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 【变身嫁人】 类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变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变身嫁人】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 下载者不得将下载的文本用于任何非法用途及商业用途。文本仅用于收藏和试读 任何基于此文本进行盈利和非法商业行为者，自行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本压缩包最新的内容并不是由之前更新变嫁小说合集的大佬制作 那位大佬因为一些原因将不在继续制作压缩包合集, 我代替那位大佬继续更新变嫁压缩包合集 声明:和那位大佬一样制作本变嫁压缩包合集不会涉及任何的盈利用途！更新制作仅为个人兴趣 没有收取来自第三方任何形式的金钱支持,章节都是自费购买，纯属用爱发电 如果觉得压缩包内的文本侵犯到了你的权益，请私聊或者@我删除掉相关的小说文本 「菠萝包变嫁小说合集」https://www.aliyundrive.com/s/AdoxEU3dLy7[阿里云盘] 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师姐独自飞升了 作者名称：徐清茶 小说序号：505459 小说字数：761726 是否完结：未完 最后更新：2022-09-01T22:07:14 作者标签：纯爱 嫁人 日常 女性主角 第1章 关于这本书的心里话（2022126） 　　开个单章，说一些心里话吧。 　　愿意看这个的，大概都是一直在看的读者，就让我先倒一点苦水。 　　书里的世界没有什么坎坷崎岖，书外的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一月二十二日，这本书上架了，订阅比大概是6%，比10%的及格线还少了很多，时至今日，大约多了1%。 　　我原本安慰自己，收藏少，但是月票不少，最后订阅一定还可以的，及格起码没问题呀。 　　但事实是不行。 　　我反思了一下，一来，我写出来的东西，还没有好到能让大部分人喜欢的程度；其次，这本书的确与菠萝包的大环境有所冲突；最后，日常文就是这样的，没有清晰的主线，一直以多视角叙事，以一个一个故事，一天天的琐碎，串起一个完整的大纲，的确让不少人没有追读欲望。 　　是我写的不好吗？应该也不算差的。 　　最近打赏与月票都不少，大概是到了剧情略甜的阶段，各位一开心就顺手给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码字真的……我是码字很慢的那款。 　　总之不论如何，还是那句话，这本书会有始有终，也会好好写完。 　　…… 　　苦水倒完，说一下，关于下个月的事。 　　因为之前谈的推荐位在上架后，不出意外的没了，大概是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推荐。 　　成绩一般，能够理解。 　　可以预知的未来里，这本书的曝光堪忧，收藏后续大概很难有大幅增长。 　　所以，我想试一下在什么榜上露个面，只要有个榜就能有点击，哪怕是变嫁这边的人气排行也行呀？ 　　假如有月票，或者有打赏的想法，下个月拜托了。 　　嗯……我尽量在下个月月初多更点，实在加更不上，也请理解，日常文真的没有那么好写。 　　最后的最后，看在是第一次发单章的份上，让我说一句…… 　　谢谢你们的喜欢啦^^ 第2章 二月总结 　　二月份。 　　我可以小小骄傲地说，一本只有六七千收藏的书，在月票榜上占了十余天才掉下去。 　　打赏，直到最后一天还是21名，愣是凑出来了仨炎帝的打赏额，真的好强…… 　　虽然后边被甩得连尾灯都瞅不着，但是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已经很满意！ 　　除去整天发病，喊茶门，在群里背着我二十块钱就把我身子卖了这些事，各位书友还是很可爱的（认真脸） 　　…… 　　说一些干巴巴的数据。 　　二月份，一共更新大约十万字，收藏多了两千多点。 　　更新这方面一直很稳定，从发书到现在一共断更过三天，且都是签约之前，也就是前五万字的事。 　　至于均订，一路涨到……直到我发番外那天（现在还没涨回去啊啊啊哭死） 　　整体来说，二月份还算不错了，稳中有升——只是最后半个月涨得非常慢，有开学的缘故，也有月票榜掉下去后没有推荐的缘故。 　　目前的期盼是，希望三月能不要太拉。 　　推荐后续很难再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一万收哎，这事还挺愁人的。 　　…… 　　时至如今，这本书已经写了一小半，故事线也基本拉开，或是露了个尖，未来的几个月会慢慢讲述清楚。 　　PS.关于这本书有任何疑问，可以在这句话的右侧发吐槽，不涉及剧透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回复。 　　…… 　　最后的最后，求个月票哇啊啊啊啊——这个真的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曝光以及后续涨收藏，拜托拜托！ 　　山高水远，四月再见。 　　（来自凌晨五点半还在码字的茶） 第3章 三月总结 　　三月份。 　　……EMO部分…… 　　一想到要写这个，难免有点心情低落。 　　先罗列一些干巴巴的数据：三月一共更新了九万三千余字，收藏涨幅大约是一千不到，至于均订，掉了。 　　总体来说，是比较遗憾的一个月。 　　说到更新的问题，这个月的更新相较前一个大约少了两万字左右，主要原因是前大半月一直在医院陪护，在嘈杂和成堆的琐事中难以专注，只能勉强维持单更。 　　至于成绩，自从二月二十号左右开始，则一直是维持在不到三十的状态，挺惨的。时至今日，平均一天不到二十，基本和没有是一个样，涨均订的事更是无从谈起，能够维持目前的水准已经是各位很支持我了（哭了。 　　以后的几个月里，大概基本是这样的情况，大概率会一直下滑，直至完结。 　　……碎碎念…… 　　当然，起初写书很大一部分理由就是——我自己热爱这个故事，以及故事里的人。 　　喜欢外冷内热、逐渐展露自己的许包子，也喜欢没什么心眼、一直很努力认真的小豆。剩余的，姜明德和吴姝两口子，赵卓与吴亚楠，以及蒋柯林倩……啊对，还有光头汪叔和他的不知名媳妇。 　　都挺喜欢的。 　　这本书到今天已经有四十六万余字，可以算得上中等篇幅。身为一个创造这个故事的人，时日渐久，会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是某种意义上的存在。 　　毕竟人对于主观世界的认知，也是由极小一部分的可感知部分，加上剩余所有的不可感知、仅凭想象的部分所构成的。 　　这样一个在我脑海里频频浮现，又挥之不去的世界，里面发生着许多故事，也有许多我所喜欢的人。这样的世界也可以认为是某种形态的存在，只是无法交互，无法触及。 　　在三月，某天回家，司机师傅选择了一条陌生的路。 　　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陌生人与景色，不自主地想象明月和小豆他俩，假如在这里走过会是什么样。 　　又想到某一天完结的场景。还是挺不舍的。 　　……某个想法…… 　　其实还有一个事。 　　有一次突然灵光一闪，脑袋里蹦出一个想法。 　　尝试收集读者的一些问题，以问答的形式让明月和小豆来回答。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假如有兴趣的话，可以在这里发一条吐槽，或者加群私聊我？当然，接近完结的时候我应该会在某一章正文的末尾专门提这件事。 　　距离完结，还有三十万字左右，大约一百天。 第4章 五月总结 　　这本书连载半年了。 　　说出这话，我自个的第一反应是：哎，我是不是记错了？ 　　其实没错。 　　去年十一月最后两天传的书，到现在为止一共是七个月，还不止半年呢。两百多天，六十一万字。 　　现如今，《师姐》算是真切来到了故事的末期。 　　要问还有多少字，那就是永远的“二十万”。三月份我说还剩这么多，四月份也是，到了五月份，怎么还是二十万？ 　　这次说八十万字完结，应该是没错了。 　　这个故事不会有烂尾这一说，就算是想要烂尾，说实话也挺难的，毕竟我故事摊得比较小，脉络很清晰。到最后，每个角色都有属于自己的句点——或者说省略号。 　　关于新书，除去确定是男主文，至今没什么头绪。 　　期间有过不少主意，包括都市纯爱、校园纯爱、都市轻玄幻恋爱，甚至有考虑写后宫文…… 　　不过有一说一，我还挺好奇，这么个纯爱向的作者去写后宫，画风会是怎样。 　　言归正传。 　　六月份我打算尽量多更新，不断更的基础上，试着多写个几万字。 　　我想应该能行。 第5章 六月总结 　　总是稀里糊涂的忘记写月总结，快到月中，再次想起，赶忙新建文档。这次可不能再忘了。 　　今天是七月十二号，上一个月已经过去接近两周。回想如此久前的事，实在难为一个头脑日渐迟钝的灵魂。记都记不起来了，也就不谈什么主观客观，我能写几句就写几句。 　　要说六月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搜肠刮肚也只想起多了一个炎帝（按理来说，七月初的那个炎帝也该算在上个月的头上，因对方上月就和我早早提过这事），两个炎帝下来，加上我欠更暂未还清，一股脑甩给番外去了。又是二十章，番外估计得断断续续写好一阵。 　　不与刚上架时一千余票比较的话，六月的月票还算多。见过不少生面孔，以及相当数量的熟面孔。半年多过来，经常互动、投票的书友，我基本都有印象，也隐约发觉有些人中途销声匿迹。 　　一直陪伴我至今，只是订阅，就足够我感激不尽了。 　　《师姐》诚是我的第一本长篇，投入许多心血，在我的眼光里却也总是不够的：它可以更好，它可以更有趣，它可以更生活。 　　若要我给它打分，七分嫌多，六分略少，那么就取一个居中的六点五分。 　　这样一本六点五分，颇多瑕疵的作品，能让你追读上百个日夜，让我实在汗颜不知作何反应，但依旧是感动居多。 　　话归“变嫁”这个题材，以目前的状况，我以后大概不会再写。这本书已是一时兴起的作品，过程中我也逐渐明白，我大概是写不好这个类型的。 　　真正带我入坑的作者，或说作品，是伯伦希尔所著的《夜明珠》。十六岁，或是十七岁的时候，见到如此一本“奇书”，当真是目瞪口呆，恍若叩响新世界的大门。因此，我对变嫁的初衷，总的来说是偏向传统的。可以说，我对《师姐》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它不那么变嫁。 　　写到这里我才发现，而你大概也没发现，话题再一次偏离了“六月总结”这个主题。 　　但我觉得不错，以对话的姿态与人闲叙，心情格外顺畅，连带敲键盘的动作也迅捷许多。你瞧，这就八百余字了，比我平时四五个小时更两千字，强了哪只半点？ 　　那就继续。 　　写作方面，有一说是这样的：作品中的人物，往往反应了真实存在的某人。《师姐》这本也是同样，着墨鲜活的角色，往往代表着我的一部分。 　　我往往笑说姜余是我的亲儿子，许明月是我的亲女儿，此时再想，是有几分道理的。姜余的经历，他的思维跳脱，乃至他脱口而出的情话，都属我本人实有的特征。许明月的爱好，她的温柔直率，她依赖于人的一面，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的一部分，永久地留在了《师姐》的字里行间。写完这本后，我不会点击完结。它将在可预见的未来，始终保持连载状态。 　　就说到里也够尽兴了。下午有行程，火车，慢的那种，四点左右，直到凌晨。 　　一个人旅行半个月，今天要回家了。 　　古希腊有一个人，名叫普洛克罗斯，将家居，外出，回家三个阶段作为探索哲理的必经之路。 　　假如把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以此细分，那么时至今日，应当也是处在最后一步，在回家的过程中。 　　你可以遥遥看见，路的那头有一道朦胧熹微的光亮，或许是盏灯，或许是团火，晃晃荡荡，却是不远了。 第6章 七月总结 　　午后摸鱼，想剧情的间隙，顺手打开word。 　　没有成绩的包袱，每月一度的总结写起来还蛮放松的，不像为更新而码字的时候，每一个字都需要绞尽脑汁。 　　写这个东西就像在群里聊天一样，没人需要为那三两行字付费哪怕一分钱，我没什么压力可言，哪怕使劲了灌水，也是无可指摘。 　　只是，关于七月份，究竟该说些什么呢？ 　　从这个疑惑中，你大致上也能体会到，我对待月度总结的态度有多么敷衍——这个人甚至没有提前打好腹稿。 　　平淡无奇的七月，寥寥几个字就能通篇概括：茶茶今天请假了吗？ 　　满打满算写了不到五万字，替各位省了钱，实在是羞愧难当……这种不知廉耻的客套话，想来你也听腻了，甚至生出退出页面的冲动。 　　别急着走！让我狡辩两句—— 　　这个月，知名不具的某人，乘火车累积历程接近三千公里，辗转半个中国，独自出行两个星期有余，光是上千公里的昼夜旅途就经历了三次。 　　碍于毒辣的阳光，没能见到黄河入海口的盛景，却是一头扎进丘陵连绵的内陆，融化在城市三十多度的高温中。 　　在黔灵山上艰难跋涉，过了山腰，回头发现就剩自己，连只猴子都见不着。等我走走停停爬到目的地，喝一口矿泉水，简单拍两张全景照片，又是累得不敢久留，仓皇逃窜下山。 　　值得一提的还有核酸检测。一次又一次，如签到打卡一般的核酸检测。每到一个城市，每离开一个城市，总要被捅一次嗓子眼。 　　因此可以说，这个七月的上半，是汗水淋漓，且难以精神专注的。而你大概也能理解，上半月的更新为何拉胯至此。 　　但是故事的转折还远着呢。 　　回家以后，短暂休整几天，我再次乘上凌晨三点的火车，在绵密的车轮转动声中，半梦半醒度过一个晚上，再一睁眼，车节只剩我一个人，护栏被列车员敲得邦邦响。 　　“到站了，赶紧下车！” 　　距离抵达终点，已是过去二十分钟，列车即将离站。 　　窗外闪过几道匆匆的人影，我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又是一个人跑到了千里之外。 　　时至今日，我已经在这里整顿好，往这间并不宽敞的住处添置了不少家具和生活用品，不时自己做个饭，偷懒的时候就点外卖。 　　所以七月还剩什么呢？ 　　一场恣意妄为的旅行，花掉几乎所有余钱。 　　见识了不那么靓丽的风景，体验到并不愿意再来一回的服务，在烈日下暴晒，在睡前打开许多个软件，加减计算所剩无几的余额…… 　　到结束的时候，令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骑着共享单车走街串巷，以及抱着自己的书在新华书店蹭空调这一类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小事。 　　或许这种名为青春的感觉本就是难以捉摸的。 　　从中学到大学，度过书山题海，又是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大概有那么一抹遗憾，在某处暗暗作祟。直到心感满足，才知道那是青春的最后一程。 　　这篇总结，写到这已经够长了。 　　纵观前几个月，似乎总有“完结”一类的事。现在真切临近尾声，我偏是离经叛道一回，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不提这个。 　　很好，我做到了。 第1章 第一章 日记 　　“师兄，你为何突然说要离开云中宗？” 　　青衣少女怀揣一把长剑，对着洞府里那道白色身影，面露疑惑。 　　这位师兄自从十余年前拜入山门后，终日深居简出，不曾听说有什么人情来往，也从未见过谁人上山寻过他。 　　每次来见他，要么在洞府前练着不知道谁教的剑法，要么是坐在什么地方闭目养神。 　　长此以往，也就自己这个热心师妹时不时过来看望。 　　只见他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随口答道：“挺远的地方。” 　　被这肉眼可见的敷衍态度略微气到，少女对嘴里的话语不再计较了起来，“平日讲道你也从不去，只是在你洞府这里打坐，这下突然说要走，山下那么乱的世道，你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话音刚落，少女又有些后悔，莫非师兄是见他自己在修炼这一道上没有什么天赋？ 　　思至此处，她连忙道：“只要多练些年头，听听人家如何修炼，也不是……” 　　“诶诶？你去哪儿！” 　　不等说完，留下尚在原地的师妹，许明月侧身出了洞府，朝着山上走去。 　　这个师妹实在有点吵闹。 　　往上走出不远，云雾渐浓，山间的道路不过几步之外就有些看不清晰，连带着一身道袍也沾了些湿气。 　　许明月念头微动，周身的水汽消散，专心辨认起了路。 　　等等，去师父洞府的路怎么走来着？ 　　…… 　　…… 　　…… 　　绕了几次路，终于找对地方。 　　来到洞府门前，向里看去，屋里一老者正拿着不知什么书卷靠在椅上读得入神。 　　“谁来了？”听见许明月的动静，他反应过来放下书卷看去。 　　“咦，你是谁？” 　　许明月并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对话，愣了片刻方才回道：“我叫许明月，是前些年才入的山门。” 　　那头的人并未立刻接话，反倒是低头翻找了会，从书堆中拿出一本名册又仔细看了起来，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见这么个名字，复抬起头来，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许明月，“我怎么对你没有印象？” 　　“弟子多在洞府修行，并未经常在山上到处走动。”许明月坦白道。 　　“虽说这些年天下大乱被送上山来的弟子不少，但也不该有你这般让我完全没有印象的。” 　　深知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否则迟早让师父知道自己这些年从未听过门内讲道的事，许明月刚想寻借口敷衍过去，谁知反倒是对方先松了口：“算了算了，你先说说今日找我为何事？” 　　许明月心头一缓，朝着师父行了一礼，认真道：“我打算今日离开山门。” 　　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声音不冷不热道：“可是要下山寻亲？” 　　“并非如此，弟子离去另有原因。” 　　“下山容易上山难。”老者白眉微皱，尽力劝说道：“你才入门不久，一身上下没什么修为，一头扎进下面那个乱世当中可不是什么好事，离开宗门便绝无再回来的可能。” 　　“弟子知晓。”许明月语气坚定道。 　　闻言，老者不再多说，自己这番劝说下来师徒情谊已尽。 　　他晃晃悠悠起了身，将手头的书卷放下。 　　“按照规矩得去一拜祖师，见过了祖师才算是真正与宗门断绝关系。” 　　语罢，领着许明月出了洞府，挥手化来一片云将两人载起，朝后山慢慢飞去。 　　身上的衣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老者似是担心他一个失足落下去，又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将两人罩在中间。 　　见状许明月心中觉得有些新奇，见师父在前方御云并未查看自己，从衣袍中伸出一根手指戳去。 　　！ 　　一圈波纹自手指触碰处荡开，许明月顿时愣住，回首时师父正看着自己，“云上莫要左顾右盼。” 　　许明月只得老实站住。 　　“你这些年都练了些什么法术？”前方传来问声。 　　“学成了些基础的法术后，就只练了剑。” 　　“看你像是除了剑便什么都没修行，平日里的讲道是不是也未曾去过？”师父面色平静，似是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回答，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事情终究是败露了。 　　…… 　　…… 　　…… 　　随着师父来到后山处，许明月尚有些不适应脚踏地面的感觉，待适应过来，已是来到一大殿中央，周围并无什么光亮，只能隐约看到些模糊的轮廓。 　　“这是开派祖师，一千五百年前便离去了。”顺着师父的手，许明月看向前方一座人像，昏暗的环境中依稀分辨出是个男子的模样。 　　许明月乖乖拜了一礼。 　　“祖师名叫李缈言，说来也巧，他也是个只练剑道的。”师父随口一提道。 　　许明月闻言一惊，这不就是自己那本剑谱的作者吗？ 　　强压住心中的情绪，细声问道：“祖师他老人家去哪了？” 　　“自然是飞升了。”师父话里有什么难言的情绪，“他老人家拿着剑往天上画了个球，传回来句话，再没回来。” 　　像是不愿在此处久留一般，不等许明月作何反应他便接着道：“拜过祖师了，我这就把你送下山门。” 　　许明月此时望向那边人像的目光怔怔，自从刚才听到飞升二字，他便彻底没了疑心。剑谱最后几页就是关于如何飞升的剑法，现今自己正是因学成此剑才对师父说要走。 　　对方正想着离开此处，见许明月在原地不动，不禁有些不快：“该走了！” 　　“师父。”许明月慢慢挪过头来，看向身后，“你说祖师他当初离开后留了句话，他说了什么？” 　　听闻这句话，师父浑浊的目光抖动了一下，过了片刻道：“他说了句什么妖怪受死……” 　　——妖怪？ 　　许明月有些后悔了。 　　先行一步的师父见那边许明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此刻又步伐缓慢，心中只觉可笑。 　　“若是不想离开宗门的话，此时便也不必说了。”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凌厉，“这些年你在门内多少学了些功法，哪有什么随随便便离去的道理？” 　　许明月没有丝毫准备，一身的剑道本领都未来得及施展，对方只是一掌过去。 　　他身形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起，又重重摔在地上，落地后强撑起身子，此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口腔中涌上一阵甜意。 　　练剑是一回事，与人争斗却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对方显然拥有不低的本领。 　　此刻许明月心里有太多委屈，宗派的东西他是真的一个也没学过。这十几年里每逢讲道都是能避则避，光一门心思钻研那本剑谱里的剑法了，哪里还看得上什么别的功法？ 　　对方缓步前来，看来也不打算多费口舌，抬手欲将他的性命留在此处。 　　许明月咬了咬牙，一道无形的剑光闪过。 　　周遭的一切事物像是被什么蒙上，顿时看不清楚，此刻许明月也无心顾及那么多，用尽全力使出这一剑后，那头的人好歹是被拦在这团模糊的光外。 　　深吸口气，又是一剑下去，一个漆黑不见任何色彩的小球出现在光团中，许明月往身上翻找了片刻，随便扔了个书本过去。 　　书本落入黑球中并未受到任何阻碍，黑球本身也很快消散。 　　见此景与书本中所描写的并无二致，未有任何异状，许明月抬起头深深看了眼光团外侧的人影，旋即收回视线又看向手中的剑，轻轻往身前一挥，一个与自己一般高的黑球当即出现，幽幽地散发着难以言明的意味。 　　这世道哪有什么好心师父，都是妖怪罢，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去见识一下真的。 第2章 第二章 一件小事 　　人是复杂且矛盾的，不同时间段的人对于同一件事很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影响人生走向的事情固然多是水到渠成，也往往有几个小事能带来截然不同的未来。 　　譬如这次一个低头弯腰的动作，姜余从人行道旁的草丛里捡起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书本。 　　他拍了拍书皮，仔细打量了起来，但在昏黄的路灯下什么都看不清晰。 　　对于这次经历，一个月后他是坚定的，有一团灼灼的火在胸口里烧着，驱使着他。 　　在又一个月后，他对此觉得是痛苦与不确定的，那时他周遭的世界有一层厚厚的灰暗与冰冷。 　　而在此不久后，以及往后余生的许多次的回忆中，二十三岁这一年的冬天，这个有些寒冷的普通夜晚，这件在夜班结束后的回家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又带有了更绵厚、深刻的含义。 　　…… 　　…… 　　…… 　　倒班的日子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姜余回到员工宿舍后卸下一身衣服，烧了壶热水，将这个本子扔在桌上，刚打算翻看就看到一旁的泡面桶——这是前一夜留下来的，又忘扔了。 　　没多久，楼梯间响起了哒哒的细碎脚步声。 　　姜余手里提着一袋垃圾下了楼，正巧一阵冷风吹过，门口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穿着凉拖的他脚丫子冻得生疼。 　　好歹护住上半身吧，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鬼天气，冷的很”，心里暗骂一句，快步走到垃圾桶边将一大袋垃圾抛了进去，转身用更快的速度回到屋里。 　　咚的一声闷响，防盗门被重重关上，自此寒冷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大部分留在了屋外，还有一团裹在身上。 　　思考片刻，姜余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衣服冲进卫生间洗热水澡。 　　无人的小客厅里顿时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草！” 　　也不知道是被烫了还是冻着了。 　　过不久，等洗得差不多了，姜余呼啦啦冲出来，拿上忘在外头的吹风机立马折返回去。 　　直到他上床关上灯刚掏出手机，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反手打开灯起身，不一会手里拿着那个本子缩进了被子。 　　房间里的灯还算亮堂，暖气也很充足，姜余把胳膊留在外边，靠在床上翻开了第一页。 　　…… 　　…… 　　…… 　　“你说你捡了个日记本，上面写了怎么飞升？” 　　“嗯……” 　　“那你怎么还在这？” 　　面前这人刚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姜余就打消了接着往下说的想法，筷子一放，边往工作服的口袋里塞手机边说：“拉倒，当我没说。” 　　“不是，你走什么，等会儿一块回现场啊。”对方有些疑惑。 　　身形定住，回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期的校友，姜余挠挠头好似随口说道：“我辞了。” 　　“你疯了？”对方下意识开口道。 　　…… 　　…… 　　…… 　　等脑海里下一回浮现这句话，已是几天后。 　　他坐在从县区发车的客车上，此时两侧坐满了乡亲们，而他一个大个子只能挤在过道中间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实在有些委屈。 　　——我可能是真疯了。 　　不然怎么解释自己辞掉了刚来不到半年的工作，拿着不到一万块钱就敢往山窝窝里钻？ 　　父母那边没敢吱声，手机里前同事的消息这两天也不跳了。 　　现在他就孤身一个人，坐在这个破塑料凳上随着客车上上下下。周围的人多在聊天嗑瓜子，热闹的气息让他莫名的有些自信。 　　现充，不过如此。 　　他扭了扭身子，全副武装的感觉真的很好，背上是所有的生活用品，怀中一个电脑包，里面放着电脑手机，那本日记，还有两个大号充电宝。 　　谁说我不会照顾自己的？谁说的！ 　　轻轻哼了一声，嘴上带着三分不屑四分洒脱，姜余觉得自己显然是成长了。 　　“嗯？”姜余忽然想起什么事，不由分说拉开电脑包翻找起来。 　　过了会，姜余神色不虞地把电脑包缓缓拉好，乖乖坐在乡亲们的聊天和嗑瓜子声中间，此时他只觉得他们有些吵闹。 　　“好家伙，数据线没带。” 　　超载一人的客车依旧在寒风里前行，留下一团团刺鼻的尾气。 　　寒风从四周涌了过来，与尾气混作一团又很快消散，更远处依稀有许多山，在天地间模糊的背景里连成一片。 　　…… 　　…… 　　…… 　　村口水泥路边的小卖部，一小伙傻憨憨地笑，面前是位穿着碎花棉袄的中年妇女。 　　“大姨。”给对方安排一个合适的称呼，姜余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拦着你关门的，我是急着买东西……” 　　大姨瞥了眼这人撑在卷闸门上的胳膊。 　　姜余见状把手缩了回来，双手揣在袖子里，弯着腰笑呵呵的。 　　“您这有没有数据线？”嘴上说着，视线在店里扫来扫去。 　　心想好歹是个生意，大姨也不好意思老板着脸，放下手头的东西回身往屋里走，姜余顺势也猫着腰从卷闸门外钻进来。 　　只见大姨摸着黑，手往墙上随手一拍，咔哒一声脆响，天花板上的灯管嗡嗡响了片刻，亮了起来。 　　屋里东西不多，零食一类的更少，多是一些生活用品与米面，为数不多的电子用品锁在玻璃柜里。 　　隔着泛着绿光的玻璃，姜余选定了自己要的型号。 　　过了不久，姜余对那头在锁柜子的大姨道了声谢，钻了出来。拍拍随身的包，数据线、手机笔记本、充电宝，这下是齐了。 　　等他顺着水泥路回到来时的目的地，天已渐渐黑了下去。 　　办好入房手续，安置好东西，将水壶里烧开的水倒掉又烧了壶，终于是吃上了第一口泡面。 　　姜余掏出手机，手伸进去电脑包掏出来那本日记，放在一旁比划着。日记拿到手已有一月余，从第一次翻开它的那个晚上，基本每日他都会花不少时间在上边。 　　起初还以为是谁不小心落下的东西，细看之后更像是一本日记体的小说。 　　“……九四四三年，六月八日。 　　剑谱修炼到如今并无什么异常 　　恐怕我是真的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想来得要低调修行才是……” 　　一本厚厚的日记下来，都是如此的文字，既没有文学价值可言，也没有什么写作的乐趣，近百篇日记都是清汤寡水地记录着一些“修炼”日常与简单的心理活动。 　　姜余一开始也只觉得是谁人胡乱写的东西，直到有几篇日记开始带上一些莫名的符号与涂鸦，他才开始真正地好奇起来。 　　这一步花了他许多功夫，将那些符号逐一如填词游戏一般破解出来并不容易，好在对方字迹工整，起码没在辨认上造成多少困难。 　　留在日记本上的符号所罗列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计算式，日记本的拥有者只是随心写下一些普通的数据。等到最后姜余把所有未知的符号一一破译出来后，已经到了日记的最后几页。 　　“飞升。” 　　对方用这样一个词汇解释着那行数字。 　　一种古怪的经纬度表示方法，最后指向了十六公里外。 　　——在窗外远处地平线上留下参差剪影的那片山里。 　　事到如今，姜余也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见到谁，又或者见证什么？日记本里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胸口里有一团无名的火，屡屡在夜里作祟，将他从日常琐碎里剥离出来，让他思绪飘到千里之外，来到这里。 　　到底是这个日记的故事拨动了他，还是那些莫名的数字，还是那一根夹在书页间的断发。 　　无从想起，一夜安眠。 第3章 第三章 胖胖的身影 　　转眼来这里已有好几天了，此次是第三次进山。 　　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在清晨山间的雾里向上攀行。这个天气在山里穿行，保暖是必不可少的，多穿了几件怎么就让作者说是胖了呢？ 　　姜余郁闷地挠挠头，等等，作者是谁？ 　　深知自己是个户外的新手，他也不敢走得太深，碰见难走的地势便及时打住，由此以来，始终难以真正深入大山。 　　在日记本里留下的是个大概的数字，这个大概换算成准确的面积来说…… 　　面前的很多很多山。 　　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来到目的地，姜余叉腰站在山石上喘粗气，不一会直起腰来看向朦朦胧胧的山林。此处的空气与城里相比尚且大有不同，更妄提工作的厂区里了，只是工作半年，呼吸这里的空气都觉得带着甜味。 　　家里时常打来电话，问他工作如何。对刚离家的孩子，父母嘴上说着解放，心里还是惦记。打打太极拳，应付应付，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前同事那边早已没了消息，上次晚上打算回个信，却看见红彤彤的感叹号，一阵唏嘘。来到此处不过几天，凡俗的世界就如同离自己远去了许多许多年。 　　——恐怕在找到日记里的地方之前，自己倒是先成了什么得道仙人。 　　姜余自嘲地笑了笑，拍拍身后的尘土，趁着时间尚早，应该早点动身才是，念头至此，立即朝着山下规划的路线走去。 　　不过几步，就藏进了山林中。 　　…… 　　…… 　　…… 　　“这娃儿三天两头往山里钻，不会是干什么坏事吧…？” 　　几个妇女在墙头边凑在一块，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间谍、偷听、五十万……等姜余从她们身旁走过的时候，只隐约听到这么几个词。 　　几个农村妇女聚在一块聊这种事，说不惊讶是假的。 　　嘿！原来人民群众反间谍工作已经做得这么到位了！ 　　姜余脸上一乐，边走边给几位目送他离开的大婶大姨肯定的目光，顺带贴心地比了个大拇指。 　　几个妇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姨对着姜余消失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又往嘴里送了颗瓜子，看着几个小姐妹。 　　“这个娃……那天来我店里我就觉得不大聪明，应该不是什么间谍。” 　　…… 　　…… 　　…… 　　转眼间，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还是在大山外围打转，饶是姜余这种慢性子也有点受不住。 　　他也没接受过正经的户外训练，只好谨慎、谨慎、再谨慎，可再这么谨慎下去，总不能最后吃几个月泡面灰溜溜地滚回去找工作吧？ 　　看了眼余额，姜余对这事有些拿不准，钱总是不留意间就不见了踪影。 　　明明来的时候还有个五位数，怎么现在就这个鬼样子？ 　　我钱呢？ 　　越想越气，晚上得加个蛋缓缓。 　　一边爬山，一边生气，一边哄自己，一边爬山… 　　到下午四点时，姜余已经来到了他上次探索的最远的地方——眼前是一条不窄的小河，一眼看过去边上约莫也就小腿肚子高，但更深处会不会有危险就不得而知。 　　不巧的是，这么一条小河就横贯在他前往更深处的必经之路上。沿着上游走了半个钟头，姜余始终没有发现哪里能够轻松地渡过去。 　　眼见今天是注定无法渡河了，姜余旋即决定回去。 　　天色已经不早，几朵灰棉一样的云悠悠地走，再看远点，能稀疏地看见几颗星。 　　打开从大姨小卖部里购置的手提式手电筒，姜余在水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边走边想到自己这登山鞋的质量是真不错，当初买这鞋的时候没少花心思，夸夸自己。 　　一夸自己就乐呵，嘴上不由得有点得意，手提着电筒一甩一甩，一不留神就把光打到天上。 　　这么一束光，得在天上走很久很久吧？姜余的脑海里想到。 　　大概直到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都娶媳妇了，这光也还在不停地跑，那个孙孙孙孙孙媳妇长啥样，她叫什么，她好看吗？ 　　想着想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心神随着返途的步调起伏，思绪一转，念头突然又走进了死胡同。 　　——我哪来的女朋友？ 　　…… 　　…… 　　…… 　　一阵雨过，天气陡然冷了不少。 　　旅店的老胡感叹了会这怪天气，又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起身走到旅馆门口。 　　——那个小姜怎么还没回来？ 　　这娃每天吃了饭就喜滋滋地往山里赶，要不是见他每天空着手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进去找什么好东西…… 　　年纪轻轻的，模样也是个好模样，看着不太聪明不会来事，但每次进出见到自己都乐哈哈地喊一声胡伯。 　　一来二去的，心里也就多挂念着他，毕竟对他来说，这也就是个孙子年纪的小娃。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见这个点了还没回来，有些不好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往外冒。 　　返身回到屋里，刚戴上眼镜眯着眼睛打算拨号，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老胡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可不是那小姜么。 　　“胡伯伯，你怎么门也不关的，外面可冷。”人影走到灯光下，没有什么水珠落下，想来身上的水早就滴干净了。 　　姜余打完招呼，作势往里走，老胡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喊住：“小姜。” 　　步伐止住，他转过脸来，有些呆模呆样地看着老胡，“咋了胡伯？” 　　老胡在柜台后边摸了一会儿，走向前递上了一个电热水器。 　　“这个东西按照规矩，在屋里不能用的，你等下泡泡脚，用好了放到我这里来。” 　　姜余闻言满脸是笑，俩浓浓的眉毛快扬到了天上去了。 　　“嘿嘿嘿！谢谢胡伯！” 　　挠挠头，边往里走那双登山鞋边发出嘎吱的声音，只是一个转眼就回屋了。 　　胡伯探出身子，往地上一看。 　　好小子，给我踩了一地水印。 　　…… 　　…… 　　…… 　　忙活了好一阵子，把老胡的热水器还回去，姜余这才上了床。 　　脸朝着天花板，目光怔怔。 　　这么一段时间来的思绪，一场雨都给淋湿了，回忆到雨水，又不由得裹紧了些被褥。 　　——我到底在做什么？ 　　放弃工作，瞒着家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这一天天没好吃好喝，还爬山累个半死，又莫名淋了次雨。 　　一本日记就让自己魔怔了，甘愿付出所有去探寻背后的真相吗？ 　　退一步来说，又有什么真相可言呢？九成九是谁人胡乱编造的故事罢了。 　　九年义务教育和几年大学生涯下来，怎么自己上了这么个当。 　　再也不相信天气预报了。 　　情绪上来后，睡意也接踵而来，潜意识只是哄着他：“睡一觉就好了……好好睡一觉……” 　　白天累得不行，又淋了一场雨，姜余很快就被睡意治得服服帖帖。 　　这头眼皮刚闭上，枕边就嗡嗡震了起来。 　　姜余累极了，手从被窝里无力地探出来。 　　[来电提醒：妈] 　　扫了一眼，这都快一点了。 　　姜余强打起精神，抹了把脸，接通电话。 　　“喂，妈，怎么啦？” 　　