因为外表相似,内在却完全不同才有趣呢。」 「没错。一边是身体虚弱的侯爵家千金。一边是将军的秘密武器,将成熟大人一一击败的强手!……这样试著列举出来,完全相反呢。」 尽管是自己的事,我也深表理解。 不过,身体虚弱之类的只是设定而已。 「哈、哈哈哈……」 我配合周遭人笑了笑。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乾笑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顺带问,梅露,你训练完以后有空吗?可以陪我打模拟战吗?」 「嗯,我很乐意。」 果然还是这样适合我。 没办法,我一直都是这样度过。 并且也希望今后都能过这样的生活……我是这么想的。 之后我参加训练,按照约定跟有意愿的人打了好几场模拟战。 流汗果然让人觉得很舒畅。 总觉得至今感受到的精神疲劳都消失了。 「……梅露,你果然很厉害啊。」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听见在我身旁跟我同样都在擦汗的克洛依兹先生所说的话,我歪了歪头。 「哎呀,先前保护帕克斯大人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你拿剑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明明平时就像个普通的少女。」 「……是吗?我自己没注意过所以不知道。」 虽然我有注意到,一上战场我的用字遣词就变得粗暴。 但那是唯独在生死交关的地方,平常训练的时候,我想我并没有那样。 「哎呀,我想也是呢……话说,你说的新目标是什么?」 我搞不懂他问题的含意,再次歪了歪头。 「喏,你之前说过吧?失去了复仇的目标,但是又有了新的目标。你要为此磨练剑术。」 听见克洛依兹先生接下去说的话,我轻轻「喔……」了一声。 「是大家喔。」 「……啥?」 「我要像大家那样,变成能保护他人那样的人。像大家那样,跟在将军的后头走。然后如果在我身后也有某人跟上……如果能让某人保护他人的这个圈子延伸出去,我想最终即使是国家这么广大的地方,像我这样尝到失去的悲伤的人也会消失。为此我想加入国军。」 「……你……」 听见我说的话,克洛依兹先生似乎欲言又止。 「这样啊……」 尽管在意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但在我问出口以前,克洛依兹先生就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像是表示理解那样喃喃说道,令我没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 ✝✝✝ 那之后过了两个月,父亲大人叫我过去,于是我前往办公室。 「……打扰了。」 室内除了父亲大人以外,还有克洛依兹先生和贝卢历斯先生也在。 或许是他们三人散发出的氛围,压抑至极的气氛围绕著整个房间。 「来了吗……梅露,老夫有事要拜托才叫你过来。」 「究竟有什么要事呢?」 「你可以协助国军的任务吗?」 意想不到的那句话,让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究竟是……」 「从几个星期前开始,就发生多起身分高贵或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遭到绑架的事件……在王都这里。」 怎么可能……我才要说出口就闭上了嘴。 从父亲大人的声调和现场的氛围,就能显然明白父亲大人并没有在说谎。 「那些家伙很狡诈,即使进行调查也完全掌握不到线索。无奈抓到的那些人也只是一堆小喽啰,虽然被要求尽快解决……」 「……换句话说,要让我担任梅露莉丝大人的替身,假扮梅露莉丝大人当诱饵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了。请告诉我具体的作战计画。」 「……这样好吗?虽然知道你的实力……即使如此,这可是个危险的任务喔!」 「在危险的地方,有人抓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们喔。她们父母想必也很担心吧……更何况随著时间经过,她们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危险。最重要的是要尽快解决。如果我能为此尽一份心力,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听我说得那么笃定,父亲大人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么贝卢历斯,就麻烦你说明了。」 接下来我听了贝卢历斯先生的作战计画,依照指示行动穿上梅露莉丝的衣服。 然后如同计画只带了几名护卫……是由国军的弟兄们假扮的……我自己则坐上马车。 傍晚这时候,贵族宅邸集中的区域人烟稀少。 如果能一次就上钩那就好了…… 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眺望著街景。 傍晚时分人烟稀少的风景,总会让人感到一丝的孤寂和悲伤。 正在执行任务却有些从容,我嘲笑著还有余力思考那些事情的自己。 ……似乎进行地不太顺利,这一天结果以落空收场。 之后作战计画持续进行了一个星期。 我还不定期在贵族区域或刻意去王都人少的地方散步……敌人却不曾上钩。 难道绑架事件的犯人,已经停止活动了吗? 那样的疑惑掠过我的脑海。 当然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部队在调查……但却迟迟没有进展。 但就算他们发现了敌人,也很难再深入。 那是因为,第一要务是救出被抓的那些女孩。 如果轻易深入敌营,最终被抓的那些女孩被当成人质对待,可就令人不忍卒睹了。 正因如此,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被抓走,从内部保护她们…… 我在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周遭忽然变得闹哄哄的。 难不成……我一边想一边望向马车外头,护卫们正在交战。 看样子今天似乎中奖了。 我的心跳大声地怦怦直跳,脑袋却有种瞬间冷静下来的感觉。 喀的一声,马车的门开了。 「……那么大小姐,可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吗?」 和礼貌的用字遣词相反,那男人露出了卑劣的笑容。 ……当然,那并不是护卫的人们。 我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往后退。 ……我有演得像那么一回事吗? 我脑内的一隅那样想著,并且专注地看著那男人。 那个男人强行抓住没有抵抗的我,把我直接带出车外。 护卫的众人正在跟其他敌人战斗。 男人带著我,让我搭上停在角落的其他马车后就这么把我带走了。 是要去哪里呢……我想看外面,偏偏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 不过从气息之中,大致上知道了有多少人。 这也是拜日常的训练所赐。 然而不同于先前那些扮演护卫的国军,隐藏在其他暗处的军人究竟是否有追上来……这是个谜。 我到底还是无法揣测到那种地步。 固然我是很信赖他们……但我做好了情况紧急时,即使就我一个人也要战斗的觉悟。 接著过了不久,马车停下来了。 随后有人强行抓著我的手走路。 打从下了马车以后所走的路比我想像中还要多……换句话说,我身在相当宽敞的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建筑物? 话虽如此,建筑形式都大同小异,所以我集中精神,为了能用身体记住建筑物内部的情报。 尽管被遮住眼睛看不见,但我记住了要往前直走多少步、爬多少层楼梯、转几次弯。 似乎终于抵达了,我连同开门声被推进室内,并且拿下了眼罩。 里头是个普通的房间。 哎,房间还挺整齐的……我还以为一般来说绑架犯的据点会更骯脏更复杂,因此觉得不太对劲。 没错,简直像是贵族宅邸里的房间。 不过这里当然没有半件昂贵的家具或是刻有家徽的东西。 得到的可能性,让我感觉自己似乎在颤抖。 我环顾室内,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有互相依偎的女孩子们。 我马上就数了有多少个人。 五个人……跟我事前从贝卢历斯先生那边听来遭到绑架的人数吻合。 「……大家都没受伤吧?」 我向她们搭话,粗略看了下她们的身体。 虽然视线有所冒犯,但在场并没有人开口责备。 「没、没事。你也是被带到这里来的吗……?」 在谁都不敢开口,战战兢兢只会点头的人们之中,有个女孩坚强地说了话。 「是的。我要去买东西的时候忽然就……大家也是吗?」 听见我的问题,大家都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应该非常害怕吧……大家脸颊上还有泪痕,脸色都很差。 即使是此时此刻,还有女孩在哭泣。 恐怖会散播出去……更重要的是身体缩成一团发抖的那副模样很可怜,我抱紧了她。 「……没事的。」 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部。 「肯定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而且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我像是在耳语一般说道,就这样一直抱著她好一会儿。 她的颤抖不久后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似乎没了力气。 「……你究竟是谁……?我的名字叫夏莉亚。是提鲁罗斯伯爵家的女儿喔。」 「我是……安德森侯爵家的梅露莉丝。」 「咦,是那位卡杰尔大人的千金?」 「是那位大人的护卫兼替身,我叫梅露。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潜入这里。如今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各位。」 听见我的话,空气中弥漫著暂且安心的氛围。 虽然我跟她们年纪相仿,但那跟我明确地说出要保护她们有关吧。 人类一旦陷入困境,就算是一根稻草也会紧抓不放。 ……话虽如此,我当然不打算依赖稻草。 「因此非常道歉,请在场的各位听从我的指示。首先,即使敌人来了也请不要喧哗,原地蹲下。各位聚集在一个地方,我也比较容易防守。然后地点要稍微靠近角落……请待在这里。」 我起身提示大家地点。 是离门最远后头的角落。 大家慢慢站起来如同指示那般,提心吊胆地坐在提示的地点上。 「接下来要是觉得害怕,就请闭上双眼。也许很困难,但还是拜托各位请不要发出尖叫。」 我将边桌等等比较轻的东西接连聚集在一起堆出要塞。 「我也来帮忙。」 一副像是没有拿过比汤匙更重物体、自称夏莉亚的贵族,和我两人一起移动家具。 多亏如此,才能移动沉重的家具。 虽说是要塞,可是看起来随时都会塌,但总强过没有。 堆完要塞以后我让夏莉亚也进去里面,我则是弄破了裙子。 到了紧要关头,这长长的裙子会难以行动。 然后我拿起藏在裙子里的剑。 比我往常拿的还要轻盈短小。 行动至此,突然之间,我听到了吵闹的声响。 ……看样子其他人马似乎从后头追上了我。 听著外头的嘈杂声一阵子后,看样子我这边也有了来客。 连同胡乱开门的声音,带走我的男人出现了。 男人慌慌张张地进入室内,但是看到我拿著剑便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打算用剑。」 「大小姐拿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喔。半吊子的本领只会受伤而已。」 「是不是半吊子,要用你的身体来确认看看吗?」 我在开口的同时,冲向那男人。 那个男人反射性地挥剑。 ……太慢了。 我身体微微后仰躲开了那一击,直接从下方向上砍。 男人还来不及哼声便倒了下去。 ……死了吗? 在确认以前,我用剑刺向倒下男人的要害。 为了避免失败,并让他无法动弹。 在场的除了我一个人……还有身后无法战斗的女孩们。 我想起码减少一点风险。 我持剑挥舞之际,鲜红的血液从自刀锋滴落。 我随即在门的附近待命。 然后过了一会儿,接著来的是两个男人。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渐渐靠近了。 在完全进入房间以前,我率先贴近其中一人。 在另一个男人为同伴遭砍讶异的期间,我顺著先前行动的劲头直接砍了下去。 咚!男人们接连倒下。 我跟一开始一样给倒下的男人们最后一击,跟著稍微移动他们。 有复数人同时进来时,光我一个人迎击的确困难。 不对,准确来说是由我一个人保护大家很困难。 正因这个房间还挺大的。 一旦分别行动,无论如何反应都会不够快。 但是只要有门,敌人一进入房间就会静止。 只能利用这个手段了。 传入耳中的嘈杂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看样子其他人马正在接近。 当我思考著那种事的时候,再次感到有人接近房间。 这次也是两个人。我用跟刚才一样的要领,劈开了第一个人。 跟著当要直接朝第二个人挥剑之际……我却脚上用力,瞬间双脚站定往后跳。 敌人的剑尖稍微扫到了我,衣服破了。 拿著剑的敌人一瞬间愣住……但他却笑了。 「我还以为砍到了……小姐你的直觉似乎很不错呢。」 「嗯,没错。」 我流著冷汗直盯著男人。 ……他很强。而且跟刚才那三个男人有天壤之别。 即使我像这样观察他,也无法立刻找出可乘之机。 那个男人先发制人。 我咂嘴心想他的剑招迅速又准确,然后一一拆招。 铿铿铿,刀剑相交的声音响起。 重心有点偏移了。那一瞬间,预测到我下一步动作的男人挥舞刀剑。 我躲开了剑,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敌人很强意味著处于劣势,我却还觉得欢喜。 在命悬一线的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开心。 「喂喂喂,这是什么气魄啊……」 那个男人似是感到傻眼的话语,没有传进我的耳中。 ……不能错过细微的破绽。 ……从敌人的动作中预测未来吧。 在我心中的我,那样呢喃著。 下一秒,我逼近那男人。 男人对我的动作有所反应,向下挥剑。 我躲开那招,为了发动更凌厉的攻势挥剑。 尽管躲开了剑,男人的重心却有些不稳。 我没有错过那一瞬间。 向前踏一步挥下了剑。 连同砍进肉中的手感,鲜血四溅。 然后,男人倒下了。 「……要是再多两个人跟你同时过来,可就危险了呢。」 倘若是那样,我就很难保护她们到底了吧。 我给倒下的男人最后一击之后,调整好呼吸。 剑掠过的侧腹有轻微出血。 虽说如此但不能休息,我为了感知气息集中精神。 感觉到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次接近房间。 然后他们从门进来了……那是我所熟悉的国军弟兄们。 「久等了,小梅露!你没事吧?」 「嗯,还好……你们已经镇压了这个地方吗?」 「嗯。多亏有梅露你,我们战斗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谢谢!」 「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要拆掉那个,大家可以帮我吗?」 我说著指向简易要塞,一瞬间他和身边的众人似乎很惊讶地注视著,不过不久后大家便面露苦笑,帮我一起收拾。 同时将我亲手杀死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移到她们看不见的角落去。 「各位,国军弟兄们来救我们了喔。大家没事吧?」 我站到国军众人的面前说道。 考虑到遭到绑架这件事,由同性又是先前跟她们说过话的我出头,我想会比较好。 听见我的问题……不对,是看到我身影的夏莉亚,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们没事喔。因为有你保护我们。比起这个,你的伤……」 「这点小伤没事的。」 什么嘛,就为了这点事……我一边想一边由于她们为我担心的事实绽开笑容。 「真的很感谢你。因为你保护了我们……我、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她说著说著向我走近。 「不行,会弄脏你。」 我想起自己满身是血,制止了她的动作。 然而她却摇摇头抱住了我。 「……这是为了我们沾上的脏污,我怎么会厌恶呢?真的很感谢你。」 她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何让我的双眼溢满了泪水。 「……各位,差不多该……」 似乎是难以启齿,有一名国军弟兄对著大家说。 夏莉亚静静地离开了我。 ……之后我目送她们在国军弟兄们的保护之下顺利地回去。 ✝✝✝ 「……好久不见了呢。」 当我从塔眺望外面的风景之际,路易出现了。 好久没见到他的身影,我的内心很兴奋。 我中意的这个地方,尽管说不上每天,但在王都的时候我经常造访这里。 即使如此,也已经好几个月没和路易见面了。 好久不见的路易,总觉得他长高了许多。 「路易!」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歪了歪头。 「你的脸上写著有好事发生呢。」 「……那么容易看得出来吗?」 路易听见我的问题面露微笑。 我看见他的反应于是死心开口说道: 「先前我救了个女孩子。详情省略……不过她的那份谢意,让我有种『累积到现在的东西并没有白费』、『是有意义的』。总觉得有种得到肯定的感觉……让我非常高兴。」 在看不见未来的黑暗中行走的单行道。 我认为人的一生就是那样的东西。 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在等待自己……未来的事,就算是一分一秒的未来也无法得知。 并且对于发生过的事件,无法回溯也无法重来。 正因如此人才会追悔「要是那样做就好了」、「这样做就好了」吧。 每个人都是在看不见的未来中行走。 手中握著诸如目标或是梦想那样小小的灯火。 然而就因为这样,时常会感到不安。 我所走的路,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所做过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这不是带著半吊子的觉悟能走的路。 即使在满是鲜血的道路上前进,我也觉得很好。 纵然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所选的路肯定也不会变。 ……就算是这样…… 有人肯定自己所走的路,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最重要的是不会感受到失去的恐怖……真的是太好了。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因为这种安心感,当时我才会流下眼泪吧……事到如今我这么想。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对路易说的话露出了微笑。 「嗯。」 一瞬间,我静静地眺望著外面的风景。 他也在我身旁,同样眺望著风景。 我不经意凝望著他的脸庞。 那是似乎真的放下心来那样柔和的神情。 他以藏青色眼眸凝望的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呢?我脑中浮现出彷佛成了诗人般的词语。 我注视著他好一阵子以后,忽然很在意他的状态开口说道: 「路易,你累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觉得你的脸色有点差。」 顾虑他的话语令他顿时语塞,坐下不动。 「啊……嗯,或许吧。可能是因为最近我没什么睡。」 「咦!那你是不是别来这里,睡个觉比较好啊?话说你快回去睡觉吧!对身体不好喔。」 我慌张地说完以后,他笑嘻嘻地说: 「怎么说呢……我总是被时间追著跑,你不用介意。」 「……时间?什么意思?」 「哎呀,单纯因为工作就是那么多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有一大半也是我在钻牛角尖。我一直在追逐家父的背影……为了总有一天要继承家业那时,不对,就因为我想要继承……可是我越是追逐,就越是感到和家父之间的差距。」 他心不在焉地眺望远方,同时彷佛在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所有的一切都不够。不管是知识、经验或是构思能力……最重要的是才能吧。正因如此,为了弭平不足之处我只能思考并且学习了。」 我的脑中浮现出过去想在跟父亲大人的模拟战中获胜当时的事。 我也是一样的。 不足的「某种东西」。为了予以弭平,必须找出那是「什么」。 「要是才能不够,为了对抗我只能学习并且充分掌握对吧?……时间是有限的。为了继承家父那时,我必须要尽力而为……那样一想,便有种时间不足,不知不觉催促著我的感觉。」 「……也许你会觉得我自以为懂……但是我了解你的心情。我在学剑的过程中,也好几次想过要弭平不足的『某种东西』。就因为我是以女子之身学剑呢。」 路易听见我这么说,露出浅浅的微笑。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那样逼迫自己?时间确实有限,不过到你或我成人为止明明还有很多时间……这些话不该是无法继承的我,能用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说出的话吧。」 「不,你说的肯定没错吧。我会觉得心急,只是因为我自己也那样想。不过,是啊……这是为了让我活得像我自己所必要的。要是遇上一次挫折,说不定会就那样得过且过半途而废。这样一来,我永远都会笼罩在家父巨大的阴影之下。那样一来……我的梦想──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支柱的愿望,就算我站在能完成那些的立场上,也会想著『明明如果是父亲的话,说不定能做得更好』而无法踏出步伐。我害怕那样。唯独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说出『要是当时那样做』……『要是更认真做』那种话,我不希望自己后悔。」 我忘不了他说自己想做的事那时。 还有他在这座塔上说出那些话那时。 因为那些都我都牢记在心中了。 ……究竟他一路上做了多少抗争呢? 阻挡在他想做之事面前的高墙。 那对他来说就是父亲过于巨大的阴影吧。 ……就算他父亲的意图并非如此。 「……那是你最初的战斗呢。」 「是啊。」 「……就算是这样,不对,那么你更应该早睡。要是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 他说著停顿了一下……随后再次望向远方。 「每个人都有著归宿的风景。」 听见他抽象的话,我歪了歪头。 「这是家母说的话……比方说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跟朋友游玩度过的时光,还有玩完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夕阳。这种日常而平凡的时光,长大成人后,会觉得那比什么都要来得美好可爱。」 路易温柔的声音,融入夕阳西下的城镇的空气中逐渐消失。 ……总觉得那既悲伤又美丽,我听著他所说的话,心不在焉地思考著那种事。 「那些东西累积得越多,变成大人时就能够坚强。无论长大成人后看见多少骯脏的世界……不对,正因如此,怀念的回忆才会绽放光芒,即使如此世界还是很美……她说要能怀著那样的想法……总而言之简单来说,我个人解释为她想说──小孩子的时候就要像个小孩子那样,玩乐是很重要的事。」 「……令堂说了很棒的话呢。」 「是啊。」 「……可是我还是要重申,你因此倒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了啦。」 他开口如是说,脸上泛起苦笑。 「我不知怎的,觉得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虽然我不打算归咎于家母那些话……但不知为何,偏偏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话。然后就非常想来这里。这里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归宿的风景吧。」 「呵呵呵……总觉得能懂你那句话。」 「……而且来这里的话,还能见到你。」 因著他猝不及防的那句话,就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脸红得像要沸腾似的。 真是卑鄙…… 我一边那样想一边觉得很难为情,但愿他会以为那是夕阳的缘故。 「那可真是……光荣呢。」 我在说话的同时别开了视线,眺望外头的风景。 「我还想再去城镇呢。想跟你累积更多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 热度稍微冷却一些时,我如此对他说。 「就是说啊。」 他也笑著对我那样说。 ✝✝✝ 从那之后过了几天,我自己一个人上街到夫人的店里去。 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因为我跟姊姊们关系要好,因此多次在开店前的准备时间前来造访。 要是被大家给知道了,他们会吵吵闹闹的吧…… 我的那个预测应该不会错。 也是因为打从绑架事件之后,监视不让我擅自去城镇的视线变得宽松,我就默默地跑出来了。 「您好,夫人。」 一进入店里,有好几个姊姊为了开店前的准备正在梳妆打扮。 然后夫人正盯著某种像是帐簿的纸在看。 「哎呀,是小梅露!欢迎光临。你好久没来了呢。」 夫人猛然抬起头,对我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见那美丽的笑容,我也不禁咧嘴一笑。 「今天有何贵干啊?又要来告诉我们酸酸甜甜的故事了吗?」 「不是的。今天是有东西要给您……」 我面带苦笑交给她的,是安德森侯爵领的特产蜂蜜酒。 是我追著哥哥去了安德森侯爵领的时候买的东西。 其他像是瓷器,或是因为能采到铁矿,所以武器也很著名……我没有能给每个人各买一个瓷器的预算,武器也一样。 说到底,就算把武器给她们又有何用。 因此我买了蜂蜜酒。 我姑且选了在女性之中挺受欢迎的东西。 「哎呀……这是安德森侯爵领的蜂蜜酒吧?谢谢你特地拿来。」 夫人带著相当温柔的笑容对我说道。 「大家一起好好享用吧。」 「请!」 听见夫人的话我觉得很开心,不禁自然地笑逐颜开。 夫人摸了摸我的头。 「你是什么时候跑去安德森侯爵领的?」 夫人慢悠悠地向我提问。 「最近。公子回安德森侯爵领的时候。」 「喔……是去了那边的家啊。那么一路上应该很安心吧。」 「不……我是一个人去的喔。」 「啊?」 「嗯?」 看见夫人难得露出愣愣的表情反问我,我不禁歪了歪头。 「等、等一下。难不成到安德森侯爵家的路途,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嗯,虽然最后一天有会合。」 「只有最后一天……那的确是等同于一个人去的呢。这不是很危险吗?路上会出现野兽,也会出现盗贼喔。」 「不要紧,夫人。我起码还能自保喔。」 夫人听见我说的话,深深叹了口气。 「哎呀,我知道得到那个人的认可代表相当强。但是,因为小梅露是个女生……」 她一边说一边抱紧了我。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动作和话语,让我又扬起了嘴角。 「因为要让你们大家一起好好喝掉那瓶蜂蜜酒啊。」 「呵呵呵,我很高兴喔。」 「讨厌啦,夫人。也让我们说声谢谢啊。」 夫人像那样说完以后,似乎结束了梳妆打扮的姊姊们,轮流抱住了我道谢。 之后我跟夫人、姊姊们度过了开心的聊天时光,不久后就到开店的时间。 「那么夫人,我就先告辞了。」 「小梅露,要再来喔。」 就在夫人送我离开,正要出店门的时候── 「啊?这不是梅露吗?」 「真的!是小梅露,还真巧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便慢慢转头过去,果然克洛依兹先生和其他的国军弟兄都在。 「……大家,还真是巧呢。你们要去哪里……?」 「你问要去哪里,那当然是夫人的店了。话说,你从这里出来就代表……」 别再继续说了……我动著身体,企图用姿势拚命传达出那件事。 然而说到那种地步,不管是谁都会察觉。 「小梅露,你太狡猾了!居然偷跑!」 不出所料,大家开始吵吵闹闹了。 不过说什么偷跑啊……我叹了口气。 「因为小梅露跟我们感情好。这是特别招待。」 夫人说著流露出一抹魅惑的笑意,从后方紧紧抱住了我。 有好几个人因此而亢奋起来了。 ……夫人,为什么要煽动他们啊。 我也只能顺其自然露出一记乾笑。 「好啦,冷静点。只要让夫人们看见有超越梅露实力的男人就行了吧?」 克洛依兹先生像是在劝解的话语,让大家顿时语塞。 「唔……!」 「克洛依兹先生~那有点……」 「要赢小梅露什么的……去狩猎大型肉食动物还比较好啦~」 效果卓越,大家一下子就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那副模样让人觉得很可爱。 话虽如此,大型肉食动物还比较好……我很想问问他们究竟是怎样评价我的。 「……怎么啦,一群大男人还真是丢脸呢。」 在我想著那种事的时候,夫人根本不把他们的那种哀愁当一回事。 看样子,我觉得可爱的那副模样,似乎对夫人不管用。 不过原本以为大家会因为那句话感到沮丧,却反倒看见大家充满斗志的眼神。 「……没错,我们都是男人……!有不能逃避的战斗!」 「没、没错,我不会输!我、我会获胜证明自己是个强大的男人!露露丽亚小姐!要是赢了小梅露,请一定要跟我交往!」 「可不能永远输给梅露!我们都是男人!」 虽然我觉得……不是我们「都是」,而是我们「是」。 因为我是女生。 没有人对我小声的自言自语做出反应。 就算了吧……我呼了口气。 而且他们还用散发著斗志的双眼望著我,但是那样一来,感觉就连我都中招变得好战了。 「……既然都说到那份上了,在下次训练中就来弄个清楚明白吧!」 「「「求之不得!」」」 看见他们的反应,我忍不住咧嘴一笑。 下次的训练真令人期待。 和以往不同的气势,反倒让我感到雀跃。 「好啦好啦,别闹了,进去里面吧。」 然而像是要打断好战的气氛,克洛依兹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拍手。 「梅露,你也要来吗?」 「……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的,难得在这里碰面。就一起玩吧。」 「……是!」 我接受克洛依兹先生的邀请,从后头追了上去。 「……话虽如此,你其实只是想利用梅露,煽动他们的干劲而已吧。」 「哎呀……实际上,他们更加热心于训练了对吧?」 没听见他们那样的对话,我只是十分雀跃地回到了店里。 ✝✝✝ 做完基础训练后,我喘了口气。 看了看四周,是跟我一样在擦拭训练中汗水的国军弟兄。 然而大家的脸上却不见往常的笑容。 相隔许久与骑士团的联合训练,一触即发的气息相当浓厚。 「卡杰尔将军,今天就请多多指教了。」 「嗯。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骑士团的团员们抵达后,由其中一名当代表向父亲大人问候。 对比嘹亮的问候声,骑士和国军士兵之间飘荡的气氛,依旧散发出紧张感。 尤其能从站在代表后方的骑士们身上,感受到锐利的视线。 唔……先不说已经习以为常的国军弟兄,有个女孩子站在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无法理解且令人不快的事吧。 一结束问候,随即展开了训练。 首先从挥剑练习开始。 大家都一言不发地做著挥剑练习。 此时父亲大人穿梭行走在众人当中,不时提醒我们。 之后一如往常进行模拟战。 由国军士兵与骑士对战,顺便作为双方之间的交流。 我被编入国军军人们那边,等待上场。 「下一场!梅露与多纳提!」 我静静地等待,叫到了我的名字。 那个名字我有印象。 在斗技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一如我所料……过去击败了我的对手站在那里。 ……有意思。 测试自己的实力增长到什么程度的时刻终于到了,我心底如此想著,感到热血沸腾。 「请等一下,将军!」 然而像是给我泼冷水似的,多纳提开口大喊。 「……怎么了,多纳提?」 「为什么我得跟那样的孩子打!这样我无法得到训练。」 「你是说梅露当对手,你有所不满是吗?」 面对父亲大人用低八度声音的质问,多纳提瞬间就被气势压倒闭上了嘴。 然而他随即恢复气势。 「嗯。是个平民而且还是女人……不管将军您多么青眼有加,跟实力不足的人战斗,我也不会有所收获。」 「……他这么说了。梅露,你要怎么办?」 不过我听见他的话,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 这也难怪。 我在上次的模拟比赛中惨败。 对他来说,会觉得有所不足吧。 无论我怎样费尽唇舌,那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就算我说些什么,也无法颠覆他的言论。 「……不须多言。」 也就是说,用实力让对方闭嘴是最好的。 听见我的话,父亲大人笑了笑。 「她这么说了。这样吧,多纳提,你要是赢了跟梅露的战斗,下一场由老夫跟你打。」 「……希望您能说话算话。」 尽管一脸不服,他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接著他的视线投向与他对峙的我身上。 对于这满是轻视的眼神,不知为何令我笑意油然而生。 围绕在周遭的骑士们,也对我投以相似的眼神。 身处让人想哭著逃跑那样充满敌人的空间中,可是那反倒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在夫人的店里,国军弟兄以饱含斗志的双眼望向我那时我也曾想过……看样子,我似乎很渴望。 如履薄冰的那种紧张感。 以及要怎样让敌人屈服的那种类似于支配欲的斗志。 我笑著拿起了剑。 不过当我剑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间,那种渴望便消失不见了。 ……应该说是所有事情都变成小事,从我的脑中消失。 我的脑中消除了七情六欲,一个劲儿地认准眼前的敌人,只集中精神在对手身上。 变得清晰的视野和脑中,一心只有战斗。 裁判宣告开始。 那瞬间我跨出一步……但是接下来就不再移动了。 身体就像是被风吹动树叶一样摇曳。 为了随时能应对对手的动作。 随著那段令人感到难受的寂静时间越来越长,我便感到自己的精神完全放在战斗上,并且意识和情感那些代表我本身存在的事物,深深地、深深地向下沉。 先动起来的人,是多纳提。 我挡开他的剑。 混在前后左右不时出现的假动作之中。 我冷静地应对,窥探机会。 是看不起我吗?又或者原本就是那样……他的动作相当草率。 虽然迅速又强力……不,说不定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至今都是凭著一股蛮力坚持到底。 我脑中的一角分析著他的动作,同时一旦找到空档就发出攻势。 当每一剑相交之际,他便会重心不稳。 跟著在最后我挥开了他的剑,把剑放在他脖子上。 「……赢家,梅露!」 包含骑士团员在内,大家都愣住之时,裁判高声呼喊我的名字。 也许是听到这个声音回过了神,多纳提猛然起身道: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没错……只是我手下留情了……再打一次的话,我一定会赢。」 骑士们看他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散发出一股像是同时安心地呼了口气那样的氛围。 相反的,国军的成员们则是带著冷笑看著他们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么就再打一次吧。」 父亲大人在说那句话时的声音,充满冰冷的威吓感。 他的弦外之音是「别以为还有下次」。在此训练的每个人都察觉到父亲大人的真心话。 因为那是父亲大人的教诲。 别以为还有下次。 那是因为在战斗中,就只有死亡或胜利两种可能。 在训练中进行让人期待有下一次那样的战斗乃愚蠢至极。 千万别抱著自己不会输那样的妄想。 要时时恐惧死亡。 并且时时做好面对死亡的觉悟。 因为父亲大人经常那样说。 多纳提却没有发现父亲大人的真心话,捡起剑得意洋洋地摆好姿势。 为了无论何时都能随裁判的声音做出反应,我绷紧神经。 ……然后── 「开始!」 在裁判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这次是我先采取行动。 我为了攻其不备、乘虚而入,我让全身以潜意识的动作行动。 「……咦?」 我感觉听见了多纳提从远方传来呆呆的低喃声。 但是我并不在意。 更准确的形容,是不让那声音进入我的意识之中。 简直像是盖上一层厚墙,我把意识跟外界隔离开来。 只一心认准敌人,注视对手的动作。 在对手发愣的期间,我用剑由下往上挑,打飞了敌人的剑。 然后直接把剑从上往下挥,将剑放在敌人的脖子上。 宛如事先就决定好、注定好似的……那样的战斗。 仅仅数秒的那场战斗,不论是谁都愣住了。 「……赢家,梅露。」 此时响起裁判严肃的声音。 每个人听到那声音似乎都回过了神。 剎那之间,声音回到了世界上。 来自国军弟兄的欢呼声。 以及骑士们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有种两边各自变成难分轩轾的巨大波浪向我涌来的感觉。 身为当事人的我,并没有特别的感想。 明明胜过了过去扬言再也不想输,下次一定要赢的对手…… 关于刚才的比赛,结果我反倒是脑中平静地浮现出「应该这样动」、「那样动应该也不错吧」等等,列举出自己动作中可反省的地方。 「……!再来一次……」 当我出神地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似乎跟周遭人一同回过神来的多纳提站了起来大喊。 接著骑士团那边冒出似乎在附和他的气氛,国军这边则散发出像在反驳的氛围。 也就是所谓的一触即发。 不过父亲大人开口说话,像是要盖过多纳提的话。 「不要轻易说出什么再来一次。在战地上受伤临死之际,你会说出同样的话吗?」 面对这句冷漠的提问,他霎时间无话可说。 「那是……」 「别以为自己是强者自命不凡……在战地中没有什么强者。获胜的人,那就是强者。」 父亲大人的言语,不知不觉间让嘈杂声归于一片寂静。 「训练并非只是训练。习惯粗心大意,由于那种粗心让同伴也身陷危机的话,可就看不下去了。说到底人的身体很脆弱。明明在训练中出意外也是无可避免之事……轻率说出还有下次那样的心态,不管做什么都学不到东西,是引发意外的源头。」 听见父亲大人接下去说的话,多纳提垂下了头。 「……老夫多次重申,不要轻率说出再来一次之类的话。现在的你不管打多少次都赢不了那家伙吧。去让脑子冷静下来。」 听见父亲大人严厉而直白说出的那些话,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国军那边喊出类似于欢呼声且带有喜悦的话语。 然后骑士那边也说出类似对抗的话语。 在依旧飘散的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中,不晓得是感到焦躁还是真的动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后者吧……父亲大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像是杀气的威吓感。 「不光是多纳提!所有人都太松懈了!」 他大喝一声……每个人都再次闭上了嘴巴。 「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做训练的?……不要小看,不要觉得心满意足!要变得贪婪!要保持谦虚!忘记这些的时候,你们跟一般的流氓就没什么两样了!这跟出身还有家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学的是杀人的方法……正因如此,会要求你们必须比任何人都要严以律己。并且除此之外,还要持续不断磨练自己的武艺。给老夫搞清楚,一旦不受人尊敬、让人觉得靠不住,前往战地就会成为孤立无援的战斗!在场的所有人做这份工作就等同于常常和死亡为邻,别忘记了!即使如此还想在这条路上前进的话……就不要逞口舌之快!自己用行动表示!……老夫话说完了,继续!」 听见父亲大人有如雷鸣那样响亮的话语,好一会儿没有半个人敢动。 只是一个劲儿地愣愣注视著父亲大人。 不久后,裁判心惊胆颤地宣布了下一场比赛。 接著,训练再次开始。 然而气氛比起之前要来得紧张许多。 每一个人都露出斗志旺盛的认真表情。 不分骑士或是国军。 然后训练继续进行下去。 训练结束后,我收好用于模拟战的剑,就算只有脸部也好,想用浸水的布擦汗而前往饮水处。 途中运气不好,撞上两三个人一小团的骑士。 多纳提的身影也在其中。 ……尽管人数不多,但讨厌就是讨厌。 有多纳提在的话,就更是那样了。 当我觉得麻烦,想要转身折返的时候。 「……都怪你……!」 他用带有近似于厌恶,饱含负面情感的颤声对我说道。 我不可能会忘记今天近距离听过的声音……我马上就知道从背后传来的,是三人之中谁发出的声音。 「喂……」 其中一名骑士向多纳提搭话试图阻止他,但他并没有停下。 「都怪你……!害我颜面扫地!」 我从他危险又凶暴的样子,感觉到自己有人身危险,于是做好随时能拔出剑的预备姿势。 然而其他两个人用蛮力挡著试图靠近我的他。 「多纳提,快住手!」 「放开我!」 或许是被其他两人压制让他怒气更盛,他的双眼瞪著我。 「我希望你不要怪在别人头上。这结果纯粹是因为你战斗时小看我所致……不对,说到底正如将军所言,是因为你用太过懈怠的状态面对训练,自作自受罢了。」 在跟多纳提的比赛中获胜也无法坦率地高兴,这就是原因吧,我在开口的同时想通这点。 和过去的他战斗时是开心的。 我并不是想将自己落败的事正当化,但他的动作确实让我获益匪浅。 然而今天从他的身上却完全无法感觉到任何事物。 尽管觉得随著时间经过,力量比起记忆中多少变强了些……但仅只于此。 实在不让人觉得从那时过后有认真训练的动作,反而浇熄了我的亢奋。 与此同时,我觉得很遗憾。 因为我期待与变强后的他之间的一战。 「……!」 我所说的话让他闹得更凶了。 那使得压制他的两人似乎用尽全力。 「明明是个女人……你做训练有什么用!」 尽管遭到制止,他还是继续痛骂。 刚刚的反驳应该是火上浇油了吧,要说是自作自受倒也没错。 「反正你是玩玩的对吧?……真是碍眼!」 「我不是玩玩的。不久后我就会卸下替身兼护卫的工作加入国军,我想为了保护大家奉献此身。因此我不可能带著半开玩笑的心态参加训练。」 我做出那种反驳的一瞬间,多纳提哈哈大笑。 带著像是嘲讽一般嗜虐心的笑声,令我不禁眉头紧蹙。 再继续说下去也只会觉得不快,就在我要再次迈开步伐的那时──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要加入国军?明明女儿身无法加入国军,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切实际的梦话啊!」 他直言不讳的那些话,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女性无法加入国军?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啊!是在作不可能实现的梦,尽无谓的努力!明明是那样,还害我遭受那样的对待……开什么玩笑!有够碍眼!你别再参加卡杰尔大人的训练了!」 他被那两人拖走般渐渐远去,讲出像临走撂狠话那样的言词。 我整个人当场愣住,宛如目送他离去那样呆呆站著不动。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 因为克洛依兹先生知道我的梦想还替我声援……那肯定是多纳提为了泄愤逼不得已说出的谎言。 否则的话,就像他所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持续学剑……? 明明脑子里那样想,试图说服自己,然而一旦冒出疑惑便难以消散。 我感到内心郁闷,那似乎成了一股动力,我为了寻找克洛依兹先生大步奔跑。 「喔,梅露。你怎么了?怎么那么慌张……」 我向著训练场跑,很快就发现了克洛依兹先生。 「哇!」 一发现他的身影,我立刻扑进他的怀里。 「怎、怎么啦?如此热烈的……」 「骗人的吧?」 为了要盖过他的话,我开口大喊。 「女性不能加入国军,这是骗人的吧?克洛依兹先生,您声援过我的对吧?」 听见我的话之后,先前那种悠哉的感觉不知所踪……他那副表情,变得简直像是在忍耐些什么那样痛苦。 「……对不起。」 听见克洛依兹先生的道歉,不管情不情愿我都明白了。 ……多纳提的话,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为什么……?」 「……想到从像是被复仇附身不惜拚命的你身上,终于听见积极的话语……我就说不出『办不到』。只要能向前看,我甚至觉得那样也可以。我明明知道早日说出真相比较好,胆小的我却没能说出口。」 ……不对! 我不是想问那种事! 「为什么……为什么女性不能加入国军……!」 克洛依兹先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该说没有答案也说不定。 看见他像是无计可施……即使如此还是隐隐带著悔恨的表情,我如此心想。 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冷静下来承认那件事。 「啊,梅露……!」 我听见背后传来克洛依兹先生的话语,就这么冲出了宅邸。 ✝✝✝ 因为流泪的缘故,我的视野一片模糊。 但因为是在常走的路上奔跑,那并不会成为障碍。 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然后抵达的是常去的塔。 回想起来,我难过的时候总是会来这里。 当受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折磨之际,我总会想起这里。 我跑上楼梯,目标是塔顶。 最高的地方……当我抵达能俯瞰城市全景的地方,我立即寻找他的身影。 可是那里却不见他……路易的身影。 不可能那么刚好出现啊……在我正要瘫坐在地上的时候。 「你也来了吗,梅莉?好久不见了。」 刹那间,我回头一看。 「路易……」 他看著我的脸,浮现出似乎微微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了,梅莉?」 那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不对,是答不上来。 我摇摇晃晃地接近他身边,紧紧揪著他开始嚎啕大哭。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抱紧了我。 ……后来我究竟哭了多久呢? 我一个劲儿地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得累了,眼泪也流乾了。 痛苦和愤怒那些黑色的郁闷情绪似乎也连同眼泪一起流走了,现在的我冷静了不少。 ……然而,现在我却在另一种层面上内心骚动不已。 就是我任凭感情抱住路易的这个现实。 我太过害羞,没办法抬起头。 「……冷静下来了吗?」 他冷静的语气,让我感到更加羞耻了。 「对……对不起,我突然就……!」 「……你不用放在心上。先不说这个,你没事吧?」 「嗯、嗯……哭过以后觉得舒服多了……」 我慌张地说,随后他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后。 「总之你冷静一点。所以,我能问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嘛……」 见我支支吾吾,他泛起一抹苦笑。 「如果你不想说,不用说也可以喔。」 「……不。」 接著我告诉了路易。 我以加入国军为目标的事。 以及有人对我明言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时情绪化的我所说的话,时间顺序什么的都乱七八糟,想必很难听懂吧。 但是他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打岔,只是静静地听我说。 「……你还真是率直呢。」 于是我把想说的话全都吐露出来,暂且闭上了嘴之后,他对我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率直?」 「没错。在自己决定好的路上笔直前进。我很尊敬你那种专注一致的态度和拚命喔。」 「呃……谢、谢谢你。」 意外的夸奖,让我不禁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这些话离题了呢。所以是因为无法加入国军……是吗?光是因为那男人的话就放弃,就表示你的愿望的重要性也不过尔尔。」 听见刺耳的言语,我忍不住反射性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令他泛起一抹苦笑。 「你有好几个选项。」 「……所以你是纯粹要我放弃国军?」 「不是那样。我是要你换个角度想。比方说……这样吧。说到底你为何立志要加入国军?你为何要磨练武术?是为了充分发挥武艺并在军队里获得名声,还是为了保护人民?」 「那是……」 听见他的问题,这次我为了思考低头看地上。 「首先就从那里开始思考吧。从更宽广的观点来看,这也是重新审视自己的好机会不是吗?加入国军是目的,还是手段呢?」 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是前者,那你就好好地哭一场,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么会有哭的必要?……如果是手段的话,那就再重新想想你理想的模样吧。也许改称目标比较好吧。要怎样接近那个目标呢?」 「……好难懂。」 「比方说当成你认为加入国军是手段,目标是活用至今累积的剑术吧。」 「嗯。」 「要活用剑术只能加入国军吗?……不是那样吧?经人推荐加入骑士团也是一种方法,当佣兵也能使剑。」 「……确实。」 「不过,这充其量只是举例。然后你再一个个想就行了。首先是订下目标。接著该怎么做才能到达那里,再试著想想几个方法。如果那个结果,果然还是只有加入国军的话……」 「……的话?」 「再转换到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加入国军就好。」 「可是我进不了国军……」 「……嗯,没错。至今没有半个女性加入国军。但是为什么不行呢?」 「那是……那是──」 他对著说不出话的我笑了笑说: 「对吧?不知道为什么吧?追根究柢,把问题各个击破……然后让他们认同,你成为第一个女性的国军士兵不就好了吗?」 我有种简直恍然大悟的感觉。 然后同一时间我也确实笑了。 现在的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女性不能加入国军。 是因为力量太弱吗? 抑或纯粹只是法律规定的呢? 就因为不知道,才会单方面地觉得自己遭到否定无法接受吧。 「嗯……是啊。我会再一次认真想想看为什么我想加入国军。如果再一次仔细地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有这条路的话,到时候我必定会……拚命挣扎。思考了那么多得到的答案,如果还是那个的话,肯定是我想要挣扎到底的东西。」 听见我的话,路易似乎觉得很耀眼般眯细双眼笑了笑。 ✝✝✝ 「唷,卡杰尔。」 「好久不见了,罗玫尔。」 就在卡杰尔开始思考,常常来安德森侯爵家的罗玫尔不见踪影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 罗玫尔突然间出现在安德森侯爵家。 彷佛连续来了好几天那样的随便,仍然不像个贵族的言行举止……对卡杰尔来说这样子很好,比较轻松。 即使如此,卡杰尔还是面露苦笑。 而且他也很久没在晚上以外的时间待在家里了。 会在这天的这个时间定点来到这里,就代表罗玫尔彻底掌握了卡杰尔的预定行程,并且预测到他的行动吧。 尽管经常会注意到的是他轻浮的言行举止……但卡杰尔再仔细思考,便觉得他的周到令人感到一股寒气。 「来得正好,老夫也有事要找你。」 卡杰尔面对坐在自己前方椅子上的罗玫尔那样说。 「……是关于那起绑架事件和帕克斯遭袭那件事的始末对吧?」 「没错。」 真有一套……虽然内心这么想,不过卡杰尔没有说出口。 事到如今没有必要。 「关于帕克斯的事我非常抱歉。姑且是有在密切监视佣兵们的动静,偶尔逮捕举止太嚣张的家伙……因为没有正当理由,不能取缔并非罪犯的家伙们呢。」 「不,那件事就算了。关于那件事正因为有从你那边事先得到情报,才没有出大事。况且你说的原因老夫能理解。老夫想听的不是那些……」 「是关于两起事件的背景吧?」 「没错。虽然是隐隐约约,但有种讨厌的预感……准确来说是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虽然只是直觉。」 「……你的直觉就像是野兽呢。」 罗玫尔说这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纯粹在夸赞卡杰尔。 「不过你的直觉很准喔……没错,如同你预料的,这两件事的源头是一样的喔。」 「这个国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喂喂喂,这件事不是国家层级的喔,是以安德森侯爵领为中心发生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你身处这漩涡的正中央呢。」 「你在说什么……?」 卡杰尔听见罗玫尔的一番话,愣愣地开口问。 「连续绑架事件的受害者,都是跟你的女儿同年纪的小姐们对吧?而且还是在你的女儿来到王都之后发生的。」 「……也就是说,他们盯上了小女吗?」 「那就是最终目的喔。不过盯上同年纪的孩子们,是伪装兼挑衅吧?」 说出那些话的罗玫尔,宛如在嘲笑那般嘴角扭曲。 「在背后穿针引线的鼠辈究竟是谁?」 「哎呀……抓到鲁梅路伯爵了不是吗。话说不就是你抓的吗?然后解决了绑架事件吧?」 「那种货色,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准备。」 卡杰尔乾脆地否决了罗玫尔的发言。 罗玫尔并没有对此出言反驳,只是保持沉默。 卡杰尔理解为他是肯定的意思。 「在回答问题以前,可以先搞定我的事情吗?」 在一片沉重的沉默之中,罗玫尔连忙换了个话题。 「别紧张,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的。在那之前我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 「嗯,好……老夫知道了。所以,今天你有什么事……?话说,虽然现在才提,但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疲倦呢。」 「竟然被你给看穿了……我确实可能是有点累了。先不说这个,你白天会在宅邸还真是少见。在做什么呢?」 「一些领地的事。虽然平时都丢给人做,但偶尔也要自己来。」 「喂喂喂……虽然当将军很忙碌,但领主可不能轻视领地吧。尤其你这里能采到优良的矿石等等。那方面不好好管理可不行。」 卡杰尔……安德森侯爵家,是自建国以来就凭战功扶植起来的家族。 本来在安德森侯爵家治理的领地上,就有很多能采到矿石的山峦。 在这当中铁矿尤其著名。 将领内采到的铁矿经炼铁制成武器……从以前开始,领内学习武术的人就比其他领地要多,这也是原因之一。 「就算你这样讲,老夫可是原本没打算当领主的男人喔!关于经营的事,根本无法理解。」 「你的直觉只限于战场啊……真是的,我真是来对了。我说,卡杰尔,我觉得自己至少是得到你信赖的人。」 「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啊。居然没喝酒就说这种令人害臊的话。」 「……别管了,听我说。所以我在让手下调查以前,故意先直接来你这边。我说卡杰尔,你能让我看看最近的矿山资料吗?」 罗玫尔用认真的语气询问卡杰尔。 其内容若是一般的贵族,会立刻拒绝吧。 毕竟那就像是叫他公开自己的财产。 而且还是身为这个国家宰相的男人。 「好啊……拿去。」 然而卡杰尔却轻易……乾脆地将文件交给了罗玫尔。 反倒是罗玫尔甚至有一瞬间大吃一惊。 「从你的话中听来,有这样做的必要对吧?哎呀,老夫相信你。不是因为是宰相什么的,而是你个人。况且老夫不擅长动脑……你要是看了,应该能看出什么东西吧。」 「……真是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玫尔为了隐藏害羞用生硬的语气说话,随后接过资料开始解读。 他的速度是卡杰尔的一倍以上。 唰唰唰地,他用宛如在确认资料张数的速度进行阅读。 「喂,卡杰尔。你最后去矿山视察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月前吧?老夫正好有事去了领地一趟。」 「再之前呢?」 「……天知道?不过老夫定期会过去。」 「那么矿山的状况跟从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老夫没发现。」 「……说得也是。唉……我讨厌的预感中了。」 「……出什么事了吗?」 「铁矿被偷了喔。」 「……你为什么知道?」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份资料,跟你这边领地的价格变化,还有各个商会销售额的变化表,以及从事该工作人员的薪水比对之后一目了然。这下最好要去追踪铁铺。紧急向商业公会确认真实性吧?」 「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跟刚才说的事是同一个家伙喔。就是你在追的幕后黑手。」 「……喂,罗玫尔。你也差不多该告诉老夫了吧?那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分。」 卡杰尔狠狠瞪了罗玫尔。 「嗯,我会告诉你的。不过要等追踪到这些铁矿以后……」 「为什么……?」 「那是为了你著想。」 「……这话什么意思?」 「起初我想尽快告诉你结束这件事。不如说,我其实……曾经有点怀疑过你是不是共犯。」 磅的一声,卡杰尔把罗玫尔揍到墙上。 「老夫是刻意将梅露莉妲逼上死路……你是那样想的吗!」 「嗯,是啊。」 虽然表情因疼痛而扭曲,但罗玫尔还是表示肯定。 「你这混帐……!」 卡杰尔紧咬嘴唇,更加用力地抓住罗玫尔的衣服前襟。 「我说过……对吧?王宫的贵族们,在他们厚厚的脸皮之下,有很多人都隐藏著自己的阴谋……喔!就算说著最爱、最爱也只是做给人看,私底下却是在利用的也大有人在。」 「不准你再侮辱老夫对梅露莉妲的心意……!」 「你不是那样的人,这点事我已经知道了!」 罗玫尔开口大叫。 听见那句话,卡杰尔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量。 「……跟你相处那么久了,我马上就打消那个念头。到了现在……就像你信赖我那样,我也信赖你。」 「那么……你告诉老夫!究竟是哪个家伙,将老夫的梅莉露妲逼上死路的!」 他悲愤地大喊。 打从相遇以来,罗玫尔第一次见到卡杰尔那副样子。 「你还不懂吗?是甚至会让我一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共犯,跟你那么亲近的人物!是我信赖你之后却无法告诉你,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家伙!然后,还是有办法暗中出售铁矿的人物……!」 「……该不会……」 罗玫尔的吶喊令卡杰尔错愕地低喃。 与此同时卡杰尔整个人失去力气,罗玫尔终于得以从卡杰尔那边脱身。 罗玫尔当场蹲了下去。 「你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你所想的就是正确答案。」 卡杰尔摇摇晃晃,像在游荡似的行走,接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当场像蜷缩成一团那般,用手抱住了头。 罗玫尔心酸地看著他那副模样。 沉重的沉默压在这个房间。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承受这个太过沉重的事实,让卡杰尔不住颤抖。 「……你说出口吧。如果是你的话,老夫就相信……」 最终在沉重的沉默之中,卡杰尔做出了那样的发言。 然后与此同时,罗玫尔叹了口气。 「唆使山贼,设法杀害你最爱妻子的家伙。在暗地里操纵袭击你的女儿和儿子的家伙。以及暗中卖出铁矿,试图掀起叛乱的家伙。那就是……你的弟弟。」 卡杰尔听著罗玫尔的话,流下了眼泪。 第六卷 幕间 「稍微休息一下吧。」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猛然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是听母亲大人的话听到出神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俗话有云「现实比小说更离奇」。 没想到……没想到被称为社交界之花的母亲大人,竟然在少年时代投身于那样苛刻的训练之中。 因为我没做过什么训练,实际上并不清楚有多么苛刻。 然而,那绝对不是一条平坦的路吧。 如今仍然能胜过莱尔和迪达的本事。 集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尊敬于一身的那种力量。 她如今尽管身为女性却拥有那么强大力量的身影,正是因为有过去的积累。 正因如此,我才会如此轻易地信服吧。 ……不过…… 「母亲大人从少年时代,就发自内心迷上父亲大人了呢。」 「哎呀,讨厌。真让人害羞。」 那双颊染上红霞的身影,即使是我这个做女儿的看起来也很可爱。 因为刚刚的故事,我觉得反差非常大。 「不过也不是时间的问题。小艾你还不是一下子就沦陷了对吧?」 沦陷的对象是谁,不用问也知道。 因为那是我体验过的实际经验。 确实是转瞬之间。 从有爱上他……汀恩的自觉直到沦陷。 当时想著由于身分差距不得不放弃他、说到底不想要再谈恋爱等等,明明为了不要沦陷,一次又一次试图捞起我的理性。 那么做反倒让我的心渐渐地越陷越深。 真是的,人的心实在无法任意掌控。 「……是啊。」 回想起当时种种,我不禁因为怀念笑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故事很沉重,如今飘散的这种悠闲气氛,让我忍不住呼的一声,将憋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此时,我听见了敲门声。 「……打扰了。安德森侯爵夫人来了。」 「哎呀,说来她有寄信过来说今天出门会顺道过来呢。好啊,请她来这里吧。」 「会打扰两位吗?」 「不要紧的。她也说过很久不见,也想见见小艾你。」 那之后不久,安德森侯爵夫人……舅母大人就走进了房间。 「好久不见了,梅莉、小艾。」 个性温和的安德森侯爵夫人,稍微打了下招呼后就坐在母亲大人的身边。 「说什么好久不见……最近不是常常见面吗?」 「哎呀,你听见了吗?小艾,梅莉她好冷淡。」 「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距离上次你来,只过了一个星期左右?」 「哎呀,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呢。」 她们两人用随性的语气开始聊天。感情依然那么要好呢,我在一旁观看时如此心想。 听著母亲大人她们的对话,我回想起刚才母亲大人的故事。 只听过一次,就停不下来的那个故事。 「……对了!」 我回想之际,忽然间想到一件事而大叫。 「怎、怎么了,小艾?」 母亲大人和舅母大人异口同声地担心起突然开口大叫的我。 「没什么……先前舅母大人您说过初恋是母亲大人对吧?说是拯救您脱离了困境的王子殿下。」 「嗯,是啊。」 「哎呀,讨厌。嫂嫂,你告诉了小艾吗?」 「有什么不好吗?倒是梅莉你说了往事呢。」 见母亲大人有些害羞的样子,舅母大人露出了贼笑。 「……所以果然没错吧。在王都的街道上,母亲大人所救的少女就是舅母大人吗?」 「嗯,是啊。那天我跟母亲大人出门……好奇心作祟四处乱跑,跟母亲大人走散了。因为就这样迷路走进了巷弄里,出现两个奇怪男子要追上我的时候,是梅莉救了我喔。我实在没想到那么强的人竟然是个女孩子。看到她跟公公很亲近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哪个贵族的孩子……没想到居然是公公的女儿。」 「第一次见面,你大喊『为什么你穿著礼服!』的时候,我还在想说该怎么办呢。」 「呵呵呵,那时候真的很对不起。但我没有料到一直在寻找的初恋对象,会在结婚请安的时候找到……对了,不过,小艾你别误会喔。我可是爱著帕克斯大人才结婚的喔。」 那我知道。 安德森侯爵家就贵族而言,算是罕见的崇尚恋爱结婚一派,这件事很出名。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外祖父大人尽管身为英雄,有许多有权有势的贵族说媒,结婚的对象却是勉强和贵族沾上边的男爵家之女梅露莉妲外祖母大人。 并且身为英雄之子的帕克斯舅父大人也是,明明有许多提亲对象,据说外祖父大人却把他们全部踢开,斩钉截铁地说要他自己去找。 后者那件事尤其出名,因此我从卢狄那边听说帕克斯舅父大人每当参加贵族的聚会之际,野心满满的家族会用尽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帕克斯舅父大人的青睐,他们的接待让人很吃不消。 母亲大人虽然是政治联姻……不过那是外表看起来,越是实际靠近看就知道他们是让人无法直视的两情相悦。 ……不过听到刚刚的故事,说到底在有人说媒缔结政治联姻以前,他们就互相认识了,这样真能归类为政治联姻吗?我非常疑惑。 「话说舅母大人,您是受到舅父大人的哪里吸引呢?」 「这个嘛……可能因为他是个很强的人吧。」 舅母大人泛起一抹尽管有点害羞,却似乎非常幸福的笑容。 「很强……是吗?」 「是的。因为初恋的关系,我找老公的标准就是强。就那点而言,帕克斯大人起初不在我的范围之内。」 「舅父大人吗?我听说舅父大人也受到外祖父大人的训练……」 「哥哥表面上不怎么活跃喔。」 听见母亲大人的发言,我歪了歪头。 看见那副模样,舅母大人笑了。 「呵呵呵……帕克斯大人过去没上剑术课。尖酸刻薄的学生们,就骂他身为安德森侯爵家的嫡子剑术却完全不行呢。尤其是以骑士团为目标的人,或对卡杰尔大人抱有憧憬的人,他们的恶言詈辞更是难听。对此帕克斯大人视为耳边风……由于他什么都没说,使得对他的反感变得越来越严重。」 「喔……原来如此。」 「说起来对于完全不回嘴的帕克斯大人,我也擅自感到气愤……不禁对帕克斯大人开口说了……」 ✝✝✝ 「你那样子说侯爵家的人是什么意思?不对……先不谈什么侯爵家,作为一个人那样大声说著贬低对方的言论,我实在觉得很不妥喔。」 那时,安德森侯爵家嫡子帕克斯大人正好经过。 我偶然走在同一条通道上,听见了不堪入耳的言语。 像是他真的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嫡子吗?或者说他是胆小鬼之类的话。 虽然我听说过那些事,但实际上听到觉得很不舒服。 因此我忍不住对那些人开口。 ……明明跟我没有关系,却忍不住一头栽下去是我的坏习惯。 对方跟我一样都是出身自赋予伯爵位阶的家族之人,我记得曾经听说过他是以骑士团为目标的传言。 虽然我也想过要是顶撞那种人上演全武行的话该怎么办……但说都说了,我也没办法。 我一直瞪著他们看,不过他们意外地很快就离开了现场。 内心松了一口气的我,面对问题所在的帕克斯大人说道: 「您回嘴不就行了吗?安德森侯爵家、卡杰尔大人遭到侮辱,您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帕克斯大人听见我的话似乎目瞪口呆,随后发出了笑声。 「我、我可是很正经在说这些话喔!」 「不,我觉得你是一位相当勇敢的人。除了那个人,其他人也都是大块头的男人,居然敢那样坚决地回嘴……不,失礼了。承蒙你忠告,我实在过意不去。」 「那么……」 「可是,我觉得也没有必要特别应付他。不管他们要怎么说我,我也没有任何想法。父亲就算看到这种场面,也只会一笑置之吧。」 「唉……」 「也请你别太乱来了。非常感谢你出手相助。」 结果帕克斯大人沉稳地说完那些话以后,就快步进入了教室。 当我回过神来一看时钟,发现已经要开始上课了。 我陷入还不至于到跑步,但得迅速地前往教室的窘境。 ✝✝✝ 后来我顺利地上完所有课,为了前往宿舍离开了学术大楼。 我看见为了累积修练,又或者是以活动身体为目的的男性们在训练场练剑。 在发呆的我,没注意到那时候帕克斯大人走在我身边。 「啊,在那边的是……」 「喔,是那个安德森侯爵家的丢脸家伙啊。说起来白天的时候,好像还让那边那个女人保护了他是吗?」 我朝著声音的来源望去,除了白天讲不过我的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侯爵家的儿子。 「那个女人也真是的。不仅反抗男人还瞪人……果然女人还是得有女人的样子才好。」 「我完全同意。就因为那么粗枝大叶,才会现在还没有订婚对象吧。」 伯爵家的儿子异口同声地同意了侯爵家的儿子带著嘲笑说出的话。 声音比刚才还要大声,就算不注意听,也能传到我这边来。 我还在面前……不过,应该就是因为我在吧……我由于露骨的污蔑,身体不甘心地颤抖。 「……真是令人无法想像是以骑士为目标的言行举止呢。」 我不甘心、很不甘心……但是我想不到反驳的言词。 我双目含泪,感觉随时要哭出来……就在这个时候── 帕克斯大人对著那些男人拋出了这番话语。 「什么?」 那些男人威唬帕克斯大人。 「你没听见吗?我说是无法想像以骑士为目标的言行举止。」 「虽然很失礼,不过关于骑士你懂什么?就凭你这给安德森侯爵家丢脸的家伙。」 「不管丢不丢脸,身为贵族应当自小就有听过骑士的礼节吧?即使如此,你却对淑女那样说话……你们才是贵族之耻吧?」 「哼……那种东西等当上骑士以后再遵守就行了吧?我们在做严苛的训练,所以现在没有空闲注意那种事情。」 「严苛啊……」 「你可能没办法理解。」 「那么,你可以陪我训练吗?」 帕克斯大人说著走上了训练场。 见他的言行举止,男人们浮现出令人厌恶的笑容。 「嗯,就陪你训练一下吧。」 「对了。既然让你们陪我训练,我就教你们身为贵族的处世之道吧。训练结束以后,要向那边的淑女道歉喔。」 「会在你面前好好道歉喔……只不过没有证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归根究柢,这事得等到你平安结束训练再说呢。」 「如果是你没办法平安结束呢?」 「不可能。你只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平安就行了。」 我忍不住对向前走的他开口道: 「帕克斯大人!」 「你不用担心。马上就会替你挽回名声了。」 他回头的同时温和地说。 「比起那种事,您的安危更重要!」 我那样大叫之后,他一瞬间露出愣住的表情……但是,他笑了。 「我真的没问题。」 随后他接过了剑,跟先前那些男人其中的一人对峙。 见证人发出宣告开始的信号。 我像在祈祷一般看著那场比赛。 ……然而比赛转瞬间就结束了。 不一会儿,才听到了一声闷响,身为对手的男人就趴在地面上。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令我讶异不已倒吸一口凉气。 「你做得太过分了!」 在一旁看著的男人,抱起倒地男人的同时大叫。 「太过分?是你们要陪我训练的吧?而且还是严苛的训练……是吧。」 帕克斯大人笑著回应那个男人的喊叫。 「这样子就说完成了连骑士的礼节都忘记的严苛训练,真令人吃惊。不过是输给丢脸家伙的这等实力,还真敢那样得意洋洋。」 面对帕克斯大人像是不敢恭维那样继续说下去的话语,这次对手由于怒火涨红了脸发著抖。 「好了,站起来。向那边的淑女道歉吧?」 帕克斯大人抓起那男人的脖子,直接把他拖过来。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好了,快起来。」 「那、那个……这做得太过了……」 帕克斯大人的狠毒,让身为外人的见证人也脸色铁青地向他搭话。 「做得太过?这种程度的瘀伤,如果有做严格训练的话,是稀松平常的事吧?而且最重要的是训练尚未结束,在这个人向那边的淑女道歉以前。」 「是、是……」 见证人虽然流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却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 「……已经够了,帕克斯大人。谢谢您。」 「可以了吗?」 「是的。您降伏这个人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痛快多了。」 「这样啊。」 帕克斯大人放掉手上抓著的男人,一派泰然自若地离去。 「那个,帕克斯大人,您明明这么强,为什么至今都不说呢?」 「夸耀自己的力量有什么用?」 帕克斯大人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对于他的问题,没有答案的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就抑制力而言或许也有不可或缺的场面……但至少没有必要在这个学园里夸耀力量吧?力量应当于必要时使用,我认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最终会反弹到自己身上。说到底,如果有某种程度上的力量,应该能从平时无心的动作中,也能某种程度上看穿对手有多强。何况……」 说到一半的帕克斯大人忽然浅笑了下说: 「最重要的是我并不强。我知道真正的强者,因此就更没有想夸耀的念头了。」 我没接触过武术什么的所以不清楚……可是我并不认为能那样子一瞬间打倒对手的帕克斯大人不强。 说到底能让那样的帕克斯大人说很强的,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果然是卡杰尔大人吗? 在听他说话的同时,我的脑中闪过那些念头。 「总之守住了你的名誉,这就有意义了……我今后也不会在学园里积极使剑。」 「十分抱歉……麻烦了帕克斯大人您。」 「不,无妨。我刚刚也说过了吧?只要能守住你的名誉,那样就够了。」 帕克斯说完以后轻轻笑了笑。 ✝✝✝ 「舅父大人太了不起了!」 舅母大人的回忆,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对吧?哎呀,那成为契机使我开始在意帕克斯大人。之后陷入爱河,就这样结了婚喔。」 「哎呀呀,真是一桩佳话呢。」 「嗯,这个回忆是我的宝物。不过,之后来结婚请安之际,竟然见到初恋对象身穿礼服站著……那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我才吓了一跳。我、父亲大人和哥哥,听到你的叫声全都大惊失色。」 似乎是回想起当时,她们两人一起笑出声来。 「哎呀,虽然被那些男人追上的往事很恐怖,是我不太愿意想起的事……但除此之外我受到了帮助,总觉得就因为有『希望我不会让救过我的人蒙羞』那样的想法,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全都息息相关呢,不论是好的或是坏的回忆。」 我也懂舅母大人的话。 事到如今已经成了遥远的往事,我的起点是游戏中的结局,解除婚约的场景。 尽管绝对不是美好的回忆……但正因为有那件事,才有现在的我。 对一切感到绝望,拒绝他人,放弃那样的自己……然而就算死命挣扎、感到痛苦,还是要继续前进……在那过程中我明白了梦想与生存意义,最重要的是明白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存在。 所以当时发生的事……绝对没有白费。 「你说了很棒的话呢,嫂嫂。」 母亲大人漾起柔和的笑容表示赞同。 「话说小艾,你可爱的孩子们今天上哪儿去了?」 「耶皮斯他在领地。璐琪……话说璐琪的训练或许差不多要结束了。不好意思,可否容我先行告退去看看状况?」 「嗯,当然好。路上小心。」 「母亲大人,请您之后要告诉我后续喔。舅母大人,请原谅我中途离席。我一定会再找机会慢慢听您说完故事。」 留下这句话之后,我便离开了房间。 目的地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别邸内的训练场。 虽说是为了训练警备队队员而设置的场地,不过听说最近就连仰慕母亲大人的安德森侯爵家卫兵们也会来这里。 反正两家人的关系很好,所以没问题。 「母亲大人~!」 我一出现在训练场,璐琪就小步小步地跑到我身边。 她似乎做完扎实训练,伤痕累累又汗如雨下。 「璐琪,你辛苦了。」 我说著露出微笑,她很高兴似的带著微笑抱住了我。 于是我直接将她抱起。 虽然现在还行,但再大一点可能就有困难了吧……尽管成长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却也令人寂寞,我对冒出那种想法的自己露出苦笑。 「我今天也努力做基础训练了!」 「这样啊……很了不起喔,璐琪。有话晚点再讲,趁身体还没著凉以前,先去洗个澡吧?」 「是!」 我就这么抱著璐琪走了出去。 路上她很高兴地讲述自己有多么努力,然后还进一步似乎很自负地说起看著自己训练的迪达和莱尔有多么厉害。 「为了总有一天也能帮上母亲大人的忙,我会加油!」 「……璐琪。」 听到她这句话我并不觉得高兴。 反倒是悲伤和对于让她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有多么没用而感到无地自容。 「你用不著思考那种事喔。你只要走你喜欢的路就行了。」 我像在劝说一般对她说道。 但是璐琪反倒浮现出悲伤的表情。 「……给您添麻烦了吗?」 「没有那种事。你想要为了我努力,那份体贴让我非常高兴。但是,璐琪。我只要有你在,光是那样我就能努力了喔。你欢笑我也会很开心,你难过我也会难过。因为你是我非常珍贵的女儿。你就算帮不上忙,那一点也不会变喔。我爱你,璐琪。」 说完以后,我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她似乎陷入沉思,一脸面有难色。 「来,璐琪。去洗澡吧。」 我将她交给侍女,在房间里审视文件等她。 尽管在工作,我的脑中却在回想著刚才跟璐琪的对话。 ……要劝说孩子这件事真的很困难。 不管话说多少次,那种源于纯粹的固执,常常会不同于我的企图,理解到出乎我意料的方向去。 实际上,璐琪说过好几次想要帮上我的忙。 就算我每次都说不必那样勉强我也会爱她……但每次她理解时都会面有难色,又再次重复那些话。 ……如果是大人的话,对方说了什么、是怎么想的,我会用至今的经验或是刺激对象的欲望来让那个人行动。 小孩子既然没有那种盘算,那些花招就完全不管用了。 不过实际上我也没对小孩子使过花招,这顶多是假设的事罢了。 「母亲大人。」 正好洗完澡的璐琪,抱住坐在椅子上的我。 「觉得清爽了吗?」 听见我的问题,璐琪喝著水直点头。 「是的。我觉得很舒服。」 璐琪一下子黏上我的膝盖。 我抱起爱女放在我的大腿上。 然后紧紧抱住她。 「母亲大人,好难过。」 「哎呀,抱歉。因为璐琪你太可爱了。」 我那样一说,璐琪就很开心地露出微笑。 虽然我尽量拨出时间,然而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跟孩子一起度过的时间很少。 明明还是稚子,因此他们两人是非常坚强地忍耐著吧。 那令人著急,但另一方面我无法改变我自己的生存方式。 「……对不起喔。」 我忍不住低声道,璐琪歪了歪头。 「母亲大人,怎么了吗?」 「不,什么事都没有喔。」 「母亲大人真奇怪。」 璐琪说完以后笑了笑。 我也为了让她安心,露出一记假笑。 然后我为了隐藏自己即将涌出的心情,再次抱紧了爱女。 ✝✝✝ 另一方面,还留在房间里的梅露莉丝,继续和嫂嫂玛璐璐闲聊。 「不过你也已经当祖母了呢。虽然完全看不出来。」 「是啊。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呢。」 「虽然今天没见到那些孩子,不过是跟你很像的小艾和『那位』老公的孩子对吧?肯定很可爱……」 玛璐璐很陶醉地说著。 「哎呀……不管外貌如何、是怎样的孩子,都是我可爱的孙子喔。我竟然有了孩子,而且还有了孙子……那时候的我完全无法想像呢。」 回了这些话后,梅露莉丝眯细双眼似乎遥望著远方。 「为什么……?为什么叫我丢掉剑……不是别人,而是出自父亲大人您的口中?」 「要我站在远处咬著手指看著安德森侯爵家的命运……明明重要的人奔赴战场,为何我却……!」 那么做的同时,感觉好像能听见从前的自己的痛哭声。 「梅莉,你怎么啦?」 玛璐璐担心那样的她,向她搭话。 「啊……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可能是因为我对小艾说往事的关系吧。」 说完以后玛璐璐绽开笑容道: 「唔……虽然不知道你说了多少,但她肯定很惊讶吧。你以前身为公爵夫人还上战场的事。」 「天知道……不好说呢。先前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遭到袭击之际,她知道我跟安德森侯爵领护卫队并肩战斗的事。事到如今说不定不会惊讶了吧。」 「所以,你还没跟她说到那边是吧?」 「嗯,是啊。」 「……我倒是觉得会吓一跳喔。无法留名历史的那场战役……不管是有了以一个领地与一个国家战斗的前例,或是岳父大人打算负起责任要整族人一起自尽的事。」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 玛璐璐最后所说的话,使得梅露莉丝大吃一惊似的双眼大睁。 「我可是那个人的妻子喔。我从他那边听说的。」 梅露莉丝听见那句话,泛起一抹苦笑。 「这样啊……」 「总觉得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就没有此时此刻了……真是不可思议呢。」 「嗯,是啊。」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小艾听你说往事的样子,之后要告诉我喔。我会再来看你的孙子。」 「……嗯。我会期待的。」 梅露莉丝送她回去之后,再次回到自己房间的椅子上。 「总觉得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 玛璐璐说的那句话,让梅露莉丝回想起来。 「说得没错呢。只要出了任何一点差错……说不定我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在温暖的房间里冷冰冰地响起又消失。 第六卷 后记 「大家好。我是梅露莉丝。」 「我是艾莉丝。这次在『后记』中,罕见地由我们来跟大家打招呼。」 「没想到我们的事情,会在遥远的国度变成故事……真是深感光荣。」 「说得没错。作者交给我一封信。