“……” 　　这句问候像是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久久没有得到答复，对面的沉默还在继续，大概是在组织语言，又或者是什么别的。 　　姜余大概猜到了什么，此刻完全没有了睡意，只是还有一丝丝的侥幸在心头，低声试探道：“妈，你这个点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你……”那头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什么情绪酝酿着。 　　“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把工作辞掉了，现在在哪里……” 第4章 第四章 手电筒 　　人一旦上了年纪后，身体不一定有什么大毛病，但睡眠质量通常不如年轻时候。 　　这头太阳刚出来不久，老胡便睁眼了，扯一块破毛巾胡乱地抹了把脸，添上几件衣服就顺着扶手得得得地下了楼。 　　低头从裤腰带上摸出一串钥匙，刚想去开前门，就见一人影立在门前。 　　“小姜，这么早到山里去？”老胡有些好奇，边走过去边问道。 　　姜余在这已经有一会了，此刻他上眼皮有些浮肿，头发也乱糟糟的，比昨晚刚淋雨回来时还要狼狈。夜里那通电话让他措手不及，稀里糊涂地交代了自己的事，答应这两天就回去。等安抚好爸妈后，窗外天色已经是蒙蒙亮，连绵的山脉被朝阳勾出来一道泛白的边。 　　心里虽想再接着睡，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合不上眼。来这里一段时间，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今天打算早点进山，怎么说也得晚上才回来。”姜余向上提了下身后的背包，鼓鼓囊囊的。 　　老胡漫不经心地上下看了眼姜余，点点头，并未说话，哗啦一声抬手将卷闸门拉起。 　　“胡伯我走了。”姜余摆摆手出了前门，沿着水泥路朝着大山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晚上的寒气还未消散，沿着路走出几百米也见不到人影，周遭环境分外清冷，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上面说当地今日无雨，昨天的天气记录上倒是多了个阵雨的标识。 　　今天有没有雨这件事，可能说不准，但对这个天气预报姜余是彻底无语了，这雨早都下完了，才来个马后炮。 　　姜余出门前早有准备，往背包里塞了两件一次性塑料雨衣，一件以备不时之需，一件是忘记放过雨衣又多放的。 　　…… 　　如今走的次数多了，这里的山渐渐顺眼起来。姜余走了两小时后决定休息会，放下手上的东西，面朝着如波浪起伏的群山，一个人静静坐在山石上。 　　人从树上住的猴子进化而来，钻进了钢筋混凝土造成的都市里，面对现实中纷杂的压力受了伤，又总渴望着回到自然里去。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会在不经意间连成一个轮回，如溪水变成雾气，又复化成雨水落下。 　　姜余的奇思妙想开了头便止不住，心想着，假如自己也有轮回，在另一个世界的姜余是什么样的？ 　　不等细想，手机却响了，飞在天上的念头顿时回归尘土。 　　“喂？” 　　大概是山区里信号不好，那头只传来听不清楚的杂音，嘶嘶响了阵子始终听不见人说话，姜余没等多久点了挂断，仔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心里觉得纳闷，被这么一打断，顿时没了继续坐在这休息的心思，捡起背包便往下一座山钻去。他想尽量走远点，但并不指望有什么结果，只是为了给这段经历一个普通的结尾，让自己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在砸向尘土时落得轻些。 　　接近中午时分，姜余已来到上回的小河边。 　　卷起裤腿，将登山鞋绑在背包上，举着便往河里走，他心里想着，水要是深了就回去，可直到人站在对岸，低头看看也不过湿了条裤子。姜余表情复杂，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敢情上回就这么个玩意拦了自己大半天？ 　　将湿透的裤子塞进塑料袋里放好，换了条新的穿上，在深山老林中窸窸窣窣展示了番青春肉体，姜余头也不回地接着往深山里走去。 　　…… 　　…… 　　…… 　　许明月手里只剩一把剑了。 　　踏入黑球后不过瞬息间，一阵迅猛的加速作用于身上，包括那本剑谱在内所有的家当都消失在身后，如今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肉眼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光亮，未知带来的恐惧包裹着他。 　　按照剑谱中的法门，他早已计算清楚自己会落向另一处世界的何方，那么妖怪是在这处黑暗中吗？他心里不禁想到，握住剑的手紧了紧。 　　只是片刻，一道无边的白光凭空出现，刺啦一声划开了这片黑幕，顿时无尽的色彩涌入，流光汇聚成大河汹涌而来，许明月被这难言的景色惊住，在被淹没其中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身处其中还未感受到任何东西，许明月就断开了与身体的联系，化作一团纯粹的意识被困在脑海中。 　　突然失去了视觉与听觉，许明月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此刻在他所感受不到的四周，一切都在不受控制地逐渐变化着。 　　思绪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 　　伴随着意识重新接管身体，土壤与枯叶的气味飘进鼻中，许明月刚想作出反应，心头却泛起一阵莫名的感觉…… 　　作为近百年间云中宗唯一一位得道飞升的修士，他现在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怎么睁开眼睛？ 　　试着动用法力没有得到回应，想着抬起手也以失败告终，百般尝试无果，许明月随即转换思路，开始从上往下感受起自己的身体。 　　“这是脑袋…这是脖子…胳膊…” 　　“一、二、三…九、十，还好还好，手指都还在…” 　　“这是肚子…这是腿…这是脚丫子…没了。” 　　“嗯？” 　　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晴天霹雳般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个念头仿佛触发了什么条件，不过片刻后他成功张开双眼，此刻入眼是满天的繁星，落叶晃晃悠悠飘落在他脸旁，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异常也无。 　　许明月缓缓坐起身，甩甩脑袋，待念头通达后，他伸手向下掏去，然而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入手处是一片空荡荡的感觉。 　　“剑谱上面可没说这个啊…”许明月神情呆滞，嘴中喃喃道。 　　视线稍稍往回收，过分宽大的道袍下好像有些什么更加了不得的事情，他将双手放在胸口稍稍一按，入手的饱满柔软触感进一步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怎么我成了个女的？”荒诞的现实击碎了许明月的理智，她表情错愕地愣坐在原地。 　　老天爷似乎不打算给她继续安坐的机会，伴随着脚步声，一束强光不由分说打在了她的身上，漆黑的夜里许明月被晃得短暂失神，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遮挡。 　　枯叶被踩得发出脆响，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 　　是妖怪！ 　　许明月立刻分出一只手向后摸去，很快便寻到了自己的剑，心中一定，用尽全力向前挥出。 　　可当这一剑刚出手，她便意识到不对，手握剑柄的感觉为何格外陌生？ 　　只见这把剑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竟是被甩脱了手。 　　“糟了！”许明月大惊。 　　长剑在光照下明晃晃地旋飞去，只听一声怪叫，“卧槽！” 　　这声音验证了她心中所想，来者果然是妖怪。 　　这番出手并非全无收获，那妖怪似是被自己歪打正着地击中，古怪的光似是吃了痛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待落定时，反倒是映出了那边妖怪的模样。 　　…… 　　…… 　　…… 　　姜余站在一座无名山上，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没了心思。 　　自从穿过小河后又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左脚的登山鞋磨破了前足，背包里的食品也已消耗一空。 　　如今天色黑的差不多了，满天星斗，弯月早已挂在天边，想来这就是结束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平静地看了眼这里，打算把这一幕记下来，这些日子的经历就权当一个笑话，一场向平凡的自己与平凡的生活发起的挑战。 　　从此以后，生活回到正轨，一切都会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前，一个寒冷夜晚，一本日记将姜余带到了一条陌生的道路上，这些日子的尝试与失败下来，姜余从此对这个地方再也没了什么念想，深呼吸口气，整理好情绪，他挪动脚步，转身作势朝着山下走去。 　　然而今天命运女神仿佛欣赏够了他所有的苦难与挣扎，笑着眨了眨眼，决定给这个精疲力竭的人属于他的奖励。 　　在姜余身前不远的山林中，一道违反常理的刺眼白光倏地出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沉闷的轰响，在大山间引来阵阵回音。 　　身旁的树叶纷纷落下，一霎间，所有的一切峰回路转，打破了姜余所有关于庸俗未来的幻想。 第5章 第五章 人设 　　在许明月的认知里，妖怪这个概念源自于一个早已忘记面貌的人，记忆中那是在被送上山门前的事。 　　那人常常在自己吵着要玩闹不睡觉时指着窗子吓她：“不安生睡觉？外头进来妖怪给你抓去吃了”。说完便故意留她一人在屋里，等许明月被想象里的妖怪吓得嚎啕大哭，才不紧不慢地回来哄她睡觉。 　　她想象里的妖怪，多是三头六臂，毛发垂地，有着一副骇人的尖牙。 　　但也不能排除面前这个臃肿的人影是妖怪的可能性，她心里想着，妖怪长成人形想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此刻手中长剑落在远处，她已是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许明月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心里念叨着保持镇静，同时慢慢起身来。 　　谁知那道人影像是学着她的动作似的，一边发出着“嘶嘶”的声音，也缓缓起身来。 　　等妖怪完全站直后，许明月心头大惊，脑海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妖怪怎么这么高？ 　　高了她快两头，如今她无法动用法力，哪里是这个妖怪的对手。 　　妖怪应了她心中所想，又朝前走了一步，许明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中打算等会转头就开始跑。 　　不能回头，得拼了命地跑！ 　　思至此处，小腿微微绷紧，随时准备撒腿就跑。 　　“上仙……？”那头传来问声。 　　许明月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抖了一下，满头问号，目光中带上了些疑惑与思索。 　　“称呼不对吗？”那边声音一滞，“那……女侠？” 　　事情突然发生这样的转变，已是让许明月有点摸不透了，假如面前的是个妖怪，那现在试探自己的样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个好妖？ 　　那侧身影一动又向前一步，定在了原地不再向前。 　　“女侠你别激动，我让你看清我的样子，我站在这不动了，你别再扔剑了……” 　　对方果然没再向前，只是一弯腰，伸长了手捡起地上的物件，不知施展了什么法门，光线顿时弱了许多，接着又将光线对准自己脸上。 　　只见一顶黑色毛帽下，有浓浓的眉毛与高高的鼻梁，眉眼间有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不由得放松戒备，此刻他面容略微泛红，额头还有些汗，此刻看似还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怎么好像比自己还紧张？许明月略微放松了些，斟酌了片刻道：“你是谁？” 　　“姜余，我叫姜余，生姜的姜，多余的余。”他赶紧答道，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本什么东西，放在光下，远远地递给她看。 　　“……这是你的日记对吗？” 　　许明月定睛一看，有些眼熟，正是她的东西，便是先前随手拿出扔去探路的那本。 　　她点点头，肯定道：“是我的没错。” 　　姜余神色更激动了些，只是一个没忍住便要作势往前靠过来，许明月并未卸下防备，见状立马大声呵止：“你别过来！” 　　“呃。”那头的姜余立马乖乖站住，他哪里敢多走一步，刚才一个照面就是一把剑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给他手指划了一道口子。 　　要是这位女侠再狠一点，刚才恐怕是一个指头没了，看着个子不高，做起见血的事来倒是毫不含糊，他心里略带后怕地想到。 　　那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吗？ 　　恐怖如斯…… 　　姜余转念一想，得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恶意，否则谁知道待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尝试从日记本上打开突破口，毕竟这是他们之间唯一可能的共同话题。 　　“那个，女侠，我看过你的日记，你，你字写的挺好的。”姜余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让人家怎么回答自己，难道说一声多谢吗？人家又不傻。 　　许明月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张张嘴想要回答，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犹豫半天只得回了句：“多谢……” 　　姜余闻言脸色一红，有种想要打自己两个耳光的冲动。 　　不敬仙师，不敬仙师…… 　　树林里不知何方刮来一阵夜风，吹得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两人沉默片刻后，姜余主动退了一步，开口解释说道：“我偶然捡到你的日记，知道你会在这里出现。” 　　“这会已经很晚了，假如你没有去处的话，我可以带你到附近落脚。” 　　许明月仔细上下打量了眼姜余，闻言点点头，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把那个手放在后面，那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姜余左顾右盼地四处查看，过了会才意识到对方所指为何，于是将自己右手抬起来，“刚才那把飞剑切到了我手指。” 　　看着手指上细细的伤口和血迹，姜余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吟片刻道：“女侠好武功。” 　　许明月面色古怪，看着姜余的眼神有些不对，“你好像很喜欢夸人？” 　　“嘿嘿……”见此刻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姜余原形毕露，憨憨一笑。 　　许明月这下稍稍放心了些，能够被如今自己伤到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什么妖怪之流。 　　“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你在前面带路吧。” 　　“有些远，女侠你要是会什么轻功什么的，也不要嫌弃我走得慢。” 　　许明月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和自己那个师妹一样，也是个吵闹的，可心里刚冒出一些不耐，旋即又想，吵闹归吵闹，总比那些没几句话就要取人性命的家伙好。 　　“无妨。” 　　能用两个字回答决不用三个字，女侠人设这下还不能丢。 　　…… 　　…… 　　…… 　　两个小时后，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依旧在夜色中穿梭山林。 　　姜余在前方越走越来劲，只觉得生命充满了奇迹。 　　人啊，不能放弃！要敢于挑战不可能，遇到困难我们不要怕，勇敢面对它！他脑海中此刻鸡汤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面带喜意，提着手电筒的手又愉快地晃悠了起来。 　　与此同时，跟在后面的许明月心里却渐渐慌了，她听对方说要去落脚的地方，只觉得大概不过几步路的事，谁知道走了这么久没不到头。 　　这么一路过来，差不多走了自己一年的量。 　　更关键的是，这个身体非但没有继承原先的法力，反而在体质上格外羸弱，加上太阳下山已久，冷意渐生，此刻想跟上身前的人已是有心无力。 　　呼叫前人过来帮忙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心里的倔强强撑着她继续迈动步子。 　　“女侠？”姜余在前面打了个招呼，好像有什么事似的，语气好不欢快。 　　女侠？女侠个屁！ 　　许明月心里一万个后悔，只恨当初自己应当挑明现实，否则又怎么需要像现在这样强撑着受累？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好不容易提腿爬上一处坡，望向面前还有一座，心里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嘴上有气无力地答道：“什么事……” 　　“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飞升到我们这里来？” 　　“……”许明月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她也没思考过啊！ 　　又走了几步，见许明月迟迟没有回话，姜余遂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此刻一个娇小人影正一只手提着尺码过大的道袍，另一只手撑着高处，艰难地爬着面前的一个土坡，她好似察觉到了前方的人影停下，昂首看了过来。 　　此刻许明月的汗水沾湿了额前的头发，小嘴微张出着气，团团白雾随着呼吸浮现。 　　看到姜余回头的动作，她顿时愣在原地，身形也保持着奋力攀爬的样子，一股热意从脚底冲向天灵盖，一张小脸变得通红。 　　女侠人设终究还是崩了。 第6章 第六章 飞升是为了世界和平 　　事已至此，许明月也不顾忌什么了，一使劲作势要爬上去。 　　谁知这处山坡格外陡峭，手臂都酸了人还在下方，屡次尝试失败之后，她决意让胳膊歇会，于是暂时退回下边，弯下身来休息。 　　按理来说飞升后不该是道行大增，抬手间排山倒海吗？再不济也起码该有所启发，修为进境一日千里吧？许明月想到这心有不甘，怎么自己就成了这么个…… 　　那边的姜余见许明月消失在土堆后半天不见出来，索性迈着步子往回走。 　　在他眼里，自己是不傻的，刚才见到许明月呼哧呼哧使劲的样子他什么都明白了，女侠现如今刚刚飞升过来，正是法力空虚的时候，有这样失态的样子自然是情有可原。 　　他走到土坡边蹲下身来，想了想撇过脸去不看下边，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女侠，我帮你。” 　　等了好一会都没什么动静，就在姜余打算转头去看的时候，一只如冷玉般冰凉的小手钻了过来，手里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等他进一步感受，恍惚间他的手被用力拍了一掌。 　　“拉我上去。”许明月在下边愤愤道。 　　“哦哦。”感受过那只纤细的手，姜余不敢太用力，生怕给她手扯坏了，他定住手原地不动，又暗暗使了点劲，总算是将许明月整个人带了上来。 　　一阵香风迎面，姜余此刻半蹲着身子却与对方差不多高，如今两人彼此接近，终于有机会仔细看对方是何模样。 　　面前的许明月此刻尚有些没缓过气来，肤色白腻的小脸红扑扑的，精致俏皮的鼻尖不时耸动一下，勾人的眼睫毛下，一双淡淡的褐色眸子也悄悄地打量着他。 　　虽然对女侠的模样早有过大胆的幻想，但实际看到眼里时，姜余还是不经意地屏住了呼吸。 　　许明月此刻觉得自己格外丢人，没好意思再看下去，目光闪躲道：“你以后还是别叫我女侠了。” 　　…… 　　…… 　　…… 　　“女侠，就快到了。” 　　许明月此时身上穿着一件与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厚棉袄，背靠着一块山石瘫坐在地上。 　　她已经是拿不出一丁点力气了，“你已经说过好多遍这句话了，我不上当。” 　　姜余见状，也放弃了起身的念头，低头翻找起背包来。 　　“啊，有了。” 　　两件雨衣被他拿了出来，抖了抖，逐一穿上了身。 　　裹紧了身子，身上好像暖了些，他放松地坐在地上，斜眼看向那头的许明月。 　　“女侠，照你说的，你是扔了那本日记紧接着就飞升来了？” 　　“嗯。”许明月闭着眼轻轻应了声。 　　姜余闻言瞪大了双眼，疑惑道：“可我捡到这本日记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许明月听到后不为所动，她今天遭遇过的离奇的事太多了，对于这种怪事连基本的回应都懒得有。 　　姜余显然是提起了兴致，接着激动道：“女侠你扔了那本日记后，是隔了多久才飞升的？” 　　眼见这个话题已经压不住苗头，许明月干脆满足他的好奇心，“二十息左右。” 　　这个单位难不倒姜余，作为基本的时间单位，他早就通过那本日记得出过具体的换算公式。拿出手机简单一算，姜余发现，两人彼此的时间流速之前竟差了十万余倍，许明月那边不过两三分钟，地球上便过了一年。 　　将手机放到一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巨量的信息冲击之下，姜余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宕机了。 　　此时已是深夜，一轮弯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上，除了偶尔能听到夜风在山谷间呼啸，大山里万籁俱寂。 　　坐的时间久了，竟是犯起了困，姜余摇摇头打起精神，转头看向许明月那边，才发觉女侠早已睡着了。 　　一头青丝不知何时被她简单的扎在一块，此刻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跑了出来，懒懒散散地垂在身旁，伴随着平稳的呼吸，胸口一阵阵地起伏…… 　　虽连忙将眼神挪开，姜余内心却不由得一阵天人交战，一方破口大骂着不敬仙师，另一方遵从本心地引诱他多看两眼。 　　姜余心里斗争了半天，倏地一团无名业火冲上脑门。 　　有什么可纠结的，这是睡觉的地方吗？女侠起来发现自己在山上睡了一宿，她能乐意吗？ 　　他起身大步过去，双手一抄，麻溜地将女侠揽在手中，稍微一使劲便抱了上来。 　　此刻的许明月像是累极了，睡熟后被一阵动静恼得只是扭了扭又昏昏沉沉接着睡。 　　姜余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侠，他刚才因为什么事纠结来着……？ 　　…… 　　…… 　　…… 　　过了几十分钟，许明月还在沉沉地睡，姜余也坐在原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愣神，心思不知道落在何处。 　　这么一看，女侠好像和普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同嘛！一米六左右的个头，小小的，和自己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仔细看看，个子虽然小，规模一点也不…… 　　不敬仙师，不敬仙师！ 　　姜余连忙抬起头，他心想要是许明月突然醒来，一睁眼看见一张脸在她面前傻笑，恐怕自己又得挨一剑。 　　虽然自己现在在干的事，也有可能会让自己挨上一剑，那又有什么办法，已经做都做了，挨刀子就挨刀子吧。 　　“嗯……？” 　　许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了眼，撑着姜余的腿便站起了身，站在那眼神迷惑地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姜余。 　　姜余此刻面色紧张，双手老老实实的搭在腿上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虽然嘴上说着挨刀子就挨刀子，可实际还是怕的要死，谁会喜欢自己身上突然少个部件啊！ 　　“我是怎么跑你身上去的？”许明月开口问道，神情有些不快。 　　姜余脑海里一瞬间无数个念头闪过，只消片刻便想到了什么，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张嘴就说道：“女侠你的飞升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打小就聪明，有一颗想要为世界和平做贡献的拳拳之心！你刚才坐在地上睡着了，我于心不忍怕你着凉，想要为世界和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所以擅作主张把你放到我怀里！” 　　…… 　　…… 　　…… 　　女侠肯定是被自己给糊弄过去了，姜余心想。 　　她听完之前自己的话只是愣了会，摇摇头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话，直到最后也没挨上哪怕一刀。 　　夜里马上十二点，两人这才快到旅馆。 　　许明月身上穿着过膝的大棉袄，姜余则在前边领着路，背上是干瘪了许多的背包和一把长剑。 　　两人转身走进街道，此时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清冷的月光下，街道上就一个门面还在执着地亮着光。 　　“嘿！”屋里的老胡听到动静，看清来人后抬头瞥了眼钟，摘下老花眼镜笑骂道：“你小子是一天比一天回来得……” 　　不等他说完，跟在姜余身后的许明月也来到了门口，老胡瞳孔一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仔细看了眼姜余身后的人，又把目光放回姜余脸上，故作严肃问道：“你从哪拐来的女娃？” 　　说完又忍不住打量起许明月，小姑娘生的怪好看的，和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姜余挠了挠头，尽力想了个借口，刚想张嘴，身后的许明月就上前一步用力踩了他一脚。 　　姜余吃了痛，回头和女侠两人眼神对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她好像在说：你丫闭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干嘛了？姜余一头雾水。 第7章 第七章 客车 　　许明月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一日清晨，雾气未散，自己静静坐在原地，苦练了十余年的剑法终于大成，引得大道共鸣，许许多多剑道顿悟纷至沓来，身上不由得散发着金光，四周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息。 　　一个哭声打破了这个场面，是师妹跟来了，她眼里带着委屈的泪光。 　　“原来你一直背着我偷偷修行仙法！” 　　“……师兄？” 　　“你这是要……飞升了？” 　　“师兄——别急着自己走啊！” 　　…… 　　给自己身边上了个静音法术，待回过神来时，已是置身于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境景象之中，头顶有九只仙鹤盘旋，四周不紧不慢地聚过来些白发长须的老道，拱手作揖说些恭喜自己的话，自己也笑着与他们客套。 　　“又是位剑道飞升的哈哈哈！” 　　“道友面目看上去年轻得很啊。” 　　“道友这把剑可否让我观摩一二？” 　　“好剑，好剑……” 　　“可以了，该动手了。” 　　“怎么变成了个女仙？” 　　话音刚落，不等许明月作何反应，一阵阴风刮过，仙境里云雾尽数散去，耀眼的阳光被重重乌云遮住，周身的老道们突然化作青面獠牙的妖怪。 　　“女仙甚好，甚好，吃起来更香！” 　　“小仙子，你掉的是这把银剑，还是这把金剑？” 　　“嗬嗬嗬。” 　　…… 　　梦醒了。 　　刚醒时头脑有些混沌，连带着对周围的感知都不清晰，恍惚间差点摔下床去，等神智安定下来，许明月仔细打量起周围心中又冒出了许多疑惑。 　　“我这是在哪，洞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咚咚！”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女侠，你醒了吗？” 　　——哦对，我昨天飞升了。 　　揉揉眼，许明月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狠心下了床。 　　昨天来到这里后，她和姜余有过一次短暂对话，答应了要跟他去个什么地方，当时也没细想，此刻方才觉得有些唐突，自己不应当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刚认识的人，不是沾亲带故的，万一他也变成了梦里的妖怪呢？ 　　想着这些，许明月走到门前，开门却突然犯了难，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有些不确定，这个东西怎么开来着？伸手稍稍用力一扯，诶不对，又向前一阵推，怎么好像也不对？总不能该踹一脚吧？等等……好像还真是？ 　　不等许明月一脚踹上门，外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她先前的动静，细声道：“拧，是用拧的……” 　　许明月手头动作一顿，旋即慢慢打开了门，只见门后姜余高大的身影杵在那，神色间带些讨好的意味，手里提着个大袋子，不知装着些什么东西。 　　察觉到许明月的目光，姜余往屋里走了一步，边走边打开袋子，掏出来里面的物件，嘴上解释道：“这是给女侠准备的东西，我去借了套你能穿的衣服，还有待会你用的上的牙刷牙膏，澡巾脸帕……” 　　“哦对，还有这个，我昨天看你那个绑头发的东西脏兮兮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个咖啡色格子发圈，顺手递给许明月。“这瓶喝的也给你，小卖部那没什么可挑的，我们这的条件也肯定比不上你们那儿，女侠你别介意……” 　　许明月被这些东西晃花了眼，闻言只顾着点头了，恍惚间把东西都接了过来，刚才心里想的妖怪什么的这一会烟消云散，哪有这么好心的妖怪啊…… 　　姜余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了，犹豫了一下，又关上了门。 　　许明月站在屋里，看着堆在门边的一大袋东西陷入沉思，她此刻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挑战，这里的人难道都这么热情的吗？ 　　东西也太多了，该从哪里弄起？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一瓶茉莉蜜茶，顿时有些好奇。 　　…… 　　…… 　　…… 　　等许明月洗漱干净整顿好从屋里提着大包小包钻出来，已经快到中午退房的时候。 　　胡伯和姜余正在旅馆门口坐着聊天，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格外惬意，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姜余年轻，耳朵一听到动静就回头往屋里看了过去，只见许明月俏生生站在那，与昨晚不同，如今一身普普通通的羽绒服牛仔裤穿在身上，看起来有些乖巧。 　　“女侠你收拾好了？” 　　许明月肯定自己没有落下东西，口腔里残留着些微的甜味，她抿了抿嘴，点头肯定。 　　姜余见状起身，提起放在一旁的东西，身上和来时一样，又是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他朝胡伯笑道：“胡伯，那我得走了！” 　　胡伯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许明月跟上姜余，两人一大一小的走到一块，又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冬日懒散的阳光下，胡伯收起没人坐的凳子，回到自己的木椅上一晃一晃，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眯上了眼，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 　　…… 　　…… 　　…… 　　跟着姜余走了一段路，刚唤醒许明月一些可怕的回忆，前面的人就止住了步子，回头说道：“女侠，就这了。” 　　他指了下身旁的路牌。 　　许明月放眼过去，心里默默记下了地名。 　　“我们得等十二点半的那班车，等会我们坐车去县城，再去坐长途回我家那边。”姜余把身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接着说：“本来还想带你坐高铁或者飞机的，但你没有身份证，可惜了。” 　　“身份证？” 　　“就是……差不多就是在官府那有了你的户籍的意思。” 　　修仙的人没有那个玩意，许明月还是没懂，但不妨碍她假装听懂地点点头。 　　两人站在路边一会，始终没等来车，姜余也不急，随口一提道：“女侠，我可以给你买些书，让你了解一下我们这里的东西。” 　　“比如什么启蒙大全，十万个为什么……” 　　许明月刚想点头，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无情的点头机器，聊天话题中不知不觉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种情形很不妙，她决定主动出击，于是从自己心中暗暗记下的许多问题中挑了个最在意的。 　　“你们这里有没有妖怪？” 　　姜余闻言沉吟片刻，低头思索了会答道：“没有。” 　　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但那幅思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这里面肯定有鬼吧！ 　　“真的？”许明月眼神将信将疑。 　　“我是学理工科的，所以说话讲究严谨性，妖怪这个东西我自己是没有见过的，同时也没有听说谁看见过，所以我虽然有很大把握没有，但也不能排除……”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许明月懒得再听了。 　　又等了会，客车终于来了，车身抖动几下便稳稳停在路边。 　　许明月看见这么个大家伙，冒着黑烟突然出现在路的那头，一张小脸吓得煞白，连逃跑都忘了。 　　——这么大一只妖怪？刚不还说没见过吗？ 　　可当客车呲的一声停在面前时，见里面稀疏的人影她又有些拿不准了。 　　姜余把电脑包抱在身前，侧身看向许明月，脸上带着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亲和感，嘿嘿一笑道：“女侠，我们走？” 　　算了，姑且信他。 第8章 第八章 茉莉蜜茶 　　比起姜余刚来的时候，如今车上的人少得可怜。 　　许明月跟着姜余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开始的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马上就适应了坐车的感觉。 　　这个客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好几扇窗都关不严实，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往里灌，坐进来后反而觉得车里更冷。 　　车上没有吵闹的小孩与外放短视频的人，也没有鼾声如雷的乘客，许明月环视了一圈，只有几个无聊的后脑勺与空荡荡的车厢。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目光投向窗外，景色随着客车的前行在不断后退着，一道道光暗快速交替，许明月觉得挺新奇的，贴着窗户看了好一阵子。 　　注意力被不断出现的新事物所吸引着，这是好事，她想到。 　　不用考虑未来，只是被动地接受所有好的坏的，而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事情以好的居多。 　　许明月知道自己该感谢谁。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去，打算看看姜余在做什么。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意外相会。 　　“你看我干什么？”许明月眉头一皱，疑问道。 　　姜余碍于对方身份的威慑力没敢造次，老实坦白道：“我看你头一回坐车东瞅瞅西瞅瞅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说完好似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不想许明月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许明月心里一乐，这人怎么和小孩一样，完全不会说谎的，露出一点点情绪他就什么都招了，特别好玩。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家庭环境里成长的，愣不拉几的性子，白长这么大个。 　　轻轻笑了笑，她又转头看向窗外，刚才突然联想到别的东西，如今一下没了看风景的心思。 　　家？自己的家早忘了是什么样子。 　　昨天夜里姜余说着带自己到他家那头去，这一时半会估计都得指望着他过活。 　　自己昨天才刚刚出现在这里，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考虑，连害怕都没来得及。 　　比如突如其来的女性身份，还有法力消失后的无所适从，更让她不安的是对于毫无计划的未来的巨大恐惧。 　　到底还有什么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假如自己还在云中宗该多好？ 　　平日里就是简简单单地练剑，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看几眼剑谱。 　　只要不想着下山，那个人都不认识许明月这个名字，更别提来害自己。 　　时不时地应付一下叽叽喳喳的吵闹师妹，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事，山上的人际交往简单又清净，让人分外心安。 　　而如今再也没了回头的可能，昨夜里偷偷试了，别说飞回去，一双手连剑都使不过来，不论是妖怪，还是人心，以如今的自己没有任何本钱去应对。 　　想来只要姜余愿意，他昨晚在那片山林里一只手就能掐死自己，死在那么个地方肯定很多很多年都没人知道…… 　　可怕的想法越来越多，像是一块块石头垒在心头，连呼吸都不通畅。 　　啪嗒！ 　　许明月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盯着自己的手。 　　怎么还掉起眼泪了？自己有这么脆弱吗？糟了，不会给看到了吧…… 　　不动声色地悄悄向旁边看去，姜余此时靠在椅上呼吸平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许明月放下了心，多亏是个没心没肺的。 　　一大早就提着大包小包来敲门，估计昨晚也没睡个好觉，倒也是情有可原。 　　许明月短短哼了一声，思绪莫名轻松了许多，揉揉眼角，将头别了回去。 　　…… 　　姜余此时放在远离许明月那侧的手轻轻一颤。 　　人在省道，刚上客车，我旁边坐着个昨天才飞升的萌新，她刚才在一个人偷偷地哭，是不是我刚才偷看的事败露了？打不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 　　…… 　　到县城用不了多久，姜余再一睁眼就已到了。 　　晚点还得坐长途，他带着许明月下车就直奔车站外的商场，一排排满满当当的货架让许明月顿时花了眼。 　　见女侠惊讶的模样，姜余大大方方地说：“女侠你尽管挑，我来结账！” 　　身上还有两三千，肯定够支撑到琴城。 　　“这些，还有那些……全都是我的？”许明月满脸不敢置信。 　　“呃。”姜余尴尬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尽管挑，但不是说都买下来……” 　　“哦。”许明月点点头，推着小车走到货架那独自挑了起来。 　　姜余见一时半会没自己的事了，打算去买瓶肥宅快乐水。 　　戒可乐的第好多好多天，想它。 　　谁知道就像是带小朋友似的，许明月丝毫不给他脱身的机会，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姜余只得乖乖过去。 　　“这个能吃吗？”许明月嫩白的小手抓着袋浪味仙放在他面前。 　　“能啊。”姜余点点头。 　　“那这个呢，也能吃吗？”她放下浪味仙，指着货架上的薯片问到。 　　“也可以啊。” 　　“哦。” 　　见许明月的目光又回到了货架上挑选起来，姜余留下了句等会过来就开开心心跑去买肥宅快乐水了。 　　开心没有持续太久，等他回来的时候，许明月的手推车里堆起了几乎大半车商品，像是把每一样零食都挑了一件。 　　见姜余回来了，许明月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也太难挑了，我干脆多拿了一点。” 　　女侠好像对物价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自觉，她以前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姜余心想着，默默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眼手推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起。 　　许明月见他这个表情，心里多少是明白了，她伸手把面前的零食一件一件地放回货架上，像是在给人家商场补货似的。 　　姜余没有制止她，他自己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从来都是有一分钱干一分钱的事，而且这种事她迟早都会知道，只是如何跟她好好沟通这种事上让他犯了难。 　　“女侠……” 　　“嗯？”许明月抬起头，眉毛扬起，心情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看到她这个表情，姜余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原本嘴里支支吾吾的话这会也顺溜了起来。 　　“可能你不太理解，我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买东西的时候做不到随心所欲。” 　　“和你原来的日子大概有些差距，对不起……” 　　姜余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低下了头，和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许明月逗弄他的心思也无了，贝齿微张，轻声说道：“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随即转身推着她的小车，头也不回地继续补货去了。 　　姜余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复，下意识地挠挠头，女侠身上的迷雾渐渐散开，如今在自己心中有了更清晰的模样。 　　他摇头笑了笑，跟上了去。 　　俩人中间夹着小推车，玩连连看似的把零食往货架上摆，大半车零食很快见了底。 　　一个工作人员正巧路过，看见两人愣了一下，自己失业了？ 　　“诶！浪味仙别塞回去啊，这个我也爱吃！” 　　“那刚才的薯片也拿回来吧，我想吃。” 　　…… 　　…… 　　…… 　　姜余提着一袋零食在前面带着路，仗着人高马大很快找到了两人要坐的那辆长途大巴，许明月斜挎着姜余的电脑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反正看路这种事都是姜余来干，和她许明月有什么关系？ 　　顺手揭开手里的茉莉蜜茶抿一口，砸吧砸吧嘴，像是在细品着口腔里的味道。 　　嗯，真甜。 第9章 第九章 不准叫我女侠 　　长途与短途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从中午到半夜，被关在沉闷的车厢里上下颠簸了大半天，许明月晕车了。 　　除了下午那会匆匆吃了点，剩下一大包的零食她一口都没吃上，嗓子眼一阵阵地犯恶心，连带着头脑也一直不清醒。 　　黑不溜秋的车厢里，手机的微光照在姜余脸上。 　　他见许明月难受，想给她拍拍背又怂的很，只能暗搓搓地上网一顿狂搜，晕车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后面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些晕车药，许明月起初还有些将信将疑，过了会没想到还真好受了些。 　　此刻大巴又停在一个服务区里，众人上厕所的上厕所，逛超市的逛超市。 　　姜余下车后不知道去了哪里，许明月听他之前的意见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当时他还特地嘱咐了得要深呼吸。 　　于是许明月非常认真地呼吸。 　　呼——吸——呼——吸—— 　　这个方法真管用，难道是什么吐纳法术？ 　　旁边走过去个小年轻，边走边偷偷回头往她这瞄，鬼鬼祟祟地又折返回来。 　　“小姐姐，想要认识一下吗？” 　　许明月睁开眼，神色不虞，这人吵到她修炼了。 　　“不想。” 　　继续深呼吸。 　　过一会缓过气来，这个方法太神奇了，居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仔细打量四周，很多奇奇怪怪的车，很多来来去去的人，夜里不远处的服务区显得格外亮堂。 　　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修仙的人，普通人也能过上这种日子吗？她心有疑惑。 　　这两天里，她认识了姜余，还有那个胡伯，在县城里、在车上也都碰到过许多人。 　　他们从许明月身边路过，有着普通却安稳的日常，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切。 　　原来还能这么活？ 　　许明月一直说得不多，只是在细心观察着身边的一切，在一缕缕蛛丝马迹中对这个世界构造着属于自己的认知。 　　比如姜余身上那个会发光的小瓦片，什么功能都有，有了它就能买想要的东西，又比如刚才坐的那辆大巴，每逢一段时间都得停下来一次，会有专人拿着管子送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进肚子。 　　想必是些好吃的，否则它怎么长得这么大，跑得那么快？ 　　思索到这，许明月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她有点饿了。 　　车上的零食是姜余买的，虽说有她挑选的功劳，但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上去偷吃。 　　许明月看了眼四周，决定去找找姜余，让那个傻大个赶紧回来，她真的好饿啊。 　　许明月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服务区里头找人，她心里有数，自己敢一个人进去，就肯定能光速表演一个人间蒸发、在线失联。 　　回身绕着大巴走了一圈，姜余人没看见，倒是被尾气熏得够呛。 　　远离了些大巴，许明月秀气的小鼻子不由得一吸一吸的，眉头轻皱，姜余跑哪去了？ 　　就在此刻，眼角余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两辆大巴间一闪而过。 　　许明月心头一喜，姗姗走了过去，刚过拐角，看见姜余手里拿着那个发光小瓦片，却是在和谁人交谈，许明月心生疑惑。 　　——这人背着我干什么呢？ 　　她往回缩了一步，隔着大巴偷听了起来。 　　“……没有骗你，我就是出来散散心。” 　　“妈你也知道，之前那个班我上的不开心，我不是个耐得住性子过那种平凡日子的人。” 　　许明月闻言心中了然，原来姜余是在用那个发光小瓦片和他妈通话，这个功能好。 　　“你放心吧，我这下真收心了。” 　　“这次回去我就在家那边找工作，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听到这话，许明月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这话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我没啥事啊，我就想安定下来，你怎么还见不得我好了……” 　　姜余说完这句突然没了动静，许明月有点纳闷，正想出去打招呼那头又传来声音。 　　“不是谈恋爱了，真的不是！” 　　“就我碰见一女孩，我打算照顾人家一段时间……” 　　“不是不是，我没有被骗，您可千万别瞎说。” 　　隔着一辆大巴，许明月脸上一阵无语，这个人是真的一丁点谎也不会撒。 　　咦，不对，他要撒谎自己不就成了他女朋友了吗？想到这里许明月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不会撒谎也挺好……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姜余听起来有些渐渐疲于应付。 　　“……手头，呃，是不宽裕了。” 　　“我打算去问问蒋柯，他估计能给我出出主意。” 　　“我知道，没事，没什么压力，都是自己选的路，有压力我也得扛着。” 　　“真不是我女朋友，我就是……算了我回来和您当面谈。” 　　“行了，我该回车上了，到家聊，拜拜。” 　　听到姜余说再见，许明月也不知道该撤了，站在原地打算接着听后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到跟前了。 　　姜余停住脚步，认出来了面前的娇小人影是谁，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女侠偷听打电话。 　　你说这好好的仙侠流，怎么成了谍战文？ 　　他脸上的疲惫此刻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和平时乐乐呵呵的样子不似同一个人。 　　许明月看到这样陌生的他，突然感觉胸口堵得慌。 　　她能听懂姜余嘴里的压力是什么，在商场里的时候就有隐隐约约的猜想。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呢？她不理解姜余为什么要替自己扛下这份压力。 　　她在云中宗的时候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本不属于自己的剑谱，又在被逼无奈之下选择飞升。 　　以前的她活得很单纯，生活里只需要简简单单地练剑，从不用考虑什么生活压力，云中宗养得起这个闲人。 　　现在的她更加是什么都不会了，飞升到这里来一下变成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连自己最熟悉的剑都握不住，她唯一的优点与追求都被命运剥夺了去。 　　可自从听到姜余和家里的通话，她如今好像还要成为谁的累赘？ 　　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一场，从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情，哪里值得让他为自己这么吃苦。 　　姜余没有等来对方的解释，只是看到面前的人表情越来越不对，仿佛有许多许多事在心里堆积着。 　　姜余心里因为被偷听带来的一丝不快也立马散了，此时头脑飞速运转，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冒犯的话。 　　就在他脸色一变，以为她是因为那几句男女朋友的话不开心时，许明月开口了。 　　“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在意，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等姜余回答，许明月接着道：“我没有什么法力了，我也不是什么仙子，不是什么女侠，你知道吗，我甚至连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剑都拿不起来了……” 　　“那边的人要杀我，这边的东西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 　　“……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许明月嘴里的话越说越快，这几天心里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以前的自己活得太简单，在不到二十岁的人生里遇到的人和事少的可怜，她没有什么出尘脱俗的心境，而如今更是一无所有。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和房子，但没有哪一处属于她。 　　对前路未知的恐惧轻易地击败了她，呼吸一寸寸变短，眼圈一点点变红，到最后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姜余是第一次碰到谁在他面前哭，还是个女孩子。 　　可不知道哪来的动力，本应该手足无措的他此时却格外冷静，他缓缓蹲下身，目光平静，没有思索地将自己的所想轻轻地一句句说了出来。 　　“我不甘于平凡的生活，大概是因为读过的书太多。” 　　“而关于你和你的一切，是我人生里接触到的最最不平凡的人和事。” 　　“假如让几个月前的我做一万次选择，是要回到普通的生活里去，还是走到如今的模样，我会选择一万次维持现状。” 　　“你觉得我背负压力是一种无奈，可我心甘情愿。” 　　“我已经见识过了最不平凡的，而这只是一些小小的代价。” 　　许明月止住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看向姜余，此刻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 　　眼角朦胧下，姜余背后是不断浮动的光。这个场景像是又回到了那片斑驳光海里，只是这一次它和自己都落在人间。 　　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许明月心里安安稳稳的，周遭冰冷的白雾打着旋消散了开，灰暗也没了踪影，像是刹那间冰雪消融。 　　她顿了顿，深吸口气道：“我叫许明月，以后不准叫我女侠。” 第10章 第十章 回家吧 　　深夜，大巴里灯光昏暗。 　　距离家越来越近了，姜余独自清醒着。 　　姜余记得在他中学的时候，书上教过一个生物学概念，自然界中有些生物之间存在着互利共生关系，彼此共存。 　　满足自己生存需要的同时又让对方获利，比如依附于海螺外壳上的海葵，比如啄木鸟与树木，两者分开后各自都将难以生存。 　　现在他和许明月大概就是这样的关系。 　　许明月亲口证实她失去法力这件事并没有让他觉得失望，在他看来，相比起无所不能的女侠，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更适合这个时代。 　　只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 　　许明月借给了他一个天马行空的梦，告诉了他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活里的柴米油盐、狗屁倒灶之外，还有许多未知的奇迹，还有很多让人心生敬畏的美好。 　　像是放在身上的一个香包，只要细细地去轻嗅一番，就能让他探到日常琐碎的水面之上，去感受浩瀚的星空以及生命更深邃的涵义。 　　这种看见更广袤的世界的机会，对于他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他能给许明月的除了照顾她日常生活的责任，更要紧的是让许明月能够在这个思潮汹涌的时代中软着陆。 　　逐渐去认识到这个世界里的美好，学会怎样分辨善恶，保护好自己。 　　不至于吃太多没有必要的亏，不至于受别有居心的人的伤害。 　　这些事给了姜余不小压力，就像一个才考七十分的家长光靠自己教不出一个能考一百分的孩子，一个光会做白日梦的男孩也做不到教育好另一个人。 　　窗外的路上川流不息，车内身旁有个正熟睡的身影，姜余长长地舒了口气。 　　“得尽快啊……” 　　在姜余二十三岁这年，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责任两个字的涵义。 　　…… 　　…… 　　…… 　　琴城长途汽车站大门口前。 　　此刻正是每年最繁忙的时候，人群汹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从车站里钻出来。 　　“女侠别看了，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许明月停在原地，这下彻底是不走了。 　　她盯着姜余的脸恶狠狠地说：“我昨天和你说过我已经是个普通人了，你再叫我女侠，你不觉得有点，有点……” 　　“阴阳怪气？”姜余随口接话道。 　　“你都知道你还这么叫我？”许明月瞪大了双眼。 　　这个人小时候肯定没少挨打，怎么活到现在的？ 　　转念一想，这么大个，皮糙肉厚的，想揍疼他确实也不容易。 　　“一会儿改不了口。”没好意思接着对视，姜余撇过头去，嘴里嘟嘟囔囔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吗？姜余的心止不住扑通扑通的。 　　两汪清水似的褐色眸子，长长的眼睫毛装饰在上边，平时带着些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刚才瞪他的那一眼却格外勾人，差点让他没挪开眼。 　　被姜余的回答一时无语到，许明月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你改不了口，那我就学着你说话。 　　“那我就叫你……”许明月张口就作势要骂，可是刚想给他起个什么侠的名，又突然犯了难。 　　这人有什么大毛病吗，怎么一下还真想不到？ 　　见许明月那副狠话说到一半低头思索的样子，姜余在人群里直接笑出声，不会真有人不知道怎么骂人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这时许明月想起了什么，顿时来了主意，抬起头，用比先前更加凶狠的表情道：“穷侠！” 　　姜余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 　　直到姜余打的车到了，沉默还在持续。 　　许明月熟练地钻进了车，然后她好像知道什么会发生似的，一只手搭车窗边沿，支棱着脑袋侧头看向外面的姜余。 　　姜余关上了后备箱，没有去坐前排，弯腰挤到了后排座位上。 　　转头就见许明月正安安静静坐在那，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落下，静静地看着自己。 　　姜余愣了一下，怎么好像自己又要被拿捏了？ 　　既来之则安之，努力调整了面部表情，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女侠，你不能用这种词骂人的。” 　　“嗯？”许明月眉头一挑。 　　坐在前面的司机师傅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现在年轻小情侣的称呼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呸呸呸，许明月。”姜余立马改口，“就你叫我穷侠，这种事就像是你对着一个矮个骂他臭矮子，你明白我意思吗？” 　　许明月闻言面色微变，她现在就不待见矮这个字。 　　姜余没有察觉到对方神情的细微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说一个人懒或者贪吃，这是一回事，但是你要说是个穷侠，这就，这就有点……” 　　“你大概不理解，在我们这里钱不是一个小事，大家都想多挣钱，对于穷这个字比较忌讳……” 　　“行了行了。”许明月有些不耐地摆摆手。 　　这人也太喜欢讲道理了，他要早改口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不应该用你在意的事情来笑话你。”许明月顿了顿，补充道：“对不起。” 　　姜余听到这句对不起就觉得有些不妙，女孩子说对不起那可不一定是真的对不起，说不定心里暗暗给他记了一笔。 　　他低头一阵懊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较真，毕竟许明月也不是故意的。 　　谁知许明月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接着细声说道：“以后想讲道理就讲吧，虽说我不是故意的，但不代表我有让你憋着不开心的权利。” 　　姜余抬头只见她正静静看着自己，那双不带人间烟火气的眸子里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一闪一闪的却牵动着他的心绪。 　　是了，她也想和自己好好相处啊…… 　　两人相顾无言，随即又各自回到自己的那扇窗上，有种难言的默契在车里小小的空间中弥漫着。 　　…… 　　欧阳师傅今年四十六了，琴城本地人。 　　他每天就是接平台的单子，一趟一趟地拉客。收车下班了回家陪老婆孩子，偶尔喝点小酒，喝完了挨顿打，老婆揍的多了早习惯了，拿来醒酒正好，小日子作息特别规律。 　　和琴城的大部分私家车司机不一样，他不爱开车的时候水那个几百人的微信群，家里几张嘴都指望着自己，该开车的时候就安稳开车。平时拉客见是单独的一个人他就放放歌，要是上来俩人，除非顾客主动要求，否则他是从来不肯开电台。 　　这不，今天又听了一出戏。 　　听到这俩小年轻的对话，他就止不住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会他还不是谁谁家的爹，自家媳妇也还是那个温柔扭捏模样，处处让着自己，后来有了孩子，俩人脾气争先恐后地往上冒。 　　可再怎么样，身边的人一直都还是原来那个，比多少人都要强了。 　　今天就不喝那小酒了，接了这单就收车，回家吧，回家吧。 　　…… 　　天色渐晚，街头的年味越来越足，刘天王的歌声渐渐钻进小街小巷里。 　　回家的路上，一辆车稳稳地载着三个人，路的前方是两个普通的家庭，只有热腾腾的尾气留在后头。 第11章 第十一章 土豆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喂喂，我没到琴城呢，对，我还在车上。” 　　“等会打车回去，哦对，那个，家里做我的饭了吗，哦还没吃啊，欸，好好，马上回家，不聊了，我晚点就到了，拜拜。” 　　许明月听到第一句就不对劲，没忍住往姜余那看过去。 　　——他刚才是不是撒谎了？ 　　姜余接了个电话，一放下手机，转头就看见许明月脸上若有所思。 　　许明月上下打量了一眼姜余没有开口，眼神里带着深意。 　　“我妈打来的电话。”他解释道。 　　许明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感叹好复杂的母子关系。 　　自己不会也被他骗了吧？ 　　他之前的样子不像是假的，自己当时还觉得挺诚恳来着…… 　　目光一缩，看向姜余的眼神更加不善了起来。 　　许明月心里演了半场对手戏，邻座的姜余一点也没察觉，解释完就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来张小纸条，一边看，嘴唇一边无声地轻微张合着。 　　许明月有些好奇里边写了什么，但也没想非得知道，默默把视线挪到一边。 　　仔细想想，姜余想要害她早就得手了，如今带着她千里迢迢地赶到他家，先不提费不费劲，总归是多此一举。 　　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叮嘱自己以后多留个心眼，许明月便没再多想。 　　不多时，车到姜余家附近，姜余让师傅把车停在了小区的拐角后头。 　　姜余的座位对着车行道那头，他好像早有准备似的，不动声色地示范了一下开门动作，许明月现学现用，顺利开了门。 　　一下车，她下意识地想深呼吸，结果差点被一口冷空气呛到，外面怎么这么冷？ 　　姜余这个傻大个从后座费劲地钻出来，打开后备箱把几个包挨个提下车，关上了后备箱，随手往旁边地上一放，随即掏出手机在那点点点。 　　司机师傅看起来比他们还急，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一路过来有快四十分钟的车程，一下车就能感觉到这边还要更冷一些，许明月站在路边和个小白兔似的，时不时跺跺脚，不停对着手哈气。 　　过了好一阵，见姜余还没有想走的意思，她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待会去哪儿？” 　　姜余哒哒戳两下屏幕，大功告成，抬头对许明月笑道：“我先送你去吃饭，不急着回去。” 　　“哦。” 　　姜余把大包小包拎起，顿时身形一沉。 　　他照常走在前边，看着周围熟悉的街道有点小开心。 　　许明月手里空荡荡的，跟着也没什么事干，看姜余双手和背上满满当当的，转念一想自己也有几件衣服也在包里，于是开口问道：“我要不帮你分一个吧？” 　　“没事，就快到了！” 　　许明月闻言噘了噘嘴，也没强求，随意地打量起了周围。 　　沿着路往前走，路边树上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大概有人经常清扫，地上并没有几片落叶，许明月有点失望，她还挺喜欢踩在叶子上的声音。 　　冬天的路上行人很少，天色也暗的很早，此刻头顶只剩最后一抹晚霞。 　　旁边的小区楼房被夕阳染红，细细一看应该有些年头了，隔着围墙能看到外墙有修补过墙皮的痕迹。 　　这里就是姜余长大的地方吗？她心里暗自猜测。 　　两人又过了个街角，姜余远远地指着前方说：“就那家，我带你去那吃。” 　　没走两步就到了，许明月抬头一看招牌又默默垂下目光，字她都认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自己肯定没吃过。 　　姜余快步上前，开了门往后让了步，弯腰抬手一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您先进。” 　　许明月看得一愣一愣的，从他身边走过。 　　一进门，只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热气里还带着十足的湿意，与外头干冷的环境仿佛是两个世界。 　　姜余往前一步，带着她往里走，转眼碰见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汉子，那人声音洪亮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俩人凑一块乐呵呵聊了两嘴。 　　寒暄得差不多了，转头过来看向许明月，眼神一亮，“小姜你可以啊，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不是不是，这我朋友。”姜余连忙解释道。 　　“哈哈哈行。”那人也不接着乱点谱，拍拍姜余肩膀，“那你和你朋友好好吃，我过去接着忙了。” 　　转身便消失在拐角。 　　这里的人都这么高吗？ 　　许明月的视线从那边收回来，见姜余朝着她摆摆手这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去。 　　姜余边走边解释道：“刚那是这家老板，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叔。” 　　许明月点点头，跟着他到座位坐下。 　　“他家生意特别好，经常没座，刚我在那给他发消息，问了有座才带你过来。” 　　“嗯。”许明月已经习惯了被安排的感觉。 　　“这的东北铁锅炖不错，待会女侠你多试试。”姜余给许明月倒了杯喝的，“吃完了我给你找个地方待会儿，我自个回去见我爸妈。” 　　许明月没有纠结他话里的女侠，她心里之前一直有点紧张，听到这句才放下了心。 　　不用去认识他爸妈就好，姜余愿意帮她是一回事，他爸妈是另一回事。 　　“等我出来了和你汇合，咱俩去买点你的东西，之前在大姨那买的质量也就凑合用用，长期使用的话，肯定还得买点好的。” 　　姜余把碗筷推到许明月面前，拿起自己的拆了起来，嘴上接着说道：“还有一个事，这个我暂时不打算和他俩提，我晚点和你去一个地方住下。” 　　“哪儿？”对方提到了关心的事，许明月下意识问到。 　　“也是我家，只不过那边没人住，原本是我妈背着我爸偷偷给我买的。” 　　许明月闻言沉默，好复杂的父母关系，嗯，怎么感觉这句话这么耳熟？ 　　“你别多想，我不是什么狗大户。”姜余继续自顾自说道：“那是我妈在我刚上大学那会用我的名义买的房，还好早买了几年，后来房价涨疯了，先前是她给我交着，以后房贷得我来还。” 　　一句话里好几个听不懂的名词，许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听了什么东西，只模模糊糊觉得母子关系更加复杂了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啊，三个人这就有两段恩怨情仇的。 　　“我爹后来知道了挺生气的，说我妈怎么不和他商量，正好那会我在家，顺手把我揍了一顿。” 　　一下子没捋顺这句话的前后逻辑，许明月学着姜余拆碗筷的动作一顿，等想通了之后已经在认真考虑提桶跑路的事了。 　　…… 　　店里生意实在红火，铁锅炖过了好一会才上来。 　　一阵浓郁的热气在两人间弥漫开，锅里七七八八放了不少东西，大概都是姜余爱吃的。 　　“这几个是我给你选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今天也是文明的修仙人，绝对不说脏话，这人脸也挺厚，自己从没提过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点几个菜还说给我选的？ 　　待会就看你吃得香不香吧。 　　许明月暗暗白了眼，她自己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往锅里瞅一眼都有什么菜，挑了个顺眼的，抄起筷子就往里夹。 　　只见那口冒着白气的大锅里翻滚着几个被煮得烂熟的土豆，许明月夹起一颗，直接顺势就往嘴里塞。 　　姜余此刻刚说完话，正喝着果汁，没来得及开口，等他急忙放下杯子什么都晚了。 　　“唔！” 　　许明月面色大变，两瓣土豆从嘴里滚出来。 　　接着她猛灌了一嘴饮料，一张小脸给憋得通红，惊魂未定地盯着碗里被她咬了一口的无辜土豆。 　　过了好一会，她才在姜余愣住的眼神里开口：“我，我没想到它会这么烫……” 　　丢人啊丢人啊，许明月你好歹是个飞升过的人，你怎么这么丢人？ 　　姜余尽量不发出声音，默默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低着头，上半身一抽一抽的。 　　“你怎么了？”许明月疑惑道。 　　“我想起一些开心的事。”姜余收敛了一些，心里却想着刚才那一幕，许女侠有一点点可爱。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个信号灯引发的教育难题 　　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果汁，许明月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木了。 　　“你那土豆还吃吗？”姜余问到。 　　许明月抿了抿嘴，她如今连残留在嘴里的果汁味都感受不明显了，看向那块土豆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能说自己已经有点怕这玩意了吗…… 　　碍于不想在姜余面前继续丢人，许明月只好拿起筷子把它戳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 　　无辜的土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东北铁锅炖刚上的时候汤水还多，俩人中间一团白雾袅袅氤氲，许明月被屋里的热气弄得有点不适应，脱掉羽绒服搭在旁边座上，纤细窈窕的身材被一件毛衣勾勒出旖旎的曲线。 　　姜余初看许明月这副模样，暗自咽了一下口水，现在女侠没有法力了，自己这样做应该算不上不敬仙师吧…… 　　那一侧的许明月肚子饿了，胃口很快被微咸的汤汁调动起来，筷子灵巧地绕开锅里的土豆，在那吃得不亦乐乎。 　　姜余点了这些菜反倒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偶尔特地夹点带骨头的鸭肉，放嘴里就当零食似的嘎嘣嘎嘣剔骨头。 　　他还打算留着肚子回家吃饭，第一顿饭肯定得给他爸妈一个面子，否则今年别想过个好年，更何况他等会儿回去还得想办法把新家的钥匙给套出来，提前树立一个乖巧形象有助于执行后续计划。 　　想到这，他又打算等吃完了安顿好许明月后去提点小礼回去孝敬孝敬他爸，尽量刷个好感度。 　　对于他爸，姜余打心眼里有点怕。 　　这个没事出门和一帮学校同事打球的爹，平时看似什么也不管，实则在暗中观察一切，家里有什么动静他都门儿清。 　　就像是一只盘踞在高山顶上窥探的雄狮，拥有着最高武力值的同时还满肚子坏水。 　　每次问责充当主力的妈反而是最好伺候的。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一家三口的家庭地位总看不明白。 　　平时学校里有什么事，想买个什么东西，他妈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教育他，他那会叛逆得很，也老想着踩着他妈往上爬。 　　最后俩人急了眼，闹红脸了，他妈拿着他生活费或者篮球鞋的事要挟他，他爸总会适时出面调停，他当时每次都感动得不行，只觉得这爹特仗义。 　　现在回想起来，姜余只恨不能穿越回去抽醒当初的自己。 　　仗义？仗义个屁！ 　　到最后他姜余啥好处没有，白挨了一顿训，看似他爹挽救了生活费和篮球鞋，但这都是他本来就有的啊。 　　这人就面无表情坐那看戏，拎着他妈买的菜，坐小板凳上左掰掰右扯扯，乐得清闲。 　　等等，这人是不是就是那会学的做菜？姜余顿时陷入思索，不一会对他爹的忌惮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好你个姜明德，这次回去得带着妈一块怼你。 　　许明月坐在对面看着面前一大锅吃的，心中一声感叹，有点那个什么望洋兴叹的感觉。 　　从一开始她就注意到姜余在走神——这人脸上木讷，目光呆滞地看着铁锅，一个手肘撑着身子，另一个手时不时夹夹菜放碗里。 　　他是真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夹菜但一口没吃吗？原来人在发呆的时候居然能意识涣散到这个地步，真是开眼界了。 　　这傻大个光夹菜不吃也就算了，更精彩的是，脸上表情还特别丰富，一会咬牙切齿，一会若有所思的，最后鼻子轻轻哼哼一声，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屑…… 　　看得对面许明月连干两碗米饭，她飞升前可没看过这么精彩的面部表演，这也太下饭了。 　　过一会儿，姜余好像回过神了，看到面前自己的碗愣了一下，然后不动神色地悄悄往嘴里扒拉起来。 　　许明月干脆假装没看到。 　　此刻她已经饱了，揉揉自己的小肚皮往后一靠，脸颊微红，洋溢着满足的表情。 　　别的还不清楚，这边饭菜是挺对她胃口的，当然土豆除外。 　　坐了一会有些无聊，又没法像别人那样掏出个发光小瓦片敲来敲去地打发时间，许明月索性往玻璃外头的街景看去。 　　只是看了一会陌生的街头，许明月淡淡的褐色眸子里就有些顾盼流离起来，念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呢？ 　　