我这就念给大家听。」 「首先,感谢大家。 本篇小说结束以后,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像这样出外传……! 真的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 非常感谢。 表面上是淑女,私底下却是……! 当初在考虑母亲大人的设定之际,那就是母亲大人的标语。 然后在想写这个故事以后,我一直保留著。 在本篇故事的最后,母亲大人的戏份满满……我自己一边写,一边在想主角到底是谁。 在这个故事里,虽然有很多登场人物,但我没能写出他们一路走来的历程。 主角是艾莉丝所以确实是无可奈何,但也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的缘故吧。 这次得到即使在这当中也是自己投注很多感情的角色的执笔机会,而各位还愿意拿起本书,真的非常感谢。」 「……就是这样。」 「虽然不晓得设定究竟是什么东西……总之阿尔梅利亚的名字,能让其他国家的各位看见,都是因为有各位支持作者,这件事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我也衷心感谢各位。」 「(……竟然能在日本看到我的故事,人生还真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没想到饰演反派大小姐的我,居然会成为故事的主角。)」 「哎呀,你是怎么啦,小艾?」 「不,什么事都没有。您说得没错呢。虽然这次的作品是母亲大人当主角,但这也正如作者所说的,是因为有大家持续阅读,才能问世的喔。」 「哎呀……我当主角?感觉有点难为情呢……喔,原来如此。难怪这次的后记是我跟小艾出场。作者肯定是想让小艾你出场吧?」 「天、天知道……究竟是怎样呢?」 「话说,小艾你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吗?」 「咦,啊……一般常识的话我是知道啦(再怎样也不能说是怀念吧……)。」 「我非常好奇。想去拜访一次日本呢!」 「呃~我觉得很困难喔。」 「咦?为什么……?」 「因为那是离这里非常遥远的东方岛国。拋下还在静养的父亲大人出那样的远门,母亲大人您做不到吧?」 「那还用说吗!要长时间离开老爷,我无法想像。」 「说得也是呢……不过两位还是那么恩爱呢。」 「哎呀,小艾你也是……无法考虑长时间拋下老公去其他地方对吧?」 「是啊。最重要的是我有阿尔梅利亚公爵领的工作。」 「小艾你才是一点没变呢。我说小艾,你觉得幸福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能成为故事就代表人生非常波澜壮阔不是吗?不过在那之前,父母本来就会担心背负著重责大任而出生的自己的孩子喔。」 「……我很幸福喔。我的周遭有心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虽然没有一直在身边,也像这样担心我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外祖父大人……然后还有如同家人的同伴在。就算是沉重的职责,我现在觉得那种重量也很可爱。纵然有时候也觉得辛苦……然而不光是辛苦,也能因此细细体会到幸福。我得以抓住在游戏的设定中,理应无法得到的幸福。」 「游戏?」 「啊,不……!我什么都没说!」 「母亲大人,您在哪里~?」 「哎呀,璐琪在找你呢。差不多也该告辞了吧。」 「是啊。那么各位再见了。衷心盼望下一集还能与各位相见。」 第六卷 插图 第七卷 幕间 夫人,感到和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erorokun 录入:kid 「……哎呀哎呀,璐琪。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哭?是怎么啦?」 在训练所的一角,梅露莉丝对似乎很不甘心地流下眼泪的心爱外孙女如此说道。 「我明明拚命训练,却完全没办法变强。今天也轻易地输给了迪达……」 也许越是回想越觉得不甘心,璐琪大大的双眼再次溢出泪水。 「哎呀……这也没办法啊。」 梅露莉丝咯咯笑道。 「以璐琪你现在的实力,甚至没办法让迪达拿出真本领。你们之间的差距甚至大到不管有多少绷带都不够用喔。你得先能跟他在同一个场上较量才行,不能用他来测量自己有多强喔。」 尽管梅露莉丝依然面带笑容,但她的话语却是一针见血。 璐琪听见梅露莉丝的话便开始嚎啕大哭。 「哎呀呀……璐琪,别哭得那么伤心啊。你的速度、力量都比迪达逊色对吧?最重要的是你的剑招太天真了……那样一来我觉得要是迪达拿出真本领,璐琪你落败受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喔。」 虽然梅露莉丝急忙做了详细的解释,但那却是等同于不断自掘坟墓。 尽管从本人的角度来看,是基于一片好心打算亲切详细地解释。 纵然是在社交界中磨练,对他人的细微心思很敏感的梅露莉丝,但提到武术这方面,想法还是会有些异于常人。 梅露莉丝没有发觉这件事,对于璐琪为什么哭不停很为难似的吐了一口气。 「我说璐琪,既然辛苦到让你哭成那样子,不如放弃吧?」 梅露莉丝带著柔和的笑容说道。 然而璐琪一听到那句话,立即摇了摇头说: 「我不会放弃的!外祖母大人好坏心!」 「……为什么?毕竟璐琪你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女儿,武术训练不是你的义务啊。」 然而璐琪面对像在开导她的这些话,只是顽固地继续摇头道: 「因为……我想帮上母亲大人的忙。可是我跟哥哥不一样,脑袋不好……」 她说著说著便垂头丧气,额头都要碰到膝盖了。 「我喜欢活动身体。更喜欢练习武术!虽然书念不来,但只要变强就能帮上母亲大人的忙了对吧?所以我要习武。」 「……璐琪。小艾……不对,你的母亲大人有说过要你帮上阿尔梅利亚家的忙,否则就不爱你了这种话吗?」 「没有。可是有很多人说。母亲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所以要我成为像母亲大人一样的人。」 呼,听见璐琪的话,梅露莉丝心底吐了口气。 艾莉丝的本领,由于过去的实际成果广受国内外认可。 不乐见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繁荣的家族,就连在背地里要说出那种想法也会有所顾虑。 ……不过那并非因为她有超乎常人的力量。 她确实是有一定的底子吧。 纵使如此,她见过女儿历经千辛万苦才克服逆境的身影,对于梅露莉丝来说,光用因为她有才华才能办到这么一句话概括,实在没有比这更令人火大的事情了。 她是一步步地摸索,一次次地苦恼停下脚步,有时哭泣有时痛苦……然后克服了那一切才会有现在。 遗忘了那些……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了解,将她评断成有才华的人,最终斩钉截铁地对璐琪说出──因为你是艾莉丝的女儿,拥有才华是理所当然……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大人们啊。 即使那是种纯粹的期待,可是对于璐琪来说只会是一种压力吧。 「而且,有人说父亲大人的坏话。如果我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孩子,父亲大人会被说得更难听吧。所以我必须努力。」 听见璐琪不断说出的话,梅露莉丝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璐琪的父亲汀恩,完全不在社交界露面。 那是由于他是应该在和多瓦伊鲁国的战争中丧命的第一王子。 因而今后他也绝无可能在公开场合露面。 至今仍有许多贵族,认为他不适合和艾莉丝结婚。 尤其是以入赘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为目标的家族。 那些内幕情报,还不能告诉璐琪。 虽然也是因为她年纪尚幼,但最重要的是也没必要让她承担那么沉重的秘密。 「……璐琪最喜欢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了对吧。」 「嗯,我最喜欢了~」 方才的泪人儿不知上哪儿去了,璐琪泛起一抹灿烂的可爱笑容。 「那么你就更该……不是相信其他人的话,而是相信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话不是吗?你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不是都说你不用帮上忙也没关系……不做那种事,你也是他们心爱的女儿吗?」 「外祖母大人好厉害。您跟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哎呀,因为我也是那样想的。要是璐琪你想著『我要帮上忙』我会觉得难过的。你不用那样做也是我可爱的外孙女喔。」 梅露莉丝静静地抱住了璐琪。 不一会儿梅露莉丝缓缓地放开璐琪,看了看她的小脸蛋。 尽管流露出似乎很高兴而害羞的表情,却还能从双眼中见到因苦恼而闪烁的眼神。 「……最重要的是,璐琪,武术一点都不轻松。就算有训练,仍会发生很多受伤或死亡喔。如果是拿真剑战斗就更是如此了。璐琪你要是变成那样,我还有你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都会觉得难过呢。」 「……既然那样,我只要强到不会发生那种事就好了。」 「呵呵呵……不管累积多少训练,不管变得多强,输的时候也还是会输喔。」 「外祖母大人,您认识那种人吗?」 听见璐琪的问题,梅露莉丝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嗯、嗯……当然了。光是我活著的期间,这个国家就有过两次……跟其他国家之间的战争。在战争之中,有许多人们死去……其中也有像璐琪你这样,做很多训练变强了的人喔。」 「是吗……」 「嗯。幸好战争结束了。许多人为了保护人民而战死,然后大家引颈期盼的幸福终于来临了。所以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璐琪你不必特地拿起剑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喔。」 璐琪听著梅露莉丝的话,皱起眉头似是在思考。 「……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复杂呢?那么璐琪,你也停止哭泣了。回房去洗个澡吧。」 「好的,外祖母大人。」 尽管可能是热衷于思考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璐琪还是循规蹈矩地低头致意后直接走回房里。 梅露莉丝目送她的背影离去……最终吐了口气。 接著梅露莉丝也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敲了门随后进入房间。 母亲大人深深坐进椅子里,像是在思索什么般凝视著一点。 那带著忧愁的身影,虽然是我的母亲,还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哎呀,小艾。」 认出我的身影,那种气氛随之消失无踪。 「我有敲过门才进来……十分抱歉。您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呢。」 「没关系。是我告诉他们要是你来,不需要我的允许就能进来。」 母亲大人说著露出了微笑。 「是这样吗?」 母亲大人默默地要我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 于是我在那里坐下。 「刚才我见到了璐琪。」 「练习结束时对吧。她笑容满面地说『今天也努力了』,回来了呢。」 不知怎的,母亲大人很讶异似的眨了眨眼。 「……母亲大人?」 我一丢出问题,母亲大人便愉快地笑了出来。 「不,没什么……是啊。没错。」 结果因为我不晓得母亲大人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也只能等到母亲大人收起笑意。 不久之后母亲大人敛起笑容,她盯著我直看。 「刚才我想了想。关于你的事,还有璐琪的事。」 「……您想了些什么呢?」 「没什么。我以前曾经拿起剑……期盼不要再有人受到伤害。尽管沾染满身血腥依旧如此……不对,是我相信那能连系到愿望的实现。」 「母亲大人……」 「……然而结果发生了战争,把你也牵连进来了。本以为已经抓住,却从指缝中溜走。真正通往和平的道路何其遥远啊……」 母亲大人一边说一边遥望远方。 「另一方面,正因为我走上了这样的路,便不希望你们拿起剑。就算只是一时短暂的和平,也希望你们能享受那种和平……有了孩子之后,第一次明白了父亲大人的心情。有句老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呢。」 看见像在自嘲般面露苦笑的母亲大人,我感到有些心痛。 因期盼和平,而拿起刀剑。 ……那是极为矛盾的行为。 无论如何,剑是用于战斗的工具。 可是我明白。 和平绝非是任何人给予的。 要是不去抓住、不去守护,一下子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迪达过去曾经把那种矛盾……那种觉悟摆在我的眼前。 为了守护而杀敌……我能不能正视并且接受那样的矛盾而后下达命令? 对于即使没有直接拿剑,由于我的杀意导致他人死亡一事是否能有所觉悟? ……那样沉重的职责,令我战栗。 那种矛盾使我痛苦。 实际上曾经拿起剑的母亲大人,纵然立场不同,但肯定也一样。 「母亲大人,请说给我听吧。」 听见我突如其来的话,应该是预料到了的母亲大人笑了笑。 ……母亲大人的往事。 上次讲了「之后再说」中途打断,但结果那一天为了准备晚宴就用光了时间。 到现在我都在意著后续,度过烦闷的每一天。 「嗯,当然。你是为了这个才来我的房间吧,小艾?」 然后,母亲大人再次开口。 第七卷 第五章 夫人,梦想破灭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舍弃剑……不是出自其他人而是父亲大人您的口中!」 我那样质问父亲大人。 然而父亲大人面不改色。 「什么为什么……你是『侯爵千金』吧?政治联姻不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吗?」 冷静至极的声调。 「……唔!」 并且将理所当然的事摆在我眼前,反倒是我说不出话了。 「先前才是不寻常。身为侯爵千金却允许你拿剑一直到现在才是不寻常……从今以后要在婆家好好学些淑女的修养。」 「我不要……!我、我……」 「已经决定好了!不许反驳!」 父亲大人对还想反抗的我大声怒吼。 父亲大人在训练之外表现出的激动情绪,让我彻底停止思考。 「……一个星期后,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第一次见面。」 丢下那句话以后,父亲大人便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我,在那里呆站了好一阵子。 不久后我全身脱力,双脚一软瘫坐在地。 ……莫名其妙。 原本以为父亲大人是有事突然叫我过来,结果却是告诉我已经决定要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嫡子订婚。 本以为是什么玩笑打算一笑置之,但他却一脸正经地回答我这是「确定事项」。 而且还告诉我身为「侯爵千金」、身为「未来的公爵夫人」,往后严禁我练剑。 ……说真的,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心中有某种东西正在渐渐崩毁。 因为以往是……即使我为了实现目标在决定好的路上前进,但到头来那条路却毁了。 ……简直像那个目标本身如同一场骗局消失了。 就算是这样,我不想白费我前进的那些努力,绝对不想自我否定……有了那种念头以后,我得以振作起来。 可是,这次不一样。 无论何时,我都是以自己的意志走在我前进的道路上。 向来选择该走的未来之路的人,并非他人,就是我自己。 ……我还以为父亲大人也认同我拥有那种自由。 要不是那样,我就没办法拿起剑了吧。 如父亲大人所言,对于一名「侯爵千金」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我引以为傲的剑……最重要的是连选择未来的自由都被夺走了。 ……正因为拥有梦想、自由等对于未来的希望,一旦被夺走时的绝望感也很巨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快被身上的绝望压垮,突然纵情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哪里出错了吗? 因为我自由自在吗? 因为我拥有梦想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全盘皆错? 我内心的疑问,当然没人能回答。 无处宣泄的愤怒侵蚀我的内心。 为了倾吐那样熊熊燃烧的情感,我不断放声大叫。 ……然后,当声音完全沙哑之际。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简直就像用尽了全力狂奔,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就这么愣愣地、什么都没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默默地将手放在了窗上。 ……就像我知道复仇对象消失的那时候一样。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我的内心稍稍冷静了些。 要就这么如当时那般闭上双眼吗? 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我盼望让自己与一切隔绝吗? ……不。 因为我还想要作梦。 尽管我还选择不了自己能走的路……然而当我放弃作梦的那一瞬间,那条路就真的毁了。 那一天那一刻……不是对路易说了要挣扎给他看吗? 我用力握紧拳头。 接著我拿起摆在房里还没被没收的爱剑,就这样急忙走出房门。 虽然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但还是隐匿气息迅速从宅邸溜了出去。 接著穿过庭院,前往的不是正门而是仆役走的小门。 只差一点点就到外面的世界了啊……我望著渐渐靠近越来越大的门,忽然这么想。 这绝不是有计画的行动……凭著一股冲劲的结果,就是现在的景象。 ……像我这样的小姑娘直接一个人到外头去,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我的脑中掠过那样的问题。 但是我很快就把那个问题赶到脑中的角落去。 ……因为我唯独不想放弃并停下脚步。 因此结果是我只能向前走。 首先要溜出这个宅邸,之后的事等出去以后再想吧…… 「……没想到你真的要逃跑啊……」 然而门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感到惊愕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父亲大人会在这种地方呢? 简直像是看穿我行动的行为,令我不由得愣住了。 ……然后那成了败因。 就算我认真战斗,三场之中也只能赢过父亲一场。 然而以如今因其他事情分心的状态,剑被轻易打飞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面对不仅被打飞还直接把剑没收如此丢人现眼的状况,我再次尝到犹如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的绝望。 「……好了,梅莉。回房里去。不管你怎么想,都无法颠覆这个决定。」 我就这样像是被人拖行那般拉著回到了房间。 ✝✝✝ 在我逃脱未遂的事件过后,我的剑遭到没收,用于训练的服装也全都被处理掉了。 并且我被迫过著一天到晚遭人监视的生活。 如果是护卫队的某个人监视,我就能毫无顾虑地把他们一个个打昏再逃走……然而基本上都是婆婆跟女性仆役们在监视,我很难出手。 因为对手是她们那些非战斗人员,这也没办法。 我还没堕落到为了自己的目的,拿出真本事对付无辜的她们。 尽管我也曾抓住空档试图逃跑,但她们布下重重包围网,当有人发现的那一刻,那个人就会刻意大声说:「梅莉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接著就会遭到笑盈盈的她们包围无法动弹,最终被强行送回房里。 明明一般来说要监视我的话,应该会是身强体壮的护卫队队员过来……结果却完全反著来,因此我现在处于绑手绑脚的状态。 是父亲大人想出这种布局的吗……虽然我不清楚,但不管是父亲大人还是谁,只能说想到这些的人非常明瞭我的心思。 结果我没能逃走,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今天又是虚度光阴的一天,我一边吐气一边凝望窗外。 正好望向塔的方位。 「……路易。」 我忽然呢喃他的名字。 不仅被夺走自由,甚至被擅自指定共度未来的伴侣的此时……我脑中浮现出的就是他。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好不容易才明白,我对他怀有的情感,是名为「喜欢」的情感。 我只是有所自觉,结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尽管没办法回应,但起码……对于教会我这种温暖情感,我想向他道谢。 ……没办法做到那些居然如此痛苦。 身为侯爵家的女儿,未来很可能要接受政治联姻。 ……纵然我理解这个常识,却完全无法想像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后,正因如此。 我有了梦想。 可以一直拿著剑的梦想。 同时还有把心意告诉他,跟他一起走下去的未来。 「……喜欢。」 脱口而出的言语,却只是在虚空中徘徊。 我对那样的现实面露苦笑并且叹了口气,把额头贴近靠在窗户上的拳头。 在零距离之下从窗户看出去的风景。 注视之际便觉得自己彷佛在外面。 不过,那是错觉。 我跟外面的世界,仍然隔著一扇窗……这个状况完全没变。 好像很近,但外面的世界……自由很遥远。 想到那简直就像我跟他之间的距离,我无力地笑了笑。 明明曾经那么近,现在却如此遥远…… 与此同时,我用力握紧仍旧在窗户上的拳头。 因为拚了命地握紧,指甲陷进手掌,滴下些许殷红的血液。 滴答滴答地。 红色的水滴沿著窗户下坠。 沿著窗户上我的虚像的脸颊流下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我流下了血红泪水一般。 「……我……不想放弃。」 沙哑的声音透露出我的真心话。 那不适合一个侯爵家的女儿。 ……尽管如此── 期望自由是任性吗? 拥有梦想是幼稚吗? 想著必须竭尽义务的理性,与主张有将那扔到一旁的权利的本能。 那些在我的心中彼此拉锯。 ……不对,用拉锯来形容并不准确。 应该可以说是理性拚命地阻止著偏向本能的我吧。 我到了现在才忽然感到手掌传来的痛楚,而把手从窗上拿开。 算不了什么的伤口,鲜明地出现在我的掌上。 恰巧在这个时候,叩叩叩……我听见门那边传来敲门声。 「大小姐,帕克斯大人要见您。」 隔著一扇门传来婆婆的声音,我抹掉掌上的血,前往这间寝室唯一出入口的那扇门。 穿过那扇门以后,前方……隔壁的房间是「梅露莉丝」使用的会客室。 我的视线大致扫了一下,那里有三个负责监视我的仆役。 在寝室随时监视毕竟不妥,因此平时婆婆和负责监视的仆役们就在这个房间待命。 到头来,既然唯一出入口的尽头和窗外都受到控制,尽管我在寝室,然而受到监视无法逃脱的这件事依然没变。 我向站在通往走廊的会客室出入口附近的婆婆用眼神示意后,她便从内侧打开了门。 「……好久不见了,梅莉。」 「您似乎很有精神,真是再好不过了。在学校待得怎么样呢?」 「我过得很开心。梅莉你……脸色好像有点差呢。」 听见哥哥的话,我悄悄垂下头。 事到如今即使要掩饰,也只是徒劳无功。 「……事情我听说了。」 「说得也是呢。」 为了压下焦躁感,我不禁笑了出来。 「到相亲为止还有三天啊……你还想逃走吗?」 我差点就要耿直地点点头,为了压下那股冲动我开口说话。 「我反倒想问问您……为什么父亲大人突然决定要我去相亲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真意……不过我想他有他的重大原因。」 「……是为了安德森侯爵家吗?」 「天知道,虽然我无法断言……但我想多半不是那样。」 「那么,究竟是……」 「那我就不知道了。顶多是我的臆测……但是从父亲大人至今的言行举止来看,我不认为他觉得安德森侯爵家比你还要重要。」 为了探寻真意,我直直盯著哥哥的表情看。 对于我的视线,哥哥也面露微笑,回以我一记强力的眼神。 「对于梅莉的剑术才能,比任何人都要认同、感到自豪的就是父亲大人了……正因如此,我认为这次他采取这个行动有他的理由。」 我在脑中反覆思考他说的那些话。 「……不管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那个原因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吧?实际上,我完全无法接受。」 说到底就算我听到原因,也没办法轻易接受吧。 「……话说哥哥,最近我很闲,所以看了些书喔。」 我突然改变对话内容,哥哥一瞬间显得不知所措。 「其中我有一本特别感兴趣的书。故事内容是主角是某个村庄的村长女儿,从小就爱模仿裁缝师,她逐渐成为服装设计师,作起了开店的梦想。过程中她跟熟识的商人陷入爱河正要结婚之际,却遭到为了村庄的好处劝她跟其他人相亲的父母反对。结果主角跟那个商人私奔,在其他国家成为了成功的设计师。哥哥您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所说的是真人真事的故事。 尽管也许不是贵族子女的读物,却是基于「培养女人味」的意图,把街头巷尾流行之物顺手搜集来的结果中混进去的东西。 「原来如此……感觉是女生会喜欢的故事呢。」 对于我的问题,哥哥露出了苦笑。 「如果要我说实话,因为是自己的人生,不管选择哪条路我都觉得很好喔。只要那个选择有『觉悟跟诚意』的话。」 「……『觉悟跟诚意』吗?」 我不禁讲出打动我心的那句话。 ……「觉悟和诚意」──那是我战斗的信念。 被杀的觉悟和杀人的觉悟。 以及……正因为无法挽回,不要忘记牺牲者们的诚意。 就因为我也能理解,哥哥的话才会深深打动我心。 「没错。不论主角愿不愿意,她都出生在治理村庄的家族,虽然没有对于村庄的描写也不知道有没有猜中……出生在村长之家也就代表在村中的生活相当受到礼遇不是吗?假如是那样,拥有为了将来村庄的发展献身的义务,就是代价了吧。假如要舍弃至今累积起的所有一切,就得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才行。以及不要忘记那些牺牲事物的诚意……倘若没有那些就选择了那条路,就是比孩子耍任性还不如了……根本不值一提。」 「用牺牲还真是种有趣的形容。」 「是吗?……人类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牺牲什么。不做出牺牲,一开始就放弃想要的事物乃愚蠢的行为……话虽如此,情非得已之事乃世上常有。就这个故事来说,是跟家人之间的羁绊、村民支付的代价,以及那个身为她对象的商人的未来。」 「……身为她对象的商人的未来吗?」 「没错。那个主角选择的商人自然也会付出某些牺牲吧。跟主角一样。比方说……既然身为大店铺的继承人,也有可能会同样拥有订婚对象。一旦踢开那个订婚对象牵起主角的手,也就回不了本应继承的店铺了。其他还有……如果要迈向新天地,说不定会失去至今所建立起的﹑身为商人不可或缺的人脉。不过这全都是我从梅莉你说的故事中想到的猜测,我不晓得实际上是不是那样设定的。」 哥哥的话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至今我都觉得自己只要对自己的行动负责就可以了。 然而确实……逃出安德森家的我,就算能跟他心意相通,也只会成为他的重担。 因为安德森侯爵家名声显赫。 他高揭理想并为了达成理想而努力,究竟……我能不能容许自己成为他的枷锁呢?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我知道。 因为我听过从他口中说过的那些。 为了成为足以担起注定背负的职责之人,他耗费了多少时间钻研。 然而,不是其他人,而是我会断了他那条路吗? 那实在是……我唯独不希望那样。 「……梅莉?」 哥哥见我沉默不语、眉头深锁,感到担心而向我提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是吗……?」 「是的。」 哥哥似乎不能接受,但对于坚决不说的我,他似乎察觉到继续问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 「……不管选择哪条路,我都不会责备你喔。」 代替问题低声说出的那些话,使得我骤然抬起了头。 「不过,唯独别做会后悔的事,唯独不要失去自豪。当你违反那些……我觉得才是你舍弃培养至今所有一切的时候。」 「哥哥……」 「你在武术之路前进的身影,在我看来相当耀眼。肯定是因为你的心中有著坚定的意志吧。我一直对你那样的身影抱有憧憬喔。」 我对这出乎意料的言语,突然之间反应不过来。 只能愣愣地像个笨蛋一样目瞪口呆 「那是当然的吧?我好歹也是武术名门安德森侯爵家的继承人喔。怎么可能不憧憬你的才能。」 我都不知道……哥哥他居然那样看待我。 「哥哥……您不曾觉得继承侯爵家这件事是个重担吗?想要拋开一切逃走……对自己有兴趣的事,比方说从事为军方筹划战术的工作,您不曾有过那样的想法吗?」 「……不曾有过──这样说就太假了呢。」 哥哥对我的问题露出一记苦笑。 「但是,我不曾真心那么想过……我终究是背负著重责大任。但是反过来想,就代表我拥有那样庞大的权限。我再也不愿以那种方式失去重要的人,也不想让其他人尝到那样的滋味。如果那个愿望至少能启动成形,有巨大的权限也不失为一件坏事对吧?」 ……一样。 哥哥的愿望,跟我一直放在心底的愿望相同。 我的内心忽地掠过无法言喻的后悔。 我是不是由于路突然堵上的震撼而对梦想有所固执……使视野变得狭隘了呢? 说到底,我是不是忘了最根本的愿望呢…… 「比方说……这样吧。说到底你为何立志要加入国军?首先就从那里开始思考吧。从更宽广的观点来看,这也是重新审视自己的好机会不是吗?加入国军是目的,还是手段呢?」 ……没错,就是那样呢。 我就像那样在心里自言自语,回应了他过去所说的话。 「谢谢您,哥哥。」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道谢,哥哥默默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久违的触感,让我觉得心底暖暖的。 「……刚才我的话并无虚假。我觉得不管你要选哪条路,只要你不会后悔那就可以了。」 留下那句话之后,哥哥就离开了房间。 ✝✝✝ 之后,很快地三天过去了。 今天我跟父亲大人一起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自从跟哥哥聊过以后,我就不再逃跑了。 逃走以后我不会觉得后悔吗……跟哥哥聊过之后,我对那个选择丧失了自信。 盼望自由是任性吗? 拥有梦想是幼稚吗? ……没有那种事。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比起自由、比起梦想,我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自由和梦想,都是为了让那个愿望成形而追求的事物。 那么为了实现那个愿望,该怎么做才好呢……我应该回到那愿望好好思考。 究竟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相亲,能不能连系到愿望……说实话我并不清楚。 不过别再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我除了剑以外一无所知。正因如此,用来实现目标的手段有什么选项,说到底现在的我根本一个也没有……这是关心其他事物的一次好机会吧。 而且,我想要试著去看清。 在这个国家代代担任宰相的首席贵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只不过,就算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路易的存在却与留恋一同纠缠著我的心。 见了面以后该怎么做呢? ……若对他传达我的想法以后,会变成怎样呢? 如果直截了当地说,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相亲,最糟的状况下也肯定会有办法的。 假如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公子,是误解贵族的存在意义那种无可救药的人物,结婚可能让我离实现愿望更加遥远的话,那这次我再认真逃跑。 ……但是如果逃跑了,就无法选择跟他一起走下去的那条路了吧。 因为我唯独不想成为他的枷锁。 眼底出现的是他的侧脸。 哀悼过去在多瓦伊鲁战役中的牺牲,再也不希望被夺走什么……希望能为了国家奔走,谈论著梦想的他。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跟志同道合的他一起奔走。 「……做好准备了吗?」 连同敲门声一起现身的是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的军服穿得一丝不苟。 「……是的。」 今天我的装扮是由婆婆和两名仆役,总共三个人整装完的成果。 在剪短的头发上别上假发,脸上化了淡妆。 还有为了今天而订制的礼服……平时没在穿的礼服,好像依然会让我肩膀僵硬,实在无法喜欢。 先不说那些,我照镜子看见自己身影时,甚至差点要问出「这个人到底是谁?」,成果跟平时的我真的是天差地远。 感觉就像是某种诈欺……尽管赞赏婆婆她们的本领,但化妆的可怕还是让我为之颤抖。 父亲大人带著我搭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著就连呼吸都要顾虑般的沉闷寂静。 从那有如抓贼剧般的战斗过后,我就不曾跟父亲大人好好地面对面。 现在在这里要说些什么才好,我实在想不到。 为了逃避,我朝著窗户的方向眺望著流逝的风景。 我有种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的感觉。 ……我内心一再为沉重的气氛叹息,同时不断著急著「还没到吗、还没到吗」,最终抵达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别邸。 一抵达大门,就有个像是中年总管的男性迎接我们。 「……有点太早到了吗?」 意外的是父亲大人用简直像是见过很多次面般,透著轻松的语气搭话。 「不,当家大人也一直念著『到了吗、到了吗』,相当期待卡杰尔大人与令千金的到来。」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对了,梅莉,这家伙是在这里当总管的阿尔夫。」 「幸会。我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感谢您对一介总管如此礼仪周到。我是掌管王都宅邸的阿尔夫,还请您多多指教。那么卡杰尔大人、梅露莉丝大人,由我来替两位带路,这边请。」 阿尔夫先生走前面,我们跟在他后头走。 尽管内部并不豪华,但是四处都能看见似乎历史悠久、有著稳重感的家具。 「……打扰了。卡杰尔大人和梅露莉丝大人到了。」 阿尔夫先生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那样说道。 没多久,喀嚓一声,门应声开了。 ……一想到终于要跟阿尔梅利亚公爵见面,每踏出一步我都紧张得双脚颤抖。 我的视线朝下彷佛在盯著双脚,同时跟在父亲大人的后头走。 随著父亲大人的脚正好停下的那一瞬间,紧张感也到达了顶点。 但是一直这样往下看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抬起了头。 ……然后出现在眼前的事物,让我顿时忘记了时间。 实在太夸张了,我一时间会意不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罗玫尔叔叔会在这里? 我明明想那样大叫,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哎呀,看你那副表情,卡杰尔没告诉你我的事情吗?」 「……老夫没时间讲。梅莉如同你的预测,差点要逃亡了。打从把人抓回来以后,就没再跟她面对面了。」 父亲大人以一副硬著头皮的样子,回答了好像是罗玫尔叔叔的阿尔梅利亚公爵所说的话。 我原本觉得是看错了,又或者是长得很像的人……不过就这段对话的互动来看,肯定没错。 果然阿尔梅利亚公爵,就是罗玫尔叔叔!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重新向你自我介绍,我是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 「什、什……为、为何……!」 「哎呀,说什么为什么……就完全如同我刚才所说啊。至今我并没有说谎。对了。顺带一提,我跟卡杰尔在酒吧见过面也是真的喔。」 「跟你接触过后,谁会觉得你是公爵家主人啊……酒吧的事也是,虽然你的确没说谎,可是你没全部说清楚的部分也让人感受到你有多坏心啊。」 「……别这样讲,我会害羞耶。我纯粹只是很会戴面具罢了。还有,说看不出我是公爵家主人啊……如果是小姐至今所看到的我,我想那也无可厚非啦。但刚刚那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吵死了。」 他们两人进行著一如既往的互动。 光是这样看,虽然对叔叔非常失礼……可是谁会相信呢。 那个叔叔居然会是称之为这个国家首席贵族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 「……哎呀,小犬差不多要来了呢。」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完全忘记了今天的目的……但是叔叔的话让我猛然回过神来。 叔叔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然我很有兴趣,然而想到见面的目的,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比起进入房间那时更加紧张,心跳声非常吵。 宛如跟那种声响重叠,从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叔叔点了点头,随后在室内待命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仆役无声地打开了门。 我迅速低下了头。 「……打扰了。」 然而从门那边却传来我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双眼望著那个方向。 「……咦?」 我一看见对方不禁目瞪口呆发出声音。 ……惊讶程度超越罗玫尔叔叔那时,我已经做不出更多反应了。 我只是一味注视著走进门里的他。 他似乎也跟我一样惊讶,呆呆地注视著我。 「……梅莉?」 ……果然不是别人。 是我认识的他。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似乎很讶异的他所说的话,加深了我的信心。 我的身体猛然动了起来。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路易……!」 我在极近距离下抬起头直直望著他,开口质问。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在自己家里而已。」 他很吃惊似的表现出为难的反应说道。 「咦?那难不成……你是……」 罗玫尔叔叔听著我们的对话,忽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说到底,梅露莉丝,你认识路易阁下吗?」 父亲大人听见罗玫尔叔叔的话,眯细双眼像在瞪他那样提问。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话说卡杰尔,他们俩好像早就认识了,我们两个老爸在他们不方便说话。我们离开房间吧。」 「喂,等一下!你别岔开话题……」尽管我听见了父亲大人的声音,罗玫尔叔叔却像是用推的一样,迅速带著父亲大人出去了。 然后剩下我和路易,还有一言不发站在房间一角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仆役。 「……你知情吗?今天要来这里的人是我……」 「我不知情。父亲大人说什么当家命令,我还想说他难得会讲这种话……没想到来的会是梅莉你。」 「那么……你原本打算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订婚吗?」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实在是太卑鄙了。 那是因为问题里的本人就在现场。 「……不,虽然他命令我来这里,但他说订不订婚等见过面再决定就好。所以我原本打算拒绝。」 「……咦?」 虽然我试图解读他话中的真正含意,但无论如何想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念头。 将那样的我搁在一旁,他长叹一口气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又被摆了一道。反正那个人都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吧……」 他表露不满,视线朝下抓著头说。 他的浏海被抓得一团糟。 「梅莉。」 才刚想著他又叹气了,只见他抬起头笔直地注视著我。 那强劲的眼神,让我忍不住身体颤抖了下。 「我喜欢你。」 我感觉脑袋砰的一声炸开了。 羞耻和欢喜占据我的脑袋,思考跟不上现实。 「所以,我原本打算拒绝跟安德森侯爵家千金之间的婚约。」 那是强烈的爱的告白。 因为那句话所代表的,等同于他说喜欢的并不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而是纯粹喜欢梅莉这个人。 「……为什么?你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公子吧?如果是说著想超越令尊的你,我想岳家也是找有权有势的比较好。」 问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我是安德森侯爵家唯一一个女儿这件事,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虽说我至今不曾有所自觉,然而我身上所流的,是脉脉相传的武术名门安德森侯爵家的血。 最重要的,是身为人称大英雄的父亲大人的女儿……别人看上的是在贵族社会中,我有著一定的影响力吧。 虽说前提是我在社交场合的举手投足要有贵族风范。 先不管那些了,我想要确认。 既然事实如此,我明白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他所说的话。 所以我问了原因。 「……我想超越父亲──那一直都是我的目标。但是不以自己的力量达成就没有意义。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倚仗岳家的力量……我原本打算去找梅莉你的。因为我喜欢你,今后我想要跟你一起走下去。」 「路易……」 突然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 我不是家族的附属品,不是身为英雄的父亲名字的附属品……他等同在对我说,喜欢的是我这个人。 「……其实,我是打算等确立自己的地位以后再对你说。虽然说不上是达成目标,但我想等继承父亲的家业以后再说。起码要到我不管跟谁订婚,都不会有人向我抱怨的地步,然而……真是的,因为父亲大人的计策全都泡汤了。」 路易悄悄向我伸出了手。 「我喜欢你。你是我希望今后一起共度人生的对象。我希望你能牵起这只手。」 听见那句话,我虚弱地伸出手想要牵起他的手。 然而像是要制止似的,他再次开口说: 「……但是在牵起这只手以前,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我听见那句话震了一下,反射地停下了手。 「我无法改变我想要走的路。如果你要跟我成为同路人,我会对你有很多要求,也会害你放弃梦想……明明知道你实际上是如何追求著那些。」 说不定听的人会觉得这是多么自私。 因为他要求其他人不要改变他所走的路。 但是我在那些话语中感受到了诚意。 明明不用特地说出来也行,他却将选择权交给了我。 无论如何,如果是很了解「我」的他,能估计到若是对婚姻觉得不满,我是会不惜出走的那种脾气的人吧。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跟你一起走下去,我不是被保护的一方……是保护人的一方吗?」 「……只要你仍旧是你。」 听见路易的话,我不禁扬起嘴角。 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的确,如果成为你的未婚妻,我就得彻底放弃加入国军了吧。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下任当家的未婚妻竟然以国军为目标,那肯定不行吧?说不定连剑都不能拿了呢。即使如此,我仍旧以我的意志牵起这只手。」 「……梅莉?」 「我想过了。那天跟你在塔上说过的事……我的梦想、我的愿望……用剑保护他人是我的梦想。然而那并非目的,而是手段。我的目的、愿望是不要再出现像我一样,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人们喔。只要能实现那个目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这样啊。」 「所以我要再次找寻。为了实现愿望应当采取的方法……在你的身边。因为我想跟你一起走今后的人生路。我听到这次相亲的时候,我唯独理不清对你的情感……因为我喜欢你。」 「梅莉。」 他的手悄悄放在我的脸颊上,贴近我的脸。 他逐渐贴近的脸令我觉得害羞而闭上双眼。 然后嘴唇轻轻碰上。 那温暖又柔软的触感为现在的状况带来了真实感,我因为幸福而流出眼泪。 「谢谢你。」 分开以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没有做任何需要你道谢的事。我是基于我的意志这么做的。」 「……真是赢不了你呢。」 他低声嘟哝的言语,尽管距离很近我还是没听清。 在我想问清楚以前,他直接迈步而出。 「那么,得去跟卡杰尔将军打个招呼吧。」 「跟父亲大人?」 「没错……得让他同意我跟你的婚约。」 「什么同不同意,是父亲大人带我来这里的喔……如果不打算同意,我想他一开始就不会带我来了。」 「即使如此,还是要有分寸。向自己心仪女性的父亲……自己将来的岳父打招呼,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我听见他的话脸颊发烫。 为了隐藏那件事我低著头,一言不发就这么被他的手牵著向前走。 接著到了房间。 他敲了几下随后门就开了……我率先感受到的是酒臭味。 那种强烈的臭味,使我不禁皱起眉头。 「……父亲大人,您又从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吗?」 在我身旁的路易质问罗玫尔叔叔。 「没什么,这是提前庆祝啦。提、前、庆、祝!庆祝某人跟可爱的小梅莉订婚。」 然而听见罗玫尔叔叔的话,害羞的他却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老、老夫的梅莉……老夫的梅莉啊~!」 父亲嚎啕大哭的同时,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乾。 ……虽然有点高兴,但还是觉得很羞耻。 「父亲失态了,非常抱歉。阿尔梅利亚公爵。」 「别用那么生硬的称呼,就跟往常一样叫我罗玫尔叔叔就好啦~喂,卡杰尔。你冷静一点。哭成那样的话,嗓子会哑掉的喔~」 「不,可是梅莉她……!」 「你知道会变成这样吧。你不是做好了觉悟才把她带来这里吗?」 罗玫尔叔叔夹杂著叹气声发问。 「是、是没错……」 「……卡杰尔将军。」 路易为了介入两人的对话,靠近他们开口说。 父亲大人从刚才丢脸的样子,顿时转为以锐利的视线望著路易。 那种强而有力甚至令人觉得恐怖的威严,跟父亲大人以将军身分统率军队时一样。 「……请您准许我与令嫒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小姐结婚。」 「你爱梅莉吗?你能发誓会亲自保护她吗?」 「父、父亲大人……」 就在我开口想制止父亲大人的时候,路易反倒阻止了我。 「是的,我爱她。爱著对凡事都专注一致的她……可是,要我亲自保护她大概很难吧。」 「……你说什么?」 「这件事很简单,因为武术的本领还是梅露莉丝小姐比较优秀。我剑术的本领只是业余的程度。到了紧要关头,我很可能也只能用我的肉身当挡箭牌。」 父亲大人一脸严肃地望著路易。 他的双眼直直盯著,模样比起军事训练的时候还要恐怖。 「……武术不如她的我为了保护她,只能继续磨亮我的武器,然后用那种武器保护她。」 听到路易这些话,父亲大人默不作声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啊。」 连同断念的那句话。 「……罗玫尔!奉陪老夫!提前庆祝!女婿也加入一起喝到早上吧!所以路易阁下也一起来吧。」 跟著他转了下头,忽然喊出那些话。 「……好耶,来啦!要喝到早上喔!」 「父、父亲大人!喝到早上,那工作要怎么办!……话说我有工作在身……」 「父亲大人!在这里待到早上会给人添麻烦喔!而且父亲大人您也是,工作没问题吗?」 「「都说不要讲那么正经的事了!庆祝的时候就把工作拋到脑后吧!」」 就算我跟路易制止也成了耳边风。 结果连路易也被牵扯进去,三个人喝了起来。 ……说到我的话。 由于一个淑女在那种场合毕竟还是不太好,于是我暂且一个人待在其他房间里。 因为我想著如果可以,我要估量父亲大人醉茫茫的时机将他拎回家。 ……父亲大人庆祝我跟路易订婚固然很令人高兴,但路易他没问题吗? 不管怎么说,父亲大人是酒豪。 我想著那种事情,暂且发起了呆。 这种最近似乎不曾感受过的,安稳又幸福的心情。 不知不觉中,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在我等待的期间,仆役替我泡了红茶,我看见映在红茶上自己咧嘴笑的样子,觉得有点害羞。 「……哎呀,人在这里呢。」 才刚觉得听到敲门声,便有一名女性走了进来。 那名女性身材非常纤瘦,整体色调偏淡。 虚幻的容貌和气质,让我的视线忍不住直盯著她。 她在我面前的位置上坐下。 「幸会,我未来的媳妇。我的名字叫奥蕾丽娅。奥蕾丽娅•拉尔•阿尔梅利亚。是罗玫尔的妻子,路易的母亲。」 我看她看得出神,然而一听见那句话我便回过神来。 「幸、幸会!我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请、请您今后务必多多指教。」 奥蕾丽娅夫人听我向她打招呼,嘻嘻笑了起来。 「哎呀,还真是有精神……但这可要扣分呢。」 明明语调始终都很温柔,说到一半气氛却像结冰般冷却下来。 「淑女说话那么大声,是很没礼貌的事。而且说话速度快也不容易听懂,会令对方感到不快。」 奥蕾丽娅夫人明明仍然笑容满面,但不知为何却有一股恶寒窜过我全身。 但我想著不能在这里退缩,在肚子和眼睛上多用了一点力。 「……那真是失礼了。见到奥蕾丽娅夫人我太过欢喜,不禁忘乎所以。」 那样应答以后,奥蕾丽娅大人就用扇子挡住嘴巴,再次嘻嘻笑了起来。 对于她出乎意料的反应,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看著她那副模样。 「啊,真好笑……抱歉,实在太有趣了。」 奥蕾丽娅夫人笑得停不下来,眼角不禁漾出了眼泪。 她在擦掉泪水的同时再次开口道: 「不服输很好,但是不能让对手轻易看出那一点喔。俗语有云,眼比嘴更懂得表达,对吧?」 「……抱歉,失礼了。」 「梅露莉丝小姐,我从老爷那边听说过你的事呢。」 换句话说,她知道我至今可说是完全没有学习礼仪,只学武术的这件事…… 她是要告诉我,我不适合嫁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吗? 「你以往怎么样我不会过问。重要的是从今以后……因此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虽然老爷有说要我亲自教育你……但你会努力吗?」 这是为什么呢? 奥蕾丽娅夫人的举止始终温柔,露出似乎很温和的笑容。 即使如此,总觉得她还是让我感受到「如果要嫁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你不会说自己做不到吧?这点毅力还是有的吧?」那样不容否定的可怕。 「那是当然。虽然尚有许多不备之处,但还请您多多指导鞭策。」 ……但是我不能认输。 奥蕾丽娅夫人大概还没有承认我是路易的未婚妻。 就因为这样,我怎能夹著尾巴逃跑。 「……好吧。既然这样,事不宜迟,就从明天开始上课吧。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就回去吧。卡杰尔大人留宿是没问题,但你还没结婚,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得放弃拎父亲大人回家了吗?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父亲失态了,十分抱歉。」 「没关系。老爷也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胡闹,才会导致这种结果。我很期待你从明天开始来这里喔。」 「……我也很期待,还请多多指教了。」 就这样,我留下醉茫茫的父亲大人,依照奥蕾丽娅夫人嘱咐地回到了安德森侯爵家。 第七卷 第六章 夫人,看准将来 隔天,我再次造访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顺带一提,父亲大人还没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回来。 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派了使者过来,果然是来告知父亲大人要在那里留宿。 比起以烂醉状态硬要回家,我想留下过夜还是安全多了,因此我赞成那个选项……然而身为接下来要去那里求教的人,该说是难为情呢,还是该说没有比这更难走进去的状况呢…… 我呼的一声吐了口气,抬起垂下的头。 接著直盯著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宛如赶赴战场那样的紧张感。 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怦地,大声到令人觉得心烦。 ……为了冷静下来,我深深地吸气随后吐气。 无论如何,我还是没办法消除那种害怕的感觉。 社交界本身讲求身为贵族不可或缺的礼仪和爱好,还有那些方面的素养。 我一直不去正视,不停逃避至今。 「现在」「还」不需要,总是在拖延问题。 我必须支付这个代价。 接下来我会在奥蕾丽娅夫人面前暴露出,谁都能理所当然做到的事,我却做不到的那副悲惨模样。 可是也只能接受了。 那就是我现在的实力。 ……亲眼看见「做不到」这件事,肯定会很难受吧。 如果那件事对贵族子女来说是「理所当然」就更是如此。 因为我只习武,那也是情有可原,如果能那样将错就错会轻松多了吧……很不巧,我没有能轻易将错就错那么坚强的内心。 ……那肯定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 尤其是明明论及武术,如果「做不到」反倒会被视为「成长空间」,然而论及礼仪等等贵族的修养,所谓的「做不到」这件事,却像是能看见的一面跨越不了的高墙,让振奋起来的内心又消沉下去。 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然后再一次深深地吸气然后吐气。 ……不要畏缩。 我的自尊,不是为了守住我的虚荣心那么寒酸的东西吧! ……我那样大声鼓励想要继续停下脚步的软弱的自己。 「……好。」 我再次注视著宅邸鼓起干劲,直接走进里头。 「欢迎您今天的到来。由我来替您带路。」 总管阿尔夫先生已经在入口处待命了。 「阿尔夫先生……」 「梅露莉丝大人,还请您叫我阿尔夫。」 「……那么阿尔夫,请问家父……?」 「卡杰尔大人的话,今天也会在这里待到尽兴。」 「这样啊……父亲失态了,真是抱歉。」 「哪里。卡杰尔大人在的时候,我家主人罗玫尔大人也很开心。」 「……这样啊。」 我们说著这些,同时在他的带路之下进入尽头的房间。 「欢迎你,梅露莉丝小姐。那事不宜迟,就开始上礼仪课吧。」 「……在那之前,奥蕾丽娅夫人。今天家父也承蒙照顾,衷心感谢您。然后从今天起还请您多多指导鞭策。」 「没关系。因为老爷他也很开心……反倒是百忙之中还让卡杰尔大人相陪,实在是万分抱歉。那么今天来上茶会的课好吗?虽然只有我跟你两个人。因为对你用实地练习的形式比较好吧。」 接著茶会开始了。 我回想著以前为了女王陛下的茶会速成学过的礼仪,拚命地在喝茶中回应对话。 「……基础动作没问题呢。」 「咦?」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我不禁愣住了。 「话说,梅露莉丝小姐,茶会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交流吗?」 「嗯,是啊。在贵族之间增进关系是相当重要的事。不管是为了获取情报也好,或者是为了行事之际拉拢同伴也好……先不说那些,如果是你,面对你时表情僵硬的人跟笑盈盈的人,你觉得那一边比较容易搭话呢?」 简单明瞭的话语。 虽然不是直接对我说,刚才我哪里有缺失。 「……是笑盈盈的人。」 「是的。」 奥蕾丽娅夫人露出一记宛如范本般灿烂的笑容。 「不光是茶会,贵族的礼仪很繁杂,我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注意到那些地方。尤其是还没有习惯的时候。正因如此,不去注意,而是身体自然做出那种动作是最好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喝茶。 那一连串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且洗练。 「不过梅露莉丝小姐,你认为贵族的礼仪为何会那么繁杂呢?」 「咦……?」 我不曾想过。 只是觉得繁杂、觉得麻烦而已。 「所谓的礼仪,是为了让对方不致感到不快的协定。所有的一举一动,看待的方式无论如何都会由于接收者而有所不同。即使是没有恶意的举动,也会有令接收者感到不快的状况呢。为了避免那样,在漫长的历史中定下了许多规矩。有时也会与其他国家的高层人士见面,因此在外交上也是不可或缺的事物喔。」 「原来是这样吗……」 「尤其在贵族之中,有为了夸耀自己的权威,而相当拘泥于礼仪的可悲之人……」 那我倒是很清楚,我不由得露出苦笑。 不如说我至今所认知的礼仪,就是为了那个目的而存在。 正因如此,我才会更觉得麻烦。 「无论如何,学会礼仪对自己不会有坏处。因此事不宜迟,我们来修正先前的几个动作吧。」 她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 分明是相当稳重的笑容,却仍然有著不容拒绝的压力。 「好……好的。」 「那么就好好加油吧。」 就这样,我跟奥蕾丽娅夫人度过了充实的时间以后,便离开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用了平常没在用的肌肉,又或者纯粹是精神疲惫,我觉得身体有点酸。 「呜──……」 我忍不住在走路时双手抱头发出呻吟。 「……怎么,你也在头痛吗?」 听见背后传来路易的声音,我迅速回头。 「路易……!这是,那个……」 刚才的呻吟声被他听见实在很丢脸,我试著想辩解,却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词汇。 结果我只是低著头,什么话都没说。 「你没事吧?」 路易窥视著我的脸庞。 因为距离很近,我忍不住往后仰。 ……这么一说,我脑中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情。 「我喜欢你。你是我希望今后一起共度人生的对象。我希望你能牵起这只手。」 「所以我要再次找寻。为了实现愿望应当采取的方法……在你的身边。因为我想跟你一起走今后的人生路。我听到这次相亲的时候,我唯独理不清对你的情感……因为我喜欢你。」 ……连同言语回想起的那些场面,让我满脸发烫。 事到如今,想到我跟路易不只心意相通还订了婚的这个事实,就觉得很害羞。 我无法好好应对自己的心情,没办法顺利活动自己的思绪。 「真的没事吗?」 「咦,嗯……呃,我没事!我今天要回去了……!」 我仍旧惊慌失措,转身重新面对原本的方向,慌慌张张地想要直接离开战线而踏出脚步。 「梅莉?」 尽管我听见从背后传来很疑惑的声音,但还是羞耻感更胜一筹,使我无法停下脚步。 ……是因为我动摇到那种程度,又或者是我不习惯穿著礼服呢? 我踩到裙襬,直接像要后仰一般眼看就要跌倒。 但是在我彻底摔到地上以前,路易的手臂支撑住我的上半身。 「……你真的没事吗?要是很严重的话,要我替你叫医生来吗?」 啊……他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 在这种姿势跟他担心的模样之下,我率先想到的是那种事。 虽然很羞耻却也很高兴,飘飘然地、有种像是醉了的感觉。 「……谢、谢谢你。不过我没事。」 他用手整理仍旧低著头的我乱掉的头发。 他的脸庞像在窥视一般再次悄悄靠近。 为了不让他看见我红通通的脸蛋,我转开了脸。 「……没事就好。」 他的脸庞随著轻声的叹息远去,迅速地抬起了头。 我感觉到刚刚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僵硬。 「……我喜欢你!」 我突然大喊,他很惊讶似的双眼圆睁。 ……好、好害羞。 可是我不能在这里退缩。 「…………我、我喜欢你…………一旦靠近就会觉得害羞,不知如何是好。」 我大喊的同时害怕他的反应,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这沉重的沉默,令我更加害怕他会有什么反应。 当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他整个人笑开了。 「……路易?」 面对笑个不停的他,我心底想著「把我的担心还来」而忍不住瞪他。 「抱歉、抱歉。」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在笑。 我会忍不住继续瞪著他也理所当然。 「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一样?」 「嗯。我也困扰于估算跟你之间的距离感。想说如果依自己心意跟你接触,会不会被你讨厌。」 他那害羞的模样和所说的话,让我也忍不住笑了。 「……别笑。」 他从害羞的表情突然显露出有点在赌气的神情,那表情的变化,让我笑得更加开怀。 我总觉得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表情如此变化多端。 「就算了吧。」 我轻松愉快地那样说完以后,他也再次露出笑容。 我悄悄地像要依偎著他那样,扑进他的怀中。 他的心跳跟我的一样快。 我暂且维持这个姿势倾听他的心跳声,随后他的手臂绕到我的背后。 明明直到刚才都还那么害羞,不知道身体该放哪里好而缩成一团,现在却连那种害羞都让人觉得舒服且安心。 「……今后我肯定会像这样渐渐了解你吧。」 「嗯,是啊。」 我的脸庞稍微动了下,一抬起头就看见他的脸。 向他露出一记微笑之后,他也温柔地对我笑了。 ✝✝✝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让卡杰尔眯细了双眼。 「啊──……头好痛。」 他自言自语,手放在头上低著头。 一副看起来还没清醒的脸。 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就是宿醉。 他从放在床边桌子上的水壶把水倒进杯子里,一口气喝光。 接著更衣过后,他带著比平时悠闲几分的步调,走出了客房。 「早安,卡杰尔。」 「嗯,早安。」 一抵达会客室,罗玫尔人已经在那里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呢……英雄也不敌年纪吗?」 「那句话老夫原原本本奉还给你。你的脸色也很差喔。」 听见卡杰尔的话,罗玫尔用一记苦笑代替言语答覆他。 「……现在梅露莉丝来了这里,然后在接受你夫人的严格训练吗?」 「嗯。她可是很厉害喔。精神力很强。」 「光是你一直被她管得死死的事实,老夫就能想像到了。」 「哈哈哈……说得也是。不过如果是小梅莉,我想应该也能跟上她的教导。」 「哼……那是当然的。」 卡杰尔有些自豪地表示赞同,同时深深坐进了沙发里抬起头。 也许是头又痛了起来,他皱著眉头。 在墙边等待的仆役,将有水的杯子摆在桌上。 放的不是茶而是水,是考虑到他们两人的身体吧。 「你们暂且退下。」 仆役听见罗玫尔的嘱咐低下头,直接离开了房间。 「这个,谢啦~」 卡杰尔嘿嘿笑道,维持原本的姿势,只有脸朝著有仆役的门那边挥挥手。 仆役听见那句话停下脚步再次低头,这次真的离开了房间。 「……那么。玩笑话到此为止,来聊聊正经事吧?」 听见罗玫尔那句话的一瞬间,至今都轻松笑著的卡杰尔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 「是斐尔斯的事吧。」 那犀利的眼神,营造出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身体状态不佳的威严感。 「……没错,就是你弟弟的事。」 「那之后他有什么动作吗?」 「目前还很老实。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特殊的动静。」 「这样啊……」 「你弟弟相当有一套呢。我为了掌握矿石的踪迹持续调查,然而很遗憾的,现在还不了解确切状况。」 「……原来如此啊。」 「接下来是佣兵们,已经确认过目前还没有跑到其他领的迹象。」 「那是怎么确认的?」 「流浪到这个国家,以佣兵维生的人们,基本上会从事警卫的工作,或是在类似万事通的仲介业者那边注册接活。我跟负责注册的业者秘密确认过了,并没有增加人员。」 仲介业者原本是与多瓦伊鲁国在战争中,由于有佣兵流入的契机而诞生的产物。 战后各地为了进行重建工作,遇上人员不足的情况经常要找劳工,以佣兵维生的人也为了求得温饱找工作而入境。 不久后为了能有效利用增加的佣兵而出现的,就是仲介业者。 「喔……」 「那之后,我确认过从关哨送来的资料。不过结果,在人力流动上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我也一并叫人调查各地商业公会的物流、物价做了确认……不过在市场上流动的物品数量没变,也不见物价上涨。换句话说物品的消耗量没变。要是人变多了,那是不可能的吧?」 「……那全都是你自己调查来的?」 听见调查内容,卡杰尔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提问。 不论是谁听到都一样会这么想吧……光是用听的就能想像到,需要确认的资料量相当庞大。 「辜负你的期待实在抱歉,是路易喔……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是路易阁下啊!」 卡杰尔因与想像中不同的答案而惊讶,忍不住大声说道。 一瞬间,似乎是宿醉使脑袋嗡嗡响,他皱起眉头一口气喝光了水。 「嗯。当然包含确认的意思在内,我也看了调查报告书。而认定为必要的调查,全都是由路易下令进行指挥的。」 罗玫尔说著泛起一抹苦笑。 「那么年轻……还真是厉害啊。」 卡杰尔也发出了乾笑。 「先不说那些,剩下的也有可能是潜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如果要调查这个,就得派遣人员到各地了。当然表面上用其他理由已经派人到各地去了,不过得花点时间吧。」 「……就是说啊。」 「另外我试著想了想你弟弟的动机……原本你弟弟应该会成为侯爵家的当家吧?」 「……嗯,没错。」 「因此,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家主的问题。召集佣兵,是为了要在安德森侯爵领引发内乱吧。换句话说,佣兵很有可能潜伏在安德森侯爵领……」 「……以前你说过,有考虑过老夫跟弟弟同谋的可能性对吧?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顶多只是我的想像喔。身为英雄的你对国家的影响力……尤其是对于军队相当大。所以嘛……老实说的话,就是曾经戒备你会反叛王家。明明其他领地的佣兵流入的状况都是停滞或者减少,只有安德森侯爵家很不自然地逐渐集结。」 「原来如此……」 「不说那些了,总之……你领内的问题,你应该希望自己做个了结……但我们不想失去你呢。这边会继续调查。」 「欠你个人情。」 「可是……就这样让斐尔斯继续逍遥法外也并非好事。若你不展开行动……我们就会派兵宰了他喔。」 拋弃刚才的轻快气氛,戴上宰相面具的罗玫尔出现了。 那种可怕的感觉,跟刚才的卡杰尔相比毫不逊色。 「那是……!」 卡杰尔似要表示反对而抬头瞪人。 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充满整个室内。 他们两人所散发出的魄力,毫无疑问配得上担当国家的重任。 两个人一副互不相让的样子,暂且不说话,端看对手如何出招。 「……为什么你要包庇他?他是杀死你妻子,还想加害你女儿和儿子的人吧?」 罗玫尔在呼了口气问出那个问题的一瞬间,至今的那种魄力得到了些许缓和。 即使如此,如今他还是用待在宫中时的语气,也就代表他没有拿下宰相的面具。 「……包、包庇什么的……」 「你是在包庇吧?使用领主的权力也好、暗杀也好,还是要使用你压倒性的武力也好……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行。你要杀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听见他指出的内容,卡杰尔哆嗦著用发抖的手抱住了头。 「……目前斐尔斯的嫌疑有教唆并协助杀害安德森侯爵家夫人,教唆杀害安德森侯爵家的公子和千金,以及协助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就像之前也让你看过的那些。有找到教唆杀害安德森侯爵家夫人及孩子们的证据……可是从某个时候开始,他的手法变得巧妙,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就只有找到情况证据而已呢。」 「因此难以用王国法制裁他吗?」 「不,除了王都连续绑架贵族子女的事件以外,是有可能受理判决的……但是我以保护你的名誉为优先。这件事一旦揭发出来,安德森侯爵家自不待言,就连你这英雄的名号都会受损。」 「……唉。比起法律还是名声重要吗?」 「你想笑就笑吧。但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也是事实吧?必须赶在你的侯爵领内发生内乱以前早早解决掉。而且,你最好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风评。」 「自己的风评……」 「……绝对不要说什么怎样都无所谓之类的喔。」 罗玫尔用锐利的眼神瞪著卡杰尔。 「听好了。我以前也说过了,你的名字就是有这般牵制其他国家的力量……在跟多瓦伊鲁国的战争中,这个国家所受的伤还没有愈合。听好了,是完全没有!正因如此,不能让其他国家有机可乘……偏偏有很多蠢货大概不明白这个状况,嫉妒你英雄的名号,结果就是有鼠辈虎视眈眈盯著想要陷害你!在那样的状况之下,你的领地要是发生内乱……让你在王国判决中争辩什么的,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罗玫尔捶桌发出咚的一声。 与其说是对于举棋不定的卡杰尔感到心急……跟多瓦伊鲁国的战争中国家所受的伤尚未愈合的这个事实,似乎更令他心痛。 实际上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的表情为何那么不甘心?」 卡杰尔也注意到那件事,不禁问了出口。 ……罗玫尔马上就察觉了其中的含意,就像在自嘲似的嘴角扭曲道: 「那是当然的吧。我的工作是保护国家……保护人民能安稳生活是我的职责。换句话说,就是思考如何才不会引发战争……话虽如此,我却没能阻止战争。真是的,我就是个无能的宰相。」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吧。不管是谁,都无法预测到一切。」 「无可奈何?所流的鲜血,可没有少到能用无可奈何这种话带过。当时我没能尽好我的职责……正因如此我不能忘记那时的牺牲。然后所谓的不能忘记,就等同于不能再次发生!」 罗玫尔的气势,让人觉得阴气逼人。 很显然他是真心真意那么想的。 似是屈服于他的气势之下,卡杰尔再次低下头。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呢?」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他轻声嘀咕道。 从平时的卡杰尔来看,无法想像他说话声会那么微弱。 「老夫……曾想过与梅莉露妲的死有关的鼠辈,要一个不留地将他们送进地狱。那是老夫的生存价值。当然也打算对你口中所谓幕后黑手的鼠辈那样做。」 他每说一句话,身体就抖得越厉害。 尽管看不见卡杰尔的脸,但他似乎用上全身力气在哭泣。 「老夫恨斐尔斯,甚至想杀之而后快!因为他是从老夫身边夺走梅莉露妲的元凶……!」 罗玫尔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望著他。 在他双眼之中的是怜悯。 总是那样强大又勇敢的卡杰尔,如今却是多么脆弱啊。 「你能明白吗?心爱女人的记忆,随著时间渐渐远去的恐惧!她的笑容、她温柔的声音……!老夫明明曾经记得那么清楚……明明那么爱著她……记忆却随著时间毫不留情地被渐渐夺走……!就算这样,唯独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却清晰地留在记忆之中……老夫是在苛责没能保护她的自己!」 ……那么为什么── 罗玫尔正要那样问出口,却在开口以前闭上了嘴。 从现在的卡杰尔身上,散发出让他犹豫该不该开口的紧张感。 那并非先前罗玫尔发出的那种向对方施压的气氛。 只是如实表现出他的精神状态……一旦绷断的那一刻,彷佛他就会疯掉那样子的,蕴含著那种悲哀的紧张感。 「就算是那样……但留在老夫心中与斐尔斯积累的那些回忆、情感都让老夫裹足不前……!不管那家伙怎样想,对老夫来说他都是重要的家人……!」 那些叫喊像是硬挤出来……那样子的悲痛。 「你才是,想笑的话就笑吧。笑明明慷慨激昂要完成复仇……到了紧要关头,却露出这么没出息样子的老夫。」 然而罗玫尔望著像在自嘲般说话的卡杰尔,眼神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好笑。」 接著他低声说。 听见那句话,卡杰尔身体突然大力震了一下。 「我……脑中的一隅经常在做取舍选择。在做出什么判断的时候,哪一边的风险比较小……为此要选择该放弃什么、该拿起什么。一面思考最理想的是能全都到手,另一方面就现实而言又是不可能的。我脑中的一隅总是在计算著,那条界线应该划到哪里。明明那种想法本身就等于是放弃了……就算有过觉得多么重要的回忆,一旦有需要的话,我就会轻易割舍掉。」 罗玫尔的想法,并没有办法予以谴责。 身为宰相为了竭尽他的职责,至今遭遇过许多非得做出抉择的场面。 其中有过选项有限,并且非常难以抉择之事。 ……应该说那种状况还比较多。 每一次他都一再摸索有没有能让所有有利害相关的人能接受的那条路。 是不是有什么……只有自己没看见的其他路。 然而真的是极少数的状况才能找出那条路。 戴上冷酷的面具选择了大多数,相对的是割舍少数的选择。 ……就算在那少数之中,有自己「重要」的事物。 「我究竟割舍了多少东西呢。当然我对那并不后悔。虽然不后悔……但我时常会思考。那时候如果没有割舍,事情会变成怎样呢?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早早做出要放弃哪一边的选择吧……但是你没有放弃。没有轻易地割舍掉。你爱著重要的事物,甚至是过往的回忆。那种现状很有你的风格,很好笑。」 就好的意义上而言,像是一名长大了的少年,那就是卡杰尔的现状。 宛如将宝物一个个疼爱地收藏在自己的宝箱之中,卡杰尔拥抱著过往和记忆。 没有剩余、没有遗漏……想要全部抱住。 相对的在罗玫尔心中,有一根名为信念的支柱。 在那根支柱之前,重要的事物可以变成任何样子。 有时满怀疼爱,然而一旦有必要,有时也会冷酷地割舍掉。 在他心中,那根支柱至高无上。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尽管并不后悔因自己的想法而做出的选择,但卡杰尔的那种样貌,在罗玫尔眼中非常耀眼。 正因如此,罗玫尔说著那些话露出了微笑。 ……卡杰尔静静地抬起了头。 伴随一个就像在央求的表情。 「……反正本来就是你自家人的问题。这件事就暂且交给你了。」 罗玫尔在吐气的同时继续说下去。 先前在宫中的那种语气放松了下来。 「但是……下回要是我察觉到一点动静,我会毫不犹豫地派出私人士兵喔。你要是在相应的期间内没有要行动的迹象,届时我会自己展开行动。」 「……嗯。抱歉了。」 卡杰尔没有继续说话,低下了头。 ……因为他知道这对罗玫尔来说,已经是做了可说是不可能的让步。 「老夫一定会解决……无论会变成怎样。」 然后仍是一副软弱模样的卡杰尔,眼中因而亮起了觉悟的色彩。 ✝✝✝ 「……好,停一下。」 听见拍手的声音,我停下了动作。 「梅露莉丝小姐,你的姿势非常好呢。是托了学武术的福吗?」 对于奥蕾丽娅夫人所说的,我只能面露微笑的同时含糊地点点头。 虽然她向我提问,但很不巧,我现在没有答案。 「可是你的动作太过犀利了呢。如果需要的是迅速行动,那倒是可以……可是社交界追求的是优雅。每一个动作都不能中断,请你注意要很顺畅地接续下去……就像这样。」 奥蕾丽娅夫人说著站了起来,当场做出行礼的姿势。 ……跟我刚才试著做的一点都不像。 尽管奥蕾丽娅夫人在白天的会客室里穿著比较休闲,然而总觉得我的双眼看见的背景是派对会场,还有她盛装打扮的模样。 奥蕾丽娅夫人示范给我看之后,再一次坐下。 「那么,你可以从头再做一次给我看吗?」 听从奥蕾丽娅夫人的指示,跟甩动裙襬苦战的我再次动了起来。 ……早上上外文课,然后午休过后也要像这样继续上礼仪课,当我回过神来,外头已经太阳西沉了。 拜精神集中所赐,感觉时间过得意外迅速。 ……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面对不习惯的这种课程,一整天结束之后,累积了许多精神上的疲劳。 然后现在,虽说是精神集中,但竟然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 奥蕾丽娅夫人的课程我也意外地很习惯。 在思考那些事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桌上摆著一杯茶。 「辛苦了。请休息一下吧。」 「好的,今天也谢谢您了。」 我缓缓地喝起了茶。 「这是你的老家……安德森侯爵家南部的萨比尔产的呢。」 尽管是名为慰劳兼反省会那种课程结束后的茶会,但就连这种时候,奥蕾丽娅夫人也定会像这样慷慨地给予我指导。 ……先不说那些,虽然是自己家族管理的领地,我却是第一次知道安德森侯爵领有产红茶茶叶的这个事实,实在惭愧。 我至今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是武术啊。 在自我提醒之余,现在觉得沮丧也没用,于是我抬起了头。 「非常好喝。实在惭愧,我是第一次知道我们领地有产红茶。」 「是吗?我记得安德森侯爵家是以生产蜂蜜与矿石而闻名的呢。」 「嗯,是的。」 「这种红茶最近在王都很受欢迎。我听说原本是在某个地方细心栽培。特别是混著安德森侯爵领产的蜂蜜一起喝,堪称一绝,深受好评。」 「原来如此。」 「像这样创造出流行,也是社交存在的原因,是身为妻子或子女的职责呢。」 从奥蕾丽娅夫人优雅的姿态,难以想像会有那样强劲的眼神。 「比方说这种茶叶。由于流行,产地的茶田会扩大,产生新的雇用需求。人民由于能得到安定收入,当地治安应该也会变好,还能再经由那些利益创造出新产业进行投资……为了让自家领地变得富裕,我们担任著重要的业务这个工作呢。」 「……治安变好……是吗?」 我不知不觉中对那句话很感兴趣。 「嗯,是的。生活需要有稳定的收入,但如果连获取收入的工作都没有,那就无计可施了。在这种状况下,举个可以想像到的例子,由于出外工作导致人口外流、窃盗等等的犯罪增加。为了活下去,善恶的概念成了小事以致治安恶化,人心因而更加荒芜……然后这个恶性循环会逐渐恶化……当然并非只有单一原因,但可以说是重要原因之一吧。维持治安固然重要,不过斩断根源本身……能办到那件事的就是领主,而提供协助就是身为妻子的职责。」 斩断根源。 总觉得那句话和我的内心一拍即合。 和至今路易的、哥哥的话,还有通往我的愿望的道路。 「为此必须要对当今的流行保持敏感。市场有什么需求、有什么不足,要从明白那些开始。要赢得战斗就要知己知彼……是吧?换句话说,就是那个意思。」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奥蕾丽娅夫人听见我的话,默默不语只是满面笑容。 我当成她那是肯定的意思,为了继续说下去开口道: 「如您所知,我尚未在社交界亮相,家母也已经亡故。真要说的话,家父也是忽视流行的人。虽然有哥哥,但哥哥还在学园,不会频繁在社交界露脸……您说是近年受到瞩目,究竟是哪位推广了这种茶叶呢?」 听见我的问题,奥蕾丽娅夫人的笑意更深了。 「……我曾问过老爷,有没有什么能当你教材的东西。那只是市场需求,偶然地跟我的需求一致而已喔。」 奥蕾丽娅夫人并没有明确回答那个人是谁。 不过光是那番话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感谢您出色的教导。」 奥蕾丽娅夫人听见我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随后课程结束,我离开房间,向著玄关走去。 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尽管还不到那种程度,但毕竟每天都来的话,里头的构造我大致还知道。 已经没有替我带路的人了。 那就像是我已经得到承认是未婚妻……是未来的家人,我觉得很高兴。 「喔,这不是小梅莉吗?」 听见熟悉的语气和声音我回头一看,不出意料是罗玫尔叔叔。 「罗玫尔叔……罗玫尔大人。」 我情不自禁差点用惯用的称呼叫他,但我随即修正并向他行礼。 「叫我罗玫尔叔叔就行了。事到如今再对我恭恭敬敬,怪不好意思的。」 他身在这个宅邸的这件事,依然令我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我在心底苦笑了下。 「……因为我是如方才那般,会突然说出那个惯称的经验不足之人。因此在我习惯叫您『罗玫尔大人』以前,可否请您见谅呢?」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呢。不过小梅莉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呢。是遭到奥蕾丽娅狠狠操练了吗?」 「哎呀……我同意奥蕾丽娅夫人的教导很出色,但说是操练不太恰当呢。」 「这样吗……你的毅力确实是非常坚强呢。」 「过奖了,不敢当。」 「哈哈哈……完全得心应手了呢。难怪奥蕾丽娅称赞你吸收得很快。」 「哎呀……」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称赞的话,我不禁暗自窃喜。 「她对礼仪规矩还挺严格的,不过却很高兴地谈论你的事情喔。说是个『很强』的小姐。」 奥蕾丽娅夫人所说的,当然不是意味著战斗力,而是精神层面上的意义吧。 能得到那样的好评,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因为如今我拥有的武器,就只有那个了。 「总之你好好努力吧。虽然因为在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战场出战,也会有很多不知所措的事情。如果是你,即使在那里也肯定能成为强者……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抱歉叫住了你。」 他微笑说完,随后朝著我来的方向走去。 我再次行了个礼,目送他离去。 他应该很忙吧,我漠然地望著他的背影心想。 尽管与往日无异仍旧是一副开朗的样子,但他的眼睛下方有著浅浅的,像是黑眼圈的东西。 果然罗玫尔大人也是……在自己认定是战场的地方持续战斗著。 肯定是那样吧。 ……总觉得看清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们。 我想……揍一顿在订婚会面以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就算现在我看到的他们只不过是少许的一部分,即使如此也能充分称之为「贵族」。 跟我想像过的那些完全不同,然而那肯定是贵族原本的模样。 理解自身背负的事物、义务,想要尽力做好的模样……我对他们抱持著尊敬的想法。 然后如果可以实现……我想成为配得上这个家族的女性。 不,是必须实现。 一定要实现──我重新下定了决心。 「梅莉,你在这个地方呆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再次听见熟悉的某个声音,我回过神来。 「路易!……抱歉,我在想些事情。」 「这样啊。没事就好。」 由于路易也去上学住在宿舍,就算我每天都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实际上自那次会面以来,我们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那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话虽如此,路易也是在用他的方式努力,所以我实在说不出任性的话。 「……你有时间吗?」 「咦……虽然马车在等,不过接下来我没有什么预定行程。」 「这样啊。那就陪我一下吧。」 就这样,路易握住我的手替我带路。 跟曾经在路上走失时牵起我的,是同一只手。 从那里传来的温暖,让我的嘴角自然上扬。 与此同时,我感到脸颊在微微发烫。 我就这么完全跟在他的后头,而后抵达的地方是中庭。 他护送我到庭院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接著我也在他的旁边坐下。 「……这一带的花,往年的话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我曾希望总有一天让你看看,能够实现真是太好了。」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有种热度更加集中在脸颊的感觉。 「课上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训练……订正,是课程让我获益良多,每一天了解至今所不了解的事,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有趣。」 「这样啊,那确实很有趣呢。」 路易说著露出浅浅的微笑。 「没办法想像会有你不了解的事情呢。」 「你说这什么话呢。我可是有一大堆不知道的事情喔……实际上我不就不知道你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吗?」 「……你那样讲,我不就只能说对了吗?」 「哈哈哈……就是说啊。」 为了让有点在赌气的我心情好起来,路易摸了摸我的头。 「在学园过得怎样?」 「这么嘛……算是很有意思吧。同世代的贵族全数集合,恐怕除了在学园以外应该不可能吧。也受到帕克斯学长很多关照。」 「哎呀……你经常见到哥哥吗?」 「因为不同届,频率并没有很高。打从以你的未婚夫身分跟他打过招呼之后,偶尔也会聊聊。」 「是喔……」 我和哥哥不会在学园相遇。 因为在我入学以前,哥哥就会毕业了。 果然在我面前的哥哥,跟在学园里的哥哥不一样吧。 我仰慕身为家人的哥哥,因此有点在意。 在我思考那些事的时候,路易把手伸向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长了呢。」 「嗯。现在留长了……怎么了吗?」 因为我一直以短发之姿在路易面前露脸,说实话我很在意。 「……很适合你喔。不管是短发或是长发。」 「呵呵呵……我很开心。谢谢你。」 清风吹拂,我及肩的发丝随之飘扬。 我稍稍靠近了点,将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注视著他的脸庞。 「……欸,路易你有睡觉吗?」 ……尽管我这样问,但在他的双眼下方没有看见像罗玫尔叔叔那样的黑眼圈,令我放下了心。 「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些。」 「我感觉罗玫尔大人的双眼下方有黑眼圈……那位大人很忙,我就担心你会不会也是那样。尤其你去学园上学以后,好像也还在帮罗玫尔大人的忙。」 「……没问题的。我跟家父不同,还很年轻。就算勉强了些,身体也还撑得住。」 「真是的,怎么说这种话。之前也说过了,要是搞坏了身体可就太迟了喔。」 「我心怀感激收下你的忠告。」 「哎呀,不能只是收下喔。你得听进去才行。」 我说了像是在挑语病的话,路易再次笑了笑。 「输你一回了呢……我会努力听进去的。」 「真是的……我对贵族人士的印象是自尊心无谓的高又爱摆架子,虽然我自己明明也是贵族的一员呢。」 我面带苦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来到这里以后,那些想法变了很多。应该说,会觉得曾经那么想的自己很丢脸。那个光靠印象就自以为了解,并做出判断的肤浅自己。」 「其中也有如你所想的那种贵族吧。况且,对我来说只要立场改变,就又会有不同的见解……印象很可怕呢。只了解一部分就以为了解全部,会有很大的误解。」 的确是那样。 自以为清楚,以那印象为前提做出判断,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从别人那边听到的事不经消化,懒得自己去思考,只以一整个群体去考虑,忽略个别的差异……然后自以为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但究竟日后能否充满自信地说不会后悔呢? ……为了今后会有所关联的许许多多的人,也为了在那之中做出某些判断之际,绝对不能忘记这个教训。 「是啊,我深深感受到那件事。」 「不过,现在还在训练中吧?那么抱持『学到新东西真是太好了』那样的想法就行了吧?」 「呵呵呵,确实是那样呢……欸,路易。我有个奇怪的问题……」 我中断话语,窥视路易。 他没有露出要打断我的样子。 「为什么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会那么有贵族风范呢?」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说到底,在如今的你心中,贵族的定义是什么?」 「……这么说来,到底是什么呢?」 目前在我心中,能称得上有贵族风范的贵族就是奥蕾丽娅夫人。 对自己拥有的权威深有理解,并将其为了人民发挥作用……那样的态度。 不过,若问那是不是贵族的一切,我觉得有些不对。 ……那就是如今在我的心中,贵族的定义尚未固定的证据吧。 「抱歉,我重说一次……为什么能思考为了人民而行动这种事呢?」 「是为什么呢?……我也只能回答说这在我家很普通。硬要说的话,就我的状况是为了了解人民,曾经被带去很多地方的缘故吧。」 「咦……?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都是吗?」 虽然我嘴上表示疑问,但脑中的一隅却是同意的。 我听说罗玫尔大人和父亲大人,曾在街角的酒吧见面,路易也是在城镇遇见我。 环境瞬息万变,我还不曾慢慢考虑,不过如今知道他们两人的真实身分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便觉得那确实不寻常。 大贵族的当家、下任当家居然走在大街上然后相遇……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虽然我对自己的事完全避而不谈。 「要是不了解现况,不论要实施新的政策还是修正都会很困难对吧?所以才这么做。实际上我决定自己要走的路,也是在前往与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场遗迹那时。」 不过,如果说是为了政治,那确实能够理解。 因为我自己就是上街,跟人们接触……然后明白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能找出未来方针,肯定也是多亏有那些经验。 「这样啊……」 「但是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呢。」 「哎呀,为什么?」 「在哪个世界里会有不希望别人跟自己有同样的心情,想要守护……那般下定决心,克服卡杰尔将军苛刻训练的千金小姐啊。」 听见路易的问题,我不禁面露苦笑。 「我的状况,你也知道……训练最严格那时的原动力并不是那个。」 「也是呢……不过,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很尊敬你呢。」 「……咦?」 「不论目的为何,有多少人能完成那位卡杰尔将军的训练呢……卡杰尔将军的训练确实很受欢迎,但相反的,其苛刻和严格也是出了名的喔。」 对于从开始训练就只有接受过父亲大人教导的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确切感受的发言。 说实话,我很好奇其他人的训练到底是怎样的? ……虽然也没机会知道了。 「正因如此,我也能理解卡杰尔将军底下为何会汇聚菁英了……先不说那些,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孩,拥有坚强的意志,持续接受连高头大马的男人都会逃走的训练。知道那件事的我,对你抱持著尊敬的想法。然后你这个人的存在鼓励了我。」 「……谢谢。」 路易听见我的话,扬起温柔的笑容摸摸我的头。 路易的笑容真的对心脏不好,我在躲开他视线的同时内心呼了一口气。 因为平时身上的气质很犀利,一见到偶尔露出温柔笑意的模样,现在我心跳加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话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这个嘛,来跟父亲大人报告后,有些空闲时间的时候,我经常作为休息顺道过来……喏,看见绿色心情会平静下来对吧?疲倦之际,我大概都会这样调适情绪。」 我轻轻闭上双眼,倾听风的细语。 随之而来的是花儿在起舞,树木在高歌。 像是受到吸引那般睁开双眼,只见阳光照耀著美丽的花朵。 简直像是聚光灯打在演员身上那样。 「确实如此呢。非常美丽……让人非常平静。」 这回路易轻轻把手放在我的颊上。 「你现在的笑容很棒呢。」 「咦……」 我一瞬间猜不透他的真意而愣住。 「在母亲大人的身边学习后,你身上的气质变了。你紧绷到让人能感觉出来,总觉得笑容也有些黯淡。那是你为了学习新知识和技术而在努力的关系吧……但是没有必要失去你原本拥有的优点。」 「我的优点?」 「有很多吧?像是一心向著目标直冲,忠于自己的内心欢笑哭泣,还有一身的武术本领,没错吧。」 「但是……我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吧?」 ……就像这留长了些的头发一样。 「也许你说得对。今后会跟许多人有所牵扯,为了不会遭到集团排挤,融入其中,也会有必须压抑自己的事情出现。接著就非得制造出厚厚的面具,一直戴著不可吧……但是不要在我面前也那样紧张。不要戴上一本正经的面具,只要保持原本的你,那样就可以了。」 「路易……」 出乎意料的话。 打从向奥蕾丽娅夫人拜师以后,我的现况跟贵族千金的差距有多么遥远……我非常明白。 正因如此,我觉得必须压抑以往的自己。 我认为就算是为了我前进的道路,那也是必要的。 然而路易却否定了那些。 肯定以往的我……他喜欢我这个人。 「……虽然这是我傲慢的愿望。」 不过路易说著却浮现出苦笑。 「傲慢?此话怎讲?」 「将你拉进这条路的元凶,却说著希望你不要改变。没有事物会永远不变的呢。」 「……是啊。没有事物会永远不变呢。」 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但是我现在……得救了呢。忠于自我就可以。不是别人,而是出自你的口中。至今所累积的一切,不必割舍也可以……因为你那样讲了。」 贵族的本领是一种武器。 奥蕾丽娅夫人这么说过。 但在不知不觉间,我却觉得总是以自己的面具为优先。 我在他的手上悄悄落下一吻。 「谢谢你,路易。」 路易抓住我叠上的手,贴近我的脸叠上双唇。 「……首先,就在这个家建个训练所吧。」 在唇瓣分开之后,还想说怎么停在鼻子会互相碰触到的极近距离,他便如此低喃。 「可以吗?」 「……你不相信我刚刚说过的话吗?」 「怎么可能。不过居然可以。」 「当然了。」 「谢谢你!路易!」 由于太过高兴,我直接抱住了路易。 「……今后你也会吃很多苦头吧。但是不要积在心里,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也会像这样依靠你。」 路易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种重量和温度,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嗯……」 我觉得能努力下去。 我想要努力,有了那样的想法。 为了能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走下去。 ✝✝✝ 那之后过了几天。 为了与父亲大人久违的会面,我前往父亲大人的办公室。 除了父亲大人最近很忙碌,我也是每天都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因此迟迟没有机会见面。 尽管今天我也有奥蕾丽娅夫人的课程,但父亲大人罕见地放假。 「……父亲大人,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敲敲房间以后门就开了,露脸的同时我便提出问题。 原本虽说是家人,仍要预先通报……这是一种礼节,但我家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对于待在军中时间很长的父亲大人来说,预先通报是种白白浪费时间的事情。 的确在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战况中,要一一等待预先通报再送来情报,就会迟了一步吧。 完全习惯了那件事,家里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没有预先通报了。 以往我都很习惯这件事,所以直到上了奥蕾丽娅夫人的礼仪课以后,才知道这个事实。 顺带一提,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似乎也没有预先通报的习惯。 那是上上代被工作追著跑的当家,为了有效运用时间才那样做的。 「……进来吧。」 「打扰了。」 一进入房间,我罕见地看到遭到大量文件围绕的父亲大人。 明明如果是以往的办公桌,来自领地的报告或军中的资料都只有一些而已。 「有什么事吗,梅莉?」 「我有事想请教您。」 说完,父亲大人就从椅子上起来移动到我面前的位子上。 「为何……父亲大人您会那样坚定地要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缔结婚约?」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一直都很在意。父亲大人会那样强行推动进展的原因。因为我并不觉得父亲大人是为了家族对吧。」 「为何你会那样断言?老夫也是贵族的一员喔。」 「……父亲大人就算您那样讲,但我所知道的父亲大人,果然还是没办法跟那联想在一起。您肯定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我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如果是罗玫尔的儿子,就能将你托付给他……我是那样想的。」 「……真的吗?」 「啰嗦。还是说你对跟路易阁下的婚约有所不满?」 「怎么可能!我从现在就急切盼望著跟他结婚。」 听见我的话,父亲大人似乎安心下来,在呼气的同时开口道: 「那不就得了?……不管契机是什么,你是跟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男人成为了伴侣。」 那种表情是哪种表情? 我怀著那种疑问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是光是摸脸……果然不看镜子的话,就不知道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话说回来,父亲大人。我还会出席训练。」 「你在说什么?那种事……」 「路易他答应我了。说我只要做自己就可以……因此请让我久违地以梅露的身分参加训练。」 「真是败给路易阁下了。会答应那种事的,也就只有路易阁下了喔。」 「说得也是呢……」 身居高位的贵族子女舞刀弄剑,除了我以外没听说过有其他人。 先不说重武的安德森侯爵家,实在是想不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竟会允许那种事。 「……难不成您是预料到那一点才促成我跟路易之间的相亲?」 「你又在在意那种事了吗?答案是否喔。说到底老夫不认识路易阁下。话说梅莉你似乎认识路易阁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那是我正好来到王都那时的事。那时候您也知道……我正处于低潮对吧?在模拟战中不断落败,训练的成果也不怎么样。在那样郁闷的时期,因为输给多纳提那件事导致情绪爆发……我从家里飞奔出去跑到镇上。我在那时候遇见了他。」 「喔,所以他知道身为『梅露』的梅莉你吗?」 「嗯,算是吧。」 「原来如此……罗玫尔肯定也察觉那件事了吧。那个坏心眼的。」 尽管开口骂人,但是父亲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训练的事只要路易阁下答应那也无妨。不过,好不容易在奥蕾丽娅夫人身边学习,你绝对不能轻忽了。」 「我知道。」 「……不过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吧。再怎么说你也继承了梅莉露妲一半的血统。」 父亲大人的双眼露出一丝寂寞。 「……父亲大人您是怎样遇见母亲大人的呢?」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尽问些没用的问题……」 「这样不好吗?我自己订了婚,对至今不曾听过的父母走到那一步的过程很好奇啊。」 「……也是啊。老夫跟梅莉露妲是在战场的遗迹相遇的。老夫在做战后的善后处理,在那个地方救护伤患的就是梅莉露妲。」 「……男爵千金在救护伤患?」 「是啊……虽然她似乎没有学过医学呢。即使如此像是更换绷带、配发餐点等等,能做的事很多。她奔赴现场带头做这些事。连妆都没化拚了命地照护伤患;没有任何人指示,晚上待在作恶梦的人身边──注意到的时候,老夫的目光已经停留在她身上了。当时老夫还没有将军这种浮夸的头衔,身为一名队长而经常来探望队员。我们聊了很多事。在老夫的队员之中,也有相当迷恋梅莉露妲的家伙喔。」 「于是乎您向母亲大人告白了?」 「不对,不是告白,而是求婚了呢。」 「哎呀,还真是积极呢……!」 「老夫的对象只考虑梅莉露妲一个人呢。也得到梅莉露妲的允诺,我们便顺利订婚……不过在那之后,老夫获任为将军,变成要继承安德森侯爵家,出现阻碍我跟梅莉露妲结婚的人,相当辛苦呢。尤其是家里的反对声浪也很惊人。哎,当时安德森侯爵家内部也是一片杀气腾腾呢。」 虽然父亲大人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讲,但内容却相当沉重。 「……对她来说,安德森的家名只是沉重的枷锁,侯爵家就像是座狭窄的监狱吧。她在那之前都过得自由自在,是老夫将她拉进那样的世界……但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跟老夫一起走下去的这条路。然后为了让那些家伙闭嘴,当个不丢脸的侯爵夫人拚命努力。」 父亲大人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动作很温柔,笑容中带著哀愁。 「你继承了梅莉露妲一半的血统。拥有不会输给蛮不讲理的强韧精神,老夫所迷恋的那名温柔美丽女性的一半血统……所以没问题的,今后不管发生多么痛苦的事,如果是你一定能够克服。老夫有那样的把握。」 「谢谢您,父亲大人。」 ……最终虽然没听到想听的事,就算是这样,能听到我所不知道的关于母亲大人的事,还是稍稍感到了满足。 ✝✝✝ 隔天,因为没有上课,我便睽违许久前往训练场。 当然,是用梅露的装扮。 「咦?梅露,好久不见了!」 「休雷先生!好久不见!咦,今天只有这些人吗?」 我环顾周遭之后,歪了歪头。 总是有一大群人在的这个场地,偏偏今天相当冷清。 「嗯,因为今天只开放给护卫队……要是知道今天梅露来了,克洛依兹应该会很不甘心吧。他一直在嘀咕你最近都没出现,他想比一场让你看看自己的身手变好了呢。」 「呵呵呵。我最近都偷懒没训练,现在的我根本谈不上胜负。」 「你说偷懒没训练……是身体不适吗?」 「不,并不是那样……」 总不能说是订下婚约,于是我支吾其词。 「总之不是那样就好……我会严格训练你迟钝的身体,做好觉悟吧。」 「我很乐意!」 睽违已久的训练,我的身体很快就发出了惨叫。 基础训练结束的时候,疲劳感让我的身体无力,呼吸变得急促。 不仅如此,之前能轻而易举响应脑中所描绘动作的身体,现在反应会晚上几秒。 明明那几秒的误差,在战斗之中有可能会成为致命伤。 虽然也说不定是由于身体长大,以致想像和现实产生偏差。 「果然不行。稍微没有做训练直觉就变钝了,最重要的是身体的动作很糟。」 我一边擦汗一边不禁自言自语。 也因为有路易的许可,今后训练的时间似乎能逐渐增加……就在我下定那样的决心之际── 「……喂喂喂,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话声与似乎很傻眼的叹息声一同从背后传来,我忍不住回头望去。 「克洛依兹先生!……咦?今天训练场应该只开放给护卫队……?」 「我有事找将军。回程打算邀休雷去喝一杯就顺道过来……没想到你会在。」 「克洛依兹先生,久疏问候了。」 「嗯,真的是好久不见呢……话说问题不在这儿。你当真是很久没训练吗?」 「嗯。克洛依兹先生您应该也知道,我最近都没来这里对吧?」 「说得也是……确实是呢。那么那堆是什么?」 克洛依兹先生手指著我的背后,那边一片尸横遍野。 其中也包括了休雷先生。 「呃,是在模拟训练中当我对手的各位……」 「你的身手不是一点也没变差嘛!」 「没这回事。我想跟我交手过的各位应该知道,我每一道攻击都很轻,反应也很迟钝。因为我跟各位从以前就打惯了,才总算打得过,然而第一次交手的对手就很困难了吧。」 「……不,我说你,跟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交手能反应得过来,我认为那就很够了。」 「没这回事。实际上从前在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的手下当中就有能手在……世界很大,如果对自己的力量自满,最终会栽个大跟斗吧。」 「你的目标到底有多高啊……」 似乎是对我的话感到傻眼……克洛依兹先生露出一记散发出一丝疲倦的苦笑。 「我的愿望从以前就没变过……在那之前,光是拿剑就需要相应的觉悟对吧?要是以半吊子的身手和觉悟拿剑,反而会让周遭身陷危险。因此仅仅是拿剑就不容许半吊子的身手。我认为如果想要一直拿著剑,就必须累积相应的锻炼。」 在那起贵族子女连续绑架事件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件事。 过去我应该明白……我自认为自己了解。 为了保护无力之人的剑,绝非是无坚不摧的这件事。 但是我并没有真正理解。 因为一直在我背后的人……跟我并肩作战的人们,全是些有一定实力的强者。 ……跟那起事件的时候不一样。 在我的背后,有甚至用自己的手也保护不了自身的人们。 虽说是跟国军一起战斗,但当时在现场除了我,国军的弟兄们并不在,我只能一个人保护她们。 ……那时候如果我没能保护好她们倒下的话? 她们肯定没办法平安无事。 应该说由于我反抗,她们说不定会有更悲惨的遭遇。 正因如此── 我那时候在那里,不可以倒下。 那是拿剑的我的责任,做出行动的我的义务。 ……保护他人的沉重和困难,我透过那起事件第一次明白。 「……嗯,我知道梅露你的觉悟有多强。即使如此,你的话语偶尔还是会让我大吃一惊。」 「就是说啊。果然你回来训练才有紧张感。」 疼疼疼……休雷先生这么说的同时站了起来。 「我说你们!就是因为修练不足才导致这种结果!训练暂时变成两倍啊!」 于是休雷对我身后如今还倒在地上的众人大喊。 「不会吧──……」 「哪有这样的啦!休雷先生!」 尽管听见那样的惨叫,但休雷先生还是贼笑著忽视了。 「话说回来,克洛依兹先生,在你身后的这位是……」 我突然察觉站在克洛依兹先生身后的青年。 他留著一头黑发,相貌英俊,并且身材也很匀称。 就算只是在大街上瞥到一眼也似乎会吸引他人的目光,那样的他是在场除了我以外最年轻的。 年纪大概跟哥哥一样吧。 「喔,这是今天的要事之一。刚才我报告时顺道将这家伙介绍给将军了……」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恩琲尔。隶属国军第一师团。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的名字是梅露。担任安德森侯爵家千金梅露莉丝的护卫。请多多指教。」 「这家伙这次进了国军,原本是内勤。今年上头也通知说在限定时间内,各团最少要收一个内勤作为见习,于是乎这家伙就交给我这队了。不过他的身手还需要修行,暂时也会参加这里的训练吧。」 说到国军,虽然给人战斗集团的印象很强,但隶属于内勤的人也不少。 因为那本身就是一个集团,因此比方说管理预算、各种设备乃至物资等等,都不可或缺。 不过,就算隶属于内勤也是隶属于军队。 由于要求有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以及有必要理解队伍运用、在前线战斗的人们的情绪,因此往年都会让各团在一段期间内接收隶属内勤的人一起进行训练和任务。 「哦……既然隶属于克洛依兹先生的队伍,也就是说你的本领很不错呢。」 隶属于副长的直隶队伍……假如判断他没有前途,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安排吧。 父亲大人和克洛依兹先生就是那种个性。 恩琲尔先生听见我的话似乎有些害羞涨红了脸,并且慌张地左右挥动双手。 那表情是会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那样柔和的表情。 「不不不,我还早得很……那个,相较于能这样压制以菁英中的菁英知名的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的梅露小姐,我实在是远远不如……」 「我也是还早得很。实际上我今天已经没办法继续再打了。」 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 今天不能再继续打了。 「因此,我想今后我也会在这里的锻炼露脸……说不定今后也有机会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感谢您如此客气。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今天我接下来要去吃饭,梅露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恩琲尔先生互相打过招呼以后,克洛依兹先生向我搭话。 「十分抱歉,我就先失陪了。那么各位,今天非常感谢大家。」 我在拒绝的同时离开了现场。跟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马上擦汗更衣,直接一屁股坐在床上。 久违的锻炼,疲劳感已经在折磨著我的身体。 「……很好。」 不过我内心却弥漫著一股充实感。 果然锻炼很棒。 不论是活动身体,或是每一次挥剑的紧张感。 因为本来以为已经做不了了,我纯粹觉得很高兴。 ……假如── 假如未来路易遭到袭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他的身边肯定会跟著很多护卫……不过那并非万无一失。 ……就像我的母亲大人那样。 正因为透过那件事,得知了失去重要之人有多痛,因此我再也不想尝到那种痛苦……不想失去他,我更加深刻地认知到那一点。 ……明天开始也要努力训练,我抱著那样的想法刚闭上双眼,意识随即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 「……父亲大人,霖梅洱公国的调查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嗯……防得很严密,所以不容易呢。」 呼,罗玫尔吐了口气将文件拋到桌子上。 路易拿起了那些,迅速地翻看著。 「稳健派和强硬派……正在一边继续调查各自的内情,并且企图接触是吗?」 「算是吧……不过双方派阀的戒心都很强,果然天天权力斗争的国情实在是……」 霖梅洱公国……那是在塔斯梅利亚王国北部和多瓦伊鲁国东部,和两边各自接壤的国家。 「目前强硬派……主张扩大领土的一派是高层人士中的一部分人。一旦在霖梅洱公国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这个国家的威胁也会消失吧。」 「嗯,为了能在那条线暗中行动,就优先让人去调查强硬派的弱点了……不过事有万一。一旦状况有变,一下子就会发展成战争了。」 「那是指跟多瓦伊鲁国之间的对战吗?……那场战争的诱因确实是多瓦伊鲁国歉收,一下子就开打了……不过霖梅洱公国尽管位于塔斯梅利亚王国北部,但应该由于土质优良,谷物类产量很稳定才是。您说状况有变,究竟是设想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唉,虽然我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了……你知道让由于权力斗争而分裂的国家团结一致,最简单且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吗?」 听见罗玫尔的话,路易出现一瞬间的迟疑,接著说: 「……是制造共同敌人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总之……他们国家的权力斗争还没有浮上台面,此外我国还有英雄大人的存在。虽然很可能是我想太多……先不说那些,你那边才是,佣兵的事有进展吗?」 「有进展……与其这么说,应该说连点动静都没有。如同上次跟您提过的那样,聚集在安德森侯爵家的那群家伙,依然留在安德森侯爵家。」 「原来如此。」 「所以您才那样做吗?」 「……什么?」 路易提出问题,对罗玫尔投以锐利的视线。 「促成我跟梅莉订婚的原因啊。她要是嫁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不会被当成目标,说不定能够远离战斗……」 「那是你的初恋吧?身为父亲,只是帮了点忙。」 「……我可不知道父亲大人您的个性有那么温柔。」 「笨蛋。我可是很温柔的啊!证据就是我想捉弄可爱无比的儿子想得不得了。」 面对笑得开心的罗玫尔,这回路易送出一记傻眼却仍旧锐利的眼神。 「算了。确实是个性温柔呢……对挚友的话。」 「哈哈哈……还好啦。原本如果是那位小姐,说不定就算被卷入战斗也没问题吧。」 「请不要开玩笑。她确实很强。不过……正因如此她会带头向前冲,为了保护其他人竭尽全力想要张开双手。就是那样强得非常危险。」 「怎么,你是真的迷上她了啊。」 罗玫尔那样冷静的感想,让路易罕见地似乎很慌张地脸上一片红。 不久后,他似是为了掩饰而乾咳一声。 看见路易那副模样,罗玫尔露出一脸贼笑。 「……所以,卡杰尔大人有何打算?」 「他说不想杀他。」 罗玫尔重重叹了口气并且说道。 听见那个答案,路易皱起眉头。 「难不成父亲大人您要容许那件事吗?」 「那也没办法吧。他的气势就是那么强。甚至感觉要是胡乱出手,跟他应该是同伴的我这边似乎会被他反咬一口……」 「可是,那样一来……」 「当然,我告诉过他要是那家伙有动作,我们这边就会行动……路易,不管是怎样的情报都不能忽略。如果你想保护你妻子的老家。」 「我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 「……我想也是啊。那霖梅洱公国那边就继续由我去找……这次一定要从战火中保护这个国家喔,路易。」 「嗯。」 瞬息之间,两个人带著强烈觉悟的视线互相交错。 然后路易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离开房间以后,路易很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咚的一下坐在椅子上。 「……您似乎很累呢,路易大人。」 在一旁服侍他的青年,看著路易的模样苦笑著搭话。 「看上去像是那样吗?……那么我也还早得很呢。」 「您还真是严格。」 青年静悄悄地倒茶并放在路易的面前。 「……我觉得你才严格啊。尤其是对自己……是吧。」 「没这回事。看样子我似乎也还早得很。」 青年尽管苦笑,说话的时候似乎带著一丝喜悦。 「哦……我很感兴趣。会让你有那种想法的契机。」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只是重新知道这个世界很大。」 路易似乎在思考什么,一瞬间敛下双眼喝了茶。 但是他的视线很快地回到原本的位置。 「……算了。可以让我独处一下吗,琲伦?」 「遵命。那我就先失陪了。」 路易目送青年离开,缓缓开始看起文件。 第七卷 第七章 夫人,捡到同志 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课程结束后,我坐上马车。 凝视熟悉景色的同时,等待回到家里。 安德森侯爵家离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很近。 本来在王都,贵族的宅邸就集中在王宫附近,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旅程很快结束,抵达宅邸之际,我猛然察觉宅邸前发生了骚动。 「……停下马车。」 我打开窗向车夫下达指示,马车没有猛烈摇晃立即停了下来。 骚动的源头……似乎较我年长的两名女性和门口警卫,对于在自己这边停下的马车感到惊讶而抬起了头。 「辛苦了。」 我从窗口向门卫搭话,随后他便慌张地站直。 「梅露莉丝大小姐……!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还真是吵闹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向门卫搭话,只见他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那个……」 「……您就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大小姐吗?」 其中一名少女用盖过门卫的声音大声说。 仔细一看,她们两人的身高和容貌完全一样。 就在我顾著为那件事感到惊讶的时候,门卫因那名女性的行动慌张地试图按住她的嘴巴。 ……因为一般来说,她对贵族做出这种行动会遭到惩罚。 「嗯,没错……你有何贵干呢?」 不过我的性格并不会介意失不失礼,话题就这么进行下去。 「请让我见见卡杰尔将军!」 「……你是说父亲大人吗?」 还以为要拜托什么事……刚这么想,没想到竟是要见父亲大人。 话说回来,我听闻父亲大人有英雄的名号与功劳,因此受到人民深厚的信赖。 其中不乏狂热的支持者……这话我是从克洛依兹先生那里听来的。 可是我仔细观察她的模样,她那阴气逼人的魄力,令我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们憧憬卡杰尔将军,志向是加入国军第一师团。可是,我听说女性不能加入国军……我们非常非常希望加入国军,于是就像这样前来拜访了。」 她们请求的那副模样,让我联想到过去的自己。 那也难怪,因为过去的我也曾那样请求。 我暂且闭上双眼陷入犹豫。 接著做出的决定,虽说是我也实在是太天真了吧……我一边叹息一边让人打开了马车门。 「……请进来吧。今天父亲大人会不会回来,我并不知情……你们的请求请直接传达给父亲大人吧。」 「「谢、谢谢您……!」」 她们两人听见我的话,非常迅速地低下了头。 我催促就这样一直一动不动的两人坐上马车,随后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回到宅邸以后,我命令仆役替她们两人带路,叫护卫队监视她们,接著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就在此时,婆婆进了我的房间。 「大小姐,我听说了喔。您似乎招可疑人士到宅邸里了。」 「哎呀,为了不要让她们加害宅邸的人,我派两名护卫队队员监视她们。要是有个万一,光靠他们就能压制住了吧……虽然我想最终只是多虑了。」 若是谎言,但她们的举止却充满魄力。 正因如此,我判断她们是真心期望而招她们进屋。 「我不曾听说过那种事。为何大小姐您要那样做……」 「……哎呀,你认为曾经同样以加入国军为志向的我会拒绝吗?」 婆婆看见我浅浅的笑容,她露出一记似乎感到傻眼的笑。 「嗯、嗯,我知道喔。大小姐您一旦说出的话,是不会轻而易举就改变的。」 「呵呵呵,不愧是婆婆。所以,父亲大人今天会回宅邸吗?」 「……她们运气不错呢。方才来了主人差不多要回来了的消息。」 「哎呀,真的是运气不错呢。那么婆婆,我想参与父亲大人跟她们的会面,可以请你帮我更衣吗?」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失礼了。」 就这样让婆婆替我换完衣服以后,我便前往会客室。 「哎呀,是父亲大人……」 途中很幸运地正好撞上父亲大人。 「你该说的不是『哎呀,是父亲大人』吧?真是的,这样自作主张……」 「嗯,您说得对。因此我就像这样,要跟您一起去听她们要说什么。」 「重点不在那里吧!今后要找老夫直接交涉的家伙,你是打算一一转过来吗?」 「不,我没有那种打算。」 「那么为何唯独她们……」 「是直觉。」 我说得斩钉截铁,父亲大人一瞬间静止了。 「直、直、直觉……」 「嗯,是的。实际上遇见您就会明白了,她们的魄力很惊人。况且以往有人直接来找您交涉吗?」 「那个嘛……不过她们是女性吧?即使来老夫这边,也进不了国军,她们应该知道吧。」 父亲大人所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如果是你就明白吧」……他说得对。 然后,就因为这样我才招她们进门。 我想知道明明晓得那一点,却还是有所盼望的原因为何,以及是如何走到现在。 「嗯。总之请让我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她们的愿望。」 「……就五分钟。」 「听她们的事,我想这样已经很够了。」 我们就这样进入了她们在等待的会客室。 我们一进入房间,坐在椅子上的两人便猛然抬起头望向这边。 「……你们就是来找老夫的两个人吗?」 父亲大人和我坐在她们两人面前的位子上。 反倒是听见父亲大人的话,其中一名女性慌张地起身。 受到她的影响,另一名女性也站了起来。 「请原谅无礼的我们突然造访!」 「请您原谅。」 「……没关系,坐下继续说吧。」 她们两人得到父亲大人的许可,再次坐在位子上。 「我的名字叫安娜。这位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我叫埃娜丽奴。」 「我们是从费罗达村来到此地。」 不曾听过的村落。我感到不解的同时,像是在窥探父亲大人的模样往旁边看。 在我身旁的父亲大人,瞬间表现出甚至令人觉得有趣的内心动摇。 当然,是初次见面的她们不会察觉到的短短一瞬而已。 「如您所知,我们的村子是多瓦伊鲁战役中的战场之一。我们的父母在战争中丧了命。」 「那真是令人遗憾……是为了复仇才想加入军队吗?」 「不,并不是那样。当然,失去父母的恨意和悲伤谈不上已经消失……但除此之外我们更感谢卡杰尔将军您。那是因为卡杰尔将军,若不是您来村子,我们应该那时候都死了。」 「……这样啊。待过那个村子也就代表……」 「没错。如您所知,当时多瓦伊鲁会抢夺所侵略村落的物资。」 「只要是反抗的居民一律杀掉。当时幸存下来的居民也是所有物资都被抢走了,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不仅如此,多瓦伊鲁国军为了将村子当成据点而不断占领……」 安娜一瞬间话梗在喉咙里。 埃娜丽奴为了安慰,轻抚安娜的背部。 在一片静默的此时此刻,我的脑中浮现出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地图。 父亲大人前往的地方,也就代表费罗达村大概在旧瑟兹领或是蒙洛伯爵领。 无论如何,越往边境的地方走,常常村子和村子之间的距离就越是遥远。 故而一旦遭到敌军包围,也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叫来援军。 并且敌军也不会允许。 那是因为让居民逃走,就等同于是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 「当时年纪尚幼的我们,由于父母被杀大哭大叫……或许是对哭声觉得不爽,差点就要被多瓦伊鲁兵杀掉……这时候,卡杰尔将军救了我们。」 「卡杰尔将军拥有压倒性的强大。能打破那种闭塞的绝望情况的强大,让我们为之惊叹﹑深深著迷。并且对于救了我们一命的卡杰尔将军抱持著敬意。」 「从那时起,我们便想帮上卡杰尔将军的忙……在卡杰尔将军的麾下,如同卡杰尔将军守护他人。我们一直这样盼望著。因此,无论如何都拜托您!请让我们加入卡杰尔将军您的队伍!」 ……喔,原来是这个啊。 我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 是从前父亲大人说过的话。 「不知不觉间,老夫的背后成了一条道路。那条路上接连出现一个个跟在后头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人民。」 受到父亲大人守护的性命,跟随在父亲大人的身后。 涟漪就这样扩散出去……我确实感受到那件事。 「老夫已经充分明白你们的志向……但是你们也知道,能加入国军的只有男性。并不能由于老夫的独断而有所歪曲。很遗憾……」 「为什么女人就不行呢!我们不会输给男人!而且……如果说女人不行,那我们就不当女人了!」 「如果是因为实力,我们会乾脆放弃。可是性别……在实力以前就因为出身而不受认可,我们无法放弃。」 她们俩对父亲大人的话语穷追猛打。 如此拚命,感觉像见到了以前的我。 「……你们为此做了很多锻炼是吗?」 我不顾父亲大人出声阻挡,继续说下去。 「想要保护某个人,那个志向相当了不起。可是,要是没有为此累积锻炼,那也只是不切实际的梦话而已。」 双胞胎的女性听到那些话,对我投以锐利的眼神。 「我们当然有累积锻炼了。虽然全都是自创流派……但不曾缺少过。」 「……这样啊。那么你们就暂且在这个宅邸里工作如何?」 「「咦?」」 「嗯,那很好。现在正好在找梅莉的随从。而且如果在这里工作,也可以参加护卫队的训练……你们得到认可加入国军也需要时间吧。那么在这里进行锻炼等待时机也好。不过要是让老夫看见怠于锻炼的样子,就马上把你们赶出去。这样没问题吧,梅莉?」 「嗯,父亲大人。我没有异议。」 「所以,你们意下如何?」 「我们……!」 为了制止还想拒绝的安娜,埃娜丽奴的手挡在她的前方。 「……接受吧,安娜。」 「可是,埃娜丽奴!」 「……在这里锻炼,可以提高实现梦想的可能性。我听说即使是国军也不见得能够接受卡杰尔将军的锻炼。那样一来,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一边锻炼一边向国家请愿。」 「……唔!我明白了。请您务必多多指教。」 接著护卫队就带她们两人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你要帮助那两人?」 「那是不言而喻的事吧。」 我微微一笑,抬头望向起身的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很尴尬似的避开了视线。 「……是老夫失言了呢。」 「而且,那句话我原原本本地奉还给您。听到费罗达村这个名字的时候,您的反应挺大的吧?还有您准了随从的这件事,也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不是吗?……究竟您跟费罗达村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老夫只是沉浸在感伤中。跟梅莉露妲相遇的村子……那就是旧瑟兹领的费罗达村。」 「哦……该不会……」 我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不可能……尽管我的理性想要那样否定,但还是无法舍弃那个念头。 ……身为贵族子女甘愿冒险前往其他领地,而且还是战场,这是不可能的事吧?──我是基于那样的疑惑。 说到底,贵族子女为了照护而前往现场这种事,本身就很少有……应该可说是不可能。 明明如此,究竟为什么会特地前往其他领地的战地呢? 「没错。你的母亲梅莉露妲就是瑟兹男爵家的幸存者。」 父亲大人一屁股坐在刚才还是安娜和埃娜丽奴所坐,我正对面的位置上并且回答。 「为什么……说到底瑟兹男爵家在多瓦伊鲁战役中,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对方弄错了她和当时在宅邸避难的表姊妹。听说她当时不顾家族的反对,四处到老夫解放的村落照护他人。」 「……那位表姊妹的家人呢?」 「据说从前是住在旧瑟兹领,负责管理广大领地的一部分。然而她的家人在战争开始时早早就丧命了。然后瑟兹男爵家暂时收养了无依无靠的她……就是这么回事。」 「我有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没有可能那位表姊妹其实是母亲大人,而在战争中亡故的是嫡系的人呢?」 「你那是什么问题……」 「因为……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母亲大人没能继承瑟兹男爵家呢?」 「老夫在她家里见过半成品的肖像画,是跟瑟兹男爵夫妇画在一起的肖像。顺带一提,肖像画里的瑟兹男爵跟她的容貌酷似。你想看的话之后你再去看吧。至今还保管在梅莉露妲的房里……不过就老夫而言,梅莉露妲是表姊妹也好,是嫡系也好,说实话根本无所谓。毕竟老夫求婚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瑟兹男爵家的人。」 「那么,到底为什么……」 「老夫反倒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执著?」 听见父亲大人的问题,我的脑子才忽然醒觉过来。 对啊……事到如今我在执著什么? 不管母亲大人是什么人,明明她是我的母亲大人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哎,一言以蔽之就是王家的判断。当时那个地方需要的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重建,以及构筑防阵。尤其是王家迫切希望因此得以加强北方的守备。所以,不能立身为女性的她为领主。虽然也有入赘这个办法……唉,老夫是打算要入赘的,但是回去要向王都报告那件事的时候,决定让老夫继承安德森侯爵家。而且我们的婚姻还遭到强烈反对。不过要是老夫无法跟梅莉露妲如愿成婚,老夫也不打算继承安德森侯爵家,老夫是认真决定要退伍入赘。之后好一阵子的讨论都没有任何交集……然而王家不希望老夫退伍,家族希望老夫继承安德森侯爵家,梅莉露妲为了领地希望国家援助重建和构筑防阵,老夫希望和梅莉露妲如愿成婚,这四方的想法一致时就成了这样子。」 出乎意料宏大的故事,让我暂时愣住了。 「……是非常宏大的故事呢。」 「算是吧……虽然跟故事没什么关系,但听见她们是旧瑟兹领,而且还是老夫跟梅莉露妲相遇的费罗达村出身。老夫不禁对她们宽容了点。」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听到了想从她们那里听到的话吗?」 那句话令我想起了安娜和埃娜丽奴的存在。 母亲大人的故事令人震撼的程度,甚至让我忘记了原本的开端。 「嗯,算有。因此之后就剩静静守护了……她们看样子还需要不少锻炼。」 「是啊。看她们离开这个房间的动作,似乎有需要训练呢。你在她们见到老夫以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吧?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 「看?」 「是的。我在进房以前,就告诉过父亲大人您了吧?『请让我亲眼目睹、亲耳听闻』。我『听见』她们的愿望了,所以接下来我想『看看』她们的愿望有多强烈……以及意志力能让人变得多么强大。」 父亲大人听见我的话,似乎很傻眼地笑了出来。 「……什么嘛,老实说出来不就好了。你很中意她们。反正在让她们见老夫以前,你的心底就已经决定好要让她们进家门了吧?」 「嗯,是的……那也是所谓的直觉吧?」 「哈哈哈,没错。」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父亲大人,感谢您抽空奉陪。」 我起身向父亲大人道谢以后,父亲大人便挥挥手像是在说不用介意。 我忍不住因为他的动作笑了出来,随后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为了读书而面对桌子。 由于奥蕾丽娅夫人的课题,我正在阅读以各种外国语写成的书本和历史书籍,其他也打算阅读最近蔚为话题的书。 ……可能是因为还不习惯读书,看完一本要花上不少时间。 而且我还想腾出时间锻炼,因此最近待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我几乎都在书桌前。 静静地读书读了一阵子以后,从门的方向传来敲门声。 「……大小姐,打扰了。」 进入房间的,是婆婆、安娜和埃娜丽奴三个人。 安娜和埃娜丽奴似乎换过衣服,穿上了这个家仆役的制服。 ……可是,我呆呆地望著她们陷入沉思。 像这样穿著同样的衣服,容貌也完全一样,我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刚才是衣服有些小差异能够判断……但接下来因为制服,她们两人会穿上完全相同的服装。 就算是为了往后,有没有哪里能分辨出她们两人呢……我牢牢凝视著她们两人的容颜。 她们的年纪比哥哥还要大,约莫二十多岁,特色是一对水汪汪的眼睛。 ……不行了,我分不出她们有何不同。 我在内心叹气的同时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叫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我、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 「由我来指导你们两人。为了让你们能尽快帮上大小姐的忙,我也会竭尽全力。」 静静看著她们两人的婆婆说著,做了个如范本般的鞠躬。 「既然婆婆那么说我就放心了……做不熟悉的工作,你们俩最初可能会很辛苦,不过还请你们加油喔。然后父亲大人的训练,可以从明天傍晚开始参加。因此如果有必需品,要赶紧告诉这个宅邸里的人。」 「是、是的!」 「……遵命。」 看见尽管容貌相同,反应却完全不同的两人实在很有趣。 「……那么大小姐,打扰您读书了。她们两人已经打过招呼,我们就先告退了。」 「嗯。」 在她们三人离开的同时,我的视线回到了书上。 后来我便一心一意集中在眼前的这本书。 耳边只传来的翻页声。 ……非常安静。 我有如进入书中世界那般埋头苦读。 「……打扰了。大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就这样在我忘记时间热衷于看书之际,连同叩叩叩的敲门声,屋外传来婆婆的声音。 我的视线离开书本打开了门。 「那两个人第一天怎么样?」 「因为是不熟悉的事,她们似乎相当手忙脚乱。」 「哎呀,这也难怪……呵呵,我也明白那种心情。」 「那么希望大小姐您也能做个好榜样。我也会给予指导,让她们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不会丢脸,但果然好榜样越多,就会成长得更快吧。」 「……我会好好精进自身的。」 我在饭厅用过晚餐以后,没有回房,而是前往母亲大人的房间。 一打开门,房间打扫得无微不至,甚至会让人产生母亲大人现在似乎依然在这里生活的错觉,此外,到处都残留著母亲大人生前的痕迹。 「……母亲大人……」 我站在有如时间停止了的房间之前,我的时间也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我便回过神来,开始在房间里寻找。 我的目标物……肖像画的素描,很快便找到了。 在书桌里,像是宝物一般小心保管的那张画。 在似是瑟兹男爵夫妇的人物围绕下,画著年轻时的母亲大人。 那是十分幸福的笑容。 ……但是那却令人非常难过。 只要一想到这幸福的情景,不久之后就遭到战争粉碎殆尽。 先前作为知识存在我心中的战争,突然变成近在咫尺的事物。 在母亲大人那温柔笑容的背后,究竟隐藏著多深的哀愁呢? 究竟怀有多深的忧愁呢? 为了再次将其烙印在脑中,我凝视著那幅素描,随后谨慎地收好离开了房间。 ✝✝✝ 「不过……那对你来说也会成为不错的经验不是吗?」 在下课时间,当我聊天提到安娜和埃娜丽奴的话题之际,奥蕾丽娅夫人做出了那样的反应。 「成为他人的榜样,可以学到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多。因为不允许有所含糊。」 奥蕾丽娅夫人的话语,让我不禁露出了乾笑。 「因此,从今往后我们也好好学习吧。」 她没有管我的反应,微笑说道。 「好、好的……」 「那么休息时间到此为止。我们再一次从头来过吧。」 钢琴声随著话语响起。 我配合著那个声音,和站在眼前的阿尔夫一起踏出舞步。 「没错,就是那样喔。要注意声音……没错,动作要优雅。」 我一边听著奥蕾丽娅夫人的话,一边注意著脚边。 不然感觉自己就会因为舞步拐到脚跌倒。 我打从心底深切感受到,身体配合音乐律动是一件挺困难的事。 要说唯一能自豪的,就只有由于我到现在都还在练习武术,因此体力十分充沛的这件事吧。 「不要看著脚边!要经常面带笑容……没错。要更加注意到流畅。」 我听从奥蕾丽娅夫人的建议,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我自己也能想像到那肯定是抽搐一般的笑容。 「保持住姿势。没错,很好喔。」 然后我跟阿尔夫一起跳到那首曲子结束为止。 「今天也非常感谢您。」 课程结束,我向奥蕾丽娅夫人和阿尔夫道谢之后便离开现场,坐上马车回家去。 我就这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 接著移动到能看见宅邸内训练场的地方,注视训练的状况。 安娜和埃娜丽奴,她们两人似乎在从事某种基础训练。 第一次接受父亲大人训练的人们之中,在基础训练的这个时间点,就有不少人会哀号了。 这么一想,看来她们确实有累积一定的锻炼。 ……话虽如此,从她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疲惫不堪的样子来看,也许再增加点耐力会比较好。 后来她们俩混在护卫队队员们之中练习挥剑。 她们俩说得没错,她们的剑法确实是自创流派并且粗野。 「大小姐,她们两人锻炼的方式如何?」 「哎呀,婆婆。婆婆你也有兴趣吗?」 婆婆端茶给坐在位子上的我同时问道。 「不……我并不了解武术,只是很在意她们的状况而已。」 「这样啊。她们俩都有好好跟上父亲大人的训练……虽然以现今她们的本事,还没办法让她们一同战斗。不过,我很期待她们今后的成长。」 「是吗……话说大小姐,从她们刚来到这座宅邸时,您似乎已经掌握她们两人的实力……莫非在来到宅邸前,您就已经认识她们俩了吗?」 「那怎么可能?我是货真价实在这座宅邸前才第一次见到她们。况且我对你说过类似那样的话吗?」 「虽然您没有明说,但您说了……『为了不要让她们加害宅邸的人,派两名护卫队队员监视她们』、『要是有个万一,光靠他们就能压制住了吧』那样的话。如果没有掌握她们两人的实力,应该无法说得那样笃定。」 「喔,那些话啊……呵呵呵,那是直觉啦,直觉。」 或许是对我的话语感到意外,只见婆婆愣住眨了眨眼睛。 那种模样让我再次涌起笑意,为了压下我喝了口茶。 「是从走路时重心怎么摆、视线的移动等等举止来判断。『要从不经意的动作推测对手的实力』──父亲大人经常这么对我说,因此从以前在训练的时候,我就习惯留心观察人了呢。还有就是拜奥蕾丽娅夫人的教诲之赐吧?」 「……奥蕾丽娅夫人?为何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的教诲……?」 「养成习惯的动作是很难隐藏的。拜此所赐,奥蕾丽娅夫人经常指点我的动作。然后当我习惯在意自己的动作之后,也就习惯从日常观察对手的动作了。」 说到底顶多也就是基于我的经验法则做出的判断,因此还是脱离不了直觉的范围。 即使如此,我相信自己的经验。 「原来如此……大小姐,问了刚刚的话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哎呀,是什么呢?」 「恕在下冒昧,打从您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上礼仪课之后,您的成长就令人瞠目结舌。当然,大小姐您也是付出了相应的努力……还有阿尔梅利亚公爵夫人的出色教导,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您有培育至今的观察力吧。先观察,了解差异,再从差异中择优纳为自己的东西。正是因为大小姐您能自然而然做到那件事,才能以优秀的速度成长起来吧。」 「哎呀……婆婆居然称赞我的礼仪,我很高兴。」 乍看之下确实没有关系……不过那会在某处产生交集,产生关联也不一定。 听见婆婆的话,我忽然冒出那种想法。 「不敢当。我会继续期待大小姐您的成长。」 「嗯,我会加油的。婆婆。」 婆婆听到那个回答,露出温柔的笑容。 「……话说回来,她们在接受训练的期间,我的锻炼要怎么办?」 然而听见我继续开口说出的话,她从笑脸忽然变得很傻眼似的叹了口气。 「以梅露的身分去打招呼如何?」 「哎呀,婆婆。你没有阻止我呢。」 「您以为我究竟服侍您多少年了呢?」 「呵呵呵,说得也是呢……虽然以梅露的身分去打招呼也可以,但既然她们俩未来会成为我的随从,她们很快就会知道梅露跟我是同一个人。」 「……您有打算隐瞒吗?」 婆婆似乎很意外,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 「即使穿帮了,因为是当家的仆役,要说没关系确实是没关系……不过老实说我不太希望这件事传出去。」 尽管锻炼武术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以一名贵族子女的身分来说还是异端。 那件事传出去会妨碍到风评,因此绝对要对贵族们保密。 秘密是越少人知道就越难泄漏出去……所以就算是自己家里的人,我也完全不打算大肆宣扬。 「……原来如此。那就放弃锻炼如何?」 「我不要。远离训练身体一下子就变得迟钝,我反省过了。所以我想要多多锻炼……」 我想起了一整天的训练课表。 由于最近都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上礼仪课,原本也就很难参与跟大家一起的训练了。 「……无论如何应该很难参加训练,做自主练习就行了吧。只要她们在宅邸里做事的时候,随意找护卫队的人叫他们陪我锻炼就行了。」 「既然如此,您在进行训练时,我会交代她们做不会去训练场旁边的工作。而且我还有很多事得教她们,暂时都会待在她们身边,应该不会太快穿帮。」 「是吗……婆婆,谢谢你。」 「不会。」 婆婆听见我的道谢,温柔地笑著回应我。 「……说起来,婆婆。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那件事」是关于婆婆家人的事。 婆婆的丈夫已经去世,不过她跟丈夫育有一子。 那个孩子已经独立生活,所以即使婆婆决定跟我一起来王都,那孩子仍选择留在领地,他们两人分开生活。 ……并且自从来到王都以后,没有拿到长假的婆婆也没有回领地,当然也就没见到家人了。 我很在意那件事,几次提议让她回乡探亲,可是她全都拒绝了,那么为了让她家人来王都,乾脆以要介绍工作给家里人,希望人能过来王都的理由跟她说说看,试探她意下如何。 「大小姐,非常感谢您担心不才的我。可是真的没关系。我既然身为向侯爵家效忠之身,让我在这里工作才是最好的。」 「……真的吗?打从我来了以后,你似乎一次也没回过领地。」 「是的。没关系。」 她语气笃定露出一抹笑容,我明白这下子不管我说什么她的想法都不会变吧。 尽管说我只要一说出口就讲不听,但那一点婆婆也是一样的。 「要是你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嗯,我会的。」 「……那么我要继续看昨天的书了。婆婆,拿壶热茶到我的房间来吧。」 「遵命。」 ✝✝✝ 打从安娜和埃娜丽奴两人来了之后,过了一段时间。 她们似乎很习惯这座宅邸,也逐渐改由她们执行身为我随从的工作。 如今,安娜就在读书的我身边泡茶。 我一边看书,一边喝她泡的茶。 「……这杯茶有点太烫了。」 「咦?」 「菲路利汀产的茶,如果不用稍微温一点的热水冲泡,会跑出涩味使风味变差。为了能享受原本的甘甜,得用再温一点的热水冲泡。」 打从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上礼仪课后,我开始会仔细品茶。 身为一名贵族,了解市面上的「好货」或「真货」理所当然。 最近在课程之间的空闲喝茶当休息,也似乎成为了学习的一环。 ……不说这些了。 不仅是茶的种类,身为女主人了解对那种茶最适合的冲泡方法也不会吃亏……因此我正在学习中。 说实话,在上礼仪课以前,我不曾慢慢品茶,训练中我总是挥汗如雨因此想要饮料,那种「只要能喝就好」的念头很强。 当然,我有注意到好喝还是不好喝。 「啊,好、好的!十分抱歉……」 虽不知安娜和埃娜丽奴将来会在哪里做些什么,不过拥有常识也不会造成她们的重担吧。 因此我想她们应该更多细心注意一些而告诉了她们。 「没关系。你们现在还在学习工作。下次开始要多注意喔。」 我的视线离开书本,看著她的眼睛说道。 她慌张地低了好几次头,暂且拿著茶壶离开了房间。 我的视线再次回到书上。 接下来我继续看书看了好一会儿,当过了正午不久之际,我坐著伸了个懒腰。 然后我将婆婆叫来房间。 「……大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要去训练。回来换完衣服以后,我会再通知你。」 「遵命。」 我让她去交代要事之后,便迅速换上训练用的服装。 我突然在意镜中的自己而定睛一看。 ……常穿的服装。 正因如此,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感觉不太对劲。 是因为本来一直留著像是男孩子那样的短发,但现在头发却长了不少到肩膀下方的关系吧。 这样还是很难训练,因此我将头发全绑起来。 然后提著剑离开房间。 首先是在房子的四周跑上几圈。 在大概一轮结束的时候,我就开始流汗全身湿答答。 跑完以后,这回我拿剑做起挥剑练习。 ……剑果然很棒。 每挥一次,就会斩去多余的事物,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但是我的脑袋反倒清醒了,这种适当的紧张感,使我觉得非常舒服。 我就这样一心一意地一直持续挥剑。 跟著下午我回到房间换完衣服以后用餐。 因为习惯上礼仪课,在久久没做疏远的训练之际,身体迟钝了不少,我深切感受到那点并做了反省。 从那之后,我持续进行训练,感觉状态回复了不少。 至少在训练过后,我不会立刻在房间里一屁股坐下。 经常有人说坚持就是力量。 我思考著那些事用完餐以后,在镜子前整理仪容。 服装没问题,发型没问题。 至于我为什么会如此注重仪容,是因为据说路易今天有事在身来到这附近,他会顺道来安德森侯爵家。 虽说我几乎每天都去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却没什么机会见到路易。 相对的,我们会频繁进行书信上的交流。 起初路易因为不曾写过私人书信,文体非常僵硬。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曾写过书信,眼下是奥蕾丽娅夫人正在教我。 先不说那些,一旦要跟他见面,虽然很高兴但我也会觉得相当不安……整个人坐立不安,不知不觉就透过整理仪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小姐,路易大人来了。」 埃娜丽奴向在镜前心神不宁的我搭话。 ……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有点丢脸,于是我整个人静止不动。 我暂时一动不动望著她,但她的表情丝毫未变,等著我的下一句话。 「好……我明白了。先把他带到房间去。」 「遵命。」 之后我做了最后的垂死挣扎再一次整理发型,跟著便离开房间。 我快步在走廊上行走,前往目标的房间。 我向在房门前待命的安娜搭话,让她开了门。 「让你久等了,路易。」 「不,没的事。」 我微微低下头,路易露出温柔的微笑挥了挥手。 「安娜和埃娜丽奴,你们可以退下吗?」 「可是……」 为了说服轮流看著我跟路易的她们,我再次开口: 「路易的话没关系的。而且婆婆很快就会来这里。」 「……遵命。」 听见我的话,她们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点了点头。 「她们就是传闻中的新人吗?」 等她们两人都离开房间的时候,路易说道。 「嗯,没错。不论是宅邸里的工作或是训练,两边都很努力。」 「这样啊……」 「我说路易,她们经常到王宫的事有传到你耳边?」 「嗯,因为我很关注那类事情。」 「也就是说……这件事没有关注就不会知道吗?」 「很遗憾,没错。没办法传达给上面……老实说大家比较倾向是看笑话。」 「这样啊……」 「不过就算真的接受了,也得调整军方内部的制度,难度很高呢。」 「嗯,让人生气的地方就跟你说的一样。」 「话虽如此,我觉得她们是真的有毅力……否则就不会那样一次次拿请愿书过来了吧。」 「这样啊……」 我听到他的话觉得开心,不禁嘴角上扬。 她们如果真想入伍,必须由她们自己争取才行。 父亲大人在军中说话很有分量,而罗玫尔先生身为宰相,在宫中说话很有分量。 ……只要拜托他们两人,要改变制度意外地并非不切实际的梦话吧。 虽然要加上「强行」这个但书。 然而,那样一来无谓的反弹很可能会冲著她们来。 不对,不光是她们……是很可能冲著今后或许会出现,以入伍为目标的所有女性来。 然后要是她们被击垮,女性进入国军的大门就会完全关上了吧。 很有可能会变成再也打不开。 就算为了不要变成那样,也不能以她们两人的力量强行硬干到底,而是该在宫中接受审议,整顿成一个制度。 「我有在暗中先跟相关人士沟通过了。」 「谢谢你,路易。」 「这点程度不需要道谢。」 路易招手叫我过去。 我感到不解之余,靠近坐在对面的他。 他在那样的我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抱歉,接下来我还有事。」 他在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 「啊……」 看见带著一脸歉意苦笑的他,我说不出挽留他的话。 「还能再见面吗?」 「嗯,当然了。」 我跑到表示肯定的他跟前紧紧抱住他。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行动他并不惊讶,而是笑著摸了摸我的背。 ……真令人火大。 简直像是只有我觉得寂寞不是吗? 这不该是对在百忙之中还特地来看我的他所想的。 然而感觉像是只有我喜欢的心意越来越膨胀,因此对于他刚刚的从容感到可恨。 我想试著让他慌张。 他要满脑子都是我,到只能看见我的地步。 那样蠢蠢欲动的欲望,在我的心底探出头来。 这次换我往他的脸颊送上一吻,跟他拉开一步的距离。 「再见,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来这座宅邸,我再替你介绍。」 「嗯。我会期待。」 ✝✝✝ 「……好久不见了,斐尔斯。」 卡杰尔单枪匹马从王都回到了安德森侯爵领。 然后他带了护卫队后,前往弟弟斐尔斯•欧尔•安德森的家。 斐尔斯住在离安德森侯爵本宅有一段距离,位于领地东北方的别邸里。 「好久不见了,哥哥。」 斐尔斯比起体格好的卡杰尔身高更高,体型简直就像根细棍那般清瘦。 因为是不会晒黑的体质,皮肤很白,现在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好,更带著一丝苍白。 「你脸色很差,是身体不适吗?」 「不……只是因为最近睡眠不足而已。」 他面露苦笑,在卡杰尔的对面坐下。 「话说,虽然晚了些,不过恭喜您。」 「……啥?」 卡杰尔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关于梅露莉丝订婚的事啊。」 「啊……喔……」 「真是令人羡慕。要是我家女儿也能早日觅得良人订婚就好了。」 他一边感叹一边喝茶。 卡杰尔盯著斐尔斯看了一会儿,随后叹口气又喝了口茶。 「……所以?哥哥,您有什么事呢?哥哥您会来这里还挺稀奇的不是吗?」 「是吗?」 「嗯。」 卡杰尔瞬间闭上了双眼。 他身上飘荡著沉重的气氛。 「……老夫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 在问出口的那瞬间,斐尔斯的脖子旁多了一把剑。 卡杰尔用斐尔斯的双眼追不上的速度拔剑、挥剑。 斐尔斯讶异地睁大双眼,害怕地交替望著自己脖子上的剑和其主人。 「……什……咦……这是怎、怎么……」 斐尔斯支支吾吾似乎很慌张地说道,卡杰尔则是嗤之以鼻。 「老夫讨厌慢吞吞的……喂,斐尔斯,你为什么袭击了老夫的家人?」 「……啥……?」 「快回答,斐尔斯。老夫已经掌握到你跟佣兵联系的证据了喔。」 用剑抵著的脖子上出现殷红血丝,从那里滴滴答答流下了血滴。 卡杰尔的眼神很锐利,他散发的气息更是危险。 在随时都会被斩的这种状况下……斐尔斯却悠哉地笑了。 「……可以请您将剑收起来吗,哥哥?」 那个问题使得卡杰尔眯细双眼,视线变得更加锐利。 方才焦急的模样不知上哪儿去了,斐尔斯对卡杰尔那样的反应毫无动静。 双方一动不动,静静地瞪著对方。 「您竟然问为什么吗……」 在压抑的沉默之中,斐尔斯说出像在自言自语的话。 「有什么好奇怪的?」 「您太任性了……哥哥。随心所欲到最后,放弃了身为嫡子的职责。还以为您离家出走,却受拥戴成了英雄,趁机坐上了当家的位置……您曾稍微为了被耍得团团转的我考虑过吗?」 卡杰尔的剑震了一下。 「那是……」 卡杰尔一瞬间似乎感到内疚,眼神飘移。 「……我一直都恨您。跟哥哥您比起来,我剑术的才能让人失望,既然如此,我便拚命学习……然而父母总是只看著拥有剑术才能的哥哥您。您遭到安德森侯爵家放弃之际,我打从心底觉得开心。大家终于看见我了。我一直觉得……不是任性的哥哥,而是努力习得知识的我更适合当个领主。唯独那时候,我曾想过要为了安德森侯爵家的发展,工作到粉身碎骨……可是战争结束,当哥哥一回来以后,彻底被放弃的人是我……」 「斐尔斯……」 「……我的人生究竟算什么?我不是哥哥的、安德森侯爵家便利的棋子!但是没有人为我考虑,全都照自己方便,一直将我耍得团团转!」 「所以你袭击了老夫的家人?」 「嗯。其实我是要袭击哥哥您呢……不过就结果而言,看到了哥哥痛苦的样子,我也相当满足了。」 稍稍放下的剑,再次抵上他的脖子。 「为什么不是老夫,而是老夫的家人……!」 卡杰尔紧咬嘴唇,简直像在忍耐什么似的。 「我手上没有实力足以杀掉您的人才喔。因为哥哥唯独剑术的本事相当了得。唉……尽管我打算妥协,不过意外能看到哥哥痛苦的模样,我非常愉快喔。」 对此,斐尔斯始终一派悠然地回覆。 见他那样的反应,卡杰尔似乎终于也耐不住性子,迅速将剑高高举起。 ……但是斐尔斯接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似是在等待静静逼近的命运,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注视著卡杰尔。 挥剑带来的风触碰到斐尔斯的脖子。 但是卡杰尔却没有继续移动剑的意思。 「……在老夫在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之际,你就完蛋了。即使如此,你为何还要故意朝不利于自己的方向招供?」 就在那前一刻,卡杰尔忍了下来。 接著他再次向斐尔斯发问。 「谁知道呢……我自己也不明白。」 斐尔斯说著发出了乾笑。 「说不定是计画半途而废觉得不甘心……但也说不定是经由对您说出我的想法,感到了满足呢。」 卡杰尔的眼神仍旧锐利,但他稍稍收回了剑。 斐尔斯满不在乎地凝望著他那副模样。 「……对你处以幽禁处分。往后别想从牢里出来。」 转瞬间,在房外待命的护卫队队员们将斐尔斯捆绑住。 「哥哥,您实在很天真呢。」 对此,斐尔斯不慌不忙地静静笑了出来。 然后在护卫队的催促下起身朝著门的方向前进。 「……斐尔斯。」 相反的,好似结冰一样动也不动的卡杰尔,没有回头地叫出弟弟的名字。 「老夫不会道歉的。就算你的扭曲是缘于老夫的过错,但你夺走了老夫的重要之人。」 像是在说「事到如今还说些什么呢」,斐尔斯耸了耸肩。 「……不过以一个家人而言,老夫很爱你。」 「哥哥,您真的很天真呢。」 斐尔斯就这么挂著笑容,被护卫队给带走了。 ✝✝✝ 那天,父亲大人把我叫到办公室去。 应该是格外重要的事,哥哥也从学园回来,我们一起前往。 「……来了吗?」 一进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父亲大人憔悴的样子,我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他全身上下彷佛笼罩著和母亲大人去世那时同样的暗影。 「在那边坐下。」 我们按照指示,在跟父亲大人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从今天起,对斐尔斯•欧尔•安德森下达了终身幽禁的处分。」 所谓的幽禁处分,就是指被监禁在宅邸中的处分。 而终身幽禁更是指只要活著都无法离开指定的宅邸,这是种相当严厉的惩罚。 「叔父大人吗?究竟为何会有这种……」 似乎跟我同样不知所措的哥哥,罕见地表现出那一面向父亲大人询问。 「还有什么为什么,那家伙就是杀了梅莉露妲﹑袭击你们的元凶。」 那句话让我们顿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为什么……叔父大人他……」 「对他来说,老夫就是那样无法原谅的人……对不起,因为老夫过去的过错,结果把你们也牵连进来了。」 父亲大人宛如在自嘲的笑容,令我感到胸口苦闷。 ……家人杀了最爱的人究竟是多么沉重的事情呢? 我连想像也无法想像。 失去心爱之人……那我还能有同感。 那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 无论那是亲情或是夫妻之情,她不论对我们三人中的谁来说,都是无可取代的重要之人。 那种失落感,肯定都是一样的。 然而那样不想失去的人,却遭到同样重视的人夺走性命,父亲大人的心情我绝对无法想像。 应该说是不愿意想像。 像是哥哥亲手害死了路易……那样不可置信的事情。 正因如此,我说不出任何话来。 就我看来,因为我几乎没有和叔父大人之间的回忆,听见父亲大人的话,率先涌现的是对于叔父大人的怒火和恨意。 老实说,终身幽禁处分什么的,如此宽容的处分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但是考虑到父亲大人的心情……我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我唯独不想做出像过去那样,只以我自己的心情为优先,却轻视了父亲大人和哥哥……轻视了我身边重要人们心情的事情。 沉闷的气氛包围整个室内。 我、哥哥还有父亲大人谁也没开口。 当有谁想要开口,下一秒却又闭上了嘴。 ……后来,究竟过了多久呢? 父亲大人再次开了口。 「……事情说完了。」 听见他的话,我和哥哥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好像有话想问,好像有话想说。 可是那些全部被担忧和不知所措所填满,无法化为言语。 结果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我旁边的哥哥也站起。 然后我们不知是谁先走出了房间。 就这样不发一语,在走廊上漫步。 没有目的地。 明明父亲大人把我叫到办公室那时,我的脑中还接二连三浮现出接下来得做的事情等等……却被刚才的震撼全都吹飞到九霄云外。 「……要一起休息一下吗?」 哥哥弱声笑著说道。 我一言不发点点头,跟哥哥一起前往会客室。 接著到了房间以后,我跟哥哥在椅子上坐下。 仆役备好茶水,各自放在我们面前。 我缓缓地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地喝下热茶。 总觉得那是最让我感到安心的暖意。 「……你变了很多呢。」 「谢谢。这都是拜奥蕾丽娅夫人的教导所赐呢。」 「不是那样……刚才你从父亲大人那边听到那件事时,我以为你会更加激动。」 「哎呀……我已经不是无法揣测父亲大人心意的小孩子了呢。」 「是吗……是啊。」 我发出乾笑,哥哥将他拿在手上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那么,只有我没有成长吧。」 「……您恨叔父大人吗?」 「我不知道……不对,老实说我恨他。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想大喊为什么。」 「那一点……我也一样。」 「……梅露莉丝你有过跟叔父大人见面的机会吗?」 「不。哥哥您去学园以后,我也并没有那种机会……」 「……这样啊。那么梅露莉丝你没什么关于叔父大人的记忆吗?」 「嗯,说实话就是那样。大概就是记得名字那种程度吧。」 「这样啊……」 「……哥哥您果然记得跟叔父大人之间的记忆吗?」 「很模糊呢……不过小时候抱过我的他,给我的印象是个柔和又和善的人喔。是个总会露出一副有点伤脑筋的笑容的人……要说不像是安德森侯爵家的人,也确实如此。」 安德森侯爵家到了父亲大人这一代,亲戚之间的交流变淡了……据说是这样。 一个原因是因英雄名号趋炎附势的人,对父亲大人来说令他郁闷。 还有另一个原因……最重要的似乎是因为他们阻碍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之间的婚姻。 再加之我一心锻炼,实在不是能在亲戚面前露脸的状态,因此在我的心中,完全没有跟叔父大人之间的记忆。 有著同样姓氏的陌生人……这就是我的认知。 「他就那么想要安德森侯爵家主人的宝座吗……又或者是憎恨父亲大人的存在本身呢……」 哥哥用慢悠悠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无论如何,都结束了呢。」 「……结束?」 听见哥哥的话,我不禁歪了歪头。 「嗯。为了报母亲大人之仇的战斗,这下子就结束了呢……虽然我并不曾战斗。」 「不,还没结束。」 听见我的话,这回换哥哥歪了歪头。 「我希望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个有我们这种感受的人……那个愿望仍旧存在于此。因此绝对不会结束。」 哥哥他笑了。 笑得非常开心,笑得非常自豪。 「……原来是这样啊。让你赢了一回呢……你真的变得会向前看了呢。」 「这可不好说吧?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无法断言对叔父大人没有恨意。」 「那一点我也是……这种痛苦肯定会跟随我一生。」 「……是啊。可是哥哥您跟我不一样。哥哥您不会像我这样受到恨意所困,而是不断向前看不是吗?