假如什么时候姜余想通了，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独自离开了。 　　等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照顾好自己，想来光一日三餐就是个大麻烦。 　　不能太过依赖他，得要慢慢学会独立才是…… 　　“咳咳咳咳！”旁边突然传来声响，许明月被打断念头回过头去，却是对面的人吃得太快，被嗓子眼里一口走岔的咸汤呛到。 　　姜余在那头干咳了好一阵，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厉害，吓得许明月作势就要起身。 　　怎么自己想什么就来什么？我还没准备好呢。 　　大哥，您可千万不能死啊！ 　　许明月有些慌张地撑着座椅，半个身子刚离开座位，只见一口气的功夫姜余又自己缓了过来，吨吨吨一口干了一整杯果汁下肚，这才神色无虞地抬起头。 　　“妈呀，这顿饭咱俩吃的太惊险了。”姜余扯张纸巾擦擦嘴，装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拍拍胸口打了个饱嗝，一套表演下来完全没有说服力。 　　许明月默默收回了腿，面无表情地安静点点头，确实太惊险，再好吃以后也不来了。 　　过了片刻，姜余想起还有事要办，便不打算接着坐在这聊天。 　　见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当即起身，背上自己的大背包后掏出手机打开支付页面，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伸向座位，却见还有两个包在座位上。 　　只是愣了一瞬，许明月走到他身侧，面前一阵香风飘过，她弯腰到座位上拎起两个包，旋即表情自然地看向姜余。 　　“走呗。” 　　许明月没想太多，只觉得既然要搭伙过一段时间日子，又受了对方的恩情，自己总得分担点什么。 　　既然要学会独立，那就不能被他照顾得双手不沾阳春水，要是有朝一日被养成个废人，那岂不是与自己的既定目标背道而驰了？ 　　难不成被他照顾一辈子？怎么可能。 　　两人到前台结了账，返回了门外寒冷的世界。 　　刚一出门，许明月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站在姜余身旁的她显得更加娇小了起来。 　　“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姜余低头看向许明月，边开口边不动声色地又接过来一个包，“我小姨家，待会儿你在那等我一段时间，万一有什么事你就让人家联系我。” 　　许明月点点头，这事听他安排就行。 　　两人走了两步路，到了马路边，姜余指着身前的斑马线道：“这个东西叫做斑马线，平时想要走过去的话就得顺着这条道走。” 　　“你看见对面的那个发光的东西了没？”姜余半蹲下身子，凑到许明月旁边。 　　许明月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果然有一个发光的小人在对面。 　　“那个小人现在是红色的，所以咱们不能走。” 　　“等那个小人全身变成绿色了才能够过马路，否则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真的很可怕，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姜余这几天相处下来，感觉许明月胆子比较小，而正巧现在自己赶时间，一时也教不了太多，面对这种严肃的安全问题只好暂时用最可怕的后果吓吓她。 　　在面对这些东西不明不白的时候，吓得不敢过马路总比强行横穿要好。 　　“记住了。”许明月听到生命危险就一激灵，显然听了进去，认真地观察起了红绿信号。 　　“绿了绿了！”许明月看到有动静，扯了下姜余的袖口，生命危险四个字的刺激下她显然有些激动。 　　等她定睛一看，又有些疑惑道：“它怎么就……绿了个脑袋？” 　　“这个是正常的吗？”许明月抬头看向姜余，言语里有些拿不准。 　　姜余一看马路对面，脸上浮起黑线，这个信号灯的小人怎么身体不变色的？ 　　你让我以后怎么教！ 第13章 第十三章 姜小豆流浪记 　　小区门口，两道身影站在路边，像是在等着谁。 　　“行了，小姨果然在家。”姜余把手机揣回兜里，看向许明月说道：“刚才我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许明月脑袋里又过了一遍，随后认真地点点头，这一路上姜余又是举例又是考查的，她都能背下来他编的口诀了。 　　横穿马路要看道，斑马线上莫胡闹，过前抬头看小人，红脑袋不走，绿脑袋走，平安活到九十九…… 　　虽然她还是不理解脑袋的颜色为什么能联系到生命危险上，但只要记住脑袋上带着绿色是好事就行了。 　　难道是什么预测运势的法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 　　“我和她说，你是我外地过来旅游的朋友，等会你跟着她走就好，等回家了她估计也没空招待你，你就坐那吃点零食就行。”姜余叮嘱道。 　　许明月记住了自己身份，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放心吧。”姜余闻言笑了笑，“用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有声音从小区里传来：“豆豆？” 　　两人向里看去，一个穿着睡衣的人步履潇洒地朝着门口走来，想必是姜余的小姨了。 　　远远地确认了身份，那人一路小跑到姜余面前，一个蹦跶跳起，双手环住姜余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她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音调起伏地说道：“小豆啊小豆，听说你闯祸了？” 　　姜余腰腹发力，尽力向后昂起脑袋，使劲撑着上身，不动声色地快速瞥了眼许明月，满脸尴尬道：“没，没什么事……聪明的小姨，我这就回家吃饭，你不是还要直播吗？” 　　“呜呜呜，愚蠢的小豆要回家挨训了，小姨好心疼……” 　　一来二去的，姜余脸上有些挂不住，假装生气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姨从他身上下来，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说道：“哈哈哈，这回可是你主动求我办事，条件你自己也同意了！” 　　姜余有些无奈，这人怎么和小孩似的？ 　　一旁的许明月看得一愣一愣的，给姜余复杂的家庭关系又默默记了一笔，这都什么龙潭虎穴啊。 　　“不介绍一下你朋友？”小姨转头看向许明月说道。 　　姜余边揉脖子边说：“不都和你在微信里说了吗，这就是我一外地来的朋友，这几天我招待一下。” 　　小姨带着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许明月，心里暗赞了一声。 　　——这估计就是姜余对象了，这小子哪找的这么漂亮的女孩？ 　　愚蠢的小豆，还借口说人家出来旅游，简直让她笑掉大牙，快过年了谁还来外地旅游的？ 　　“你赶紧回去直播吧，我等会过来。”姜余看把许明月已经送到了，立马打算走，他现在赶时间，家里刚才催了好几遍。 　　姜余转头，对着在那边乖巧立正的许明月，交代道：“女……许明月，我晚点过来接你去，去那个，呃……酒店。” 　　许明月点点头表示了然，又怕在姜余家人面前表现得太冷淡，接着柔声应了句好。 　　“行了行了你过去吧。”小姨挥挥手打发姜余。 　　不想看到两人在面前卿卿我我，含泪挥别，她一手揽住许明月腰，带着她就往里走，还不忘回头对姜余使了个眼神，仿佛在说：回去挨训吧，她就交给我了。 　　许明月和小姨两人结伴在小区里走，她比许明月高一点，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子。 　　此刻她脸上不复刚才的神情，只是嘴角带着一丝笑，侧头看着许明月，开口温柔问道：“怎么称呼呀？” 　　许明月觉得自己左脸隐约被吹了口热气，耳朵不由得有些泛红，她还是头一次和女性有这样的亲密举止，整个人浑身绷紧，显得格外局促。 　　“许明月，许诺的许，天上的那个明月……”许明月声若蚊蝇，细声回道。 　　“原来是这么个许明月，你和姜余一样，叫我小姨就好。”小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这会她有心打探许明月，假如未来姜余和她两人要成，自己这就是全家上下作为长辈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女孩，她紧接着又问道：“你自己出来旅游，过年不回家啦？” 　　这个问题看似在问旅游的事，实则是为下一个问题作铺垫，意图暗中探查她和姜余的真实关系，假如她一上来就问许明月和姜余是什么关系会显得太过刻意。 　　“嗯。”许明月并不了解过年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通过回家两个字猜测出个大概。 　　小姨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暗道果然如此，放下在许明月腰上的手，带她走到电梯前。 　　过年的时候不回家，自己一个人出来，还偏偏找上了姜余？ 　　真相只有一个。 　　电梯还没下来，趁着两人站在这里等候，小姨化身工藤新一揭晓真凶，选择不依不饶地乘胜追击，随口问道：“过年不回家，家里人都知道吗，他们没有意见呀？” 　　现在两人没有刚才那么亲密，许明月稍微缓了口气，一听到这个问题她心里又觉得一阵难言的失落，微微低头不让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嘴上一字一顿地答道：“他们同意的。” 　　家里人就算还活着，也不在这个世界…… 　　小姨看到许明月低头的模样像是害羞了，这女孩乍一眼看起来有点禁欲系，偏偏这会又格外可爱。 　　她听到回答，下意识地点点头，瞬间又觉得其中有问题，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同意？同意什么了，谁同意了？ 　　是同意她出门旅游了还是同意姜余和她谈感情了？ 　　他俩什么时候生小孩？ 　　直到电梯叮咚一声开了门，她还觉得自己动作有点僵硬，打探的心思直接烟消云散。 　　——都这一步了，自己还当什么侦察兵？斟茶吧，剩下的就交给姐姐姐夫了。 　　电梯关上门不断上行，小姨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明月娇俏的侧脸，心中暗叹。 　　真有你的，姜小豆。 　　…… 　　…… 　　…… 　　“咚咚咚，咚咚咚！” 　　姜小豆此刻手里正提着一个崭新的斯伯丁篮球在家门口敲门。 　　这球还是他特地往贵里挑的，花了他不少。 　　在店里仔细看，除了是个紫色的，好像和别的球一比也没什么区别啊，就……就那么一个球呗。 　　什么科比限量，乱七八糟的，上面呼啦啦一艺术签名，他也不懂，反正能让他爹高兴就成。 　　吱嘎一声，防盗门开了，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妇女站在门后，俩人隔着纱门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哟，这不是那谁家的儿子吗？” 　　“妈，别闹……” 　　姜妈也没打算闹，开了门，立马扭身就往屋里走。 　　姜余人都傻了，都说孩子刚回家的时候和个宝似的，过几天才人嫌狗厌，怎么自己这还没进家门，直接快进到第二阶段了？ 　　换了拖鞋往屋里走，可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直勾勾地看着客厅里的景象——姜爸正躺在沙发上刷视频，沙发底下一个紫色的篮球，和自己提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像；就在一边，姜妈正坐在泡沫垫上，满脸慈祥地给面前一条柯基狗顺毛，嘟着嘴宠溺地说着：“妈妈给你挠挠痒，我们家小豆可真乖”。 　　…… 　　饭桌上，姜余垮着个批脸，怎么家里多了条狗？ 　　家庭地位-1。 　　想到这里，姜余也不管之前制定的那个什么联合老妈挑战他爸的计划了，幽怨地对着餐桌那头的姜妈控诉道：“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名字，你为什么偏偏要把我的小名给一条狗？” 　　姜妈闻言不说话，把筷子夹着的豆角塞嘴里，细嚼慢咽了会这才吞下去。 　　拉开凳子，往后坐了点，转头朝卧室里叫了声。 　　“豆豆！” 　　一条狗影快若闪电，立马飞奔出来扑到她腿上。 　　做完这一切，姜妈目光冷淡地看向姜余，开口道：“狗还知道亲谁呢。” 　　“你呢？你还不如条……” 　　一旁的姜爸赶紧轻轻拍了下她胳膊，及时打断施法，姜余心里刚感激，他爸又补充了句：“孩子长大了，有主见了，这种话你不要当着他面说。” 　　这一天，姜余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名字里的余，真的就是多余的那个余。 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来救你了 　　“妈，我这回来第一顿饭你就光损我？”姜余心里有点委屈。 　　——本来还挺想家的，怎么一回家就是这个待遇？ 　　姜妈听到这话把筷子轻轻往桌上一放，眼神平静地看着姜余，说道：“那我们就聊正事，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该来的还是来了，姜余心想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开口就说：“我碰见一女孩……” 　　“假如是在那边工作的话，聚少离多的，我和她就没戏了。” 　　姜妈看向一边，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姜余。 　　这次姜爸居然开口了：“你在撒谎。” 　　姜余顿时心中一惊，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错愕。 　　自己全盘计划都被打乱，准备的东西如今一点都用不上了，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看破自己？ 　　难道自己之前通话的时候……不对，一定不是那个时候，肯定是更晚一些。 　　是到琴城之后的事？小姨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要带许明月过去，可以排除她，难道自己刚下车就被发现了？ 　　姜余此刻脑海里一团乱麻，面对此情此景不知作何处理，看向父母的眼神有些退缩。 　　难道只能坦白了吗，他们会不会以为我疯了？姜余心想。 　　刚想开口，却又听见姜爸开口道：“你是我们俩的孩子，从你会走路起，我们看着你长大……” 　　姜余闻言愣住。 　　说到这姜爸摘下了眼镜，与姜余四目相对，尽量用最平和的语气继续道：“你从小就是个诚实的孩子，不会撒谎，这次不论是什么原因，我们相信你。” 　　“但你能和爸妈保证，你撒谎的这个行为，是出于好的目的吗？” 　　一瞬间，这段时间里同事的不理解和生活中的意外、身处异乡大山里的迷茫，一切的困苦委屈涌上姜余心头。 　　难言的情绪在墙壁间来回传递，这个小小的房子让他卸下心防。 　　在这个熟悉的家里，两个最亲的人在他身旁，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十岁的时候被几个同龄孩子一起揍得满脸划痕，哭着回家告状的男孩，姜余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 　　可眼泪刚要落下，他眼前又突然晃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想起自己在回家路上认真下定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却是把眼里的脆弱憋了回去。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十岁的小孩了，还有人指望着他呢。 　　情绪被收拾得好好的，姜余抬起头，深吸口气后笑了出来，开口道：“你俩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餐桌对面的两人眼神闪烁着，似是有些意外，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姜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工作的事……” 　　姜余立马答道：“我打算去找蒋柯。” 　　听到这个名字，姜妈似是安了心，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什么，拾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安静吃了起来。 　　姜爸侧头看向姜余，目光平静道：“吃饭吧。” 　　姜余虽然之前和许明月一起吃了点，但他本身胃口就大，面前都是熟悉的菜式，这会也是饿得不行，端起碗就埋头吃饭。 　　“多吃点，这个菜是你爸今天做的。” 　　“改天把那个女孩带回家看看？你要不愿意也没事。” 　　“他的事你就让他自己处理去，急什么……” 　　姜余就光吃饭，也不搭话，自从刚才，他心里像点起了一团火，浑身暖暖的。 　　天大地大，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就是福气，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吃饭要紧。 　　…… 　　…… 　　……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 　　许明月跟着进了屋，小姨一回到家稍微招待她了会就赶紧钻进了自己房里，果然就如姜余所说一样，完全没空管她的。 　　也好，这个小姨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怪不适应的，许明月心想。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零食只觉得有心无力。 　　虽然她真的很愿意尝试一下，但是刚才那顿东北铁锅炖吃得实在是太撑，都怪姜余的表演太下饭。 　　想到这许明月不由得嘴角带了笑，这人现在不会在家里挨骂吧？一想到这就更乐了，想象一下那个傻大个在家弯着腰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面前俩张牙舞爪的大妖怪…… 　　妖怪！许明月心里一激灵。 　　坏了，最近完全忘了这茬，这个世界可是有妖怪的！ 　　这几天被各种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一时半会都没惦记这个，如今想起来背后发凉。 　　妖怪会不会跟着她来这里了…… 　　许明月头皮一阵发麻，眼神里带着恐惧地慢慢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没开机的电视机在自己侧身，里面映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许明月吓得连忙钻到沙发背后，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又是一个踉跄，没站稳滑跪在了地板上。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道具软剑，不似那把被她留在旅馆老胡那边的长剑，尺寸正适合她，当下她也没得挑选的权利，手尽力伸到沙发底下，够到以后反手拿了起来。 　　小姨的房门没有关严实，能听到她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来一阵嘎嘎嘎嘎的笑声，许明月听到了后有些心安。 　　虽然把妖怪引到这来很对不起小姨，但是她这个时候笑得这么开心，真的有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许明月鼓起勇气，先是慢慢从沙发背后探出头，随即又倏地起身，挽了一个剑花转为正手持剑，作势要刺，却见电视机里的黑影已经不翼而飞了，愣了片刻，她心中反而更加害怕了起来。 　　妖怪到哪去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许明月侧头看向那个房间里，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妖怪先去找姜余小姨了？ 　　许明月猫着腰，一点一点地往屋里挪了过去。 　　…… 　　自从吴亚楠今天从外边接了人回来，直播间弹幕的节奏就没断过。 　　“小楠你回来了。” 　　“今天小楠跑出去那么久，不会是去见男朋友了吧？” 　　“别开玩笑，老水友都懂，楠姐老剩女了” 　　吴亚楠正买装备呢，看到这一条弹幕脸色一变，刚要骂人，却见房管已经出手了。 　　[九十九片面包夹芝士]被房管[我要启动后备隐藏能源了]禁言1小时。 　　“房管手速好快” 　　“客厅里面是谁？” 　　“喔我的老天鹅啊，那好像是位女菩萨” 　　“这下可以实锤楠姐性取向了” 　　“快让开，我姬达动了” 　　吴亚楠一看自己房门没关，看了眼客厅的许明月，刚想起身，心里转念一想又算了，转头继续专心打游戏。 　　过了一会，吴亚楠神情严肃，朝着面前残血的敌人疯狂追击，嘴里不停嚷嚷着：“得罪了姑奶奶还想跑？” 　　“哈哈！没跑掉吧嘎嘎嘎嘎嘎嘎！” 　　她虽然击杀了对方，但也被对方几个队友及时赶来收掉了人头。 　　她也不生气，达成了既定目标就很开心了。 　　吴亚楠心里清楚，自己虽然以前还算是技术不错，但是这些年下来慢慢的年纪也不小了，反应早就跟不上，还不如快乐游戏，这两年转型娱乐主播后关注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她躺到电竞椅上，随手拿起果茶喝了一口，看看直播间弹幕在刷什么。 　　“快乐游戏，拉着对面一起心态爆炸” 　　吴亚楠看见这条弹幕，淡淡回了一句：“你别瞎说，我心态可好着呢。” 　　“主播你今天带回来的是谁啊？” 　　“别问了这是人家私事。” 　　“家里来客人了只能自己坐客厅发呆也太可怜了” 　　吴亚楠见关于许明月的弹幕越来越多，干脆开口解释道：“都别猜了，今天这是有人托我帮忙，让她在我这待一会儿，你们都想些什么呢？” 　　解释完，她选的角色复活了，放下果汁抄起鼠标又投身到了战斗中，一场比赛很快进入白热化，吴亚楠聚精会神地操控着自己的角色，没再关心弹幕。 　　“外面那个小姐姐在干嘛呢？” 　　“是不是家里进贼了啊主播？” 　　“卧槽她怎么一溜烟跑沙发后面去了？” 　　“哇这个滑跪惊为天人，太丝滑了” 　　“我笑死了，这干嘛呢？” 　　“行为艺术实锤了” 　　等到客厅里的许明月倏地起身耍了个剑花的时候，弹幕此刻已经都被客厅的动静吸引了过去，直播间里看到这一幕弹幕区居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卧槽？” 　　“？？？？？” 　　“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表演吗？” 　　“有点帅啊朋友们” 　　吴亚楠瞥了眼弹幕，以为是在夸自己刚才那波操作，面色不屑地笑了笑，又投身到了战斗里。 　　“她过来了！” 　　“惊了，是漂亮小姐姐！” 　　“女菩萨！” 　　“这个有丶好看的离谱了吧？冷漠脸小姐姐我的爱” 　　“糟了是心动” 　　“等等，她还在靠近！” 　　“主播要被gank了哈哈哈哈” 　　“小楠看背后。” 　　吴亚楠看到这片弹幕有些疑惑，随即默默回过头去，却见许明月单手拿着她的道具剑，一脸严肃地站在不远处。 　　许明月一脸严肃，浑身散发着难言的气场，冰冷的褐色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声音不复往日的软糯，平静地说道：“我来救你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吴亚楠一脸茫然地看着许明月，还以为是自己打游戏动静太大被对方误会了。 　　“怎，怎么了？” 　　许明月提剑环视四周，房间里灯光柔和，到处堆放着毛绒玩偶与手办，角落里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不少奇怪的服饰。 　　——妖怪呢？ 　　吴亚楠回头看了眼屏幕，给直播间的观众一颗定心丸，摘下耳机放到一旁，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了？” 　　许明月见这个架势，心中渐渐觉得不对，慢慢放下了剑，眉头轻皱道：“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客厅……” 　　什么东西？难道是进贼了？ 　　吴亚楠闻言一愣，转眼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家在十六楼，什么贼爬这么高，蜘蛛侠吗？ 　　但她依旧没敢轻视对方的话，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随时准备打过去，起身走向许明月，小声道：“我的房间里没进来过人，我们去外面看看？” 　　许明月警惕地点点头，转身在前方开路，两人又猫着腰朝着客厅挪动脚步。 　　看了眼窗户，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吴亚楠跟在后面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难道家里真的进了什么坏人？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旦发生意外就带着许明月往她房间里冲，那里还开着直播，有什么事直播间的水友都看得一清二楚，哪怕二人被坏人制住没来得及拨通电话也总会有人帮忙报警。 　　冷白的灯光下，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冰箱工作的细微嗡嗡声。 　　前面的许明月回过头来，隔着沙发，手指向电视机的方向，低声说道：“刚才那边有个黑影。” 　　吴亚楠满脸紧张，下意识点点头，在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女孩面前反而有种心安的感觉。 　　许明月见如今自己这边也有两个人，怎么都比刚才的形势要强。 　　思索片刻，她心一狠，从沙发背后猛然起身，早就岌岌可危的发圈被挣脱开，缕缕分明的秀发如柳丝一般散落开，飘到仍然蹲着身子的吴亚楠面前，轻轻拂过她的鼻尖。 　　吴亚楠一时呆住，面前的人一瞬间摆出凌厉的剑势，从侧面看去，她秀气的眉毛皱起，睫毛微微颤着，眼神里充满了果断决绝，那把道具剑在她手里像是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兵器。 　　不对，更像是她自身摇身一变，化作一柄透着淡淡寒光、气势逼人的青剑。 　　“仙……”她嘴里喃喃道。 　　这一幕并未持续太久，许明月起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身气势又很快垮了下来，目光愣愣地看着前方。 　　电视机里一个黑影呆呆立在那，手里像是也拿着一把剑…… 　　见到许明月在那站着发呆，吴亚楠心中疑惑，慢慢起了身，顺着她目光看去，眼前是空荡荡的客厅，什么也没有。 　　“小姨。”许明月没敢和吴亚楠对视，声音略微发抖，“我……” 　　不等把话说完，她红着脸扑在面前沙发靠背上，一动不动的，像是电脑运行过热宕机了一样。 　　吴亚楠顿时反应过来了，敢情她和电视机里自己的影子斗智斗勇了半天？ 　　不行，想笑，憋住啊，我可是长辈！吴亚楠默默把手放在许明月背上，闭眼抬头看向天花板。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都怪憋笑实在太累。 　　…… 　　…… 　　…… 　　“衣服和钥匙拿上了？”姜妈在门口问道。 　　姜余把行李箱拖出家门，点点头道：“拿了的，放心。” 　　“放心个屁，你……” 　　姜爸再次打断施法。 　　“你今晚在家睡一晚明天再去不行吗？”姜妈瞪了眼姜爸，脸上有些不开心，儿子刚回家就要走，“那边床单什么的也都没铺上。” 　　姜余回头笑了笑，摆摆手不多解释。 　　解释什么？饭桌上那会才说两句就被戳穿，还不如闭嘴，少做少错。 　　能够这么顺利拿到钥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妈我走了。” 　　门后的姜妈看最后一番尝试挽留无果，无奈地点头，一边的姜爸无声哼了下，这小子心里果然没他。 　　…… 　　行李箱被拖在在不平坦的石板砖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姜余迈着走子朝着小姨家走。 　　夜晚来临之前路灯就都亮了，路边树的枯瘦影子被照在地上，旁边小区楼上也有许多窗子亮着，游子归家，万家灯火。 　　…… 　　“小姨，我到你小区门口了。” 　　“对方正在输入…” 　　等了好一会，姜余还是没看到弹消息，有点纳闷，这人在搞什么？ 　　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她忙着直播？ 　　刚想着，远远地就看到小区里转出来两个人影。 　　等走到跟前，才看清两人正靠在一起，姜余看了眼小姨放在许明月腰上的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也想试试搂着女侠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姜余心里冒出一阵古怪的感觉，自己在想什么呢？ 　　赶紧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姜余酸溜溜地说道：“就这么会，你俩还挺亲密的。” 　　吴亚楠笑着看了眼许明月，又凑上去叭了口，嘿嘿直笑，“那可不？” 　　“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她还故意把过命二字咬得很重。 　　许明月听到这话脸更红了。 　　姜余满头雾水，这俩人刚干什么了？ 　　“那……”姜余带着疑惑的眼神开口道：“那我送她去新家了……” 　　吴亚楠闻言一乐，问道：“哦——不是酒店啊？” 　　“酒店，是酒店！”姜余脸也没忍住红了，连忙改口道。 　　吴亚楠还得回去继续今晚的直播，也没拉着两人接着聊，用略带深意的目光看了眼姜余就把许明月送了过去。 　　许明月头也不回地小步往前走，像是急着逃离这里一样。 　　“你俩去吧，我回了。” 　　“行，行……谢谢小姨。” 　　两人红着脸，时隔几个小时又碰上了头，心里都带着各自的小秘密。 　　一阵无言，姜余站在路边打了车，这才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支支吾吾道：“呃，许明月你刚才在小姨家怎么样。” 　　许明月这会心里还砰砰直跳，刚才的事情让她光是回想起来就忍不住脚趾蜷缩。 　　假如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的话，会知道这种事情有个专门的词，叫做社死。 　　“嗯……没事。” 　　姜余见她这样，猜测是小姨又干了什么，这人打他小就老想着给他穿些奇怪的衣服，什么女装之类的，蔫坏蔫坏的。 　　想到这他看向许明月的眼神有些怜悯起来，她不会刚才被逼着穿了些女仆装和cos服什么的吧？ 　　那也太刺激了。 　　这时路那头走来一人，走近了一看姜余的背影忍不住惊讶道：“小余？” 　　姜余闻声回头过去半饷没看见人，低头才见一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头正张嘴看着自己，顿时心中觉得糟了，结巴开口道：“马爷爷。” 　　“你……这会还在外边干嘛呢？” 　　那老头眼睛骨碌碌地转，瞧了眼许明月，说道：“在家里坐不住，出来转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余自觉事情已经败露了，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回道：“就今天。” 　　马爷听到后身子晃了晃，就当点头了，又看了眼两人，带着窸窣的脚步走了。 　　许明月看向姜余，好奇问道：“你爷爷？” 　　姜余心中无奈，有气无力地答道：“不是，这就我家小区一老头。” 　　“小时候我在外头打架了或者被我爸妈揍了，让他看见，隔天小区里全知道了。” 　　许明月一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就打了个招呼吗？ 　　她心里又没鬼。 　　不一会，打的车到了，姜余放好行李箱后紧跟着钻了进去。 　　姜余下意识地和许明月一块坐在后排，两人又各自挨着自己的窗，和回家那时一模一样。 第16章 第十六章 身份 　　车上正坐着，姜余突然感觉身上手机震了起来，一顿翻找拿出手机。 　　许明月听到动静，扭头看去。 　　手机光线照姜余脸上映出了疑惑的表情，于是她问道：“怎么了？” 　　姜余默默把手机放回了兜里，眉眼间思索着，过了片刻才答道：“我爸刚给我转了笔钱。” 　　这笔钱数字不大，可也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靠着父母的钱过生活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现在本能地抵触这种事。 　　想来想去，还是矫情，自己亲爹帮自己忙，想来想去的没用，赶紧挣钱还回去吧。 　　许明月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听了这两句，只觉得父子关系比想象中要好，起码不像之前猜测的那样，姜余有事没事光挨揍。 　　姜余不知道许明月此刻在想些什么，顺着刚才的事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爸对我挺好的？” 　　许明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点意外——这人长进了，居然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那你没想错。”姜余嘿嘿一笑，“他确实对我挺好的。” 　　许明月一阵无语，头撇到一边去，废话听多了会伤脑子。 　　看了会窗外，城市的灯光照亮下，夜空中隐约能见到一些云，许明月突然开口道：“要下雪了。” 　　姜余一下没听清，转过头来问道：“什么？” 　　“马上就要下雪了。”许明月声音如涓涓细流，却带着不容置否的语气。 　　姜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仔细一看，嚯，夜间有小雪，神了。 　　“你怎么知道的？”姜余抬头问道，一脸兴奋。 　　这招他也想学，要早知道就没大山里淋雨那回事了。 　　许明月见他这么好学，刚想开口说窍门，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而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招挺好用的？” 　　姜余有点激动，可劲点头。 　　这对他来说可太实用了，自从上次淋雨后他再也不敢信天气预报里说的，等他学了这个以后就不用每次出门都带伞了。 　　许明月见他这样，小脸一沉，带上了狡黠的笑，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姜余心里发毛。 　　“那你想的没错，确实挺好的。” 　　姜余笑容瞬间消失，报复来得太快。 　　见他一脸被耍了的表情，许明月没忍住笑了出来，天道好轮回，还想和她斗？ 　　许明月贝齿微张，细声说了一个嘁，没再看他。 　　姜余被耍了也不恼，还是想知道到底怎么预测天气，不依不饶地求了一路，可直到最后许明月也没教。 　　在新家小区下了车，哐的一声，行李箱被姜余放在了地上。 　　两人并肩而立，姜余没有急着进去的意思。 　　他看着面前的小区，对着许明月介绍道：“这里就是未来好一段时间咱们住的地方了。” 　　夜里看不分明，许明月大致看了眼，好像和别的小区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排大高房子，有什么区别吗？ 　　姜余让她先走，自己刷开了门禁，等进了小区，许明月这才发现区别。 　　这个小区每一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人造景，同时绿植比刚才姜余小姨那边明显更多，鹅卵石小路穿插在碧绿青翠间，就连灯光看上去也要明亮些。 　　等晚上在小区里散散步或许不错？许明月暗自打算着。 　　她打心眼里还是喜欢这些自然景的，这两天见到的县城或是琴城的路面上都少有这些，如今要住的地方楼下能有些花草树木，让她又意外又开心。 　　姜余低头问了句：“喜欢这里？” 　　许明月也不作假，点了点头认真答道：“我喜欢这样的。” 　　“那就好。”姜余看她满意也放心了。 　　“这里我妈买得早，后来涨得很厉害。” 　　“开发这片楼盘的人也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晚那么两三年，能多赚上不少……”说到这姜余又笑着摇了摇头，他怎么还替一帮有钱人惋惜起来了？ 　　挣多少不是挣啊，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强多了。 　　转眼到了楼下，许明月像是走顺了散起了步，作势还要往前走，姜余赶紧拉住她。 　　踉踉跄跄地跟着姜余进了楼，姜余按下电梯按钮就站在那不动了。 　　许明月看他毫无知觉的样子心里有点气，这才两天就这么大手大脚的？他刚才随手那一扯害得自己没站稳差点摔一跤，这一看他自己好像都没发现。 　　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弱？许明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姜·大手大脚·余还真就没发现，此刻心里在想着其他事情。 　　他之前来过这，不过是读大学时候的事了，就连几号楼几层都是今天才问的他妈。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激动。 　　怎么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低头看了眼旁边的许明月，姜余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里好像要成他和许明月的家了…… 　　家，这个字眼像带了魔力似的，让平凡的东西变得特别起来，又像是冷色调的物件被蒙上了一层暖色调的外壳，和外边陌生的黑白世界顿时有了显著的差别。 　　