不如说,您甚至能将那当成粮食。」 「……在我的眼里,你现在看上去也不像受到恨意所困呢。」 「那是因为有人能让我那样做。失去了母亲大人的我……心中只有恨意。憎恨夺走母亲大人的山贼,而且还厌恶向父亲大人求助的弱小民众,一直诅咒著那样蛮不讲理的世界。但是现在……我明白到,存在著为我带来除了憎恨以外的温暖心意的人们。尽管我现在还是没办法割舍恨意……即使如此,光是有他们的存在,我就能原谅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 我绝对说不出原谅叔父大人。 我没办法做到那种程度,因为母亲大人在我心中绝非轻如鸿毛的存在。 老实说……知道叔父大人是从我们手中夺走母亲大人的人,见到将那件事说出来的父亲大人那憔悴的样子,我一瞬间再次喟叹世上的蛮不讲理。 最重要的是有血缘之人杀害了母亲大人的这个事实……就连自家人的性命都能夺走,人类行为之复杂,我的脑中瞬间闪过是不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疑惑。 ……不过…… 我已经明白了。 我一直憎恨诅咒的这个世界,绝非只有蛮不讲理的残酷。 有著经由与他人接触而产生的温暖情感。 正因如此,我再也不会只受到憎恨囚禁。 尽管憎恨的感情是构成我这个人、在我心底扎根的情感……然而,那绝对不是一切。 哥哥他笑得很夸张。 眯细双眼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甚至像有某种缠绕著他的事物从身上掉了下来一般清爽。 「……谢谢你,梅莉。多亏有你,我整理了一下情绪。」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是多亏和哥哥说话,才稍微冷静下来。」 说著那些话的我,也露出了笑容。 「那么我就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我拿起读到一半的书开始阅读。 为了增加教养所做的行为是没有尽头的。 世界上还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知识……并且那些会日新月异,又会从那当中一直产生出新的。 像这样每当接触到新知识,就思考、进而纳为己物……我纯粹享受著那件事。 不过现在很重要的原因是要透过做跟往常一样的事,让这颗动摇的心冷静下来。 「……打扰了,大小姐。」 随著敲门声一起进来的是婆婆。 她一进入房间,就点亮了灯。 集中精神投入书本的世界,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逐渐下山。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呢。」 我的手离开书本,伸了个懒腰。 骨头发出了喀喀的声音。 「婆婆,可以替我泡杯茶吗?」 「好的,遵命。」 婆婆用行云流水的手势泡茶。 「……嗯,果然很好喝呢。」 喝惯的味道让我舒了口气。 下一秒,婆婆绊了下摔倒了。 「你没事吧,婆婆?」 「是、是的,我没事喔。让您担心实在抱歉……痛痛痛痛痛。」 想要站起来的一瞬间,婆婆痛得表情扭曲蹲下。 「你这完全不是没问题的样子呢。来人啊。」 我摇完铃等了一会儿,安娜便进来了。 「叫个护卫队的人过来。婆婆她摔倒受伤了。」 「遵命。我会一并叫个医生来。」 「是啊。拜托你了。」 「十分抱歉,大小姐……」 「你没必要道歉,婆婆。现在只要担心自己的伤势就行了。」 不久后护卫队的队员到达,背著婆婆出去了。 「……似乎是脚骨折了,得暂时休养。」 「这样啊……必须通知大家,婆婆的工作暂且由大家分担呢,也得向父亲大人报告。然后请你转告婆婆,要她珍惜自己的身体。」 「遵命。」 「唉,真担心。婆婆肯定是就算叫她好好休息,却反倒会操心的那种人……」 听见我的话,安娜面露苦笑点点头。 「我们会好好承接她的工作。她恐怕最在意的就是会不会造成梅露莉丝大人您的麻烦吧。」 「麻烦什么的……向来都是婆婆在帮助我呢。」 从小就负责教育我、待在我身边的婆婆,对我来说就等同于家人。 在母亲大人去世之后,她就更是我的心灵依靠。 「总之要先向父亲大人报告吧。安娜,父亲大人在哪里?」 「听说他现在在办公室。」 「是吗?那我整理一下桌上马上就过去,安娜你先去知会父亲大人。」 「遵命。」 安娜离开以后,我再次面向桌子。 为了压下想要冲去找婆婆的心情,我呼了口气。 要是我去,婆婆肯定会明明都这种时候了还顾虑我吧……我不想让婆婆那么勉强。 不要紧的……是骨折,尽管随部位不同,要花时间才会康复,但随著时间过去就会好。 为了让不安到连自己都惊讶的内心冷静下来,我如此告诉自己。 然后在稍微冷静下来之际,我前往父亲大人的办公室。 ✝✝✝ 从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然而婆婆的状态却迟迟无法恢复。 我心里明白因为是骨折,所以没那么快完全康复,但还是担心到不行。 「婆婆,你的身体还好吗?」 虽然我平时不会去位于宅邸内仆役的住宅区,但因为担心她就去了一趟。 婆婆见我出现,一瞬间似乎吓到双眼大睁……但是下一秒,她便露出沉稳的笑容。 「多亏大小姐您来,说不定我明天就会好了呢。」 然而婆婆说著这句话的双眼中,有著一丝阴霾。 「……婆婆。」 我呼唤的同时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有著深深皱纹的温暖的手。 总是保护引导著我的手。 婆婆的视线落在我叠上的那只手。 「真的长大了呢。」 婆婆用另一只手再叠上我的手,缓缓抚摸著。 「虽然是个男人婆,却总是连我们这些下人也担心,温柔又天真烂漫的大小姐。能见证您的成长,我感到相当自豪又高兴。」 「……婆婆,别说那种像是要离别的话。」 「十分抱歉。我稍稍沉浸在感慨中了。」 她说话的同时,罕见地露出像是恶作剧的孩子那样的笑容。 「但是,大小姐,我要暂时向您道别了。既然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大小姐的忙……我要暂且回安德森侯爵领休养。」 用不著考虑什么帮上忙的问题……所以留在这里吧。 我将已经到了喉咙的那些话又吞了回去。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生病或受伤的时候回去领地。 尤其这次并不是生病……只是返乡回领地而已。 在家人的身边好好休养,反倒是件好事吧。 况且我明明一直很在意她自从来到王都以后都还没回过领地……在这层意义上,这次应该是个好机会。 「……你会回来吗?」 然而我却提出了那样的问题。 婆婆对著简直就像个撒娇孩子般的我,泛起温柔的笑容。 「好好好。那是当然的。婆婆我的归宿就只有大小姐您的身边了呢。」 「那么,婆婆,完全康复以后一定要回来喔。」 「好的,遵命。大小姐。」 她毫不迟疑地肯定让我松了一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什么时候要去领地?」 「明天。」 「明天!还真是急呢。」 「除了受伤以外,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因为有准备特殊的专用马车,路上会轻松一些。」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是的。一旦完全康复,我马上就会回来。」 「嗯,婆婆。我……会等你回来。」 ……隔天,婆婆就搭上安德森侯爵家准备的马车回领地去了。 ✝✝✝ 安娜一如既往为了叫醒主人前往房间。 不过身为主人的梅露莉丝相当早起,当安娜抵达房间的时候她已经起床了。 今天依然是一到房间就看见梅露莉丝已经起床,开始稍稍整理仪容。 「早安,梅露莉丝大人。」 「早安,安娜。」 明明是一大早,梅露莉丝却无懈可击。 分明还没化妆,但仍然美丽动人……她看著梅露莉丝的身影,脑中一角漠然冒出了那般感想。 「十分抱歉,让您久等了。我来替您整理仪容吧。」 经由安娜之手,梳妆打扮过的梅露莉丝前往餐厅。 安娜一面跟在她后头,一面仔细观察著梅露莉丝。 ……老实说,安娜很不擅长应付这个主人。 她纯洁无暇的身影看上去闪闪发亮,彷佛全身上下笼罩在这世上的幸福之中。 见到那不知痛苦悲伤的身影,便觉得她是和自己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那时起,那种印象如今更是深刻。 与此同时,她也感到疑惑。 ……为什么梅露莉丝会让她们进家门。 还有梅露莉丝为什么会对她们问出那种像在测试她们的问题。 「……你们为此做了很多锻炼是吗?」 那个如今仍旧遗留在耳中的问题。 「想要保护某个人,那个志向相当了不起。可是,要是没有为此累积锻炼,那也只是不切实际的梦话而已。」 ……每当回想起她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就有股气愤的感觉闷在自己心底。 明明是充满幸福,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就是因为父亲是英雄,所以才误以为自己也是吗? 她甚至有那种想法。 ……安娜当然不会表露出那些。 如同埃娜丽奴所言,安德森侯爵家备有为了变强所需的环境。 在护卫队的训练中,不得不让人承认自己力量不足的队员们相当强悍,并且训练内容也相当严苛。 正因如此,她心想不可以由于一时的感情……对让自己进门的主人的焦躁而让一切泡汤。 「……喔,今天要出发了吗?做好准备了吗?」 「嗯,有安娜和埃娜丽奴帮我。对吧,安娜?」 对于梅露莉丝的问题,在餐厅旁待命的安娜回过神来端正坐姿。 主人梅露莉丝和自己憧憬的卡杰尔将军坐在眼前。 「啊,是……是的。已经做好了可以随时出发的准备。」 听见安娜的话笑著点头以后,梅露莉丝重新面向卡杰尔的方向。 「所以我今天要出发了。奥蕾丽娅夫人也推荐我对增广见闻很好,也是个转换心情的好机会。」 「就是说啊……虽然我曾因为军务去过路蓓尔地区,但是不晓得那里是受欢迎的避暑胜地。」 「嗯。受欢迎的地方还是去个一趟比较好,因为这样要制造话题比较容易。」 「原来如此。嗯,你就玩得开心点吧。」 「好的,父亲大人谢谢您。」 梅露莉丝用过餐点之后站了起来,离开了餐厅。 跟来餐厅那时相同,安娜跟在她的后头。 之后她跟埃娜丽奴一起拿著主人和自己的行李坐上马车。 目的地是路蓓尔地区……位于王都东北方,在贵族之间很受欢迎的避暑胜地。 梅露莉丝坐上去以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梅露莉丝大人。」 埃娜丽奴对坐在对面的梅露莉丝搭话。 「有什么事吗,埃娜丽奴?」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护卫的人数太少了吧?」 安娜打从心底赞同埃娜丽奴的话。 现在跟她们一起行动的护卫队队员有两人。 以贵族──而且还是安德森侯爵家这种名门大小姐的外出而言,人数太少了。 「这个人数没问题啊。」 「可是要是有个万一……」 「没问题的。」 那副似乎很有自信断言的样子,让今天早上闷在心底的那种些许的焦躁再次冒出了头。 「您为什么能那样断言?」 一旁的埃娜丽奴进一步追问。 也许埃娜丽奴也同样感到焦躁,她的语气相较于往常也严肃了些。 「为什么吗……」 梅露莉丝听见她的问题,很伤脑筋似的笑了。 「虽然无凭无据,但我觉得没问题喔。尽管只有两个人,但有护卫队的力量就足够了吧。」 「是吗……」 如同梅露莉丝所说的,护卫队的实力乃国内首屈一指。 亲身理解到那件事的两人,无法继续发问。 接著她们就这样继续搭乘马车,中途在城镇休息……三天之后,抵达了目的地路蓓尔地区。 路蓓尔地区不愧是贵族们御用的避暑胜地,尽管是远离王都的城镇,然而不仅有铺路,还有一整片美丽的街景。 梅露莉丝一抵达旅馆,就彷佛完全没感受到一路上的疲惫般立刻上街去。 埃娜丽奴跟护卫队一起跟著梅露莉丝去,安娜留在旅馆里卸行李。 安娜一边做事一边望著房间,轻轻呼了一口气。 ……至今跟自己无缘的世界。 不论是这个旅馆或是避暑这种行为,还是现在手上拿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全都是。 因而她对于自己现在身处的情况缺乏真实感。 ……现在一旦闭上双眼还是会想起。 那个凄惨的战争情景。 正因如此,她对于在这里的自己,更加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平静地完成工作,为了转换心情咚的一声坐在椅子上。 「安娜,谢谢你把行李卸完了。我回来了喔。」 此时,主人梅露莉丝回来了。 「抱、抱歉,失礼了。您回来得还真……」 话到嘴边她就闭上了嘴。 卸行李以前明明还是早上,不知不觉间晚霞从窗户照了进来。 「果然时间过得很快呢……差不多肚子饿了。我要在这间旅馆用餐,你们也找个地方跟大家一起去吃饭如何?」 不愧是有许多贵族下榻的旅馆,在旅馆里也有相当气派的餐厅,受过训练的旅馆员工供餐仔细周到这件事很出名。 「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帮梅露莉丝打理好仪容之后,安娜依她所言跟护卫队的队员一起上街去。 ……之后的五天里。 安娜和梅露莉丝一起在路蓓尔地区观光。 如果要说的话,梅露莉丝似乎比起在室内放松更喜欢活蹦乱跳,精力十足的她不光是市区,甚至享受于踏足市区周遭的广大森林。 陪著她的两个人也到处去玩,五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真是有趣呢。甚至希望下次一定要再来。」 ……然后,旅途的回程路上。 梅露莉丝「呼」了一声,眯细双眼并面露微笑自言自语。 「那真是太好了呢。」 安娜只是淡淡回应,但梅露莉丝还是双眼闪烁光芒道: 「嗯,街景相当美丽,最重要的是每种餐点都相当美味……尤其是使用鲜鱼的菜肴真是一绝。」 就在梅露莉丝和安娜聊起旅行回忆的期间,埃娜丽奴一直望著窗外。 跟来时路不同的风景……那是因为梅露莉丝提议难得来一趟,想要欣赏各种不同风景的缘故。 去程是往来于路蓓尔地区与王都的常用道路,因而人潮也多,但回程并非如此。 她只是单纯在漠然眺望著没什么人又没什么变化的风景,又或者是在保持警戒呢? 埃娜丽奴不怎么显露感情,所以也难以窥知。 「安娜和埃娜丽奴在那里有受到什么吸引吗?」 听见梅露莉丝的问题,安娜和随后不再看窗外的埃娜丽奴面面相觑。 「……关于这个呢,在森林中漫步之际,我想起自己的故乡,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开口的人是安娜。 埃娜丽奴听见那些话,也点点头表示有同感。 「……是吗?你们在来到我家以前,一直待在故乡吗?」 「不。奶奶领养了我们,我们住在远离故乡的村子里……不过在那里的时间都是花费在累积锻炼之上,因此几乎没有除那之外的记忆。」 「……你们的奶奶有声援你们的梦想吗?」 「不。奶奶阻止过好多次尽管是女性却要锻炼的我们。」 「哎呀……那么你们是怎么说服奶奶的呢?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家了?」 「奶奶她去世了。从几年前开始,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这样……抱歉。」 「没什么……我们很感谢奶奶。领养无依无靠的我们,让我们跟常人一样生活。」 「……就那样在村子里生活,不在你们未来的考量之中吗?」 耳闻梅露莉丝的问题,她们两人的视线顿时变得冰冷。 面对她们显露出的情感,梅露莉丝笑著说: 「别误会了……我并不是小看你们的梦想。我只是想知道。接触过村子里安稳的生活,会不会想要选择其他的路?」 「……不会。」 埃娜丽奴明确地否定。 「明明已经过了很久……然而双眼所见的那场战祸情景,耳边听见的大家的惨叫仍深深留在我心中。那肯定会跟著我一辈子吧……既然时光无法倒转,起码希望不会再出现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一直这样强烈地盼望著。」 「……这样啊。」 梅露莉丝的视线投向马车外。 似乎是沉浸于思考中,她的秀眉紧蹙。 马车在沉默之中行进,然后在抵达村落之际停了下来。 刚抵达旅馆,梅露莉丝便喝起安娜泡的茶。 「……真好喝。安娜,你的本事变好了呢。」 「我很荣幸。」 一瞬间,跟这个安静的村子不相衬的吵闹声传进室内。 「哎呀,你也注意到了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和埃娜丽奴去看看,梅露莉丝大人请不要离开护卫队。」 「是啊。我知道了。」 得到主人许可的两个人,急忙跑出旅馆。 和进入旅馆前无法相比,附近相当吵闹。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抓住一名四处逃窜的路人询问。 「……快、快逃!有盗贼!从那边过来了!」 男人断然说完便甩开安娜的手,再次跑了出去。 「盗贼啊……明明距离停战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治安也变好了不少……现在还有这种鼠辈呢。」 「这一带离军队的驻地很远。况且也称不上交通要冲的这块地方,我不认为国家会为了防守迅速有所动作。」 「……为什么梅露莉丝大人会选这条路……?」 不管多想看看国家各式各样的风景,对于刻意选了不是主要干道的梅露莉丝,安娜显得气愤。 「现在不是讨论那种事的时候。我们应该立即好好保护梅露莉丝大人。」 「是啊。」 安娜听了埃娜丽奴的话跑了起来。 然而应该在她身旁的埃娜丽奴却不见了。 「埃娜丽奴!」 安娜一回头,像是呼喊般叫出名字。 「……我没办法拋弃没人帮助的这群人。因为他们跟那时候的我们一样。」 「我也是……!」 「可是我们现在受雇于安德森侯爵家。不能让梅露莉丝大人有任何闪失。所以安娜你去梅露莉丝大人身边。」 尽管听见埃娜丽奴的话,安娜却迟迟没打算行动。 「快走!」 「……我马上回来!」 只迟疑了一秒。 安娜便认定该走的路径,立刻跑了出去。 她钻过四处逃窜的人们之间,朝著旅馆一个劲儿地奔跑。 「梅露莉丝大人!」 一抵达旅馆,安娜连敲门都忘了,粗暴地打开了门。 「……怎么样?」 跟安娜慌乱的模样成对比,梅露莉丝冷静地问,她的装束跟刚才不一样。 不是用高级布料制作的礼服,而是朴素且容易活动,像是男装的衣裳。 头发也扎成一束马尾,腰间别著一把剑。 「梅露莉丝大人……您这装扮是……」 「先不说这个,状况如何?」 梅露莉丝在询问同时望著安娜的视线之锐利,令安娜一瞬间感到退缩。 不仅如此,语气也与往常不同。 原本优雅且温柔的语调,如今却生硬又冷漠,感觉像是在接受质问。 「是、是的……似乎是有盗贼来了。」 「……这样啊。我们走吧,安娜。」 彷佛在说接下来要去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就像是极为普通的日常行为那般轻松的语气,安娜面对那样的她显露出混乱。 「要、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去外头啊。」 「啊!您要逃走对吧!已经备好马车了。」 「不需要马车。你会骑马吗?」 「呃,会……」 在毫不迟疑的梅露莉丝身后,安娜急忙追了上去。 然后护卫队跟在后头。 「那就随我来吧。我要去埃娜丽奴那边。」 「什……不可以!请您快逃!……恕我冒昧,但无法战斗的您即使去了,也只会扯后腿而已。」 「此时此刻,在那里也有著怕到发抖的人民。并且在那当中,还有身为我随从的埃娜丽奴呢……我怎么可能不去。」 「可是……!」 「……而且,谁说我无法战斗的?」 「咦……?」 「如果想帮埃娜丽奴,就别啰嗦随我来!」 她厉声大喝。 安娜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跟在梅露莉丝的后头走。 到了马厩,梅露莉丝便以熟练的动作准备马匹。 安娜对这幅情景目瞪口呆,然而自己不能被拋下,于是也做起了准备。 接著梅露莉丝骑上马飞奔而出。 速度快到护卫队和安娜光是要跟上都不容易。 安娜看见远方有骑著马的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似乎用剑指著倒在地面上的人影。 那一刻,跑在前方的梅露莉丝加快了马的速度。 ……还能再更快吗! 她压下想那样大喊的心情,拚命跟在后头。 在安娜前方的梅露莉丝挥剑斩了骑马的男人。 「……那是……什么……」 三个男人接二连三被砍倒。 实在太过俐落的剑招,使得安娜不禁为之著迷。 美如翩翩起舞的同时,却又毫不迟疑确实取人性命的犀利剑招,简直像是死神。 当安娜和护卫队追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咽气了。 「没事吧?」 梅露莉丝向从马上摔到地上,像是村民的人搭话。 「……是、是……是的。」 她发著抖仰望梅露莉丝并且点点头。 「这样啊……这里太显眼了。你赶紧进屋子里吧。」 「好、好的……」 听见她肯定的声音,梅露莉丝再次开始策马飞奔。 「谢谢您……!谢谢您……!」 认知到自己获救的事实,她含泪朝著梅露莉丝的背影一次次道谢。 可能是道谢的声音传到耳中,梅露莉丝回头露出一记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便再次向前飞奔。 「请、请等一下……!」 连安娜的叫声也不当一回事,梅露莉丝只是一心望著前方飞奔。 她接二连三遇上袭击村民的盗贼,每遇上一个就一刀砍死。 安娜和护卫队,只能跟在她的后头。 「埃娜丽奴不在。」 尽管绕了村子一圈,却没发现埃娜丽奴。 梅露莉丝在村子边缘勒马停下,为了确认状况巡视附近。 在沉默之中,村民的哭喊声传入大家耳中。 有人死命抓著已然冰冷一动不动的人,有人也许是走散了,四处寻找著不见踪影的人。 还有人朝著森林的另一头大喊名字。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呢。」 有名像是村民的男人朝著为了不妨碍梅露莉丝,一言不发站在她身旁的安娜搭话。 「那个,平安无事是……」 「你去了森林那边对吧?去追被盗贼抓走的女孩们。」 「盗贼们往哪个方向?」 「那、那边……!」 是因为梅露莉丝突然搭话吓了一跳,又或者是害怕她身上的威慑感……无论如何,他害怕地回答了问题。 「……立刻追上去。」 「这样太危险了!都还不知道盗贼的规模有多大……!」 「要向附近的军营报告,花的时间太多了。况且……既然还没确认地点,什么都无法告知,要是在建筑物里就有办法。」 「可是……」 「啰嗦……不过护卫队说的也有理,所以安娜你留在这里吧。」 「……不,您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去,也请带上我一起去!」 「这是命令。」 「可是……!」 两个人瞬间彼此互瞪。 当场变成了冰冷凝重的气氛。 ……不久后让步的人是梅露莉丝。 「没有时间在这里一问一答了……起码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走吧。」 只见梅露莉丝已经策马飞奔起来了。 在她身后,安娜和护卫队也跟著她一起飞奔而出。 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大家的耳畔只听见小草摩擦的沙沙声和马儿的嘶吼。 在月光之下,众人策马飞奔穿过小路。 忽然间,梅露莉丝勒马停下。 「……从村子延续过来的马的脚印,在这里消失了。」 梅露莉丝边说边下马,盯著建筑物看。 在森林中离村子不远处,孤伶伶存在著的一栋建筑物。 能听见从里头传来的笑声。 梅露莉丝消除气息,双脚不发出声音,在草丛中四处走动。 然后悄悄从旁靠近发现到的埃娜丽奴。 「……别出声。」 埃娜丽奴猛然要使出攻击,然而当她发觉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是主人之后便停止了攻击。 「梅露莉丝大人?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跟你一样,为了拯救被劫走的女孩们……盗贼在这里对吧?」 「是、是的……可是!」 「护卫队一人一边。其中一人和埃娜丽奴一起从后门进入,行动以救出被带走的女性为第一要务。中途遇上的敌人,不要犹豫杀了便是。」 「咦?是、是的。」 无视陷入混乱的埃娜丽奴,梅露莉丝淡然地给予指示。 「另一人和我还有安娜一起从正面进攻。」 「是、是的。」 「……大家记得刚才村民的叫声吗?」 当紧张到达最高潮的时候,梅露莉丝低声道。 对于那个问题,除了埃娜丽奴以外的所有人都迟疑地点点头。 「此时此刻,仍然有被抓的人们怕得发抖正在求救。此时此刻,村子仍然有人在祈愿被抓的人们能回去,并且对著死去的人们哀求……不能继续让那些盗贼们夺走任何事物了。」 梅露莉丝发出带著寒气的杀气,让所有人无一幸免全身瑟瑟发抖。 先前想说些什么的埃娜丽奴,也完全被梅露莉丝的气势吓到。 「……活下去,完成应为之事。」 「「「是!」」」 接下来分头行动,一名护卫队队员跟埃娜丽奴从后门进入。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尽管梅露莉丝锐利的视线让安娜缩成一团,但她还是激励著自己开口说: 「为什么您对盗贼这个词汇的反应这么大呢?」 这不是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该问的问题吧。 可是安娜无论如何都很在意。 打从在村子遇上盗贼以后,她散发出的压力变得越来越锐利。 尤其她一瞬间恨恨地瞪著这栋建筑物时,是非常冷酷令人恐惧的眼神。 对于安娜的问题,梅露莉丝一瞬间很惊讶似的双眼大睁。 「……因为我母亲被杀了。」 然而下一秒,她便轻声启齿道。 「咦……」 出乎意料的言语,使得安娜也双眼大睁。 洋溢著幸福的深闺千金小姐。 那是安娜对她的印象。 ……但若是如此,那令人发抖的锐利杀气以及令人恐惧的俐落剑招又是何物呢? 如果那个答案的一部分,是母亲遭到盗贼杀害的话……那么究竟自己至今看见了她的什么呢? 那样的问题盘桓在她心中。 「之后我会接受你的提问,所以晚点再说……我们走吧。」 不过梅露莉丝的话语,却将安娜强行从思考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在这段期间,梅露莉丝悄无声息地接近建筑物。 然后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杀了站在入口监视的两个人。 两人倒下的一瞬间,护卫队的队员靠近入口,接住两人让他们静静倒下。 接著梅露莉丝悄悄地打开入口。 她一一击破在走廊遇上的敌人前进。 敌人连要反应都来不及,就陆续倒下了。 这时候安娜和护卫队队员只能目瞪口呆地静静望著她。 不一会儿,走廊上便空无一人。 和鸦雀无声成反比,从走廊深处门的另一头传来愉快的笑声。 ……房间外头发生了这种事,任何人都想像不到吧。 梅露莉丝一打开门,在敌人对她这个人投以疑问之前,她立即砍倒最近的敌人。 转瞬之间,刚刚还响起笑声的这个房间,跟走廊同样鸦雀无声。 在脑子跟上这个状况以前,梅露莉丝便一个个接连击倒敌人。 他们得以认知到自己的同伴以现在进行式正在倒下的这个现况,是在她击倒了房间里三分之一的人之后。 ……那家伙是什么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彷佛能听见那样的心声,他们由于害怕而面部抽搐。 「对、对手只有一个人!大家上啊!」 跟著他们就这样怀著恐惧,大叫著砍向梅露莉丝。 以此为开端,房间里的敌人们接连袭向梅露莉丝。 一对多还是会处于劣势吧……至今愣愣旁观事情发展的安娜和护卫队的队员到了这个阶段,第一次打算展开行动。 不过背叛他们的预测,她接二连三毫不费力地击倒敌人。 「噫,哇、哇啊!救、救救我!」 听见有人大叫,梅露莉丝停下了动作。 彷佛那一瞬间是大好机会,大家一同袭向她。 「……『救救我』这个请求,至今可曾传到你们的耳中?」 然而她一边提问,一边漂亮地躲开了来自全方位的攻击。 「求人大发慈悲是愚蠢的行为……你们能做的,只有在地狱持续冀求赦免而已。」 下一秒,从她身上发出更加浓密的杀气。 宛如要抵抗那黏稠缠绕在身上的杀气,在场所有人都流著冷汗。 「……无论有怎样的背景,这都是你们自己选的。选择拿起剑,用剑掠夺。那么应该也有做好因剑自取灭亡的觉悟……对吧?」 宛如银铃般凛然却又可爱的声音。 但是她的话语中,反倒带著壮烈。 听见那个问题,一个人又一个人背向她逃了出去。 「真碍事!」 他们朝著站在他们与入口之间的安娜和护卫队挥剑。 两人于是动手迎击。 而没逃走的人全都再次一起袭击梅露莉丝。 与其说那是发动攻势,不如说是希望能远离以恐怖的具象化现身的她……像是在那般愿望的尽头所采取的行动也不一定。 在跟敌人对峙的同时,安娜和护卫队队员的注意力仍旧自然地放在她身上。 跟在村子里一样,华丽又犀利的剑招。 以及冰冷到令人畏惧的杀气。 方才能认知到的到此为止。 见到那般令人震撼的战斗英姿,也难免会魂游天外吧。 然而最重要的是……来到这里以前,由于梅露莉丝一直在向前奔跑,他们两人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望见她在房间里纵情驰骋的身影,他们两人终于发现。 对照那可怕的战斗姿态,她流露出的神情……却似是由于不知如何宣泄的愤怒和悲伤而几欲哭泣。 再也不想失去、不想被夺走……甚至彷佛能听见那样的喊叫。 简直像是在祈祷。 冰冷恐怖的杀气,也是为了覆盖她那悲伤的铠甲。 ……在那之后不久,梅露莉丝让房里的所有人悉数倒地。 分明是一对多的不利情况,那个事实对梅露莉丝来说却称不上障碍。 证据就是她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喜悦或安心的神色,立刻打算离开房间而转身前往安娜和护卫兵所在的方向。 「……安娜!危险!」 梅露莉丝忽然大喊。 安娜往旁边一看,本应趴在地上的一人高举刀剑。 ……他是安娜对付过的敌人。 「……咦?」 安娜的脑子还没办法跟上现在的状况,一瞬间愣住了。 那细微的破绽便能定下生死。 剑向下一挥。 映在安娜眼中的景色变得非常缓慢。 ……然而那把剑却没有碰到她。 那是因为梅露莉丝以惊人速度缩短距离,用剑替安娜挡了下来。 她在挡剑的同时缓缓调整姿势,踢了来袭的男子拉开距离。 然后直接砍倒他。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听见梅露莉丝的问题,安娜的头终于也动了起来。 「是、是的……十分抱歉!」 「……这也没办法。你是第一次实际战斗吧?……反倒是让你这么勉强,我才抱歉。」 她说话的同时,再次迈开步伐离开房间。接著冷淡地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确认还有没有剩余党羽。 就这样,梅露莉丝一直战斗到盗贼团的团员全数歼灭为止。 「这是最后了吧。」 ……梅露莉丝连同那些自言自语,打开了最后的房间。 室内有被抓走的村民们、埃娜丽奴以及护卫队队员。 负责监视的盗贼已经趴在地上了。 「梅露……!」 为了制止埃娜丽奴说话,梅露莉丝把食指放在嘴边摇了摇头。 埃娜丽奴察觉到她的意思,像是表示了解一般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另一方面被抓的那群女性,对于梅露莉丝等人的登场起初感到困惑,但从梅露莉丝那边听到关于盗贼的威胁消失和可以回村子的说明便喜极而泣。 梅露莉丝等人就这样带著他们回去,离开了盗贼的大本营。 ✝✝✝ 明明只是为了增广见闻的旅行,究竟有谁会想到,会演变成遭到盗贼袭击而挺身战斗呢? 先把那些搁一边,顺利歼灭了盗贼的隔天。 为了善后处理和报告,便让一名护卫队队员前往国军驻地,我们则是留在旅馆里。 尽管向村民们问了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但他们表示让我们做那么多很过意不去而坚决拒绝,因此现在是闲到发慌的状态。 结果,我们只有在旅馆待著这个选项而已。 据说昨天发生骚动的期间我们跑出去以后,和进入这个旅馆的盗贼擦身而过,旅馆里头也很慌乱。 我们的行李也不见了好几个,但昨天见过面的员工去世的事实更是令人沮丧。 我们尚且如此,旅馆人员的心情也可想而知了…… 为了压下那种厌恶的情绪,我喝起安娜泡的茶。 安娜和埃娜丽奴从刚刚开始一直瞄个不停的视线,让人觉得尴尬。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事吧?」 受不了那样的视线,我便开口询问。 「那个,梅露莉丝大人……」 「为什么梅露莉丝大人您如此强大呢?」 在安娜支支吾吾的期间,埃娜丽奴爽快地问出口。 埃娜丽奴没有直接看到我战斗的样子吧。虽然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她大概是问过了安娜当时的状况。 「你没从安娜那边听说吗?……小时候家母遭到山贼杀害。自那之后,我为了复仇参加安德森侯爵家的训练累积锻炼。虽说结果是家父讨伐了那起事件的山贼。」 「我不是指那些!……为什么身为安德森侯爵家千金小姐的您如此强大呢?」 听见我的回答,安娜用像是急不可耐的声音大声问道。 表情带著一丝似是被逼急的感觉。 但是下一秒,她便回过神来僵硬地低下头。 「……十分抱歉。因为看到梅露莉丝大人战斗的英姿,我受到了震撼。」 「没关系。不过……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给出刚才的答案。」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得不问。同样身为女人……有什么方法能变得那么强。」 安娜和埃娜丽奴的视线相当锐利。 压迫的沉重气氛,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除了护卫队和国军的训练以外,我从早到晚都反覆进行著自主练习喔。日复一日,只是不断重复著那些……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积累的结果而已。」 「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也许是仍然无法信服,安娜更进一步提问。 「正如我刚刚也说过的,是为了复仇。我要将从我们身边夺走母亲大人的那些人,一个不留地全踹下地狱……我曾经一度只为了那件事而活。」 「……卡杰尔将军讨伐成功,您因而停止了训练吗?」 「不,在那之后……我想著不要让人尝到像我一样重要之人被夺走的痛苦,立志要加入国军,所以继续进行训练。」 听见我的回答,她们两人都很惊讶地睁大双眼。 「会接受你们,是因为我在你们的身上看见当时的我的影子……所以深切明白你们的心情。」 「……请恕我冒昧,梅露莉丝大人。」 安娜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您放弃了吗?那个梦想。」 「安娜!」 对于她率直的质疑,埃娜丽奴像在责备一般叫了她的名字。 「没关系……我并不是放弃了。因为对我来说,加入国军是手段,而不是梦想本身。」 「那么您的梦想是?」 「我再也不希望任何人尝到像我一样,重要之人被夺走的痛苦……就算没办法让所有人,但在我伸手能及的范围内……不对,是这整个国家的人。为此不单单是加入国军,还有只有我能做到的方法──我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想法。尽管梅露莉丝这个人从小磨练的只有剑术的本事,但是身为父亲大人的女儿、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未婚妻的我,那样巨大的力量却能让许多人动起来。」 那时的我做出了选择。 歼灭盗贼,帮助村民。 对于那个选择我并不后悔。 就算他们真有那样做的理由,就算从宏观的视点来看,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解决对策。就算如此,在那种状况下,我选择了以武力解决的那条路。 ……没错,那是治标不治本。 出现盗贼,讨伐盗贼,又出现盗贼又予以讨伐……那只是在玩猫抓老鼠罢了。 需要的是从根本上让盗贼不再出现的对策。 尽管梅露莉丝这个人只能用剑讨伐……可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就不同了。 今后只要构筑起有用的人脉,说不定能就根本的原因采取对策。 「不过,我会真心诚意替你们声援的。」 我最后说了那句话作结。 安娜和埃娜丽奴都没有开口。 只是似乎在归纳自己的想法而遥望远方。 我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著她们的模样。 注视著一动也不动的她们,我的脑中思考著其他事情。 「……差不多是他们带著国军回来的时候了吧。」 我转移视线,面向窗户轻声说道。 接著我忽然想起。 「……埃娜丽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埃娜丽奴听见我的话,似乎回过神来并做出反应。 「你可以现在马上换上我的衣服,假扮成梅露莉丝吗?」 好一会儿,埃娜丽奴没有任何反应。 她歪著头一副「……您究竟在说什么呢?」的神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次我尽情地在村民面前战斗了对吧?如同你们觉得可疑那样,一般来说贵族子女不会挥剑。」 「那件事跟要我扮成梅露莉丝大人这件事有何关联呢?」 「……一直到现在,在安德森侯爵家参加训练的时候,我姑且是以拥有梅露这个别名的护卫兼替身的身分参与。昨天战斗的人是梅露,梅露莉丝大人溜出旅馆在离村子有点距离的地方避难……大致上就是这样。因为在国军弟兄们之中也有认识梅露的人,应该没问题吧。比起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舞刀弄剑,感觉更像现实吧。」 最后那些话,无法否认是我主观的意愿。 ……话虽如此,确实再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因此,我希望你能假扮成梅露莉丝。没问题。只要用害怕昨天的事情不想见人来拒绝就行了,要是有个万一,只要一直用扇子遮脸就行了。」 「……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没问题。」 「就且战且走吧。话虽如此,还是比起什么都不做要强吧。来,赶快换衣服。」 我当场脱了衣服。 然后再次穿上昨天穿的衣服。 难掩为难的埃娜丽奴被我说服,坐上了马车。 ……既然待在这个村子也帮不上忙,等护卫队队员一到跟国军弟兄们打过招呼以后,就离开村子吧。 就在做完准备的时候,正巧护卫队队员带著国军弟兄们回来了。 护卫队队员看到我的样子,一瞬间瞠目结舌,但他们似乎马上就察觉了。 ……正因为他们是透过训练认识梅露,因此看到昨天的战斗就明白了吧。 梅露莉丝就是梅露。 「……咦?小梅露?」 我听见国军的其中一人提出那个问题。 那副容貌我有印象。 「好久不见了。」 我面向他低下了头。 看见我们的互动,站在一团人前方的男人以眼神询问。 「她是梅露,是安德森侯爵家千金小姐的护卫。从小时候开始,也许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成功消化了卡杰尔将军训练的缘故,剑术相当了得。尽管如何用这么少的人数讨伐了盗贼令人疑惑……不过既然有她在,那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向我发问的那个人,对前头的那男人如此介绍。 「……有那么厉害吗?」 「嗯。起码参加卡杰尔将军训练的人都认可她的身手。只要有她在,即使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没带多少护卫就踏上旅程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梅露。此次非常感谢各位不远千里而来。」 「不不不,反倒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抱歉。此次感谢您保护了这个村子。」 「不……身为保护大小姐的人,我只是尽我本分之事。」 「真是了不起的职业精神……实在万分抱歉,可否请您带路前往盗贼们的大本营?然后希望您能告诉我们当时详细的情形。」 「大……梅露,那就由我来……」 听见他的请求,护卫队队员开口道,但我对此摇头示意。 「你在马车上等……大小姐虽然希望赶紧离开村子,但与此同时,她也顾虑著前往两个村子外的驻扎地迎接国军诸位的你应该累了。因此她特别允许你跟她一起坐上马车。」 「不,在下并没有……」 「……而且因为这次的事情,大小姐有些害怕。虽然安娜一直待在她身边,光是那样似乎无法抹去不安,现在最好随侍在她身边。」 「……既然大小姐她那样说的话。」 「详情你就问坐在马车上的安娜。另外,幸好她还事先说了要我替国军的诸位带路……那么大家走吧。」 我替他们带路到盗贼们的所在地。 直接对他们说明了当时的状况。 应该因为是已经结束的事件,我说明完一遍以后,并没有特别遭到追问,意外地很快解脱。 接著回到停马车的地方以后,我隔著门将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还有接下来要踏上回程的事,告诉了坐在马车上的众人。 可以隐约看见窗户后头坐在马车上的梅露莉丝大人……更正,是埃娜丽奴点点头的动作。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像是想跟梅露莉丝打招呼﹑好险没人说也想问问她关于这次事件的详细情形﹑好不容易让埃娜丽奴变装,没有什么出场的机会固然好,但也觉得做了对她很抱歉的事情等等──当我仔细思考著那些事,抓起马车缰绳的时候── 「请、请等一下!」 忽然之间拦住人究竟所为何事……我感到不解之余往后一看,昨天在村子所救的女性站在那里。 昨天在马背上,再加上由于夕阳开始西沉几乎看不见她的脸……仔细一看,是一名相当美丽的女性。 「我叫布丽妮。昨天真的很感谢你……要是你没出手相救,真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能帮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 「那、那个……请恕我冒昧,我想向你致谢。」 「不,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怎么这样……」 那名女性慌乱地游移视线。 「那、那个……今天就要出发了对吧?」 「是的。待在这里会碍事的,国军的诸位已经到达,因此之后的事情也可以放心了。」 「……是吗?」 看见一脸歉意的她,反倒是我才感到过意不去。 「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老实说,若是大小姐没有将经过这个村子排进旅程,我也不会来这个村子。身为大小姐护卫的我,任务就是保护大小姐……若是危险近身便予以排除。这次只是偶然我要排除的敌人同样就是你们的威胁罢了。因此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就算这么说,我也是多亏了你们才得救……那是事实。」 布丽妮说话的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像是在思索什么皱起了眉头。 「对了!话说你是否预计要前往王都?」 她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般面露开朗的表情,从手上小小的篮子里拿出纸张,开始书写。 「咦?」 她说著说著把写有联络方式的纸条递给了我。 「其实我隶属于歌剧团……要是到了王都之际,请容我为你备好歌剧的座位作为谢礼。」 原来如此,是歌手啊……无怪乎会有那等美貌,我在心中点头赞同。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这个村子,是你旅经之处?」 「不,这是我的故乡。说来羞愧,我很久没回来了……这次是回来这里兼当休假。」 「这样啊……」 「多亏有你们,我才能活下来再次高歌。真的是感激不尽。」 「……这样啊。既然你都那样说了,那我就接受了。我很期待你的歌声。」 「衷心感谢你!」 之后和留在村子里的国军军人们道别过后,我们就这样离开了村子。 ……两天后。 没有什么意外,我们顺利地抵达了安德森侯爵家。 不过遭到盗贼袭击也是少有的事,要说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吧。 向父亲大人报告了事情始末以后,他不知为何对我露出一抹苦笑。 回来之后,从隔天开始,我便决定以梅露的身分参加训练。 因为安娜跟埃娜丽奴也知道了梅露的存在,我就不需要顾忌了。 顺带一提,她们俩和护卫队队员对于梅露和梅露莉丝是同一人的事都绝口不提。 「……安娜,你的步伐太糟了。那样会很容易遭到反击。」 「是的!非常抱歉!」 尽管不算补偿,她们两人拜托我在训练的空闲时间予以指导。 我想要为她们两人梦想声援的想法毫无虚伪,因此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乎,现在我们正在以模拟战的形式战斗。 「请再来一次。」 埃娜丽奴站在安娜的前方举剑。 那彷佛在挑衅的视线,不禁令我感到愉快。 我自然地嘴角上扬。 埃娜丽奴挥动刀剑。 ……嗯,动作很不错。 没有任何顾忌,毫不犹豫直取对手性命的剑招。 打从有了实战经验,她的剑招就变了。 不是压制对手,而是为了确实杀掉对手的剑招。 与敌人对峙时,比起杀掉对手,活捉要远远困难许多。 只要没有很大的人数或力量差距。 ……半吊子的打法,别说是自己的性命,就连自己的同伴或该保护的人都会身陷险境。 就因为这样她才做出了选择。是做好觉悟了吧。 杀掉对手的觉悟,以及自己被杀害的觉悟。 在接她剑招的同时,我也收到了她的觉悟和强大的意志。 「动作很不错。」 埃娜丽奴听见我的话,手并没有慢下来。 「……不过攻击太过单调。这样下去,敌人很快就会看穿自己的动作。就像这样。」 我配合埃娜丽奴的动作,把剑打飞。 她手上的剑轻而易举地飞上空中。 趁这空档,我的剑锋直指她的面前。 「……我认输。」 随著她那句话,我收起了剑。 「今天就到此为止。希望你们俩之后能自己重新思考自己动作的缺点。」 我才刚说出那句话,克洛依兹先生就带著愉快的笑容走近我。 「梅露,你好像挺开心的呢。」 「……我感觉克洛依兹先生您才开心吧。」 「没有喔。我只是受到你影响罢了。」 他用似乎要哼出歌般的声调说话,完全缺乏说服力。 话虽如此,指导她们俩很开心这是事实,因此我没有继续反驳。 「指导她们俩就那么开心吗?」 「嗯……好久没有过了。认真想挑战我的人们。」 「喂喂喂,你那样讲就像是我们没认真跟你打不是吗?」 「不,我没有那样想喔。我知道克洛依兹先生你们是认真跟我对打的喔……从训练的角度上。」 「她们是认真要杀了你吗?」 克洛依兹先生向她们投以严厉视线的同时说道。 一副我一旦说是,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样子。 「我没有那样讲……可是,该怎么形容比较好呢……她们应该是将我视为劲敌吧?能强烈感受到『我绝对不想输』的意志。她们理解自己的力量尚且不及我,不过一旦抓到空档,就会挣扎著想要暗算我。证据就是我曾经教导过她们的东西,下一次她们就会确实将其变成自己的。那样对于胜利的贪心和认真,让我也绷紧了神经。」 听见那些话,克洛依兹先生不禁面露苦笑并叹了口气。 「能对那乐在其中的你也差不多呢……能感受到那一点的你,更疏忽不得对吧?」 「不,克洛伊兹先生。虽然是假设……但即使没感受到那一点也疏忽不得喔。」 克洛依兹先生听见我的话,脸上的苦笑笑意更深。 「……梅露小姐真令人佩服。」 在克洛依兹先生身后冷不防冒出一名男人。 我记得名字叫…… 「恩琲尔先生。」 「梅露小姐对于武术持有的观念真是惊人呢。可以请你务必指导我吗?」 「感谢你的夸奖。但是要我指导专业人士……能否容我当你的训练对手呢?」 划清界线很重要。 就算现在在训练途中做类似指导的事,顶多也就是「类似」。 在我心中,那仅仅是定义为在当训练对手的过程中给予建议。 ……若当成「指导」,就已经是越权行为了。 光明正大做那种事,有种让指导官没面子的感觉,还是让人有点难为情。 「好啊。那么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恩琲尔先生一边说话一边举起剑。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附近的克洛依兹先生、安娜和埃娜丽奴离开了我们的身边。 我瞬间闭上双眼呼了口气。 进入我耳中的噪音,在我心中被赶到另一端去了。 当集中到那种那种程度时,我睁开双眼。 然后举起了剑。 「……请多多指教。」 在我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恩琲尔先生出现在我眼前挥下了剑。 ……好快。 我一面挡下,一面后退拉开距离。 「……梅露小姐,你真有一套。」 对说出那句话的他,我像是表示这是回礼般攻击过去。 虽然他反应慢了一秒,但随即化解了我的斩击。 更加深入、更加犀利……在这种状况下,我的精神逐渐从对手跟我的动作,转换到剑尖之上。 ……与此同时,我的心底自然地涌起欢喜之情。 下次会怎么攻过来? 下次我应该如何接他的招? 每当我在拆解他剑招的时候,尽管他的动作时不时会让我感到不协调,但还是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那种时光一下子便宣告结束。 我的剑打飞了他的剑,飞到空中去了。 「……我认输。」 那一刻,他双手高举如此宣布。 「谢谢你。」 我也收起了剑低头道。 「梅露小姐你真行……我完全不是对手。」 「是你承让了。我才是一直在提心吊胆。」 「从今以后,你可以继续当我的对手吗?」 「嗯,当然了。不如说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我们对彼此露出了笑容。 ……在战斗期间,不经意间感受到的不协调。 简直像是在使不习惯的招式……那样冷不防之际的反应迟钝。 恐怕他还没有完全亮出自己的底牌。 ……不过,那又如何呢? 反正,我也是一丘之貉。 在平时的模拟战中,就真正的意义上我并没有使出全力……因为有可能会毁了对手。 包含那一点在内,很久没有过那样有趣的模拟战了。 就算他手下留情,跟他的模拟战令我觉得大有帮助。 「……那么,事不宜迟。可以再打一场吗?」 他捡起落地的剑问我。 「当然了。」 我也面带笑容回应他。 接下来我们便一个劲儿地不断挥剑。 ……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这句话是真的,不知道打到第几场的时候,响起了训练结束的口令。 「你真是厉害。跟小梅露能战到那种地步的,可没有多少人啊。」 解散的那瞬间,国军弟兄们聚集在恩琲尔先生的四周。 「不……真要说的话,应该说她引出了我的实力比较正确吧。或许是因为这原本就不算认真比试,是我为了寻求建议的模拟战。她要是认真起来,我一下子就败了喔。」 对此,恩琲尔先生面露苦笑回应。 「小梅露认真起来可不得了啊──」 听见那样的对话,我不禁佩服他竟能伶牙利齿到那种地步。 「梅露小姐,你辛苦了。」 在我思考那些事情时,安娜和埃娜丽奴出现在我身边。 「你们俩都辛苦了。我要回宅邸去了,不过你们俩如果想继续训练的话就练吧。大小姐那边我会负责去说的。」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我要先回宅邸一趟。」 于是留下埃娜丽奴,我跟安娜一起回宅邸。 随后我在房间擦汗,在安娜替我换好衣服的时候,其他仆役进入了房间。 「大小姐,路易大人来了。」 「路易吗?我没特别听说他要来……他有说什么吗?」 「不。他只说了是顺道过来……您意下如何?」 「我马上过去。」 我在说话之余,再次看著镜子。 仔细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对劲,最后再用手稍微梳理发丝整理一下之后,我走出了房间。 虽说他向来知道梅露,整理了一下之后有种事到如今又何必的感觉。 门一开,路易确实站在那里。 「抱歉,突然就跑来了。」 「没关系。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路易。」 我们互相拥抱,为重逢感到喜悦。 「……不过路易,这么突然是发生了什么?」 我在他的怀中抬起头出声询问。 「我听说你在旅途中遇上了盗贼……」 「哎呀……」 我不禁发出了笑声。 他为我担忧的这个事实,让我觉得很愉快又心头痒痒的 「正如你所见,我平安无事喔。」 「……嗯,我知道。可是,如果没有直接亲眼见到,我就无法心安。」 「谢谢你,路易。」 我的脸埋在他的胸膛,环住他背部的双臂稍稍用了点力紧紧抱住。 他为我担心的这件事,令我非常高兴。 是很高兴……但正因如此,我不说不行。 「……假如又陷入像这次的状况。我也许会再次拿起剑。届时会让你担心……即使如此,还是可以容我待在你身边吗?」 「嗯……包括这在内也都是你的一部分对吧?」 与我的担忧相反,他说出了温柔又暖心的话。 「谢谢你,路易。」 真是赢不了呢,我在他的怀中苦笑著心想。 ✝✝✝ 「在霖梅洱公国,有权势的贵族共有五个家族。分别是菲林公爵家、克林道尔公爵家、斯历卡公爵家、巴斯嘉尔公爵家,以及克洛公爵家……这五大公爵家握有实际权力,让国家得以运作。」 罗玫尔像是在整理思绪那般说了出口。 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罗玫尔的书房里。 受到众多书本围绕的人物,只有罗玫尔和路易。 因此,就算没有大声嚷嚷,他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 「现在尝试接触的,是稳健派的菲林公爵家和克林道尔公爵家呢。」 然后在场的路易,也同样似是为了确认而开口说话。 「嗯,没错。他们在逐步提议要正式与我国缔结同盟一事。」 「霖梅洱公国有何利益?」 「其一是可以脱离卡杰尔将军的威胁。然后另一个则是放宽关税。调查结果发现,霖梅洱公国的家畜业由于土地贫瘠,若能放宽那些关税,他们应该会渴望得不得了吧。」 「原来如此……是糖果与鞭子并用吗?那么相反的,我国的利益为何?」 「首先能签订不可侵犯条约这件事相当重要。固然可以炫耀武力,但我国现在没有能够一战的本钱……对于安全上的保障渴望得不得了。就贸易层面而言,对方国家以金饰加工与宝石产量闻名……各位贵族应该会很高兴吧。」 「原来如此……真正的目的在于缔结不可侵犯条约。经由贸易层面上的利益,使得贵族们和有权势的商人站在赞成一方,令本国易于接受是吗?」 罗玫尔听见路易的推理点了点头。 「那么,身为中立派的克洛公爵家呢?」 「据种种情报进行推论,那个家族似乎是害怕卡杰尔将军因此两边都不站。恐怕这是由于他的地盘与多瓦伊鲁国和塔斯梅利亚王国接壤的缘故吧……似乎没跟强硬派有过接触,目前经由克林道尔公爵家,将有关与塔斯梅利亚王国同盟的那些内容逐渐传达给他们。」 「原来是这样……如果是惧怕卡杰尔将军,还不如说不可侵犯条约是克洛公爵家十分想要的吧。」 「嗯,多亏如此,感觉似乎会很顺利。」 「剩下的就是强硬派的斯历卡公爵家和巴斯嘉尔公爵家了吗?」 听见路易的话,罗玫尔重重叹了口气。 「那两家真的是防备森严啊……目前正在逐步尝试接触。」 「然后有个好消息……巴斯嘉尔公爵家似乎有把柄在斯历卡公爵家手上,以致于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喔。」 罗玫尔听见路易的情报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能拿到那种情报?」 「那是来自潜入霖梅洱公国的影子的最新情报……看过非法入手的帐簿以后,我发觉资金的流向有异。接著更进一步调查后,结果发现除了那本帐簿以外,还有其他未公开的帐簿和信件……我想也差不多会有报告传至王宫了。」 「所以,那个把柄是?」 「据说巴斯嘉尔公爵家已经几近没落,实情是他们手头很拮据。然后债台高筑的巴斯嘉尔公爵家主人……出手当起了人口贩子。」 「你说人口贩子?」 「是的。抓自己领地的人卖到其他国家去。当然贩卖人口在霖梅洱公国也是重罪。这件事被斯历卡公爵家逮到,目前正处于对斯历卡公爵家抬不起头的情况。」 「干得漂亮!证据当然也没问题吧?」 「是的。影子已经把证据带回我国了。详情在王宫问就可以了。」 「嗯。我马上前往王宫……!」 罗玫尔直接站了起来前往王宫,他罕见地跑了出去。 正好与他错过,奥蕾丽娅随即现身。 「哎呀……罗玫尔出门了吗?」 「母亲大人,您起身走动,没有大碍吗……?」 「已经没问题了喔。明天梅露莉丝小姐也会来,不能一直躺在床上。」 奥蕾丽娅面露苦笑回答路易的话。 「是吗?」 尽管点了头,路易还是让她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恐怕父亲大人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说得也是。他一旦去了王宫,两三天不回来我也不会惊讶。」 奥蕾丽娅说话时,浮现温和的笑容。 「……你也要去王宫吗?」 「是的。找个适合的时间。」 「这样啊……」 她在附和的同时叹了口气。 「路易,你听好了。梅露莉丝小姐她肯定明白,你赌上所有一切为国家人民服务……不对,她已经有所觉悟了吧。也包括有时会因此感到寂寞的事……正因如此,路易。你必须好好珍惜梅露莉丝小姐才行喔。」 随后一脸正经地告诉他。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因为你肯定也会让她跟我有同样的心情。我想趁现在先叮嘱你。」 「……我本来就不打算关注除了她以外的人。她对我来说,除了是可爱的未婚妻,同时也是望著同一条道路的同志。」 「这样吗……你绝对不准违背那些话喔。她对我来说也是可爱的女儿。」 「嗯,当然了。」 「……抱歉留你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要走了对吧?」 「是的……找人过来以后我就离开。」 「不要紧,我是自己走路到这里的。」 「是吗……那我就告退了。」 于是路易也离开了房间。 第七卷 第八章 夫人,在社交界亮相 「合格了,梅露莉丝小姐。」 物换星移,距离我入学学园已经剩下不到一年了。 话虽如此,因为早早就做完准备,故而没有特别需要为此做些什么,我一如往常去上课。 然后突然之间,奥蕾丽娅夫人说了那些话。 「……奥蕾丽娅夫人,合格的意思是?」 我微微偏头提问。 「哎呀……梅露莉丝小姐,这当然是针对你课程成果所说的喔。」 奥蕾丽娅微笑著很开心的样子。 ……总觉得第一次见到奥蕾丽娅夫人笑得那么开心。 「你身为淑女的本领,已经完美到不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丢脸了……你确实努力了呢。」 对于她那流露出温柔的笑容,让我也跟著自然而然笑逐颜开。 「谢谢您,奥蕾丽娅夫人。」 「道谢就不必了,这可是为了我未来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你的努力。我再说一次,你好好努力了呢。」 「那是因为有奥蕾丽娅夫人您的指导……而且还有路易在我身边。」 「哎呀……你们感情还真好。」 奥蕾丽娅夫人嘻嘻笑道。 「去上学的入学准备做完了吗?」 「关于那方面已经做完了。」 「这样啊……那样的话,就能无后顾之忧集中在你亮相的准备之上了呢。」 「亮相吗?」 终于来了吗?我的内心变得有些沉重。 在社交界亮相,尽管最终是委由各家自行判断,不过要在十二到十八岁之间完成。 其中多数人是在十四、十五岁亮相,因此算亮相的标准年龄。 「现在开始进行准备,大致能勉强赶在入学学园以前吧。我有先找来裁缝师,现在就开始量尺寸和准备礼服吧。」 「咦,从现在开始吗?」 话说照这种发展,似乎会变成由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来做准备。 ……因为我家只有男性,因此有奥蕾丽娅夫人替我把关真的是感激不尽。 「嗯,是啊。」 奥蕾丽娅夫人啪啪地拍了拍手。 之后阿尔夫随即带著一名女性进入房间。 「这位是可蕾珠儿夫人。是我熟识的裁缝师喔。」 可蕾珠儿听见奥蕾丽娅夫人的介绍低下了头。 「那么夫人,就麻烦你替她量尺寸了。」 接著可蕾珠儿就站在我身边,开始四处量尺寸。 托她本领高超的福,结束时比我想像中花费的时间还少。 「奥蕾丽娅夫人,关于礼服的设计,您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嘛……夫人你觉得什么颜色适合她呢?」 「这很难说呢……她的皮肤非常白皙,感觉什么颜色都很适合她。但既然是难得的亮相,用能彰显年轻的淡色系如何?」 可蕾珠儿说著拿出好几块布料样本。 我受到催促站了起来,她将布披在我的肩膀上比对。 好几块布料依序披在肩上然后拿下来,不断重复。 「哎呀……每块都很棒呢。梅露莉丝小姐,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奥蕾丽娅夫人的问题,令我内心感到烦恼。 老实说种类很多,要我分出高下实在很难。 「……夫人,那边的呢?」 在我到处瞧著摊开的布料之际,不经意地指向了没有拿出来的布。 「喔……这块是还没染色的布。我搞错把这带过来了。」 雪白的布料莫名触动了我的心弦。 「这块布不错。」 「这块吗?」 尽管有些为难,可蕾珠儿还是把布披在我身上。 「那样的话,腰际叠上水蓝色的薄纱做拼接如何?没错,在那边收紧放上那块布……」 奥蕾丽娅夫人对可蕾珠儿做出指示。 可蕾珠儿则是忠实地将其重现。 「哎呀!非常棒呢。」 可蕾珠儿面对逐渐成型的衣装也面露喜悦。 「如此一来,奥蕾丽娅夫人,裙襬的部分加上银线刺绣如何?再缝上碎钻。」 「那样不错。」 「然后将白布刻意做成贴身剪裁再叠上薄纱……弄成只要一动就会隐约看见白布的样子如何?就像这样。」 「是啊,很棒呢。饰带也故意弄成白色的……没错,就像那样呢。」 ……然后历经可蕾珠儿与奥蕾丽娅夫人白热化的讨论,最后定下了我的礼服。 「那么我接下来就开始制作。今后也请多关照。」 可蕾珠儿决定好礼服以后,便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至于我则被奥蕾丽娅夫人少见的热衷模样吓到,结束时有点疲倦,于是坐在椅子上。 尽管觉得疲劳,但姿势当然没有垮掉。 「抱歉啊,梅露莉丝小姐。我很想跟女儿一起挑选礼服。不知不觉间太过吵闹了呢。」 奥蕾丽娅夫人说话时浮现出一记苦笑。 「不。有奥蕾丽娅夫人您监修,我就能安心迎接亮相了。感谢您。」 「能听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之后就剩一些小饰品了……这就配合礼服的缝制进行吧。」 「好的。我知道了。」 「呵呵呵,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可爱的女儿……而且还是我亲手栽培的学生的你要迎接亮相。」 她露出似乎很高兴﹑眯细了双眼的笑容。 「实在是不敢当,奥蕾丽娅夫人。」 我有种暖流流过心头的感觉。 对于奥蕾丽娅夫人将我看成自己的女儿的那个事实。 与此同时,如今我在奥蕾丽娅夫人身上看到去世的母亲大人的影子。 ……要是母亲大人还活著的话,会像奥蕾丽娅夫人那样,为我的亮相而雀跃吗? 我想肯定会。 奥蕾丽娅夫人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并表示同意,笑意又更加深了。 ✝✝✝ 一回到家,我便换上训练服参加训练。 当然也一并进行最近成为日常一部分的对安娜和埃娜丽奴的指导。 「……那么梅露小姐,请多多指教。」 正好结束对她们两人的指导时,恩琲尔先生也来到了训练场。 他那感觉温柔又随和,和蔼可亲的笑容令人无法感受到持剑之人特有的犀利。 感觉就是个脾气很好的哥哥。 实际上这个训练场上的各位前辈都很疼爱他,连应该没有什么接点的安娜和埃娜丽奴,也似乎跟他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嗯,我才要请你指教。」 然而我在心中暗笑,可不能被那样的表象所骗,在战斗中粗心大意。 因为他的力量恐怕不是高我一等,而是两等三等了吧。 他站在我对面,我举起了剑。 他也同样默默不语举起了剑。 方才温柔的气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变得锐利的视线。 我们暂且一动不动,暂时观察对方要如何出招。 沙……脚稍微移动的声响传入耳中。 那一瞬间,我动了起来。 同一时间他也动了起来。 锵……两把剑互相交错。 感觉嘴角忍不住愉快地上扬,隔著那把剑我看见他的表情也同样浮现出笑容。 我无法强行维持这种姿势,于是带著剑一同退后。 然后再一次,为了不要错过对方哪怕是一瞬间的破绽,而注视著对方如何出招。 ……我们的战斗,在周遭人看来肯定很没意思。 因为没有任何华丽的打斗,剑刃交锋的机会也不多。 他动起来的那一瞬间,像是做出应对……为了反过来利用那个攻击,我也动了起来。 在几次的交锋之后,眼见情势不利,这次是他后退。 「……停下、停下。」 在重复好几次以后,克洛依兹先生制止了我们。 「是说,差不多到结束的时间了。要开始准备清场了。」 我们由于克洛依兹先生的声音而停止动作,于是在向对方投以苦笑的同时行了个礼。 「谢谢你,梅露小姐。」 「我才是,谢谢你,恩琲尔先生。」 我们走下训练场,并且各自用毛巾擦汗。 「话说,恩琲尔先生你会隶属第一师团到什么时候?我记得你是限期隶属的对吧?」 「啊──……那个,其实我实习的期间早就结束了喔。因此原本也不该参加这边的训练……」 他一边搔脸一边苦笑。 「大家说好不容易身手变好了,为了不要退步还是参加比较好,就邀我来了。因为还有原本的工作,所以没办法常常来,但既然得到这个机会,我还是想尽可能参加。」 受到如此盛赞实在不敢当,他这么说,笑著结束了话题。 像这样互动,感觉真的就是个脾气好的大哥……真的跟交战时判若两人,我也露出了笑容。 「原本这个训练的意旨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如果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喔。可是你明明原本有工作就很忙了……很辛苦吧?」 「不,没那回事喔。我目前的所属部门只要不在忙碌期间,其他时间还挺自由的。」 「咦,是吗?即使同样隶属国军,部门不同,状况也大不同呢。」 「是的,没错。」 看看四周,做完准备要回去的人,一个个开始离开训练场。 随著人变得越来越少,由于训练而过于火热的气氛,感觉渐渐冷却下来。 我将擦汗的毛巾随便摺好以后,视线再次望向恩琲尔先生。 「你再来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做训练的。」 「嗯,当然了……既然梅露小姐要训练我,为了不要让差距扩大,我得努力做自主练习呢。」 「哎呀,你太谦虚了……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好的。那么就下次的训练见了。」 就这样我留下恩琲尔先生,跟安娜、埃娜丽奴一起离开了那里。 ✝✝✝ ……我换上了在奥蕾丽娅夫人的监修下,为了今天而缝制的礼服。 领口高度竭力露到不致下流的程度,沿著身体曲线直到腰际的贴身剪裁。 作为对照的则是腰部以下叠上一件淡蓝色的薄纱营造出分量感。 是可蕾珠儿夫人造访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好几次和奥蕾丽娅夫人商量,不容一丝妥协所完成……她引以为傲的一件作品。 饰品戴上母亲大人曾经戴过的手镯,以及父亲大人所赠的蓝钻项炼与耳环。 接著我绑好头发,擦脂抹粉。 「……梅露莉丝大人,真是太出色了。」 在所有程序结束之际,哦……安娜在呼气的同时轻声道。 ……婆婆亲授的变装术……订正,是化妆技术,让我看著镜子不由得觉得感动。 随著叩叩叩的敲门声,埃娜丽奴进到了房间里。 「……抱歉,打扰了,大小姐。路易大人来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我一站起来,就觉得衣服比起往常还要沉重。 总觉得每当我向前一步,包含轻飘飘的空气在内都变得更加沉重了。 走进埃娜丽奴带路前往的房间里,就看见路易坐在沙发上。 他也是穿著一身正式服装,头发似乎有用发油整理过往后梳。 路易的视线不经意投在我身上。 他整个人一瞬间目瞪口呆。 「……不、不适合吗?」 我顿觉不安便开口一问……礼服经过奥蕾丽娅夫人的监修不会有问题,要说有问题的话,肯定就只有我能否驾驭了。 沉默的时间越长,不安便一个劲儿地膨胀。 「……你很美丽。」 然而与我的不安相反,他直接做出那样的发言。 「咦……」 我暂且无法消化状况,这次换我整个人呆若木鸡。 「非常……美丽。」 他悄悄靠近,牵起了我的手。 那种温暖让我终于认知到现实,整张脸开始发烫。 「谢……谢谢你。」 他用恭恭敬敬,像是对待哪里的公主一般的举止牵起了我的手。 「……我是否有此荣幸,担任您的护花使者?」 「嗯,当然了。」 我就这样与他十指交握。 「那就请多指教了呢……路易大人。」 接著我们离开了安德森侯爵家。 今天是我在社交界亮相的日子。 在摇晃的马车中,我们前往王宫。 「啊……好紧张。」 「梅莉,没问题的。你没有必要担心……毕竟你从那位母亲大人手中夺下了合格。」 「路易,就算你那样讲。正因如此,相反的,我就得超越大家所期待的水准。总觉得要是没能超越,似乎会令身为老师的奥蕾丽娅夫人颜面无光……」 「……这是对你而言的初战。」 路易低声嘀咕。 「会觉得害怕、不安吧……但那都是不可或缺的。有那些感受才会更加慎重,更加三思而后行。我没说错吧?」 言之有理,我听著那些话点了点头。 那正是类似站在战场上,会说给新兵听的话……正因如此,我毫不费力地就接受了。 「况且,你是不会溃败的。都那么努力了,然后也有足以活用的胆量,就算这样还是束手无策的话……」 「……的话?」 「不管有什么状况,我都一定会掩护你。」 听见路易的话,我绽开小小的笑容。 「是啊……是这样呢。」 我的头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我未来的老爷,抱歉说了不争气的话。不过没问题的。只要有你在,我就没问题。这点恐惧,肯定会有办法。」 「不愧是你,梅莉。」 如此夸赞的他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 接著不久后便抵达了王宫。 「请吧,梅莉。」 路易拉著我的手,走下了马车。 为了护送我,路易的手环住了我的腰。 这种护送的姿势,若没有配合对方的呼吸,就会难以行走。 但是依我的情况,我对他投以完全的信赖,他的手会支撑著我,因此我得以放心前进。 走廊上有一整排同样要迎接在社交界出道的人们。 然后我们也加入了队伍,等待谒见女王。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我们就这么受邀进入了谒见室。 我在路易的护送下,默默地接近王座。 位高权重的贵族公子千金以谒见王族这种形式作为进入社交界的问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男性基本上是独自问候,女性则是在他人的护送下完成谒见。 一般来说会由自己的家人护送,但若是有未婚夫的情形,也可以由未婚夫护送……因此我就让路易护送了。 谒见室是为了谒见这个国家地位最高女性的房间……果然是富丽堂皇的地方。 整排的大理石磨石子石柱,柱子上更有金工雕刻。 尽管地板也同样是大理石,但由于我走在一直线绵延到王座的鲜红地毯上,很可惜没能看见那宛如明镜般的大理石地板。 内部的景象实在美丽,如果可以我很想仔细看看四周,但现在正走在谒见的路上,不可能做那种事。 因而我们只是望著前方行走,在规定的位置上站定脚步。 我连指尖都绷紧神经,鞠了个躬。 「……抬起头吧。」 听见女王的话,我们抬起了头。 坐在王座上的中年女性……那威严十足﹑威风凛凛的模样,正是一名王者。 头上戴著据说是为她订制,比起男性用的更加纤细而轻巧,也更加华丽漂亮的女用王冠。 「安德森侯爵家长女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站在女王身旁的侍从,介绍我的名字。 「……你可以直接答覆。」 「深感荣幸。」 「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终于见面了呢。」 「先前的茶会非常抱歉。能与您见面,我非常高兴。」 从刚刚抬起头,我就觉得女王陛下一直在看这边……究竟是在看我,还是有什么其他含意呢? 无论如何,对于她那充满威严的视线,只要一松懈,好像就会轻易畏缩。 「……相当出色的服装呢。」 突如其来的话题,一瞬间,我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内心一阵混乱。 那句话究竟是该按字面意思理解,又或者是…… 「谢谢您。这是得益于他的母亲奥蕾丽娅夫人的建议。若将女王陛下您这一番赞美之辞传达给她,相信她也会很高兴。」 「哎呀……我只是老实说出感想而已喔。真的是非常适合你……路易你不引以为傲吗?」 ……这种为了社交界亮相问候的谒见,会这样花时间在每个人身上吗?我听说是做完固有问候就结束了…… 那样的疑问掠过我的脑海。 「……如您所言。请恕我僭越口不择言,我甚至担忧其他男性会不会被我最爱的未婚妻迷倒。」 我最爱的未婚妻……听到那句话后,我感觉自己在女王的面前脸红了。 「感情真好。看样子梅露莉丝似乎也很喜爱路易呢。」 察觉到我表情变化的女王,发出嘻嘻的笑声说道。 「是的……我也爱他。因此我经常想著,希望能成为与他相衬的人。」 「相衬什么的……我才是想著要成为能与你相榇的男人,因为有你我才能努力下去。」 「哎呀……」 呵呵呵……女王愉快地笑了。 「你们真的感情很好……让我看到了很棒的事物。梅露莉丝,祝福你能拥有美好的前程。」 听见女王的话,我们一起再次低下头。 接著做完退场的问候后,便离开了房间。 ✝✝✝ 这天的晚宴是屡屡受到众人提及般广受瞩目的宴会。 也因为是「那位」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在这场晚宴中于社交界亮相的缘故。 安德森侯爵家……那是远近驰名的英雄卡杰尔•达兹•安德森担任当家的家族。 身为嫡系,却至今都没有在正式场合现身的千金小姐。 那就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一般来说,就算是在社交界亮相以前,谁都没有见过容貌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亲近的家族之间,不乏有孩子之间互相引见之事,也会举办小规模只有儿童参加的茶会。 然而身为话题人物的少女,却完全没有参加过那类宴会。 尽管是由于卡杰尔将军的威望才会有如此高的话题性,一时之间甚至曾经流传过是丑到无法在人前出现的容貌那种谣言的稀奇事。 ……话虽如此,人的兴趣随著时间经过会变得越来越薄弱,与此同时谣言也会中止。 她的存在渐渐不再是话题,最终就这样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然而谜团重重的她,由于成为「那位」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公子的未婚妻而再次……不对,是比起从前造成了更大的话题。 阿尔梅利亚公爵家……那是首席贵族,代代有宰相辈出的家族。 提到那家的公子,只要是有女儿的家族,每家都想要透过婚姻与其缔结友好关系。 尽管一直热烈地和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接触,但随著时间经过却始终没有和哪家千金小姐订婚。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要跟安德森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订婚! 那件事的影响力绝对非同小可吧 正是因为位于这个国家文武官僚巅峰的家族结盟的缘故。 现在不论是好是坏,每个人都在关注著她。 想要奉承巴结将她包含在内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 对强大的权势感到自豪,想要阻止两人订婚的人。 打算阻止,更对未婚妻宝座虎视眈眈的人。 因此今天的晚宴,笼罩在某种热气之中。 「……哎呀,多兰巴尔德伯爵。您的表情似乎还挺开心的呢。」 多兰巴尔德伯爵似乎心情很好地在观察会场,为了跟熟人打招呼暂且中断了观察。 「嗯。我很期待能看到造成话题的少年少女……多亏小犬已经有未婚妻,我能纯粹地置身事外看好戏。」 「没错呢……话说令公子人呢?」 「在那里,正在跟未婚妻一起四处向人打招呼喔。」 「喔,原来如此……真令人羡慕呢。令公子跟引发话题的诸位同一世代。今后会有很多交流的机会吧。毕竟我的孩子年纪尚幼。」 「喔……的确,事实上这可真是上天恩赐了呢。」 两个男人正在进行对话之际,入口处忽然一片鸦雀无声,甚至让人感到不自然。 明明直到刚刚都还笼罩在不同于以往宴会的热度当中,在不损及品德的程度下,进行关于引发话题的两人之间的对话而愉快地喧哗吵闹。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多兰巴尔德伯爵窥视著周遭的样子询问对方。 被问到的男人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多兰巴尔德伯爵也同样望向他视线的前方。 接著……他也停止不动了。 在众人眼前的那号人物……那就是造成话题的其中一人──路易•德•阿尔梅利亚所护送的女性。 ……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透明白皙的肌肤,宛如银丝一般随风摇曳的白金发丝。 有如工匠费尽心血打造出的人偶,那般堪称拥有完美美貌的容颜。 唯一能表现出她是人类的,是闪闪发亮的淡蓝色眼眸。 她那脱离常轨的美……任谁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说不出话来。 只能望著她目瞪口呆。 实际上,为了想在他们登场时打招呼而在会场入口附近等到望眼欲穿的众人,结果都愣愣地被她给迷倒了,只能目送他们从眼前经过。 他们在鸦雀无声的会场里缓步前行。 光是走路的动作就能成为一幅画,任谁见到她优雅的身影感觉都像在作梦一样。 他们俩在会场中央略偏后的地方停下脚步开始对话。 有时会互相对望,相视而笑。 ……感情相当好。 在场所有看见那幅情景的人,都不约而同有这般感想。 不久后当音乐停止时,所有人都面向前方。 然后女王陛下随即自侧边现身。 在她后方还有著第一王子艾多嘉•路•塔斯梅利亚的身影。 那蕴含著强烈意志的光辉,继承自女王陛下的靛蓝色眼眸,隔著衣服也清楚分明的经过锻炼的肉体。 他威风凛凛登场的样子,千金小姐们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却显然开始紧张了。 那也是因为其实身为王太子的艾多嘉还没有未婚妻。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正好在他开始选未婚妻之际,当时陷入昏睡状态的父亲去世,他接著服丧,因此一直没有选妻,于是时间就这么过去……就是这么回事。 「看到各位身体健康真是再好不过了。打从与多瓦伊鲁国达成停战后经过了好些时间,亲眼见到生在太平盛世这个国家的孩子们日益茁壮且健康成长的模样,我深感欣慰……强烈体认到新的时代很快就要拉开序幕。今天的宴会有众多世代的人参与……希望能成为对各位都富有意义且愉快的宴会。」 在女王的致词结束后,乐团开始演奏乐曲。 引发话题的梅露莉丝和路易跳起舞来。 无论是谁都对那舞姿赞叹,不愧是安德森侯爵的千金和阿尔梅利亚公爵的公子。 不久后第一首曲子结束了,他们各自和其他舞伴跳起了舞。 那名舞伴引起了会场小小的骚动。 ……梅露莉丝的舞伴,居然是那位艾多嘉王子! 也难怪众人会对艾多嘉王子积极邀舞的事实面露惊讶……没办法,艾多嘉王子至今都不曾和人传过恋爱情事,硬要说的话,感觉是个比起享受和女性谈恋爱,更重视男性之间友情的年轻又青涩的青年。 话虽如此,梅露莉丝有未婚夫路易……在歌曲结束后稍微聊个两三句,两个人就分开了。 然后梅露莉丝再次跟其他舞伴跳起了舞。 那之后又跳了好几轮的舞,终于路易带著梅露莉丝开始四处向贵族打招呼。 「……久疏问候了,多兰巴尔德伯爵。」 不久后,梅露莉丝和路易出现在他们两人身边。 「路易阁下,好久不见了。今天美丽的未婚妻也一同出席,真令人羡慕。」 「不敢当……请容我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梅露莉丝。」 「多兰巴尔德伯爵,幸会,往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您太客气了。我才是往后要请您多多指教。小犬今天也来到了这个会场。虽然不巧他现在不在……」 多兰巴尔德伯爵东张西望,然而附近却不见他儿子的身影,于是很遗憾地垂下了眉。 「是达恩阁下对吧。在学园里我一直都受到他非常多的关照。」 「不不不,是小犬受到您的关照才是吧……话说梅露莉丝小姐是今年要进入学园就读吗?」 「对,没错。我记得跟达恩阁下订婚的妃菈儿小姐,也是今年要入学对吧。我很期待呢。」 知道得还真清楚,多兰巴尔德伯爵心中暗暗佩服。 「……话说,多兰巴尔德伯爵,日前您和夫人去了路蓓尔地区吗?」 「是的,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呢?其实内人相当喜爱那里的鱼类菜肴跟瓷器。」 「哦……是啊。那里的鱼类菜肴真的是一绝。路蓓尔地区所生产的瓷器,鲜红色泽相当美丽,能够理解夫人为何喜爱呢。」 「喔……是吗,是吗!梅露莉丝小姐您也熟知瓷器吗?」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谈不上熟知……只是先前造访之际曾经见过,觉得相当美丽,我正在考虑今后是否要收藏瓷器。」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那么,您要不要光临寒舍一趟?内人收藏了不少瓷器。」 「哎呀、哎呀……!那可真令人期待呢!若是不会给您添麻烦,我一定去。」 「好的。那么我会送邀请函过去,请您务必赏光。」 「谢谢您。」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他们两人一同低头致意后,离开了多兰巴尔德伯爵身边,又去向其他人打招呼了。 ✝✝✝ 晚宴结束以后,梅露莉丝和路易搭上马车。 不知道是因为从紧张中获得释放抑或是纯粹感到疲倦,梅露莉丝依偎在坐在身旁的路易身上。 「……辛苦了。」 路易轻声向梅露莉丝搭话。 「谢谢你。多亏有你,我认识了很多人。」 「不,我只是提供了桥梁而已……接下来都是靠你的实力。」 那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在今天的晚宴上,她以身旁的路易也为之钦佩的本领,得到了许多贵族的欢心。 除了路易介绍的众人以外,还经由他们夫人的介绍,陆续接近许多女性。 ……光是今天一天,她究竟结识了多少人呢? 而且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她绝对没有积极逼迫他人。 只是她所认识的人们,像是在争相夸耀先认识她,抑或是想帮上她的忙,像是自己要帮忙拓展她的社交圈那样,接二连三地向他人介绍她。 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抓住对方的心的那副模样,令他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那并非她原先拥有的才能吧? 完全是跟路易订婚后每天努力的成果。 不光是奥蕾丽娅给予的课题,她自己为了增广见闻也积极地阅读具话题性的书籍,并且实际造访当地,用全身的感官去感受。 而且不仅如此,还跟奥蕾丽娅几乎每天讨论累积经验。 那些经验日积月累,如今在此开花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路易埋首在思考之中,感觉到她的重量增加了些。 悄悄转头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进入了梦乡。 ……尽管再一会儿就到了,但他还是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苦笑,维持原样不去惊动她。 不久之后,抵达了安德森侯爵家。 「……梅莉。」 他轻轻摇了下她的身体,她立刻就醒了。 「早安,梅莉。」 「路易……咦?为什么你会……」 她似乎还有些睡意,眨了好几次眼睛,并且歪著头。 不过接下来,似乎是马上清醒过来,她立刻爬了起来。 「对、对不起……难得让你送我回家,我却睡著了。」 「没关系。你肯定相当疲累了吧。今天早点休息比较好。」 「嗯。好……我会这么做的。谢谢你,路易。」 随后他一路护送她到家里,然后再次搭上马车。 跟著他回到了自家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噢,欢迎回家,路易。」 似乎先回到家的罗玫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并向路易搭话。 「真稀奇。我最近可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您呢。」 罗玫尔听见路易的那句话,浮现出一记苦笑。 「您可以陪陪我吗?」 路易在发问的同时,也在罗玫尔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样的你才稀奇吧。居然自己说要我陪你。」 「嗯,是啊。」 路易亲自往请人拿来的酒杯里斟酒。 「……小梅莉真是漂亮,我听说了你们到处在秀恩爱喔。」 面对露出带著戏弄意味贼笑的罗玫尔,路易仍旧面无表情地喝下了杯中酒。 「就算在女王陛下面前也能秀恩爱,还真是了不起。」 路易对开心地连连点头的罗玫尔,投以冷淡的视线。 「您真是有一对顺风耳呢。」 「……你现在才知道吗?」 「话是没错……但我就是想说出口。」 呼,有些傻眼的路易轻呼一口气。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坦白说出口,没有打算秀恩爱……在女王陛下面前之外的地方。」 「你真是不沉著呢。」 「那是当然的……尽管毫无根据,但在谒见的时候,我从女王陛下身上感觉到某种类似执著的氛围。因此,说实话,我刻意在她面前秀恩爱。」 「执著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似乎相当触动艾伊丽陛下的心弦。甚至明明有你这个未婚夫,还硬要叫人向小梅莉邀舞。」 艾多嘉王子还没有未婚妻。 晚宴是贵族子女邂逅的场所……尽管身为储君的艾多嘉王子完全没必要自己积极寻找对象,即使如此,在对话与舞蹈中共度时光,也是个抓住成为未婚妻候选人之一的好机会。 因此一般来说,比起向有未婚夫的梅露莉丝邀舞,更该推荐他跟未婚妻候选人一同共舞才是。 尤其演奏曲子的数量事先就决定好,就只有那几首曲子有机会跳舞而已。 「嗯。所以我那时候的直觉是正确的。虽然觉得已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嫡子的我订婚一事能成为牵制,但我们还是在那之上更加表现出亲密感。」 「嗯,那确实是有必要呢。如果你不想放开她的手。」 「是的,当然了,就算她那样希望,我也已经无法放开她的手了。」 他所说出的话,语气十分坚决。 能看出他有多么认真。 「……听说死缠烂打的男人会惹人厌喔。」 「您好意思说这话吗……要我现在说说从母亲大人那边听来,对于父亲大人您如何接近她,还有她本人的感想吗?」 「等、等一下!唯独那些事别讲了!」 「『那是……没错,是在进入学园就读以前。我……』」 不顾罗玫尔的制止,他直接说出了从奥蕾丽娅那边听来的故事。 「真的是我错了!所以你别说了吧……!」 路易听见他拚命的道歉,终于闭上了嘴。 罗玫尔罕见地浮现出憔悴不堪的神情。 「奥蕾丽娅为什么偏偏要跟你说这些啊……」 他低著头嘀咕的样子,就像是历经激战以后筋疲力竭。 「……小时候跟母亲大人玩耍时她说给我听的,我想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就先记下来,真是太好了。」 「真的是个一点都不像小鬼的小鬼……」 「没错。都拜某人所赐。」 「那家伙究竟是谁?我去跟他抱怨。」 听见那句话,路易面露微笑的同时用冰冷的眼神望著罗玫尔。 罗玫尔看见那眼神,知道玩笑再继续开下去不太妙,于是清了清喉咙转换一下气氛。 「换个话题……明天起我要去拜访霖梅洱公国。」 「喔……终于调整好行程了吗?不过还真是急呢。」 「嗯。原本是下下周的事情……但是我们双方都有点不方便。退而求其次的备选就是下周了。」 「这次父亲大人您要去的,是稳健派的两个家族吧?」 「嗯。是要以先前的调查结果为基础谈定下来。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女王陛下,就是外务大臣与几名实务级别的从业人员,然后就只有你了。换句话说这次并非大摇大摆行事,因此只要确保护卫跟交接工作给你,这些有做好就行了吧。关于交接工作,从以前开始,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发生就已经和你一起处理很多琐碎工作,所以没问题吧?」 「嗯,是的。那么护卫要怎么办呢?」 「经由卡杰尔的推荐,已经确保几个人了……虽说如果能带卡杰尔或小梅莉去就再好不过了呢。」 「只要够强,即使减少护卫的人数还是会觉得相当安心呢。如果要暗中行动,那样做就更便利了吧。」 「没错。不过勉强也勉强不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呢……先不说这些,从明天起就拜托你了。」 「好的。」 随后路易喝空自己的酒杯,便向罗玫尔知会一声并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房之后,他松开领带坐在椅子上。 距离换日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尽管是日常生活中仍醒著的时间,但果然有晚宴的日子会感觉特别疲劳。 「……路易大人。」 当他深深坐在椅子上,抬头发呆并且思考事情的时候,琲伦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是琲伦啊。有什么事吗?」 「我也要跟罗玫尔大人一起前往霖梅洱公国,然后预计会直接再次在那边埋伏,就来跟您打个招呼了。」 「……这样啊。这次预计会多久呢?」 「根据情况,也许是半年到一年。」 「是吗……最近你来回奔波,这回你是要在那里定下来了呢。」 「是的。能这样做也是因为霖梅洱公国选定我当侦察塔斯梅利亚王国的人员,不过我有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明明好不容易能参加安德森侯爵家的训练呢。」 「托您的福,我在那边也很引人注目啊。虽说是限定期间却能够隶属于第一师团,允许参加安德森侯爵家的训练。」 「卡杰尔将军名不虚传,对吧。」 「真的……参加训练后我觉得,他的威风绝对不是纸老虎。身为将军的实力……也包括直属部下在内,可以理解他确实拥有能让各国保持戒备的实力。」 「正因如此,必须保护好他的家……而那正好连系到保卫国家对吧。」 「是的。」 看见琲伦点头,路易轻声叹了口气。 「虽说下达了终身幽禁的处分,但我不认为斐尔斯会这样乖乖就范。接下来是我想更加关注他跟他周遭动静之际……所以,要是有你在的话就事情就轻松了呢。」 「十分抱歉。不论哪件事,都不是一时半刻能办成的事。」 「是这样没错。也只能出动其他手下了。」 「……这么说来,我有个想要锻炼的人。」 「什么?是哪个家伙啊?」 路易不知不觉身体前倾向他发问。 「名叫埃娜丽奴,是梅露莉丝大人的随从。因为她已接受梅露莉丝大人的启蒙,身为女性却拥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也有很强的爱国心,再加上个性冷静……有些地方如果不是女性就很难潜入,从今后应当倾注更多心力在培育女性间谍的角度来看,她应该很适合。」 「原来如此……下次你回来的时候,再试著徵询一下吧?」 「好的。由路易大人您提议,事情就简单多了。非常感谢您。」 「我知道了……我这边也会想点办法的。祝你好运。」 「谢谢您。」 琲伦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离开了现场。 第七卷 第九章 夫人,上学去 自晚宴以后时间过得飞快,距离入学终于剩下不到一个月。 晚宴过后为了拜访在宴会上结识的各家族,每天都过得相当忙碌。 从多兰巴尔德伯爵家开始,克尔迪纳伯爵家、达纳斯伯爵家以及马艾里亚侯爵家、丹古雷侯爵家、菲利斯侯爵家、鲁道尔夫侯爵家和提尔罗兹伯爵家等等……没有偏袒哪一个派系,因为受到那天打过招呼的各位邀约,因此全都去拜访了一轮。 实际去走一圈,才能亲眼目睹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和权力关系,此外还能听到关于每个家族的事业和财政状况等等传言,著实是大有助益。 当然传言由于无法辨认真伪,因此话只听一半。 先不说这些,我就是如此亲身体会到夫人们对情报相当敏感。 果然即使是为了获取情报,茶会和派对也是重要的场合。 ……然后为了让好不容易牵起的缘分不要断掉,在进学园就读以前,想要再一次见见交情甚笃的各位,基于那种念头,这次便筹划由我作东在我家举办活动,招待大家一起来。 只是筹划活动要花非常多心思。 各家主办的活动,最为考验的是主办者的品味。 如果是无聊的宴会,亦会有人起身离席,接著就会被按上「缺乏品味之人」的烙印,说到底甚至会变成连出席的人都来不齐的结果。 ……故而,该举办怎样的活动,我相当烦恼。 舞会……先前其他家举办过了。 晚餐会……尽管是很无趣的选项,但说不定最安全。 想著那些事的同时,为了不要忘记准备时必须决定的事项,我仔细地写著笔记。 便条纸用完,想著有没有什么能写的东西,我拉开抽屉拿出里头的纸片。 ……一打开,里头写著联络方式。 那是在不知名的村子里曾经帮助过对方,名为布丽妮的歌手给我的纸。 说起来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就在我思考那种事的时候。 门的方向传来敲门声,安娜进入了房间。 接著她用熟练的动作泡茶,放在我的桌边。 「谢谢你,安娜……话说安娜,你记得有个叫布丽妮的歌手吗?」 「是的,当然了……是说梅露莉丝大人,先前我上街购物之际,偶然发现了她所属的歌剧团喔。」 「哦……」 「我记得是叫艾托华鲁剧团。」 「艾托华鲁剧团!」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叫。 安娜见我这反应,眨了眨眼吓了一大跳。 「那是知名的歌剧团啊!我记得他们新出的歌剧深受好评呢。」 在王都数一数二的知名歌剧团……那就是艾托华鲁剧团。 至于他们新上演的歌剧,由于实在太受欢迎,听说位子非常难抢。 「对了!就是这样!……去问问看布丽妮能不能为这场活动锦上添花吧。谢谢你,安娜。」 其实也曾在个人宅邸举办活动时请歌剧团来演一场戏,或是邀请具话题性的音乐家来演奏乐曲。 尽是同样的聚会大家都会腻,所以有什么样的活动也是一大重点。 ……也是因为我纯粹想看看艾托华鲁剧团的歌剧,于是我立刻著手写信给布丽妮。 就这样做好所有的准备、送出邀请函,筹备工作不断进行著,很快地就到了派对当天。 我穿著一袭可蕾珠儿夫人缝制的礼服出来迎接客人。 尽管考虑过由我一人担任东道主是否不妥,但因为这次是淑女会,因此安德森侯爵家只有我一人参加。 姑且只有在迎宾问候时,还是把父亲大人给拖了出来。 「欢迎您,克尔迪纳伯爵夫人。」 我向迅速出现的宾客致意。 「哎呀……卡杰尔将军,您好……梅露莉丝小姐,衷心感谢您今日的邀请。我来得太早了吗?因为非常期待这一天,不知不觉就……」 「不,没这回事。虽然不知道能否符合您的期待,但我会努力令各位尽兴。」 「呵呵,您太客气了……话说回来,您还真是不简单呢。没想到竟能请来艾托华鲁剧团的布丽妮!不愧是梅露莉丝小姐。」 多兰巴尔德伯爵夫人很兴奋似的说道。 「只是机缘巧合。我也非常期待她的表演呢。」 虽然是联络以后才知道,不过布丽妮居然是艾托华鲁剧团的招牌歌手。 果然不可能请她来吧……虽然有过这种半放弃的想法,然而布丽妮说著「如果接受安德森侯爵家的邀请,能帮上梅露小姐的忙的话」,意外地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然后到了今天,布丽妮已经在做预备了。 我自己也很期待她的歌曲,一边想像的同时不断地继续问候宾客。 就这样当邀请的各位都到齐之际,派对便开始了。 父亲大人致词过后,大家就这样在大厅里沉醉在布丽妮的嗓音里。 她卖力表演众人热议的歌剧中的一场戏。 她那令人不禁想问是从苗条身躯的哪里发声的压倒性音量,还有嘹亮的声音。 以及最重要的是她演唱时那情感丰沛的模样,明明只有看见一整部歌剧的片段,却能让人感同身受﹑引人入胜。 她唱完以后,所有人都起立送上掌声。 见到她退场之后仍旧掌声不绝,大家都兴奋不已的样子,我深信托她歌声的福,这场活动一定会成功。然后剩下的,就看我在之后的茶会如何长袖善舞了。 我一面思考著那些事,一面替大家带路前往交谊厅。 「刚才布丽妮的歌声,我只有精彩无比一句话可说呢。」 话题一出,大家争相发表看法。 「嗯、嗯,真的,我都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 「听说这部歌剧是她第一次担任女主角呢……因为功力精湛,实在不让人觉得。」 我就这样品著茶,用刚刚布丽妮的歌声炒热话题。 「……话说,这回梅露莉丝小姐也要去学园上学了呢。」 「嗯,是啊。因此说不定会很难见到各位了。」 「哎呀……那可真是遗憾。」 「能听您这么说,是我最大的荣幸。」 「讲到学园,今年艾多嘉王子也要入学呢。」 「嗯,就是说啊……因此今年大家对于学园的动向都兴致盎然。」 「尤其艾多嘉王子还没有未婚妻……所以都在想他会不会对自己一见钟情,或是他会不会对自己心动。」 「哎呀,是这样吗?我都不晓得呢。」 我故意像是说笑般附和。 「这也难怪。因为您已经有个出色的未婚夫了。」 「是啊。未婚夫居然是路易大人,如果我年纪轻,应该也会羡慕到不行吧。」 「哎呀……」 呵呵呵,大家笑成一团。 大家就这样从头到尾都和和气气地谈天说地,要回去的时候都浮现出似乎很满意的笑容。 我第一次作东的这场活动,就这样成功落幕了。 ✝✝✝ ……接著在那场活动后数日。 我搭上马车前往学园。 我坐在摇晃的马车上回想著从晚宴到今天那紧凑的日子,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学园。 位于王都一角的这间学园,只有贵族子女齐聚一堂。 在钻研知识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贵族之间关系更加紧密的社交场合。 我人一到,就把行李托给安娜前往礼堂。 在路上看见了路易的身影。 「你好啊,路易。」 他跟像是同学的几名男学生似乎在谈论什么,但看上去并不是在说特别复杂的事情,真要说的话就是一副在闲聊的样子,我便寻常地向他搭话。 路易听见问候察觉到我的存在,便不再跟其他人说话走向了我。 「欢迎来到学园。最近你似乎很忙碌,还好吗?」 「嗯,没问题。我对体力还有点自信……谢谢你替我担心。」 打从我通过奥蕾丽娅夫人的淑女教育之后,我仍旧以三天一次的频率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纯粹是因为我还学艺不精,以及我很享受和奥蕾丽娅夫人在一起的时光……最近我为了处理邀请事宜分身乏术,完全没有去。 我寄信告知了这些情况以后,奥蕾丽娅夫人回覆我不须介意。 看样子我似乎让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各位担心了。 「这样啊……我想入学后就会告一段落了,唯独身体千万要注意。」 「嗯,我会的。」 因为还有其他人在看,他用字遣词必须比往常更谨慎这件事也令人焦躁。 说到底,这里如果没有外人在,我就会因为和他久别重逢高兴地整个人跳起来了。 「那件制服很适合你。」 路易悄悄接近,在我的耳边细语。 听见路易的话,我有种脸在发烫的感觉……我的脸颊怕是染上一片红晕了吧。 「谢谢你,路易……路易你也是,那件制服也很适合你。英气十足非常出色。」 在这种距离下其他人应该听不见吧,我也不在意用字遣词直接说了出口。 「喔,嗯……」 进行那种对话的期间,在我搭话前在跟路易说话的两个男学生靠了过来。 「路易~差不多该做准备了。」 「……喂,多尔纳。坏人好事可不行啊。」 有著一头偏绿金发的青年,为了劝告名叫多尔纳的红发少年而开口搭话。 耳闻他们的对话,路易和我两个人忍不住相视苦笑。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多尔纳•克塔贝里亚。然后这位是飞利浦•萨吉塔里亚。是我的同班同学。两位,这位女性是我的未婚妻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幸会。我是路易大人的未婚妻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我在打招呼的同时低下了头。 接著当我一抬起头,不知为何在我眼前却出现了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歪著头默默地向路易求救,而他避开了目光。 路易发出似乎很傻眼的叹气声并且开口道: 「多尔纳、飞利浦。」 只是叫了名字,他们却像是回过了神身体震了下。 「……抱歉,梅露莉丝小姐实在太过美丽,以致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是飞利浦•萨吉塔里亚,今后请多多指教。」 他说话的同时恭敬地牵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飞利浦•萨吉塔里亚……是财政大臣萨吉塔里亚伯爵的公子吗?我打开脑中的贵族名册做出推测。 「能……能亲眼见到卡杰尔将军的千金梅露莉丝小姐,我、我深感光荣……我叫多尔纳•克塔贝里亚,还请多多指教。」 多尔纳大人也在飞利浦大人没有亲吻的另一只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是克塔贝里亚伯爵的公子,我记得他的父亲应该是担任军务大臣。 「两位如此彬彬有礼向我打招呼,实在是受宠若惊。我才是今后请两位务必多多关照。」 尽管我如此打了招呼,但他们果然还是没回任何一句话。 「……路易大人,话说方才多尔纳大人说差不多了是……」 「喔,嗯……是啊。抱歉,还要做入学典礼的最后确认……我会再来见你的。」 「嗯,我也会去见你的。」 路易拉著还在定格的两个人,迅速进入礼堂之中。 独自一人被留下的我,仔细地从外面注视礼堂。 这个学园的主要建筑物有五个……学习大楼、礼堂、餐厅、图书馆和宿舍。 直直穿越学习大楼地上层正面入口后,便通往像是中间挖空的长方形回廊。 在呈等距离的众多拱柱一字排开,营造出庄严氛围的回廊上前进,便能见到举办诸如入学典礼、毕业典礼以及舞会等等各种典礼或活动的会场礼堂,以及餐厅还有图书馆。 学习大楼两旁是宿舍,西边是女子宿舍,东边是男子宿舍,各自可经由学习大楼长长的连通道来回。 退后几步之后,我静静地眺望风景。 视线前方的长方形挖空的中央部分……是在回廊环绕下的中庭。 与昏暗并以白色为基调﹑缺乏色彩的回廊成对照,阳光自空中照耀,露出的地皮上种有草坪,色彩缤纷。 我漠然地从柱子与柱子之间眺望著中庭以及另一边能看见的建筑物,不久后学生们零零散散地开始在礼堂聚集。 时间差不多了吧,我也混进人潮进入了礼堂。 这个礼堂以即使所有学生齐聚一堂空间依旧宽裕为傲。 后头有个讲台,进一步往上方看的话则镶嵌著色彩鲜艳的彩色玻璃。 新生依照到达的顺序随意地向前坐,陆续把座位填满。 「……欢迎各位同学。对于你们的入学,我衷心献上祝福。」 入学典礼一开始,学园长马上开始致词。 概括来说就是在切磋琢磨增进自己知识的同时,也要长大成人,对国家做出贡献……大概是这样吧。 学园长致词结束后,接下来是新生说明会。 就在这时候,路易居然登上了讲台。 当我想著为什么他会……?担任司仪的老师说明了那个答案。 学园里存在著学生会这个统领学生,像是位于老师与学生之间立场的机关,而身为首脑的学生会长,似乎就是由路易担任的。 刚才多尔纳大人说「差不多该做准备了」,原来指的就是这件事啊。我独自一人心想原来如此。 路易说明了入学典礼结束后的流程,还有今后学园生活中的各种注意事项。 他那充满威严的模样,使我听见从学生座位上四处传来的感叹与亢奋尖叫声。 当然音量不大,也许是出于不要妨碍他说明的贴心吧。 窥见他如此受欢迎,我感到开心又自豪……不过也怀有一点点的嫉妒心。 新生说明会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移动到学习大楼。 学园的课程有学士科、骑士科、神学科还有淑女科。 塔斯梅利亚国语与历史是通识课程,因此是所有科混在一起,在分好组别的班级上课,其他则是依各科上课。 除了上各科课程以外,如果想要也可以上其他科的课……不过基本上淑女科的学生不会去上其他科的课程。 ……反之亦然。 其他科的学生首先就不会上淑女科的课……换句话说就只有在通识课,男生跟女生才会上同一堂课。 顺带一提,虽说所有科学生混合的分组没有考虑身分或成绩……但那究竟有几成是事实呢? 我思索著那件事,在离开时望著发到的分组名单前往自己的班级。 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学生在,有几个人是我已经认识的人。 ……艾多嘉王子也是其中之一。 然后从跟他素有交情的迪利托利伯爵之子和丹古雷侯爵之子都在来看,果然分组时似乎有著一定的顾虑。 ……既然如此,我想我会在这个班上多半也是由于父亲大人的名字…… 我环顾教室时跟艾多嘉王子对上了眼,于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之后老师很快地进入了教室里。 「各位,恭喜入学。我担任本班班导,名叫艾路朵兰,请多多指教。今后三年都要同班,因此首先就请各位依序自我介绍。那么请从右前方开始吧。」 大家按照班导所说,依序进行自我介绍。 大家都报上姓名再加上一句话,做了普通的致词。 我也学著大家做了普通的致词。 所有人问候完毕之际,出现一名像是职员的人,跟艾路朵兰老师交谈了几句。 「……感谢各位。那么已经做好校园巡礼的准备了,接下来就带大家去参观校园。不好意思要请大家走几步路了。」 接著众学生起立,跟在艾路朵兰老师的身后开始走路。 「从一楼到三楼是一般的教室。路易同学在刚才的新生说明会中已经做过说明了,根据科目不同会使用不同的教室。请在下课期间移动到下一堂课的教室。万一有更换教室或停课的通知,会张贴在这边的板子上。」 每间教室的外观和摆设物完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挂在教室门的牌子上所写的字母和数字。 「四楼是特殊教室,主要是力学、科学以及生物学的实验室。」 艾路朵兰老师尝试打开门以后,只见教室里到处放置著吓人的实验器材。 生物学、力学还有科学,是学士科的选修课。 往年选择的人固然不多,然而比方贵族的孩子之中,对于二男或三男等等没有继承权的人来说,学者也是未来目标的选项之一。 因此在学园里产生兴趣的人,可以在这里真正地努力学习。 ……说到底,有这种热忱的学生一年似乎也就一两个人。 明明有这个国家里拥有最多知识的人们担任现任教师,实在很可惜。 话虽如此,对有热忱的学生来说,能以小班制上课应该是件幸运的事吧。 从老师的角度来看,负责的学生越少,从自己的研究中需要腾出的时间也就越少,应该是一件好事。 之后再次回到了一楼,这次则是顺时针在回廊上行走。 「这间图书馆保存了这个国家最丰富的藏书。其中还有珍本,因此警卫也很森严。首先,图书馆内禁止用火。此外,除了架上陈列的书籍以外,禁止携带书籍离开。只不过一部分……珍本全部系著锁炼,也没办法带出去。」 穿过警卫站哨的入口,我们进入图书馆内。 里头有高耸直达天花板的书架,架上的书摆得满满的没有空隙。 旧纸张的气味搔动著鼻腔。 的确有好几本书都上了锁,并且全都绑在书架上。 此外,即使是没有上锁的书,带著包包等手提物品入馆的人,离开馆内的时候会一个不漏地检查携带物品,所以要带出去也很难吧。 离开图书馆以后,再次朝左边前进。 那里是先前举行过入学典礼的礼堂。 「这里是先前举行过各位入学典礼的礼堂,学年末的时候也会在这里举办舞会。」 关于礼堂只是在经过的同时听完说明便结束了。 再次回到回廊朝左手边前进,我们在接著出现的建筑物入口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餐厅。位置依不同宿舍分成左右两边坐。进门的右边是男生宿舍,左边是女生宿舍。虽然并没有定好每个人的座位……不过大致上是依照离门口最远的位置是三年级,中间是二年级,接著是一年级的顺序分的。」 也许是因为餐厅的天花板很高,感觉里面的空间很宽敞。 高于双眼的位置上有等距离排成一排﹑镶嵌著彩色玻璃的窗户,替阳光染上鲜艳的色彩。 墙上装饰著几名学园相关人士的肖像画。 「平日一定会在这里吃午餐、晚餐,因此如果没有要在餐厅用餐时,请事先联络。由于早餐和假日没有硬性规定,如果没有要在这里吃也不必特别通知。顺带一提,早餐是从六点到八点之间,午餐是从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之间,可以在喜欢的时间用餐。请注意晚餐从晚上七点开始。」 座席是有四张长桌,椅子围绕著桌子呈等距离摆放。 像是晚餐会使用的桌椅摆设直接放大,相当有魄力。 「最后带各位同学去教堂。」 我们再次回到学习大楼,从正面玄关出去。 一走出大门之后,右手边在树木环绕下的教堂随即映入眼帘。 中央深处有个祭坛,然后做礼拜的人使用的朴素长椅面向祭坛并排摆放著。 柱子上有许多细致的雕刻,处处都是服侍神明的天使或达里尔教正式承认的圣人……不过出现的位置并不会给人过于花俏杂乱的印象。 待在稳重却也散发出温柔气氛又十分安静的这个空间,不可思议地有种心灵受到洗涤的感觉。 大家都不发一语离开了教堂,跟著再次返回学习大楼。 「学生会长说明过的课程表已经配发到各位同学的房间里了。经过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体验,如果今后想要上自己所属科以外的课程,麻烦请向我提出。那么我就说到这里。之后他们会各自介绍男子宿舍和女子宿舍,以及说明宿舍规则。」 艾路朵兰刚走,一对男女便接著出现。 「我是威廉。是男子宿舍的宿舍长,并担任学生会会计的职务。」 「我是萝拉。是女子宿舍的宿舍长,并担任学生会书记的职务。」 男生女生分成两排,跟在他们的后头走。 走过长长的连通道之后,抵达的地方是跟学习大楼一般高的建筑物。 一走进入口马上就看到了柜台。 「要离开宿舍的时候,把各个房间的钥匙交给这边的柜台人员。回来的时候只要告知姓名和房号,就会归还钥匙。此外,我想在图书馆有说明过了,可以借一部分的书。归还的时候请交给柜台人员。另外,若因身体不适或家庭因素请假时,同样可以告知这边的人员。其他还有收发信件、购买上课教材也由这边来应对。可以在这边购买的东西,在柜台的桌上或是各个房间的书桌上都有清单,请各位同学自行确认。严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叫柜台人员采购清单上没有的物品……很可惜每两三年就会有人那样做,而遭到退学的处分。」 总觉得能够想像向柜台人员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情景。 ……对于至今在老家都过著衣食无忧的生活……预计在这个宿舍也能过上同样生活的学生来说,自己身边最能发泄不满的对象就是柜台人员。 「少数人会向职员炫耀老家的权势,试图向职员施加压力,但只要一经查明便会予以重惩,请千万注意……说到底从这间学园是王立,换言之就是依王的命令而设立的这个背景来看,每个职员皆发誓无论受到怎样的压力都不会屈服,忠于王国与工作。此外我们学生会以及定期指派的王国调查团会监视职员是不是有遵守誓言……他们也不会轻易屈服。」 职员监督学生,而这双方再由学生会,甚至是所有人都受到王国调查团的监察吗…… 一旦发生学生和老师勾结,就会从根本上动摇其作为教育场所的意义,因此才会施行如此严格的管理体制吧。 「这边有保健室。会有医生常驻,因此在健康方面如果有任何担忧,都可以来这边商量。」 面对柜台往右转,便出现以白色为基调的保健室。 里头放了三张床,角落摆著两个不知放了什么药物的架子。 然后一走进去,立刻就看到左边有个医生的桌子,真的有个穿白衣的医生在等候。 以萝拉学姊为首,大家微微点头致意后,为了不要妨碍别人,我们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直接往更深处前进。 「这里是浴场。从下午四点到六点以及晚上九点到十点可以使用浴场。每个房间都有简易浴室。前面是洗手台。还有各位同学要清洗衣物,可以在位于地下室的洗衣场清洗。话虽如此学生没有必要自己洗,因为书桌里有写著自己房号的白色袋子,只要把衣物放进去摆在房间里,学园的仆役就会在清扫各个房间的时候回收,隔天再还给各位同学。」 结束了说明之后,从原本来的那条路走回去,这次则是往柜台的另一边前进。 「另一边是自助区。可以拿些小点或是各种饮料。」 有几张长脚圆桌和几个椅子。 比起在这里用餐,似乎是设想成让大家带回各自房间的样子。 「地上楼层的说明就到这里,还有问题吗?」 对于萝拉学姊的提问,没有任何人开口。 萝拉学姊向我们看了一圈确认过后,就从柜台旁的楼梯上楼了。 她爬上去的地方,是个类似大厅的房间。 「这里是一楼的交谊室。可以在任意时间使用。」 这里放著许多沙发,像是要填补沙发间的空隙般摆上了边桌。 地板上铺著图案可爱的地毯,墙面以粉红色为背景,还装饰著画得可爱又美丽的宗教画。 「从这个楼梯爬上去就会到达有私人房间的楼层。至于各位同学私人房间的房号,跟先前通知大家的一样。」 她手指的前方,还有对角线的另一头各有通往上方的楼梯。 「如果有什么需要谘询的,宿舍长的私人房间是二○一号室,可以随意来找我谘询。不时会有人来向我投诉噪音,因此还请各位同学平时生活要多多节制。此外,可以在私人房间内饮食。关于男性到访,请注意无论是什么关系都绝不允许。其他细则记载在配备于各个房间内像这样的手册里。请务必阅读一遍。以上就是所有的介绍。」 萝拉学姊拍了一下手之后,我们这些新生便自然而然地就地解散。 我从柜台人员那边接过钥匙,进入自己的房间二○五号室。 多亏安娜进来过房间一回先把行李卸了,我不需要特别做什么事就可以直接放松待著。 在房间中央有个加大双人床,窗边有书桌,然后门边有个化妆台。 在门附近有个衣橱,隔著这扇门另一头又是一扇门,里头是洗手间。 慎重起见,我依照萝拉学姊所说阅览了书桌上备有的规则合集。 ……接下来必须过著基本上没有仆役的生活。 原本就我而言,即使没有仆役也能做好自己的事,所以没问题。 说到底,扫地洗衣都有学园的仆役处理,要说自身要做的事也就是梳妆打扮这点事罢了。 在舞会等等希望由仆役替自己梳妆打扮的情况,也可以叫来女性仆役,这种情况下在女子宿舍的别宅里,据说有仆役专用的过夜设施。 看过规则确认完室内设备以后,正好到了晚餐时间,于是我直接离开宿舍前往餐厅。 大家都准时抵达餐厅,各自坐在位子上。 似乎是用合菜的形式,学生分成一组一组将开胃菜到甜点各自用大盘子盛装放在桌子中央。我也随意找个位子坐下享用餐点。 之后我洗了个澡,做完隔天的准备以后便迅速就寝,结束了第一天。 ✝✝✝ 关于淑女科的课程,就像是在复习从前在奥蕾丽娅夫人那里学来的事物。 至于在全科混合班的基础学识也一样。 多亏如此,没有遇上称得上挫折的挫折,算是暂且能够放心。 在不断摸索的生活中,虽还没有特别要好的对象,即使如此仍可以说起步相当不错。 「……请问,你是梅露莉丝小姐吗?」 我在交谊室悠闲喝茶之际,突然有人找我搭话。 我思索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一抬起头看出现在那里的果然是夏莉亚小姐。 夏莉亚•露露•提鲁罗斯──是过去王都发生连续绑架贵族子女事件时,获救的少女之一。 「嗯……没错。你是夏莉亚小姐吧。」 「你记得我真是光荣……一起去下一堂课的教室可好?」 「当然好。」 然后夏莉亚小姐在我前方的椅子坐下。 我知道在混合班中跟我同班的夏莉亚小姐,好几次都试图向我搭话的事。 ……一般在社交界里,第一次见面时不可能由下位者先搭话,不过在这间学园里则没有那种限制。 否则不管过多久,都没办法在班上增进友谊吧。 总而言之如果想搭话,她总有一天会来搭话吧,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她就直接那样做了。 ……要是我不慎接近知道梅露的她,感觉会露出马脚。 「梅露莉丝小姐,请你原谅我至今一直很想却没能向你道谢。」 「道谢……是吗?」 「对……其实以前我曾经蒙梅露莉丝小姐的护卫相救。记得吗,好几年前在王都有过绑架女孩子的事件对吧?其实我是遭到绑架的其中一人……」 虽然当时事件广为人知,但没有公开受害者身分。 那是顾虑到不要让身为受害者的少女们,暴露在好奇的视线之中。 并且出于同样的原因,她们应该也不会泄漏那个事实才是。 她出乎意料地对不是梅露的我说出了那件事,是怀疑我和梅露是同一个人,还是她的性格就是那么大胆又坚毅呢……在我不知如何判断之际── 「哎呀,是吗……我从梅露那边听说了这件事。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咦?呃,嗯……是啊。那也是托梅露小姐的福。谢谢。」 「没什么,她只是克尽她的职责……不过能得到获救之人表示感谢,这是对她来说最高的荣誉。」 「梅露莉丝小姐……」 她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怎么了吗?」 「不……难得在此相遇,我希望今后务必能跟梅露莉丝小姐你增进友谊……」 「当然,我也这么想。」 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夏莉亚小姐的提议。 现在跟她对话,她那毫不做作的话语,让我想跟她交朋友。 ……老实说,其实我对她的好感度从一开始就很高。 甚至是只要有个契机,我就想立刻告诉她想跟她交朋友。 「真的很感谢你。因为你保护了我们……我、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是为了我们沾上的脏污,我怎么会厌恶呢?真的很感谢你。」 那起事件之际,她对我说的话,至今仍旧是我的宝物。 明白了自己所走的路受人肯定的那种愉快,并且由于自己走上这条路而不必尝到失去的恐惧,能够救人这件事而感到安心。 在那个事件中反倒是她……拯救了我。 「今后也请多指教了,夏莉亚小姐。」 ✝✝✝ 「这不是很好吗?」 我说了事情经过以后,路易给出了反应。 「嗯。虽然我想跟她交朋友,可是我很难向她搭话呢。」 「提鲁罗斯伯爵家的千金小姐吗……我听说她从某个时期开始就体弱多病,不怎么公开露面,那起事件应该就是原因吧。」 「哎呀……那件事是真的吗?」 「嗯,正好符合她不露脸的时期……从你的话中可以推测出,比起本人,大概是担心她的父母不让她露面吧。」 「喔,原来如此……」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隔著校舍位于教堂另一头的庭园。 明明是未婚夫妻,但我却几乎没有能跟路易放松相处的地方。 学年不同外,要跟异性接触,除了混合班的同班同学之外还满困难的,要说无可奈何也确实是无可奈何。 因此这个庭园是非常珍贵的地方。 并且令人意外的,是除了像这样幽会以外,也经常有人会造访这里……不光是在宿舍和学习大楼之间来回,也是表现出人们时常想接触大自然来转换情绪的心境吧。 ……因此,我们能坐到长椅是件相当幸运的事。 我们在角落的长椅坐下,像是依偎著他一样,我的头靠在他身上坐著。 「是说虽然现在才问,路易你除了学士科的课以外,还有上什么课吗?」 「嗯……虽然我想上,但我还要帮忙父亲大人。再加上现在除此之外还有学生会的工作,所以没办法去上其他学科的课程。」 「喔……学生会的工作果然很忙吧?」 「也称不上忙碌,但实际上就是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不过偶尔有空闲时间,我还是会去上自己没选的课。」 「咦!可以那样吗?」 「嗯。人数不多的课无论何时都欢迎学生喔。」 「哦……还不错耶。淑女科几乎都是必修课,本来就上不了其他的课,最重要的是女性去上其他科的课,不知道会不会有损形象,因此我实在很难去上。」 尽管我个人认为努力有什么错,但在名声至上的贵族社会中,对于女性的影响尤其显著……跟其他人不一样,有可能是朝好的方向前进,但有时候也并非如此。 一旦走往坏的方向,要消除那个污点相当困难。 国军那时候也是如此,在这个国家女性的选择可说是阻碍重重。 「确实是上不了骑士科的课呢。」 「……真亏你知道我对骑士科的课有兴趣呢。」 「只要是认识你的人,谁都会那样想吧?」 「呜……也许的确是那样。不过我怎么可能不好奇父亲大人之外的人,是怎样监督锻炼的呢?」 「骑士科的课还是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同意你去,不过你要去上其他科的课,我本身不反对。就看你自己的判断了。」 路易拍了拍我的头。 听到他对我寄以完全信赖的言语,我自然感到高兴。 「……嗯。就知道如果是你会这样讲呢。」 「顺带一提,要我提供锻炼的地方吗?」 「咦?」 听见路易这意想不到的话语,我不禁跳了起来。 「……这个庭园旁边有一片很大的森林对吧?」 「嗯,对……」 「其实在森林的更深处,有个现在没人用的建筑物。那里原本是骑士科的锻炼场,不过由于该科的人数增加空间不足,结果在礼堂后方新盖了一个锻炼场……虽然那个建筑物上了锁,不过钥匙在我手上。」 「是吗?那么那边……?」 「嗯。动用预算拆除也太浪费了,但是目前也没有预计用在其他方面呢。」 「谢谢你!路易!」 如果这里不是庭园,我就要飞扑过去了。 「……话说我差不多该走了。」 「啊……这样啊。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别说那种话啊。」 看见露出一脸为难笑容的他,我垂下头感到抱歉。 「……再见。」 他轻轻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我也在他的脸颊送上一吻。 「嗯……不过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一段路吗?」 「当然了。虽然到学习大楼只是短短一段路,但要是有你陪我很高兴。」 我牵起他伸出的手,走在他身旁。 「……梅露莉丝小姐,早、早安。」 「你好,路特大人。」 「啊……梅露莉丝小姐,你好。」 「你好,贝利尔大人。」 我向路过问好的同学们,一个个问好。 「……还满多人喜欢你呢。」 重复四五次那样的互动以后,路易小声嘟哝道。 是他很少会发出,带著些许烦躁的低沉声音。 但是那反而让我感到很愉快。 ……考虑到那种烦躁是来源于什么情感,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他越是感到烦躁,我越能感受到他的爱意。 「这只是打招呼喔……大家都是同学。」 我也是光看到他跟女性对话的样子,内心就会有黑雾。 自己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然而那些黑雾却与我的意思无关冒了出来。 ……我不会表现出来,这自不在话下。 不要跟女性对话、不要看其他女性──这毕竟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想干扰他的行动、阻碍他通往梦想的道路……我只是一心一意想压下那些黑雾。 真心话是希望他满脑子都是我……希望他满脑子都是我,甚至彻底沉溺──我被囚禁在这种情感之中。 ……正因如此── 感受到他跟我有同样的心情,这让我更加高兴了也不一定。 「况且我会对除了你以外的男人感兴趣吗?……对要是了解真正的我,就会怕到跑掉的男性们。」 听见我的话,他轻轻呼了口气。 「……抱歉,是我太心胸狭隘了。」 「没什么。我反倒觉得很高兴。」 「是吗?」 他的苦笑,也许是因为感受到我那肤浅的情绪。 然而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再次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就到这里吧……再见。」 「嗯,路易,多多保重。」 我静静地望向分开时他交给我的钥匙。 我还在想著差不多该动动身体了,这样正好。 今天还有一节课,结束以后我想赶紧去锻炼,就在我边走边想著那些事情的时候…… 「……梅露莉丝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有三名女学生向我搭话。 她们的脸我不认识……恐怕是高年级生吧。 「十分抱歉,我接下来要去上课。有事可以等课程结束之后吗?」 「…………高年级生讲的话你不听吗?」 「明明是你们要约人,却不考虑对方的预定行程,这就是学姊的所作所为吗?」 或许是准确理解到我是暗指明明是学姊约人却很没品,她们浮现出似乎更加愤怒的神色。 「请等课上完以后再来约我。届时我会接受的。」 好像会是件有点意思的事,我带著那样轻率的想法离开了那里。 离开她们之后,我转了个弯跟著停下脚步。 为了确认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到的视线来源所在。 追著我的那个人物拐了个弯过来的时候,如我所料跟我撞个正著。 「哎呀……殿下。非常抱歉。」 那个监视我的人,令人意外的是艾多嘉王子。 「不……我才是,抱歉。」 我悄悄拉开距离……他究竟为什么要跟在我后头呢? 「……你打算跟那些家伙互相对峙吗?」 我才想著要怎样在他不知道的状态下问出问题,没想到会是他先开口。 「哎呀,殿下。难道您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吗?」 我明知故问。 「……我是偶然路过。」 他的视线有些闪躲。 ……他本人也觉得这个藉口很烂吧。毕竟她们向我搭话的这个楼层,基本上整排都是上淑女科课程的教室。 「对峙什么的太夸张了……我只是接受邀请而已。」 我故意不继续追究,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是三对一,真亏你还能如此从容。」 「什么从不从容……我是单纯对她们想说什么事感到好奇。而且三对一……我不认为学姊会做那么野蛮的事情。果然还是夸张了点吧?」 「一般女性光是被叫出去就会害怕了吧?」 「哎呀……殿下。您真爱说笑。竟然会想跟我谈论『女性』的天性。」 对于我的反问,艾多嘉王子畏缩了一下。 「不过请容我再多嘴一句……世上的男性所看见的『女性』,只不过是片面的对吧?」 艾多嘉王子还想对我说些什么,但闭上了嘴。 「那么殿下,请多保重。」 在他再对我说些什么以前,我直接离开了那里。 ✝✝✝ 「……梅露莉丝小姐,我们来接你了。」 在下课的同一时间,高年级的三个女学生前来迎接梅露莉丝。 「哎呀……劳烦各位移驾至此,实在不敢当。」 梅露莉丝悠然接受,跟她们一起走了。 从头到尾看著这一切的夏莉亚,感觉到不平稳的气氛,于是展开了行动从后头追上她们。 她们没有任何交谈,行走时脸上都挂著假笑。 夏莉亚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一边追踪一边观察。 然后她们到了没人的图书馆后头便停下了脚步。 夏莉亚为了不让她们发现,躲在阴暗处。 「……殿下?」 察觉到同样有在阴暗处窥视状况的人物,夏莉亚不禁叫出那个名称。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大喊出声,只是纯粹因为她没有忘记现在自己置身的状况。 「嘘。」 艾多嘉迅速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双唇之前,做出手势。 「终于能说上话了呢,梅露莉丝小姐。」 幸好那些女学生没有发现夏莉亚和艾多嘉两个人的存在,她们其中的一人开口说话。 「嗯。谢谢你们等我。」 梅露莉丝面露灿烂笑容。 那从容不迫的反应,反倒是包围她的女学生们瞬间退缩了一下。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非常抱歉,我完全不知道学姊你们想跟我谈些什么。」 「是路易大人的事。」 站在中央一直死瞪著梅露莉丝的学生开口道。 「哎呀……是路易大人的事情吗?究竟有何贵干呢?」 梅露莉丝对于她们的焦躁没有显得特别害怕,反倒像是在煽动她们,以天真无邪的双眼望著她们歪了歪头。 「你……既然要以路易大人的未婚妻自居,就给我识相一点。」 也许是情绪受到煽动,她用平时不会使用的低沉声线说话。 「识相是什么意思呢?非常抱歉,学姊你们在说什么,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说不懂?哎呀……实在很难想像是能嫁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呢。」 受到中间那个像在嘲笑一般笑著的人影响,在她左右两旁的女性也跟著笑了。 「劳您忠告了。在下是晚辈,若是不嫌弃,可否请您赐教话中有何含意?」 然而梅露莉丝却没有因此激动,只是一味地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听好了……路易大人他相当忙。虽说是未婚妻,这样占用忙碌的路易大人的时间,你不觉得不妥吗?」 「是啊。还有你跟路易大人太过亲昵我也觉得不妥喔。要是损害到路易大人的风评该如何是好?」 「……虚弱的你,当不起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下任当家夫人不是吗?」 像是在说机不可失那般,她们三人接二连三说出挖苦的话。 逐渐变本加厉的那些话,让人渐渐觉得不堪入耳。 在一旁观察的艾多嘉也皱起眉头,为了阻止正要展开行动。 「……请等一下,殿下。」 然而阻止了这件事的人是夏莉亚。 「到底……?」 艾多嘉对著夏莉亚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再一下下……请您再多观察一下状况。」 在他们两人进行那种对话的期间,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呵呵……可以听到从梅露莉丝那边传来温柔的笑声。 「感谢各位的忠告。原来还会有那种想法啊,我真是学到不少呢。」 女学生一瞬间彷佛不知道梅露莉丝在说什么似的呆呆睁大双眼。 「什……」 「然后,各位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居然对高年级生用那种……!」 相对于她们的焦躁,梅露莉丝则是似乎非常愉快地笑了笑。 「高年级生?……哎呀,怪了。把低年级生叫出来出言不逊,是高年级生该做的事吗?」 并不是刚才那种柔声。 ……她带著听到的人都会发冷的那种严肃的声音,认真地对她们投以锐利的眼神。 被那种氛围吓到,她们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说到底,跟公爵家是否相衬,你们究竟是从何判断的呢?你们拥有能否定我的父亲卡杰尔•达兹•安德森,和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大人判断的力量吗?」 「什……什么嘛,都只会炫耀老家的权势……」 「不过……也难怪你们会那样认为呢。毕竟你们为了否定我拚命寻找我的缺点,但要拿出你们认可的致命性缺点却很困难……有你们这种人,并且能给我直接问清你们心声的机会,我觉得非常感谢。」 剎那之间,她像是放松下来并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不过呢,说到底……我没必要让你们认同呢。不管谁说些什么,我都是路易•德•阿尔梅利亚大人的未婚妻。只要我那样希望,而他也承认……不管你们讲些什么,都无法颠覆这件事呢。」 然而梅露莉丝浑身散发出比先前更加尖锐的氛围,直言不讳说的那些话,让她们不禁闭上了嘴。 「……果然没错。」 夏莉亚看见那幅模样,低声嘀咕道。 「果然没错?……什么果然没错?」 唯一听见这句话的人──艾多嘉开口向她提问。 「……咦?啊……」 夏莉亚是忘了艾多嘉的存在吧……面对他的问题,她明显地慌张了起来。 但是不久后她像是死心般呼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梅露莉丝小姐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随她们一起来。」 「这话怎么说?」 「……对她来说,女性之间的争吵只是些小事吧。不过就是有恼人振翅声的苍蝇在附近飞来飞去那种程度的事。只要挥一次手就能驱逐,有什么好怕的呢。不愧是卡杰尔将军的千金。」 「……你似乎很开心呢。」 「嗯,是啊。也难怪我会有这种想法对吧。毕竟宛如我憧憬化身的人物,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像是在歌唱一般轻声说道。 她的脸颊染上朱红,双眼湿润……有如明白了恋爱滋味的女性那般,显得可爱又美丽。 艾多嘉看著那幅身影看到入迷,胸口暗中怦怦狂跳。 「想要成为那样强大的女性……是吗?」 似是为了隐藏那件事,他用生硬的声音继续提问。 「强大……嗯,是啊。如果内心有著像那样绝对不弯折的坚固自我,可以称之为强大的话。」 「原来如此……你是想说那种内心状态便是强大吧?」 「嗯,是啊。那位小姐是秉持著自豪脚踩大地,守护眼中看见的他人的慈爱之人……简直就像是身为森林之王的狼一样。您刚刚看见的……那种高尚的姿态,同样身为女性怎么会不憧憬。」 「这样啊……」 「那么殿下,请多保重。梅露莉丝小姐似乎要回女子宿舍去了,我也要回女子宿舍了。」 「喔,好……」 留下发愣的艾多嘉,夏莉亚愉快地踏上了归程。 ✝✝✝ 应付完学姊们之后,我回到了宿舍。 我在交谊室的沙发上轻松坐下,喝著自助区拿来的茶。 尽管十分失礼,但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很没劲。 ……说到底,在她们老实过头地从众目睽睽的教室把我叫出去时,我就隐约感觉到了。 我从奥蕾丽娅夫人那边听说来的女人间的战争,是更加狡猾又尔虞我诈的。 不过我还是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沉浸在思考的浪潮中。 路易果然很受女性欢迎……甚至会让人对突然冒出的未婚妻看不顺眼。 也难怪会那样吧……从他老家的权势、财力以及他自己的才干来考虑的话。 今后来的对手总不会都是像学姊那样老实过头,令人庆幸的那种人吧。 很有可能会真的出现像奥蕾丽娅夫人所说的那种,用上更狡猾手段的人。 「……我也没有打算逃避就是了。」 我忍不住轻声说出自己的心底话,睁开了眼睛。 ……看样子,幸好没有其他人听见我说的话。 「梅露莉丝小姐,现在方便说话吗?」 然而在我感到安心的瞬间,夏莉亚小姐向我搭话。 「咦……嗯,好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夏莉亚小姐?」 「谢谢。我有稍微复杂的事想跟你说……」 「那么到我的房间如何?」 「可以吗?」 「嗯,当然了。」 难道是露馅了吗……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了,我这样想著,带她到我的房间。 「请坐这里。」 我告诉她坐哪里,接著我在她的对面坐下。 「所以,有什么事吗?」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梅露莉丝小姐,你就是梅露小姐吧?」 她的双眼中蕴含著决心,就算想唬弄也没用,深信不疑的光辉。 「……有十成把握的人提问相当可怕,不管说多少否定的话语都毫无意义。」 「那么……?」 「嗯。如你所推测的,我是梅露也是梅露莉丝。」 呼,我吐了口气回答道。 「顺带一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 对这句意想不到的话,我不禁好似鹦鹉学舌一般重复了她的话。 「嗯。从一开始。」 对此,她则是露出了一记悠哉的笑容。 「究竟是为什么……」 「真的很感谢你。因为你保护了我们……我、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她说出了跟那起绑架事件当时一字不差的话。 「我不可能忘记这样的你。即使你本人说自己是替身……但我一直都觉得那并非跟你相似的人,而是你本人。」 听见她的话,我忍不住笑了开来。 那就是第一次在学园说话之际,她露出为难表情的原因。 「那真是抱歉。你尽管发现是那样也不讲,还顺著我的话说呢。」 「没什么……你是我的恩人,这理所当然。」 「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现在跑来确认了呢?就像刚刚说的,有十成把握的确认明明就没有意义。」 「其实非常抱歉,我看见了刚才你跟学姊们的互动……虽然觉得梅露小姐也许不需要,但还是会担心……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还想叫老师来。」 「这样啊……没关系的。让你替我担心。不如说要谢谢你。」 「没什么……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看见了这幅情景。」 「……难道是艾多嘉王子吗?」 「真亏你知道呢。」 「是的……他为什么想探听我的事情呢?我没有什么值得王家探听的事。」 「说不定是在探听梅露小姐的事?」 「不过我想我应该没有任何值得王家探听的事情才是……无所谓了。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特地前来确认。真的很谢谢你。」 「没什么。」 我道谢之后,她浮现出腼腆的笑容。 那可爱的模样,让我看得有些入迷。 「虽然这话有些自私,不过今后我们也可以和睦相处吗?虽然我之前就像是在欺骗说想跟我当朋友的你……」 意识回到现实之后,我提议道。 这几十分钟的互动之中,我觉得自己想跟她变得更加亲近。 「我完全不觉得受到欺骗。应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才是做出像要揭发你秘密的行为,实在很厚脸皮……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然后以这一天为开端,我跟夏莉亚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好。 ……甚至在两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我们也一定会一起行动。 在她面前跟在路易面前一样,因为我不需要矫饰或是伪装自己,所以很轻松。 其实我是第一次拥有女性友人。实在太过高兴的我,甚至想赶紧向路易介绍。 「不过,梅露莉丝……结果殿下他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呢?」 「从那之后也过了好一段时间,但他完全没有动静……老实讲,我投降了。」 「这样啊……」 「话说,夏莉亚你打算怎么度过长假?」 「要回领地实在太麻烦,所以我想应该会在王都的别邸过吧。」 「哎呀,真的吗?那么长假期间也能见面了呢。我也预计会一直待在王都。」 「好期待!我有一直想去的咖啡厅,如果是跟你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一起去了。」 「……这种事情的话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小姐你的。」 「呵呵……简直就像是哪里的贵公子呢。不对,是那些人都远远不及的帅气呢。」 「荣幸之至。」 我们在那样的对话中,夸张地笑成一团。 ✝✝✝ 在放长假以前,听讲的所有科目一定会有考试期间。 然后要是没有及格,当然是很丢脸的事。 ……话虽如此,也并不是大家都积极地在应付考试。 尤其是淑女科,只要是这个国家的贵族,对于上课的内容都已经知道大半了,因此不需要辛辛苦苦地学习。 就算是要用功,顶多也就是迅速复习一下前一天的课程这种程度。 考试结束后,我独自一人在庭园漫步。 夏莉亚说为了明天她不擅长科目的考试想要复习一下,就先回去了。 「……您怎么会来这里,殿下?」 我感觉到有人的气息,转头向后看。 他没有逃也有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 「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是吗……可以直接在这里说吗?」 实在是没想到会跟殿下两人独处,我想起码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做出了提议。 「嗯,当然了……幸好现在正值考试期间,来往的人也不多。」 「所以殿下,您究竟有什么事呢?」 「……我奉母亲大人之命观察你。」 在毫无身心准备就说出的重要话语前,我振作起精神。 「不……说观察不太恰当。她是命我要跟你亲近,我就先观察你这个人了。」 「要跟我亲近……是吗?因此,观察的结果如何?」 听见我的问题,他一瞬间双眼睁大愣住……接著笑了出来。 「观察的结果吗……你不问这件事的真正意图吗?」 「这个嘛……私以为从观察的结果来看,也许就会知道是出于何种目的观察我了。」 「这样啊……你跟我肯定合不来。虽然母亲大人非常中意你。首先,看到路易跟你平时要好的样子以后,实在不觉得会跟你有什么发展……我会说服母亲大人,询问她是否就算真的跟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为敌也希望我跟你结婚。」 「嗯……原来如此。王家想著要将有父亲大人姓氏的我迎进门。是这么回事对吧?」 「恐怕……说得简单点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这样好吗?那么老实地把事情都告诉了我。」 「你并不期望成为我的妻子,得到王妃的宝座对吧?」 「嗯,是的。您说得对。」 「不如说,我想诚实以告获取信赖才是上策……跟卡杰尔将军的千金──要嫁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你建立良好关系,对于身为储君的我来说是有必要的事。」 「原来如此。那说到底是女王陛下的想法,并不是殿下您的意思……」 虽然对于想要斩断我跟路易缘分的这种想法,一瞬间怒上心头……但是我想著不能感情用事,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顺道在脑中整理状况。 女王陛下大概是想最大限度利用父亲的名字,想著要让我跟没有未婚妻的殿下结为连理。 尽管知道我跟阿尔梅莉亚公爵家订了婚。 只要殿下跟我感情变好,又或者是……她是那样打算的吗? 真是的,这也太看轻我的爱慕之心了吧。 ……现在只能相信殿下的心思完全没有在那上头了。 毕竟这件事,在殿下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嗯。」 「是吗……感谢您如此过奖,为了符合殿下您的期待,我今后也会继续精进自身。」 「能听见你这样说真是太好了。」 「……话说殿下,我可以再问您两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殿下您为何认为会跟我合不来?」 听见我的问题,殿下咧嘴露出像个在恶作剧的孩子般的笑容。 「……因为你跟我很像。」 「很像吗?」 「嗯。我认为人可以大致分为动与静,或是攻与守……我是极端的攻吧。自行思考,展开行动……尽管也是因为我受到那种教育,不过我意外是个比起思考,反而会让自己站在前线,马上做出行动的那种人。而且要说的话,你也是那种人对吧?感觉比起坐镇在家里保护家园,你会走出家门积极去狩猎敌人。同为行动派和行动派,当朋友彼此争论意见也许不错,可是要成为伴侣一起走下去的话就……是吧。」 「原来如此……殿下成为国王之际,恐怕必须统整许多意见。这样的话,总觉得可以理解为何殿下您会更存有那样的盼望。可是……我觉得对淑女说似乎会去积极狩猎敌人这种话,实在不太恰当喔。」 「这只是措辞问题。我怎么可能觉得你真会去攻击敌人。只是你的勇敢甚至令我觉得你不愧是卡杰尔将军之女。」 ……从刚刚的话中可以推测出,他并没有觉得我是会拿剑战斗的人,这让我内心松了一口气。 「呵呵呵……即使是措辞,女性还是希望受到礼貌的对待喔。」 「说得也是……是我失礼了。既然如此,另一个问题,我就特别允许你,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回答喔。」 「咦?喔,嗯……是指我刚才所说的两个问题里的其中一个是吧。可是殿下,请恕我冒昧提议,您说不管是什么实属轻率,不太妥当……」 「没什么,我是考虑到你不会提什么奇怪的事才说的。」 「是吗……那么另一个问题,我不是以一名女性,而是以一个国民的身分想要请教您。究竟殿下您是否已有心仪的对象?」 「你知道了要做什么?」 「这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看样子殿下您似乎已经有想要的人了。」 艾多嘉王子听见我的话笑出声来。 「你的眼力可真好……嗯,我有想要的人。」 他的脸贴近我的耳畔小声嘀咕。 「哎呀……!」 「不过不许说出去。」 「这是当然……若将殿下大婚视为这个国家的最重大事项之一,殿下您在商谈时也要特别小心谨慎,以我微薄的力量虽然帮不上任何忙,但仍祝您好运。」 我在说话的同时,跟他拉开距离行了个礼。 那是面对国王的臣子之礼。 「嗯……耽搁你的时间了。」 「不会。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接著我便离开那里迈步而出。 ✝✝✝ 「原来如此……果然王太子妃的候选人有考虑过你吗?」 我立刻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了路易。 路易默默听著我说的话,结束以后说的第一句就是那句。 「你说果然……是有掌握到什么情报吗?」 我身体前倾向他提问。 前骑士科的锻炼场──现在成为我专用锻炼场的这个房间,除了我跟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就算大声说话也没问题吧。 要是没有这种地方,在这个学园里就没有能两人独处的空间了,是个很难进行密谈的地方。 「不是情报喔……是我在那场谒见中感觉到的。」 「那场谒见?」 「没错……就是你在社交界亮相的那场谒见。时间还挺长的对吧?」 「嗯……我确实觉得不可思议呢。我还在想,是每个人都会花那么多时间吗?」 「那怎么可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弦,但陛下在那个场合里非常中意你。正因如此,才会指示殿下要邀你跳舞。」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放松身体,依偎在他的身上。 他最近会在固定的时间来这里。 我也配合他同样会过来这里。 ……恐怕是他不怎么希望有其他人看见吧。 至于原因,知道先前学姊把我叫出去,这是他采取的保护我的方式。 「不过……既然你说殿下有其他心仪的对象,那就行了吧。有想要的事物,就一定要得到手,不管有多么困难……会为了那样而努力。那位大人就是那种人。」 「那可说是所谓的信念声明吗?」 「嗯,恐怕是。与此同时也是告知我没有抢走你的意思,是想求得我跟你双方的信赖吧。」 「哎呀……路易,你担心那种事情吗?」 「是啊。虽说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但事情要是牵扯到王家可就无法善罢干休了。」 「哎呀,你不打算认输吗?」 我涌现像是恶作剧的念头,不禁问出那种问题。 「天知道……不过我就是那么不希望你被抢走。」 他叹了一口气面露苦笑。 「呵呵呵……我也不打算被抢走。你的身边就是我的归宿。所以说呢,我绝对不会放开这只手。」 「嗯。」 他更用力地牵著我的手。 我望著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扬起嘴角。 ✝✝✝ 考试也顺利结束了,我们迎来了长假。 考试结果没有任何问题……这是当然,要是在这里留级,我就没有脸见奥蕾丽娅夫人了。 我拿著一件手提行李,在门口等待。 因为今天所有人都要离开宿舍,有很多人都在门前等待马车。 「安娜,好久不见了。」 有著安德森侯爵家家徽的马车停在门前,从里头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久疏问候了,梅露莉丝大人。大家都翘首引盼梅露莉丝大人回家喔。」 我坐上马车的时候,听见安娜那样说。 「呵呵呵……我也很期待呢。也包括期待大家变得有多强这件事。」 「关于那一点,我发自内心期待著展现给梅露莉丝大人您看。」 安娜那让我感到可靠的笑容,令我心情激动地自然露出了笑意。 「哎呀……」 就在我们聊著那些事的期间,抵达了安德森侯爵家。 「各位,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大小姐。」 所有仆役总出动,迎接我进入屋子里。 ……明明不过是几个月,感觉离开这个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一边接受他们的问候一边前进,在前方等待的人是哥哥。 从学园毕业的哥哥,为了继承父亲大人成为领主正在累积经验。 问他没有加入国军的原因,他表示「比起国家,我更想好好保护身边的人」。 倘若这是哥哥深思熟虑后所选择的道路,我当然没有意见。 「在学园的生活过得怎样?……你一定要慢慢说给我听啊。」 「嗯,当然了。」 于是乎我踏著轻快的脚步进入了宅邸里。 ✝✝✝ 「……不愧是梅露小姐。您好长一段时间不在这里,本以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那么厉害……然而完全没有退步呢。」 安娜一屁股坐下,调整呼吸后开口说道。 「嗯,因为我在那里也没有落下自主练习。但是不行呢。果然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地动起来,无论如何体力似乎还是变差了点。」 「……即使如此,我却仍然没有半次能赢过梅露小姐,实在是不中用。」 埃娜丽奴说话时露出了似乎很不甘心的神情。 「我明白你们有好好在锻炼。你们的剑都变得更快更犀利了。」 听见那句话,埃娜丽奴的表情变得开朗些了。 「……梅露小姐,请务必和我再来一场。」 接著埃娜丽奴走到安娜的前方举起剑。 我也同样举起了剑。 「话说恩琲尔先生人呢?」 跟埃娜丽奴打完之后,我在收剑之余环顾周遭。 今天是国军弟兄们也接受训练的日子……但却没见著恩琲尔先生的踪影。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见恩琲尔先生的踪影。」 「这样……」 我也很期待能跟他来场模拟战。 「……恩琲尔的话,他本职的内勤工作忙得很,最近都没看见他人影呢。」 解答我问题的是克洛依兹先生。 「喔……话说回来,恩琲尔先生原本是不是隶属第一师团的啊。」 「是啊。」 「顺带一问,他原本是隶属哪个单位的?」 「……这么说来,那家伙隶属哪个单位啊?是作战课吗?」 「不……他是补给课的吧。」 好像没自信的克洛依兹先生为了向身旁的人确认而那么说,可是那个人好像也没什么自信。 「是这样吗?这种事还是贝卢历斯掌握得最一清二楚啦。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大概就是那种地方吧。」 我对笑著敷衍过去的克洛依兹先生叹了一口气。 「是吗……反正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算了。」 「抱歉啦。」 「……没关系。我只是出于兴趣才问一下而已。」 后来我跟国军弟兄们进行模拟战之后就离开了训练场。 回到自己房间以后,我洗去汗水埋首读书。 之后过了一会儿,差不多想见见夏莉亚了……就在我在思考那件事,双眼离开书本之时── 「抱歉打扰了。」 埃娜丽奴连同敲门声出现了。 「向您禀报送来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 「对。是来自王宫的。」 「王宫?……我想这阵子应该是没有正式活动……」 我接过埃娜丽奴手上的邀请函,打开迅速浏览了一下。 「……本国似乎要招待来自霖梅洱公国的各位贵客,并且要召开欢迎派对。」 「哎呀……是迎接各位国宾的派对吗?」 「是的。路易肯定也会受邀,慎重起见,我希望跟他先商量过再去参加。明天我得去他那边了。」 「遵命。我去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确认路易大人明天的行程。」 「嗯。拜托你了。」 「那么我先告退了。」 埃娜丽奴离开以后,我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霖梅洱公国啊。 是与多瓦伊鲁国、塔斯梅利亚这个国家接壤的国家。 ……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期来到塔斯梅利亚王国呢? 然后这件事,对这个国家是吉还是凶呢…… 我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直觉响起了警报声。 倘若那个预感准确……路易肯定会被卷进漩涡之中吧。 「我绝对会保护好。」 我重新下定决心,握紧了双手。 第七卷 后记 「……我们又被找来了呢,母亲大人。」 「是啊……作者似乎已经完全养成依赖我们的习惯了呢。啊,小艾。首先有一封作者托付的信,请你务必要念出来。」 「我明白了。『各位读者,非常感谢各位拿起本书。最近我经常在想,本篇小说得以完成,以及出版这外传系列,全都是因为有各位在。说实话,这本书起初我是为了自己开心而写的。我为了整理自己脑中思考的自己想看的故事,而开始把想法条列出来。因此当初我的想法是在网路上概括成十回左右写完,之后就自己在脑中妄想。我的想法会有所变化,是从意识到阅读这个故事的各位读者那时开始。从那时起,我就重新思考,试著把这个故事全部写出来。因此这个故事能问世,真的是托了各位的福。并且出书之际,也是因为有周遭的人们支持。真的是感激不尽。』作者是这样说的……我们的故事能确切地传达给世人,正是因为有各位读者的关系呢。说不定根本不会有我的存在吗……」 「哎呀,小艾绝对会有喔。因为你是本篇小说的主角对吧?……不如说应该是我吧。作者只写了大纲的话,很有可能我这个人不会写出来,只会存在于作者的脑中喔。」 「这可不好说呢……作者非常喜欢母亲大人。这么说来,作者是怎么了呢?只把信件托给了母亲大人。」 「在那边燃烧殆尽了,嘴里说著『……甜度太高了……这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啊──简单来说,作者是想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相当甜蜜吧?」 「哦~算了,无妨。话说,小艾,之前你们一家人去旅行了对吧?感觉如何?」 「非常有趣呢。我们绕了领内一圈,见到了许许多多的变化。尤其是因为跟阿卡西亚王国之间的贸易变得活络,可以拿到那边的好几种农作物……那好像很适合南方地区的土地,能在那里看到农业兴盛的样子,是这次最大的收获呢。」 「……那可不是旅行呢。孩子们没有表示不满吗?」 「耶皮斯好像颇有兴趣呢。不时会向汀恩提问。璐琪见到平时无法见到的风景,好像也很高兴。」 「……这样啊。」 「这么说来,母亲大人也跟父亲大人去旅行了吧?感觉如何?」 「嗯,当然很有趣喽。老爷他真是的,除了身体不适以外都没什么放松过……也许是终于想起要悠闲一点吧。我和老爷都是悠哉地度过,非常心满意足呢。」 「是吗……」 「那件事下次再跟你慢慢聊。」 「嗯,一定。首先我想仔细听母亲大人所说的往事。」 「呵呵呵……那就且听下集分晓了。各位愿意听我叙叙旧,实在令我不胜喜悦。如果能再多听一会儿,便是我的荣幸了,那么就期待下一集能再次相见了。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 第七卷 插图 第八卷 第十章 罗玫尔的战斗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那是在梅露莉丝进入学园前不久的事。 罗玫尔带上少数几个护卫,造访霖梅洱公国。 ……这次的访问是个分水岭。 主张进攻经历与多瓦伊鲁国的战争后国力低落的塔斯梅利亚王国,企图扩大领土的强硬派。 相对想避免争斗的稳健派,以及两头不沾的中立派。 激烈的派系斗争,直接表现在统率霖梅洱公国五大公爵家的权力斗争上。 罗玫尔此次造访,是要取得稳健派和中立派的支持,相反的也是为了抑制强硬派的野心。 一如强硬派的见解,倘若霖梅洱公国进攻塔斯梅利亚王国,发展成战争的话……塔斯梅利亚王国将会不保。 由于先前和多瓦伊鲁国之间的战争,国库陷入赤字。 虽然获胜却付出了不小的牺牲,连这记忆都还没完全褪色的短暂期间内,要是在这之上强求更多牺牲……人心背离也是显而易见。 只要发生战争,塔斯梅利亚王国无疑会从内部开始瓦解。 不仅如此,一旦跟霖梅洱公国发展成战争,正在停战中的多瓦伊鲁国也会乐得有所动作吧。 为了不变成那样,罗玫尔才会独自私下造访霖梅洱公国。 「……各位辛苦了。」 在旅馆的一室坐下之时,他慰劳护卫道。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罗玫尔,才是一脸疲惫的表情。 ……这也难怪。 从塔斯梅利亚王国到霖梅洱公国,由于罗玫尔忙得不可开交,因此旅程相当严苛。 「由于各位的努力,我才能平安抵达这个国家……然而接下来是关键时刻。不好意思,请各位继续尽力完成此一任务。」 从每个有在锻炼身体的护卫角度来看,尽管疲累,却不到大伤元气的程度。 但是因为经常绷紧神经,精神上的疲劳确实地累积著。 由于著重机动性与机密性,极度限缩护卫人员数量的缘故,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责任就变得相当重。 并且如同罗玫尔所言,接下来是关键时刻。 ……如果罗玫尔在其他国家遭人加害,罗玫尔推动的缔结不可侵犯条约一事,就会是遥不可及的梦了。 反倒有可能会成为开启战端的藉口。 「……是!」 然而,他们是卡杰尔精选的菁英中的菁英。 这里没有胆小怕事、闪避目光的人。 他们端正姿势,以强而有力的眼神望向罗玫尔。 「……辛苦你们了。」 罗玫尔面对蕴含那种觉悟的双眼,浮现出笑容。 「荣幸之至。」 如此回应的人,是卡杰尔的副官克洛依兹。 从他在这里的这一刻,就能窥见卡杰尔在挑选护卫时有多认真。 「是立定决心,很不错的眼神。」 「不敢当……请恕在下失礼,就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只是抱著不能输的一股气势。听说这次的旅程是为了国家未来……更是关乎许多人民命运的交涉。在背负如此重责大任的您面前,就算撕裂嘴也说不出无法克尽自身职责的这种话啊。」 「就只是适才适所罢了。很遗憾,就算我口齿伶俐,保护好自己这件事还是应付不来。」 「若是罗玫尔大人您很强,我们就要失业了呢。」 「哈哈哈……就算我一个人变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尤其战争这种事,就算只追求质精也没用。当然,质精也是重要的要素之一吧。」 「您所言甚是。」 巧的是他们两人脑中,都浮现出同样的人物。 就是卡杰尔和梅露莉丝……他们两人。 顾忌到不能在这里提到梅露莉丝的名字,罗玫尔便绝口不提;不晓得梅露就是梅露莉丝的克洛依兹,则因为没想到罗玫尔会认识梅露,彼此之间都没有说出自己脑中浮现的人物名字。 纵然如此,在他们两人的想法完美一致之际,先不论卡杰尔,就代表梅露莉丝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吧。 「……而且,『不能输』这个动机也是一种觉悟。觉悟并非受到他人强制而诞生的产物,是领悟自己内心状态所决定的。不能输──你那对于自己工作的强大责任感与高度自尊,我觉得相当可靠。」 罗玫尔尽管戴著宰相的面具,却多出了几分温柔的气息。 「……您跟将军说了同样的话呢。」 「跟卡杰尔阁下吗?」 「是。过去在跟多瓦伊鲁国战斗前,将军曾经对士兵说:『你们知道什么是觉悟吗?……那就是对自己发誓。』又说:『向自己发誓就无法敷衍了事。那是因为唯有持续对自己说谎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所以觉悟,要从了解自己的意志开始。因而抱持觉悟之人很强。因为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要站在那里。』」 「原来如此……我很能理解那番话。正因为定下觉悟,才会对自己的行动负责。」 「……本以为文官与身为武官的我们关系疏远,但意外也有相似之处呢。」 「那当然……虽然立场不同,但我们要保护的事物是一样的。」 听见罗玫尔说得笃定,克洛依兹泛起一抹笑意。 「说得也是……正因如此,我即使付出性命也一定会保护您──保护拥有相同志向的您。相信我们试图保护的您,会保护我想保护的事物。」 「这真是至高无上的信赖了呢……嗯,包在我身上。我会竭尽全力,带来最好的结果。」 「那么我们就回去工作了。」 克洛依兹他们再次摆正姿势,随后离开了房间。 之后留下的罗玫尔,眺望著窗户附近的风景。 那是和在塔斯梅利亚王国见到的截然不同的风景。 塔斯梅利亚王国除了教堂以外,座落整排四处添加华丽装饰的白色建筑物;相对于此,整排咖啡色砖砌建筑物的霖梅洱公国,则散发出庄严且沉稳的氛围。 宛如要将这风景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他就这么凝视了好一会儿。 敲门声响彻一片寂静的房间。 进入房间的人,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大总管阿尔夫。 「辛苦了……情况如何?」 「没问题。已经确保旅馆内部的安全了。」 那一瞬间,罗玫尔露出显然放下心来的神情。 「这样啊,你果然可靠。」 「……为主人准备舒适的环境,是我的使命。」 对著恭敬低头的阿尔夫,「咯咯咯……」罗玫尔闷声发笑。 「确实,为了主人确认旅馆内所有的食物有没有毒、有没有人埋伏,是『准备舒适的环境』呢。」 阿尔夫没有否定罗玫尔的话。 只是一味地露出温和的笑容。 见到那种反应,罗玫尔忽然松了口气。 「多亏有你,我才能像这样放松。真的谢谢你了,阿尔夫。」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啊。你如此能干真令我佩服……那么,在你疲累之时很抱歉,可以替我泡杯茶吗?」 「好的,当然了。」 阿尔夫泡茶的期间,罗玫尔背向窗户坐在椅子上。 「……见您相当认真地眺望风景,是想起了国家的事情吗?」 「不……我是想将接下来要见面的那些人所背负的事物,好好地烙印在眼底。在见面以前,至少能多了解一些对方的事情……是吧。」 「……这样啊。」 「国家的事情……哎呀,虽然有点担心,不过路易总会有办法吧,何况我的部下们也在。再说,宅邸交给奥蕾丽娅不会有问题。」 阿尔夫轻轻递出热茶。 罗玫尔毫不犹豫地喝下。 (插图006) 「嗯,好喝。」 听见罗玫尔这句话,阿尔夫的笑意更浓了。 「明天是克林道尔公爵家和菲林公爵家啊……阿尔夫。」 罗玫尔骤然向阿尔夫拋出锐利的视线。 光是那样,阿尔夫便一副了然于心地启齿道。 他脱口而出的,是克林道尔公爵家的情报。 克林道尔公爵。 是霖梅洱公国五大公爵家之一,保有西北方广大肥沃领地的公爵家。 资产规模乃五大公爵家之中首屈一指,尽管位于寒冷地区,然而土地很肥沃,再加上栽培适合气候的作物,因此也保有一定程度以上的粮食自给率。 此外,以具有特色的织纹闻名的克林道尔公爵领产布料,不分国内外都大受欢迎。 当家名叫莫里斯•克林道尔。 他的妻子名叫莉涅忒•克林道尔,两人之间育有一子。 莫里斯以清正廉洁、刚毅果断而广受好评。 「……在西北方的话,就算顺利进攻塔斯梅利亚王国,受到战争影响的人祸很可能比利益还要多吧。」 罗玫尔抢了阿尔夫的话插嘴道。 「再加上莫里斯•克林道尔十分为民著想,要是他的话,想必会采取避免无谓争斗的方法吧……虽然这充其量是提供情报者的主观推测。」 「原来如此啊……那五大公爵家之间的军事实力差距呢?」 「与保有多少资产的差距成正比。从高到低分别是克林道尔、斯历卡、菲林、克洛然后是巴斯嘉尔。单纯从数量上来说,假设稳健派与强硬派发生内战,是稳健派的一方有利,此外,我国比起霖梅洱公国所有家族加总的军事实力多出一成左右。」 「这样啊……既然如此,强硬派不会推动扩充军备吗?」 「依据霖梅洱公国的法律……应该说是五大公爵家之间的协定,不能公开实行扩充军备。不过斯历卡公爵家似乎在暗中实行。」 「哦……是吗?」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光召集人数就好。必须进行相应的训练,要能成为军队上场打仗,还得花些时间吧。反倒是在克林道尔公爵领内,军人与数不尽的民众之中,都有某种程度上能打仗的人。」 「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奖励学习传统武术的人。并非纯粹当成厮杀的技能,而是强身健体,同时也是为了锻炼自身内心。因此他们打从小时候,不分男女都会累积训练。」 罗玫尔听见这些,联想到安德森侯爵领。 安德森侯爵领也因为代代治理领地的安德森侯爵家是武术名门,到处都有武术训练场。 也正因如此,安德森侯爵家的护卫队比起其他家族的还要来得强。 「那可真是……从斯历卡公爵的角度来看,可真是无法忍受呢。」 「是的。也可以理解为拥有丰富的后备军人。」 「正因如此,斯历卡公爵说不定更是焦虑了呢。」 「嗯……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顺带问一下,斯历卡公爵家有佣兵频繁出入吗?」 「不……最后一次看见是在四五年前了。」 「这样啊……」 罗玫尔似是陷入沉思,眉头深锁。 「罗玫尔大人……?」 「……不,没事。你继续说。」 罗玫尔朝著像察言观色向自己搭话的阿尔夫挥了挥手,催他继续说下去。 阿尔夫的口中,再次冒出罗玫尔寻求的情报。 菲林公爵。 是霖梅洱公国五大公爵家之一,拥有东北方的广大领地。 资产规模是在五大公爵中的第三名,当家是布鲁诺•菲林。 妻子是凯莉•菲林。 尽管是政治婚姻,但夫妻感情甚笃,育有一子一女。 「……关于凯莉娘家的交友关系,有什么新情报吗?」 「虽然重新调查过了,但与凯莉•菲林娘家的伯爵家有所来往的,还是只有以克林道尔公爵家为首的稳健派国内贵族而已。」 听见阿尔夫的答覆,罗玫尔点了一下头。 阿尔夫看见那个反应再次开口。 领地的名产是让大麦发酵制成的酒。 也有出口到国外,因为这层关系,菲林公爵家与塔斯梅利亚王国、阿卡西亚王国都有所来往。 尽管在塔斯梅利亚王国国内至今仍停留在商会阶级的交流,但在阿卡西亚王国则是跟贵族阶级也有所交流。 当家布鲁诺的兴趣是读书。 不光是布鲁诺,他们代代当家都是爱书人,因此领内有很大的图书馆。 