边想着，两人已经到了楼上，姜余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捅进门里拧了几圈。 　　吱嘎——门开了。 　　首先进眼的是个入户的平台，旁边立着一个木制鞋柜。 　　姜余想起叮嘱，拉开鞋柜最上层，从里面拿出来一钥匙，随即递给身后的许明月。 　　“这是钥匙。”姜余把钥匙放她手上，指着门上的钥匙孔接着道：“把钥匙往这个孔里一放，再一拧，这个大门就开了。” 　　“要是反着拧，还能把门给锁上。” 　　许明月点点头，问道：“锁上和关上有什么区别吗？” 　　“锁上，大概……要安全一些？”姜余只能想出来这个回答。 　　“哦。” 　　等两人换上了拖鞋，姜余也不耽误，风风火火地去把窗户都打开，又忙着把家具上罩着的防尘布扯下来。 　　许明月就怕自己帮倒忙，见这一幕也没敢瞎掺和。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屋里转转。 　　走两步到了餐厅，许明月抬头低头瞅瞅，觉得这个房间不小，一张大方桌，几个凳子叠放在角落里，头顶的吊灯也挺好看的。 　　再往里一走，过了个推拉门，里面有些古怪的摆设，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正纳闷，姜余进来了，把这间的窗户打开，嘴上说道：“这是厨房。” 　　“你自己到处转转，熟悉一下，有什么事就叫我，我接着忙。”边说着又走了，最后几个字拉的老远，人已经在其他房间里了。 　　把剩下的房间都看了看，许明月对这里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姜余还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先前他像是忙的有些热了，外套给他随手扔在沙发上。 　　许明月看到姜余宽大的外套被披在那，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回身确认姜余不在，悄悄比划了一下，暗叹了声。 　　自己自从飞升过来后，个子真是一言难尽。 　　一米六的个头，也就今天碰到的那个马爷爷的身高甚慰吾心，自己比他要高些，但高得有限。 　　等那道身影歇下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姜余就穿了件贴身的保暖衣，热得满头是汗，衣服贴在身上，这么一看还挺瘦的。 　　许明月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棉袄，两人这么一对比自己像个使唤佣人的恶小姐，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又什么忙也没帮，咦，为什么要说又？ 　　以后得多帮忙干干活，她转眼心里想着。 　　“我稍微歇会，女侠你要不去洗个澡？”姜余拿毛巾擦着汗，嘴上问了句。 　　许明月两天没洗，这会的确不太舒服，没有拒绝，跑去翻找起了自己的衣服。 　　姜余站在那，看着许明月也不避讳地在客厅里直接找起来了，愣住没敢吱声，心想那些贴身的小衣要是给他看到怎么办？ 　　这是女侠给自己的考验吗？姜余默默坐到沙发上，又转过了身。 　　许明月拿上了衣服，转头想问姜余在哪洗澡，却见他一声不吭地跑到沙发上去了，浑身腾腾冒着热气。 　　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干嘛呢？ 　　许明月抱着衣服施施然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姜余用余光看了一眼又连忙收回去，保持目视前方，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这里更凉快。” 　　许明月一脸疑惑地看了眼四周，四周是空荡荡的客厅，也没有夜风穿堂，这里怎么就凉快了？ 　　兴许他又犯什么病，或者打算捉弄自己，许明月也懒得多理会他，张嘴问道：“在哪洗澡你还没告诉我呢。” 　　姜余闻言立马起身带路，等教会了她怎么用淋浴头后又飞速跑出卫生间，顺手带上了门，看得许明月满头问号。 　　这人自从刚才自己挑衣服那会起就不对劲，和谁要欺负他似的，什么毛病？ 　　许明月边想着边脱起了衣服，脱到一半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玲珑腻鼻，肤若白雪，一具身形婀娜多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哦对，我成女人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祖师爷去哪儿了》 　　天气寒冷，不知不觉就洗了好一会，等许明月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姜余已经穿上外套了。 　　“你这里有什么……剪刀之类的吗？”许明月此刻站在卫生间外的过道里，边擦头发边问道。 　　“有吧，我得找找。”姜余弯着腰在地上翻行李箱，“你要剪刀干什么？” 　　许明月用余光看了眼湿漉漉的头发，不耐道：“这些头发太碍事了。” 　　姜余有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许明月。 　　“你，你就自己剪？” 　　许明月点点头——不然还让姜余剪？自己剪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姜余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许明月把自己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的模样，用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我改天带你出去剪？” 　　这种好事许明月当然不会拒绝，随即专心擦起了头发。 　　这么长的头发，擦起来和钻木取火似的，能给她都手搓掉皮，变成女人也太麻烦了！ 　　姜余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许明月在拿澡巾擦头发，起身走到卫生间拿出来一吹风机，站到许明月旁边开口道：“我来教你用这个。” 　　许明月小脸从白色澡巾里钻出来，仔细看了眼，又是个不认识的奇怪玩意。 　　过了不到两分钟，许明月已经拿着吹风机在呼呼给自己吹头发了。 　　姜余虽然有心帮忙，但终究还是没敢上手，教会了后就把吹风机给她自己鼓捣去了。 　　许明月现在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睡衣，没有厚厚的羽绒服包裹在外，显得身形瘦弱，比起平日里更让人心生保护欲。 　　举着手吹了会，许明月想换个手，谁知道把线给扯掉了，手里的吹风机顿时停了下来。 　　咦，坏了？许明月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旁边的姜余也没走，就站在那一直看着，见状默不作声地绕到她身后，把电源线又接上去。 　　“忘和你说了，这个线得一直连着，不是连上一次就能一直用。”姜老师开课了。 　　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紧接着补充道：“这个插座很危险，里面有电，触电会有生命危险，你平时手上有水的时候不要想着去碰它。” 　　许明月光顾着吹头发，没空点头，只好心里纳闷——自己为什么要手上故意沾水去碰它？ 　　姜老师还没完，接着道：“也不能拿细小的东西去戳它。” 　　这下许明月更纳闷了，自己像是那种有事没事拿东西到处戳戳的人吗，据她所知只有求偶期的雄…… 　　咦，姜余会不会就是？ 　　人在屋檐下，小心谨慎是应当的，谁让自己成女人了呢？他见色起意也能理解。 　　手上动作一顿，面带思索地看了眼姜余，见他一副憨样就很放心，顿时没再往下想。 　　这猪不太像是会拱白菜的样子…… 　　姜余不知道许明月心里想了什么，猝不及防被瞅一眼还以为是她给自己教烦了，带着衣服悻悻离去，自然是洗澡去了。 　　过了不久，许明月摸了摸头发，感觉差不多了。 　　拎着吹风机，按照之前姜余教的关掉，可视线顺着吹风机看去，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拔下电源。 　　不拔下来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姜余刚说插座里面有电，想来电要是在吹风机里越堆越多岂不是会炸掉？ 　　想到这里，她看向吹风机的眼神都变了，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心想赶紧拔下来扔到一边去，手又停在半空中——糟了，手还是湿的。 　　赶紧在睡衣上擦了擦，转念一想，姜余也没说手上沾了多少水才算是危险啊！ 　　这就是个死局…… 　　许明月站在原地欲哭无泪，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 　　等姜余从浴室出来，许明月正坐在客厅最角落的沙发上，远远的有个吹风机躺在地上，仔细一看电源线还没拔。 　　姜余有点没看明白，许明月刚才是和吹风机打了一架吗？ 　　这么看像是许明月赢了。 　　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来到许明月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了你？” 　　许明月缓缓抬起头却没敢和姜余直视，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叫唤姜余老半天他也没回应，对方就自顾自地在浴室里唱歌。 　　她拎着那个定时炸弹站了半天，累了，心想站着死不如坐着死，索性坐在地上，地上冰凉冰凉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坐了没一会，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拿着吹风机啊？ 　　把它放下来不就好了吗？ 　　于是她用平生最轻柔的动作把吹风机慢慢放在地上，又瞬间溜到角落的沙发背后，神色紧张地看着那个吹风机，就等着它什么时候爆炸成一团绚丽的火花。 　　等了好一阵子也没动静，许明月心里觉得不对，难道自己想多了？ 　　随即默默坐到面前的沙发上，反正距离够远，真要爆炸也不至于伤到自己。 　　过了好久，姜余终于出来了。 　　许明月刚经历了一次死亡威胁，此刻小脸煞白还没恢复过来，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欲言又止的。 　　姜余见她不开口，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默默走到另一头把吹风机电源线拔下来。 　　许明月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人刚才是不是湿着手去摸插座了？自己肯定没看错吧！ 　　果然是被耍了…… 　　许明月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可随后从脚底板有一股火气蹭地冒上头——姜余这人怎么整天用这些死的活的事来吓自己？ 　　在姜余不解的目光中许明月站起了身，冲到他面前，只见一个指节分明的小拳头在他眼前放大，然后咚的一声闷响…… 　　砸到了他下巴。 　　摸摸无辜的下巴，姜余看着面前气坏了的许明月，还是不知道自己干嘛了。 　　和吹风机打架的事怎么也能怨到我姜余头上来？ 　　对面的许明月见自己刚才的雷霆一击只够到了姜余的下巴，胸口的火气为之一滞，不知该作何反应好，话到嘴边火气也没了，支支吾吾道：“你，你自己说的不能湿手摸插座啊！” 　　“生命危险个屁！” 　　姜余听到这话就明白了，什么也别说了，上晚自习吧。 　　…… 　　…… 　　……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晕染进来，屋内的暖意一丝也没有少。 　　许明月此时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的一时半会睡不着，心里的事太多了，哪里是几个晚上就能简简单单消化得掉。 　　从云雾缥缈的云中宗到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从吵闹的师妹再到一言不合动杀心的师父，最后到这个并不宽敞的陌生的地方。 　　不远处的房间里还住着人，一个自己才认识不久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里的人好像不用洞府这个词，他们都是不修炼的，这种方方正正的小房间组成的地方，叫做家。 　　这里算不算自己的家呢？只是住在这里的话，应当是算的吧…… 　　想着想着，思绪越来越沉，缓缓闭上了眼。 　　白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地爬了上来，添了一床被子。 　　…… 　　…… 　　…… 　　“一千五百年前的祖师爷啊……” 　　“对，他叫李缈言。” 　　此刻已是上午九点，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姜余说得居多，许明月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只是偶尔应付两句，聊到飞升这么一回事，许明月顺口就提到了那个开创仙法的祖师爷，没想到姜余格外感兴趣。 　　“你说他飞升后喊了句妖怪受死？”姜余放下了面前的油条豆浆，开口问道。 　　许明月点了点头。 　　姜余像是憋着笑似的，看许明月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被许明月看见闹得她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这句话有问题吗？” 　　姜余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开课，许明月及时打断：“说重点。” 　　“嗯……” 　　姜余心中精简了一下措辞道：“你还记得那晚上我刚碰到你和你说的那个日记本的事吗？” 　　“接着说。”许明月边吃边听。 　　“我是在你飞升前的三个月捡到的日记本，而据你所说，只是二十息你就飞升了过来，没错吧？” 　　许明月也暂时吃不下去了，放下手头的东西点点头，这里难道有什么隐秘？ 　　“我当时算了，我们的时间流速差了十二万倍左右。”姜余解锁手机，在上面按了一顿，又摆到许明月面前，“这就是你祖师爷飞升到的时代。” 　　许明月看着一长串莫名其妙的符号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姜余也不墨迹，脸上带着兴奋开口道：“结论一，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 　　许明月下意识点点头——当然没有了，这么久她都没看见。 　　可随即她又猛地反应过来，小脸上遮不住的惊喜。 　　“真，真的……没有妖怪？！” 　　姜余故作高深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结论二更有意思。” 　　“你的祖师爷，飞升到了距今一亿八千万年的……” 　　“侏罗纪时代。” 第18章 第十八章 心里的话 　　“侏罗纪时代有妖怪？” 　　姜余摆摆手，在手机上搜索几张恐龙照片，递给许明月让她自己好好看。 　　许明月粗看一眼只觉得令人头大，哪里是脖子哪里是腿都想不明白，等仔细一看才分辨出身体构造。 　　“妖怪原来长这样吗……”她言语里有些失落——妖怪怎么只有一个脑袋？ 　　“这个不叫妖怪，叫恐龙，你再看看左下角，那里有一个参照物。” 　　许明月往左下看去，有一个明显被画上去的白色小人，渺小的体型与恐龙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嘶，这个有点……”许明月的目光在小人和恐龙间来回比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相比起妖怪，好像还是恐龙更厉害。 　　祖师爷假如飞升后也像自己一样一身法力消散，化成了女子，那么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论如何，想在这个世界见到一个故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别提这个针早在一亿八千万年前就落在了这里，如今也早就被锈蚀得消散掉了。 　　默默放下手机，许明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突然没了胃口，早餐也不想吃了。 　　“祖师爷他老人家……有可能活到现在吗”姜余试探道。 　　轻轻摇摇头，许明月开口道：“我们那里是有法术，但也并非长生不老，顶多活上百余来岁。” 　　“飞升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很少见，在短短一百年里想修行到飞升的境界……很难。” 　　“和想象里的修行完全不一样啊。”姜余闻言有些意外。 　　往常的文学影视作品中，修仙者动辄几百上千岁，可如今从许明月的话中他得知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一身法力滔天的修真者，居然会像普通人一样只有短短百年的寿命，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沉吟片刻，姜余心中又冒出一个疑问，表情扭捏问道：“可我看女侠你模样挺年轻的……” 　　听到这话，许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开口道：“我啊，运气好……” 　　“恰巧捡到一本剑谱，里面记载着祖师爷的通天仙法，心无旁骛地在山上练了十来年，然后又恰巧……” 　　“我是个天才。” 　　姜余听到这话一愣，随后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坐在对面的许明月。 　　——这个起床后冻得瑟瑟发抖、如今双腿缩在凳子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刚才还在吃着楼下卖十块钱不到的早饭的人，之前居然是个修真界的天才剑仙？ 　　鲁迅说得对，人不可貌相。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许明月见姜余这幅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心里莫名来气，眉头皱起，眼神不善起来，“瞧不起谁呢？” 　　姜余张张嘴刚想反驳，挑个什么角度夸夸她，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低头老老实实吃早饭。 　　挨打挨骂么，谁还不会啊。 　　许明月见他这个龟型防御姿态也懒得多动嘴，收拾好自己面前的残羹剩饭，系上袋子，迈腿就要离开，听到身后一声唤：“许明月。” 　　回头看去，姜余还在低头吃早饭，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 　　“我是想说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许明月脸上一怔，听到姜余这句心里话让她挺意外，嘴上细声道：“好什么好……” 　　…… 　　…… 　　…… 　　昨夜果然如许明月说的一样下雪了，一阵小雪过后，街头的景致像是都戴上了鹅毛小帽，偶尔寒风涌过被吹得如柳絮纷飞。 　　许明月跟着姜余出门了，今天要做的事不少。 　　理发、买生活用品、买衣服……太多了，许明月自己没记，反正姜余带路。 　　这种事操心也没用，又没有手机，这么大的城里自己哪知道该怎么走。 　　一片冰凉的雪花不知道从哪飘来，绕过围巾与厚厚的衣服，轻轻吻在许明月脖颈上，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抬头看向侧身，姜余此刻脱了手套正拿着手机导航，手指露在外面冻得发红。 　　“这个手机，我可以有一个吗？”许明月问道——有这个东西好像挺方便的。 　　姜余看过来，对上许明月平静的目光，想了想答道：“没问题。” 　　说完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加了个日程，觉得不保险又上了个闹钟。 　　“去那里理发吗？”姜余止住脚步，街对面就有一家。 　　许明月看了眼，没拒绝，两人走斑马线过了马路，姜余顺便还给许明月复习了一遍过马路口诀。 　　许明月跟着姜余进了屋，屋里暖气充足，环视四周，好像没什么人。 　　这天气出门的人少，理发的人更少，正好也省了排队的功夫。 　　一个头发微卷、穿着衬衫阔腿裤的年轻人听到动静，从前台后面起身，凑了过来。 　　“两位都要吗还是？”边说他边观察着两人。 　　姜余指了指身旁的许明月，答道：“就她，我不用。” 　　小年轻瞥了眼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许明月，抬头看向姜余，心里有点羡慕，开口道：“没问题，小姐跟我过来吧。” 　　许明月听到这话没有立马动身，看了眼姜余，姜余点点头示意，这才跟着小年轻过去。 　　“你对发型有什么想法吗？” 　　“稍微剪短点就行。”许明月言简意赅。 　　小年轻听到这句话有点头疼，短点到底是多短，剪完想要个什么样的效果，都是未知数。 　　“那，用不用给你烫染一下？” 　　这下许明月也迷糊了，带着求救的眼光回头看向姜余，姜余立马跟过来。 　　做美发这么多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个还真没见过，小年轻就没见哪对小情侣出门是男方拿主意的。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就是，我需不需要给她的头发，烫一下或者怎么的……” 　　姜余看了眼许明月的头发，摇头道：“不用什么别的颜色了，就现在自然的样子挺好的，你要说烫一下的话……你问问她想法？” 　　这下小年轻彻底没话说了，怎么做个头发俩人还带来回踢皮球的？ 　　算了，自由发挥吧。 　　…… 　　直到两人从屋里出来，姜余还在边打量着许明月边啧啧嘴。 　　“女侠你这个头发，它就和以前很不一样。”姜余挺满意的。 　　倒也没怎么改动，只是让理发师傅打理了一下刘海和侧面的头发，给发梢定了型，相比先前，如今多带了些卷。 　　许明月并不觉得多好，嘴上抱怨道：“我明明说要剪短点，这个叫短吗？” 　　“这样不挺好的，好看啊。” 　　“我要它好看干什么！” 　　“好看怎么就……欸不是你这个反应很奇怪，爱美之心不是人皆有之吗？”姜余瞪大了眼，目光诧异。 　　“好看有什么用……”许明月嘟囔道。 　　她内心并不反感这些，但也做不到坦然接受，这样的变化在她的想法里与飞升前的自己有本质上的冲突。 　　如今每一寸好的改变，也就意味着与原先的自己远离了一寸。 　　假如就这么下去，那到最后……许明月想到些很远的事，心里泛起强烈的抵触情绪。 　　“今天还是不买衣服了吧。”许明月道。 　　姜余听到这话还以为是许明月不愿意花自己的钱，刚想劝两句，余光看到身侧的店铺，停在原地，扯了一下许明月。 　　“干嘛？” 　　姜余侧头往旁边努了努下巴，说道：“现在你说这个也晚了，咱们到了。” 　　…… 　　最后许明月也没能拒绝姜余的好意，跟着他进去买了不少衣服，姜余买完还不满意，又拉着许明月跑隔壁几家上下挑了几件，最后一看时间不早了两人在外面解决了午饭。 　　等到下午，跑去商场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和杂七杂八给许明月的东西，中途还打电话给小姨求支招，结果小姨听清是什么事后表现得特别兴奋，给姜余唬的一愣一愣的。 　　许明月就站在姜余旁边，能隐约听清姜余手机里小姨的声音，就没几个自己认识的词，索性和柜台的售货员一起行注目礼。 　　等姜余把手机备忘录里的事都清完了，带着许明月爬到商场三楼又给她挑了个手机，塞上姜余自己的备用卡。 　　临走前两人满手东西，姜余正要打车回家，又给他看到了旁边的书店，嘿嘿笑了嘴，问要不要买十万个为什么。 　　要不是手上没空，许明月已经一拳过去了——蚂蚁搬家也是一点一点来，这人想要一口气搬空吗？ 　　打的车很快到了，上车后两人和倒水似的卸货，后排座位上、地上稀里哗啦到处都是。 　　司机师傅没见过这么能买的，就看俩人提着满手袋子上了车，最狠的是那男青年嘴上还叼着一个，他一时有点心疼，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女朋友。 　　等两人回了家，东西也懒得收拾，立马都扑到沙发上去。 　　许明月还算好的，只用提些衣服和小件，姜余是彻底累歇逼了，就见他躺沙发上没多久呼呼睡着了。 　　歇了一会，许明月站起身甩甩腿，感觉自己好多了。 　　旁边沙发上，姜余脱了鞋整个人平躺着，眉眼安详，睡得特别香，就这么会功夫还双手抱着自己转了个身。 　　许明月沉默片刻，转身回姜余屋里搬出来一床比她人还高得多的被子，走到沙发边一股脑扔姜余身上。 　　做完这个顿时又觉得很累，这人被子怎么这么沉？ 　　正打算去鼓捣一下自己的手机，许明月一回头看到满地的袋子，本来下意识地想等姜余起床再说，可回想起自己昨天心里的话，又默默挪到那一堆东西旁边蹲下身子收拾起来。 　　想来收拾东西这种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教学成果 　　等姜余睁眼，客厅里漆黑一片。 　　翻身起来坐在沙发上，头脑昏沉，稍微缓解后才看到腿上的被子，心中纳闷。 　　——沙发上哪来的被子？ 　　正想着，抬头一看，对面沙发上有些微的亮光，一个人影坐在那侧，心中不由得疑惑是谁，过了一会记忆才渐渐与现实接轨。 　　“女侠……”声音低沉嘶哑，还带着未醒的倦意，“几点了？” 　　“什么？”许明月才意识到姜余醒了，抬头看去。 　　姜余迟缓起身，摸着黑找到了鞋，又道：“你怎么不开灯的，现在几点了？” 　　听清了问题，许明月平静道：“你没教过。” 　　姜余闻言一怔，面色古怪，“我教你怎么用手机看怎么样？” 　　“好。” 　　“那我教教你。”姜余打开客厅的灯，往许明月那边凑了过去。 　　许明月坐在沙发上，稍稍让开些，开口道：“我知道怎么打开和关掉了，另外还会一点点别的……” 　　“自己摸索出来了？”姜余有点惊讶，“无师自通啊。” 　　“有这本小书教我。”许明月拿起腿上的说明书道。 　　姜余接过手机一看，十点半，又比划给许明月，“这个符号就是时间，你一开机就能看到。”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每个小时有六十分钟。” 　　“前面这个是小时，后面这个是分钟。” 　　突然想起什么，姜余看向许明月问道：“你们那里数字一般是怎么算的，也是一到十吗？” 　　“嗯，十进制。” 　　“那就好说。”姜余继续比划，“数字今天不着急教，你总之先明白这个东西可以看时间就好。” 　　说完姜余又问道：“你饿了吗？” 　　许明月轻轻点头，她早饿过，这会已经饿到头了，谁知道这人怎么能睡这么久。 　　姜余也不墨迹，把手机还给许明月，在她惊讶的目光里起身奔厨房去了。 　　还会做饭呢？挺意外的。 　　厨房灯亮没一会，就听里面传出一声哀嚎。 　　“忘买菜了！” 　　许明月听这话一阵无语，心中反思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从厨房里探出来一张谄媚的笑脸，嘿嘿笑了声，“女侠，要不今晚咱俩下馆子？” 　　家里吃饭是不成了，两人披上外套，呼哧呼哧立马下楼。 　　绕着小区转了半圈也没看见合眼的，都快绕到西门了，姜余这才眼睛一亮，终于给他找到一家夜宵。 　　灯牌上面不太干净，估计开了也起码得有个一年半载了。 　　这个点人不少，路边的几个小桌都满了，周身一股浓郁的烧烤香味。 　　一看又是没吃过的，许明月心中感叹，这里吃的真的太丰富了。 　　跟着姜余到店里挑了座位坐下，也不吱声，等着吃。 　　姜余坐对面，拿起菜单就开始点，先针对性地点了几个清淡的素菜，又点了烤馒头当主食，然后开始盯着重口味的点，一道比一道厉害。 　　等几盘烧烤一样一样地被端上来，许明月本着尝试的想法，每样都多少试试。 　　对面的姜余就光挑红的吃，被辣得够呛，一边叫爽一边嘴上不停吃，许明月吃的斯斯文文的，看姜余这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心想他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你……”许明月欲言又止。 　　姜余也清楚自己水平，吃辣这方面基本就是个又菜又爱，灌了一口牛奶，脸上有点尴尬，解释道：“我就好这口……” 　　“就是有点怕辣。” 　　这下确诊了，是真有毛病，许明月自顾自吃去了。 　　…… 　　…… 　　…… 　　吃饱喝足，绕了好一会才到家，顺带消了食。 　　直到两人进了门，姜余脸上的劲还没消退，嗓子里也不停咽口水，摆摆手道：“今天还是你先洗吧，我歇会儿先。” 　　“好。” 　　许明月也不客气，转身去自己房间拿换洗衣服，顺带关上门。 　　姜余瘫在沙发上，正歇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侧头一看，过道里的购物袋都不见了，又看了眼身旁的被子，回忆中自己是一到家就睡了，那么这床被子是怎么来的也不言而喻。 　　“……” 　　起身到许明月房门前，轻敲两声，问道：“喂喂？” 　　只听里面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摔在地上，随即是许明月的声音：“别进来！” 　　“呃……”姜余大概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要进来。” 　　“就，就今天咱们回来那些买的东西你都收拾好了？” 　　沉默片刻，房间里传来声音：“废话。” 　　“嘿嘿。”姜余不由得憨笑，“辛苦了。” 　　“还有我睡觉的时候，那个被……” 　　不等他说完，门突然被打开，只见许明月白嫩如藕的小臂横在身前，上面挂着几件贴身衣物，俏生生站在门后。 　　她像是刚经历了什么，此刻头发有些凌乱，小脸神情不悦地抬头看向姜余，褐色眸子里有说不清的含义。 　　许明月瞪了一会，愤愤道：“别说了，屁大点事。” 　　姜余挠头嘿嘿一笑。 　　“……” 　　“让开。” 　　“哦哦……”姜余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后退一步，心中纳闷，女侠怎么还生气了？ 　　许明月绕过姜余，噔噔噔立马转身消失在过道。 　　进了浴室关上门，她手上动作却停了下来，眉头微皱，陷入了思索中。 　　刚才的情绪不仅是让姜余困惑，她自己这会也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没有缘故地变成那个样子？ 　　自从飞升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性情日渐复杂多变，越来越多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自己身上出现。 　　难道是法力消失后，出现了传说中的心魔吗？许明月心里想到。 　　一阵思索无果，也没再深究。 　　上下脱掉衣服，一一放进洗衣机里，打开热水后等了会，缓步走进一片氤氲蒸腾的水帘中。 　　…… 　　…… 　　…… 　　“这张纸你留着，也不着急立马背下来。” 　　姜余把手头抄着阿拉伯数字的纸放到餐桌上，递给对面的许明月。 　　刚才他在教许明月怎么认数，她显然是有比较好基础的，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挺轻松。 　　“我差不多会了。”许明月淡淡道。 　　“真的假的？”姜余一脸吃惊，“那我考考你？” 　　“嗯。” 　　“十怎么写？” 　　许明月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了答案。 　　“嘿！”姜余一看来劲了，好像记性还真挺好的，随即又道：“个位数估计难不住你，我来点更难的。” 　　“四千三百九十六？” 　　许明月听闻后愣了片刻，又是一顿写。 　　“可以啊，女侠你真挺厉害的。”姜余看了答案，该夸就夸，毫不吝啬。 　　给人说说好话又不会少两斤肉，更何况是未来得要朝夕相处好一段时间的人，姜余倒也从不觉得夸赞身边的人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哼哼。”许明月面上神情不变，不由自主发出的短哼倒是出卖了她的骄傲情绪。 　　“那你看看时间。”姜余想了想，又变了个花样，这次走实际应用了。 　　许明月掏出手机，熟练地解锁开，看一眼就摆在姜余面前。 　　“八点四十五。” 　　“实在厉害！”姜余起身双手抱拳，弯腰道：“甘拜下风。” 　　姜老师对于今天的教学成果很满意，开心地收拾起面前的餐桌，嘴上说道：“等会我出门去见我朋友。” 　　“工作的事，我找他帮帮忙。” 　　许明月抿嘴喝一口牛奶，点点头，“我不用去吧？” 　　“你要跟着去吗？”姜余并未直接回答。 　　许明月抬头看了眼窗外，旋即看向姜余，摇摇头，回道：“外面太冷了。” 　　“那也好。” 　　“你在家无聊，要不，我教你怎么玩手机？” 　　许明月听到后心头一紧，嘴上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好啊。” 　　——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你是不是饿啦 　　学了半个小时，许明月觉得差不多了，果断撒手放人，嘴上说着以后有空试试。 　　等出门了，姜余在门外回头看着被关上的防盗门，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女侠的态度就很怪。 　　一边说我就看看，一边老抢他手上手机，茅盾文学奖今年就该颁给她。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可能这就是女人吧，飞升也不能免俗。 　　没一会电梯到了，姜余走了进去。 　　另一头屋里，许明月估摸着姜余差不多走了，拿起手机就往自己床上躺。 　　解锁开手机，眼花缭乱的各类软件映入眼帘，又是游戏又是软件什么的。 　　这些全都是她的！ 　　许明月眉眼弯得像月牙似的，半张脸埋到了被子里，可算到手了，心里直乐呵。 　　好奇这个手机已经很久了，终于有机会自己试试，这个小玩意怎么就有那么多功能呢？ 　　造出来这个东西的人脑瓜肯定特好使。 　　刚才让姜余教了不少，心里看着痒痒，这会姜余走了自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打开聊天软件，新注册的账号联系列表里空白一片，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姜余。 　　许明月点开对话框，一笔一划地在手机上输入：“你是谁？” 　　姜余这会小区都还没出去，兜里一震，以为是朋友在催，拿出来一看是许明月的消息。 　　“你是谁？” 　　姜余看到这句话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算什么问题，你也没加别人吧？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自己才出门不到两分钟吧，这也叫有空试试？ 　　许明月没等多久，对面回了一句“我是姜余啊”。 　　看到回复，许明月脸上的惊讶都快溢出来了。 　　“还真是你？” 　　“……真是我。” 　　“你真是姜余？” 　　姜余这会正站小区路口，看到许明月这三言两语的，直接乐了。 　　——这人上网和啥似的，没见过世面呢？ 　　哦，还真没见过。 　　许明月如今有手机了，体验到无须面对面的即时通讯，新鲜感十足，一时半会还没冷静下来。 　　“我真是姜余，女侠你信我。” 　　“好，我信了。”许明月看到这句女侠就信了，除了姜余也没人叫自己女侠。 　　“你现在到哪了？” 　　“快上车了。” 　　“哦。” 　　许明月兴奋得不行，又在床上打了俩滚，都快抱着手机亲上了，这手机可真有意思。 　　思索片刻，又发消息过去：“我和你聊天会让别人看到吗？” 　　“不会。” 　　“那要咱俩中间有个谁，那人看不见我俩聊天？” 　　“……” 　　姜老师上网课了。 　　…… 　　…… 　　…… 　　姜余说他要见朋友去了，许明月鼓捣了会乱七八糟的游戏，玩得手忙脚乱，没有一点游戏体验。 　　过了会觉得没劲，裹着被子坐在床头，打开了姜余给她下的聊天论坛。 　　姜余给她起了个名，名字一看就很招摇——大家好我飞升来的。 　　当时许明月还担心有暴露的风险，一阵紧张，结果姜余给她看了眼他自己的名字，顿时没意见了。 　　——多吃点吧你骂人都没劲 　　姜余这网名，少说值五顿打，许明月觉得这人小时候准没少挨揍，练了一身扎实的皮肉功夫，不然哪能这么跳呢。 　　这会也没人盯着，许明月就在论坛顺着列表往下翻，看到感兴趣就点进去。 　　《家人们早上好，今天也是精致的肥肥》 　　看到这个贴子，许明月眼睛一亮，心想挺有意思，还打招呼呢，人可真有礼貌。 　　点进去看正文，楼主贴了自己的早餐图片和一些简单的制作过程，几张图片看下来，许明月没忍住咽了下口水，有一点点心动。 　　差点发消息给姜余让他带点吃的回来了。 　　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继续往下翻，打算看看评论区都在聊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楼就让许明月瞳孔一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别特么晒了，天天吃这样？” 　　许明月愣了片刻，有点生气，眼神顿时变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人家楼主开开心心给大家分享这么好吃的早餐！ 　　克制住了怒气，心想这大概是个别案例，许明月又耐着性子往下看。 　　“胖不死你。” 　　“上流，你是个勾八肥肥？” 　　“又来了又来了，什么家庭啊（战术后仰）” 　　“起这么早做这个？可给你闲的。” 　　“别晒了求求了，断头饭是吧？” 　　…… 　　许明月手指微微发抖，许多情绪在心里翻涌交织着，她不能理解这些人对陌生人的恶语相向，密不透风的恶意仿佛穿透了屏幕，在她感同身受楼主的同时，也体验到了与楼主所遭受的同等的一切。 　　深吸口气，许明月忍了片刻，待再睁开眼时，目光灼灼。 　　…… 　　…… 　　…… 　　“蒋柯，这次……”姜余坐在咖啡厅中，满脸真诚道：“真的谢谢，帮大忙了。” 　　“余哥，你愿意来找我是认我这个兄弟。”