「温和且聪明的当家深受好评……也调查不出缺点。如果如同风评,他会反对侵略塔斯梅利亚王国,仅仅是因为厌恶战争造成本国国民牺牲……此外,由于自己的领地肥沃且广阔,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付出牺牲来扩大国土吧。」 宛如在脑中整理阿尔夫口中说出的情报那般,罗玫尔就这么阖著双眼不发一语。 或许是习惯了那种反应,阿尔夫也默默不语地站在那里。 「……很不错的预习。谢谢你了,阿尔夫。」 当然来到这里以前,罗玫尔已经把大致上的情报都放进脑子里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让阿尔夫陈述情报,是为了透过言语确认跟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入,或者是有没有新情报。 「哪里……顺带一提,我有让部下继续潜伏在菲林公爵家持有的史达特商会,当然,菲林公爵家也是。」 「是吗……如果有什么动静就立刻通知我。」 「遵命。」 「拜托你啦……不过,你还真是宝刀未老呢。」 罗玫尔咧嘴一笑。 「这可难说呢。不论是谁都是岁月不饶人呢。」 阿尔夫对此泛起一抹苦笑。 「哈哈哈……这么说起来,从跟你第一次见面那时起,我也老了不少啊。真是怀念呢……你身为阿尔梅利亚家的影子,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事。」 「是的,那天的事我也记得很清楚喔。」 似是在怀念过去,阿尔夫一瞬间望向远方笑了出来。 「是我比现在的路易还要年轻一点那时候的事吧?……这么一想,时间在不知不觉间不断累积著呢。因为时光如白驹过隙,所以平常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是啊……然而那也代表您就是那么拚命地过著每一天呢。」 「哈哈哈……没错。我就这么拚了老命一直工作、一直工作,回过神来都已经这个岁数了呢……话说回来,你的接班人似乎也培养得不错呢。」 「您是说琲伦吗?……这个嘛,我在想有没有将他培育成能不给路易大人添麻烦的人呢。」 「别说是麻烦了……反倒是路易似乎相当依赖他呢。」 「那真是身为影子的莫大光荣了呢。可是这样好吗?将我的技术教给身为『国之影』的琲伦。」 面对阿尔夫的问题,罗玫尔叹了口气。 「……培育人才对国家来说是要紧的课题。因为有必要确保像你这样的人才,这也没办法。况且他是可以为了保护国家,献上自己一切的那种人……身为掌管政事的宰相,觉得非常安心。」 「因为那正是先前您跟克洛依兹先生他们所说的那样,朝著同样的目的前进的同志吗?」 「对……不过你才是,答应我的要求,这样好吗?将你自身的技术教给别人。就像你指出的那样,他不是我们家,而是隶属于国家的人。你不担心今后工作会变得难做吗?」 「……我教的都是几个主要的情报来源,及获得新情报来源的方法,还有潜入时该怎么行动等等基础。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线民之类的帮手。因此不成问题喔。」 「原来如此……换言之看他最近工作的样子,是在稳固地获取新的情报来源和构筑情报网吗?」 「没错。多亏如此才能早早掌握巴斯嘉尔公爵家买卖人口的那件事吧?」 「说起来是那样呢。琲伦那家伙,似乎规规矩矩地逐次向路易报告呢。」 「……琲伦是路易大人捡来的。感念他的恩情,应该也占一成左右吧。」 「一成啊……那剩下的九成呢?」 罗玫尔似乎带著一丝愉悦询问阿尔夫。 「如果想尽早报告给罗玫尔大人您,将报告呈给路易大人是最快的了。循正规途径……宫中的话,依照组织的构造,在路易大人和琲伦之间无论如何都得透过好几个人才能送达报告,那样便会花费时间。换句话说,最大的原因是他判断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紧急吧……不过路易大人全方位地辅佐罗玫尔大人的工作,因此把罗玫尔大人会跟路易大人共享情报一事考虑进去,也可能是他判断向路易大人报告没问题吧。」 有关「关乎国家大事的报告」,最终全都会送到罗玫尔的手上。 因为那是依照职权下达判断的宰相罗玫尔的职责。 只不过罗玫尔和路易之间在职位上相隔甚远,要让罗玫尔过目以前,担任两人之间职位的人们会先看过那份报告。 尽管就所有人共享情报这点来看很有用,但谈到紧急报告就是另一码事了。 「报告到我这边要花时间吗……那可是个问题呢。」 「是啊……要是国家需要琲伦这样的人才,就得整顿体制。情报的新鲜度就是命根子。倘若送到进行判断的人那里要花费很多时间,说不定判断会产生错误。」 「嗯,你说得对……而且基于那种判断做出指示的话,只会给现场带来混乱。因为用旧情报下达的判断,并不切合现实呢。」 「是啊,您所言甚是。」 「得重新思考这种体制才行呢……事情告一段落以后,我再跟卡杰尔讨论看看吧。」 罗玫尔似乎在归结想法,他的双眼望向空中并喃喃自语。 在这期间,阿尔夫再次将茶倒进罗玫尔的空茶杯里。 「……那么,罗玫尔大人,我要跟克洛依兹先生一起去确认明天前往克林道尔公爵家以及菲林公爵家的路线与警备状态,先告退了。」 「喔,那就拜托你啦。」 ✝✝✝ 隔天,罗玫尔造访了克林道尔公爵家。 前往各个公爵家的领地一事由于时间有限而无法成行,于是走访首都里他们各自的别邸。 霖梅洱公国的首都与塔斯梅利亚王国的王都一样,都是国家的中心。 不过虽然说是首都,但对于领地独立性很强的霖梅洱公国来说,首都重要的含意在于其为五大家族的缓冲地带。 各个家族各自保有大小相同的别邸,一年一次在这段期间内为了国家的运作,众人会聚集起来做出决定。 罗玫尔在摇晃的马车里眺望街道,随后抵达了克林道尔公爵家。 「欢迎来到霖梅洱公国,罗玫尔阁下。」 用爽朗笑容迎接罗玫尔的人,正是克林道尔公爵家主人本人。 「初次见面,莫里斯阁下。感谢您今天如此爽快地迎接我。」 罗玫尔也面露笑容接受了对方的迎接。 「什么话……能迎接那位著名的塔斯梅利亚王国宰相,是我无上的光荣喔。」 「哎呀……著名吗?希望传出去的风评,不是坏名声就好了呢。」 「哈哈哈……您太谦虚了。您身为塔斯梅利亚王国著名的稀世名宰相,在说些什么呢。」 「名宰相吗……那才真的是过誉的词汇呢。」 罗玫尔受到莫里斯的催促而入座。 阿尔夫在他后头,像是跟在身边那样站立著。 「也许是因为有频繁的书信往来,不觉得是第一次见面啊。」 莫里斯的一句话,使得气氛和缓了下来。 「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与您一见如故。」 忽然间,罗玫尔看见挂在窗上的窗帘用的美丽布料。 在水蓝色的布料上,有碎花图案。 一整块布上都是细致的花样,很适合用豪华绚烂来形容。 「说到著名……那就是举世闻名的克林道尔布吗?」 「对,没错。克林道尔的布料,是每个师傅织出的独一无二作品,因此尽管看起来是同样的图案,细节上还是会有微妙的差异。」 「哦……原来如此,是这样吗?克林道尔的布即使在塔斯梅利亚王国当然也很受欢迎,不容易弄到手呢……真的很漂亮。」 「那是可真是光荣呢。」 莫里斯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过罗玫尔阁下,您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看法?」 听见那个问题,罗玫尔的目光从克林道尔布料转移到莫里斯身上。 「虽然并没有看到全貌……不过,跟我国一样呢。」 莫里斯听见罗玫尔的话偏了下头。 「人们工作、获取粮食、食用,并且维系生存。那种模样,无论是塔斯梅利亚王国或霖梅洱公国都一样……我是那么想的。」 「原来如此……」 可能是领会到接下来对方要说的话,莫里斯默默泛起一丝笑意。 「正因如此,应该要避免不必要的战争……您也抱持这种想法吧?」 「我没有那么高尚的想法喔……我只是纯粹不希望心爱的人民受伤……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发生战争人民必会有所伤亡。我无法明白主动期望这种事的人在想些什么。」 莫里斯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面向克林道尔公爵领所在的北侧附近。 「您是真的爱著……自己的领地还有领民。」 「那是当然……您也一样吧?」 「是的,当然爱了……然而很遗憾的,您所说的『主动期望这种事的人』,不仅是贵国,我国也有。」 莫里斯听见罗玫尔的话,显而易见地垂头丧气道: 「……您还真是诚实呢。」 「请恕我冒昧,因为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您跟我是同志。」 莫里斯微微一笑道: 「……确实。只要您是真的爱国、想要回避争斗的话,我跟您就是拥有相同志向之人……仅限这件事,很遗憾比起我们国家的人,我更信赖您。」 「我也这么觉得。正因如此,我想跟您开诚布公地说。」 「哦……这么一来我也得同样跟您开诚布公才行呢。」 「感谢您。」 罗玫尔轻笑了下。 「那我就直说了……您打算怎么压制伤脑筋的家伙?」 「我会从受到贵国伤脑筋的家伙蒙骗的我国伤脑筋的家伙手中,尽全力保护『某将军』。毕竟一旦『某将军』消失,贵国伤脑筋的家伙就会活跃起来吧……相反的,我跟『某将军』有私交,也有办法约束他。应该会成为对于认定他是威胁的贵国而言,一个能放心的因素。再者,只要我国与贵国的关系能变得如您与我一般,我想能够产生得以让他们闭嘴的好处。」 「某将军」……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卡杰尔将军的英勇,也轰动了霖梅洱公国。 霖梅洱公国畏惧他,因此强硬派也无法硬是决定跟塔斯梅利亚王国开战。换言之,对强硬派来说,卡杰尔将军是通往野心的障碍,是个麻烦。 然后对于不赞成也不反对与塔斯梅利亚一战的中立派来说,也因为他是个威胁而希望排除。 另一方面,在塔斯梅利亚王国,他也遭受贵族嫉妒的目光,结果因此有人想要玷污他的名声。 ……那样的期待,是因为不知道霖梅洱公国的强硬派与中立派的存在。 罗玫尔的这些话,就等同于在说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以宰相的地位压住他们,保护卡杰尔将军。 「……真是有趣呢。」 「相反的,您要如何让贵国伤脑筋的家伙闭上嘴呢?」 「这段期间的话,公爵家的各位都聚集在首都。期间会召开会议,我是想过找个办法制止那些伤脑筋的家伙们……」 「……然后,贵国伤脑筋的家伙就会住手?」 面对罗玫尔的问题,莫里斯显得支支吾吾。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即使与其他公爵家意见分歧,您是否有为了避免争斗而毫不让步的觉悟呢?」 「……您这个问题相当深入呢。」 「是的。我想问问您避战的意图有多么强烈……希望您能了解接下来要说的事就是如此重大。」 罗玫尔注视著莫里斯的目光相当锐利。 他散发出来的认真氛围甚至令人畏惧,就连五大公爵家首屈一指的当家莫里斯都冷汗直流。 「……那就容我反问一下吧。您是否有那样的觉悟呢?」 「嗯,当然。」 面对立即给出答案的罗玫尔,莫里斯一瞬间愣住了。 「答得还真是爽快呢。」 「……如您所知,我国在我当上宰相之后有过战争。于开战之际,我感到相当惭愧。宰相的职务在于执行政务。那全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宁……为了保护自己国家的人民。因此要让国家稳定运作自不待言,也要求与各个国家保持良好关系。而我居然忽略了战争的苗头,简直岂有此理……面对战祸,我打从心底痛恨自己的无能啊。」 一瞬间,罗玫尔露出宛如自嘲的笑容。 「我再也不会让战争发生。我一定会保护包含武官在内的无辜人民、国家……即使为此将我称之为恶鬼。」 ……这就是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宰相啊。 莫里斯心中嘀咕著赞叹的话,浅浅地笑了。 「……很遗憾,比起任何事物,我以自己身上所流的血为荣。」 罗玫尔静静地倾听著莫里斯以沉稳的语调说出的话语。 「在霖梅洱公国建国以前,克林道尔便世代治理著克林道尔地区,我家的血脉一直保护著这个地方的居民……您知道吗?克林道尔公爵领留存著从小就要锻炼身体的习惯。」 「我知道……我记得是为了透过武术锻炼自己的身心对吧?」 「不愧是罗玫尔阁下……是的,没错。那是人民自己守护了这块土地的证据。克林道尔的居民们也爱著这块土地,因此与我家一同守护……到了如今依然是这样。正因如此,我想回应他们。对我来说最该放在第一顺位的,是克林道尔公爵领以及这个领的居民们。即使那种状态,以一个霖梅洱公国的公爵角度来看是错误的。」 莫里斯闭上了嘴,随后当场陷入一片寂静。 罗玫尔似是为了打破这安静的气氛而发言。 「……原来如此。我确实听到您的觉悟了。」 沉稳而温柔的言语,跟方才提问时的语气完全不同。 「那么,请容我说几句话吧……阿尔夫,把那些资料拿来。」 「遵命。」 在一旁等候的阿尔夫,将资料递给罗玫尔。 「……这是贵国的巴斯嘉尔公爵家买卖人口的证据。」 「什……!」 「记得贵国也禁止买卖人口……我的理解没问题吧?」 「当然了!究竟为何做出这种事……」 莫里斯以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拿起资料阅读。 那里确实记载著买卖人口的证据。 莫里斯用充血的眼睛死盯著,简直要盯出洞来,最终他的视线离开资料,深深叹了口气。 接著,他露出一抹苦笑。 「……真不愧是您啊。我们国家的状况,已经由于您能干的部下们暴露光了吧。」 似是出言不逊那般说话有些粗鲁,代表著莫里斯的内心就是如此动摇。 「……丢脸的是关于这件事,我国也有令人头痛的家伙啊。」 「……什么?」 「您也知道,东边是斯历卡公爵家、西边是克洛公爵家,巴斯嘉尔公爵家就夹在中间……要去其他国家自然必须通过其中一边的领地。然而那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也许是理解了罗玫尔的弦外之音,莫里斯似要与罗玫尔对视那般缓缓抬起头。 「您已经明白了吧……巴斯嘉尔公爵家为此利用了与其在南方接壤的我国。以金钱笼络接壤的我国领主,利用我国将商品运至国外。我们是在调查其他案件之际,察觉到关于这部分不自然的金钱往来以及人口流动……循这条途径调查出的就是这份资料。」 ……尽管罗玫尔并没有说谎造假,却也没有说出事实。 给他的资料确实如罗玫尔所说,是循塔斯梅利亚王国这条途径得到的情报。 只不过,从一开始掌握进行买卖人口这件事的,就如同莫里斯所指出的,是因为有能干的影子潜入霖梅洱公国的缘故。 没有告诉他那件事,是因为罗玫尔判断没必要亮出那么多底牌,以及顾虑到不希望造成莫里斯对罗玫尔和塔斯梅利亚的坏印象。 不然就不会费时费力地从其他门路获取情报了。 不过拜此所赐,这下除了原本因税收博得不少名声以外,还掌握了领民们的出入境中次数意外多的可疑贵族不正当出入证据,可说是一石二鸟。 「……果然罗玫尔阁下是拥有出色慧眼之人呢。」 莫里斯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听上去放松了些许。 「能听到您这么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罗玫尔也微笑地回应他的话。 莫里斯也受其影响,一瞬间露出微笑……不过随即转变成面带忧郁的神情。 「……我似乎也得下定决心了。」 然而当他那样低声说话时,双眼中蕴含著强烈的意志。 「了结巴斯嘉尔公爵的觉悟……」 莫里斯泛起笑容伸出手。 「容我向您道谢,罗玫尔阁下。我内心已有定数。请容我利用您给的情报……今后我也想与您建立良好的关系。」 罗玫尔毫不犹豫地握住如此说道的莫里斯的手。 「……我也怀有同样的想法,莫里斯阁下。并且,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国家之间也能建立如同您与我这样的关系呢。」 「哦……那可真是有趣了。如果是您,应该也有考虑到今后的行动方针吧?务必请您告知详情呢。」 就这样,在坚定的握手之后,两人开始互相讨论罗玫尔所构思的不可侵犯条约。 ✝✝✝ 跟莫里斯•克林道尔公爵会谈过后,罗玫尔前往菲林公爵家。 因为跟克林道尔公爵一样,是在首都的别邸的会谈,所以并不会花费很多时间。 「欢迎您,罗玫尔阁下。」 以稳重态度出来迎接的是当家布鲁诺•菲林。 并且在他身旁,站著一名面带温柔笑容的女性。 「感谢您来迎接我,布鲁诺阁下。」 罗玫尔握起伸出的手,和布鲁诺两人互相握手。 「这位是内人凯莉。」 「这可真是,连夫人都来了……幸会幸会,我是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能见到您我深感荣幸。」 罗玫尔朝著她微微低头。 「多谢您如此周到的问候。我的名字叫凯莉,还请您务必多多指教。」 凯莉的笑意更深,行了个淑女之礼。 「请往这边走。」 尽管宅邸的构造跟克林道尔公爵家类似,不过因为多采用木纹家具,因此整体上给人柔和的印象。 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抵达的地方是交谊厅。 「……来到这里一路上您觉得如何?」 就座之后,布鲁诺就以无关紧要的事情开启话题。 同座的凯莉则在绝妙的时间点加入了对话。 就这样,三个人始终在和睦的气氛下闲话家常。 「话说罗玫尔阁下,您可曾喝过我们领地的酒?」 「当然有了。因为菲林公爵领的麦酒非常好喝。」 「能得您夸赞,我深感荣幸……怎么样,我有珍藏的好酒喔。」 「当然。」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罗玫尔阁下,我带您前往其他房间。」 「那我就先失陪了。」 布鲁诺一站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凯莉也跟著起身。 「今天度过了很愉快的短暂时光。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希望务必能再相见。」 「这是我的光荣。请务必赏光。」 就这样跟凯莉道别之后,罗玫尔和布鲁诺一同前往其他房间。 室内一整面墙都是书本,可以窥见布鲁诺是多么喜欢书的人。 「十分抱歉,这个房间很没情调。」 布鲁诺察觉到罗玫尔的视线,浮现腼腆的笑容说道。 「哪里的事……您相当爱书呢。」 「是啊……虽然还被揶揄为书呆子,但也不见得有说错呢。」 两人在位于几乎在室内正中央的沙发面对面坐下。 像是在找下一句该说些什么,又或者是在互相试探对方,两个人默默无言只用视线交流。 在一片寂静之中,不管过多久,重要的酒都没有要送上来的样子。 「……我可以理解为您承认我的话有一听的价值吗?」 率先开口的人是罗玫尔。 视线的前方是两个人刚刚走过的门。 布鲁诺露出一副像是在认输的苦笑,随后调整好姿势说道: 「对,没错……酒是个藉口。接下来的话,最好只有您跟我知道。当然,我有珍藏好酒这件事并非虚假。」 「是吗……对我来说,就算尊夫人在场也没问题。」 布鲁诺听著那句话,像在观察般注视著罗玫尔。 「开玩笑的……我的意思就是并不是什么亏心事。」 罗玫尔泛起一抹苦笑,接著继续说下去。 「原来如此……那么罗玫尔阁下,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吧。」 接下来罗玫尔就跟在克林道尔公爵家说话那时一样,将关于巴斯嘉尔公爵家的不正当行为以及跟塔斯梅利亚缔结同盟的事告诉他。 跟先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没有像之前对莫里斯的时候同样询问布鲁诺的觉悟。 领头人多反误事……既然已经宣布要以莫里斯为主体行动,就没必要添柴加火。 他只不过是基于要让莫里斯方便行动,仅限于共享情报而把巴斯嘉尔公爵的事告诉布鲁诺这个主旨罢了。 ……最重要的,是罗玫尔实际与人会面时,会经由仔细注意观察他人的天性来选择言辞。 针对不同对象或地点挑选言辞……虽说尤其是贵族的话,每个人都会这么做,不过罗玫尔更是技高一筹。 尽管身为宰相平时就要跟自己国内的贵族交锋,并且平时就会上街与许多人接触,是使他技巧精炼的原因之一,不过最重要还是因为他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吧。 没有什么曲折,两个人之间始终愉快地进行著谈话。 也是多亏先前跟克林道尔公爵归纳过整件事,罗玫尔的话语得到了理解。 「……那么布鲁诺阁下,我期待您光临我国的那一天。」 「好。要是事情在我国顺利解决我就去拜访。届时,百忙之中还望罗玫尔阁下您务必能像这样跟我谈天。」 「那是当然的……届时凯莉阁下也请一起来。内人也会很高兴期待著两位吧。」 「好。」 就这样在罗玫尔和布鲁诺再次互相握手过后,会谈便结束了。 ✝✝✝ 布鲁诺在窗边目送罗玫尔离去的身影。 「……会谈得如何,老公?」 妻子凯莉像是要依偎般靠近他身边。 「……实在可怕。不愧是阿尔梅利亚王国的宰相。」 他没有看向妻子,仍旧望向窗户。 见到那样子的丈夫,凯莉浮现出一记苦笑。 「确实是如此呢……虽然只是闲话家常,但光是如此,他的博学多闻便令我大吃一惊。明明能跟上你这个爱书人的话题就令人十分惊讶了,那个能让我们这边公开情报的话术也很可怕……而且……」 凯莉用锐利的眼神望著罗玫尔离去的方向。 完全不见迎接罗玫尔那时的温柔。 「你怎么了,凯莉?」 布鲁诺一脸担心地看著不自然中断了对话的她。 「……没事。话说,你为什么害怕罗玫尔阁下呢?」 「他似乎察觉到了呢。其实不是我,而是你在筛选他。」 「哎呀……果然。」 凯莉听见布鲁诺这么说,并没有露出讶异的神色,只是做出了似乎能理解的附和。 「果然?凯莉,你发现了吗?」 对此,反倒是布鲁诺看上去比较惊讶。 「我想过会不会是那样……因为在交谊厅说话的时候,他渐渐把话题拋给我。起初我以为是在顾虑我,然而对话的内容逐渐让我认为他在测试我。不过,他展开话题的方式相当厉害,因此这一切都不过是推论……我想总比自掘坟墓要好,于是早早离开了就是。」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可是你为什么认同了他呢?」 「其一是他来到菲林公爵家以前,造访了克林道尔公爵家。当然他也跟莫里斯大人说了同样的话吧……莫里斯大人尽管在感受情感细微的部分称不上敏锐,但非常擅长掌握本性。如果在那位大人面前对话时想耍些小聪明,他会立刻顶撞回去吧,要对他说谎简直不可能。然而罗玫尔阁下到我们家时却没显得特别心急,在包含我在场的交谊厅里,他说话时始终能感觉到游刃有余的态度。从那点可以推知,他与莫里斯大人的会谈很顺利。假如是那样的话,对战争持否定态度的你便没有必要顶撞他。何况,如果克林道尔公爵家动起来,为了不落于人后,也许有必要去获取情报。」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的吗?」 「剩下的就是跟之前和你说的一样,是因为他的知识量和善于观察的双眼。」 「是吗……」 「老公,对不起。反正都被他发现了,要是我也同席就好了。」 布鲁诺对著一脸阴沉的凯莉面露微笑。 「这也没办法啊。当时你还没有十足把握。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说到底,我也完全没发现,没有资格责备你。」 「老公……」 「我果然少不了你,凯莉。我就是个书呆子,不适合跟人交涉。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掌管菲林公爵家……一直以来,真是多谢你了。」 菲林公爵家的当家是布鲁诺自不在话下,但他是跟凯莉一起办公。 布鲁诺非常喜欢读书,入手国内流通的所有书籍并细读,知识量在国内乃首屈一指,不过也许是因为觉得与他人有所联系很麻烦,总是在回避,又或是从一开始就对他人不感兴趣……他对别人内心的细微之处相当迟钝。 因此他非常不擅长以交涉为首的跟其他人有所关联的工作。 在这一点上,凯莉的观察力很优秀,更重要的是由于她的脑中装满连布鲁诺也认同的相当程度知识,因此一手承担了与他人交涉或协调的事宜。 若是以她为主进行交涉,会像罗玫尔那时一样,依照对象一开始先同席观察为人,之后则整合布鲁诺得到的情报,两人一起做出判断。 那就是现任菲林公爵家推动政务的方式。 「我所尊敬的老公,不要那样说些贬低自己的话。」 「不,我只是再次深深体会到,能迎娶如你这般难得的女性当伴侣的那种幸运罢了……话说凯莉,假如访问塔斯梅利亚王国这件事能成行,那你也会跟我一起去吧?」 「嗯,当然。」 「太好了……!那我马上跟你分享刚才从罗玫尔阁下那边听到的事情好吗?」 布鲁诺与凯莉就这么前往摆在同个房间里,刚才罗玫尔所坐的沙发。 ✝✝✝ 顺利结束与莫里斯•克林道尔、布鲁诺•菲林的会谈以后,罗玫尔回到旅馆的房间里,用像要呈大字形的松懈姿势坐在椅子上。 「……您辛苦了,罗玫尔大人。」 阿尔夫把茶递给了罗玫尔。 罗玫尔简单致谢并且接下,缓缓喝起了茶。 「啊──……活过来了。」 伴随著那样的自言自语,他将杯子放在桌上再次面朝空中。 「明天还要继续,今天还请您好好休息吧。」 「是啊……那我就这样做吧。」 尽管回覆了阿尔夫的话,却不见罗玫尔有要行动的样子。 「……在那之前,阿尔夫。明天预计要去的克洛公爵家和巴斯嘉尔公爵家,就麻烦你了。」 「遵命。」 克洛公爵领在霖梅洱公国的西南方,位于与多瓦伊鲁国、塔斯梅利亚王国接壤的位置。 当家的名字是切斯达•克洛,家庭成员中有两个女儿。 ……由于妻子早早去世,切斯达特别溺爱妻子留下的两个女儿。 由领地的位置来看,他充分掌握了先前多瓦伊鲁战役的情报,因此是最害怕卡杰尔这个威胁的当家。 「与强硬派及稳健派两边的接触情况如何?」 「两边都想把克洛公爵家招入自己阵营,于是使尽千方百计想要劝诱他。尤其是徵询女儿的亲事。」 「两个女儿还没有未婚夫吗……哎,既然是爱女儿的父亲,这种情势下搞不好跟哪一家都无法谈成婚约吧。」 「是的。对克洛公爵家来说,上上策就是与稳健派及强硬派两方各自缔结婚约吧……然而这样两个女儿之中,就会有一个在权力斗争里败下阵的派阀里了。」 「就是说啊。不过如果是普通贵族就会采取这种手段……那代表切斯达就是那样深爱著女儿吧。」 「我也这么想。」 「为家人著想的克洛公爵家是吧……领地统治的方面呢?」 「自上次报告到现在,没有产生称得上问题的问题。」 「喔……顺带问下,你看切斯达至今的工作状况有什么感想?」 「这充其量是解读资料后得出的个人见解……私以为他是个『不会有偏差的人』。不会破坏上一代建立起的基础,而是沿用那个框架做出决定。」 「……果然你也这么觉得啊。」 罗玫尔就这么抬著头,稍微往阿尔夫的方向偏去。 「虽然也会有人吵闹地说这类人平庸……然而完全不能小看。不如说我甚至觉得他可怕。政务上要建立许多新政策的计画并付诸实行。在计划时,是否具可行性、有没有漏掉什么地方等,关键是有多少先见之明。相对而言,在执行上……嗯,当然『只是』依照计画予以执行……不过那个『只是』相当困难。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应对时必须要能临机应变,有时也必须重新思考整个计画吧。尤其是计画与执行各自让不同人进行时,明明会无法连细节也一并继承,有很多困惑之处……哎呀,真亏他能那么彻底地继承下来呢。」 「请恕我冒昧……是相当带有现实感的一番话呢。」 「哈……也是。从父亲大人那里继承工作的千辛万苦,时至今日也成了美好回忆呢。」 听见罗玫尔的话,阿尔夫也跟著笑了。 「说到可怕的家伙……那位菲林公爵家的夫人。」 「是凯莉•菲林吗?」 「没错,就是她。」 忽然间,罗玫尔绽出小小的笑容。 「……所谓的可怕是指什么呢?恕我冒昧,为了当作今后的参考,可否请您指点迷津?」 以阿尔夫而言,应该是罕见地无法掌握话中真意吧,他拋出了试探的视线询问。 「这个嘛……虽然最终判断当然是布鲁诺……至于过程,则是由那位夫人执行的喔。」 「怎么会……」 「虽然我没有完全可靠的证据……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罗玫尔笑盈盈地喃喃说道。 「您怎么知道的呢?而且您为什么如此高兴……」 「只要交谈就能知道吧?她对于交涉似乎相当熟练……会中途离席恐怕是察觉到我发现了那件事的关系吧……然后,你问我为什么会很高兴的样子吗?比起高兴,我是得到了乐趣而觉得心情很好。」 「得到了乐趣吗?」 「没错……那位夫人的话术很有一套。一旦轻忽感觉底牌就会曝光的策略──很久没有这么愉快了呢。再加上布鲁诺脑中的知识量也很惊人。真是一对好搭档呢。」 「明明他们绝对不是同伴……不,不如说就是因为这样吧。因为强敌现身而觉得欢喜……罗玫尔大人您喜欢让自己陷入窘境吗?」 「……也许是那样呢。」 罗玫尔眺望远方,沉思著答道: 「不,我喜欢安稳喔,再喜欢不过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来这里。不过同时,我也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所以呢……我才会一发现从事同样工作的强者,就觉得很兴奋吧。」 「原来如此……」 阿尔夫在自言自语的同时笑了。 「你明白了些什么?」 「两件事……我亲眼看见罗玫尔大人您毫不自私自利地为国家服务……老实说我曾想过,您为什么能做到那种地步?然而这世上没人会连一点欲望都没有。听见您拥有想要尝试自身力量的这种欲望,我就放心了。」 「……是吗?」 「另一件事……我想这些话也能用来形容卡杰尔大人,就因为两位都有著不厌恶危险,而是能乐在其中的大胆,才能在紧要关头,做出冷静的决断吧。」 「……不用再分析我了。话说差不多该回到原本的话题了。下一个是巴斯嘉尔公爵家。」 罗玫尔似乎很羞耻地将视线从阿尔夫身上挪开,看向上方。 「抱歉,失礼了。」 阿尔夫看见罗玫尔那样的反应后,露出灿烂一笑鞠了个躬,接著便再次露出认真的神情开口说起。 巴斯嘉尔公爵家。 ……领地位于霖梅洱公国的南方,被斯历卡公爵家和克洛公爵家夹在中间。 领主是狄尼斯•巴斯嘉尔。 跟妻子离婚超过十年以上,两人之间育有一子。 「就如同跟您报告过的一样,巴斯嘉尔公爵家的内部情况相当拮据。于是乎好像受到放款商人的花言巧语所骗,染指了人口买卖。据说起初是在巴斯嘉尔公爵领内筹集,最近则是在整个国家里进行……毕竟无法轻易调查受到五大公爵家庇护的人,就是利用了那一点吧。由于斯历卡公爵家发现了这件事,他就加入了强硬派……证据就是在筹集商品时,不知为何唯独缺少来自斯历卡公爵家的领地。」 「……关于这件事,连那位克林道尔公爵和菲林公爵,也没有发觉自己的领地有人不自然地消失了吗?从今天见面的感觉来看,我不认为他们都没注意到……」 「那就要看巴斯嘉尔雇用的商人的手腕了吧……只要没有闹事的自家人,就不会传到各位大人那边了。」 「原来如此啊……哎,如果是那样就有可能吗?」 「是的。我们是先有答案再调查才有成果……实际上如果没有答案,调查就会很难有进展了吧。」 「哦……能让你说成那样,那还挺行的嘛……有什么追加的情报吗?」 「其实那个放款的,虽然藏得很巧妙……不过背地里可能和斯历卡公爵有关系。」 罗玫尔听见阿尔夫的话笑出了声。 「哈哈哈……换句话说,幕后黑手完全是斯历卡公爵吗?难怪会注意到巴斯嘉尔公爵家的所作所为。这么说来,归根究柢会陷入经济拮据的状态,很可能也是因为斯历卡公爵的行动所导致的。」 「我想您会这么说,就先调查了。」 「喔……顺带一提,你觉得这跟斯历卡公爵有关系的来龙去脉是?」 「我彻底调查了那个商人……他的本名是笛利克。在首都出生,父亲似乎也是商人。可是在他小时候就留下债务破产了。据说在那之后他颠沛流离,在做些台面下工作维生的组织以杂工身分开始工作。他在那里崭露头角……好像是那时候也有跟斯历卡公爵做生意。然而他遭到组织的亲信背叛而垮台。之后他换了名字,现在似乎都是叫诺尔德这个名字,并且在王都经营贩售违法药物等等的商会……不过近几年有扩大规模。从过去的情况可以推测出,在他经营飞速成长的背后,非常可能是因为斯历卡公爵。于是我继续从那条线调查下去。只不过要水落石出出乎意料地花时间……向您禀报迟了,真的万分抱歉。」 「不,没关系。我反倒觉得调查得真清楚呢……关于巴斯嘉尔公爵家财政状况的调查呢?」 「本来巴斯嘉尔公爵家就不是有钱到顶尖的地步……然而原因就是狄尼斯•巴斯嘉尔与他前妻两个人所生的儿子浪费成性以致彻底衰微。以前的调查中没有找到可疑的点,因此就在那里终止调查……不过现在也开始循线调查斯历卡公爵的暗中行动。他前妻的老家并没有发现跟斯历卡公爵家有什么特殊往来,所以正在搜查当时的交友关系。」 「这样啊……弄清楚以后就拜托你了。不过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有考虑进攻塔斯梅利亚王国吗?又或者那时候仅仅是当成国内权力斗争的一环而行动呢……」 「从开始有动作的时候来考虑,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哦……原来如此。不过进攻我国也是权力斗争的一环吧。区分成敌我双方是最合适的。而且若是他们甚至掌握到进攻我国的正当性……」 罗玫尔很不自然地支支吾吾道。 「……您怎么了吗?」 「啊……我要为自己的无能而哭了。跟巴斯嘉尔公爵有关联的我国领主……潜藏在塔尔柏德伯爵家的你的部下,现在还在吗?」 罗玫尔的脸上,称得上情感的表情一下子脱落下来。 称得上感情的感情全都脱落,露出极度无情的模样。 被那种发出冷酷光芒的双眼望著,简直像被人捅了一刀。 「是、是的。」 阿尔夫尽管对那模样感到困惑,还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那么我将作为塔尔柏德伯爵的处罚之一,预定没收而扣押的资金交给你。告诉你的部下,把扣除掉市场通行费的金额当成『自巴斯嘉尔公爵家所收款项』改写帐簿。写指示给路易,以那为理由中止国家的没收。你用为了把那些资金还给巴斯嘉尔公爵家的名义,去跟塔尔柏德伯爵商谈。」 「是的。那么一回去就……」 「不,现在去做。不如说现在甚至太迟了。不用保护我,立刻著手去做。」 「遵命……那么在动身之前,我可以请教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恐怕斯历卡公爵作为国内权力斗争的一环,考虑过进攻塔斯梅利亚王国。只要能以正当理由进攻的话,那就成了『正义』。找出那种正义的斯历卡公爵,在国内的发言权会增强吧。反之,越是予以反对,就越会被看作是跟我国有所关系的克林道尔公爵与菲林公爵,发言权会变弱。他是预料到那些了吧。」 「难道那个正当理由是……」 「就是这么回事。塔斯梅利亚王国跟巴斯嘉尔公爵家勾结,拐走了霖梅洱公国的国民……剧本就是那样吧。换言之……打从一开始,巴斯嘉尔公爵就是个弃子呢。」 「原来如此。那么最好在斯历卡公爵行动以前,做好准备呢。」 「是啊。充其量我方只是善意第三人。完全不知情,只是回应需求打开门户允许他人入国……明明站在那种立场上,只要收了钱看上去就不像那样子了对吧?就算是为了贯彻完全不知情的主张……不过实际上,塔尔柏德伯爵也真的完全不知情……必须把塔尔柏德伯爵那儿的金钱返还回去。既然巴斯嘉尔公爵家的内部情况拮据,他很快就会去收钱吧。听好了,金钱的收取要在接下来的五天以内。从距离霖梅洱公国最近的塔尔柏德伯爵家到这里快马加鞭要两天,不去王都来往塔尔柏德伯爵领的话要四天……有可能办到五天后把资金返还给巴斯嘉尔公爵。」 「是的。不眠不休一直移动的话,有可能一天半来回。塔尔柏德伯爵是引发事件的元凶,正被幽禁,下任伯爵的资历尚浅,只要借用罗玫尔大人您的名义,可以立即令他们行动……这件事可否交给我裁量呢?」 阿尔夫的双眼闪烁怪异的光芒。 眼见阿尔夫的变化,罗玫尔微微嘴角上扬。 「哈……那正好。如果是你,应该能漂亮运用『恐怖』的这种情感吧?……为了尽可能不要重蹈覆辙,去给新任塔尔柏德伯爵套上项圈吧。我会顺带在给路易的信里写上,你叫部下送过去吧。」 「遵命……顺带一问,为何要在五天以内?」 「我希望在跟其他霖梅洱公国的公爵家见面以前,这项行动就能完成。尤其是在和斯历卡公爵家见面以前。话虽如此,这些资金往返要是延迟,我先回国一趟的话,那说不定我就会被追究跟克林道尔公爵家、菲林公爵家有勾结之虞。因此我必须在这次访问中,跟斯历卡公爵等人见面……然而在还钱以前见面也并非上策。因此我明天会装成身体抱恙,中止和克洛公爵家、巴斯嘉尔公爵家的会谈,暂且争取一点时间。因身体不适滞留当地而不会被起疑的时间,大概是七天左右吧。」 「……我会对部下给出指示,让国内知道您并非身体不适而是为了交涉争取时间。此外我会委托路易大人调整您的行程,并向斯历卡公爵提出新的面谈时间表。」 「好。」 之后罗玫尔就在旅馆躺下,过著窝在房里的生活。 原因是由于旅途劳累。 罗玫尔没有让任何人靠近他,只是一心等待阿尔夫回来。 他经常坐在椅子上沉思的模样,令同行的克洛依兹和护卫们都担心到好几次想跟他搭话……不过每次都还是作罢。 那是因为罗玫尔身上经常带有一股紧张的气氛。 此时,有个奇妙的人物造访了旅馆。 说要送信给不住在这个旅馆的人物。 尽管旅馆的管理者确认过帐簿,告知这件事,对方却严正拒绝说「不可能,一定在这里」。 也许是觉得管理者很可怜,又或者纯粹是将那个意料外客人视为可疑人士……监视门口的护卫之一,将来了个意料外客人的事告诉克洛依兹。 「十分抱歉,在这个旅馆过夜的只有我们,不好意思,您是不是弄错旅馆了?」 把阿尔夫交代的话告诉他,客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间旅馆叫法波马,难道您是把法利马跟这里搞混了吗?」 客人听见他接下来说的话,暂且表现出在思考的举止,随后似乎理解地点了点头。 「也许真是那样……如此胡闹十分抱歉。话说回来,你们也是旅客吗?」 「……嗯,是那样没错。」 「是吗?难怪体型那么健壮……谢谢你们那么亲切地告诉我。」 那个客人在克洛依兹的胸膛上咚地拍了一下,随后离去。 「十分抱歉,客人。给您造成麻烦了……」 从柜台的另一头,旅馆老板带著歉意向留下的克洛依兹搭话。 「不,哪里的事。我也差点搞错订好的旅馆,所以记得很清楚。」 「这样啊……我们上上代的兄弟各自开始经营旅馆,当时取了相似的名字。之后觉得容易搞混就一直想著要改,结果觉得依依难舍,就沿用至今了。」 「哈哈……依依难舍的确就很难改了呢。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接著离开大厅的克洛依兹,收起方才露出的随和笑容,皱紧了眉头。 其实离开这个地方的阿尔夫,事前就说过可能会出现像那样的意料外客人。 还有怎么应对那种意料外客人的方法。 他按照指示全部实行……那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他接下来必须去跟全身上下都带著非常可怕气氛的罗玫尔搭话这件事。 「……那个,罗玫尔大人。」 话虽如此他也无法逃避,于是克洛依兹下定决心向罗玫尔搭话。 「……怎么了?有谁来过了吗?」 罗玫尔没有看向他,回应的时候依旧是眉头深锁。 「是、是的,跟阿尔夫先生所说的一样。」 「这样啊……那么,可以把那个人交付的东西给我吗?」 其实刚才那个意料外客人,是阿尔夫准备的。 是阿尔夫的部下,现在在霖梅洱公国活动中的人物。 不能在潜伏地点公然接收情报,不过阿尔夫设想了万一自己无法行动时的状况,曾经事先分别告诉自己的部下和克洛依兹,交接情报的方法。 于是那名意料外客人按照那个方法造访旅馆,并且说出了跟指示相同的台词。 克洛依兹回答的话语,也全都是阿尔夫指示的。 换句话说,刚刚那些话全都是暗号。 然后对方将记载情报的纸条,交给了顺利对上暗号的克洛依兹。 就在他刚刚轻拍克洛依兹的胸膛之际。 罗玫尔像在凝望一般审视经由那样的互动来到手边的纸条。 内容则是接下来预计见面的斯历卡公爵的事。 斯历卡公爵家。 领地位于霖梅洱公国的东方,南边跟塔斯梅利亚王国接壤。 当家是卡提司•斯历卡。 年龄已经超过六十,是五大公爵家中最年长的当家。育有两子。 身为嫡子的长男科迪司•斯历卡,是个性情稳重的人,兴趣是栽种药草。因此跟做药草生意的商人们交情甚笃。 次男迈鲁兹•斯历卡则是性格倔强,也有很强的自我表现欲。 兄弟两人谁才适合当下任斯历卡公爵,包括臣子在内,公爵家内部呈现意见分裂的状态。 原因有三。 第一,两个人的年纪只差了两岁而已。 第二,长男身体虚弱,相反的次男身强体壮。 然后第三,是因为当家卡提司很中意次男的性情,特别疼爱次男。 并且就因为这样,如今尚未指定下一任的当家人选。 「……那个,罗玫尔大人。」 在正好看完的时候,克洛依兹向罗玫尔搭话。 「什么事?」 「上面有写什么好事吗?」 对于那个质问,罗玫尔一瞬间望向克洛依兹。 「那个……因为您在阅览资料时,脸上浮现了笑容。」 听见克洛依兹那句话,罗玫尔瞬间定格不动。 ……我很开心的样子?现在这个状况下的我? 他的脑中掠过那样的疑问。 「不……很遗憾,光是这个情报情况并没有好转。只不过是对往后我的活动,应该会有所助益吧。」 「喔……」 也许是罗玫尔的话中含意没能准确传达出去,克洛依兹的反应很迟钝。 然而克洛依兹暂且陷入沉思后,微微一笑。 「总而言之,不是送来了完成的精美料理,而是送来了一流食材是吗?……只不过即使送来了一流食材,如果没有技艺精湛的人来烹煮,就不可能成为美味佳肴,反之亦然。只要由您来烹煮,那个食材肯定会成为美味佳肴。是这么一回事吗?」 「克洛依兹,你深谙如何让人飘飘然呢。」 「能得到您的赞美,我深感光荣。」 看见带著说笑口吻说话的克洛依兹,罗玫尔露出一抹苦笑。 那之后过了两天……打从罗玫尔窝在旅馆里过了五天后的这一天,阿尔夫回来了。 他泛起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疲惫,一如往昔的温柔笑容。 「……情况如何?」 「明天会将资金还给巴斯嘉尔公爵家。」 「哦……你竟然能在这么严峻的时间内顺利达成目标。话说我这可真是个蠢问题。」 「对方很爽快地收下了。巴斯嘉尔公爵在资金周转上也终于变得相当困难吧……立刻就同意了来自塔尔柏德伯爵家的面谈申请。承办人员有带来自塔尔柏德伯爵的信件和资金过去,明天就会还给他。当然我已经确认过书面。至于内容则是『巴斯嘉尔公爵为图方便,透过诺尔德的商会交了在通行领地时,兼做保证身分和保险的资金。由于您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就通过了领地,应当归还您资金,但由于没有请求归还,此外我们家也由于正值世代交替的慌乱时期,因此返还资金迟了,非常抱歉。在此将先前保管的资金全数还给您』。」 尽管非一般状况,不过有头有脸的商家或贵族,在进入其他领地之际,会在支付的通行税上追加保证金。 除了是保证身分确切,也是当被卷进什么问题的时候,希望可以图个方便的保险,兼具这两方面的意义。 然后那些保证金,在平安无事离开领地时就会还给本人。 罗玫尔将塔尔柏德伯爵领受的资金,当成那种保证金处理了。 「……就这样吧。」 「十分抱歉……罗玫尔大人您跟斯历卡公爵的面谈预计是明天。此外,在跟斯历卡公爵面谈前,克洛公爵也有空,就把面谈摆进来了。」 「我明白了……这次的事你辛苦了。」 「不敢当。那么罗玫尔大人,我报告完毕,就先告退了。」 「嗯,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接著隔天上午他前往克洛公爵家。 连起初表现出紧张感,神情僵硬的当家切斯达•克洛,也在罗玫尔提出国家之间不可侵犯条约的话题时冰消瓦解,甚至努力达到顺利让对方同意在塔斯梅利亚王国进行会谈。 会谈结束后,他暂且回旅馆休息之后,又前往斯历卡公爵家的宅邸。 随著马车摇晃,不一会儿就到了。 罗玫尔在进入宅邸前,一瞬间停下脚步抬头仰视。 「发生什么事了吗?」 走在后头的阿尔夫,像在试探一般向那样的罗玫尔搭话。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罗玫尔听见那个问题轻轻笑了下,然后再次迈开脚步。 阿尔夫没有继续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 「欢迎光临,罗玫尔大人。」 一走进入口,便有个身穿总管服的老人迎接罗玫尔一行人。 他露出表示欢迎的笑容,行了个漂亮的礼。 「主人在等您,请往这边走。」 不过看到那个人,罗玫尔和阿尔夫内心同时呼了口气,心想:「这是个轻忽不得的人物。」 这个老总管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动作。 反倒是露出很善良的笑容,是个看似很温柔的人物。 然而面对如此完美的笑容,他们两人感觉到跟阿尔夫相似的气氛,于是怀著戒心。 在铺著红地毯的走廊上,老总管前进时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罗玫尔、阿尔夫、克洛依兹还有护卫一行人跟在他后头走。 「那么请您在此稍候。各位护卫请移驾隔壁房间。」 在到达的房间里,罗玫尔依照指示在沙发上坐下。 阿尔夫像在等候一般站立著。 然后很快地,老总管再次随著敲门声现身。 这回,他身后多了一名像是当家的人物。 罗玫尔当场站了起来。 「……初次见面,我是卡提司•斯历卡。欢迎你们远道而来……身体已经无恙了吗?」 「那时真的非常抱歉。似乎是因为不习惯旅行,日常的疲惫便体现出来了。我已经完全康复了……非常感谢您今天拨出时间来。」 趁卡提司在对面位子上坐下的时候,罗玫尔再次入座。 「话说,罗玫尔阁下……您为何要在百忙之中特地来到这个国家呢?」 一开始话就说得这么酸,罗玫尔在笑容的底下叹了口气。 「身为一介宰相,自然是要促进与邻国之间的交流吧?」 「喔……是这样吗?」 卡提司微微弯起嘴角,然而眼神中却不带半点笑意。 「罗玫尔阁下您还真是勤奋,贵国与我国过去应该不曾有过什么像样的交流才是……对了,说起来,我国的一部分人与贵国的一部分人,好像是有过零零星星的交流。」 果然提及那一点了吗?罗玫尔泛起一抹笑容。 「是啊……我有听说喔。我国的塔尔柏德伯爵跟贵国的巴斯嘉尔公爵互有交流。在离开旅馆以前,塔尔柏德伯爵的使者来向我报告今天会去造访巴斯嘉尔公爵家,会谈说不定也要结束了。」 听见罗玫尔这番话,卡提司脸色第一次变了。 「……是这样吗?如果能成为我国与贵国之间的一道好桥梁就好了呢。」 但他似乎马上就振作起来,再次浮现出讽刺的笑容。 「嗯,真的……我个人希望这种交流能变得更广更深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您已经有什么具体的方案了吗?」 「若仅是方案的话……不过这事自不待言,协议少不了我们之间的讨论,所以顶多只是认知为『基础』喔。老实说,问题在于这是该国家对国家缔结,又或者是与贵国的各个领地分别缔结……我方实在难以决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您预计何时要公布呢?」 「虽然我想说随时都行……不过这次为了见各位急急忙忙前来,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带那些资料过来。在此我有个提议,我希望招待各位到我国来。」 卡提司稍微皱了下眉头。 然而罗玫尔对此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下去。 「各位进入社交季的时候,正好是我国的建国纪念日,会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是各位参观我国的好机会,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由我国在王之下的高层人士与五位齐聚一堂进行会谈才能快速达成共识……我已经向其他全部的公爵们提议,并且得到同意。就只剩下您了。」 「喔……巴斯嘉尔和克洛也同意了吗?」 「我不晓得您为何只举了那两家……但所谓的『全部』指的是除了您以外的四家『全部』喔。」 虽然没有直接跟巴斯嘉尔公爵家会面,但已经将邀请函交由塔尔柏德伯爵递出了。 以邮寄送达的情况,如果没有回应无法视为出席,但直接亲手递交的情况则不在此限。 反倒是由于归还了资金,来了爽快答应的报告。 混进塔尔柏德伯爵使者的阿尔夫部下也做了同样的报告,因此罗玫尔有把握那并非谎言。 听见罗玫尔的回答,面前的卡提司脸颊略微抽搐。 「……还是说把那两家叫来,会给您带来什么问题吗?」 罗玫尔故意露出好像很担心的表情向他询问。 面对罗玫尔宛如装成善意第三人的反应,卡提司的脸颊抽搐得更厉害了。 「表情不可以轻易显露在脸上吧……」看见对方出现的表情变化,罗玫尔在内心笑道。 不如说正是这种时候,为了不让对方看穿自己内心,又或者为了显示出从容不迫,甚至是笑一笑比较好。 「不……是因为那两个家族跟其他国家的交流还挺消极,您竟能让他们参加会谈啊。」 「巴斯嘉尔公爵家消极?啊……一般来说是那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国得感谢巴斯嘉尔公爵家雇用的商人才行吧。多亏有那位,塔尔柏德伯爵才会跟巴斯嘉尔公爵家有所联系,进而接受这次的会谈吧。」 卡提司的表情终于扭曲了。 「话题扯远了……不过难得过来一趟的话,最理想的状态是当场能达成合意呢。在那之前,我国也会再琢磨一下基础喔。」 卡提司听见那句话,瞬间像是在说「你说什么蠢话」般嗤之以鼻。 就算身为稳健派的克林道尔公爵与菲林公爵造访塔斯梅利亚王国,巴斯嘉尔公爵和克洛公爵只要自己阻止就不可能前往……如此一来,要达成合意就不可能吧,卡提司抱持那样的想法笑了出来。 然而当他想到那里时,回想起罗玫尔的话语,他立刻全身僵住。 罗玫尔刚才说了──「问题在于这是该国家对国家缔结,又或者是与贵国的各个领地分别缔结……我方实在难以决定。」 这时他的话是字面上的「是要以霖梅洱公国的名义,又或者是跟霖梅洱公国的各个领地一一缔结,塔斯梅利亚王国国内尚未整理好意见」,抑或是看成「不知道是跟霖梅洱公国所有领地各自缔结,或是跟霖梅洱公国本身缔结,哪种型态的便利性较高」的意思。 不过那些话到了现在,也可以想成另一种意思。 若以霖梅洱公国的名义缔结国家之间的条约,没有得到五大公爵家全员的理解当然无法缔结。 只不过如果是以领主权限所适用范围,只跟那个领地缔结条约,就另当别论了。 归根究柢,霖梅洱公国原本就是五个国家聚集起来的国家。领主的权限当然很大。 因此以一名领主的身分,让各个领主与塔斯梅利亚王国缔结条约是有可能的事。 换句话说就是「要跟公国还是跟领主缔结条约,充其量就是看霖梅洱公国的态度。无论如何,会跟来到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对象缔结……即使缺少了任何一块领地」的意思。 如果其他公爵家都反对就暂且不论,但既然五大公爵家中已经有四家表明参加,即使自己反对,以领主的身分要阻止条约缔结也很困难吧,卡提司心中后悔莫及。 并且基于同样的原因,要阻止各家造访塔斯梅利亚王国也很困难。 从卡提司的角度来看,他不知道罗玫尔会出示给各家何种好处。 但就算如此,各家会觉得可以造访塔斯梅利亚王国,代表对方出示了一定的好处……卡提司是这样预测的。 既然有利可图,先不论国家,卡提司并没有权限能阻止领主的行为,而且也缺乏根据。 如果试图强行阻止,就等同于给克林道尔公爵家与菲林公爵家可乘之机。 「也有我的位子吗?」 想到这里之后,卡提司终于做出了决定。 尽管觉得不甘心,但卡提司还是面露笑容。 「嗯,当然。大家能齐聚一堂正是我方所愿。」 「这样啊……那么我们就来积极讨论一下吧。」 「那可真是……衷心感谢您。就让我期待各位光临的那一天吧。」 接著罗玫尔跟卡提司做了告别的寒暄后便离开了房间。 跟来的时候一样,由老总管带路,在宅邸内前进。 「哎呀……您是……」 在回程路上,罗玫尔一行人遇见了纤瘦的男性。 「欢迎回来,科迪司大人。这位是主人的客人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大人以及随行人员……罗玫尔大人,这位是卡提司大人的嫡子科迪司大人。」 「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是那位塔斯梅利亚著名的宰相阁下吗?」 「初次见面,科迪司阁下。我是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著名吗?我也听闻科迪司阁下对药草颇有心得。」 对于罗玫尔的反击,科迪司笑道: 「不愧是罗玫尔阁下……请问您有时间吗?」 「嗯,当然。」 「那么,这边请。」 在科迪司的带路之下,他们往跟卡提司见面时的接待室的另一个方向前进。 中途穿过似乎摆放著一整排历代当家肖像画的室内。 罗玫尔和阿尔夫充满兴致地望著以豪华边框装饰的那些画。 尤其是阿尔夫,看上去像是漫不经心,实际上为了记住所有画的特徵,脑袋比平时运转得更快。 对他来说,眼睛所见、耳朵所听的一切都是「说不定会用上的情报」一部分,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的那些情报,他当然无法忽视。 穿过室内之后,接著抵达的是类似中庭的地方。 不是似乎有园丁整理取悦观客的那种,硬要说的话是杂乱无章地种植所需植物的状态。 「或许不怎么能取悦客人的眼睛……不过这里是我自豪的庭园。」 「哦……是科迪司阁下自己在管理吗?可真是厉害。」 罗玫尔似乎很有兴趣地观察著这个庭园。 瞬间,他的视线停留在一点。 ……在他视线前方的,是尽管绽放著美丽花朵,却拥有能一秒致人于死之剧毒的毒草。 仔细一看,在那周遭,有与一般食用植物非常相似、容易搞混的药草,还有不怎么有名的植物等等,要是没有大量相关知识,看上去就只是一般药草──他种了许多可怕的毒草。 「您真的很喜欢药草呢……看得出您相当细心在培育……但是为什么带我来这边?」 罗玫尔的视线从药草园移到科迪司身上。 「不,我只是想炫耀一下。因为家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总有一天,我想让家人了解这有多么出色。」 「……那指的是这座药草园吗?还是指您自己呢?」 「这个嘛……可以说两者都是吧。」 科迪司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那道笑容令人瞬间背脊发冷。 「是吗……那可真是。不过那样的宏愿为何告诉我这种人?」 「这个嘛……是为什么呢?因为好像会很有意思,这样的答案不行吗?果然跟脑子动得快的人对话,会感到雀跃呢。」 科迪司以轻松愉快又柔和的语气展开对话。 罗玫尔心道原来如此,从他的模样与外表来判断,确实跟阿尔夫部下报告的一样,性情似乎很稳重。 然而他说话的内容以及散发出的气质,却否定了那一点。 他不仅只是个美丽温柔的男人。 「很有意思……是吗?我就当作那是因为您比卡提司阁下还要大胆才有的感想吧。我深切希望药草的实用性能得到认同……那么,科迪司阁下,下一个行程的时间快到了,请容我先失陪。」 「好的,拦住您真是非常抱歉。我会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届时请容我替罗玫尔阁下你们好好介绍一下。」 与科迪司道别后,老总管再次带著罗玫尔一行人前往出口。 「……嗯?喂,这些家伙是……」 跟刚才一样,在出入口附近遇见了一名男性。 相较于科迪司,他的体型比较健壮,腰上配著一把剑。 「这位是主人的客人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大人。罗玫尔大人,这位是主人的次子迈鲁兹•斯历卡大人。」 「阿尔梅利亚……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总管皱了一下眉头。 身为东道主的儿子,当著客人罗玫尔本人面前脱口而出「不知道你的姓氏」这种宛如侮辱对方的话语。 而且对象还是在邻国担任宰相一职之人,这就像是暴露出迈鲁兹本身有多么不用功。 如果不是在罗玫尔面前,平时冷静的老总管也会双手抱头吧。 「那是……」 「哎,算啦。反正就算听了,我不感兴趣的东西绝对记不住。客人,那我就先失陪啦。」 迈鲁兹抢过老总管说到一半的话,迅速离开了现场。 「十分抱歉,罗玫尔大人。」 那样有失礼数的态度,使得老总管开口赔罪。 「不,我并不特别介意……感谢你带路。」 是真的不介意……不如说,只要想到能观察到一如风评的真实的他,反而还想道谢呢。 接著,罗玫尔一行人回到了旅馆。 「这次的事,您真的是辛苦了。」 在房里休息片刻之际,阿尔夫端上一杯茶并向罗玫尔搭话。 「嗯……都是因为有你的支援呢。谢谢你。」 「不敢当……再一会儿就能做好回程准备了,还请您稍候片刻。」 「嗯……」 罗玫尔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只见他漠然地望向空中。 「……您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阿尔夫一边做准备一边观察著罗玫尔的状态,忽然间开口向他搭话。 「唔?……只是有点在意斯历卡家的长男。」 「您说的是科迪司•斯历卡吗?」 罗玫尔听见阿尔夫的回覆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会去调查一下……顺带一提,可以请教您原因为何吗?」 「当然会在意吧。他可是给我看种植那种毒草的中庭,还说『我想让家人了解这有多么出色』喔。想做什么可说一目了然吧。说到底,在他光明正大测试有没有发现他种的是毒草这件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心眼有多坏了喔。」 「嗯,在这一点上,次男好懂得多,还挺讨人喜欢的呢。」 「确实是呢……阿尔夫,替我指示下去。接下来回国以后,指示路易准备与霖梅洱公国会谈会场的安排。你去辅助他。」 「遵命……回程准备还没做完,我先暂且告退了。」 「嗯,拜托你了。」 然后在这天以内,罗玫尔便离开霖梅洱公国回塔斯梅利亚王国去了。 第八卷 第十一章 夫人的休假 进入长假回到安德森侯爵家的我,充分地运用了休假。 去见就读学园前对我很好的各位,为了辨别商会的好坏上街拜访。 有时会稍微出个远门,到国内有名的地方绕绕。 以梅露的身分参加训练自不用说,还有上奥蕾丽娅夫人的淑女教育课。 「……那么,今天就从这里开始吗?」 然后花最多时间的,就是为了从霖梅洱公国光临的客人们的欢迎派对所做的准备。 因为派对的举办时程是在我休假结束后,所以是将来的事,不过一想到所需的准备,这段期间实在令人无法安心。 因此现在正好是能自由使用时间的假期,说实话真是令人感恩。 霖梅洱公国的语言,是跟塔斯梅利亚王国相近的语言,再加上在奥蕾丽娅夫人的淑女教育中有在学,所以没问题……虽说姑且还是有找奥蕾丽娅夫人复习。 接著是准备派对上穿的礼服。 这件事我已经跟路易事先商量,决定了颜色和款式。顺带一提,路易好像要打上跟我的礼服同样颜色的领带。 之后就是学习关于霖梅洱公国的事情了。 身为欢迎对方的立场上,事先记住霖梅洱公国的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而我现在正在阅读与霖梅洱公国的历史、文化相关的书籍,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奥蕾丽娅夫人、路易为我遴选推荐的书,我不断埋头苦读。 然后在路易有空的时间,我就请他解说关于这个国家与霖梅洱公国之间的交流,还有与世界情势相关的各国状况。 「……大小姐,抱歉打扰了。」 「哎呀,安娜,怎么了吗?」 「差不多到跟夏莉亚小姐相约的时间了。」 「……哎呀,都已经这么晚了。安娜谢谢你。整理好仪容以后就过去吧。」 在安娜协助下整理好仪容之后,我便前往提鲁罗斯伯爵家。 对我来说,夏莉亚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世代同性友人。 回想起我自己的熟人,即使是同性也是夫人店里的姊姊们,或者同世代的话就是最近入伍的国军弟兄们吧。 说是朋友,就我的认知,前者比较像是能轻松商量事情的姊姊,后者则是一起度过父亲大人训练的同伴。 因此能像这样造访朋友的家,实在是令我开心到不行。 「欢迎你,梅露莉丝!」 「感谢你的邀请。」 夏莉亚替我带路到她自己的房间。 「不不不,反倒是我才过意不去……明明原本是预计要去看戏的,却没能得到我父母的允许。」 「这也没办法。那部戏结束回家会有点晚,也难怪提鲁罗斯伯爵会担心。」 「只要跟你在一起,明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果然还是因为以前的事件,他们担心过头了。」 「……因为伯爵不知道我学的东西,所以跟我在一起并不能成为消除他们不安的因素。况且发生过那种事件,也难怪他们会担心啊。」 「话是这么说……我还没有未婚夫,除了正式活动以外的派对全都拒绝了,就算有人提及亲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了』──父母因为担心而要我待在他们身边,结果一桩桩都回绝掉了。而且就算我有什么想做的事,他们也总是反对。他们这么珍惜我,我非常感激,让他们担心我也觉得非常抱歉……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简直就像只笼中鸟。就这么被关在里头,最终变得相当虚弱。就算有辛劳苦楚……我还是想自己在天空飞翔,决定要去哪里。」 是很有她风格的话呢,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为了我们沾上的脏污,我怎么会厌恶呢?」 如果是在那可怕的状况之中,还能显露那般刚毅笑容的她……确实是不管有多少辛劳苦楚,只要那是自己选择的路,都不会后悔吧。 岂止如此,感觉她会心甘情愿接受甚至化为精神食粮。 ……如果是那个虽然在武力的层面上绝对不强,却很坚强的她。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当时她的言行对我来说相当震撼。 我相当尊敬这位展现出坚强意志的可爱朋友。 「……梅露莉丝,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因为你在笑。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没那回事……只是觉得很有你的风格。」 「哎呀……」 夏莉亚也嘻嘻笑出声来。 「话说,夏莉亚,这次的正式活动你会出席吧?」 「嗯,会啊。毕竟是国家举办的派对,父亲大人也没办法回绝……你也会出席吧?礼服决定好了吗?」 「嗯,已经订好礼服了。这次大胆穿了有旧式华铎褶的礼服。因为会露胸口,得好好保养肌肤了。」 「哎呀,华铎褶。你选那种款式,是有什么原因吗?」 「因为这次拿到了中意的布料,我想要突显它。」 「呵呵呵……我非常期待你的礼服喔。大家好像也都很好奇你会穿什么样的礼服呢。我从很多人那边听说了这件事。」 「哎呀……那我可不能大意了呢。」 我跟她两个人都嘻嘻笑了。 「说到订婚,你有中意的对象吗?」 「王太子殿下尚未决定未婚妻,因此也有一定数量的女性还没订婚呢。因而也有一定数量的男性还没订婚……反正我会顺理成章地跟其中的某人订婚吧。」 「也是呢。」 她出乎意料的冷漠发言,让我有点吃惊,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身为贵族子女,这是非常正常的发言。 贵族的婚姻,那本身就是政治的一环。 加强家族之间的关系,藉此促进家族繁荣。 那样一想,就觉得安德森侯爵家和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结合,是再好不过的良缘了吧。 毕竟代代担任这个国家宰相的首席贵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拥有人称英雄的当家武家名门安德森侯爵家会变成有血缘关系。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个故事一样。 我跟路易的结合,并不是为了缔结那种良缘而经过策划的缘分,是偶然在街市邂逅而互相受到吸引。 常言道,事实比起小说更加离奇。 「尽管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但真希望王太子殿下能赶紧决定未婚妻人选呢。现在还没有未婚夫的同世代女性,都被当成为了拿下王太子的未婚妻宝座才不订婚。特别是与其说是男性这么认为,不如说是女性……有种奇妙的对抗意识,让我觉得有点累了啊。」 夏莉亚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喔……原来如此。我记得为首的就是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千金吧?」 「嗯,没错。耶露丽雅小姐。她对于没有未婚夫的女性很有攻击性。会趁男人们或其他人没注意到时对人耍心计的这点,非常可怕。」 「不愧是权势滔天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千金呢。」 马艾里亚侯爵家……原本就是历史悠久的贵族,但像如今这般在社交界中展现出高人一等的存在感,是最近这一两代的事。 据说他们和同样历史悠久的家族交情甚笃,其影响力逐渐成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甚至连王族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会被视为王太子的未婚妻首选也理所当然。 而这名候选人本人……似乎也对于与王太子之间的婚姻很是执著。 因此他们亲子一起给很多人施加压力。 尚未决定未婚夫的夏莉亚有多费神,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我的思维一瞬间差点飘到其他方向,但停了下来。 明明是难得跟夏莉亚一起度过的时光,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中就太浪费了吧。 「因为是正式的派对,说不定没有那种余力,不过我衷心期盼你能遇见好对象……你是如此富有魅力的女性,我想即使不用担心,也能很快找到就是了。」 夏莉亚听到我这么说,漾起浅浅的笑容。 「能听见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安心呢。」 接著我们愉快聊著流行的点心、礼服等等的话题。 就这样,我们两人愉快地聊天聊得起兴,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由于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离开了提鲁罗斯伯爵家。 我坐在回程的马车上,中途却下了车。 对于我这唐突的行动,和我同乘的安娜一瞬间歪了歪头,还是马上跟在我的后头。 因为要整理脑中的想法,在街上漫步正好。 我走在铺满灰色石板有些宽的路上,专注于思考之中。 刚才想到一半……却停下来的事情。 那是今后会更加深刻的,贵族之间的对立。 一方面马艾里亚侯爵渐渐凝聚历史悠久家族的支持,扩大了自己的派阀,而与之对抗拥有革新思维的家族与新兴家族也开始团结在一起。 尽管尚未浮上台面,但这是到处露脸的我自己感觉到的事。 当然那也会影响到贵族的婚姻……毕竟对贵族来说婚姻是有政治策略的契约。 正因如此,双方阵营都拚命想把女儿嫁给仅仅一人的王族嫡系艾多嘉殿下也情有可原。 不仅如此,儿女见到自己父母辈的那种模样,会同样对自己的结婚对象很敏感……确实这对于尚未决定未婚夫的夏莉亚来说会很辛苦吧。 ……除了父母辈的策略,还有许许多多女性之间的争斗,尽管阴险却还是执迷不悟。 并且与此同时,我能推测到罗玫尔大人很辛苦。 好不容易与多瓦伊鲁国达成停战,这回却又开始了国内的霸权之争。 好了伤疤忘了痛……就算有外敌内部能团结一致,然而一旦消失,内部又会发生争斗吗? 我不想觉得父亲大人为了保护国家赌上性命,是没有意义的事。 正因为不想这么觉得……所以很火大。 居然有享受著建立在许多牺牲上的和平,却还想要孕育新火种的这种家伙。 然后想当然耳在这种情况下,罗玫尔大人没办法专注在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全力以赴的政务之上,而是非得腾出体力去做贵族之间的协调。 罗玫尔大人究竟会怀著多少觉得这没意义的念头呢。 「……我想帮上忙呢。」 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使得安娜瞬间歪了下头。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我一边为了掩饰而辩解,一边望著四周的风景。 正好吹来一阵风沙沙作响,道路两旁等距离种植的行道树随风摆动。 我一瞬间停下了脚步……并且再次进入思考的世界迈出脚步。 ……这种事说了也没用。 我重新认知到社交界就是我的下一个战场。 一个人的力量有其极限。 如同一个人在战场上无法与上万的敌人战斗,就算是在政治上,也肯定会有需要他人协助的场面才是。 那么我能做的,就是为了减轻罗玫尔大人……还有未来要继承他的路易的负担,得尽可能减少贵族之间的对立。 为此,我必须增强实力。 就像以前我在哥哥遇袭时帮助他,没有任何权限就让国军和护卫队众人听从我的指示那样……为了让人动起来,需要有相应的说服力。 说服力……那是坚强的意志和经验。 经由坚强的意志积累出的经验做支持的举动,不会有任何犹豫。 换言之对于自己的言行或准则有自信,就会增加对于他人的说服力。 ……我想变强。 强到在四处都是妖魔鬼怪的社交界里,能贯彻自己的意志。 重新下定这般决心之际,我抵达了家门前。 ✝✝✝ 那之后的我,为了确立在社交界的地位动了起来。 我几乎接受了所有在上学以前缔结情谊的家族招待,此外也自己召开茶会加深情谊。 然后对于至今尚未有过交情的家族,也请他们介绍并缔结情谊。 在进行这些事之余的空档时间,我也上了奥蕾丽娅夫人全力集中在话术上的课程。 有空闲的时候,我当然会参加父亲大人的训练。 在我过著如此充实的时光,长假转眼间就结束了。 「……结果恩琲尔先生还是没出现呢。」 我凝望著晃动的风景,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 「您就那么想见他吗?」 同样坐在马车上的安娜,对我的自言自语做出反应。 「对……因为我有点在意他。」 参加那个训练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原本隶属什么单位这件事令人在意。 即使唯一……跟克洛依兹先生同样身为父亲大人左右手的参谋贝卢历斯先生好像知道,却是支吾其词。 于是乎我尝试实际造访国军,却没有找到恩琲尔这号人物。 究竟他的真实身分为何……那样的问题一直占据著我脑内的一角。 「唉……而且我也很期待能跟他比试吧。」 跟他比试令我觉得很雀跃。 虽不知他为什么要隐瞒,但首先他肯定是那个训练的参加者中,最强劲的对手。 就因为这样,不仅是为了我自己的训练……也是为了安娜与埃娜丽奴,我希望他务必能参加训练。 想著那种事,不一会儿我就到达了校园。 我下了马车,注视著耸立在眼前的学园。 ……明明只不过是在这个长假期间离开学园,却莫名感到怀念。 安娜卸下带到宿舍的我的行李以后,很快地再次搭上马车回去了。 目送安娜离去后,我在教堂另一端的庭园里的长椅上坐下。 「啊……梅露莉丝小姐,好久不见了。」 「哎呀……多尔纳大人,久疏问候了。」 欣赏了一会儿风景之后,多尔纳从学习大楼的方向过来了。 「帕克斯大人他别来无恙吧?」 出乎意料的问题,令我不禁愣了一秒。 「嗯,是的……哥哥他还是很有精神。最近他在努力经营领地,因此很少待在王都。」 「这样啊……」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怎么跟哥哥认识的?」 老实说,我实在想不出多尔纳跟哥哥有什么接点。 哥哥的类型,比起像多尔纳那样在前线战斗硬拚的武斗派,更接近身为参谋的贝卢历斯先生。 「……我们是以前在王城参加国军训练时认识的。然后,他让高傲不已的我彻底挫败。」 「哎呀……」 我所不知道关于哥哥与多尔纳之间的小插曲,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非常失礼……不过您吓到了吧?跟哥哥比试的时候。」 偶尔会有的。误认哥哥的实力,以好战又强硬的态度向他发起挑战,结果却惨败的人。 哥哥身为「那位卡杰尔将军」的儿子,看上去却不是武斗派,因此很容易被对于国军或骑士团怀有憧憬的人看扁。 ……话虽如此,哥哥实际上毫无疑问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嫡子。 从小时候就受到父亲大人锻炼的哥哥,他一点都不弱。 「嗯。同时我也获益匪浅。我深刻理解到自己在非常狭隘的世界里,只拥有偏差的价值观的这件事。」 「哎呀……那么若是见到当时的您,跟现在的您肯定截然不同吧?我真想见见当时的您呢。」 「请不要这样……如今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的言行实在有许多令人羞愧难当的地方。」 「呵呵……那我就去问一下哥哥好了。」 「这我很可能会落败啊。」 宛如投降了一样,多尔纳稍稍举起双手。 看见那种动作,我再一次笑了。 「话说,梅露莉丝小姐,你是在等路易吗?」 「嗯,当然了……话说,多尔纳大人,您是在等谁呢?」 听见我的问题,多尔纳大人明显地满脸通红。 哎呀,真是可爱……我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这座庭园基本上用于男女见面。 那也是因为,如果是同性之间可以使用宿舍的交谊室,反倒是异性,除了这个地方以外就没有其他地方能见面了,因此专门用来当成未婚夫妻见面的地方。 换言之,我的问题就是直接问他「你接下来要在这里见未婚妻吗?」的意思。 因此多尔纳才会满脸通红吧。 「嗯,是的……哎呀。」 「哎呀!那我可不能继续阻拦您了呢。请您赶快去吧。」 「我会的。那么,再见了。」 多尔纳离开后,我再次在椅子上坐下。 跟著在那之后不久,这回路易总算是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刚刚多尔纳大人还在喔。」 「多尔纳?喔,他是来见未婚妻的吗?」 「嗯,似乎是。」 我把手放在路易脸颊旁,悄悄端详他的脸庞。 虽说是长假,但我跟他都行程满满,因此很难见面。 就只有一两次,就霖梅洱公国的欢迎派对的服装,或基于情势在举止上需要留意的地方事先商量过而已。 所以实际上,我很久没跟他见面了。 「果然……眼睛下面有黑眼圈呢。」 「嗯,我知道。」 路易面露苦笑,悄悄将自己的手叠在我的手上。 然后他将我另一只手拉到他的脸颊旁,像是把他的脸颊夹在中间似的,接著路易再用那只手叠在我的手上。 「你、你做什么?」 「嗯?我在接受抚慰。」 「抚、抚慰什么的……在这种地方……」 虽然我一瞬间慌了,但想必他就是这么疲倦吧……于是我把话吞了回去。 这也难怪……因为霖梅洱公国的高层人士们要造访这个国家,他一手包办行程调整和典礼进行等事宜,当然会绷紧神经。 「也难怪你会勉强自己了。课予你的职责就是如此重大。不过唯独身体一定要顾好……真是的,要是你的疲累能由我来承受就好了……你看,我有的就是体力而已。」 路易听见我这么说,嘻嘻笑了出来。 「你真是我配不上的未婚妻。」 我不了解他话中的含意,歪了歪头。 「你解救了我。光是刚刚的话,我就能继续努力了。」 听见他的话我很开心,有种热度都集中在脸上的感觉。 ✝✝✝ 「梅露莉丝小姐,下次休假可以参加我的茶会吗?」 「不不不,请务必参加我主办的茶会。」 我上完课到了交谊室,好几个女学生围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长假期间我有意加强与各家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是之前开始在学校一步一脚印的耕耘有了成果……总觉得最近这类的邀约增加了。 跟自己同世代的人们加深友谊是很重要的事,因此是令人感激的提议。 我尽量圆滑地一一回覆后,在单人座坐下。 「梅露莉丝小姐,你好。我可以坐这个位子吗?」 「哎呀……妃菈儿小姐,你好。当然可以了。」 我请身为多兰巴尔德伯爵之子丹恩大人的未婚妻妃菈儿小姐,坐在我前面的位置上。 「话说梅露莉丝小姐,日前你在克尔迪纳伯爵家的茶会中,配戴了美丽的红宝石项炼。你究竟是在哪里买到的呢?大家似乎都非常感兴趣喔。」 「哎呀……居然能让大家留下印象,我非常高兴喔。」 「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人。方便的话,可否请你告诉我是哪位制作的呢?」 「呵呵呵……居然连妃菈儿小姐也好奇。当然,这是制作者的光荣,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妃菈儿小姐,要等到霖梅洱公国来访结束后才能告诉你……似乎是因为我订购的量太大,对方目前相当忙乱。取而代之的,在正式活动结束后,我会第一个告诉妃菈儿小姐你的。」 「那么就没办法了呢。相对的,请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喔。梅露莉丝小姐你在正式活动一戴上,恐怕会有更多人蜂拥而上前来询问吧。」 「哎呀……是这样吗?」 「嗯。我很有把握呢……现在贩售梅露莉丝小姐穿戴的宝石饰品、服装的店家都门庭若市喔。梅露莉丝小姐不光是与有名店家的各位关系很好,在发掘新店和设计师这方面也非常出色。现在大家对于梅露莉丝小姐你穿戴什么样的单品都充满兴趣喔。」 「这些过誉的话我实在不敢当。话虽如此……我们约好了。我一定会第一个介绍给妃菈儿小姐你。」 「呵呵呵……我很期待喔。」 之后我们两人愉快地聊天,忽然一瞬间,周遭陷入一片寂静。 「你好,梅露莉丝小姐。」 「耶露丽雅小姐,好久不见了。」 身处漩涡中心的人物──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女儿耶露丽雅小姐出现在我眼前。 她身后跟著几个用马屁精来形容似乎比较准确的友人。 「呃,请恕我失礼,这位是?」 尽管措辞恭敬,但她投向妃菈儿小姐的视线绝对称不上友好。 对于那种视线我有些不悦,但我更是努力注意不要流露出来,对她展现笑容。 「是妃菈儿小姐,亚多朗男爵家的千金。」 「哦……是吗?」 虽然问了,但她的反应意外地不怎么感兴趣。 一般介绍完以后会打招呼,然后马上就会展开对话,这是礼貌。 她那态度简直就像不把妃菈儿小姐放在眼里。 「顺带一提,妃菈儿小姐已经跟多兰巴尔德伯爵家的公子丹恩大人订婚了。」 「哎呀!是吗!那可真是令人羡慕呢。」 我试著说说看,她的态度一下子大为转变。 ……非常好懂。 「话说回来,梅露莉丝小姐,说到未婚夫,下次王国主办的派对,你会跟路易大人一起参加吗?」 「是的,我是这么打算的。」 「哎,真令人羡慕。像我这种人,未婚夫人选都没确定……同伴就是家人了。哪里有个好男人呢?」 ……睁眼说瞎话,害我差点就要笑出来,也只能忍著。 看样子她……又或者是马艾里亚侯爵相当看得起我。 认定我在社交界有一定的影响力。 因此她希望听到我宣传她很适合当艾多嘉殿下的未婚妻吧。 大概是要透过我这么做,来当成对于其他家族的强力牵制。 「哎呀……就算没有我帮忙,只要是耶露丽雅小姐,我想马上就能找到好男人订婚喔。」 当然关于这件事,我肯定不想扯上关系,因此我笑著点到为止。 「那可真是遗憾。」 耶露丽雅小姐没有继续死缠不放,离开了现场。 留下来的我,在对于中断话题的失礼向妃菈儿小姐致歉以后,便再次愉快地聊起流行服饰。 ✝✝✝ 霖梅洱公国的公爵们造访塔斯梅利亚王国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在举国欢迎的氛围中,王宫里恐怕是笼罩在一股前所未见的紧张感之中吧。 就连贵族子女汇聚的这个学园,也唯独在这段期间特别放假。 我身穿委托可蕾珠儿夫人制作的礼服,与路易一起前往会场。 露肩的白底礼服,搭上有著华铎褶的淡黄色外罩。 外罩上不仅有细致的刺绣,还缝上了宝石,此外,外套与礼服的特色是两者都在前所未见的细密织纹上缝上蕾丝。 裙撑是穿脱容易的布制衬裙与布团。 胸口则是在编织技法复杂的金属蕾丝花边中点缀珍珠的颈炼。 并且戴上同样是珍珠的耳环,再加上缠绕数圈的珍珠手炼。 这些饰品全都是来自路易的礼物。 他打著同为淡黄色的领带护送我,我们抵达就算是在城里也是最广阔的大厅。 由于是从爵位最低的人开始依序入场,我跟路易入室时,出席者已经几乎聚集在室内了。 尽管路易还没有正式继承爵位,但由于罗玫尔大人已经决定由他来继承下一任公爵,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入室没问题。 天花板垂挂的好几盏水晶吊灯,照耀著打磨得很漂亮的木纹地板。 以等距离一字排开的大理石石柱。 宛如在争奇斗艳那般穿著豪华礼服的贵妇人们,以及泛起温柔的笑容,充满著感觉比平时还要难以靠近氛围的绅士们。 这个场景不管看多少次,仍旧能称得上是令人震撼的光景。 音乐戛然而止。 「恭迎女王陛下与艾多嘉王子入室。」 众人听见一名男人的话语都低下了头。 然后在房间的深处,艾伊丽陛下与艾多嘉殿下从高上一阶的地方出现了。 看好两人入座的时间点,众人都抬起了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才通知艾伊丽陛下与艾多嘉殿下入室的男人身上。 「恭迎来自霖梅洱公国的切斯达•克洛公爵阁下入室。」 听见男人的通知,大家鼓掌欢迎。 进场的是整体上来说给人很苗条印象的一名男性。 「恭迎来自霖梅洱公国的狄尼斯•巴斯嘉尔公爵阁下,以及柯林•巴斯嘉尔阁下入室。」 是个体格健壮,但比起有锻炼更是给人骨架大印象的男性。 走在他身旁的儿子,是个酷似父亲狄尼斯大人的人物。 「恭迎布鲁诺•菲林公爵阁下与妻子凯莉•菲林夫人。」 出现了戴著眼镜感觉很理性的男性,与带著温柔气质的女性。 「卡提司•斯历卡公爵阁下、迈鲁兹•斯历卡阁下入室。」 ……我记得斯历卡公爵家应该有两个儿子。迈鲁兹是次男。 身为长男的科迪司没有来吗……我去路易那边问事前情报的时候,还想过要见见斯历卡公爵家的所有成员。 我一直盯著斯历卡公爵观察。 可以从乌黑的发丝中窥见的锐利眼神,映出似乎会令人背脊发冷的光芒。 「恭迎莫里斯•克林道尔公爵阁下以及莉涅忒•克林道尔夫人入室。」 最后进来的,是隔著衣服也能看出肌肉发达的男性。 不光是他的体格,从毫无破绽的举止来看,可以推测出要战斗的话他的实力很强。 也许是因为在那样的莫里斯大人的身边,更加强调出莉涅忒夫人纤细的身体,简直像一碰触到就会断掉似的。 五名公爵们依序跟艾伊丽陛下及艾多嘉殿下互相握手打招呼。 看到这光景的一瞬间,路易轻轻呼了口气。 肯定是感到放心了吧……好不容易才达到这一天的这幅光景。 不久后音乐开始演奏,男女搭档接连在中央跳起舞来。 我也跟路易一起移动到中心开始跳舞。 「……你真的变厉害了呢。」 他在我的耳边如此轻声呢喃,令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很高兴喔,路易。」 接著在一曲结束时,我跟路易分开。 「可否赏光跳支舞呢?」 伸出的手,是柯林•巴斯嘉尔大人的。 「我非常荣幸,柯林大人。」 我牵起那只手,再次跳起舞来。 「塔斯梅利亚王国都是些美人呢……即使在这之中,您也特别美。我现在觉得能造访贵国真是太好了。」 「哎呀,您真会夸奖人。每个国家的花各有不同风情,但柯林大人您似乎很中意我们国家的花呢。」 忽视掉提到我的话,只是一心对于他称赞阿尔梅利亚王国女性一事道谢。 我能从他的视线中感受到想要隐藏却藏不住,近似于欲望的那种情感,这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能不能赶紧结束呢……尽管我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当然还是一直保持微笑。 我一个劲儿地忍耐完毕之后,就跟下一个舞伴跳舞了。 下一位是迈鲁兹•斯历卡大人。 迈鲁兹大人百无聊赖地跳著舞,能完全看出他只是想在总之不失礼的程度上跟我跳支舞。 不过还是比柯林大人好多了。 我不经意地望向艾多嘉殿下的方向。 刚才看到的时候,他被耶露丽雅小姐逮到,于是和耶露丽雅小姐跳舞,然后现在在跟夏莉亚跳舞。 ……夏莉亚? 我无法隐藏自己的惊讶,在注意不致对迈鲁兹大人失礼的程度之上,不知不觉一直往夏莉亚的方向看。 艾多嘉殿下究竟为何会向夏莉亚邀舞呢? 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而且还是看不出有政治方面关系的夏莉亚。 夏莉亚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另一头耶露丽雅小姐用甚至令我觉得可怕的锐利眼神瞪著他们两人。 跟迈鲁兹大人跳完舞以后,我暂且离开了舞池。 接著跟路易会合,开始四处打招呼。 首先是莫里斯•克林道尔公爵。 「晚安,克林道尔公爵,您今天玩得还愉快吗?」 路易在克林道尔公爵抵达王都时就已经打过招呼,因此就直接搭话了。听见路易的问候,莫里斯大人也露出爽朗的笑容。 「喔,路易阁下。那还用说吗?我今天可是玩得很开心喔。」 「能听见您这样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这位女性是?」 莫里斯大人对我们露出和蔼的笑容。 「嗯,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我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今天能见到莫里斯大人以及莉涅忒夫人,实在深感荣幸。」 「能见到两位我才深感荣幸。不愧是那位著名的卡杰尔将军的千金,非常美丽。」 「哎呀,莫里斯老爷您真是的……不过真的像个洋娃娃一样呢。」 「承蒙两位称赞,是我的荣幸。」 听著两人的赞美,我再次低下了头。 「嗯?喔,是这么回事啊……」 尽管莫里斯大人听见莉涅忒夫人的话歪了下头,却马上像是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不,虽说容貌也是……不过梅露莉丝阁下的动作,我觉得相当美丽呢。」 我在内心捏了把冷汗。 莫里斯大人即使在霖梅洱公国也是有名的武斗派公爵。 所以,他是从我不经意的动作中推测出来了吗…… 我精通武术的这件事。 「喔!是这样吗?梅露莉丝小姐的动作确实是相当优雅呢……莫里斯老爷会提及女性的容貌是相当罕见的事。不过梅露莉丝小姐美到能令人理解为什么。」 我听见莉涅忒夫人的话,乐得再次开口道: 「不敢当。不过……与其说是托家父的福,更是由于路易大人的母亲大人奥蕾丽娅夫人教育的成果。」 「哦……是奥蕾丽娅阁下吗?」 尽管好像有点无法接受,但莫里斯大人也没有继续多说。 ……最近与其说武术动作,我日常注意的都是要照奥蕾丽娅夫人所教的那样行动,我祈祷著他没有确切察觉到我的力量。 「莉涅忒夫人,不嫌弃的话,后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吗?我听说莫里斯大人与路易大人有约……」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呢!男人之间在聊复杂的事,我们女人就趁他们不注意轻松聊一聊吧。请您务必到我下榻的旅馆来。之后我会送邀请函过来。」 「谢谢您……我从现在开始就相当期待了。」 我们在说话的期间,莫里斯大人和路易两个人另外在谈话。 也是因为场合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聊复杂的话题。 在那之后,我们跟克林道尔公爵夫妻道别并且离开。 接下来的目标是卡提司•斯历卡公爵。 顺带一提,前去搭话的顺序,是我跟路易事先商量的结果。 因为罗玫尔大人和奥蕾丽娅夫人是照先去跟斯历卡公爵搭话之后,再去向克林道尔公爵搭话的顺序,所以我们就反著来,去跟克林道尔公爵夫妻搭话。 「喔……我记得您是阿尔梅利亚公爵的公子路易阁下对吧。」 我们一走近,察觉到路易存在的卡提司大人开口搭话。 路易在这次派对前,在他们抵达塔斯梅利亚王国时有打招呼,因此彼此已经认识。 「是的。我是路易•德•阿尔梅利亚。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 「幸会,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安德森?难道令尊是……」 他对我投来一个锐利的眼神。 「是的。如您所料,家父是卡杰尔。」 「喔,是吗……没想到那位著名的卡杰尔将军的千金,竟是如此美丽的女性……一不小心有失礼数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我长得像家母,跟家父并没有那么像,也难怪您会觉得讶异了。」 「能听您这么说真是再好不过了……话说小犬不在这里,不过刚才有一起跳舞是吧?」 「对。刚才跟迈鲁兹大人跳舞之际,已经打过招呼了。」 看样子卡提司大人因为我的父亲是卡杰尔,所以很感兴趣。 ……先前跟卡提司大人搭话的每个人,卡提司大人的反应都不怎么好,因此只说两三句话对话就结束了……他不知为何花了不少时间在我身上。 「从贵国到塔斯梅利亚王国的旅途感觉如何?」 「相当舒适……哎,您如果能来霖梅洱公国亲身感受一下就好了。等顺利缔结条约以后也可以。到时候请一定要顺路来我的领地喔。」 「哎呀,真是令人感激的邀请呢。」 出乎意料的邀请让我瞬间愣住,不过还是马上露出笑容。 然后我们展开相当和睦的对话,不久之后也跟斯历卡公爵道别了。 后来我们依序跟菲林公爵、巴斯嘉尔公爵以及克洛公爵打招呼。 在跟所有人都打完招呼之后,我离开会场为了补妆前往化妆室。 补妆完毕后,我想吹吹晚风便走到了露台上。 冷冷的晚风吹在刚待在人口密集的室内而发热的身体上,感觉很舒服。 (插图007) 忽然间,我感觉到庭园有股奇妙的气息。 ……今天的王城,理所当然地布下严加戒备的阵势。 基本的警备配置我问过路易所以知道,王城的仆役也应该是除了固定地点以外严禁出入才是。 应该是这样,但为什么…… 觉得在意的我,立即离开房间前往庭园。 中途我随意找了个空房间进去,将为了制造裙子分量而加上、弄圆的布团拿下来,然后脱掉衬裙和外套。 接著把拿下来的布团接缝割开。 就这样,我将为了能从头套进去,变成中央开了个大洞的一块大黑布整个罩上,将曾是为了把布团带在身上的细绳绑在黑布之上。 之后,我悄悄拿走房里正好有的桌布套住整颗头。 跟著我脱下鞋子藏在房间一角,取而代之用披在沙发上的布包住双脚。 顺带拿起之前在脚上的匕首。 我用变得彻底便利行动的装束,混进黑暗之中消除气息奔跑,抵达之前提到的地点。 「……还顺利吗?」 「很顺利。从一到五的地点,都按照计画配置完成了。相当顺利呢。」 ……尽管穿著国军的服装,我却没有印象,他们还待在理应没有配置警卫的地方。 并且对话还很危险。 话虽如此,要是搞错可就伤脑筋了,于是我想先弄昏一个人,再向另一人提问。 因为跟往常用的剑的攻击长度不同,手感不太好虽有些讨厌,但此时也无法嫌东嫌西。 我下定决心,消除气息靠近,就这么用剑柄敲打其中一人的肚子让他昏倒。 顺势在另一人吃惊的时候绕到后头,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敢动就砍了你。要是有什么奇怪动作,也会砍了你。」 宛如不是自己声音般的低沉嗓音传进了耳中。 「……你是什么人?」 那男人听见我的问题身体一震。 「你才是,究竟是什么人?」 「别说话,吵死了。」 我轻轻让剑更加靠近他脖子。 一缕血丝从脖子流下。 「所以,你是什么人?你该不会不是国军的人吧?应该没有在这里安排警卫才是。」 「你究竟有何根据。我是隶属国军第一师团的人。昨天克洛依兹先生叫我保护这里……」 「……是吗?谢谢你。」 我毫不犹豫地砍了那个男子。 我是在今天才从克洛依兹先生那边听说了警备的配置。 克洛依兹先生来找父亲大人做警备方面的最终确认,我是得到父亲大人同意以后,才以梅露的身分问出了其中的内容。 换句话说,不可能是照昨天的指示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国军的各位绝对不会负责王宫腹地内的警卫。 那是因为护卫王宫是骑士的职责。 至于骑士的警备阵势,也是基于共享情报的观点,在经由克洛依兹先生向父亲大人报告时,我才向他询问。 顺带一提第一师团……因为由父亲大人担任师团长,所以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因为第一师团的各位,会轮流参加安德森侯爵家的训练。 我以梅露的身分参加训练,隶属第一师团的人没有一个我不认识。 也就代表我累积了那么多的训练。 男人在倒下的同时就要发出尖叫之际,我用手遮住他的嘴阻止了他。 「很遗憾,我也是隶属第一师团……所以你们的目的是?」 「谁会说啊……」 「这样啊,真遗憾……你要试试自己还能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吗?」 怎么做才能让他说出来……脑中一隅正在苦恼的同时,我用剑指著倒地的男人。 不巧的是拷问并非我的专业。 要如何在给予恐惧后令对方回覆问题……不对,是用给予强烈的恐惧之后使对方放心的手段,容易把话说出来呢? 我寻找著接下来要说什么,并且为了跟那男人对视蹲下瞪著他。 刚才也一样,我光这么做那男人便身体一震。 抬头望向我的脸上,明确地反映出恐惧。 ……我做了什么会让他害怕的事吗? 尽管心怀疑惑,但这样正好,于是我开口道: 「……所以?目的是?」 那男人似乎在犹豫。 ……这时候只要我说会保他一命,就能让他放心了吧。 可是,我不打算在这时候说谎。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我只再问你一次……目的是?」 那男人依旧坚决不开口。 虽然是敌人,但值得佩服。 ……果然我好像不适合搜集情报。 我在夺走那男人的性命之际,也许是我给予先前倒下的男人的一击不够强,他稍微动了一下。 我默默观察情形,随后男人醒来,也许是马上把握现况,只见他倒在地上正要发出尖叫。 跟先前那个男人一样,我用手摀住他的嘴。 「你会告诉我目的吗?」 那男人听见我的问题连连点头。 「所以,目标是?」 「从……从霖梅洱公国来的那些人。」 虽然有预料到,我却有种由于愤怒使得脑袋冷却下来的感觉。 明明罗玫尔大人和路易倾尽自己的力量,才准备好今天这个场合,居然会出现碍事的家伙……这实在太令人不爽了。 「喔……是所有人吗?」 「嗯,对……」 「……那谁是雇主?」 「我、我不知道……」 由于我沉默不语,那男人急忙开口道: 「是、是真的!」 「……那你有多少个同伴?」 「三十人……」 还真多,我在内心叹气。 这很有可能跟参加这个派对的某人……以及国内有一定数量的人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因为我分心在想那些事,眼前的男人拿著剑就要袭向我。 实在是太过轻忽了,我在反省的同时立即斩杀那个男人。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看著倒地的两人。 ……不能原谅。 这个派对是加强霖梅洱公国与塔斯梅利亚王国关系的第一步。 那是对于相信这能通往和平而行动的罗玫尔大人的侮辱。 不管筹划此事的人有什么样的企图……就算是为了国家著想,从诉诸武力的这一刻起,就已经无法和平解决了。 这就等同于拉开战争的序幕。 ……我好不容易试图让情绪冷静下来,一看到那些男人却又怒上心头。 我就这么带著愤怒,再次动了起来。 好了,他们躲在哪里呢…… 我尽可能从远离出席者聚集的地方开始,以地毯式搜索持续寻找敌人的潜伏地点。 ……然后在警卫配置上理应没有人的地点,又出现了身穿国军服的三个男人。 ……这是真正的国军吗?又或者是…… 我再次断绝气息靠近他们。 随后从后方狠狠地用剑柄敲了一个男人的太阳穴。 ……下一个男人我也钻到他面前同样用剑柄敲他。 当我要夺走最后一人的意识,正要转身的那一瞬间,似乎有其他气息打倒了那个男人。 那个气息的来源,似乎就要直接袭击我。 我立即重新拿好剑,一回头就反射性地迎战。 好强……! 从那一击我便推测出对手的力量,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是普通的训练,我非常欢迎强敌……可是在这种状况下,遇上强敌我只觉得麻烦。 但是下一刻,我就愣住了。 ……我看见了对手的脸。 「难不成,你是……恩……」 对手为了不让我说出口,慌张地将食指摆在自己的嘴上。 看样子对方也因我的声音,察觉到藏在桌布下的这张脸是似曾相识的面孔。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梅露小姐!」 那个对手……恩琲尔先生做出了轻声尖叫的灵巧举动。 「不,要说为什么……我才想问你。姑且还是问一下,你是内勤对吧?不管你的身手有多矫健,我无法想像内勤人员会被分发到今天的警备工作。说到底根本就不归国军管辖。况且你那身打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穿的衣服并不是国军的服装。 他穿著一身黑衣,一看就会觉得是比假国军更诡异的人物。 莫非恩琲尔先生是…… 他也许是察觉到我在怀疑他的真实身分吧。 恩琲尔先生重重叹了口气。 「……或许你很难相信我,但原因我晚点再说。对我来说,霖梅洱公国的人在塔斯梅利亚王国遭袭我也非常伤脑筋,所以可以请你退下吗?」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诡异至极男人的要求,我不会接受。 话虽如此,刚才恩琲尔先生收拾掉那伙人的其中一个是事实。 可以认为是……利害关系一致吧。 ……然而── 「我不要。」 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听见这个回覆……我感觉到他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过去交锋之际我也曾想过,不过现在的他,周身缠绕著从平常在安德森侯爵家让人看见的沉稳身影中难以想像的犀利又残酷的气质。 不……在跟我的模拟战时,曾经见过一小部分吧。 气质变化这么大,令我觉得根本是别人,那不知为何让我开心地笑了。 然而那种高涨的情绪,转瞬间就冷却下来。 因为有超越它的其他情感,占据我的内心。 「……喂,你真觉得我会退下吗?」 恩琲尔先生表情有些僵住了。 「我对于想把这个派对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些家伙很生气。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我就不能退。」 恩琲尔先生接收到我的眼神,反倒瞪了回来。 当然我也没有避开视线。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互瞪对方。 ……最终妥协的人是他。 他深深叹了口气,很为难似的笑著说: 「……真不巧我没准备用来说服你的话。比起冒失行动,你能帮个忙的话就感激不尽了。」 「嗯……我也觉得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潜藏在广大王宫里的那些家伙很困难,这样正好。不过关于你的原委,还有霖梅洱公国遭袭你觉得伤脑筋的原因,之后要跟我说喔……现在利害关系一致所以我相信你,不过你依然很可疑。如果收拾掉这件事之后你完全没有解释,我就会把你抓起来当成与本件相关的重要关系人,呈报给军部。」 「……请你手下留情。当然既然在这里碰见你,我并不认为自己还能默默躲藏起来。那么我们就来共享情报吧。」 我跟他开始共享情报。 我分享的是先前的敌人倒下的地点及对话内容。 恩琲尔先生的则是敌人大致上的配置地点,以及分辨国军的方法。 据说敌方为了分辨是不是自己人,所有人故意开了上面两个钮扣。 说到底由于绝对不会将王宫内的警备交给国军弟兄们,因此只要在王宫里看见国军制服,不用多说砍下去就行了。 说完该说的话以后,为了各自寻找敌人我们就分开了。 断绝自身气息,我选择不显眼的路前往恩琲尔先生指示给我的地点。 ……看样子对手这边也才刚就位,还没有实际上的动作。 我直接靠近敌人,瞬间确认开了两个钮扣以后就砍下去。 在一名敌人倒地的同时,我一口气缩短与剩下两人的空隙。躲开,并且同时斩杀另一个男人。 不怎么强。 尽管感到安心,但这么简单就能打倒实在扫兴。 因为善后由恩琲尔先生负责,我便直接前往下一个目标。 ……我就这样接连宰掉敌人,为了谨慎起见,除了从恩琲尔先生那边听来的地点,我还确认了有没有其他地方有人潜伏之后,才前往与恩琲尔先生碰头的地点。 「多亏有你帮忙,比想像中还要快结束呢……善后由我负责。」 「……咦?你的解释呢?」 「三天后我会以参加训练的型态造访宅邸。可否请你见谅,等到那时为止?」 ……其实我想要马上问个明白。 话虽如此,并非他人,就是国军弟兄们最清楚他的长相,因此万一他没有按照约定前来,报告说他是「可疑人物」的时候,国军弟兄们也不会一头雾水、完全束手无策。 再说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毕竟我什么都没说就溜出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有设定期限就行,目前先作罢才是上策吧。 「我知道了。相对的,如果你没来我就要展开行动了喔。」 「嗯。」 得到口头约定于是我离开现场,回到刚才进入的那个空房间。 收拾完匕首之后我脱掉黑布,穿上鞋子。 我将那块黑布和回收了先前脱去的外套和衬裙一块儿拿著,中途顺路到休息室把那些拿给安娜之后,便走向会场的方向。 ……我离开会场后果然过了不少时间吗? 城内的气氛不知怎地令我明白到那一点。 舍不得拨出时间重新绑好布团是正确答案。 现在我的装扮,为了配合那一点故意没穿衬裙也没穿外套。 虽然有些不同,但以款式来说应该接近高腰裙。 在苗条贴身的礼服上,我只套了件刚才跟安娜见面时拿到的披肩。 应该跟最初的装扮给人的印象很不一样吧。 在前往会场的途中,我偶然遇到了路易。 「……你没事吧?」 尽管话不多,却能明白那是为我担心的语气和表情。 让他担心了呢……自己的窝囊和轻率,让我的心头涌上了痛苦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为我著想这件事令人欢喜。 「嗯,稍微做了清洁。」 路易似乎马上就明白了,那指的不是更衣或是补妆。 虽然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但他立刻露出微笑。 「嗯,非常乾净……那种穿法很适合你。」 他那就像在说知道为什么我会换了衣服的话语,让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我像是要跟他的手臂撒娇似的,把自己的手臂缠了上去,跟他一起再次回到了会场。 之后我跟眼尖察觉我换了衣服的其他出席者们愉快地谈天,然后留在会场直到送走霖梅洱公国的各位为止。 ✝✝✝ 王宫袭击事件并没有声张出去,派对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要说没出什么事,也确实是没出什么事。 简直像个庆典般,热闹又盛大的气氛与狂热完全没冷却下来,三天一下子就过了。 这天,我虽然穿著梅露的衣装,却没有去参加训练而是等待著他的到访。 下午预计有跟莫里斯大人及莉涅忒夫人的茶会。 要是去参加训练,在亢奋的情绪尚未退却之际就去莫里斯大人那边,感觉可能会露出破绽,这让我很害怕。 所以我没参加训练,而是在我以前望著安娜和埃娜丽奴的房间里,观察训练场的状况。 但是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著他。 ……是逃跑了吗? 纵然怀著这种疑惑,但我为了观察情况还是没有离开现场,一直等待著。 就这样结束晨练就地解散,当大家各自分散在训练场里或是收拾或是休息,变得吵吵闹闹的时候。 宛如融入了那气氛之中,身穿军服的恩琲尔先生来到了宅邸。 我要不是知道他要来而正在寻找他,肯定没办法发现吧。 他就是那么自然地融入了那个地方。 他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抵达了宅邸入口。 终于来了啊,当我要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 「……大小姐,路易大人到了。」 安娜传来了这样的报告。 「咦,这么快就来了?我记得路易应该是下午才要来接我……」 安娜看见我为难的样子,也浮现出似乎很困扰的神情。 「对,原本预计是那样……怎么办,大小姐您都还没做完准备……」 「跟克林道尔公爵的约会不可以开天窗,立刻做准备。」 「啊,不是的……跟克林道尔公爵的约会依然是下午。他似乎是在那之前有话要跟您说,所以提早过来……现在他正在问候卡杰尔将军。」 「咦,是吗?那么这身打扮就可以了。」 「可是这样好吗?您用这身装扮去见路易大人……」 「他知道我是梅露。况且虽然对不起路易,但我想先去见恩琲尔先生……因为我有些在意的事。」 「遵命……报告的顺序颠倒了实在抱歉,但是恩琲尔先生也去问候卡杰尔将军了。等结束后将他带到会客室里可以吗?」 「他去问候了对吧?」 「是的。还说如果中途有来客也无妨,直接进去也没问题。」 「……这样啊。那我现在就过去。既然路易和恩琲尔先生都在,这样正好。」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前往办公室。 我敲完门后便进入房间。 一如安娜的报告,路易、恩琲尔先生还有房间的主人父亲大人都在。 「啊……梅露莉丝大人果然在这里吗?」 听见恩琲尔先生开心笑著说出的话,我整个人僵住了。 为什么、为何……那些问题,一直在我脑中团团转。 「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听见我终于挤出的话,路易和父亲大人都笑了。 「非常抱歉,其实我知道梅露小姐就是梅露莉丝大人。」 看见怀著歉意敛首低眉的恩琲尔先生,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冷静一点──我对自己这么说。 父亲大人和路易两个人都在笑……大概是就算被知道也没问题的人吧。 「没关系。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瞪他。 那是纯粹因为他很诡异,又或是对于知道一切的那两人感到烦躁呢? 「好的。为此我跟路易大人商量过才来到这里。」 「跟路易……?」 我看向路易,他露出了似乎很为难的微笑点了点头。 「首先,卡杰尔大人,非常抱歉突然占用您的时间。毕竟要让我、路易大人与梅露莉丝小姐聚集在一起不会不自然,而且还能装成偶然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没关系。多亏如此,老夫好像能听到有趣的事情。」 「那么梅露莉丝小姐,虽然很抱歉……可以先请您说说那天见到了什么吗?也顺带当成对于在场的卡杰尔大人说明原委。」 「嗯,说得也是……开端是三天前的派对。我为了补妆去化妆室时,在露台上发现了奇怪的人影。一群人身穿国军制服,诓骗他人自己隶属第一师团,待在应该没有安排人员的地方。于是我把他们解决掉了。当时他们的目标是来自霖梅洱公国的人们,听说同伴有三十人,于是我在城里展开搜寻。然后,我在那里遇见了恩琲尔先生,他同样袭击了假国军。」 「……你说假的国军士兵?」 「对。」 父亲大人的表情骤然变得很认真。 从他的表情,我第一次知道父亲大人并不晓得这次的事件。 「路易阁下,为什么没告诉老夫那件事?」 「……我无法随意报告。对您说出必须怀疑包括自己人在内的所有部下这件事。恩琲尔和梅露莉丝两个证人都到齐,讨论才会有意义。我方才怀著这种想法也在等待著。」 父亲大人听见路易这么说,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注视我说道: 「……梅露莉丝,你继续。」 「就算您说继续……之后我就帮忙他,把所有人都解决掉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这样啊。」 「所以恩琲尔先生,可以请你解释清楚吗?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次的袭击未遂事件?」 我的视线从父亲大人移到恩琲尔先生身上。 恩琲尔先生的双眼之中,没有著急或不安。 不如说,没有反映出任何感情。 只是很平静、心平气和的样子。 「……我是隶属这个国家国军的密探,现在正潜入霖梅洱公国搜集情报。」 「我可以担保这个人的身分……因为他有一段时间寄居在我家。」 为了补充,路易随后说道。 听见那句话,父亲大人似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路易一眼之后,视线再次投向当事人恩琲尔先生开口道: 「喔,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是吗?」 「是的。我的父母居住在成为多瓦伊鲁战役战场的村子。村庄受到很大的损害,除了父母以外的亲戚全都死了。无依无靠的父母两人离开村子,在王都结婚生下了我……不过父亲在工作中因意外过世,母亲后来也劳累过度,追随父亲离世。后来我独自流落街头之际,受到了路易大人的保护,学习了密探的技巧后,便隶属于国军。正好因为那些情况我举目无亲,也不用担心因为面貌暴露身分,我时常会改名换姓四处潜伏。」 「……你为何要加入国军?」 父亲大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阴沉。 像是在责备没能帮上忙的自己。 「为何是什么意思?」 「没能保护你的亲人、村子,无疑是我们这些军人失德所致,然而你为什么还要那样报效国家?」 不知为何,对于父亲大人的问题,恩琲尔先生却露出了微笑。 「您说反了喔……的确我的父母在多瓦伊鲁战役中失去了亲人和朋友。但是……如果没有将军前来救助,他们也会死在那里。您的确无法保护所有人,但要是没有您,会失去更多生命。因此父母对于拯救了自己性命和村子的您献上感谢……简直就像在讲述英雄故事般,讲述著您如何奋战保护村子喔。正因如此,我很憧憬您。」 「那是……」 恩琲尔先生肯定是以言语解开了父亲大人身上的束缚吧。 因为父亲大人就是那样的人。 目光不会从失去的事物上移开……总是当成自己的东西一直抓著不放。 就因为这样,所以到了现在还是一副愁眉苦脸、无法接受的表情吧。 「与此同时,我无法容忍自己处于幸运的环境之下……有很多人跟我有同样的遭遇。虽然我幸运地被路易大人捡到……但许多人仍持续尝遍辛酸。正因如此,我立志加入国军。希望不要出现更多跟我有同样遭遇的人。希望每个人都不需因为失去某个人而痛苦,以及因害怕失去而不安。」 「这样啊……」 我说不出半句话。 他的只言片语和语气之中,就是那么强烈传递出他真挚的想法。 「这次的事,我是在潜入霖梅洱公国之际,察觉到他们的动静。只不过……令人羞愧的是察觉到的时候,即使从霖梅洱公国快马不眠不休狂奔,派对也已开始,再加上情报太过不确定,因此我自己急忙从霖梅洱公国赶来……然后在我潜入派对盘问可疑人物取得情报之际,遇见了梅露莉丝大人。」 「……那么,恩琲尔,我国协助他们的人究竟是谁?」 「很遗憾,他们也不知道。因此现在正在调查他们是从什么途径得到我国国军的制服。」 「这样啊……」 听到恩琲尔先生的回答,父亲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从父亲大人的角度来看,他很想早点知道答案吧。 无法轻易拿到的国军制服,居然能拿到那么多件……恐怕是因为国军之中或是对于国军有什么影响力的人物在帮助他们吧。 「……那么,霖梅洱公国方面的相关人物是?」 听见路易的话,恩琲尔先生瞬间很为难似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证据……是斯历卡公爵家。」 「等一下……斯历卡公爵家这次也有参加吧?怎么可能会自己委托杀害自己……?」 我无意间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对谁提问。 「……我不怎么想缩减选项,而依现况考量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经由有人目击到他们和其他公爵家一起遭到袭击,自己就可以消除嫌疑,才故意把自己也放在目标之中。这种情况,会先确保自己有什么方法得救以后才这么做。」 「……另一个是?」 「没有来到塔斯梅利亚王国的斯历卡公爵家长男科迪司•斯历卡,是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 「难不成……他委托杀害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充其量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但那也并非不可能吧?或许有某种目的和来龙去脉,而委托杀害自己的亲人。」 我说不出话来。 确实如此……就在这之前,我才差点绝望不是吗? 透过母亲大人的事,知道了就连亲人也能夺走性命的人罪孽有多深重。 父亲大人或许也有同样的想法,他身上散发出带著些许哀愁的气氛。 「……非常抱歉,说了会勾起你们回忆的事情。」 路易或许随即想到我们的心情,他开口致歉。 「无妨……路易阁下说得对。既然并非不可能的事,就不能剔除在选项之外。」 路易听见父亲大人的话低下了头。 「……那么,恩琲尔,你照这两条线下去搜索。然后卡杰尔阁下,不好意思……」 「老夫当然会尽最大力量协助。老夫会用自己的方法找出协助者的真实身分。」 「路易大人,我明白了。卡杰尔将军,感谢您的协助……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以问候的名义在这里待太久也不自然吧。」 「嗯,说得也是呢。恩琲尔,你要加油喔。」 「谢谢您,卡杰尔将军。」 「啊,那么我也先失陪了。因为我接下来还要做预定行程的准备。」 在恩琲尔出去的时候,我也离开了父亲大人的书房。 「……今天非常感谢你。」 我对著跟我并肩前行的恩琲尔先生表达包含赔罪意义在内的感谢。 虽然在先前王宫里遇上的时候是只会觉得可疑的情况,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话虽如此,我还是对于身为密探进行活动的他,做了相当过分的要求。 「不,我才是……我再次向日前得到您的协助一事道谢。谢谢您。」 他用像是在说完全不介意的举止,反倒向我道谢了。 「那个……恩琲尔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咦?」 面对出乎意料的问题,恩琲尔先生相当惊讶。 他罕见内心动摇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先前你说过了吧?常常会换名字到处潜入……所以我在想『恩琲尔』不也一样吗?」 「喔……原来如此啊。不好意思,但我不能告诉您本名。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果然是这样啊。」 我觉得有些遗憾,在心底叹了口气。 「……话说,我有件事要拜托您。」 「什么事?」 「现在路易大人应该在拜托卡杰尔将军吧……希望将埃娜丽奴交给我。」 「哎呀,埃娜丽奴吗?」 我记得曾听说过安娜、埃娜丽奴在训练时和恩琲尔感情不错的事。 没想到竟会发展成想结婚的关系。 ……我还以为他跟安娜比较要好,真是意外。 「……恐怕跟您想像的不一样。我是希望能将埃娜丽奴交给我的部队。」 「咦……啊,嗯……要让她成为密探是吗?恐怕家父也在跟路易说同一件事吧,不过那还得看她本人的意愿吧。她想要的话,我不反对。我现在就去问她的意愿。另外,你觉得安娜如何呢?」 「说实话,我认为埃娜丽奴也许适合才来邀请……如果埃娜丽奴小姐答应,安娜小姐一起来也没问题。」 「这样啊……」 她们想加入国军的愿望即将实现。 然而与此同时,这也不是她们想要的工作吧。 因为她们憧憬父亲大人,希望能成为父亲大人那样。 况且密探这个工作,危险如影随形。 ……不过,国军也没有完全不危险的工作就是了。 正因如此,一切都要看她们的意愿。 于是我将埃娜丽奴与安娜叫来,也设想了她们若拒绝后续的事,于是没说出名字,只说国军的密探在徵询她们的意愿。 埃娜丽奴表示一定要让她负责那项工作,像是在表示打铁趁热般,她直接跟恩琲尔先生一起离开了宅邸。 然后在埃娜丽奴准备的期间,安娜和恩琲尔先生在另一个房间和睦地聊天。 ……果然感觉不错呢,我消除气息注视著那样的光景。 恩琲尔先生用平时看不见的那种温柔笑容与眼神凝望安娜,安娜看上去也比平时可爱。 ……看太久打扰他们也不好,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独自一人在原本的房间等待,最快回来的人是恩琲尔先生。 「……我说,恩琲尔先生。」 「嗯?」 「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你有互许终身的人吗?」 可能是对我的问题感到意外,恩琲尔先生罕见地流露出双眼圆睁似乎很吃惊的表情。 「那个……我只是有些好奇……」 就在我想著是不是太多管闲事,想撤回前言之际,恩琲尔先生笑了。 「很遗憾,我没有互许终身的人……今后肯定也不可能有吧。」 「为什么……?」 「因为工作关系,知道我身分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发誓要将自身奉献给这个国家。跟这样的男人互许终身的女性,实在太可怜了吧?」 ……我说不出半句话。 为什么要做得那么彻底……我明明想问他,舍弃掉自己的幸福真的好吗? 但是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我制止自己。 随后埃娜丽奴和安娜回来,恩琲尔先生就这么带著埃娜丽奴离开了宅邸。 「……这样好吗?」 目送埃娜丽奴离开时,我开口询问安娜。 其实安娜意外拒绝了恩琲尔先生的提议,说了想留在我身边。 「什么意思呢?」 「你留在这里。」 听见我的话,安娜轻轻「喔……」了一声,漾起了微笑。 「以前,梅露莉丝大人您曾说过『加入国军是手段而不是梦想本身』,我也一样。我变得希望支持打算用只有自己做得到的方法保护国家的您。而那也是保护国家的方法之一……我是那么想的……况且,我不光是被卡杰尔将军,也被梅露莉丝大人救了一命。因此我想报答这份恩情。」 其实我想问的是── 『不光是工作的事……你不想跟恩琲尔先生走吗?』 但是见到她望著我那毫无迷惘的双眼,我便再也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 「……只要你如此希望的话。」 「谢谢您!……话说梅露莉丝大人,还有下一个行程,您差不多该做准备了。」 「嗯……是啊。那么,安娜,麻烦你了。」 接著我们回到宅邸,为了造访克林道尔公爵开始做准备。 第八卷 第十二章 各自的战斗 「……那么,跟诺尔德有联系的,是科迪司•斯历卡对吧?」 「是的。追踪和科迪司有接触的做药草生意的商会,结果查明其中一个是诺尔德一系列的商会……查明需要时间,真的非常抱歉。」 阿尔夫一脸严肃地回答罗玫尔的问题。 「这也没办法……虽然不能这么说,但你一直在追踪当家卡提司对吧?哎,也是能理解你的选择。」 「非常抱歉……是由于这次塔斯梅利亚王国的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袭击未遂事件,才会浮现这种疑虑吧。琲伦的努力和梅露莉丝大人的活跃,著实令人佩服。」 「琲伦现潜伏在哪里呢……阿尔夫有掌握到吗?」 同座的路易开口道: 「是的……对于这件事,他会协助我们。现在他潜入了诺尔德的一系列商会,还有跟科迪司有所接触的商会。」 「这不会距离太近了吗?虽然我不觉得那家伙会露出马脚……但万一被知道他跟塔斯梅利亚王国的恩琲尔是同一个人……」 「他是明知有危险还这么做吧。可见得他判断这件事就是有那么重要,且必须尽可能迅速取得情报。」 「……这样啊。」 路易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路易就是如此担心琲伦。 路易也明白他所担负的职责就是那么重要且必要。 实际上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袭击未遂事件,正是因为他事前掌握情报,才没演变成重大事件。 即使如此只要想到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他,独自一人身处要说的话是等同于敌方阵地的地方,要路易不担心才是强人所难。 不过下一秒,路易便低下头,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压下内心的动摇。 ……在遥远之处的自己受到情感左右,光是担心又有什么用…… 就因为想到身在敌方阵地的琲伦,自己必须动动脑子有效运用他带来的情报。 路易重新调适心情。 「言归正传。所以科迪司就是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没错吧?」 另一方面,罗玫尔以似乎混了些身为宰相时的锐利视线开口提问。 「是的……没错。科迪司似是透过跟自己有关联的诺尔德商会雇用好几人,甚至给出计画的指示。」 阿尔夫无惧于他的视线,冷静地应答。 「这样啊……那么巴斯嘉尔公爵家的那件事,也是科迪司策划的吧?」 「对,就如您所推测的一样。」 「真伪呢?」 「确认过了。」 「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就算从跟身为当家的卡提司有什么争执,再加上还能一并解决掉竞争家主的弟弟这一点来看,的确是有好处……可是为什么要故意恶化与我国之间的关系呢……」 他们两人的互动结束之际,路易开口说道。 「天知道……可以一并解决掉其他公爵家的主人……他是想以此为基础,称霸整个霖梅洱公国之类的吗?只要有塔斯梅利亚王国这个共通的敌人,要团结就很容易了吧。不过在此不论做多少讨论,都仍然只是在推论的范围内吧。」 罗玫尔重重叹了口气这么说。 在安静的书房里,声音格外大声。 室内充满沉重气氛与寂静,彷佛只有这个地方被隔绝在时间的流逝之外。 「话虽如此,不过从一两年前就一直在做准备这件事是真的……可以说是个相当小心谨慎的家伙没错。我深深觉得,幸好琲伦与梅露莉丝有察觉到这件事,防范于未然。」 「不……」 方才被罗玫尔用锐利视线盯都泰然处之的阿尔夫,脸色一沉说出了否定的言语。 见他那不寻常的模样,罗玫尔和路易看上去产生了紧张感。 「不是从一两年前,很有可能……至少是从四五年前开始。」 在那种气氛中,阿尔夫沉重地开口。 「四五年前?究竟为何……」 罗玫尔似在自言自语般提问……接著在中途,他发觉阿尔夫话中的含意而说不出话来。 他的表情僵硬,就连身体都僵到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虽然觉得应该不可能……但斐尔斯的那件事是……」 他用宛如傀儡一般生硬的动作重新面向阿尔夫。 「……是的。十之八九,幕后黑手是诺尔德和科迪司。」 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 阿尔夫眉头深锁,也许是预测到他们两人的反应而浮现出于心不忍的神情,背过身去。 「等一下!那件事是真的吗!」 路易也为事情的严重性感到战栗,忍不住用半是怒吼的声音询问。 ……那是当然。 因为那会成为安德森侯爵家与其他国家勾结的证据。 不管卡杰尔对国家有多少贡献……出现在一族的……而且还是与当家亲近的自家人,安德森侯爵家所有人都会遭到问责。 「……是的,大概错不了。潜入诺尔德身边的人报告,打听到的大致上是那个意思。马上就会发现能作为证据之物了吧。」 「虽然是想知道的情报,不过一旦听到答案却又有种宁愿不知道的感觉……」 罗玫尔像是放弃了一样仰望上方轻声说道。 室内再次飘散著沉闷的气氛。 罗玫尔和路易各自别开视线,彷佛在统整自己的看法般埋首于思考之中。 不久后,路易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 「虽然时间点不同……但如果是阿尔夫从小培养的人,迟早都会发现吧……毕竟有派影子潜伏在诺尔德的身边,负责搜集情报。」 「……面对妻子娘家的危机,你还挺冷静的嘛。」 「那怎么可能……」 他用流露出著急的声音小声嘟哝。 「……抱歉。所以,阿尔夫,你知道那种联系,换句话说你也有追到斐尔斯侵占藏起来的铁矿的下落?」 「是的。因为知道了交易对象,早已追查到了。」 比起从毫无情报的状态寻找,知道交易对象或是交易本身,搜查起来当然比较快。 这就与发觉塔尔柏德伯爵与贩售人口有关的那时候相同。 「那么就快去找出来。」 「遵命。」 「……等等。」 路易用感到可疑的眼神望向阻止的罗玫尔。 「嗯……关于铁矿的下落,从诺尔德这边开始搜集吧。与此同时,也要确认斐尔斯以及跟他亲近的人物,现在有没有跟诺尔德进行交易。」 「父亲大人……难道是在怀疑卡杰尔阁下?」 「也无法说毫无可能吧?……当然我不认为会跟那家伙扯上关系,我想相信不是那样。然而,不能拋弃自己想法以外的可能性……而且其实我怀疑的人,是斐尔斯的妻儿。身为斐尔斯心腹的部下也很可疑。」 就算是死党,也不会因情感而蒙蔽了双眼。 只要有可能性,就绝对不放过,会继续追究下去。 那正是从前跟卡杰尔讨论时,他所说出的自己的现状。 「先不说那些,要离间斐尔斯和诺尔德。书面交易全都由你这边修改后传达出假消息,同时要让他们深信你的部下是诺尔德的使者。之后我会再给出指示。并且,要让潜入诺尔德方面的人,确认至今与斐尔斯之间的交易全部销毁,接著确认科迪司是否保有证物,一旦发现也要将那些全部销毁。」 「遵命。我立刻开始行动。」 阿尔夫听见罗玫尔的话低下头,立即离开了现场。 「……斐尔斯跟科迪司或许很相似呢。」 直到阿尔夫身影消失之际,罗玫尔小声嘟哝道。 「相似吗?」 「嗯……他们的处境。」 确实──路易内心点了点头。 斐尔斯由于卡杰尔剑术才能的缘故,而科迪司是由于弟弟迈鲁兹气质的缘故。 ……他们俩都没受到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认可。 那究竟是多么悲伤的事情呢? 那究竟是多么悔恨的事情呢? 不……正因为有血缘关系,才会觉得更加悲伤、更加悔恨也不一定。 「恨意累积到甚至想要破坏不认同自己的这个世界……是这么一回事吧……同情是同情,话虽如此我也不打算就此放过喔。」 「那是当然了『要有人情味。不过……』」 「『不能被左右』对吧?」 「嗯,没错。」 那是路易在开始辅佐罗玫尔工作时,罗玫尔告诉他的话。 要有人情味……不然不会有人追随自己。 但是不能受到情感左右。 受到情感左右冲动行事,就等同于放弃自我思考。 到了发生并非自己所期望的结果时……感到最后悔的人就是自己。 「你要把这告诉梅露莉丝吗?」 「……嗯。等洗刷卡杰尔阁下的嫌疑之后。」 「哎呀……真是温柔的人。不对,应该是严格吧?」 如同罗玫尔所指出,路易的决定两边都说得通。 如果还没洗刷卡杰尔将军的嫌疑就告诉梅露莉丝……梅露莉丝就得背负著沉重的秘密。 此外,无论多么相信父亲……他身为嫌疑人之一遭到怀疑的这个事实,会令她心痛吧。 从这一点来说,顾虑到梅露莉丝的心情称得上是温柔。 另一方面,既然卡杰尔将军遭到怀疑,就不能告诉他的家人遭到怀疑的内容为何……万一将军真是嫌犯,为了隐藏事实展开行动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另外,就算没有行动,但当路易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梅露莉丝自己可能就会用质疑的眼神审视周遭。 从这一点来说,路易的选择也称得上是严格。 「真是坏心的问题。」 路易用猜不透内心,缺乏抑扬顿挫的声线不置可否。 「……比起那个,当时父亲大人您说过斐尔斯使的伎俩很巧妙对吧?」 「是啊……铁矿的下落也一样,与身为王都贵族子女连续绑架事件实行犯的鲁梅路伯爵之间的关联,阿尔夫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换言之,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透过诺尔德跟科迪司牵上线了吧。」 「嗯……尽管还要看阿尔夫的调查结果,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吧……而且恐怕这次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袭击未遂事件时,让袭击犯穿上国军制服的也是……」 「恐怕是斐尔斯亲近的人以安德森侯爵家的名义取得制服,并透过诺尔德流通过去吧。」 耳闻罗玫尔的话,罗玫尔和路易两个人的脸色一同变得凝重。 「虽然光是泄漏情报就已经能充分被视为有叛国的意思……但要是还进一步以协助者的身分协助这次的袭击事件的话──」 「不光是那样……最重要的,是安德森侯爵领产的优质钢铁制成的剑若有可能流出……这可就……」 「嗯。要是声张出去,十之八九,好一点是抄家……最糟的情况应该会是满门抄斩吧。」 路易一瞬间由于罗玫尔的话身体颤抖……然后像是泄了气那般低下头。 「当然你跟梅露莉丝的婚约也会泡汤吧……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下任当家夫人,竟是出自被追究叛国罪家族出身之人……这不可能被认可。」 「父亲大人!」 路易罕见地对罗玫尔粗鲁说话。 「冷静点……现在说的是如果这件事张扬出去的情况。」 「……嗯,是啊。也就是说父亲大人,您没打算让这次的事情公开……是吗?」 「跟多瓦伊鲁国的战争还没打完……在这种状况下英雄要是毁了该怎么办?……不过那当然是等能确信卡杰尔没有关联那时候的事了。」 听见罗玫尔以问题回覆问题的那番话,路易流著冷汗笑说: 「父亲大人您刚刚说那些话……是想让我成为共犯是吧?」 听见路易这么说,罗玫尔只是露出笑容。 ……原本的话,这件事甚至应该得立刻报告才行。 把事情压下来……一旦露出马脚,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然也无法轻易脱身。 「虽然原本是我得一个人承担的事情啦。」 「没办法吧。本来现在父亲大人与霖梅洱公国相关的工作量就已经增加了……您是以此为前提才这么说的吧?况且……」 路易面对面直盯著罗玫尔的眼睛。 他的双眼中没有恐惧或心急。 「我发誓过要保护她。即使为此要跟父亲大人对立,我也原本就打算这么做了。」 「这样啊……还真是听到了相当热烈的爱的告白呢。先不说玩笑话……首先在阿尔夫的后续报告来以前,我们这边得先锁定袭击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的犯人,以及非法调用国军制服的路线和人物。」 「嗯,是啊。那边由我去做,父亲大人请继续应付霖梅洱公国。」 「嗯,我知道。」 之后路易迅速离开了房间,在自己房间重新开始工作。 ✝✝✝ 「……咦?路易大人,您在找什么资料吗?」 路易在王宫里的书库寻觅过往资料的时候,年轻官僚向他搭话。 陈列著许多归档资料书架的这个房间里没什么人。 这个宽广的房间除了路易以外,就只有两三个人左右。 「嗯?喔,啊……因为提交来的资料有误。我也担心过去的份会不会看漏,就来找找了。」 「那种事只要说一声,我就会做了。」 「不,没关系。要说跟工作没关系也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我自己觉得在意而已。」 「是吗……那我就先告退了。」 「好。」 当那个人离开以后,路易再次面对书架。 他迅速翻阅与军部预算相关的书籍,只要没找到目标就把那本放回去,解读下一本。 路易在辅佐罗玫尔工作的同时,只要有空闲,就会全都作为搜寻的时间。 袭击犯穿的是国军的制服。 倘若是透过诺尔德重新制作这种制服,应该会有下单的痕迹…… 然后不就能从那里推断出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物了吗…… 再怎么样,若是原有制服被废弃时一点一点回收的情况,书面不会留下纪录也无法追溯……不过先不论经常需要新制服的战争时期,现在这种和平时期,应该没办法刚好搜集到跟袭击犯人数相同的废弃制服吧。 虽然若非循正规管道,而是经由其他管道下单,应该会找不到纪录……不过那样也能成为敌方控制个别管道的证据。 路易突然停下了手。 ……找到了。 他浮现出笑容,内心如此想。 在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抵达以前,下单了三十件。 路易手拿那份资料离开书库。 然后当他埋首于工作回到宅邸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在宅邸里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回房以前他忽然要去拿资料,便前往图书室。 尽管比不上阿尔梅利亚公爵领本宅的图书馆,但即使如此也是以一定的藏书量为傲的图书室,尤其是有很多可以当成办公资料的书籍。 路易在室内行走,寻找目标的书籍。 随后发现了有个人倒在室内。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那是奥蕾丽娅。路易急忙抱起了她。 ……好轻。 比记忆中的重量还要轻盈的她,使得路易内心感到恐惧。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似乎是恢复了意识,她秀眉紧蹙应声道。 「什么大惊小怪……母亲大人,您刚刚可是倒在这里啊!」 「不是需要那样大呼小叫的事,只是小事。」 「我立刻叫医生……」 「我明天会叫人过来。我只是有点起身头晕的症状,你用不著那么担心。」 「可是……」 (插图008) 面对比起记忆中的身影更瘦削,苍白感加剧的身影,路易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即使奥蕾丽娅顽强拒绝也不肯罢休…… 「听好了,绝对不能闹大。一旦闹大也会传到罗玫尔老爷耳中对吧?他现在正在处理相当辛苦的工作,应该没有余力管我的事情,我也是赌上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家夫人的自豪,不想打扰到他……路易,你也一样喔。不用在意我,早点去休息。明天你也要早起吧?」 但奥蕾丽娅却完全不让步。 那凛然的模样,实在难以想像是个直到刚刚都倒在地上的人。 路易与奥蕾丽娅一直互相对视。 「……我知道了。明天一定要请医生来替您看病喔。然后,我送您回房。」 路易带著叹息声对奥蕾丽娅说。 「明明不需要那么担心也无所谓。哎呀……不过机会难得,就拜托你了。」 奥蕾丽娅就这么拉著路易的手站了起来。 「话说您怎么一个人在那种地方?」 「……宅邸的大家会担心,都不太让我离开床铺。可是一直躺著,晚上就睡不著。今天也清醒了,就溜下床铺到图书室来了。」 「……您说宅邸的大家会担心,也就代表……宅邸的大家知道母亲大人的身体状况吗?」 听见路易的话,奥蕾丽娅一瞬间语塞。 最后,她泛起似乎很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 「对……因为我最近身体好像有些不适。」 「为什么……」 「是我叫大家不要说的……宅邸的人们也是。」 「……母亲大人,您不希望父亲大人和我担心,我不会否定这种心意。可是……您是重要的家人。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跟父亲大人会悔恨不已……」 「……真是温柔的孩子。还有……是啊,罗玫尔老爷肯定会担心我吧。」 「那么……」 「这是我的倔强。他要是知道我的情况……尽管没有来到我身边,也肯定会担心。有很多人都需要他的脑袋和双手……在这么艰辛的情势下,明明就没有余力理会我。」 「为何您知道那件事……?」 罗玫尔和路易都没有告诉奥蕾丽娅,关于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袭击未遂事件这件事。 即使如此,她却浮现出似乎知道了一切的表情。 「当然我不清楚详情……可是看到罗玫尔老爷跟你的样子,起码还能自然地推测出发生了某种大事。」 见她毫无迷惘一口咬定的样子,路易不由得面露苦笑。 「……罗玫尔老爷把心给了我,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了。因此他的双手,现在就给其他需要他的人们。那是我身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当家夫人,唯一能做的事了。」 「……是吗?那么,请您今后更加不要独自一人溜出来。」 路易对完全不打算让步的奥蕾丽娅叹气说道。 这个选择,恐怕会违背罗玫尔的意愿吧。 但即使如此……他没办法拒绝显露出那种强烈眼神的母亲的要求。 「哎呀……你也说了和宅邸的大家一样的话呢。」 奥蕾丽娅咯咯笑著说。 「那是当然的。大家就是那么担心母亲大人您。所以算我拜托您,请好好爱惜身体。」 「嗯……是啊,我会这么做的。所以你也赶紧忘了今晚的事吧。」 路易就这样目送奥蕾丽娅进房,接著再回自己的房间去。 ✝✝✝ 「……斐尔斯的女儿?」 「对……我在搜查路易大人给的国军制服订购表的时候,最终追到了她。」 「这么说来,斐尔斯有个女儿来著……」 听见阿尔夫的回答,罗玫尔像是在寻找脑中的记忆般喃喃道。 「是的。比路易大人年长……今年二十二岁。名叫莎乐美。莎乐美•佩拉•安德森。由于家主斐尔斯终生幽禁在他人的监视下住在别馆,她一个人住在宅邸里。」 「一个人?其他的家人呢?」 「斐尔斯的妻子跟他离婚离开了宅邸,然后莎乐美尚未结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国军制服这件事的实行犯会是斐尔斯心腹的部下……原来是女儿吗?真令人意外。」 「为何是部下可疑呢?」 「虽说是终身幽禁,但斐尔斯和诺尔德应该没有完全断绝往来。但另一方面,他人出入受到限制的宅邸,诺尔德这边的人要潜入当然很困难……这样的话,是有人在诺尔德和斐尔斯之间居中斡旋吧。居中斡旋的人比起女儿还是部下自然得多……我是这么想的。话说阿尔夫,实际上状况如何?」 罗玫尔询问阿尔夫。 他似乎对于阿尔夫手上有答案这件事毫不怀疑。 ……那也难怪。 阿尔夫已经照罗玫尔的指示,执行离间诺尔德和斐尔斯的行动……当然在这行动的过程,想必斐尔斯那边的间谍也已经有所掌握。 「如您所言,现在斐尔斯和诺尔德仍有所联系。并且在执行离间行动时确认过了……不过通常与诺尔德斡旋的是斐尔斯的心腹,一个叫亚默思的男人。」 「这样啊……」 「……搜查过程中,有一个令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比起其他的掩蔽行动,在调用国军制服的这件事上手法太过粗糙,很容易就能从订购表上追到莎乐美。另一方面,如果是对自己被捕以后的计画有所准备,那么关于调用国军制服也应该事先就准备好才是。」 「不……那办不到吧。」 否定阿尔夫问题的人是路易。 「这次霖梅洱公国的重要人士决定来到塔斯梅利亚王国,是父亲大人交涉的结果。那件事最近才决定,如果诺尔德或是科迪司想要利用,应该没办法事先准备。」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做法确实不像有事先做准备呢。」 「没错……这次的事件是不知怎地知道诺尔德与斐尔斯关系的莎乐美失控,又或者是诺尔德去跟她接触了吧……应该是这两种可能性之一吧。不过如果照阿尔夫所说掩蔽行动很粗糙的话,似乎是莎乐美失控的可能性比较高。先不说那些,离间的行动进行得如何?」 「因为并不是频繁有书信往来,才做了几次……不过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关于往来这方面,姑且已经保管了行动前的全部现有书信,请您之后予以确认。」 「这样啊。」 「虽然知道您之后会予以确认,不过我能说一句,从行动前的现有书信中可确认与卡杰尔大人没有关系……其他的潜入者们也提出了大意为与卡杰尔将军无关的报告。」 「……那么关于铁矿的下落呢?」 「已经确认过是如何分配了。一部分似乎是流向了斯历卡公爵领……」 「我已经有所觉悟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所以,诺尔德以及科迪司方面,能暗示与斐尔斯有所关联证物的搜集状况如何?」 「现在正在著手进行。据说要一次带出去有困难,正在一步步来……由琲伦在现场负责应付,请您放心。」 「只要有琲伦和阿尔夫你鼎力协助,再也没有更令人安心的阵容了。继续进行离间行动及回收证物。对斐尔斯则是采取攻势……届时记得不要留下证物。接著,不要让诺尔德、科迪司方面派来援军。最可怕的就是他们联手。在斐尔斯动起来的同时,再由科迪司率领的斯历卡公爵家怂恿霖梅洱公国发动进攻的话,那就目不忍睹了。」 「遵命。」 「以此为前提,与卡杰尔共享情报……还有关于铁矿这件事,由卡杰尔之下的安德森侯爵家护卫队解决。」 「不出动国军吗?」 听见罗玫尔的话,阿尔夫疑惑提问。 另一方面听见这个问题,罗玫尔微微皱起眉头。 「要是调动国军事情就会公开了吧?说到底我对武术不甚了解……但是以护卫队的熟练度而言,如果光是他们应对不来,怎么想都得起用国军才行了吧……老实说,要是可以,我希望只靠护卫队解决掉呢。」 「是……科迪司那边您打算怎么应对?」 「霖梅洱公国的事应该交给霖梅洱公国……不过,老实说我很烦恼……就算他们布下协助的阵势,但彼此合作却不算完美。更何况从有一定距离这点来看,传达情报无论如何都得花费时间……每分每秒状况都在变化下,无法取得完美合作的状态很难行动吧。要是有个万一,我方若有全权处理的权限倒还好,但我们并未握有权限。」 「换句话说,问题的症结大概就在于谁握有主导权吧。霖梅洱公国的协助充其量是为了霖梅洱公国存在的人们。跟我们应当守护的事物不同,因而绝对不能将指挥权交给他们。布下协助阵势也会有时间上的限制,合作也令人担忧。要是在这当中发生难以预料的情况之际没有主导权的话,也不能硬要继续做事……最糟就是各自行动,最终有可能会输。」 「喔,是这么回事啊。」 「既然如此,没必要硬要他们帮忙吧。我想避免各自行动把事情搞得更大。话虽如此,没有任何通报就行动,也会影响到今后的信赖关系,因此虽然在霖梅洱公国有克林道尔公爵分享情报,还是由我方主导行动……大概是这样吧?」 「这样啊,那是最理想的吧……不过科迪司的去留该怎么办?很难坚持由我方来定夺喔。」 「那一点……确实是如此呢。」 全场暂且陷入一片寂静。 罗玫尔和路易似乎各自陷入思考之中,面向不同的方向,然后阿尔夫注视著他们两人。 到了这时候阿尔夫才第一次发现,他们两人的眼睛下方有藏不住的黑眼圈。 并且在阿尔夫不在的期间也许是更埋首于工作之中,他们两人的衣服也罕见地好像有哪里歪歪的,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他们都瘦了一些。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打从他们两人一声不吭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 打破沉默的人是罗玫尔。 应该是轻声细语的那句话,在没半点声响的室内格外响亮。 「阿尔夫,你能联络上琲伦吗?」 「是的,当然。」 罗玫尔的视线望向阿尔夫。 他的眼神不光是认真……还是带著一丝做好充分觉悟的眼神。 「那么告诉他。斯历卡公爵的下一任主人应由迈鲁兹接任,要肃清卡提司和科迪司。伴随而来的所有责任,全都由身为塔斯梅利亚王国宰相的罗玫尔•齐普•阿尔梅利亚我来承担……倘若有必要,我也会准备命令书。」 阿尔夫似是在观察罗玫尔般凝望著他。 对于罗玫尔的指示,他罕见地没有立刻答覆。 似在考验的那种视线,罗玫尔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静静地接受了。 「……恐怕跟在卡提司身边的,是跟罗玫尔大人您身边同等级的护卫吧。而且还要肃清卡提司和科迪司两个人,这是多么困难啊……如果是您,虽无法理解,但也想像得到不是吗?」 「嗯。我是以那些为前提呢……在这种局势下,我能信赖的力量就只有你跟琲伦而已。当然所需的人员、金钱和物资我全都会提供。并且伴随这指示的结果而来的责任,我会全部负责……无论结果如何,或者途中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其他想确认的事情吗?」 「罗玫尔大人说是全部,那就是全部了呢。」 阿尔夫轻轻地笑了下。 那种慈祥老人般的笑容,是能带给人安心感的笑容。 「嗯。」 然而下一秒,听见罗玫尔肯定的回答,他再次回到一脸认真的表情。 「……那么我就跟琲伦一块去了。当然,还会在当地继续进行离间行动,关于这边就交给我信得过的部下们。」 「知道了……千万要小心点。」 「谢谢您。关于必需物资我会自己张罗……假如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再联络您。」 「我知道了……路易。」 「是的,没问题。我会拿出拥有的所有力量进行支援。」 「谢谢您,路易大人。」 就这样,阿尔夫踏上了旅程。 第八卷 第十三章 夫人,得知真相 霖梅洱公国的重要人士们回国后,平安地度过了一周的时间。 不……说不定在水面下其实有发生什么事,但是没有浮出水面就这么过了。 来自霖梅洱公国的客人们回去了,国内的气氛也稍稍回到了冷静的状态。 与此同时,由于霖梅洱公国这件事离开学园的学生们,都回到了学园。 放好行李正好是可以吃早餐的时段,我便前往餐厅。 因为早餐并没有强制要在餐厅吃,里头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坐到位子上之后我也没特别等多久,餐厅员工就将盛好早餐的盘子放在我的面前。 「你好。」 当我正好要开始吃的时候,夏莉亚坐到我眼前的位子上。 「哎呀,你好。」 我暂且放下刀叉,目不转睛地看著夏莉亚。 「你派对的礼服非常出色呢。明明是同样的礼服,中途骤然转变气质的尝试也很有意思呢。梅露莉丝,不愧是你。」 「听见你这样讲真是太好了。我还胆战心惊想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大胆了。」 「哎呀……是吗?」 夏莉亚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双眼瞪圆。 「……我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夏莉亚的餐点也正好来了。 我拿起刀叉,献上祈祷然后开动。 嚼了一口吞下去,接著放下了刀叉。 「所以,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在那个派对上跳舞?」 耳闻我的问题,她一瞬间定格了 我没说是跟谁。 话说我的问题并不明确。 即使如此,夏莉亚还是马上发现了我的意图。 显然藏不住内心动摇的模样十分可爱。 「那是……因为受到邀请。」 跟著她双颊染上微微红晕,用像是硬挤出来的细细声音说话。 那副模样,令我不由得发出叹息。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进展成那样了? ……毕竟看到她的样子,尽管不知她有没有自觉……但她似乎很喜欢他。 正因如此,我不能忽略。 因为她的愿望要实现很难,实现之后又会有苦难等待著她。 那些我都知道,但没办法阻止她。 ……多少也是因为我了解夏莉亚的气质,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一样。 在跟路易订婚以前,我对他的心意越来越浓的痛苦,思及背离现实的痛苦,以及以为与他没有两情相悦的自身未来的痛苦,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的事情,我就能明白放弃这件事有多么困难。 「……也许是我任性的请求,但你绝对不要一个人烦恼,不要一个人受苦。」 听见我思考过后脱口而出的嘀咕,夏莉亚面露笑容。 是既美丽又耀眼的笑容。 「谢谢你,梅露莉丝。」 当我吃完饭以后,我们便离开餐厅前往学习大楼。 好久没去上课,也许是因为很多人请假,因此从放假前就没有多少进度。 相对的为了补回落后的进度,上课的速度比以往要飙得更快。 课程结束,接著我没有回宿舍,而是在学习大楼空教室的绝好座位上,远眺骑士科的学生们锻炼的样子。 「……很有意思吗?」 总觉得有人的气息,原来是夏莉亚啊……我松了一口气。 「是啊,很有意思。偶尔会看到出乎意料的动作,获益匪浅。」 「那么,路易大人他对于锻炼的事……?」 「他能理解我……应该说他甚至觉得能够保持自我很好。」 「……真棒呢。」 夏莉亚轻声道。 从她的声音中能感受到寂寞,那绝不是我的错觉吧。 「你为什么会受到那个人吸引呢?」 「什么受到吸引……」 「哎呀,我说错了吗?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就是那样。」 夏莉亚听见我的话,轻叹了一声之后笑道: 「需要什么理由吗?」 「咦?」 「我说喜欢上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 我听见夏莉亚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呀……不管列举出多少理由,都是后加的呢。无论契机是什么,一旦喜欢上之后,结果就变成那样了。」 「嗯……我曾经以为绝对不会喜欢上他。不如说,我被认为没有未婚夫是因为目标是那个人,曾经觉得很困扰。而且他还有一阵子好像在探查你,所以我明明对他有戒心……」 夏莉亚绽出小小的笑容。 「大概是在我跟你说了那个人的动向以后吧……我们偶尔有机会说话。随著时间累积,不知不觉间我期待起与他对话。说起来有些狂妄……但我变得想在他身边,以微薄之力支持他。对于不久之后便要身负重责大任的那个人……察觉到这种感情就是喜欢,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那件事除了我以外,你还跟谁商量过……?」 「我怎么可能和别人说。对于宫中的动向我没有你那么清楚……但姑且也是伯爵家的女儿。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喔。我这种心意,会给那个人添麻烦的。」 夏莉亚一瞬间浮现出阴沉的神色。 即使如此不久后,就变成了认真的表情。 那张侧脸,美丽得即使同性也会著迷。 「所以,没关系……我心满意足了。虽然并不只是美好的事物,但能知道自己这般冀求他人的心意……对此我觉得很感谢。」 夏莉亚的坚强令人尊敬。 ……我那时可是尽情大叫,也给周遭添了很多麻烦。 另一方面,我感觉夏莉亚的说话方式不像她。 要是以往的夏莉亚,即使前方有困难在等待、即使有可能会后悔,她还是会做好觉悟前进才是。 那就是所谓的改变。因为这世上没有不会改变的事物。 ……纵使如此,这次的夏莉亚似乎连前进都感到犹豫。 害怕前进,试图让自己的想法妥协。 不过我却故意绝口不提。 这时候插嘴,不负责任也要有个限度。 说到底对象是王族……我没办法轻率地说出想法。 就算传达心意得到好的回音,也能想见未来有多艰苦。 所以我无法轻易为她加油。 「不管你想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重要的朋友,会全力以赴保护你的。」 「哎呀………呵呵呵,我有个最强的护卫呢。总觉得如果你是男性,社交界会出大事吧。你肯定能跟那个人二分天下……不对,比起那个人,肯定会有更多女性想吸引你的注意,不想离开你身边。」 「呵呵呵……那可不好说呢。总而言之……只要你仍然是你,我就会保护你……我已如此下定决心。你别忘记这件事喔。」 「嗯。谢谢你,梅露莉丝。」 夏莉亚的双眼有点湿润,但她仍旧泛起美丽的笑容。 ✝✝✝ 从那之后过了两个星期。 我依然没跟路易见面。 岂止如此,我连要在学园里见他一面都办不到。 最近他好像很忙,现在还待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一直在王宫与宅邸来来去去。 ……希望他起码有注意身体状况。 总觉得能想像到路易专注到连那些都忘了。 我来到了图书馆。 考试期间人潮不少的图书馆,现在只有小猫两三只。 尤其是放置学术书籍的角落更是明显,这一带没有任何一个人。 淅沥淅沥的雨声微微传到耳际,我无意间停下寻找书籍的手眺望窗外。 阴沉的天空,明明时间还不晚却已经有点暗了。 阴郁的天空彷佛象徵著我的内心,不知怎地觉得提不起劲。 ……明明霖梅洱公国的重要人士袭击事件顺利防范于未然,霖梅洱公国的重要人士们也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但总觉得是不太痛快的结尾。 因为还不知道调用国军制服的人物,以及袭击时的协助者是谁。 而且今后塔斯梅利亚王国贵族势力分布变化也令人在意。 ……夏莉亚恋情的去向,就这种意义上也绝非事不关己。 就像是纺织品一样。 名为多数人的丝线复杂地交缠在一起,制造出这种状况。 并且现在的状况,是由于穿过了错误的线,结果变得像是错纵复杂地交缠在一起。 明明非得解开,却已经纠缠得太过复杂。就连织纹都理不清,不晓得要从何拆解起才好……明明仍不晓得,织布机却这样接连不断地继续织下去……有这种印象。 明明非得解开,却不晓得从何解起,这就是最令我感到著急和烦躁的地方吧。 「哎呀……您好,殿下。」 此时,我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往那边看,才想著……那头金发好面熟,没想到竟是艾多嘉王子本人。 我无法忽视,于是以淑女之礼向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梅露莉丝。」 「嗯,是啊……在先前的活动中,我也没机会跟殿下您说话。」 「对了……这么说来是这样……」 这顺便用来牵制我的话,对他来说却是极为普通。 他相当精通吧,真是棘手的男人。 「殿下您经常来这里吗?」 「对。没有学习政务的时候,我必定会来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从手边的书架开始物色一些书本。 我的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回书架,开始找起下一本要读的书。 「……殿下,非常抱歉,我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我的视线仍旧固定在书架上,拋出了问题。 原本的话这是堪称失礼的行为,但艾多嘉殿下却没有显露出特别在意的样子继续物色书本。 「无所谓……什么问题?」 「对我来说『她』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是等同于叮嘱的话语。 艾多嘉殿下的身体瞬间晃了一下。 「我绝非有意询问殿下您的心意……只不过,如果您打算随便玩玩,我请求您不要再继续接近她。并且,就算是认真的……」 我瞥了艾多嘉殿下一眼。 他的视线仍旧向著书架,但读书的手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双手在胸前交叉,默默倾听著我的话。 「唯独会伤害到她的行为,还请您别做……如您所知,现在宫中的状况有些不妙。在这种状况下,说不定会做出类似于拋弃她的举止……如果您有这样子的想法,请您现在就拋弃她。」 「如果我说我没那种打算呢?」 「……那不是我能置喙的事。我只会守护著她而已。」 「这样啊……」 艾多嘉殿下只是静静地伫立原地一会儿。 我明明是对他人……而且还是王族的心,做出宛如鲁莽地穿鞋进门那般没礼貌的行为,他却没有对此生气。 「感情还真好呢。」 不如说他给了个意外的反应,说实话我有点吃惊。 「嗯,是的……那当然。她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才这样吗……」 他罕见地小声嘀咕。 「……不,没什么。竟然纯粹为了朋友著想而向我陈述意见呢……」 他是感到错愕吗,或是果然生气了吗……我从语气中无法察觉出他的心情。 但是,我不为自己所说的话后悔。 因此为了试探他的态度,我保持缄默。 「嗯……我的器量没有小到会因为替朋友著想的话语就发怒喔。我只是纯粹觉得有趣而已。」 (插图009) 是吗……这句话都到嗓子眼了,结果还是没说出口。 也许是不打算继续聊这件事,对话到这里便中止了,他放下在胸前交叉的那双手,再次开始物色书籍。 「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嗯。」 我恰巧找到要找的书,于是直接拿著那本书离开了现场。 ✝✝✝ 另一方面在这个时候,安德森侯爵家别邸卡杰尔的书房里,笼罩著不寻常的紧张感。 「……是吗,斐尔斯他……」 从罗玫尔那边听说了事情状况的卡杰尔,一脸忧郁垂头丧气。 「……抱歉,这次的事不能出动国军。当然为了状况不妙之际还是会让他们待命……但要是事态严重到让他们参战,事情就不仅仅是斐尔斯的问题了。」 「……老夫的首级什么的,早早就给了国家。不如说,不这样做就不合理了。」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嗯……老夫已经无颜面对国军的各位了。只要一想到为了保护这个国家逝去的部下们,就觉得自己为何能逍遥自在地坐在将军的位置上。」 「父亲大人言之有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战斗。在事情还没闹大以前,避免国军有大规模的移动比较好吧……因为会让多瓦伊鲁国有可乘之机。而且要是他们知道是安德森侯爵家发生内乱,什么时候动起来都不奇怪。如此想来,当然不能出动边防的国军,只能出动驻扎在王都的兵力了……不过要是动作太大,也有泄漏情报之虞。因此果然还是由我们安德森侯爵家以及护卫队来收拾是最理想的。」 卡杰尔听见帕克斯的话,以一副随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帕克斯,这件事由我们来收拾。哎,自家人做出的事当然要由自家人负责。罗玫尔、路易阁下,你们带来关于铁矿下落的情报了吧?」 「嗯,是……那当然。」 听见罗玫尔肯定的答覆,卡杰尔望向帕克斯那边。 「帕克斯。」 「明白了。那么,罗玫尔阁下、路易阁下……可以请到那边告诉我相关情报吗?顺带希望能商量关于物资的事情。」 「嗯,好……那么路易,你去吧。」 「是。」 接著帕克斯和路易便离开了房间。 「……喂,卡杰尔。」 「干嘛?」 「大概……不对,我已经能想像到答案,不过谨慎起见你还是告诉我吧。梅露莉丝要怎么办?」 「怎么办……你是指让她参加这次作战计画的事吗?还是说你想要毁婚吗?」 罗玫尔尽管并不激动,对于卡杰尔的问题眼神却很冰冷。 那忠实地表现出罗玫尔的愤怒。 「说什么蠢话……路易不希望那样。准确来说,他是不想失去她才有所行动。」 卡杰尔听见罗玫尔的回答,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老夫真的有个好女婿……至于要不要让她参加,当然是不。」 「……这样可以吗?」 「那是当然了……那家伙是老夫重要的女儿,但她不该参加这次的事。那家伙已经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了。要是那家伙参加,有可能会殃及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对吧?」 「那是……」 「所以老夫不会叫上那家伙。」 「……这样啊。」 罗玫尔没有再继续开口。 那是因为即使卡杰尔不说出口,罗玫尔从他散发出的氛围也能知道他拒绝那件事。 「话说你时间上没问题吗?还有路易阁下也是。」 「啥?」 「老夫在说时间啊,时间……帕克斯说话可是要说很久喔。不管怎么说,现在那家伙听著路易阁下的话开始策划作战计画。到结束为止要花多少时间,老夫也无法预测。」 「……那我先回去了。就让路易待在这里吧。能见到策划作战计画的机会也不多……应该会成为一次很好的经验吧。」 「是吗……抱歉啊。」 罗玫尔就这么留下路易先回去了。 另一方面,路易在那之后的三天,都没有离开过帕克斯的办公室。 在室内的只有路易、帕克斯以及两名护卫队队员。 这四个人以路易的情报为基础,策划著关于今后行动的作战计画。 四个人一直关在房里,只有送餐女仆不时出入。 就这样,在第三天也快要结束的时候…… 路易、帕克斯以及两名护卫队队员显露出精疲力竭的模样,来到了卡杰尔的房间。 「……画出了优秀的蓝图吗?」 「是的。父亲大人,这里是这次的计画书。请您过目一遍。如果还有任何问题,请您尽管问。」 「知道了……各位辛苦了。让路易阁下也陪著一起,实在很抱歉。今天就在老夫家休息,明天再回去吧。」 「不,没关系。距离不远,我要回去了……无法好好打招呼实在抱歉,但我就先失陪了。」 路易拒绝了卡杰尔的提议,直接离开了房间。 知道路易辅佐著罗玫尔,因此承担许多工作的卡杰尔和帕克斯,并没有阻拦路易,而是目送他离去。 「他今天接下来也要直接去工作吧。」 卡杰尔从窗户望著马车远去的情景,不经意说道。 「恐怕是的。」 帕克斯在卡杰尔身旁跟他同样目送路易离去,并对卡杰尔的嘀咕做出反应回答道。 「……真的很努力呢。老夫也得好好向他看齐才行……不过老夫的身体开始有毛病了,实在很难模仿得来。」 「我也是学到了不少。」 帕克斯在说话的同时离开窗边,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喂,帕克斯。」 「是。」 「……虽然罗玫尔和路易阁下那样对老夫说……不过这次的事件,老夫还是得接受审判。」 「身为下任侯爵的我,肯定也要吧。」 「不,可是帕克斯你……」 「身在这块土地上,却只有我得救,实在不敢苟同。」 相对于说话吞吞吐吐的卡杰尔,帕克斯充其量只是平淡地做出答覆。 并且最重要的,是帕克斯直言不讳的双眼中,蕴藏著觉悟的光辉。 「……是啊,你说得对。安德森侯爵家要落幕了。我们一族上下,就将这订为最后的战斗打完吧。」 卡杰尔如此说著,轻轻地笑了笑。 那笑容很适合平时绝对不会用来形容他的「脆弱」这个词。 「梅露莉丝怎么办?」 帕克斯忽然对那样的卡杰尔提问。 「那家伙已经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人了,所以只要能在那个家幸福生活……那样就好了。」 「……是啊。」 帕克斯对于罗玫尔的话,浮现出在同意的同时也像是死了心,却又伴随著觉悟的脆弱笑容。 自那之后过了两天。 卡杰尔将护卫队所有人召集到训练场来。 「注意!」 随著卡杰尔登场,护卫队长伽利亚大喊。 一瞬间,队员们都端正姿势。 站在前方的卡杰尔,注视著他们的动作。 「各位是安德森侯爵家的獠牙,是安德森侯爵家的骄傲。因此各位的使命并不只是保护老夫的性命。要跟随老夫,一同歼灭加害于安德森侯爵家之人。」 空气为之振动。 绝对不是因为他的音量非常大。 虽说如此,但声音清晰的程度仍是连排在队伍最尾端的人,都会有种宛如说话者就在眼前的错觉。 咕噜──某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敌人是斐尔斯。是『曾经是老夫弟弟』的人。」 卡杰尔瞬间低下了头。 从动作中能感受到他的迷惘,跟他面对面的护卫队队员们内心动摇了。 「然而……」 不过当他喃喃著抬起头的时候……卡杰尔的表情没有半分迷惘。 他的双眼中蕴含著伴随战意的光辉,全身充满主宰全场的威慑感。 「不要犹豫!不要胆怯!老夫不会犹豫,不会迷惘。接下来遇上的敌人,阻挡老夫前进道路的敌人,全都要击败!要把恐惧刻在加害安德森侯爵家的那些人身上!安德森侯爵家的獠牙们啊,跟在老夫后头。随老夫一同歼灭所有的敌人吧!」 那是能绰绰有余彻底消除护卫队不安的号令。 号令之际他的存在感压倒了所有人,并且由于他的言语点燃战意的火焰。 「上吧!」 护卫队举剑回应。 然后卡杰尔向前冲……为了跟自己的弟弟战斗。 前往那决定终局的战斗。 ✝✝✝ 打从跟艾多嘉殿下在图书馆见面后,经过了两个星期。 我还没跟路易见上一面。 最后见面的那天,感觉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明至今也不是那么频繁见面。 不过,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寂寞又不安呢? 为了消除这种疑惑和郁闷,我不禁更加努力锻炼。 在没有任何人的这个地方,只有我挥剑的声音。 锻炼结束后我在自己房间整装完,前往学习大楼。 「咦……」 我在中途见到了近来一直都没见上面的路易。 路易好像也察觉到我的存在,迅速朝我靠近。 「哎呀……路易大人,你好。有什么事吗?」 当然因为这个走廊上还有除了我以外的学生,因此我故意不是用平时那种而是以恭敬的语气向他搭话。 「梅露莉丝,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尽管马上要上课了,但他流露出的焦急与认真,令我不由得点头。 「嗯,好……当然了。」 随后,路易拉著我的手往校门的方向走。 「……等、等一下,要去哪里?」 在坐上停著的马车之际,我向他提问。 「……知道这次事件的犯人是谁了。」 「是霖梅洱公国的?还是塔斯梅利亚王国的?」 「两边都有。」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所以,到底是谁……」 「……详情等到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之后再说。不是能在这里被别人听到的事情。」 「嗯,好……」 马车在沉重的气氛中前进。 接著一抵达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他立刻带我到书房。 罗玫尔大人不在那里。 「……你坐那里吧,说来话长。」 我照他所说坐在椅子上。 「所以?这次盯上霖梅洱公国重要人士事件的犯人是谁?然后协助者是?」 「……是斯历卡公爵家长男科迪司•斯历卡。他就是策划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科迪司•斯历卡?不在这次来访的一群人之中呢。」 「我会从头到尾全部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然后他口中说出的,是我所不知道关于罗玫尔大人与路易的功劳。 分别与霖梅洱公国的稳健派、中立派以及强硬派的接触与交涉。 发现塔尔柏德伯爵的背叛,以及应对。 「……所以,罗玫尔大人去了霖梅洱公国一段时间吧。」 「嗯。」 接著路易继续说下去。 在罗玫尔大人应对霖梅洱公国的时候,将调查安德森侯爵家一事交给了代理执行罗玫尔大人一般工作的路易。 调查的内容是斐尔斯叔父大人所侵占的铁矿去向。 「叔父大人他侵占铁矿?难不成……叔父大人将那制成武器……?」 「没错。」 听到路易肯定的回答,我感觉全身失去了力气。 秘密准备大量武器……不管怎么样,都只能往不好的方向想。 「现在你来跟我说这件事就代表……这些有所联系吗?」 我已经笑了出来。 看见我的反应,路易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 「嗯……一切都掌握在科迪司•斯历卡的手中。」 「一切?」 「一切。不论是把提供贩卖人口的商人送进巴斯嘉尔公爵家,或是计划杀害所有造访塔斯梅利亚王国的公爵与其亲人……以及与斐尔斯阁下合谋的人,全都是科迪司。」 「这样……虽然你说一部分的铁矿流向霖梅洱公国,我可以认为其余的仍在安德森侯爵家吗?」 「嗯,没错。也已经掌握了隐藏的地点。」 「换言之,叔父大人为了安德森侯爵家当家的地位……不,不光是那样吧。是跟霖梅洱公国合谋以篡夺塔斯梅利亚王国王位为目标,我可以这样判断吗?」 听见我的问题,路易在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些事有告知我父亲大人吗?」 「……告诉他了。父亲大人告诉了卡杰尔阁下。」 「这样啊……毕竟是父亲大人,他恐怕是想自己收拾自家的耻辱吧。」 父亲大人会自己动手吧。 而且绝对不会动用国军人员。 ……就算处于数量压倒性不利的立场上。 不对……岂止如此,在知道自己处于压倒性不利立场的一瞬间,他就连护卫兵也会舍弃吧。 「……对不起,路易。」 我静静站了起来,抱住了路易。 路易的手环住我的背,接纳了那样的我。 「对不起……路易。」 我再一次轻声说了同样的话。 「……你为了什么道歉,梅莉?」 即使是形势不利的战斗,父亲大人还是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我无法对那样的父亲大人置之不理。 