蒋柯神色洒脱道：“我俩之间真没必要说这个，而且我也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姜余表情放松了些，点点头，开口问道：“中午一起吃个饭？” 　　听到这句，蒋柯表情有点纠结，叹了口气，开口道：“大学毕业后咱俩半年多没见了，我本来也打算吃个饭，但是我那边有事……” 　　“反正过几天也能碰上，到时候再聚吧，我还得赶回去忙。” 　　姜余一听有事，也没有强行挽留，两人起身后，姜余搂住蒋柯肩膀一起走到门口。 　　门口不远停着一辆白色奔驰，姜余跟着蒋柯送到车边。 　　“余哥那我先走了。” 　　姜余挥挥手，目送对方上车离开。 　　等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姜余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 　　好不容易打到车，下意识地点开聊天，和许明月的聊天框被姜余置顶，历史记录还停留在自己和许明月说要去忙的那一刻，这一段时间里并没有新的消息。 　　大概是去忙别的了吧，姜余想到。 　　心里有一阵说不上的失落，刚打算打字问问对方在忙什么，又默默收回了手。 　　此刻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站在路边跺了几下脚，身上也没有多上几分暖意，姜余一遍一遍地刷新手机，像是有蚂蚁在心头爬似的，心绪难宁。 　　车怎么还没到啊…… 　　…… 　　…… 　　…… 　　“你装个勾八的理中客？楼主是你爹是吧，太好孝了。” 　　“就这啊，就这？” 　　“别骂了别骂了，我来说句公道话，有一说一，这就是个啥比。” 　　“这什么名字啊，纯纯牛马，我笑死。” 　　“楼主都特么没说话，你急个屁？” 　　“小学生？骂人都不会你对线个锤子？” 　　距离许明月给评论区中的骂人评论逐一回复，现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原本普通的生活分享贴被顶到了论坛的首页。 　　一个只会用无力的道理来说教，不知道怎么骂人，又一直坚持辩驳的人，作为这些在互联网中身经百战的喷子们生活里的娱乐对象再合适不过，这群闻着腥味赶来的人将她包围在中间，有直接且恶毒的谩骂者，也有假装好意又趁机倒打一耙的人。 　　许明月依旧保持着靠坐在床头的姿势，外套被脱在一旁，此刻她红着眼圈，胸口剧烈起伏着。 　　手机消息不停跳动，里面是无数难堪的词汇，汹涌的恶意淹没了她。 　　许明月只能一笔一划地写字，打字很慢，往往对方说了好几句她还在就头一句回复。 　　从前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个人，来到这里后，碰见的各种各样的人多了，但善意与友好占据着主流。 　　生活里的困难，也都有人替她解决。 　　许明月从未经历过的如此多的恶意，此时她像是再也没了力气，也没了继续争辩的心思，只是看着面前不停刷新的回复，先前的喜悦与兴奋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放下手机，许明月默默缩回了被子里。 　　小小的房间里，手机的提示音还在不停回响着，像是有许多尖锐的声音在嘲笑着她，使劲闭上眼，那些隐藏在屏幕背后的人的话却不停浮现在脑海里。 　　许明月只能把头使劲埋到被子里，埋得更深一点，可即使这样，提示音依旧不断地穿透过来，不断地钻进她的脑海里。 　　过了一会，像是终于受够了这些。 　　放到客厅总该听不见了，许明月心想。 　　从被子里出来，身上顿时冷了许多，起身穿好鞋，走到客厅，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许明月看了一眼还在发出声响的手机，深吸一口气，尽全力将刚才突然涌出的情绪放下，转身准备回到卧室，回到那个还有些温度的被窝里。 　　就在此时，过道尽头的防盗门此时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的羽绒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那头，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餐盒。 　　“我回来了。” 　　“家里的东西我怕你不爱吃，还是带了份外卖回来。” 　　边说话边换好了鞋，姜余抬头便看到许明月，此刻的她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服，像是力竭了似的站在那，眼圈微红，目光怔怔地看着这边。 　　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提着的饭盒又看向许明月，姜余像是明白了什么。 　　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问道：“女侠，你是不是饿啦？” 第1章 第二十一章 特别的人 　　姜余拎着外卖走到餐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拆起了饭盒，“来来来，你试试这个米线怎么样。” 　　锡箔泡沫纸被他拆开放在旁边，一股浓郁飘香顿时散发开来。 　　许明月愣神了好一会，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姜余开门、换鞋、然后在餐桌上拆外卖，等闻到米线的香味才迟缓地动了起来。 　　转身到茶几边，拿起手机，走到餐桌坐到姜余对面，将手机推到姜余面前，面无表情道：“我想……拿剑劈了他们。” 　　姜余这会已经吃上了，突然听到这么句话，被刺激得差点把嘴里米线喷出来，使劲一吸溜，咽下了肚子缓了片刻，疑惑地看向许明月，接过手机低头翻了起来。 　　“打游戏没打过是吧，那些玩家对战的手游你可以等我回……” 　　没等嘴里的话说完，看到了通知栏的消息提醒：你收到了63条回帖。 　　眉头一皱，姜余点进论坛软件，仔细看了起来。 　　许明月自姜余推门进来起，负面情绪不知不觉散了许多，递过去手机后静坐着，等待姜余的后续反应。 　　起初他还是随意点着，不多时就默默放下筷子，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许明月头一次看到姜余这个样子，心里渐渐没了底：我不会闯祸了吧…… 　　不等多想，姜余突然起身，给许明月吓了一跳，身形向后一靠。 　　只见姜余绕过餐桌，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卧室里，很快带着纸笔出来，啪地一声拍在餐桌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笔，低头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许明月见他这样有点害怕，斟酌片刻，弯着上半身，尽力将目光放在姜余的脸上，细声说道：“我错了……” 　　姜余抬头看了过来，表情有些错愕，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继续奋笔疾书。 　　又写了一会，他将笔放在一边，深深呼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着许明月，缓缓道：“你没有错。” 　　“但我们还是先解决午饭吧，等会凉了就没法吃了。” 　　许明月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小口吃起了米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姜余。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欲扬先抑吗…… 　　姜余没几口就吃完了，收拾好自己的垃圾后坐回椅子上，静静看着，许明月也只好假装不知道，心里忐忑地吃完了米线，默默收拾起来。 　　“先别急。” 　　姜余出声打断，起身拿起凳子，坐到许明月身旁，许明月也转过身去，两人面对着面。 　　“这件事按理来讲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听到这话，许明月觉得匪夷所思——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让你接触互联网之前，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一些事。” 　　“互联网是一个匿名的大社区，所有人彼此都互不相识，因此你在现实生活中所不能说的话、不能随意宣泄的情绪，在这里被说出来被表达出来，也很难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姜余顿了一下，等来许明月点点头，这才继续开口道：“人性中，有一分的善，在这里也最多不过是一分，但人性中同等的恶，在这里能有十分，甚至更多。” 　　“这是一片躁狂的无主之地，怀着善意进去的人很难生存，这种人要么在恶毒的言语中坚持自我，要么在崩溃后加入这些情绪当中。” 　　说完这句后，姜余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明月，开口道：“你是前者。” 　　许明月心里有些欢喜，这大概是她听到过的姜余对自己最真心的夸赞，思索片刻，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们这样做……没有什么代价吗？” 　　姜余点点头，肯定道：“互联网是匿名的，除非他主动暴露自己，否则几乎没有代价。” 　　许明月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这下再也没了什么拿剑劈人的心思，沉吟片刻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以礼相待不是最基本、最自然的事吗？” 　　“没错啊！”姜余语调轻松，快慰地答道，随后靠上椅背，侧头笑对着许明月，“正因为你觉得这是最基本、最自然的事，正因为你还有着这样的克制。” 　　“所以，你很特别啊。” 　　许明月听到这话脸上一怔，有些意外，心中的欢喜又多了两分。 　　“你对人性有自己的见解，懂得你来我往、知恩图报，比如收拾购物袋，又比如沙发上的被子。” 　　姜余把手上的纸递给许明月，继续说道：“同时你也懂得克制自己，在被这么多人辱骂的时候依旧保持自我。” 　　许明月接过那张纸，低头一看，上面被抄写下了许许多多的网名，正是之前在论坛里那些人。 　　“但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后不要做了，他们没有交学费，你没有义务教他们什么叫基本素养。” 　　“世界上最难的事，一个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一个是把自己的想法灌输到别人的脑海里，他们不值得你花费精力，这些人九年义务教育白上了。” 　　说完这几句，姜余心中畅快，开开心心地起身帮许明月收拾起了垃圾。 　　许明月坐在椅子上看着姜余帮自己收拾没有动弹，还在思索着刚才姜余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姜余看了眼许明月，说道：“你多想想。” 　　随后进了厨房，找擦桌布去了。 　　直到姜余擦好餐桌过来收拾椅子，许明月这才起身，嘴里含糊地说了句谢谢，拿起手机快步回了卧室。 　　关上房门，许明月看着乱糟糟的床，整个人像大字一样躺了上去。 　　埋在被子里深呼吸两口，翻身看向天花板，表情轻松，讷讷道：“我是特别的……” 　　…… 　　…… 　　…… 　　下午没什么安排，加上精神疲惫，许明月在自己房间睡了个舒服觉。 　　穿好衣服，开门出来，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拿出手机一看，六点多了。 　　“姜余？”许明月问道，并未得到答复。 　　在客厅和厨房找了一圈，顺手打开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往日里早就习惯的独处并没有带来安稳的感觉，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灵光一闪，许明月走到姜余房间门前，轻轻敲门，“有人吗？” 　　“我在。”隔着门传来闷闷的回声，许明月顺势开门，往里面看去，姜余正坐在自己书桌前，摆弄着他的笔记本。 　　“你在干什么呢？”许明月随口问道。 　　姜余起身关上了笔记本，拿上外套穿起，来到她面前，“没什么事。” 　　“我下午买了菜，我去做晚饭？” 　　许明月闻言点点头，目光悄悄绕过姜余，看向那台笔记本，总感觉这人在转移话题。 　　但她也没再问下去，跟着姜余出了房间，开口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有啊，我教你。”姜余自然地回答道。 　　说着话，两人来到厨房，姜余从架子上拿出一副塑胶手套递给许明月，“你戴着这个手套。” 　　“哦。”许明月老老实实接过来，感觉有点大，戴上后怪别扭的。 　　姜余撕开几盒包装，放在一边，嘴上说着：“我买了牡蛎和海螺，虽然人家是处理好了再拿出来卖，但是咱还是自己再用清水好好洗一下，图个安心。” 　　许明月点点头，跟着来到水池边，学着姜余的动作清洗起来，看了眼姜余的手，疑惑道：“你怎么不戴这个手套？” 　　姜余头也没抬，大大咧咧地回了句：“用不上，我又不是那什么细皮嫩肉的。” 　　一听这话，许明月顿时不乐意，嘴上反驳：“什么细皮嫩肉？我可是练过剑的人，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说归说，许明月的塑胶手套终究还是没摘，这天气的自来水隔着手套都冻着疼。 　　姜余他傻自己又不傻，再说了，如今这个手白白净净的，确实也挺，呸！怎么给他带进去了。 　　没人再开口，两人肩并肩站在水池边，安安静静地准备晚饭。 第2章 第二十二章 开视频吧 　　吃完晚饭后，许明月提议出门散步，被姜余以外面太冷为由拒绝。 　　刚想回卧室歇会，结果又被姜余兴冲冲地拉到他卧室里，玩起了手机游戏。 　　见他一脸乐呵，许明月也没好意思扫了他兴致，只好答应。 　　游戏开始，许明月听姜余的选了个输出位，姜余说着什么这把我保你，选了个辅助。 　　许明月刚上手，什么都不会，磕磕巴巴地操作着自己的角色，好不容易学会移动，跟着姜余钻到草丛里，俩人挨在一块，埋伏了起来。 　　“准备动手。”对面两人毫不设防地走过来，姜余指挥起来，“上上上，动手动手！” 　　姜余操作的辅助用了闪现，一马当先杀出草丛，出现在敌方两人面前。 　　低分段的萌新局，彼此都没什么技术可言，姜余这次精心设计的埋伏显然出乎了对方意料。 　　姜余手下的角色穿着花哨的皮肤，在许明月看起来格外古怪。 　　此刻这个花里胡哨的角色却横刀立马，一个先手控制技能果断交出，完美的套住了对方两人。 　　姜余像是一个衣品放浪的刺客，自阴影中无声潜伏，然后转瞬出击，敌方二人被控住后动作一僵，转头反应过来，回身…… 　　群殴起了姜余。 　　“女侠，女侠，救我！” 　　“救命啊，我只是个辅助！” 　　花里胡哨的姜余被敌方交了两套技能，然后一路追着揍。 　　“大意了，我没闪了！” 　　“快出来啊！” 　　“啊……”姜余心灰意冷地放下手机，他的角色阵亡了，无奈问道：“女侠你为什么不动手？” 　　许明月的角色此时还在草丛里吃草，一动不动，全程目睹了刚才的惨剧。 　　听见姜余的话，她眨巴眨巴眼睛，“他们又没打我，我为什么要打人家？” 　　“再说也是你主动去招惹别人的，你今天才教我在网上要和人和谐相处呢。” 　　听到这话，姜余脸上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憋了一会才道：“这个游戏……它就是得你打我我打你。” 　　“哦。”许明月懂了，干脆地把手机放到一边，“那你们打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 　　姜余只觉得喉咙里一口老血涌上来，“你不来的话，我们少一个人打不过啊！” 　　“那我来了。”许明月睁开眼，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此刻两人已经落后了不少经济，姜余只好带着她慢慢偷自家队友的野区，不停蹭兵线，稳扎稳打了好一阵子，加上许明月也逐渐上手，这才逐渐追回来。 　　见中期局势逐渐明朗，姜余不打算拖太久，开口道：“中路准备集合打团。” 　　“哦。” 　　“来来来，这波必须打，我们有优势的。” 　　“我死了。” 　　姜余瞪大双眼，看向小地图，这才发现刚才许明月居然在单刷大龙。 　　“你为什么要去打它？” 　　许明月面无表情地答道：“它长得好丑。” 　　“……” 　　团战少了一个关键输出点，局势瞬间倒向对面，被团灭后敌方一波平推了基地。 　　姜余输过很多次，但从没体验过这样的躺输。 　　安慰好了自己，又安慰了许明月几句，抱着希望又开了一局。 　　“这次我来选个输出，你选辅助跟着我走吧。” 　　“哦。”许明月拿回来手机，姜余已经帮她挑好角色了。 　　跟着姜余到线上，慢慢熟悉了技能，按照姜余说的一步一步走。 　　这次输出的担子交给了姜余，他的操作明显不属于这个分段，水平碾压之下，游戏相比上一局简单了不少，前期成功拿下不小优势。 　　“我去打个野，多刷点钱攒装备。”姜余见游戏节奏在自己手中，打算挺身而出当大腿，吩咐了起来。 　　许明月没有说话，操控角色跟上姜余，姜余去哪里她也跟着去哪里。 　　一开始姜余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以为是许明月有自己的想法，刷了半个野区这才反应过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明月抬头看向床另一头，声音平淡道：“我不会玩，跟着你比较有安全感。” 　　“……” 　　艰难地结束比赛，终于拿下一场胜利，姜余这会也没了继续打游戏的念头，瘫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许明月没感觉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嘴上说着：“早知道就去散步了。” 　　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呢，结果就是几个穿着奇奇怪怪的人和妖怪，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不就是群殴吗？ 　　今天算是看明白了，互联网真是暴力。 　　许明月坐久了，感觉脚丫子有点冷，脱掉拖鞋，坐上了床，腿缩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她开口问道：“最近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姜余听到后扭过头去，只见暖黄灯光下，许明月姣好的侧脸一览无余，半个身子乖巧地缩在那头，在自己的被子里。 　　他心中突然泛起莫名的情绪。 　　日常的琐碎掩盖下，渐渐使他习惯了许明月的存在，可每当两人挨在一块，就像现在她坐在自己身旁的床头边时，又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一个从其他世界飞升过来的女剑仙，身怀绝技，还漂亮得不像话，就这么坐在他旁边，甚至刚才还顺着他的意思和他打了两把手游…… 　　这种事怎么就给他碰上了？ 　　姜余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许明月见迟迟没有等来回答，转头过来看向姜余，“问你呢。” 　　姜余刚要开口，瞧见了许明月的正脸，话又凝滞在了嘴边，过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道：“过两天我去面试。” 　　“估计……要节后才上班，这段时间我打算带你出去逛逛。” 　　“好。”许明月听到安排，应了声，爽利地从被子里出来，起身穿上鞋，回了自己卧室。 　　门被许明月随手关上，房间里一下就只剩姜余一个人。 　　他这会的思维还停留在许明月转过头来的那一刻。 　　过了一会，慢慢坐起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探到床的另一头，手指感受到被窝里的余热，又默默缩了回来。 　　这样的人是真的存在啊，还真给自己碰见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胡思乱想中愣神了一会，一旁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姜余拿起手机一看，来电备注：妈。 　　见到是谁打来的电话，姜余当即就精神了，心里发怵——怕是自己和许明月的事暴露了。 　　那天晚上马爷碰见他和许明月站路边打车，就马爷那张嘴，这事传到自己爸妈耳朵里去不过是早晚的事。 　　事到临头，接通电话，姜余声音有些颤抖：“妈？”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小豆啊。” 　　听到这句话，姜余刚想回应，又突然心生一计，居然给他找到转移话题的由头了。 　　清清嗓子，正声道：“妈，要么我叫小豆，要么你那狗叫小豆，咱俩先把这事说清楚行不行。” 　　“你和一狗计较什么？”姜妈的音调突然变高，一巴掌把这个话题摁死。 　　计划失败，这天没法聊了，姜余强忍住挂掉电话的冲动，“行行行，我不计较。” 　　“回家吃顿饭就没影了，你也好意思问我？” 　　“不是，我最近忙着找工作的事呢……” 　　“你消息也不知道发一条？” 　　姜余自知理亏，干脆放弃抵抗，好声好气开口道：“妈，我错了，深刻检讨，您也别和我计较。” 　　“哼。”姜妈吃软不吃硬，听姜余服软也没继续说他的心思，“我打你电话是有点事要和你说。” 　　姜余心头一紧。 　　“你上次在家里说的那个姑娘，我翻你朋友圈也没看见，发张照片来给我瞅瞅？” 　　一听是这事，姜余松了口气，看来马爷这次发挥失常，爸妈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没问题，我明天给您发过去行吗？”姜余干脆地回答道。 　　姜妈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满意足。 　　本来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能看一眼姜余女朋友，说什么回家不给自己发消息都是借口，不过是拿这事敲打敲打姜余，现在目的达成也就没别的事了，随便聊两句应付一下儿子。 　　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两句也多了，勉强就应付了一句：“那行了行了，你早点休息，别给我熬夜。” 　　“哎，好好，妈您也早点休息，我多联系家里。”要挂电话了，姜余嘴上乖巧得很。 　　说完放下手机，打算挂断电话，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许明月换上了睡衣，一头秀发披在身后，进门就问：“我手机是不是在你被窝里？” 　　说完，自己跑到床边翻找起来。 　　姜余整个人愣住，打算按挂断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卧槽！” 　　手指一哆嗦，慌乱之间，摁在了扬声器上。 　　许明月被吓一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姜余，此刻姜余目光呆滞，满脑子都是一个声音：完了完了，全特么完了。 　　电话对面也像是受了惊，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沉默半天才传出声音： 　　“姜余，开视频吧。” 第3章 第二十三章 过日子 　　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 　　姜余听到这话，手指颤巍巍地切了视频通话，脸上笑得比哭都难看。 　　“妈……” 　　另一头只有微弱的灯光，黑暗中一阵窸窣，姜妈开了灯。 　　姜妈也没完全想到，她好好地躺床上睡觉，打算睡前给儿子打个电话交流一下感情，怎么事情就成这样了？ 　　这小子二十多岁没谈个恋爱，上次回家说有对象了，她还挺欣慰。 　　现在一看，好嘛，直接同居上了，按照这速度，再过俩月就该等着抱孙子了。 　　吓不吓人哪？ 　　见儿子那张看着就烦的脸，姜妈心里来气，开口斥责：“别叫妈，你就这么糊弄亲妈？” 　　姜余笑得更难看了，“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解释什么啊你，整天没憋个好屁。”说完话锋一转，语气稍缓，“你让我和人家姑娘聊聊。” 　　许明月在被窝里捞了好一阵子，找到了手机，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隐约觉得好像与自己有关。 　　姜余朝这边看来，对着许明月使了个眼神，“我妈……说想和你聊聊。” 　　还以为怎么回事呢，就这？ 　　许明月大大方方地拿过来手机，看到通话界面里有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身上穿着睡衣，正襟危坐在床头。 　　姜妈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干脆就接过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这会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拾，只好僵硬地摆出笑容。 　　“小姑娘，你好……” 　　“你好。”许明月回应道，心想姜余妈看着挺面善的，戴着一眼镜，看起来比姜余聪明多了。 　　“……我是姜余的妈妈。” 　　“我知道。” 　　姜妈噎住，我知道你知道啊！ 　　“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许明月，许诺的许，天上的那个月亮的明月。” 　　“呵呵，好名字。”姜妈笑了笑，大脑飞速运转，“小许，你住那边还好吧？” 　　“挺好的。” 　　“那就好，平时姜余没欺负你吧？” 　　听到这话，许明月认真思考起来，回忆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偶尔吧。” 　　姜余站在床边，听到这话，顿时腿一软，差点给跪下来。 　　姑奶奶，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 　　电话那头也沉默半饷，姜妈原本打算就客套一下，没想到小姑娘挺直来直去的，一时半会愣是没接上话，“过几天……你让他带你过来吃个饭，我替你做主。” 　　姜余见越描越黑，这下是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从许明月手里抢来手机。 　　“妈，这事你真得听我解释……” 　　姜妈不为所动，语气冷淡道：“没空听你解释，你把手机还给人家。” 　　姜余心里委屈，也只好照做，把手机又递给了许明月。 　　“小许啊，你回头加我联系方式，就这个手机号，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好的。”许明月点点头，心情轻松，感觉姜余的家里人对自己态度都还挺好。 　　两人视频通话唠了一阵，最后姜妈又重复了一遍让姜余带着许明月回家吃饭的事，这才挂掉电话。 　　“你妈挺好相处的。”许明月把手机还给姜余，随口说道。 　　之前担心姜余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多虑了，小姨虽然有点不正经，但还挺热情，姜妈也是，大义灭亲，头一回认识就说替自己做主。 　　此刻姜余脑袋里乱得像一团浆糊，那边电话一挂，他就躺床上去了，目光涣散，也不回话。 　　许明月看了一眼，转身回自己卧室。 　　…… 　　…… 　　…… 　　挂掉电话，姜妈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姜从她身后床上摸过来，眉毛一挑，问道：“那姑娘怎么样？” 　　姜妈发呆了好一会，摘掉眼镜，回过头，“模样不差，性格挺，挺实诚的。” 　　“那不和儿子似的，俩老实人凑一块去了？” 　　“不一样，儿子那是傻，这姑娘我觉得她就……就是真的不懂。” 　　老姜一听，又躺回床上，“照你这么说，他俩没一个靠谱的，以后怎么过日子？” 　　姜妈没说话，关上灯，收起腿，也躺了上去。 　　俩人一起看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好一会，姜妈转过头来，“那天咱俩也就是诈一下儿子，没想到还真是说谎，今天我这打了个电话，突然发现，人家小情侣的直接同居了……” 　　“一眨眼，就觉得儿子长大了，我也老了。” 　　“做梦似的。”姜妈感叹道，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月光流淌，窗外洒进来枯瘦的树影，两人陷入无声的沉默中。 　　…… 　　…… 　　…… 　　第二天一早，许明月起床后跟着姜余下了楼，两人一块吃早饭。 　　姜余给演示了一遍怎么扫码支付，说是以后许明月要买什么东西拿着他手机去就行。 　　许明月听这话，翻了一白眼，她觉得姜余就是不想早起，想让她带早饭。 　　解决了早饭，又说带她逛逛小区周边，这下许明月更确信了。 　　两人绕着小区散步，姜余听了许明月的想法，当即开口解释：“你得信任我，我怎么会是因为这种事情才带你出来呢？” 　　许明月把小脸往围巾里缩了缩，闷闷地说了句哦。 　　“你想啊，等我去上班了，你在家无聊，周边你逛熟了是不是就能自己下来走走？” 　　“这么冷的天，我出门干嘛。”许明月还是不信，这人说谎越来越熟练了。 　　明明之前说起谎来就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一点也不好玩。 　　想到这，许明月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姜余。 　　这人一天到晚没个正经点子，一天天的不着调，又吵又烦人。 　　被这么一瞪，姜余索性闭嘴，带着许明月继续逛。 　　走了一会，半路上碰见几个小孩围成一圈，和企鹅爸爸孵宝宝似的，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余好奇地走过去，远远一看，原来是在玩卡片呢。 　　许明月跟过来，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摔卡片啊。”姜余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一种小孩玩的东西。” 　　“哦。”许明月将信将疑地看着姜余。 　　这人一幅蠢蠢欲动的样子，不会是也手痒了吧？ 　　姜余没察觉许明月的目光，看了一会，恋恋不舍地挪开头，带着许明月接着散步。 　　“我小时候也经常和朋友玩这个，那会我摔卡片可厉害了……”姜余边走边回忆，张嘴叭叭了大半天，说完转头问道：“你童年那会都干什么？” 　　许明月没想到话题突然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慢慢开口：“吃饭，睡觉。” 　　“刚开始有个人，对我很好，经常催我睡觉，大概是……我很亲的人。” 　　“接着，就是每天忙着逃命……” 　　说着说着，许明月觉得衣服像是变得单薄了些，身上又冷了一分。 　　“后来被送上山，念了两年书，学了点东西，再往后捡到那本剑谱，练起了剑。” 　　“然后，就没有童年了……” 　　姜余听到这些话，心头有些沉重，过了会才说道：“现在去体验之前缺失的东西也不晚……” 　　许明月轻轻摇摇头，并不赞同姜余的说法。 　　冬天的阳光清清冷冷，穿过缕缕分明的发梢，晕染在她白皙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错过就是错过，事到如今再去体验，也不可能是童年的滋味了。” 　　说完将脸撇开，环视了半圈，“我到这里来之后，看到你们好像过得都挺好的……” 　　哪怕是一年到头最冷的时候，身处繁华闹市中，也有不少人在街头。 　　街头小巷，或者远处的高楼大厦，晴空万里下，朦朦胧胧的都镀着一层耀眼的白光。 　　姜余神色一怔，笑了笑道：“是啊。” 第4章 第二十四章 缺心眼侠 　　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说话，只是安静散步。 　　沿着路边，许明月走在前面，身形娇小，步伐轻快，即使穿着臃肿的外套，走起路来依旧是轻飘飘的。 　　等到一片完整的落叶，就踏步踩上去，脚下发出落叶被折断的脆响。 　　姜余稍稍落后几步，在他面前，有阳光、街道、呼吸的白雾，在视线里，有侧脸、长发、以及微红的耳廓。 　　日常生活里的焦虑突然没了踪影，像是困于水底的鱼，被微微月光吸引，探出水面后却看到了整片星空，而那些水底的故事，从此一点也不重要了。 　　…… 　　…… 　　…… 　　接近饭点，两人回了家，许明月解开围巾放到沙发上，往厨房里走。 　　许明月感觉做饭这事还挺有意思的，又是个生活技能，所以有意在姜余那尽量多学来两手。 　　等学的多了，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菜。 　　走进厨房，许明月套上新垃圾袋，朝客厅道：“现在做饭吧，我饿了。” 　　转身戴上塑胶手套，清洗一下，打开冰箱，准备拿菜出来等姜余指挥，谁知道仔细一看，冰箱里居然空荡荡的。 　　许明月关上冰箱，心生疑惑——没菜怎么做饭，难道姜余有什么别的计划？ 　　“姜余，咱们中午吃什么？” 　　姜余走到厨房门口，正打算大展身手，听到这句话，站定身子一拍脑袋，“哎哟！忘买菜了。” 　　他刚散步的时候就没想起这事，光顾着看许明月了。 　　谁让女侠长得好看啊，这事总不能怪他吧？要怪也怪作者啊。 　　于是他挠挠脑袋，问道：“要不中午出去吃吧？” 　　许明月心情复杂，没接话，看着手上的塑胶手套，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摘掉放到架子上，绕过姜余，去沙发那边拿围巾。 　　对于这类事情，她其实习惯了。 　　姜余这人，一会靠谱一会掉链子，犯起病来连亲妈都不敢认这个儿子。 　　有时候碰见姜余缺心眼，她不禁会想，这人长这么大准没谈过对象，这毛病谁受得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所以许明月每次见姜余智商下降都安安静静到一边去，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要是姜余在这个时候来搭话，嘴上也爱理不理的。 　　今天这么一看，又是发病期，得离远点。 　　许明月跟着出了门，默默放慢步伐，拉开两人的距离。 　　关上门，姜余在前边按了电梯。 　　许明月正系着围巾，姜余突然嗷的一声愣住，僵硬地转头看向许明月。 　　“坏事了，我钥匙没带……” 　　许明月心中鄙夷：呵，早有准备。 　　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那把钥匙，套在手指上甩了一圈，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姜余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女侠英明！” 　　随后又像是怕许明月看不懂，比了个标准的大拇指。 　　许明月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自顾自等起了电梯。 　　没等太久，咚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走了进去。 　　趁着电梯下行，姜余开口问道：“有什么想吃的？” 　　许明月撇撇嘴，“我带路。” 　　到了楼下，许明月出门辨认一下方向，还真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今天的天气挺好的，连带着心情也不错，双手戴着手套揣兜里，嘴上轻轻哼着小曲。 　　“你在唱什么呢？”姜余凑上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许明月唱歌。 　　“刚才散步在路上听到的。” 　　姜余听到这句话，眼神有点怪怪的，试探道：“要不改天唱个歌？” 　　许明月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顺着话题反问过去，“你意思是我唱给你听？” 　　姜余没掩饰自己的想法，笑着点点头。 　　“想的倒是挺美。”许明月无情拒绝。 　　唱歌怎么想都是一个人的事，哪有在别人面前唱的道理，不怕丢人的？ 　　转念一想，姜余洗澡的时候就喜欢唱歌，这人不能用常理来度量。 　　走到小区门口，许明月放眼看去，反正都没吃过，挑了家近的就朝着那边走过去。 　　…… 　　到了店里坐下，让姜余替自己点了餐。 　　过了一会，点的东西上来了。 　　许明月肚子有点饿，轻轻撩起头发，直接开动了。 　　吃着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姜余抬起头，大概是吃的比较认真，脸上茫然，“午饭啊……” 　　“我是问你，你替我点的这个是什么。” 　　姜余反应过来了，掏出手机看了看，答道：“老鸭血粉丝汤，加豆丝，加鸭脖，加……” 　　叽里呱啦说了一长段，许明月也没听清，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姜余来了个电话，看一眼来电，拨通后聊了几句，随后把手机递给许明月。 　　许明月疑惑地接过来，学着样放在小脸旁边，手机里传来声音：“小许，许明月？” 　　许明月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反应过来是姜余小姨，“嗯嗯，我在听。”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上次你，你在我家不是那个，用了一下我的道具剑么？” 　　“当时我在直播，后来这个视频被人从录播里剪下来上传了，现在视频播放量还行，你假如最近有空能不能过来一下？” 　　许明月甚至没数清这一句话里有几个词她不认识，只听出来小姨语气软得很，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声若蚊蝇地应了声：“好……” 　　“好嘞！那明天可以吗？”小姨欣喜道。 　　许明月一听，没了主意，支支吾吾道：“我，我听姜余安排，我让他和你聊。” 　　说完把手机赶紧递给了姜余。 　　姜余接过电话聊了两句，等挂掉电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明天我送你过去，你那天……你俩干了什么？” 　　许明月脸上微红，强装镇定道：“没什么事。”随后继续埋头干饭。 　　姜余见许明月不愿意说，也没继续追问，心里打定主意要偷偷弄明白这俩人干了什么。 　　等吃完了，两人从小店里出来，许明月擦了嘴，四处张望找垃圾桶。 　　姜余一碗热汤下肚，心满意足，拍拍肚子转身就往小区走。 　　许明月回头见这一幕，顿时被气得够呛，连忙给他喊了回来——你丫的，菜还没买呢！ 　　两人噔噔噔去商场买了菜，等出来的时候姜余手上拎着两袋。 　　“今天你是缺心眼侠！”许明月恶狠狠道，姜余这次病情发作也太严重了，简直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 　　姜余嘿嘿一笑，拎着菜走在旁边，没好意思还嘴。 　　缺心眼就缺心眼呗。 　　被许明月用软糯的声音凶了一下，甚至有点兴奋。 　　要不，您再骂两句？ 　　…… 　　…… 　　…… 　　回家后两人各自休息。 　　分开前，姜余扔给许明月一本书让她最近看看，说是给她建了个书单，得按照上边的一本一本读。 　　说完他就进了自己房间。 　　许明月拿起书一看，平装书皮上写着《简明新全球史》，印刷的精美程度让她有点惊讶，相比之下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本显得格外简陋。 　　掂量一下，入手并不沉，书本厚度也适中。 　　反手关上卧室门，许明月抱着书缩到被子里，拿枕头垫在背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刚翻开，入眼处有一个字迹青涩的签名——姜余。 　　想来他看过，这本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特地替自己做了个书单，倒也有心了。 　　许明月短哼一声，接着往后翻。 　　看过导读，仔细阅读了前言以及致谢部分。 　　前面的内容都看罢，这才翻到目录。 　　第一部分，早期复杂社会（公元前3500-前500年） 　　…… 　　非洲早期社会和班图族的迁移 　　南亚和东亚早期社会 　　…… 　　第三部分 后古典时代（500-1000年） 　　拜占庭共同体 　　西欧基督教社会的建立 　　…… 　　第六部分 革命、工业和帝国时代（1750-1914年） 　　工业社会的产生 　　世界帝国的建立 　　…… 　　视线在最后一部分的几次世界大战上停留片刻，一直看到最后的第35章。 　　不过几百字的目录，许明月逐字阅读了许久，她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一段时间里，目光跨越了五千多年的时光。 　　这个世界里璀璨的人类文明被掀开了一个角，史诗的高歌与悲剧的哀鸣扑面而来。 　　正文部分还没开始看，她却有些明白了姜余给她这本书的含义。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符合逻辑的，所有在她眼里显得古怪与难以理解的事物，都是在过往漫长的历史中一步一步发展而来的。 　　想要理解这个社会，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从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文明开端，一点一点遍历到这个眼花缭乱、极尽繁华的现代世界。 　　“姜余……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用心？就因为我是特别的吗……”许明月靠在床头，眉头皱起，脚趾微微蜷缩。 　　相比日常生活里的迁就，这种无声的关心反而更打动人。 　　许明月甚至第一次幻想着，假如注定在这个世界过完剩下的一生，让自己身边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倒也不错。 　　靠在床上，一页一页地慢慢翻阅。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许明月合上了书，闭上眼休息。 　　这种一人一本书的生活，让她熟悉又心安。 　　…… 　　与此同时，姜余也在自己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该叫许明月一块做晚饭了。 　　默默关机，起身伸了个懒腰。 　　忙碌了一个下午，脑海里纷杂的念头终于消失。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回家路上，许明月凶巴巴地说的那句话，那句送给自己的缺心眼侠。 　　回想一下今天的自己，倒也贴切。 　　可是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缺心眼？只是在想着其他事情罢了。 第5章 第二十五章 小姨贴贴 　　许明月早上不是自然醒的。 　　原本她睡得正香，安稳地缩在被子里，梦到自己回到了云中宗，在洞府门口打坐修炼。 　　她在光滑的山石上盘腿而坐，闭眼冥神，感受着天地间流动的气。 　　感官里的清浊二气相伴相随，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突然间，她听到了微不可察的怪异声响，起初只是让她眉头微皱，随后逐渐让人难以忍受。 　　睁开眼，低头一看，居然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她奇怪于为什么心脏会跳动如此剧烈时，这个声音还在变得越来越响，像是心脏随时会从胸口里蹦出来似的。 　　许明月感受着胸腔里的剧烈起伏，茫然不知所措。 　　咚咚！ 　　咚咚！ 　　胸口隆起，心跳声也越来越频繁。 　　就在这一切即将变成噩梦前，许明月醒了。 　　恍然间睁开眼，梦里的一幕还未远去，她当即坐起身，双手用力摁在胸口上，像是要把心脏牢牢禁锢在里面。 　　按了片刻，古怪的心跳声并没有来到现实，刚才看来只是一场梦。 　　许明月松了口气。 　　终于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眉头一皱，拉开睡衣领口，往里面飞快地瞟了一眼。 　　小白兔刚在冬眠，这会被吵醒了也有点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对彼此都不是很熟悉。 　　所以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变小一点…… 　　正琢磨怎么安全高效地消灭掉小白兔，许明月耳边突然又出现了熟悉的恐怖声音。 　　“咚咚！”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许明月心脏像是停止跳动了似的，面色也变得惨白。 　　“咚咚！” 　　“咚咚！” 　　声音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能听出来它的来源。 　　仔细分辨，却不像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更像是从房门那边…… 　　怪异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安静片刻，只听一声呼喊：“许明月，该起床了！” 　　…… 　　门外，姜余敲得手都酸了，无奈叫了一声，心里纳闷怎么还没醒。 　　正打算放弃，却见门被打开了。 　　许明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鞋也没穿，光着脚丫子在门后，脸上眼神不善，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姜余不禁咽了下口水。 　　他对许明月有起床气的误会，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 　　…… 　　…… 　　两人坐在车里，气氛冷得像是空气要结冰似的。 　　姜余上午有面试，这会正打车送许明月去小姨那。 　　许明月从早上一起床就没给他好脸色，当时起床开门那会，小脸气得都没血色了，姜余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悔。 　　早知道就不急着上午把她送小姨那去了。 　　可以在餐桌上留个纸条什么的，一张不够，多贴几张也好啊……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早点解决早点舒坦，姜余不舍得和许明月闹别扭，鼓起勇气打算缓和关系。 　　“女侠？”姜余低声试探，悄悄凑过去了些，“你还在生气啊？” 　　许明月正在数红绿灯，气早消了，只是没睡够精神不太好而已。 　　姜余叫自己起床又没有错，被吓到这事她也不可能说出来。 　　听到姜余说话，她转过头去，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啊。” 　　见许明月神色自然，不像是在说谎，姜余稍微放心了些，心想起床气应该是过去了。 　　目光一转，看到许明月手里的书，他挑起了话题，“你打算过去看书？” 　　许明月点点头，她上次在小姨家挺无聊的。 　　“你能猜到为什么我要让你看这本书吗？” 　　“大概能。” 　　说话间，许明月脱下手套，翻到目录，“你是想让我自下而上，由因至果地认识这个世界。” 　　“你理解得很到位。”姜余有些惊讶，“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会读心术一样。” 　　许明月笑了笑，“是啊，我的确会读心术。” 　　又故作神秘，小声道：“所以，你的想法我都知道……” 　　说完，微微低头眨眨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姜余。 　　姜余呼吸一滞，他也不是真信了许明月的话，只是不设防地被这勾人的目光给俘获了。 　　那一汪深潭似的眸子，睫毛偶尔轻颤一下，仿佛藏着许多故事，在他耳边呢喃细语，驱使着他，让他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只是片刻，姜余脱离了出来，心一狠，飞快地挪开视线。 　　今天还要面试，不能缺心眼！ 　　又怕被许明月察觉到异常，嘴上胡乱说着：“那，那你挺厉害的。” 　　许明月正打算逗逗姜余，见他突然莫名脸红，说话都结巴的样子，顿时一头雾水。 　　这二傻子不会真信了吧？ 　　还脸红了？平时都想什么呢？ 　　还是高估了姜余，太过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让人很快失去兴致，许明月没了继续戏弄的心思。 　　戴上手套，抱着书，又去数起窗外的红绿灯了。 　　没数几个，两人到了目的地。 　　吴亚楠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了，等许明月一下车她就立马过来牵住。 　　姜余还得去面试，这会也不下车了，只是开口嘱托道：“有事手机联系我，我中午那会过来。” 　　许明月点点头。 　　姜余没多等，说完就走了，估计是真的赶时间。 　　吴亚楠牵着许明月的手，脸上有些兴奋，对自己外甥的这个女朋友她是越看越喜欢。 　　得知自己直播的录屏剪辑在视频网站的播放量后她都没几个人能分享，可给她憋坏了。 　　那天晚上两人一顿闹，回头就给人传到视频网站上去了，这会播放量还在噌噌往上涨呢，也不知道多少是个头。 　　现在这些观众口味越来越刁，一般的东西还真入不了他们的眼。 　　她也就是个普通的主播，收入来源基本是几个土豪铁杆观众的打赏，只能满足自己日常开销之余小小奢侈一把。 　　至于出名她是从来没有奢望过，平时顶多被人剪辑一下日常操作给放到下饭集锦里。 　　哪像这次，那个视频都出圈了。 　　女主播家里闹鬼，俩女孩给吓得战战兢兢的，这件事情单独拿出来就足够吸引陌生观众让他们好奇点进去看了。 　　更何况许明月那外形条件，就挺犯规的…… 　　昨晚上翻了半天评论区，十条里得有五六条是在认老婆，她都替外甥捏把汗。 　　“昨天我和你说播放量还行，那是在谦虚。”吴亚楠牵着许明月走，脸上高兴，“主要我怕吓着你。” 　　眉毛一挑，“你猜猜咱俩那个视频现在多少播放量了？” 　　许明月认认真真听完了吴亚楠说的话，完全没懂，本着听不懂就问回去的原则，细声问道：“多少了？” 　　吴亚楠听到这个问题，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可算有人能让她发泄一下了。 　　她侧头看向许明月，一字一顿道：“已经两百万了……” 　　“而且还在涨啊！” 　　许明月点点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什么两百万？两百万的什么？ 　　这几句对话完全是在她的知识盲区里跳舞。 　　等上了楼，到了吴亚楠的房间里，在显示屏上看到那个不断刷新的数字，许明月这才渐渐明白这个两百万的意思。 　　“也就是说，有很多人看了这个？”许明月不确定地问道。 　　吴亚楠还拉着许明月的手，激动点头，“我从没想过关于我的视频会有这么火！” 　　“我自己高兴了一整天，憋死我了！” 　　说完牵着许明月到客厅，找到那把道具剑，郑重地放到她手上，一脸肃穆，“宝剑配英雄！” 　　许明月晃了一下手里那把道具剑，剑身软软的，这个也能叫宝剑？ 　　小脸一抽一抽的，差点没憋住笑。 　　压下心中的情绪，礼貌问道：“所以小姨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吗？” 　　吴亚楠摇摇头，“不止这个事。” 　　她拿出手机递给许明月，接着道：“这是我和那个视频剪辑者的聊天记录，我已经和他说了这个录屏剪辑我可以免费授权。” 　　“毕竟也是他上传了录屏剪辑才有后来的这些事。” 　　“嗯。”许明月假模假样扫了一眼聊天记录，把手机还了回去。 　　“我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等过两天这个视频热度继续发酵一下，你挑个晚上过来一趟，在我直播里露露脸。” 　　“怎么样？”吴亚楠眉毛扬起，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明月。 　　“好啊。”许明月点点头，果断答应了。 　　帮小姨就是间接帮了姜余，也算是替他做了点事。 　　得到了肯定答复，吴亚楠更开心了，用力抱住许明月，脸埋在许明月肩膀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太开心了……” 　　许明月突然被抱住，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动作僵住，整个人丝毫不敢动弹。 　　这个小姨也太喜欢亲密接触了，每次见面不是揽着她的腰就是在她耳边吹气，这次甚至还抱上了，一次比一次过分！ 　　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以后说什么也不来了。 　　心里正发苦，突然脑袋一卡，等等，好像才答应过几天要再过来一趟…… 第6章 第二十六章 只要我不觉得尴尬…… 　　过了一会，吴亚楠的呼吸逐渐平稳，这才慢慢地分开。 　　她的脸刚才一直蒙在许明月衣服里，呼吸不太顺畅，这会脸也红红的。 　　后退一步，“走吧，跟我来房间。” 　　转身进了房间，径直走向窗边，唰的一下拉开窗帘。 　　房间里突然涌进来光线，昏暗被驱散，许明月跟在后面，这才看清房间里的布置。 　　在直播设备那侧的房间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墙边是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和挂满漂亮裙子的衣架，一张纯色墙纸被贴在墙上。 　　而在房间的另一侧，在摄像头所拍摄不到的地方，相比之下就要凌乱许多。 　　床上的被子大概还维持着起床那会的模样，几件衣服被胡乱地扔在床尾，床角有一个纸箱被用来收纳杂物，但箱子早已无力负担，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 　　地板上还堆放着一些被淘汰的设备，各种缆线乱糟糟地盘在地上。 　　墙上像是贴过海报，被撕下来后只剩一些边边角角还在上面。 　　吴亚楠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我平时不太喜欢收拾东西。” 　　“自己住着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许明月点点头，坐在床边。 　　手上稍稍用力，床垫陷下去一截，感觉挺软的，睡上去肯定很舒服。 　　“我喜欢睡这样的床。”吴亚楠躺到床上，扯来一件衣服盖在腹部。 　　她侧过身来，一手撑着头，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和小豆住一块？” 　　“对呀。”许明月实话实说。 　　“真好啊。”吴亚楠笑着，“那我姐夫他俩知道吗？” 　　“原先是不知道的，后来不小心给姜余妈妈知道了。” 　　许明月回想起姜余被吓得够呛的那晚上，当时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才懂。 　　吴亚楠有些好奇，眨眨眼问道：“他们什么反应？” 　　“反应？”许明月思索了片刻，“姜余妈妈就是很正常地和我说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起来挺严肃的。” 　　说完又认真地补充道：“但是个挺好的人。” 　　自从加了姜妈联系方式后，许明月闲的没事就翻翻她朋友圈，看完点个赞，就当看故事了。 　　姜妈好像开了一家书店，平时会在朋友圈分享新上架的书，偶尔出门旅游，爬山或者去海边，照片里常有一个中年男人，估计是姜余爸爸。 　　吴亚楠听着许明月的评价，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出鹅叫：“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 　　笑了好一会才勉强收住，眉眼弯弯，“我和你说，你别看我姐严肃得很，其实打电话那会估计比你还紧张！” 　　说完切了一声，噘嘴道：“她这人怪得很，明明胆子比我还小，偏偏喜欢装凶。” 　　“我小时候她仗着比我大，老喜欢管着我……” 　　许明月歪头看去，有点疑惑，“是吗？” 　　心里却是在纳闷另一件事，为什么要紧张？不就是聊天吗？当时自己还挺冷静的。 　　“是啊。” 　　幽怨地回了句，吴亚楠突然眼神一亮，坐起身挨过来，低声道：“你还没去过姜余爸妈家吧？” 　　许明月点点头。 　　“我有一种感觉，他俩会喜欢你的。”吴亚楠说着手不老实，悄悄环住许明月的纤腰。 　　“他俩不喜欢那种特别会来事的女孩，比如我，我姐看我可烦了。” 　　她看看许明月，眉毛一挑，“你这样的他们肯定满意。” 　　许明月听到这些话，有些不明所以，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疑惑道：“喜欢我？” 　　“肯定喜欢你！”吴亚楠言语肯定，随后伸出左手，数起手指。 　　“第一，你长得漂亮。” 　　许明月小嘴微张，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第二，你挺文静的。” 　　这条挺贴切，许明月微微点头。 　　“第三，小豆这么大了头一回谈对象，他们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否定你。” 　　“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上次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呀！” 　　许明月表情一怔，转头看着吴亚楠一脸真诚的模样，她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什么了。 　　所以小姨一直误会她和姜余是情侣关系？ 　　刚想开口解释，突然想到什么，话在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万一姜余那边就是这么说的，两人的话岂不是对不上了？ 　　这人到底偷偷背着她和家里都说了什么？气死人！ 　　压抑住心中的异样，许明月淡淡一笑，没有回应，神色自然地转口问道：“小姨，你家……卫生间在哪？” 　　“我带你去。” 　　“好。” 　　…… 　　等进了卫生间，许明月关上门，拿出手机，找到姜余。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姜余刚下车，还在面试地点的楼下，兜里一震，掏出手机。 　　看到消息后他先是愣住，随后心里一乐，打字道：“你不是有读心术吗？” 　　许明月等到回复，仔细一看，噌的一股怒气从脚底窜上来。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那个什么读心术？！ 　　“别胡闹！” 　　“你是不是和小姨说咱俩在谈恋爱？” 　　姜余看到消息面色一变，连忙回复：“我没有！我发誓！” 　　“那她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在这里都快坐不下去了。” 　　“我和你保证，我真的没说，可能是她瞎猜的。” 　　看到姜余这么说，许明月只好将信将疑地放弃追问，反正现在也不可能回去开口澄清了。 　　“那好吧。” 　　发出去这句，许明月打开门出去。 　　吴亚楠正在客厅里，电视被她打开了，听到身后有动静，她回过头来，笑道：“来看看电视？” 　　许明月被吴亚楠笑看着，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僵硬地笑了笑。 　　她现在已经没法直视吴亚楠的眼神了。 　　一想到过几天还得来一次，她就有一种立马飞升回去的冲动。 　　死在师父手里起码就是一眨眼的事，现在她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原先她还觉得小姨的笑容是真诚友善，发自内心的友谊，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误会害人…… 　　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吴亚楠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许明月聊天，许明月只能尽力应付。 　　许明月低估了人的适应能力，久而久之，她居然渐渐就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了。 　　她很快转变了思路——反正小姨她心里想着什么自己管不着，自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吴亚楠的笑容顿时又变得亲切起来。 　　…… 　　边吃零食边看电视，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吴亚楠正和许明月聊姜余的光辉往事。 　　基本就是他小时候和小区里其他孩子打架，打着打着就演变成被群殴，没打过然后回家哭着告状。接着被他爸质问为什么没打过，揍一顿。然后小区里的马爷在那打趣，给姜妈听到了，面子薄，脸上挂不住，又揍一顿。 　　故事听得许明月心惊肉跳，原来他还真是这么练出来的…… 　　吴亚楠正唠得眉飞色舞，突然接到电话，接通聊了两句。 　　挂掉电话就说：“姜余说到小区门口了，咱仨一起去吃个饭。” 　　两人起身这就下楼。 　　还没到小区门口，远远地就能看到升降门后边有个人在挥手。 　　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姨，许明月突然心生一计，悄悄撒开了手。 　　…… 　　姜余今天上午面试挺顺利的，这会打车过来接许明月，顺便一起去吃个饭。 　　在小区门口没等太久，转角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高兴地挥手，示意一下，手还没放下，就见两人分开。 　　那个靓丽身影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小跑过来。 　　头发从围巾里挣脱出来，随着轻快的步伐跃动着，弯弯的眼角带着狡黠的光。 　　姜余看到许明月这样，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愣神间，许明月一点也没减速地用力撞到身上，差点给他撞岔气。 　　一只手被她双手缠住，许明月抬头看着他，小脸笑眯眯的。 　　姜余表情错愕，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随后吴亚楠走了过来，她刚才目睹了全程，此时一脸姨母笑。 　　许明月余光瞥到小姨，笑着开口：“你来接我啦！” 　　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气轻轻地吹到姜余脖子上，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大脑彻底宕机了。 　　吴亚楠一听这话，笑得更欣慰了。 　　这边的许明月观察着姜余的表情，心里乐坏了，感受到了拖人一起下水的快乐。 　　既然被误会了，那么谁也别想好过。 　　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姜余。 第7章 第二十七章 今天很开心 　　姜余不记得那团温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热量也被一同带走了，恍惚间还有点冷。 　　等回过神来，许明月早就跑去跟着小姨了。 　　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他心想着，这个小姨就很邪门，像是会巫术一样。 　　他又不傻，总结规律还是会的。 　　平日里的许明月性子冷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姜余与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仔细回忆一下，每次许明月从这个小区出来的时候，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比如上次她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扭扭捏捏的，小脸红得像个苹果。 　　这次就更带劲了…… 　　想着这，目光落在刚才被许明月抱着的胳膊上。 　　心里暗暗想着，小姨的家有机会得让许明月常去。 　　…… 　　这次姜余挑了一家烤肉店。 　　距离小姨家不远，三人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同一条街上甚至能看见另一家眼熟的店。 　　——那家象征着不详的东北铁锅炖。 　　许明月在路上听见吴亚楠说是去吃烤肉，心里觉得挺意外的，这是她头一次去吃自己以前吃过的东西。 　　只是进店一看别人桌上，这才意识有点不一样。 　　心中再次感叹，关于吃这回事自己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到底有多少种花样。 　　假如这个世界有法术，那么一定是做菜的艺术。 　　姜余在网上提前预定了一桌，三人直接跟着服务员到里面坐上了。 　　许明月和小姨坐在一侧，可怜的姜余独自坐在另一侧。 　　趁着服务员去准备，姜余开口问道：“我喝可乐，你俩喝什么？” 　　目光落向吴亚楠，她想了一下，答道：“王老吉。” 　　不是年轻人了，只要敢作身体就敢出毛病，她每天晚上都得直播，上火会有影响。 　　随后姜余看向许明月，许明月倒是省事，不假思索道：“茉莉蜜茶。” 　　姜余一听，有点耳熟，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喝这个？” 　　许明月点点头，“它甜。” 　　“可你不觉得它齁甜齁甜的么？” 　　听到这话，吴亚楠在桌底下直接一脚踹过去，眉毛一竖，“人家爱喝，就你话多？” 　　姜余头也不回，麻溜滚了。 　　姜余是吴亚楠看着长大的，多年下来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她转头看向许明月，分享起自己独创的御豆术：“我们家三代人就数他最笨，说话不过脑子。” 　　“你要不舒服就踹他，反正他不疼，而且被揍了也不还手。” 　　听小姨教御豆术，许明月碍于礼貌只是点点头，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内心并不平静。 　　这话是真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甚至想抓起吴亚楠的手高呼知音。 　　在大山里刚遇见那两天还不明显，这段时间姜余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三岔五地犯病，可愁死她了。 　　这人哪是说话不过脑子，他犯起病来压根就没脑子。 　　过了好一会，姜余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饮料。 　　两人接过来饮料，吴亚楠随口问道：“咋去了这么久？” 　　姜余拉开外套，热得喘气，正往嘴里灌可乐，听到这话把可乐一放，诉苦道：“甭提了，这家店没有茉莉蜜茶……” 　　“哟。”吴亚楠一听，视线慢慢挪到许明月脸上，眼神玩味。 　　许明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拧瓶盖的手一顿，低头细声道：“谢谢。” 　　姜余挠头嘿嘿一笑，好歹是没厚着脸皮回一句不客气。 　　就这么一会，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了。 　　服务员手快得很，垫上烤肉纸，又浇上油，教了两句怎么用磁炉就走了。 　　吴亚楠目送对方离开，把头转回来，小声评价道：“感觉服务态度不大行啊。” 　　说完，她起身去小车上拿下来几张纸，分给三个人系在胸前，防止热油飞溅脏了衣服。 　　这活本来该服务员来干，说什么也轮不到顾客亲自上手。 　　姜余有点不好意思，尴尬道：“我看评分挺高的，这是家新店，我也没来过……” 　　他把小车上的肉盘拿下来，“我们吃着先，看看味道怎么样。” 　　许明月坐在外侧，帮忙拿了两盘下来，剩下的就全交给姜余去干了。 　　被切成片的肉被姜余夹到烤肉纸上，不一会就在磁炉上发出滋滋声。 　　这一会烤肉还没熟，不能动筷子，吴亚楠朝对面问道：“我看你今天过来接许明月的时候心情挺不错，上午面试没问题吧？” 　　许明月听到这个问题，也看向姜余等待答复，姜余工作的事多少和她也有关系。 　　姜余正忙着给烤肉翻面，抬头一笑，“节后上班。” 　　“那就好。”吴亚楠点点头，忍不住又啰嗦一句：“这次可好好干，别和上次一样。” 　　她本来也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平时和姜余相处都是朋友的模式。 　　但现在自己这个外甥找了对象，两人还住在一块，这个时候要考虑的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说到底，还是责任。 　　姜余听懂了小姨话里的意思，手上的活没停，认真道：“我明白。” 　　三言两语地交换了想法，彼此明白了就好。 　　吴亚楠话题一转，看向许明月，“明月你现在在哪上班？” 　　许明月闻言一愣，姜余抢着替她开了口：“她现在暂时没参加工作，在家里忙。” 　　“看书。”许明月接上了话。 　　两人对视一眼又分开。 　　吴亚楠抬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随后向姜余交代今天上午商量的事：“过两天我想让明月来我那一趟。” 　　姜余抬起头，看着两人，“什么时候？” 　　刚才还在琢磨怎么把许明月送到小姨家里去呢，怎么想什么就来什么？提前过年了？ 　　“后天晚上怎么样？” 　　“没问题。”姜余爽快答应。 　　他打算明天带许明月出去逛逛，后天确实还没安排。 　　烤肉熟了，姜余示意两人可以开始吃，顺便说起了自己的事：“等过了春节，我就该去上班了。” 　　“我有一个想法，许明月平时白天的时候去你那怎么样？” 　　这件事并非他一时兴起，也和今天的事无关，在他心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看书是最基础的工作，通过看书可以建立必要的知识体系。 　　但人是一种社交动物，被关在那个房子里与外面的社会脱节，也只会渐渐变成笼中的金丝雀。 　　在他力所能及的保护范围内，让许明月多认识几个人，对她而言有不小好处。 　　他希望许明月能拥有自己的生活。 　　听到姜余的提议，两人都有些意外，相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姜余。 　　姜余早就想好了借口，解释道：“我担心她在家一个人无聊，正好你白天也不直播，让她过去你俩还能搭个伴。” 　　“当然了，这事还得看你俩的意愿。” 　　吴亚楠听到解释，考虑了一会便同意了。 　　许明月目光闪烁，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后也表示没什么意见。 　　事情说完，烤肉的香味也弥漫开了，三个人开始干起了正事。 　　也就四十分钟的功夫，都吃饱喝足了。 　　烤肉真要吃起来还是挺快的，大部分时间是花在了聊天上。 　　三人没多聊，吃完就出了门。 　　姜余默默把这家店拉入黑名单，这家的质量还是有点一言难尽。 　　吴亚楠对他开玩笑道：“苦了人家了，得天天跟着你吃这些。” 　　姜余听这话，顿时不乐意，红着脸反驳道：“我们平时都是在家做饭好吗！” 　　许明月静静站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许是渐渐熟络了，念头一动，也小声插了一嘴：“在家做饭的前提是你没忘记买菜……” 　　吴亚楠一听直接乐坏了，嘎嘎嘎鹅鹅鹅的，鸭叫鹅叫都给她笑齐了。 　　笑着踢了姜余一脚，嚷嚷道：“赶紧让明月跟我住得了！” 　　姜余见两人都在针对自己，干脆地装起了哑巴，二十三岁的他又体验到了小时候被群殴的滋味。 　　闹了一阵子，吴亚楠说要回家，和两人作别。 　　打好了车，小姨都走了好一会，姜余还在生闷气。 　　他对刚才许明月拆自己台的事耿耿于怀，实在憋不住了，低头道：“女侠，你今天不对劲。” 　　许明月看过去，眼角带着笑意，“详细说说。” 　　姜余听到这话，想问她为什么突然牵自己手，又想怪罪她当着小姨的面揭他短，可看着许明月开心的模样，支支吾吾半天，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明月看着姜余，见他一直没答上来，轻轻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谢什么？”姜余没料到这个转折，满脸疑惑。 　　许明月没绷住，终于笑了出来，“谢谢你的茉莉蜜茶。” 　　——以及努力创造机会让我认识更多的人，以及今天很开心。 第8章 第二十八章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 　　翌日清晨。 　　许明月今天要和姜余去崂山，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刚一听爬山，许明月还有点心理阴影，彼时大山里的那一晚仿佛就在昨天。 　　看许明月表情纠结，姜余哄着说这次爬山不一样，而且都是修建好的人工景区，不会像上次一样手脚并用的，又拿出手机给她看了几眼景区图片，许明月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外面温度早就是零下了，山上只会更冷。 　　出门前姜余特地嘱托，两人都穿得严严实实的，他又拿出来之前那个旅行包，往里面塞了不少东西。 　　拉开侧包，仔细清点——转换头、数据线、充电宝、钱包、钥匙，东西都在。 　　检查了煤气和插座，还有热水壶的开关，确认无误后，两人下了楼。 　　刚从楼里出来，姜余看天上灰云阴沉，想了想，打算回去拿伞。 　　许明月扯了一下他衣角，说是不会有事，姜余一听，干脆作罢。 　　他现在天气预报都不信了，就信许明月。 　　两人从小区里一出来就直奔超市，今天的午饭到时候得在山上解决。 　　虽然山上沿途也有餐馆，但那个价格实在是黑。 　　到超市里一顿挑挑拣拣，买了饼干面包，又买了两瓶矿泉水以备不时之需，姜余看差不多了打算结账。 　　许明月从后面跟上来，拎着几袋零食，不动声色地放在结账柜台上，开口就不给人反驳的余地：“谢谢。” 　　姜余顺着她心意，掏出手机一并结账了。 　　老板见俩人的模样像是要出远门，有些好奇，“都快过年了，这个时候去旅游？” 　　姜余笑道：“去崂山玩玩，看看雪景，今天去今天回。” 　　老板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嘀咕现在年轻人真是看不懂，这天出门不是受罪么。 　　出了超市，姜余费了点劲才给几袋零食塞进包，这下是真满满当当的了。 　　二人整备好了，随即出发。 　　姜余之前就打电话预约了一辆私家车，上车前还给许明月递了晕车药。 　　出了琴城市区，路边两侧风景逐渐变了样。 　　许明月这几天习惯了市区的模样，陡然间看到些矮山都觉得新鲜。 　　道路右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海，白浪阵阵，一片蔚蓝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许明月看到后眼睛一亮，和姜余商量调了个位置，认真欣赏起来。 　　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冰冷的海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朝海岸线悠悠荡着，天地间有一股无声的寂意。 　　姜余靠了过来，“以前看过海吗？” 　　许明月目视着窗外，摇摇头道：“没有看过，只听说过。” 　　还没到崂山，她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景色，心里沉醉着——大海真美。 　　秀气的侧脸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脸颊上短短的绒毛，姜余视线停留片刻，又望向远方。 　　思绪逐渐与大海共鸣，难言的情绪在胸腔里滋生着，他突然喃喃： 　　“因为你与我本是同一泓虚无的水， 　　一同淹留于工业时代的电子大海，澎湃而冷漠。 　　——对我说，日子已安抚好，你正在做饭， 　　生活在迷惘的海雾露出的一只凉飕飕的帆……” 　　许明月转过脸，表情有些讶异，“刚刚是什么？” 　　姜余一笑，“是一首现代诗的节选。” 　　“曾经很巧合地看到这首，很喜欢，看到大海就突然想起来了。” 　　许明月眨眨眼，她也喜欢，开口问：“谁写的？” 　　“不知道，大概只是网络上的一个普通人。” 　　许明月略微失望，淡淡说道：“我喜欢刚才最后一段。” 　　姜余一愣，“我也是。” 　　…… 　　崂山距离市区不近，从姜余家到崂山有一个多小时车程。