然后,就算顺利击退叔父大人那一派的人,安德森侯爵家的名声仍会坠地。 我已经配不上路易的妻子……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下任当家未婚妻这个身分。 「我要去安德森侯爵领。对现在的父亲大人来说,尽可能有更多战力比较好吧。」 「……不行。」 我对路易的否定感到讶异,抬起了头。 「卡杰尔阁下已经开始行动了。」 听见那句话,我忍不住整个人僵住。 「罗玫尔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告诉了父亲大人这件事……?」 「两个星期前。」 「不会吧……!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告诉我?」 「卡杰尔阁下对我说的……叫我不要讲。他不想让即将嫁进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你,卷入安德森侯爵家的事情里。」 「要我站在远处咬著手指,看著安德森侯爵家的命运……明明重要的人奔赴战场,为何我却……」 我垂头丧气地如此说道。 我也明白父亲大人那么做的原因。 这是顾虑到我,为了起码不让安德森侯爵家的罪责殃及我身而做出的选择。 可是,难道他觉得那么做,我不会有任何想法吗? 怎么可能。 我很不甘心,流出了泪水。 ……明明他们正在向前冲。 ……明明重要的人们,现在这时候也在战斗。 我却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普通地过日子。 虽然知道父亲大人和哥哥温柔的愿望……我仍旧咒骂著大家还在战斗时,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并且最重要的是……我担心大家。 他的手轻轻碰触我的脸颊。 我老实地接受他擦拭眼泪的动作。 忽然间,我抬起了头。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把这个事实告诉我?」 听见这个问题,他顿时垂下眼眸。 「……发生了什么事吗?」 像在追问一样,我直直盯著他看。 尽管他一开始绝不想跟我对视……但不久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回望我。 「诺尔德要开始行动了。」 「……难不成是要与叔父大人联手?」 「不……如果是要联手,说来老早就会开始行动吧。假如是要跟斐尔斯联手,现在还没行动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卡杰尔阁下正对斐尔斯发起猛攻……倘若是为了救出斐尔斯,就更是何必如此了。也把来自恩琲尔的报告一并考虑进去的话,恐怕是诺尔德失控了吧。」 「失控……」 「嗯。科迪司对于我方进行的离间诺尔德与斐尔斯的行动,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了。然后……他打算拋弃诺尔德。结果就是诺尔德失控……伪装成卡提司的命令动员斯历卡公爵家的士兵前往塔斯梅利亚王国,连同暗中召集的佣兵一起……合起来的数量,据说与一个小国的兵力无异。」 「……父亲大人的话,因为叔父大人一事,只能专注处理安德森侯爵领的事情,所以没办法吧。那哥哥呢?」 「在共享有关铁矿下落的情报之后,他策划为了不要有漏网之鱼的作战计画,然后,现在他代替上前线的卡杰尔将军在后方总指挥。」 很有哥哥的风格,我微微笑了。 接著与此同时,我明白了路易为什么对我说这件事。 因为是安德森侯爵家的家人引发的事件,所以牵连进来的外人越少越好。 并且最重要的,是不可能让国军前往霖梅洱公国。 因为从那一刻起,甚至可能会进入战争状态。 ……正因如此…… 父亲大人和路易才做出了选择吧……不是国军,而是让我前去。 「……不要怕。」 尽管这么说……但其实是我觉得害怕。 我能赢吗……不,我只能赢了。 赌上安德森侯爵家的自尊。 但即使我活著回来,即使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他的身边。 因为安德森侯爵家,会跟斐尔斯叔父大人一起名声扫地。 因此我回来的时候,这里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吧。 对他来说、对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来说,我只会成为碍事的存在。 无论我怎样盼望,无论我怎样爱他……只有这点是我绝对跨越不了的障碍。 我非常害怕这件事。 「我一定会活著回到老爷你的身边……因为只有你的身边才是我的归宿。」 正因如此,我说了出口。 像是在说给路易听……但其实我是为了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话。 不想让给任何人。 他是我的人……我的归宿只有这里。 「那当然……我也没打算让你逃走。」 路易应该是彻底了解我那肤浅的心情,不对,就因为了解……才对我这么说。 「路易……」 「虽然没办法跟你一同向前冲,但我的心与你同在。我们一起承担你必须承担的事物,我一定会保护你远离阻挡你向前的一切事物。所以……之后的事交给我,你就尽力冲过去吧。」 「……一起……承担?」 「嗯。」 「骗人……」 「我怎么会骗你呢……如果是你必须承担的,那份罪责我必会和你一起承担。如果有阻挡你向前的事物,我会竭尽所能排除。如果在与你一起走下去的路上出现障碍,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击垮。相对的,你是只属于我的贵妇人。」 我轻轻地再次抱住了他。 我百感交集,自然而然流下了眼泪。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爱著这个人,被这个人所爱。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回到这里,不要放弃跟我一起走下去的路。」 「好的……好的……」 我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他。 为了确认他的存在。 为了不要忘记这样的心情。 「那我出发了。」 我面带微笑向他告别。 第八卷 第十四章 夫人,站上战场 与路易告别后,我前往位于王都的安德森侯爵家,发现安德森侯爵家的护卫兵们已经在训练场整队了。 我急忙前往自己的房间换上梅露的衣服,前往训练场。 跟著我从台上俯视大约一百人左右的护卫队队员们。 ……要跟相当于一个小国的兵力战斗,数量压倒性不足。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今在这个场上的,都是一起锻炼过,宛如自家人的人们……换句话说,所有人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的名字叫梅露……本名是梅露莉丝•蕾洁•安德森。是安德森侯爵家当家卡杰尔的女儿。」 听见我的宣言,所有人都发出了不成声的尖叫,这点我一清二楚。 那巧妙的举动让我内心稍微笑了出来。 「你们已经从哥哥帕克斯那边听说了吧,霖梅洱公国已经宣布要举兵了。这必须单由我们来讨伐……如果要符合安德森侯爵家之名与其自豪。」 全场陷入一片鸦雀无声。 唯独我的声音,打破了全场的沉默。 「不过,这会成为艰苦的战斗吧。会成为严苛的战斗吧。这之中的多数人,应该没有办法生还吧。正因如此……要是你们爱惜生命,现在离开这里,我也不会加以责怪。」 我暂且闭上嘴巴、阖上双眼等待著。 等待有人有所行动。 ……这次的事,不能动用国军。 换句话说,在数量上已经是我方不利,但连地利都属于诺尔德。 在这种状况下,就算他们在这里选择逃走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接下来,要是前进了一会儿突然溜掉,我才伤脑筋。 我默默无言站著一会儿,最终,不管等多久都没感觉到有人要动的感觉,于是我一瞬间抬起头。 然后那里……没有任何人。 那里没有任何人移动半步。 「……我确实看到你们的觉悟了。那么,卡杰尔将军锻炼的猛将们,磨利刀刃,不要回头,只需要前进。珍惜名誉,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持续向前直奔……跟随在我的身后!」 (插图010) 全场的气氛骤然变得紧绷。 并且感觉护卫队队员们的表情,也比先前变得更加认真。 「是!」 所有人摆出献剑的姿势。 「……谢谢。」 看到那种姿势,我向他们轻声道谢。 随后我骑上马匹,率领护卫队立即从王都出发。 冲过哥哥所指示的路线。 原本超过一定数量的士兵,不得未经许可踏上其他领地。 这是为了避免领地之间发生无谓纠纷的措施,在来往王都与自家领地之际能带上许多护卫,正是因为事前有提出申请取得许可。 于是乎像这样率领士兵前往霖梅洱公国,不得不通过中间的好几个领地,其实应是很困难的事……但究竟是怎么得到其他领地人们的许可呢? 我们做了最低限度的小憩过后,便以最快速度前往霖梅洱公国。 前方就是霖梅洱公国的国境,我们做了最后一次休息。 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走的是跟公路有些距离的林间兽道。 ……曾经为了追上哥哥前往安德森侯爵家的那时候也是,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而在各种地方休息……回想起这件事,我在心底笑了笑。 「……休雷先生,地图。」 然而我立刻调适心情,向附近的休雷先生搭话。 「是。」 我们围在摊开的地图旁看著。 「已经确认敌人会从这条路线南下……哥哥和路易做出的预测没问题吧?」 「是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多亏各位,我们前进的速度比哥哥和路易设想得要快,这样一来应该更可能会在霖梅洱公国那边遇敌吧。」 「是啊……原本的概要是在这边当伏兵等候战斗……但照这样,有可能会提早一两天。」 「相反的,不知道那边的行程有没有提早……我记得在哥哥和路易的预测中,是估计敌方动作迅速没错吧?」 「是的。」 听到休雷先生肯定的答覆,我闭上双眼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我脑中有好几条路线,考量到我方与敌方的速度,验证自己的点子有无可能。 哥哥和路易的计策自然可靠。 只不过难得行军速度较快,我们比起当初多了许多余力。 「敌人已经全数会合,没错吧?而且还是一起行动,没错吧?」 「是的。这两件事都已经先遣快马去确认过了。此外,关于行军速度则跟当初设想的一样。」 听见急急忙忙接近的另一名传令兵的话语,我下定了决心。 「那么,我们就前进到这里。」 咚的一声,我指向地图。 「这里吗?」 「嗯。我们就在敌方到达这里以前先到这里吧。侦察兵在吗?我想要你一路过来所见地形的情报。」 「好的,在这里。」 「很好。话说完以后立刻就出发。所有人开始做准备。」 「是!」 我在一旁看著大家在我一声令下之后开始行动,同时跟在带路人的后头。 听完侦察兵的话之后,我顿时专注于思考之中。 我的眼里看见那个地方地形的印象,思考著作战计画的可行性。 「梅露莉丝大人。」 听见熟悉的女性声音,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当中。 「什么事,安娜?」 我的随从安娜,在这次的战斗中与我同行。 因为这次没时间跟她争论,这是随她心意的结果。 侯爵家的护卫队队员们也推荐她是够格称自己是护卫队一员的武人。 「已经收到做好行动准备的报告了。」 我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再次闭上双眼。 跟著,我仔细思索自己的决定所伴随的责任。 「这样啊……不愧是各位。那么,我们走。」 「是!」 我们再次上马。 为了前往战场。 ✝✝✝ 接著我们隐密地从塔斯梅利亚王国前往霖梅洱公国。 出现在眼前的是细长的小路。 面对夹在两侧宛如峭壁的高地之间的小路,我让心平静下来。 「……来了。」 我听见马匹从远方逐渐靠近的奔跑脚步声,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在我身后待命的护卫队队员们变得更加紧张。 那种气氛令我的喉咙也发出声响。 「那么……各位,猎物来了喔。」 咕噜──有人吞口水的声音传到我耳边。 「我讨厌战斗,讨厌夺人性命……正因如此,我厌恶试图犯下那些过错的家伙们。」 在我说话的时间,敌人仍旧逐渐靠近。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停止说话。 「那么各位,将恐惧刻在他们身上吧。让他们只要听到安德森侯爵家之名,就会瑟瑟发抖。让敌人再也不敢想要战斗……扼杀他们!粉碎他们!只要反抗全部杀无赦!……我们上!」 我能切身感觉到在后头待命的护卫队队员们的热情高涨。 气氛很好。 展现在我视野前方的,是人数比起我方压倒性多的敌人。 唯一的救赎,是因为是窄路,因此敌方的数量占不到便宜。 我操纵缰绳,让马儿向前奔跑。 虽然敌人由于我的登场顿时感到恐惧,但当看穿我方数量不多以后,随即直接冲过来。 在敌人就要来到眼前之际,我举起手。 一瞬间,无数支箭如同下雨一般倾泻而下。 那些箭确实地夺走了敌人性命。 敌人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箭接连倾泻而下。 然后每一回,血沫都染红了我的视野。 「梅露莉丝大人!」 在后头待命的安娜,很开心似的呼唤我的名字。 ……敌方如此顺利地中计,也难怪她会这样。 明明如此,我还是不觉得情绪高昂,这是为什么呢? 我仅有一种像在观看实行著应为之事的样子,反倒是接近安心的感觉。 不久后,敌方为了整顿态势开始后退。 我再次举起了手。 接著我自己驱使著马匹前进。 一瞬间,箭雨停了下来。 我跨过层层叠叠的敌人死尸,从背后袭击四处乱窜的敌人。 然后我斩杀了离我最近的敌人。 护卫队跟在我后头。 在高地放箭的护卫队同伴们,众人就这样继续向下射箭进行夹击。 随著不断挥舞的剑,我砍杀敌人。 尽量减少越多越好。 为了今后的战斗,总之要减少敌人的数量。 那是我在这场战斗前,向护卫队的各位传达的命令。 护卫队忠实地遵守,跟我一样陆续打倒留在场上的敌人。 全部染成一片红色,铁锈味刺激著我的鼻子。 队形垮掉的敌人,最终直接后退。 当敌人的身影消失在那条小路之际,后头的护卫队队员们发出了欢呼。 ……初战是我方告捷啊。 我松了一口气感到安心并下马。 每个人都浮现出欢喜的表情,发出欢呼声。 然后我像是在回应一般,举起了手。 ✝✝✝ 另一方面,此时,卡杰尔在安德森侯爵领与佣兵们之间的战斗开打了。 帕克斯以阿尔夫部下的情报为根据策划作战计画,由卡杰尔与少数的护卫队队员们一起执行。 为了不要有漏网之鱼,他们不断有效率地发现潜藏的佣兵并且各个击破。 「……只差一点了。」 「是的。下一个就是最后了。」 「……动作快。」 卡杰尔当然也掌握了诺尔德要在霖梅洱开始行动的这件事。 他也因此而著急。 卡杰尔带上所有人,前往最后一个潜伏地点。 在安德森侯爵领内某栋建筑物的大门和后门都安排了人员之后,卡杰尔闯了进去。 他在建筑物内奔跑,一间一间到处确认。 接著一打开最后那个房间的门,只见那个宽广的房间里有十个男人。 「……那家伙就是诺尔德!」 「你说什么?」 阿尔夫的其中一名部下用手指著。 根据事前的情报,诺尔德应该正在霖梅洱公国举兵……卡杰尔内心感到困惑。 但他身为阿尔夫的部下,认识诺尔德,不可能会弄错。 ……那么,在霖梅洱公国举兵的那群家伙究竟是…… 「……您好,初次见面。承蒙刚才的介绍,我叫诺尔德。还请多多指教。」 然而由于他亲自承认,卡杰尔的困惑一扫而空。 「原来如此……你就是万恶的根源吗?」 卡杰尔话一说完,便袭击诺尔德。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诺尔德总算是躲开并且后退。 在这段期间内,护卫队的队员们也在砍倒其他男人们。 「等……等一下,我们来聊聊吧。」 「老夫没什么话要说的。」 「不,我还知道您所不知道的事情喔。我要是告诉您,您能放我一马吗?」 「……谁会放你一马啊。而且是你自己想讲的吧。」 卡杰尔毫不留情地挥剑。 诺尔德躲不开,剑被打飞了。 为了不让人逃掉,卡杰尔直接砍伤了他。 那是不知是否有救的、令人性命垂危的伤口。 「所以,你要说什么?」 他拿著滴血的剑就这么蹲了下来,观察著对方。 双眼中带著令人联想到绝对零度一般,完全不像他的冷冰冰的眼神。 跟在他后头的护卫队队员们,明明没有直接与他对视却还是冷汗直流。 「为了你自己,还是快讲吧。」 卡杰尔再次瞪向他。 那视线令诺尔德吓了一跳,身体颤抖著开口说道: 「您……您知道我跟科迪司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所联系吗?」 「哼……那种事,是斐尔斯开始非法挪用钢铁的那时候吧?」 诺尔德听见卡杰尔的答案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我们在更久以前就联系上了……是在多瓦伊鲁战役结束之后喔。」 「……多瓦伊鲁战役的时候?」 「嗯,没错。我接受科迪司大人的委托,将武器当成礼物送给多瓦伊鲁国……可是那时候被看见了。被您夫人看见我们送出武器的时候。」 「……被梅莉露妲?」 「嗯,没错。我们原先赌多瓦伊鲁国会获胜,而将武器送了出去,没想到居然输了……于是在输掉以后,若是有所联系一事败露就伤脑筋了,我们因而撤退……不过唯独找不到目击我身影的少女。在那之后我一直都在寻找……但没想到会是卡杰尔阁下您的夫人。」 他没察觉是因为在多瓦伊鲁战役后,国家更改了她的经历。 应该是瑟兹伯爵家女儿的她,被男爵家给收养了。 为了不暴露那个事实,也因为要生产养育帕克斯与梅露莉丝的关系,除了个人茶会以外,她几乎远离公开场合。 「我在她开始出席茶会后才发现的。接著,我花一年时间调查她的周遭……也发现了斐尔斯阁下的野心。哎呀,多亏了那个人,不必弄脏我自己的手就完事了,我很感谢斐尔斯阁下喔,嗯。接著我把那当成素材,稍微做了点交涉。」 「……原来如此。哎呀,并不是直接加害梅莉露妲……是吗?」 他用小声到听不清楚的声音说道。 「……不过你诓骗斐尔斯也是事实。果然不能置之不理呢。」 于是乎卡杰尔斩杀了诺尔德。 「……帕克斯!」 「在。」 「诺尔德在这里,就代表我们行军至霖梅洱公国的前提变了!快带护卫队前往霖梅洱公国的梅露莉丝身边!」 「遵命。」 卡杰尔再次俯视诺尔德。 「你也只是遭到科迪司利用吗,还是……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找了老夫的碴。事情就这么简单。」 卡杰尔说完,便离开了现场。 ✝✝✝ 尽管首战漂亮告捷,我们仍旧潜伏在霖梅洱公国之中。 那是为了试探敌方的态度。 就算首战的确告捷,但并非代表将敌方逼到了毁灭的情况。 希望他们不要开始行动……可以的话,希望能够直接结束。 虽然这样祈祷,但我的心中也很有把握,不可能这样就结束了。 预定计画中为了与他们对抗,以防卫的观点来看,哥哥会在镇压斐尔斯叔父大人之后,代替不能轻易离开自己国家的父亲大人,作为援军来到这里…… 可要是敌人在哥哥来之前就开始行动,我们会被逼进压倒性不利的情况。 但就算知道会这样,一旦我们离开,敌人就会轻易涌入塔斯梅利亚王国。 正因如此,我们要在这里继续等待。 至少要争取到时间,等哥哥他们来到这里。 也兼当牵制和监视。 一直露营很辛苦,尽管如此还能勉强生活下去,都是多亏有路易送来的物资。 就连我们也是以飞快的速度来到这里,他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汇集物资送过来。 我的未婚夫……真是个可靠又厉害的人。 看著眼前的物资,我细细思考著那些事。 「梅露莉丝大人!」 见那慌张的样子,总觉得也能想像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努力保持冷静。 「什么事?」 「是来自侦察兵的报告……说敌人重整旗鼓,再次开始行动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哥哥的援军呢?」 「那倒是还没……」 「这样啊……那么地图给我。」 我叫其他人拿地图过来,以此为基础向我报告。 敌人数量、现在所在的地点,以及今后设想的路线。 我听著那些,在脑中想像著战斗。 ……如今哥哥还没抵达,对数量居于劣势的我们来说,偷袭和伏兵是最有用的方法。 因为有先前偷袭的经验,敌人恐怕也有了戒心,绝对不会使用那条小路吧。 现在侦察兵出示的路线,只是个宛如宽广草原的地方。 而且没有时间设置陷阱。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就没有办法吗? 没有数量不利的我们,能击退他们的「某种」办法吗? 不能让他们前往塔斯梅利亚王国。 一旦他们来到塔斯梅利亚王国,再怎么样塔斯梅利亚王国也不得不出动国军。 那样一来……跟霖梅洱公国之间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停战中的多瓦伊鲁国会怎么行动? 父亲他们这一代得到的和平……会变得如何呢? 「……你们已经充分奋战过了。实在难以想像只是一个领地的护卫队……」 话虽如此,我还是想不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纵然赌上性命,也只是在争取时间。 明知如此……我还是说不出要大家离开。 因而我的声音在颤抖。 ……快说啊。 快叫大家离开这里。 「……只要我们离开这里,敌人就会抵达塔斯梅利亚王国。是吧?」 休雷先生抢了我的话锋。 「我们的主人会名声扫地、荣誉遭夺,除此之外霖梅洱公国和多瓦伊鲁国两边说不定都会有所行动……那么我们该走的路不就只有一条了吗?」 「……我说不出要你们去死。」 「但是您也不打算离开这里……不是吗?」 相当尖锐的问题,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我要选的只有一条路……请让我陪著您直到最后。」 他在说话的同时,行了个臣子之礼。 周遭的众人也像是跟随他,做了同样的姿势。 ……我的心很痛。 他们的忠诚令人欣喜。但与此同时,却也为自己要带他们一起上路的愚蠢而心痛。 「……准了。就跟我一起冲到最后吧。」 「不胜感激。」 我瞬间闭上双眼。 为了不在他们面前流泪。 ……要哭,就等一切都结束以后。 「要是能活著回去,我就包下卡琉伊夫人整间店喔!」 全场的气氛瞬间沸腾。 「喔,好耶。我这次会大受欢迎,克洛依兹什么的才不放在眼里。」 「我、我……这次一定要向露露丽亚小姐告白!」 大家有说有笑,齐声欢呼。 然而谁都没有戳破,这彷佛在强装勇敢的互动。 每个人都故意选择开朗的话语……绝不是因为状况改变了。 接著,我们就这样保持著异样的亢奋,度过了一晚。 ✝✝✝ 侦察兵回来的隔天早上,前一天晚上那种热闹骤然转变成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很沉稳,然而眼中却有著强烈的光辉。 与适合清爽早晨的冷风相似,那沉静的紧张感支配著全场。 「早安,梅露莉丝大人。」 休雷做完准备之后,向梅露莉丝搭话。 「早安,休雷先生。」 梅露莉丝自离开王都以后全身上下都显露出敏锐的紧张感,然而今天身上的气氛却相当沉稳。 「今天一整天也好好加油吧。」 听见休雷的话,梅露莉丝轻轻笑了下。 「『今天也』是吧……嗯,是啊。好好加油吧。」 梅露莉丝转身向护卫队的众人搭话。 宛如在珍惜跟大家的对话。 并且也是为了将这记忆铭刻在身上。 众人淡淡地做好准备,接著在梅露莉丝的面前整队。 「……能跟各位并肩作战,我觉得很自豪。」 梅露莉丝看著大家聚集在一起的这幅情景,一瞬间露出苦笑道。 不过下一刻,那个笑容就消失了。 「所有人,跟在我身后。」 就像在说不需要鼓舞什么的,她只宣告了那句话。 但不可思议的是,光是那句话,护卫队队员们的士气便默默地燃烧起来。 他们跟在梅露莉丝的后头策马疾驰。 然后为了阻挡敌人进军,到达了草原。 休雷和梅露莉丝一起潜入旁边的树林里。 跟著屏息消去踪迹,默默地等待时机到来。 沙沙……随著清风,草叶摩擦发出声响。 新绿的香气掠过鼻腔,让内心冷静了下来。 不久后,轻微的马蹄声传到了耳边。 有好几匹的马蹄声从远方逐渐靠近。 潜伏的护卫队队员们涌现紧张感。 至今一直紧闭双眼的梅露莉丝猛然睁开眼睛。 她没说半句话。 她只是坐上马匹静静地开始奔驰。 以休雷为首的护卫队队员们也跟在她后头。 面对强大的敌人,每个人的眼中都没有恐惧。 他们的眼中只看得见强而有力前进的梅露莉丝的身影。 在敌人发现从一旁出现的他们并且应对以前,梅露莉丝提剑杀出一条路。 沉稳且轻盈的剑招。 以确实的威力猎取敌人的性命。 每当她的剑发出剑风,世界就会连同腥臭味染成一片鲜红。 她只是这般平淡地,以中央……敌方的总司令为目标长驱直入。 宛如恶鬼那般威风凛凛的背影与战姿十分可靠,她犹如一名死神确实猎取他人性命的剑招,就算是自己人都会为之惧怕。 不过护卫队的队员们,任谁都为那种身影著迷,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依然继续疾驰不曾停下。 随著继续前进,护卫队的伤患逐渐增加。 其中也有人陆续倒下。 不过众人都没停下。 只是一心相信梅露莉丝,以敌方总司令为目标向前冲。 于是乎护卫队也付出了不少牺牲,最终到达了受到护卫围绕,像是总司令的人物身边。 「女……女性?」 阵中央纤瘦的男性,似乎由于先锋梅露莉丝的身影吓了一跳说道。 「……看就知道你是这群人的司令。你就老实点成为这把剑的剑下亡魂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开始疾驰了。 「科迪司大人!请您快逃!」 护卫们闯入她和像是总司令的男性之间。 「碍事。」 她一刀砍死他们。 接著她毫不犹豫地前进到男人身边。 「啊……啊啊……」 有如死亡具体化不断逼近的她所带来的恐惧,令男人无法动弹。 她毫不留情地砍倒男人。 接著那个男人缓缓从马上落下倒地。 他倒在地面上那一刻的声音,在场上显得格外响亮。 「为……为什么!」 血液从身体流了出来染红地面,即使如此他仍然大叫著。 明明那个声音在战场上一点都不大,却每个人都由于那悲痛的叫声停下了动作。 只有一个人,砍杀了男人的她,用冷酷的双眼俯视著他。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明明终于得到了啊!」 在喊叫的一瞬间,他从口中咳的一声吐出红色液体。 ……已经没救了。 任何人看到他的模样都会这样想。 「为什么都到这一步了,却从手中溜走了?为什么我得不到真正想要的?」 他说话的同时颤抖伸出的指尖……不是指向塔斯梅利亚王国的方位。 方位是北方……是斯历卡公爵家的方位。 「一次也好,我希望得到父亲的称赞。我……想成为父亲的骄傲……」 像在胡言乱语般喃喃自语。 他空洞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一味伸出颤抖的手。 宛如一个迷失的小孩……护卫队的队员们见到他那副模样如是想。 没有得到父亲认可,没有得到爱的少年。 他亲眼看见所追求的爱,全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成了弟弟的……成长过程中不知道什么是爱,放弃了爱并且遗忘了爱这种存在本身的男性。 包含梅露莉丝在内,在场的塔斯梅利亚王国人马,都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又是如何走偏。 话虽如此,他恐怕是疏远并憎恨著一切。 甚至觉得反正得不到的话,就破坏掉一切吧。 梅露莉丝只是一心望著断气的他。 随后,有人袭击她。 她眉头没皱一下便做出反应,再次斩杀了男人。 然而就在攻防的期间,另一名护卫站了起来并从背后袭击梅露莉丝。 「梅露莉丝大人……!危险!」 早早发现敌人行动而动起来的人,是安娜。 安娜的身体勉勉强强滑进梅露莉丝和那名护卫的剑之间,代替梅露莉丝挡住了剑。 「安……安娜!」 梅露莉丝非比寻常的悲痛叫喊,使得大家真的剎那间时间静止。 「安娜……?安娜……!」 她一边哭泣一边对安娜说话。 然而显然中了致命伤的安娜,则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梅露莉丝大人,我们要走了!」 休雷迅速抱起倒地的安娜,策马疾驰。 接著其他护卫队队员也一样扛起科迪司上自己的马。 ……就算敌方总司令死亡,梅露莉丝与护卫队们的四周无疑依然遭到敌军重重包围。 在敌方阵地正中央待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是增加。 梅露莉丝似乎回想起自己身处的状况,只见她立刻上马为了逃脱而动了起来。 跟来的时候一样,她以最快速度直线冲过敌方阵地策马狂奔。 但是跟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总司令梅露莉丝的状态缺乏生气。 不仅如此,每个人都是遍体鳞伤的状态。 ……别动,给我别动。 护卫队的每个人都在心中吶喊。 要跟所有敌人打,由于人数差距很大因而相当困难……正因如此,梅露莉丝才选择了偷袭,像敲击侧面般从旁边进攻。 然后成功了,梅露莉丝确实顺利杀了像是敌方总司令的人。 但即使如此,也并没有打倒所有敌人。 换句话说,就算猛攻成功……要再次离开敌方阵地时,会变成什么时候遭到袭击丧命都不知道的状态。 然后敌方扣下了那个扳机。 他们看到梅露莉丝一行人,即使没有明确的指示依然接二连三做出袭击。 「呜……」 ……护卫队的队员们,很快就到了极限。 好似要被人潮挤烂一般……就算这样也不能放弃,带头的梅露莉丝,为了保护大家不断挥剑。 ……还没、还没吗? 还没有我方援军的消息吗? 休雷压下自己急躁的情绪,用近似祈祷的心情跟在梅露莉丝的后头挥剑。 一人接一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那个事实令人感到沉重,感觉自己像被束缚住了。 就在这时候── 敌方阵地受到异样的气氛笼罩,众人争先恐后逃命。 发生了什么事吗……将那样的疑问摆一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众人都集中精神狂奔。 然后终于从敌营逃出来的时候。 「哥哥……!」 听见梅露莉丝的叫声,众人终于明白了情况。 翘首以盼的援军……更正,是总队到了现场的这个情况。 安德森侯爵家的嫡子、梅露莉丝的哥哥,冷静并毫不留情地指挥我军行动,接连解决敌人。 尽管对手是没有总司令的乌合之众,他仍旧准确地指挥士兵行动,接二连三地击破敌人。 ……已经可以放心了。 在到达的草地上,她轻声说道。 听见她的话,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错……再等一下下。你一定会得救的。」 安娜像是在回应梅露莉丝的话,微微睁开了眼睛。 「安娜!」 梅露莉丝在大喊的同时,抓住了她的手。 「……梅露莉丝大人,能让我在身边侍奉您……我觉得非常幸福……谢谢您。」 安娜双眼无神地望著梅露莉丝……然后笑了。 「不行,安娜。你别那样讲……那样简直就像在道别不是吗?不行啊,不行……算我求求你,不要放弃未来。」 梅露莉丝的眼中溢出泪水。 然后那水滴落到了安娜的脸颊上……简直就像是安娜在哭泣似的。 「用性命……报答救命之恩……梅露莉丝大人拯救的这条命,我想一定要用在您身上……所以,最后能帮上您的忙,真是太好了……我只是觉得,没能亲眼目睹您大显身手、目睹您想建立的和平的模样……很是……遗憾。」 「别说了……别说了,安娜!最后什么的,没这种事。算我求求你,别说这种话!你一直都在帮助我。而且我今后也需要你……」 听见那些话,安娜瞬间因惊讶而睁大双眼……接著渗出泪水眯细眼睛,露出了微笑。 「谢谢您。我就先告退了,请允许我的无礼……恩琲尔先生和埃娜丽奴……请代我向他们问好……」 「安娜……?安娜!」 为了挽留那个生命,梅露莉丝拚命地喊著她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但是最终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安娜只是静静地……带著安稳的表情进入了长眠。 「安娜……」 泪珠从梅露莉丝的双眼涌出,并且沿著脸颊扑簌簌不断滚落。 令人郁闷的沉默支配了这个地方。 「原来你在这里啊,梅露莉丝……」 像是要打破这沉默,带著几名护卫的帕克斯出现了。 「哥哥……」 「她是……安娜吗?」 「嗯……不光是安娜。我重要的同伴们还倒在那边……哥哥您战斗结束后,我得立刻去迎接他们。」 梅露莉丝用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眼睛,注视著战场。 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沉静又深切的悲伤感。 「对不起……强迫你打这么艰辛的一场仗。」 帕克斯用强忍著悲伤的表情向她搭话。 「不……我是以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的,所以您不必觉得有责任。我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羞愧不已。」 梅露莉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哥哥,虽然已经解决了科迪司,但没有找到这起事件里的商人。应该立刻去搜查。」 「……诺尔德他潜伏在安德森侯爵家。父亲大人已经将他解决掉了。」 「诺尔德是在不清楚斯历卡公爵家的状况下执行了任务……应该是这么回事吧,然后科迪司才是失控的那个人。」 配合梅露莉丝的话,护卫队的队员出示带来的科迪司遗体。 帕克斯看见之后,讶异地睁大双眼。 「怎么会……科迪司应该是由恩琲尔等人在监视……」 「……恩琲尔先生吗?」 「是啊……恩琲尔的职责是潜入斯历卡公爵家,负责监视卡提司和科迪司……难道是他发现了罗玫尔阁下,要让迈鲁兹当上下任斯历卡公爵家主人计策的行动吗?」 「有可能。在斯历卡公爵家的行动成功了,科迪司已经无法坐上当家宝座的话……也能够理解他这次的行动了。来自恩琲尔先生,科迪司加入这个支队的报告呢?」 看见梅露莉丝压抑情感、举止冷静的模样,以帕克斯为首,在场所有人都悲伤地注视著梅露莉丝。 「不……没有。」 耳闻帕克斯的话,梅露莉丝忽然骑上马。 「怎么了?梅露莉丝……!」 「我觉得有点在意,去看看状况。」 「等一下……!」 帕克斯急忙制止要前进的梅露莉丝。 「够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你休息吧。」 「不,我还不能休息……她最后说了『要我代她向恩琲尔先生问好』。所以恩琲尔先生要是没能平安回到塔斯梅利亚王国,我会很伤脑筋……然而他似乎被逼到连科迪司的事这么重要的报告都没法做的情况……哥哥您应该无法离开这里,那就只能我去了吧?」 梅露莉丝拒绝帕克斯的提议,毫不犹豫地策马疾驰而出。 「我跟著她去!」 在众人都错愕目送梅露莉丝离去之际,只有休雷早一步回过神连忙追上她。 她以丝毫不显疲态的动作,一直往北边走……前往斯历卡公爵家。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沉,红光照耀西方。 她身上一度放松下来的氛围,也随著接近城镇变得冷淡犀利。 休雷在后头追著她的同时,观察到她的变化。 随著逐渐接近城镇,渐渐变得更加喧闹,慌张的气氛也变得更浓厚。 简直就像发生了什么事件。 他们两人暂且一声不吭,一边保持戒备一边观察情况。 不久后太阳完全西沉,就在这一带陷入一片黑暗时── 气氛忽然为之一变。 「……有什么靠近了。」 敏锐地做出反应的梅露莉丝,喃喃自语。 「咦……梅露莉丝大人……?」 听见细微的声响摆出警戒姿势之后,出现在那里的是阿尔夫和恩琲尔两人。 恩琲尔似乎受了重伤,阿尔夫一路拖著他。 「阿尔夫先生,过来这边。休雷先生你立刻保护恩琲尔先生。」 「是。」 她为了保护他们两人站在前方。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准确解读出朝著她来的气息,接二连三地砍杀。 阿尔夫则是以不妨碍到她的方式掩护她。 「……似乎没有追兵了。」 最终当来袭的敌人消失时,梅露莉丝收起了剑。 「你们没事吧,恩琲尔先生、阿尔夫先生?」 「谢……谢谢您,梅露莉丝大人。」 就在那一瞬间,恩琲尔摇晃后倒地。 「等……等、等一下。恩琲尔先生?」 她接近倒地的恩琲尔,触摸他的身体。 那黏稠、温热又有铁锈味的液体,沾染上她的手。 她对于直至刚才触碰到的那些,起了夸张的反应。 彷佛厌恶那种温热,她的身体正瑟瑟发抖。 「恩琲尔先生……?恩琲尔先生!」 「请让开,梅露莉丝大人。」 休雷撕破衣服打算做急救措施,但他手边很暗,什么都做不了。 「阿尔夫!立刻弄盏灯来!休雷准备医疗器具!」 为了阻止下达指示的梅露莉丝,恩琲尔用鲜血淋漓的手抓住她的手臂。 「……非常……抱歉。在来到这里以前我搞砸了……阿尔夫先生总算是带著我来到了这里……」 「别说话!没事的!只要马上治疗就还来得及!」 「不可以点灯。追兵会察觉我们的所在地……请立刻丢下我离开。」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把这个……」 恩琲尔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梅露莉丝。 沾染了些许血液的纸。 「这是……」 他说这是显示斐尔斯和科迪司关系之物。 还一并包括了除了斐尔斯以外的贵族跟科迪司有关系证据的信件。 「……请不要屈服于……想要让安德森侯爵家垮台的……那些家伙。请这样告诉卡杰尔阁下。现在要是没有那位大人……谁来保护那个国家?有那位大人在……即使是骑士和国军也变得能互相合作。就因为有那位大人在……多瓦伊鲁国才会停止行动。其他国家也是……一样的。塔斯梅利亚王国还不能失去那位大人……所以把这个……」 梅露莉丝战战兢兢地接下恩琲尔递出的那些。 「绝对要交给卡杰尔阁下和帕克斯阁下……他们不会轻易收下这些吧。因此告诉他们,请不要枉费我的性命。」 咳!他的口中溢出了鲜血。 「你自己去说不就好了!叫他们不要枉费你的辛苦。」 「……就因为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 恩琲尔说著露出无畏的笑容。 明明性命垂危,却从容不迫到令人感觉不到。 「为什么……那样……」 她似乎有些焦躁地对恩琲尔拋出话语。 「……我并不是轻视自己的性命。其实……咳,我仍有留恋。但是……我可以进一步……将……」 咳咳咳──恩琲尔很辛苦似的咳个不停。 他在咳嗽的同时,血也溢出口中流了下来。 就算停止咳嗽,还是能听见他很辛苦的呼吸声。 「……国家的未来……托付给……有同样志向的人。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或许是已经看不见了,他并没有跟梅露莉丝对视。 他生命的灯火似乎终于要消逝了。 梅露莉丝握住了他的手。 「就算托付给我也没用……那么沉重的事物。不是向谁发誓就能延续下去的事物。」 她一边说,一边流著泪露出笑容。 「我以我的意志向自己发誓……我会守护祖国的和平。」 「……那还……真令人安心。」 (插图011) 他听见她的话,面露微笑。 尽管脸色苍白痛苦地皱著眉头,但他的嘴角确实是上扬的。 「……安娜她在等你。她拜托我带口信向你问好……可是看样子,也许还是让她自己说比较好吧。」 一瞬间,恩琲尔似乎很吃惊地睁大双眼。 不过,马上又泛起了笑容。 「嗯……我会……这么做的……谢谢……您……梅露莉丝大人……路易……大人……」 接著他静静地阖上了双眼。 她在那样的他面前……憋住声音一直哭泣。 天空中滴答滴答地落下水滴。 接著间隔越来越短,不久形成了一场小雨。 冷冷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 就像是要洗掉周身的血红……并且,也像是在呼应她的悲伤。 ……究竟过了多久呢? 从头到尾静静看著的休雷和阿尔夫,无法向那样的她搭话,只是一直背向她。 然而不久以后,她默默地站了起来。 「……走吧。休雷带上阿尔夫,我……带上恩琲尔走。」 「……您要带上恩琲尔走吗?」 梅露莉丝用不带感情的眼神,望向露出意外表情如此询问的阿尔夫。 「嗯……我想让他在祖国的土地安眠。」 「但要是追兵追来,带上恩琲尔先生的话……」 如果带上一动不动的他,行动力肯定会下降。 所以阿尔夫才这么问。 「……我会收拾掉所有的追兵。」 她浮现出一记像花朵般轻柔的笑容。 但那种壮烈又无邪的笑容,使得休雷和阿尔夫都冷汗直流。 就连呼吸都有所顾虑般的……沉重压力。 心脏跳动的声音,狠狠震动著耳膜。 「为此我一定要带他走……不接受其他意见。总之,我们回家吧。」 那种沉闷的气氛,在她动起来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休雷和阿尔夫同时松了一口气。 「……走吧。」 接著包含她在内的三个人,朝著战场策马疾驰。 如同阿尔夫所担心的,对方派遣了追兵。 但那全都如同宣言一般,她反过来将他们杀了。 甚至阿尔夫和休雷都没有机会出场,她一个人打倒了所有来袭的敌人。 ✝✝✝ 在霖梅洱公国歼灭完敌人以后,我们跟哥哥的队伍会合回到了塔斯梅利亚王国。 将恩琲尔先生的遗体托给阿尔夫,在王都暗中举行了安娜与护卫队队员们的葬礼之后,我造访了安德森侯爵领。 尽管先前的骚动没有公开,然而安德森侯爵家领内,还是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 「回来得好,梅露莉丝。」 「我回来了,父亲大人。」 一在宅邸露脸,父亲大人就带著有些疲倦的表情来迎接我。 「父亲大人……您辛苦了。」 「嗯……你才是。做得非常好。」 我坐在父亲大人面前的位子上喝红茶。 「……斐尔斯叔父大人跟莎乐美怎么样了?」 「斐尔斯他……在战斗途中解决掉了。莎乐美还活著……但预计明天会赐她毒酒。」 「这样啊……」 「……你最后想见莎乐美一面吗?」 「不了……即使见面也无济于事对吧。」 我脑中没有关于莎乐美的记忆。 即使是莎乐美,也不想把时间花在跟我见面上吧。 「这是出于我个人兴趣问的……莎乐美她为什么会与诺尔德合谋?」 「……她说,她很羡慕你。」 我听见父亲大人的话,忍不住笑了。 对于完全没想像过的答案,虽然这么说不庄重,但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吗?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自己很清楚,身为安德森侯爵家主人的女儿,我是非常幸运的人。 虽说是很幸运的立场,但我并非一直都享受著幸福。 我尝过苦涩,为了追求的未来支付过代价。 不了解那所有的一切,只是羡慕我表面上幸运的立场……不过他人的眼里容易看到的就是那种部分,那也无可奈何吧。 「似乎是身为老夫女儿的立场,以及成为了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嫡子路易阁下的未婚妻这件事喔。」 「真是一如预料的答案呢……也无所谓了。先不说那些,做完所有善后处理以后……父亲大人您有什么打算?」 「嗯?喔,啊……哎呀。」 父亲大人支支吾吾地躲开我的视线。 「……这个。」 我将恩琲尔先生交给我的那叠纸交给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起初不感兴趣地看著,但不久后可能是理解了这叠纸的真正内容,他便认真地从头到尾一直看下去。 「这……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不,是恩琲尔吗?」 「是的,没错。他说了『请不要枉费我的性命』。」 我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父亲大人的双眼落下了泪水。 「……这次的事,全是老夫的责任。不论是斐尔斯的造反,或是利用了那一点结果造成跟霖梅洱公国一战都是……并且有许多生命逝去。恩琲尔也是、安娜也是、护卫队的队员们也是……即使如此,老夫却连负起责任都做不到吗?」 ……果然是这样啊。 父亲大人和哥哥打算负起这次的所有责任……带上整族人选择一死吗? 为了让父亲大人注意到我,我拍桌发出特别大的声响。 父亲大人似乎吓到而瞪大双眼,愣愣地注视著我。 「如果要负起责任……就请您活下去。迈向未来。父亲大人和哥哥都是……要活下去!就因为这样,才应该活下去背负那份责任不是吗?用死亡逃避……是对牺牲者的亵渎。」 「……梅莉。」 「恩琲尔先生他希望父亲大人您能成为塔斯梅利亚王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调停骑士团与国军的关系,继续利用对于多瓦伊鲁国与霖梅洱公国的威慑力保护国家……我想那就是只有您才做得到的事情了。还请您不要轻视他的、她的……还有大家的愿望。」 听著我的叫喊,父亲大人只是茫然地伫立原地。 不久,他闭上双眼,紧咬嘴唇,默默地流下泪。 打从母亲大人去世后第一次见到的,父亲大人的眼泪。 就连看见的我也受到影响流下泪来……他这样的身影,令我百感交集。 「我就只有这个请求了。」 「……恩琲尔……真是残酷。不对,大家都是……背负的愿望太过庞大,要把老夫压垮了。」 「不……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看见我的笑容感到疑惑。 「您没有必要背负愿望。打从一开始,父亲大人、哥哥、路易和我……还有逝去的人们,大家都是有相同志向的人,都是已经向自己起誓的一群人。就因为这样,您若是不违背自己的誓言……那就等同于达成了他们的愿望。」 听见我这么说,父亲大人轻轻笑了。 「是吗……」 他如此小声低喃。 ✝✝✝ 在安德森侯爵家参加完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护卫队追悼仪式后,我再次回到了王都。 「……欢迎回来,梅露莉丝大人。」 「埃娜丽奴。」 见到跟失去的她容貌酷似的埃娜丽奴,老实说我现在还是很心痛。 不过……痛苦的不光是我一个人。 不如说,打从生下来就在一起的她才更加痛苦吧。 正因如此,我无法避开她的视线。 因为那是我没能保护的事物。 是我必须背负的事物。 「……总觉得很久没在安德森侯爵家见到你了。」 「梅露莉丝大人您才是吧。」 「……也是。」 我一回到自己房间,埃娜丽奴就从后头追过来了。 「……梅露莉丝大人,新的随从您打算怎么办呢?」 在我坐下的时候,埃娜丽奴拋出了出乎意料的问题。 「……那是你的工作吗?」 「不……可是我想……安娜她肯定很挂念。」 「……对不起。」 沉重的沉默压在我们身上。 「我不打算雇用新的随从。」 「……那么……」 「我日常生活基本上都可以自己打点。唯独晚宴时之类的准备,还是要请人帮忙……我依自己的心意雇用的随从,只有安娜一个人。」 一瞬间,埃娜丽奴的表情扭曲。 是似乎很痛苦……很艰辛,但还是忍著不沉溺在那些情感之中的表情。 看得我都要觉得难过了。 「……梅露莉丝大人。」 「什么事?」 「……我……无法原谅。那么强的您,却没能保护她。」 ……但是我已经决定不避开目光了。 因此我直直地凝望著她。 为了当面接受……她那理所当然的责骂。 「……您为什么不生气?」 她的眼角蓄著泪问我。 不了解那个问题的含意的我,只是一味地凝望著她。 「她……安娜曾经盼望。她盼望能够追上您的背影,跟您一起战斗。当然,她应该是已经有了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因此,我所说的才是,除了贬低身为战士的她以外什么都不是……」 听见埃娜丽奴这么说,我回想起令人怀念的旅行。 是埃娜丽奴和安娜刚成为我随从那时候的事。 历经跟那场与山贼间的战斗……她们哀叹著自己的弱小。 接著在后来的武术训练中相当阴气逼人。 就因为这样……我很能理解埃娜丽奴的主张。 拿起剑便是对死亡有所觉悟。 会夺走某人的性命,接著自己也会被某人夺走性命……为了不轻视此事。 话虽如此,我太过担心她……在她看来,会有种彷佛那份觉悟被轻视的感觉吧。 「确实是那样呢。没能保护她的我……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吧。因为她是以一名战士的身分站在那里的。我不可能会带必须保护的人到那里去。」 我……其实明白那些。 可是,即使如此── 「不过……那就代表你有多么珍惜她对吧?所以你不用原谅也行……对象并非是没能保护她的我,而是将她牵扯进来、带上战场的我……然后,你好好监视吧。看我能不能持续是值得她保护的人物。」 埃娜丽奴的双眼像溃堤一般掉出了眼泪。 她一直在忍耐吧。 肯定是那样。 「……非常……抱歉……」 她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不断道歉。 我向那样的她悄悄伸出手,抱住了她。 然后当她的温暖抚慰我心灵的同时……我流出了眼泪。 ✝✝✝ 隔天,我前往阿尔梅莉亚公爵家别邸。 我本没打算离开那么久,现在觉得非常怀念。 没有半点污秽的纯白建筑物并排的模样,非常耀眼且美丽。 「……梅莉。」 一进入宅邸,我心爱的未婚夫便以张开双手的状态来迎接我。 我忘记他人的目光,扑进了他的怀里。 「路易……!」 (插图012) 路易的手环上我的后背,一下子用力抱住了我。 我们暂且保持著这个姿势。 他的温暖、气味……跟记忆中的那些分毫不差,因此我放心地吐了口气。 ……我们维持这样多久了呢? 最终他稍微放开了我,像是护送那般,带我离开了这里。 接著我们在室内像是没有半点空隙地,贴得紧紧地坐在椅子上。 「……你总算回来了。」 「谢谢你,路易。多亏有你……多亏有你迅速送物资过来,我才能在敌方阵地潜伏。然后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停止行动。」 「有帮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 我像是依偎著他的胸膛坐著,像在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不过,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重要的人……到最后……」 我用力揪住他胸口的衣服。 「嗯……嗯,我听说了。如果要我再说些什么,就是那不是你的错。那是琲伦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琲伦?」 没听过的名字让我歪了歪头。啊……难不成那是…… 「是那家伙的名字喔。是只有我、阿尔夫和父亲大人才知道的名字。然后今后也是……」 那果然是他真正的名字吗? 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绝不会忘记。 虽说绝对不会……但为了铭刻于心,我在内心轻声念著他的名字。 「……我说,路易,琲伦的丧礼没办法对外公开对吧?」 「嗯。只有父亲、阿尔夫和我参加了葬礼。以职务而言,果然还是无法公开呢。」 「墓地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公墓吧?」 「没错。原本应该要在国军忠烈祠的墓碑上刻下名字……但是也考虑到今后入队的人们,就把他葬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公墓了。」 别说琲伦,其他人员的来历,基于隐匿性,因此至今我也不知道。 说不定其中像埃娜丽奴那样的女性入队的机会也会增加。 因为不可能在禁止女人的国军忠烈祠的墓碑上刻下女性的名字,也是为了今后入队的人员们,他的名字似乎会刻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公墓的墓碑上。 他名字的旁边是安娜的名字。 「……那我接下来也去吊唁吧。接著在那之后……就告诉你他跟安娜的事。为了缅怀他们。」 「嗯……我知道了。」 然后我们就直接前往了琲伦和安娜的墓碑。 ✝✝✝ 那之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日子一天一天过。 然而确实发生了许多变化。 在安德森侯爵家疗养的婆婆去世了。 因为正值与霖梅洱公国战斗的期间,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怀著对婆婆的歉意和悲伤……我向学园请假回到安德森侯爵领,去坟前祭拜。 由于累积了很多事情,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向学园请了很多假,通过考试才总算是让我升了级,这可真是个难受的回忆。 ……不过在确定升级之后,我不学乖再次从学园溜出去,按照约定跟一同战斗的护卫队队员们一起来到卡琉伊夫人的店。 不知为何路易也一起来了。 「那么各位!按照约定我今天包下了夫人的店……大家就尽情吵闹吧!」 我努力用开朗的声音率先开口。 「喔!今天来喝吧!」 大家都配合我,闹得更起劲了。 对话的大半内容,都是在缅怀死者的回忆。 「……据说是这样子吊唁死者。」 我小声地向路易这么说。 「为了不要忘记死者……并且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长眠。大家就像这样举止更加开朗,谈论愉快的回忆。」 「……是吗?」 由于小声说话,我跟路易的距离很近。 眼力好察觉这件事的姊姊们戏弄我。 「小梅露带男人来了呢……」 「他就是让小梅露想变漂亮的那个男人吗?」 「真的变漂亮了……你要是害小梅露哭,我可不会留情喔。」 面对接连拋出的言语,路易罕见地反应不及语无伦次。 「哎呀……果然注意力还是在小梅露身上呢。」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比起我,她们更关注路易。」 听见护卫队队员的牢骚,我不禁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苦笑著一起加入话题。 「姊姊们只是把我当成妹妹疼爱。肯定姊姊们也都觉得,我不如各位那么有男人味喔。」 「哎呀,在老爷面前公开发表外遇宣言吗?」 夫人听见我说话,浮现出像个爱捉弄人的孩子般的笑容说道。 「非常抱歉……对我来说老爷是最棒的!……不过我觉得再也没有比各位更可靠的同伴了。能让我托付背后去战斗的,也肯定只有你们大家。」 他们听见那句话,纷纷露出温柔的笑容。 接著在那之后,我们也热烈地谈论著回忆的话题。 ✝✝✝ 在夫人的店跟大家道别后,我跟路易前往阿尔梅利亚公爵家。 如今暂住王都的安德森侯爵家的人,只有我一个。 父亲大人和哥哥都为了替斐尔斯那件事善后,无法离开领地。 尽管有仆役,但没有家人或亲近之人在的宅邸我不想回去……路易也察觉到我的心情替我担心,于是就决定让我暂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而且还像这样让我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暂住……」 「这两件事都是我自己要做的……总之你不用在意那些。」 我们现在人在交谊厅。 我睡不著去图书室的时候,偶然遇到了路易,我们俩就这样在交谊厅里面对面。 「……你很幸运有出色的同伴呢。」 我马上就知道他在说谁了。 「嗯……是啊。就算知道我是梅露莉丝,他们也没变。当然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不过他们能回应你的愿望,是因为他们是好人,以及你就是赢得了他们那么多的信赖吧。」 路易悄悄地抚上我的脸颊。 「……你想睡了吗?」 「嗯……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最近我都睡得很浅。 「你才是……还以为你工作告一段落了,结果你又在过不睡觉的日子吗?」 然后那一点,他也是一样的。 他的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黑眼圈。 「是啊……父亲大人肯定也是一样的。母亲大人去世,他的心中积累了很多后悔。」 奥蕾丽娅夫人去世了。 据说在跟霖梅洱公国战斗之前,她身体的状态就已经不好了。 然后就在最近,在肃穆的气氛中举行了丧礼。 聚集了很多吊唁者,是宛如能窥得奥蕾丽娅夫人的人望有多高的情景。 罗玫尔大人说「光是顾著政务,什么都没能为她做」,整个人好一阵子相当沮丧……不过他似乎跟父亲大人聊了什么,跟父亲大人聊个通宵以后又回到政务上了。 尽管很好奇他们聊了什么……不过同样身为鳏夫,说不定有什么能互相理解的地方。 总之虽说只是表面上,但当我看到罗玫尔大人神采奕奕的样子,就觉得放心多了。 起初是连要掩饰都掩饰不了。 路易也非常沮丧,到了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不过我也因为奥蕾丽娅夫人去世而大受打击。 因为对我来说,奥蕾丽娅夫人是宛如母亲的存在。 ……我还没能摆脱安娜、恩琲尔先生、护卫队的队员们和婆婆去世的悲伤,不仅如此,连奥蕾丽娅夫人都去世了……我好一阵子都睡得很浅。 因此路易才会因此担心我,劝我不要待在安德森侯爵家,而是暂住阿尔梅利亚公爵家的宅邸吧。 「……不过参加了今天的聚会之后,我觉得不要光顾著后悔,我希望能笑著说起与母亲大人之间的回忆。」 「嗯……是啊。我也终于能那样想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我们聊起了奥蕾丽娅夫人的事。 我们不时笑成一团,怀念著过往。 「……话说,你是明天要去学园吗?」 「嗯,我是如此打算的……毕竟不能直接从这里去,我打算先回安德森侯爵家一趟。」 「是有什么行李非得回去拿吗?」 「不……需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 直接从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前往学园,会吓到别人。 虽说有理由,但住在未婚夫的家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会不太好。 「那你跟我一起搭马车就行了……去未婚妻家里接人,也是常有的事吧?」 「……是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吧。」 不过,如果有人问起我确实可以那样说明……于是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说到学园……艾多嘉王子的未婚妻决定了呢。」 「嗯……是我重要的朋友呢。」 就在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安德森侯爵家专心处理霖梅洱公国的纠纷时,定下了夏莉亚的婚约。 并且还有将耶露丽雅立为侧室一事。 「对于艾多嘉王子的奇袭……父亲大人他很不甘心喔。」 「嗯,我想也是……如果艾多嘉王子不是独自设法解决,而是委托罗玫尔大人的话……他会思考即使不将耶露丽雅纳为侧室,还是能让夏莉亚成为正妃的方法吧。」 艾多嘉殿下的行动,对于包含我在内的阿尔梅利亚公爵家来说……正是所谓的奇袭。 在我们处理霖梅洱公国事情的时候,艾多嘉王子一个人和其他贵族周旋,成功按照自己的希望让夏莉亚成为正妃。 ……代价就是要接受让耶露丽雅成为侧室。 然而,那是个下策。 耶露丽雅是现在当红的马艾里亚侯爵家的女儿。 相对的,夏莉亚虽说有伯爵的地位,却没有马艾里亚侯爵家的权势。 然而夏莉亚是正妃,耶露丽雅却是侧室。 其中潜藏著势力斗争的火种,可说是显而易见。 话虽如此,这件事已经确定下来了。 只要没有发生什么事件……都无法颠覆这个决定。 然而如果发生那种事件,不仅夏莉亚的名誉可能受损,也会关乎王家的威望。 因此我们无法出手。 「天知道……如果考量到今后的事,父亲大人说不定会驳回艾多嘉王子的要求,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艾多嘉王子的行动对于他自己来说应该是正确的吧。」 「『对于』艾多嘉王子来说啊……」 我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事已至此……我会采取行动拥护夏莉亚,以取得王宫内的平衡。」 「嗯,那就好……差不多该休息了,你明天要去学园对吧?」 「嗯,是啊。」 我对他送上一吻,跟著回到了寝室。 ✝✝✝ 那之后也发生了很多事。 我跟路易结婚。 夏莉亚跟艾多嘉殿下结婚。 我跟艾多嘉王子的婚约明明顺利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知为何艾伊丽女王还是很中意我,后来偶尔会找我去参加茶会。 既然能成为今后跟社交界众人交锋时的加分项,我便爽快地接受邀请。 除此之外,还为了让夏莉亚轻松一点而巩固势力。 ……时间就这样子不断积累。 很多事情都逐渐变化。 偶尔想到已经消逝的过往,就会回想起从双手之间溜走的事物而感到心痛。 那种痛楚肯定就算到了未来,也会一直留在我的心底吧。 ……但是正因为活著,才能感受到那种痛楚。 而且最重要的是,但愿为了保护国家而消逝的……真正的影子英雄们的愿望不要断绝。 我今天也活在世上,怀念著他们。 我今天也活在世上,跟他们并肩作战。 在名为社交界的战场上。 然后有时是单手拿剑的战场上。 ……但愿不会有重要之人突然被夺走而悲叹的「某个人」出现。 并且「任何人」都能放心地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 我今天也活在世上,跟他们一起战斗。 在我奔驰过这条路后,我相信还会再继续交棒给某个人。 第八卷 尾声 大小姐,继承 「……母亲大人,我第一次知道跟霖梅洱公国这一连串的事呢。」 我感觉自己听故事听了很长一段时间。 时至今日,由克林道尔、克洛、菲林公爵家……通称「三大公爵家」治理的霖梅洱公国缔结不可侵犯条约,仍旧被视为罗玫尔祖父大人的功绩传颂下去。而背后有这么壮烈又沉重的故事,我实在是意想不到。 只要稍有一点差池,说不定我就无法出生在这世上了,这不是说笑也不是夸张,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件事不能公开……所以也没有留在国家正史上。」 母亲大人露出微笑。 那宛如是显露出对于回不去的过往的依依不舍。 「『我是不是成为了值得他们保护的人物呢?』当我想逃避的时候、觉得痛苦的时候,总是这样质问自己。现在依然在质问著。从今以后肯定也会……然后我想成为让他们和我都不会感到羞愧的自己。那是我唯一能献给当时牺牲的人们的饯别。」 所以才这样吗……我莫名地理解了。 每当看到母亲大人,我一直都很羡慕「为什么母亲大人能那样般光明磊落」。 尤其是小时候,觉得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这个名字是个重担的那时。 但是……正因母亲大人时常有著「想要怎么做」、「想要变成怎样」的清楚且绝对的想像,才能贯彻到底。 「我觉得自己再次了解到和平的重量……我也发誓过会把领地的和平、领民的安宁当成是自己的课题。我一定会让大家的心意和功绩联系到未来。」 母亲大人似乎察觉了我话中的真正含意。 她一瞬间双眼圆睁……然后浮现出泫然欲泣的笑容。 ……我无法轻易说出要背负。 对于过去的牺牲,以及他们的愿望。 既然已经有了对于活在当下阿尔梅利亚公爵领领民的重责大任,我便无法背负。 但只要我遵守我的誓言……那便等同于考虑到他们的愿望了。 因为我跟他们所期盼的事物……是一样的。 「我说小艾,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小艾你所想像的和平,是什么样的呢?」 听见母亲大人的问题,我没有半点迟疑地开了口。 是因为那是很接近「你想怎样治理领地」性质的问题。 是我日常在思考的事情。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然后现在也还在思考著。 「这个嘛……虽然很抽象,不过我想应该是『能让人觉得活在这世上很值得』吧。」 「活在世上很值得?」 「是的。人类没有希望就活不下去,人类不吃东西就活不下去。我的理解是,争执便是从他人身上夺走这些。因此我认为和平就是人们『希望活下去』……那样的世界。若要更进一步说,我想就是发展领地、让人们怀抱梦想、能为了孩子们打造更棒的生活,那样的世界才和平。」 「原来如此啊。呵呵呵……那不光是指没有武力冲突的状态,你也有看到更远的事情呢。而且不仅如此,你还想构筑并保护那种和平。」 「是的……尽管是一度没能阻止争斗的人,但正因如此……我觉得更是渴望得不得了。」 母亲大人很开心似的笑了。 正好在这时候,从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抱歉打扰了……艾莉丝夫人,老爷已经到了。」 「哎呀,你说汀恩吗?」 听见仆役令人意外的话,我表现出纯粹吃惊的样子。 这里是王都。 然后汀恩──更正,我的丈夫亚尔弗列德前王子,基本上是不会接近王都的。 原因之一,是做决策的我跟汀恩两人同时离开领地的话,无论如何工作都会停滞,因此想要避免。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果然还是顾虑到不要让汀恩的真实身分曝光。 虽然在王都出席公开场合都会戴上面具……但既然可能会有认识亚尔弗列德的人看见他,无论如何在王都被发现真实身分的可能性都很大。 就这一点上,在阿尔梅利亚公爵领他是以我的辅佐身分工作,由于汀恩的人脉很广,因此意外地还挺自由的。 「……打扰了,梅露莉丝夫人、艾莉丝。」 「汀恩!既然要来就先跟我说一声啊……」 「我来王都有点事情。耶皮斯也说想来王都,所以就一起来了。」 「哎呀……这时候应该说你想见小艾不是吗?」 听见母亲大人的话,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这可真是……赢不过梅露莉丝夫人呢。如您所言,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爱妻,我无法忍耐了。」 「真是的……汀恩你啊。」 在汀恩的追击之下,我被悲惨地击沉了。 我无计可施低著头。 「好了,小艾,你们好不容易重逢。家人之间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啊。」 「可是……」 毕竟是我拜托她说故事,中途离席实在令人难为情。 「我的故事说完了……想问的事情也问完了。」 不过母亲大人很满意地笑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母亲大人,感谢您腾出这些时间。」 再继续坚持拒绝,也会浪费母亲大人的体贴吧……于是我带著汀恩离开房间。 「……是什么样的故事?」 汀恩用日常的语气问我。 尽管在人前,为了给身为公爵家主人兼领主的我面子,他至今还是会用恭敬的语气跟我说话……但基本上都会像这样展现出原本的他。 「哎呀,是母亲大人的往事。」 「哦……」 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可以看出他非常感兴趣的情绪。 「梅露莉丝夫人的往事吗……那让人很感兴趣呢。唯独梅露莉丝夫人的往事,我不管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 「哎呀……你有调查母亲大人的过往吗?」 「在跟弟弟相争时,我调查了所有主要的贵族。她小时候几乎不在社交场合露脸,全是在进学园就读前那段时间才出现名字……因为实在查不出什么,我还要人重点调查呢。」 「哦……用的是先前跟塔妮亚不期而遇的谍报员吗?」 过去塔妮亚报告过,有个名叫麦洛的谍报员。 虽然并没有明确掌握那个人是汀恩的手下,但我带著套话的意味问他。 「是啊……原本在安德森侯爵家工作的人虽是我的手下,但那家伙绝不告诉我。」 纵然他乾脆承认令我讶异,但除此之外,他身边有前安德森侯爵家的人让我更是惊讶……这世界真小。 不仅如此,居然还拒绝当时是第一王子的汀恩的命令……换言之就是违抗王命。 「……那样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不过,嗯……虽然没找到过往,但把当时的事调查清楚了。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诡异的地方,搜查就这样中止了。」 「咦……顺便问一下,你手下的名字是?」 刚才母亲大人提到的名字是阿尔夫和埃娜丽奴之类的……阿尔夫当时似乎已经上了年纪,所以很有可能是埃娜丽奴。 话虽如此,如果是安德森侯爵家,应该还有其他有武术底子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论。 「那一点你就饶了我吧……虽说离开王家,但我还是不能泄漏情报。」 「嗯,说得也是。」 也不能让贝伦和蕾蒂西亚为难。 「不过,我很在意是怎样的故事呢……也因为那家伙对梅露莉丝夫人倾心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在与阿卡西亚王国相争之际,梅露莉丝夫人特地回到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一事。」 「……那件事你不是几乎察觉到了吗?」 「不……不过,我能想像到。虽然是非常离谱、相当不切实际的想像。」 汀恩像是投降般举起了手。 「……那么老婆大人,可以让我对答案吗?」 「呵呵呵……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对著像在逗我那样发问的汀恩,笑著答道。 「现在?」 「没错,现在……因为说来话长,之后再慢慢跟你讲。」 「了解……我很期待对答案的时候喔。」 说著那些话的期间,我们来到了别室。 一进入房间,第一眼就看到的坐在中央会客沙发的耶皮斯。 「哎呀……耶皮斯,你长大了!」 我跑到他身边,尽情地抱住他。 「母亲大人,我才没有那么年幼。」 耶皮斯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就连那种表情都觉得可爱,孩子在我的心中就是有那么重要。 「呵呵呵,从妈妈的角度看,小孩子不管到几岁都是小孩子喔!」 我轻轻抚摸他的头,然后离得远了点。 耶皮斯和汀恩的外表真的很像。 随著时间经过更是如此。 ……老实说长得跟他太像,要说我不怎么欢迎也确实是不欢迎。 话虽如此,耶皮斯世代的孩子,几乎没人知道亚尔弗列德的长相……因为阿尔梅利亚公爵家这边的曾祖母大人是王家下嫁的人,也只能拿这当理由,硬说长得像也没办法了。 「……咦?父亲大人跟哥哥都在!」 「哎呀,璐琪。今天训练也辛苦了。」 才觉得好像听到了敲门声,璐琪就进房了。 「嗯!我很努力了!」 汀恩一把抱起露出一脸自豪表情的她。 「才一会儿不见,你长大了呢。」 「呵呵呵。」 璐琪很高兴地回抱汀恩。 「哎呀,汀恩。太狡猾了……我也想抱抱璐琪耶。」 「有什么关系。因为你在王都这段时间都独占了璐琪啊。」 「真是的……那我要独占耶皮斯了。」 我再次紧紧抱住耶皮斯。 耶皮斯似乎是放弃抗议,老老实实地让我紧紧抱住。 「父亲大人,下次跟我来一场模拟战吧。莱尔说父亲大人您很强。」 「我已经退步不少了……跟莱尔打对你更有用。」 「是喔……」 我一边看一边觉得他们两人的对话令人会心一笑。 孩子真的是一下子就长大了。 ……甚至让我觉得连一瞬间都不想错过。 总有一天,我会像母亲大人一样……等孩子们再大一点以后,就会到我跟孩子说清楚的时候了吧。 我跟汀恩的往事。 似乎会害怕却也期待那个时候到来……我想像著那样的未来,独自笑了出来。 ✝✝✝ 「……打扰了,梅露莉丝夫人。卡杰尔大人他……」 艾莉丝离开之后,仆役向独自一人陷入沉思的梅露莉丝搭话。 「唷,梅露莉丝。好久不见啦。」 随后房里便响起其他人的声音。 梅露莉丝的父亲卡杰尔进入了房间。 「哎呀,是父亲大人……今天客人可还真多呢。」 「嗯?喔,是艾莉丝吗?话说艾莉丝人在哪儿?」 「汀恩和耶皮斯来了,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共享天伦之乐。」 「喔……老夫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呵呵呵,他们好像不是今天就会回去,晚点再慢慢聊。当然,那也要父亲大人您有时间了。」 「嗯,老夫有喔。老夫觉得没多少人比自己更闲了吧。」 「军人很闲就是和平的证据,您不觉得那是好事吗?」 「老夫也觉得。」 卡杰尔一屁股坐在梅露莉丝面前的位置上。 那里是刚才艾莉丝坐的地方。 「……刚才我跟小艾说了我的往事。」 「哦……你的往事啊。她吓到了吗?」 「嗯。不过……」 梅露瞬间将视线从卡杰尔身上移开。 似乎是刻意压下激昂的情绪,从她的表情中无法解读出情感。 「……她说了要联系下去。正因为自己发誓要保护领地,只要去达成那个誓言,他们的功绩就应该能联系到未来。那孩子是那样说的。」 卡杰尔闭上双眼倾听她的言语。 「他们也是这种心情吗?在说要托付给我的那时候。」 「是他们觉得能托付的人物,替他们消除了后顾之忧……肯定是那样吧。」 卡杰尔说完以后,泛起一抹柔和的笑容。 「真是那样就好……」 「能从艾莉丝那边听到那种话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能有个好孩子,我很幸福呢。」 仆役在计算好的时机泡好茶拿过来。 卡杰尔拿起自己面前桌子上的杯子,慢慢喝了起来。 「说到过去的事……你说了狄庞的事吗?」 「不。不巧在那之前汀恩和耶皮斯来了。」 「这样啊……老夫很期待听到那件事的时候艾莉丝的反应呢。」 「她肯定会大吃一惊吧。没想到狄庞居然是诺尔德的儿子。」 狄庞……他是多瓦伊鲁国的间谍,也是过去在背地里操纵尤莉的人物。 固执地一直以阿尔梅利亚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为目标让尤莉行动,并且在形势不利时轻易拋弃她的男人。 「在战场上见到他的时候,老夫也打从心底吓了一跳。」 那是多瓦伊鲁国打破停战协定,向塔斯梅利亚进军那起事件中发生的事。 卡杰尔与梅西男爵合作,率领国军在梅西男爵领迎战之际……偶然在城镇中遇见了。 遇见理应逃走了,却潜入梅西男爵领的狄庞。 「父亲大人您在关键时刻的直觉真是出色呢……您没有事前情报对吧?而且居然还是撞个正著,只能说不愧是您了呢。」 「就算称赞老夫,也拿不到好处喔。」 卡杰尔笑了一秒过后,随即悄悄吐了口气。 「……不过还真是惊人的执念呢。是为了替父亲诺尔德报仇……是吧?」 「是啊,诺尔德因为不得志而遭到科迪司利用。然后阻止他的阴谋、杀掉他的人的确是老夫。」 「……父亲大人您只是无端受牵连而已。我认为元凶是科迪司。」 「那个元凶已经亡于你手。正因为这样才……是吧。」 听见那句话,梅露莉丝只是一个劲儿地皱著眉头。 「……总之,就是因为战后一团乱他才有机会吧。那时候到处都是漏洞。这个塔斯梅利亚王国军部也经常有些漏洞。对于能将那调查得一清二楚的阿尔夫的本领,老夫相当佩服。」 「话虽如此,能在其他国家建立基础……他也很有能力吧。这种说法也许很傲慢……不过很可惜呢。」 卡杰尔听见梅露莉丝的话,闭上了双眼。 随后卡杰尔回想起,在砍了狄庞以前,如今仍旧残留在耳际的言语。 「父亲他没有失败!是策划那种计策的斯历卡公爵家的错!我……我想证明那件事。正因如此……我这次从一开始就利用多瓦伊鲁国,明明想利用那为霖梅洱公国带来胜利。你又要从中阻挠了吗!卡杰尔!」 那样怨恨的话语。 「……真的很可惜。我也是,如果没有父亲大人您和哥哥……还有老爷的话,就会受到仇恨所困……最终憎恨的火焰烧到自身,说不定会跟他一样,就算把其他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也会把那种火焰发泄到他人身上。」 「……那就是最大的差别了不是吗?」 「差别?」 「嗯……包括老夫在内,身边有担心你的人,但是他没有。他也只想建立利用他人的这种关系。因此憎恨的火焰不管烧得多旺……都没有人能制止吧。」 梅露莉丝听见卡杰尔的话,笑了出来。 「……是啊,我真的非常幸运呢。」 梅露莉丝喃喃自语,随后起身走近窗户。 窗外是一整片夕阳染红的美丽天空。 「话说,父亲大人,您差不多也该回安德森侯爵领了吧?」 她不怎么喜欢红色。 因为有许多的事物涂上了红色……有好几个重要的人被夺走了。 并且无论如何,都会回想起自己彻底染红的双手。 ……她不后悔自己所选的路。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她也没办法喜欢上红色。 「嗯,当然。毕竟马上就要到梅莉露妲的祭日了。」 「我也会去……为了去见母亲大人。」 不过现在的红色天空,她觉得很美。 是会令人回想起小时候玩到筋疲力尽,要回到有妈妈在等待的家那时抬头看见的……是会令人想起那种怀念的幸福记忆那样的红色天空。 「是吗、是吗?梅莉露妲也会高兴的……也邀帕克斯,大家一起去见她吧。」 「嗯。」 梅露莉丝的视线离开窗户,对著卡杰尔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在母亲大人的祭日前,还能像这样保持平稳的心情……』梅露莉丝在心中暗道。 正因为跟艾莉丝说了往事,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情感,就更是这么觉得了。 「……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嗯?你说了什么吗?」 卡杰尔听见梅露莉丝喃喃自语,有所反应。 「不,什么事都没有。我是在期待跟家人们久违的团聚。」 「是吗、是吗?」 然后卡杰尔也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 「母亲大人~!」 璐琪迅速进入了艾莉丝的房间。 「嘘~」 为了劝告璐琪,在室内的汀恩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璐琪连忙用手摀住嘴。 可能是连呼吸都停下,她显得有些痛苦的样子。 汀恩眯细了双眼,觉得那反应很可爱。 「可以呼吸喔。好啦,安静地过来这边。」 璐琪悄悄地接近他。 然后她看见的,是艾莉丝躺在汀恩大腿上的模样。 (插图013) 「……她似乎有点累了。聊著往事就睡著了。」 「母亲大人她很累吗~?」 「嗯……你的母亲她也像你在努力训练那样,非常努力做著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的工作。而且她又是个努力的人,不知不觉就努力过头。所以偶尔会像这样露出疲倦的样子喔。」 「……母亲大人也很努力吗?」 「是啊……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没有人会不努力──就算看起来并非如此、就算是个有才华的人。」 「哦……」 「母亲大人,打扰……」 恰好就在这时候,耶皮斯也进入了室内。 他一进门判断出状况之后旋即闭上嘴。 「不要紧。她睡得很熟……只要不发出巨大声响的话。」 「不,真的很抱歉打扰到您了……璐琪,我们走。」 「可是……」 「母亲大人她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吧?」 「……嗯,说得对。」 璐琪听从耶皮斯的话,离开了房间。 「母亲大人也累了呢。我都没发现……」 「那也没办法……母亲大人只会在父亲大人的面前露出疲倦的样子。」 「……露出疲倦的样子?为什么会那样?」 「那是因为她背负的责任就是有那么重大。并且……她就是有那么深爱父亲大人。」 「……我不太懂。」 「简单来说就是母亲大人非常喜欢父亲大人。」 「那我知道!……可是那样的话,那我呢?」 「当然母亲大人也非常喜欢璐琪你喔。就因为非常喜欢才不会露出疲态。」 「……我果然还是搞不太懂。」 「现在这样就好,总有一天你也会了解的。」 「唔……是吗?」 「嗯,肯定会。」 耶皮斯轻轻抚摸著眉头紧蹙的璐琪的头。 璐琪似乎觉得很舒服眯起了双眼。 「……我明天就会了解了吗?」 面对璐琪接著提出的问题,耶皮斯浮现出一记似乎很为难的笑容。 「那有点困难呢……这个嘛,等你长大到跟母亲大人一样大之后吧。」 「那么久以后吗?」 「嗯。所以璐琪,在那之前你只要拚命努力就行。」 「努力……是说训练吗?」 「呃……这个嘛,其他还有上母亲大人带来的老师的课之类的。」 「咦……我不擅长应付上课。」 「没问题。不管是谁,就算一开始不擅长,只要持续下去就会变轻松了,有时候还会变成擅长喔。」 「……哥哥您也发生过这种事吗?」 「嗯,当然……有很多喔。直到让大家都不会察觉我不擅长为止。」 「是吗……不光是我一个人呢。」 璐琪咧嘴一笑。 「嗯!我会加油!」 「很好,就要这种气势!来,我们回房吧。」 「好──」 不知不觉间,璐琪牵起了耶皮斯的手。 耶皮斯一瞬间浮现出像是在说「真拿你没辙」的表情……然后也握住了她的手。 宅邸的仆役们面带微笑,静静地望著他们两人的模样。 第八卷 后记 终于到最后一集了。 包括本篇小说在内合计八本,能一直持续到这里,完全都是因为有各位读者。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第五集的后记中有写了一些,在执笔之际也曾因为自己表现力的匮乏和能力不足感到痛苦。 那种时候,收到的感想鼓舞了我。 藉这个场合,向各位谨表谢忱。 那么,本作《公爵夫人的本领》的内容,是对于本篇《公爵千金的本领》的补充。从一开始执笔《公爵千金的本领》,梅露莉丝的设定就是「不仅是最棒的贵妇,也是强者」。 这个「强者」,不光是武力方面的,也代表她「意志的强大」。 汤玛斯•爱迪生留下了「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这样的话。 据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努力也没用。不过即使有百分之一的灵感,但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灵感也不会开花结果对吧。 梅露莉丝正是那样努力的女性。 她确实是拥有继承自卡杰尔的才能,和继承自父母的美貌。 然而她并不满足于拥有的事物,不是走其他人替她铺好的路,而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前进的道路,如果有障碍就斩除,正因如此才会成为艾莉丝眼中见到的那种身影……成为了超人般的存在。 不过在《公爵千金的本领》本篇小说中,除了她对艾莉丝在塔上提过「想要成为国军士兵」的往事以外,没有特别著墨于她的过往,突然展现出她的强大,只会让人有种「多才多艺的人真令人羡慕呢」的感觉。 我一边想著这是以艾莉丝为主轴所写的故事所以没办法,但一边也不能否认是笔者我的能力不足,所以能有像这样好好描写她的轨迹的机会,我十分感谢。 本作是联系到未来……因为这点很重要,所以也会有略微阴暗的部分。 但我也觉得,正因如此,艾莉丝所前进的道路才会成为更有意义的事物吧。 (反过来说,因为梅露莉丝有一路走来这些壮烈的经验,再加上过去自己选择自己道路的这些过程,有了「就算父母什么都不说,孩子们也会选择自己的路,学习所需的东西吧。所以自己身为母亲,就宠爱生在和平时代的孩子们吧」的想法,结果第一集的艾莉丝和贝伦才会变成那样子。) 能写作《公爵千金的本领》至今,真是感激不尽。 得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并让各位阅读这个故事。 我再次感受到,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衷心感谢大家。 澪亚 第八卷 插图 ◆◇◆◇◆◇◆◇◆◇◆◇◆◇◆◇◆◇◆◇◆◇◆◇◆◇◆◇◆◇◆◇◆◇◆ 更多精彩热门日本轻小说、动漫小说,尽在轻小说文库(Www.WenK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