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姜余扫了码，付完心里都在滴血。 　　一到过年过节，出门干什么都是死贵死贵的。 　　一下车，许明月的视线就被旁边的巨石吸引过去，上面有几个鲜红的大字——海上名山第一，崂山。 　　“明明在陆地上，为什么叫海上名山？”她疑惑问道。 　　姜余摸摸脑袋，“大概因为所有山的尽头都是海吧。” 　　“嘿。”许明月看了一眼姜余，“这句还挺机灵。” 　　被夸了的姜余有些乐呵，领着许明月往入口走。 　　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到外面玩，景区门口冷冷清清的，只能见到几个穿着专业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大概彼此相识的琴城本地爬山爱好者。 　　一阵冷风吹过，许明月脖颈有点冷，紧了紧围巾，跟在姜余旁边。 　　才过大门口，她指着身前一座山，怀疑道：“那就是崂山吗？” 　　看起来还没云中宗的山头高，这就是就海上名山第一了？ 　　姜余也拿不准，他只是做了出行攻略，自己才是第二次来。 　　展开手上刚才门口给的导游图，递到许明月面前，姜余指出一条路线，“今天我们就按照这么个路线上去……” 　　“然后到这。”姜余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再一路下来。” 　　许明月点点头，“看来要走挺久的。” 　　姜余给了个放心的眼神，颠了颠背后的旅行包，“东西我都背着，你只要跟着走就好。” 　　两人沿着路往前走，刚开始爬山，脚力正足，兴致也高昂。 　　很快走到一处休息区，姜余停下来，环视一眼，感觉风景不错，拿出手机招呼许明月，“来来来！” 　　“怎么了？” 　　“给你拍个照。”姜余有点兴奋，这还是他头一回给许明月拍照。 　　“拍照？” 　　姜余晃晃手机，“就是拿手机把当前的影像记录下来。” 　　许明月眉头微皱，总感觉姜余没安好心，“拍照干什么？” 　　姜余一脸正经，理直气壮道：“留个纪念啊！” 　　“那你拍风景不就好了吗？” 　　“照片里有没有人能一样吗？”姜余瞪大了眼，努力劝说着，“等以后拿照片一看，这是我什么时候在哪拍的，一目了然，一看当时多年轻，可不感慨么？” 　　许明月一听这话，有些懂了，这人就想拍自己。 　　于是她笑道：“那就更好说了，拍你不就得了，来我帮你。” 　　说完就伸手要接过来手机。 　　姜余后退一步，把手机往身后藏，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妥协道：“一起拍算了吧……” 　　许明月见他这窘迫模样，心里觉得好笑，没再拒绝——反正就是拍个照，又不会少两块肉。 　　休息区另外还有两个游客，姜余过去叽叽喳喳了几句，把手机交到人家手上，兴冲冲地小跑回许明月身边。 　　姜余靠在栏杆上，一脸放松。 　　许明月这会反而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做，细声求救：“我该干什么？” 　　姜余低头看向许明月，“站着就好。” 　　“哦。”许明月应了声，于是面无表情地站着。 　　照片拍好了，姜余过去道了谢，拿回手机自己欣赏起来。 　　许明月有点好奇，踮踮脚又够不着，只好拍拍姜余的胳膊，“我也看看。” 　　姜余神色一僵，犹豫道：“要不……还是别看了吧。” 　　一听这话，许明月说什么也要看了，伸手过去，语气不善：“拿过来。” 　　扭扭捏捏的，姜余把手机递到了许明月手里。 　　许明月拿起一看，照片里姜余靠着栏杆，神态自然，与此对比，站在旁边的自己显得格外小鸟依人，满脸不高兴。 　　许明月沉默片刻，抬手点了几下屏幕，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删了。” 　　说完就把手机还给了姜余。 　　姜余好像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无奈，叹了口气，“行嘞，以后再拍。” 　　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回收站，心里一喜：哈哈，果然还在。 　　刚才的游客已经走了，两人前方还有很长的路，也没再耽搁，随即又出发了。 　　越往上走，周围就越冷，身前时不时有阵阵寒风迎面，加上体力不如刚来的时候充沛，许明月渐渐放缓了步伐。 　　一旁的姜余见状开口道：“你要不走我后边吧？” 　　不等回话，他往前跨两步挤到许明月身前，就怕许明月被吹着凉了。 　　许明月只觉得周围的喧嚣突然变小了些，抬头一看，原来是姜余替她挡住了前方。 　　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姜余的所作所为超出了简单的照顾，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 　　不愿自己始终处于被照顾的弱势地位，她随即开口道：“你走自己的就好，不用跑前面去。” 　　姜余闻言没有答应，觉得是许明月脸皮薄，于是给了个台阶下，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没事，晚点再拍个照补偿我就行。” 　　“那好。”许明月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埋在里面呼吸，没有再吱声。 　　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她也有了看风景的心思，回身望去，山上最近应该是下过雪，身后的山林盖着一片白。 　　在前方，路边还能找到新鲜的雪，悄悄踩上去，感觉松软而踏实。 第9章 第二十九章 胆大包天姜小豆 　　沿着山道往上走，很快又到了另一处休息区。 　　这里的休息区人多了些，里面零零散散有几撮人，有一起登山的驴友，也有一家三口。 　　都是在这里暂时修整，吃东西的吃东西，拍照的拍照。 　　两人到角落里坐下，姜余把包放在石凳上，拿出保温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许明月。 　　接过热水，许明月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抿，一股股暖意自上而下地流动，身体的寒冷被驱散了许多。 　　距离休息区不远就是一个瀑布，姜余指着那边，问道：“我们等会去那儿拍个照吧？” 　　许明月顺着他的手看去，点了点头。 　　姜余到石凳上坐下，拿出来几袋零食，“你要吃哪个？” 　　“就薯片吧。” 　　“好的。”姜余把薯片递给许明月，又忍不住啰嗦一嘴：“这种东西吃多了会长胖的。” 　　许明月接零食的手一顿，眉头紧皱，“那我之前挑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偶尔吃吃还行，我意思是不能多吃。” 　　“哦。”许明月感觉有些扫兴，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但吃还是得吃的，许明月拆开薯片，咔吧咔吧，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 　　正吃着，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过去一看，那一家三口的小孩正盯着她。 　　小胖子手里捏着一包干巴巴的面包，目光怔怔地看着这边，可怜极了。 　　出来登山，正常人都是带面包饼干这些，方便携带又管饱扛饿，除此之外顶多带点巧克力或者士力架，像是许明月这样抱着薯片的人着实罕见。 　　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许明月只好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胖人还没过来，他爸妈倒是先注意到了这边，看了两眼就都明白了，一巴掌挥在小胖头上。 　　小胖一个趔趄，脸上委屈坏了，摸着头回头看着爸妈，也不敢过来了。 　　那边小胖的男家长朝着许明月这边抬手示意，赔了个笑，随后板着脸小声教训起小胖。 　　姜余在旁边都看在眼里，悄悄摸过来，同情道：“可怜孩子。” 　　许明月转过头去，“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姜余像是被这个提问触发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面色一变，嘴上无力澄清着：“怎么会，我小时候爸妈可疼我了……” 　　许明月差点信了，瞥了一眼姜余，继续吃零食。 　　两人把各自手头上的东西都吃完了，集中扔到了垃圾桶里，起身去瀑布那边拍照。 　　没走两步就到了，边上只有许明月和姜余两人。 　　瀑布落差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说是瀑布都有点牵强，稍微高点的小区住宅漏了水可能也就是这么个场面。 　　两人到了水潭边的石头上，许明月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干，姜余到处乱蹿，说是要找什么角度。 　　这人折腾了半天才歇下来，招手让许明月过去。 　　“这里拍照角度不错，能拍到天空和旁边山上的林子。” 　　许明月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只关心等会拍照能不能把自己拍得正常点。 　　像是知道许明月在琢磨什么，姜余张嘴说道：“拍照等会你就……坐在那边的石头上。” 　　说着手指向水潭旁边的一块石头。 　　“我等下在你背后站着，这样咱俩就看起来和谐点。” 　　交代完了，许明月到石头上坐着，可坐下后手怎么摆都觉得别扭。 　　姜余正在鼓捣手机，抬头一看，走过来给她出主意：“你要不试试把双手放在身后？” 　　许明月听到后试着做了一下，手臂放在身后撑着身体。 　　“腿可以交叉放着。”姜余看了一眼又道。 　　许明月也照做，做完后有点怀疑：“我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怪。” 　　姜余拍拍胸脯，“不好看删了就行！” 　　说完，他跑过去把手机延时摄影打开，又一阵小跑到许明月身后，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挨在许明月背后。 　　照片很快拍好了，两人过去检验成果。 　　一看照片，姜余在后边弯腰站着，脸上表情发挥稳定，前面的许明月这次姿势也自然多了，但面部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在画面里有些突兀。 　　有点像是高冷女反派和她的不靠谱狗腿子搞户外团建。 　　许明月眉头微皱，她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感觉是自己拖了后腿，想伸手删掉又不好意思。 　　姜余注意到许明月的神情，低声问道：“不满意？” 　　许明月点点头，“我的表情不太好……” 　　“那你想象一下，把那个手机想象成我小姨，她在朝着你飞奔过来，一脸高兴。” 　　许明月按照姜余说的幻想了一下——小姨脸上带着笑，那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然后她还朝着自己一路飞奔过来…… 　　完全笑不出来，只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你还是换一个比喻吧。” 　　“嘶——”姜余倒吸一口凉气，他看许明月和小姨关系挺好的，这也不行吗？ 　　想了想，他开口道：“那你在脑袋里回忆一些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许明月闻言陷入沉思。 　　仔细想想，最近开心的事好像挺多的，比如姜余送给自己书，比如昨天和小姨散伙前逗姜余玩，又比如姜余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 　　嗯？ 　　突然心生古怪，许明月狐疑地瞥了一眼姜余。 　　怎么都和他有关？ 　　思索片刻，许明月淡淡说道：“我想不到。” 　　姜余听后点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主意，装作无奈道：“那就先拍试试吧。” 　　去手机那边设置好，他一溜烟跑回来。 　　心中默数：五、四、三、…… 　　许明月正尽力调整表情，突然感觉到双肋被手指戳了上去，一股异样的感觉如电流般传开。 　　她先是一惊，几乎要从石头上蹦起来，随后麻痒感如潮水般涌上了头，脸上表情止不住地一变。 　　只是片刻，许明月回过头去，小脸微红，羞怒地看着姜余：“你挠我痒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姜余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憋着笑。 　　两人对峙片刻，又同时反应过来，双双往手机那跑。 　　虽然距离更近，但许明月没能弥补硬件上的巨大差距，手机转瞬间被腿长的姜余抢了过去。 　　她后来一步，盯着姜余，气急败坏道：“交出来！” 　　姜余没打算过分刺激许明月，伸手示意让她冷静，“我们俩看了之后觉得不好再删，我不会强行留着。” 　　边说着，他把手机慢慢递到两人中间，双手抓着手机，生怕给许明月一下夺了过去。 　　形势比人强，许明月也只好顺着他的主意，瞪了一眼姜余，这才转头看向手机。 　　这人刚认识那会还客客气气的，现在胆子是一天比一天肥，今天更是反了…… 　　“咦？”许明月看到照片，表情一怔。 　　照片上的她坐在瀑布前的石头上，身后是冬日的山林。 　　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明媚的浅笑，双手撑着上身，身形向后倾斜，后边姜余的手已经缩回去了，他眼角含笑，低头望着她。 　　姜余也是这会才有机会看到照片，嘴巴惊讶地微张，开口道：“要不，就这张吧……” 　　平心而论，许明月对这张也挺满意，这会让她删掉也很难再自由发挥出一张同样水准的。 　　但一码归一码，姜余的事还没算账呢。 　　许明月把视线从手机上收回来，狠狠地剜了一眼姜余，嘴上讽刺道：“你可真是了不起呢。” 　　姜余心虚地撇开视线，他刚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要平时他是断然不敢对许明月这样动手动脚的。 　　“女侠我错了，深刻检讨，您别和我计较……” 　　许明月一听气笑了，这句话她都有印象，“你当哄你妈呢？那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一听这话，姜余表情凝固，小心翼翼道：“要不，我换一句？” 第10章 第三十章 不会法术小剑仙 　　但凡许明月心狠一点，这会都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可直到最后她也没这么干。 　　实在是能想象到自己一脚过去，姜余不痛不痒地扣扣脑袋的模样。 　　那也太便宜他了。 　　姜余迟迟没等到什么动静，还以为自己安全了，心虚地问道：“我们接着往上走……？” 　　许明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余。 　　给我等着，报复的事不急，得找一个好机会。 　　姜余被看得心里发毛，感觉像是有一把利剑悬在头上，这可比挨打难受多了。 　　等两人出发，许明月主动落后一步，跟在姜余后面，真切地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走了一小会，姜余实在受不了了，转过身，苦着脸道：“女侠，你要不揍我一顿吧。” 　　“呵。”许明月俏脸一撇，没理会，干脆绕过姜余，接着往上走。 　　绝不能在敌人熟悉的领域发起进攻，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握主动权，加上许明月已经占据了道德高地，剩下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姜余心里一万个后悔——上头害人，刚才怎么就没忍住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刚才停留的休息区，又过了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片红墙褐瓦。 　　之前碰见的一家三口正从里面离开，并没有看到二人。 　　走近一看，建筑门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清宫。 　　从外面看起来这里并不气派，边上一块石头上画着八卦，门口两侧写着一句话： 　　“超凡入圣须向吾，门求觉悟；脱俗归真更宜此，地问宣津。” 　　初看之后只觉厉害得很，许明月有些拿不准能不能进去，回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余见许明月脸上神色自然，心想刚才的事大概是过去了。 　　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来，看清了石碑上的小字，他道：“这里是宗教场所，具体来说是道教。” 　　说完许明月就被他领着进了门。 　　里面既没有袅袅香火，也没有几个人影，皑皑白雪被堆扫在墙角。 　　一口炉立在空地上，许明月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是什么？” 　　姜余跟过来，摸摸下巴，“大概是用来烧纸或者烧香的。” 　　“是为了取暖吗？” 　　“不是。”姜余看向许明月，反问道：“你理解宗教的意思吗？” 　　许明月没有听过这个词，摇了摇头。 　　“你飞升前没听过？就是一些无法证实客观存在的东西，人或者事，会有许多人集体去相信、去崇拜。” 　　许明月仔细回忆，仍旧肯定地摇头，“我很确信没有。” 　　姜余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许明月所处的那种环境下居然没有诞生出这些东西，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斟酌片刻道：“比如什么道祖，天道意志，或者任何没有亲眼见过但传言里神通广大的存在，这类的有吗？” 　　许明月沉默了一会，“我祖师爷算吗？” 　　“不算。”姜余果断否定，“他早在侏罗纪就给恐龙吃了。” 　　“那就没有了。” 　　姜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许明月所处世界的人类社会构成实在匪夷所思。 　　没有先进的生产力，没有成体系的科学知识，同时存在着超越凡俗的伟力，在这种迷信的温床里居然没有诞生宗教这个定义，甚至没有传说的存在。 　　正当他还在为此思索的时候，许明月开口了：“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会这样。” 　　她迎着姜余的视线，淡淡道：“因为，我们修行者就是天地间最接近神通广大一词的一群人……” 　　“一群自负的人，非要说崇拜，我们也只崇拜个体的力量。” 　　姜余目光一动，好像从许明月的话里抓住了什么。 　　“凡俗的世界不论乱成什么模样，很少能波及到我们，同时还有一个确切存在的飞升在前方等待着每个修行者。” 　　“每个天赋非凡的人都有可能走到那一步，而跨过去后也不可能再回来。” 　　“在这个时候，对于更强者的推测都是毫无根据的，我们不可能去崇拜一个明知道不存于世的谁，更不可能去崇拜在自己世界里的什么存在。” 　　“毕竟修为够了都会飞升，留在那个世界的，都是修行路上的前行者和失败者。” 　　姜余想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我们这里信仰的诞生大多源于未知，以及对死后世界的幻想，或者说对死亡的恐惧。” 　　“而在你们那，正因为修行道路的绝对清晰，以及极端的个人伟力的存在，反而限制了你们的盲目信仰……” 　　他嘴上喃喃道：“真想见识一下那些翻山倒海的法术是什么样……” 　　许明月闻言轻笑，缓缓道：“我只是个不会什么法术的普通小剑仙，而且那些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寿命是公平的。” 　　说完，她迈步往里走，留下一个靓丽窈窕的背影，“接着逛吧。” 　　上清宫听着气派，实际占地很小，两人没逛多久便从上清宫里出来了。 　　并排走着，许明月突然开口问道：“你不信这些吗？” 　　姜余低头看着许明月侧脸，表情有些骄傲，“我不迷信，我在红旗下长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红旗？”许明月转头看来，“就是电视里经常能看见的那个吗？” 　　“对，那是国旗。” 　　许明月点点头，她从那本简明新全球史里看到过相关的概念，有基本的了解。 　　除了他们这些黑发深色瞳孔的人外，还有其他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偶尔挥刀相向，更常见的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人类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姜余双手放在口袋里，抬头看着头顶的白雾，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本书你看了多少？” 　　“五分之一吧。”许明月估计了一个大概的数字，随后又道：“但我也随便翻看过后面的内容。” 　　“那你应该能大概体会到当下这几十年的和平有多罕见了。” 　　“嗯。”许明月脸埋在围巾里，踢开一块小石头，闷声说着：“我很幸运。” 　　“假如当初我早一天飞升，就要错过这些了。” 　　姜余转头看向许明月，脸上微微笑着，“我们无法决定自己出生在哪里，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 　　“所以，是我们很幸运。” 　　许明月扬起下巴，对上他的视线，“可惜了你爸妈，有了你这个傻儿子。” 　　姜余瞪大了眼，“这话我可不爱听！” 　　“我说话还要在乎你爱不爱听吗？” 　　姜余一阵语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在报复我之前拍照那会干的事？” 　　许明月笑而不语——急什么，这才哪跟哪，报复还没来呢。 　　接着往山上走，中途又休息了一次，过了十一点，两人终于接近了山顶。 　　云海如棉絮般在头顶伸展着，山上角度正好的时候能远远地看见海。 　　这里比刚才又冷上一些，姜余羡慕地看了一眼许明月，他就不该嫌麻烦，早知道也系个围巾了。 　　停在一块巨石前，姜余看了眼导游图，又看看旁边的游览牌，确认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兴奋地叫来许明月。 　　许明月正站在栏杆边上看雪景，听到呼唤便过了去，“怎么了？” 　　姜余指着旁边的游览牌，眼睛都快发光了，“这是福运石，只要摸一摸就能有好运气！” 　　许明月一脸怀疑。 　　面前这块巨石几乎要倾倒下来，底盘都给游客们盘润了。 　　碰一下就能获得好运，这话不会真有人信吧？ 　　转头一看，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作法了，一只手还不够，双手都给他贴了上去。 　　一脸虔诚的模样，嘴上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明月一阵无语，质疑道：“你刚还说自己不迷信呢？” 　　姜余许完愿，扭头反驳道：“这个叫做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怎么能算迷信？” 　　许明月白了一眼，都什么狗屁道理，好的坏的全让你说了。 　　姜余劝说道：“不试试吗？” 　　许明月摇摇头，不为所动，轻声问道：“这块石头一看就没少被摸，你猜猜上面该有多脏？” 　　姜余脸色一变，呆呆地看着自己刚才和石头亲密接触的双手。 　　环视一周，没找到卫生间，只好拿出来导游图，让许明月跟着往山顶走。 　　等到了山顶上，姜余一溜烟跑卫生间去了，许明月自个参观起了面前的玉皇殿。 　　崂山上这个宫那个殿的，实在没什么内容，许明月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致，和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姜余汇合上了。 　　挑了个有山有海，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姜余打算拍个照，腆着脸靠近了许明月。 　　“我们再拍一张，你就站在这，想点什么开心的事就好。” 　　许明月面色不善，坚决不松口：“拍照的时候我只能想起来生气的事。” 　　这次许明月说什么也不干了，劝了半天，姜余只好失望地拍了几张风景，随后带着她开始往山下走。 　　下山比上山还要难，刚爬山那会的兴奋劲早就没了。 　　两人走一阵歇一阵，最后吃了个午饭，结果一站起来许明月还是觉得累。 　　实在没辙，姜余拉着许明月到索道售票处，打算坐索道下山。 　　正好春节临近期间索道半价销售，给姜余省了一笔。 　　两人一阵晃悠，坐上了索道。 　　许明月刚开始有点紧张，手心出了汗，一阵侧风吹过来都能让她心头一紧。 　　等坐了一会，慢慢的适应了，这才安心坐着欣赏起下方的美景。 　　白云缭绕在山间，时能看见裸露的岩石沿山势分布着，视线放远，能看到依山而建的密集建筑，在更远处，是来时那片冷寂的海。 第11章 第三十一章 变化总是不经意间发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余也坐到了这一侧，两人一齐看着下方的风景。 　　缆车缓缓驶过，周遭的山林覆一层雪，静谧得就像睡着了似的。 　　这样的事情许明月上一次体验还是在云中宗，那会载着自己的是师父，同样的事情到了如今还是觉得很新鲜。 　　“我有时候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姜余突然开口道。 　　“什么不一样？” 　　“只是一种感觉，我刚碰见你那会，有时候总觉得你有点不自然。” 　　许明月拧过头去，目光一动，没有说话。 　　“就像是……像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姜余支支吾吾的，又补充道：“但你最近好多了，很自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这就普通了？之前谁还说什么不平凡呢。”许明月嘴角微微扬起，打趣道。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说的普通就是行为举止很那个，正常！” 　　“行了行了。”许明月没让他接着说话，将视线放回窗外，轻轻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面朝窗外，静静地靠着，许明月脸上笑意消退，视线落在了窗户上的倒影。 　　明明模样生的极好，表情却清清冷冷的，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对视了许久，恍然意识到，那倒影是自己。 　　自身发生了什么变化，永远都是自己最先发现。 　　或许过于细微没有在意，又或许发自内心的抵触，拒绝去面对那些变化，平日里便很少关注到。 　　但潜意识里的自己都是明白的，而如今被姜余一句点醒，生活里所有的细碎感悟都纷至沓来。 　　只是一瞬，觉得自己陌生了起来。 　　心里所想的自己，还是那个在宗门里席地而坐、安静修行的修长身影，可一转眼，又变成了如今倒影里的这个娇俏模样。 　　以前的人和事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泡影，明明就在不久前，仿佛触手可及，如今却只能无力地目视着它们在记忆里被扭曲、变模糊。 　　关于过往的细节一个个被遗忘，到最后大概只会剩一些难以抹去的。 　　而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准，假如有了一个身份，或许自己会有一份工作，然后有自己的房子，等姜余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也许偶尔见一面，也许再也不见。 　　但不论未来走向何方，曾经的那些都被永远凝固在了过往的时间里，曾经的自己也成了再也见不到的陌生人。 　　“就像真死了一次一样……”却是许明月下意识地小声说出来。 　　姜余一愣，“你说什么？” 　　许明月转过头去，轻轻摇头，“想起了一些事而已。” 　　“……但也谈不上怀念。” 　　姜余刚才是听清了，只是一时有些错愕。 　　他神色担忧，轻声试探道：“你在那边……还有家人吗？” 　　“没有。” 　　心里还是慌极了，不知该如何安慰许明月。 　　灵光一闪，姜余将背包拿过来，拉开拉链一顿翻找，拿出一块圆玉递到许明月手上。 　　“刚才在山顶上买的，别人说这个是开了光，能保佑平安，清心宁神……” 　　许明月感受着手里的圆玉逐渐温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也不是相信这些迷信的人，但此刻像是真的有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思绪莫名觉得安宁起来。 　　姜余递过去后，坐在自己座位上，扭捏了好一阵方才开口：“可能现在和你以前比起来比较艰苦，所以你想家了，但是……” 　　“我没想家。”许明月打断了姜余的话。 　　姜余被许明月盯着，那眸子里澄净得像是能映出来自己一样，抚平了他的所有情绪，只听她又轻轻开口道：“而且这里很好，真的很好。” 　　愣了片刻，姜余挠头一笑，“嘿嘿，那就好……” 　　这么一看，女孩子还是挺好哄的嘛，这块玉本来也是打算送给许明月，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用处，姜余顿时觉得这钱花的很值得。 　　两人在缆车上又看了会风景，很快到了山下。 　　落地处有超市酒店，还有卖茶的店铺，只是临近春节基本都关了门，冷冷清清的。 　　姜余拿着导游图一顿比划，找到正确路线，带着许明月往外走。 　　不过两百米，到了景区出口，姜余又特地停下来拍了张照，解释说是要有始有终。 　　听得许明月摸不着头脑，之前刚上山那会的照片不是叫他删了吗？哪来的有始有终？ 　　沿着小路走了一会，一片建筑横在两人面前，正是之前在缆车上看到的那些。 　　“刚才山上那个是小的，这个是大的，要进去看看吗？” 　　许明月点点头，这个比之前的气派多了，进去看看有什么不同也好。 　　两人进了去，只是走了两圈就迷了眼，这里的建筑弯弯绕绕的，一个殿连着一个殿，就像个迷宫。 　　“这个文昌殿我们是不是刚来过？”许明月疑惑道。 　　姜余思索片刻，“好像是……” 　　两人掉头就往回走，又绕到了一处三官殿。 　　“这里也来过。” 　　“糟了。” 　　实在没办法，两人挑了个看着眼生的方向走，没想这次给瞎猫撞到死耗子，还真到了正殿。 　　这里熙熙攘攘的还有不少人，大概是想图个来年好运。 　　在许明月看来，这里的建筑风格比起城市里那些更让她喜欢，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两人分开各自逛着，突然姜余的声音远远传来：“许明月！” 　　许明月闻声跟了过去，走近一问：“怎么了？” 　　姜余指着殿里，“好像是什么大师在里面，怪不得人这么多……” 　　许明月有些迷惑，“大师？” 　　“我也不清楚。”姜余坦白，猜测道：“可能外地的什么宗教人士过来了，或者是这里的住持吧……” 　　“话说现在还有住持这种东西吗……” 　　两人往殿内走，不少人正围站着，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一位青袍白须老者正坐中间，一旁还有几人随行。 　　正讲着什么崂山全真派道教的往事，从祖师张三丰说到了上世纪的匡长修住持。 　　许明月听了一会，对那些武术挺感兴趣的，什么拳术、点穴，甚至还有剑术。 　　姜余轻轻拍了一下许明月肩膀，低头凑过来，“听到了吗，他说了剑术。” 　　许明月点点头，小声道：“听起来挺厉害的。” 　　“你可别。”姜余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那肯定还是你厉害。” 　　“人家是强身健体，您可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人士！” 　　姜余声音没压住，给旁边一人听见了，扭头看过来，一脸迷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修仙？ 　　两人注意到目光，讪讪地对视一眼。 　　正此时，大师挑起了人，手指到了一个中年人。 　　那人见是自己被选到了，一脸兴奋走上前去。 　　许明月定睛一看，觉得眼熟，“这人我们是不是碰见过？” 　　“好像是啊……” 　　又看一圈，许明月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指着那人来的方向道：“是之前在山上碰到的那家人。” 　　姜余一看也回想起来了，“哦对，是那个给他爸揍了的小胖。” 　　“刚才在山上那个什么宫也看见他们几个了吧？” 　　“我记得也是。” 第12章 第三十二章 薯片姐姐 　　正低声交谈，那边大师说上了话。 　　大师坐直了身子，和蔼笑道：“你心中有什么困惑，可以和我说说。” 　　“是我家小孩的事……” 　　“嗯，你说。”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他在学校考试怎么考都没法到全年级前十，我和他妈妈给他报了不少补习班，一点效果也没有，这次带他上山就是希望他来年能考个好成绩……” 　　听到这话，姜余惊讶道：“这也太卷了吧，快过年了不待在家里，出门上山拜这个那个，就为了进年级前十？” 　　许明月点头附和，她还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问道：“所以就是那个大师，点人上去回答他们的问题？” 　　“对，算是给一些生活上的指导吧，指点迷津。” 　　那边大师说了些什么许明月也没听清，只看见那个中年男人一脸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大师大概是讲究什么缘分，也不让人主动上去，反而喜欢自己挑人，目视一圈人群，浑浊的眼睛一亮，指了出去。 　　许明月看见大师的目光与自己对视上的那瞬间便心生不妙，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没想那根如枯树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自己。 　　人群朝着大师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形娇小，面容姣好的少女，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一家三口的那小胖看清是谁，一阵激动，这不那个薯片姐姐么！ 　　许明月左顾右盼一番，再三确认是自己，只好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等坐到老者身旁，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手心也沁出了汗。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老者笑看过来。 　　许明月心里是有很多疑问没错，但是没一个是能在这里问的。 　　难道问为什么自己会飞升到这里？还是问你这里练剑是怎么练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问出这种问题吧！ 　　心里慌得不行，许明月下意识地往姜余那边看去，却见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一脸兴奋地朝这边录起了像。 　　这人怎么又拍照？！ 　　只是一瞬，心中的局促不安都被突然其来的怒火给冲散了，最后在心口什么也没剩下。 　　冷静，绝对的冷静。 　　许明月知道，她等待的那个机会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瞟了一眼姜余，慢慢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老者。 　　她先是勉强地一笑，嘴角好似有着诸多的幽怨，随后目光低垂，轻柔地开口道：“我有一些烦恼。” 　　大师依旧笑吟吟的，和气地说道：“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说嘛。” 　　心中回想着师父对自己下死手的那一幕，尽力让自己情绪更充沛些。 　　许明月缓缓抬起了头，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贝齿微张：“我最亲密的人背叛了我……” 　　顿了顿，她接着道：“这次是他带着我上山，说是要散散心，希望我和他重归于好……” 　　“大师，你说我该怎么做？” 　　姜余拿着手机的手一抖，脸上的笑容也呆住了。 　　大师面不改色，可四周的人就有些神色各异了，有些用余光小心打量的，也有直接扭头过去想要看看那个渣男长什么样的。 　　一看这个年轻人，个儿不小，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个花心萝卜。 　　人家长得水灵灵的，脸蛋秀气得很，舍得这么个姑娘出门摘野花啊？ 　　感受到来自旁边的许多目光，姜余满头冒汗，连腿都软了。 　　他只能装作没听见，强撑着刚才脸上兴奋的笑容，手上继续录像。 　　姑奶奶，原来您在这等我呢…… 　　大师劝了几句是非由心之类的话就说完了。 　　许明月感动地点点头，起身朝着姜余施施然走去。 　　她也不想让姜余下不来台，在旁边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走过去双手环抱住了姜余的手臂。 　　像是原谅了他。 　　姜余欲哭无泪，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等下一位幸运观众被大师叫上去，周围目光终于散开了。 　　许明月默默松开手，头也不抬，语气冷淡道：“你刚拍的东西……” 　　“打算留着？” 　　姜余咽了一下口水，“不敢留，不敢留，我这就删……” 　　就是他姜余从山顶上跳下去，以后也绝不可能再对许明月动手动脚！ 　　“哼。”许明月短哼一声，解气得很，心里觉得通畅多了。 　　过了一会，姜余趁机带着许明月从里面钻出来。 　　也不知道是突然来到空旷的地方，还是因为心情好，许明月只觉得这会整个人神清气爽。 　　看向姜余，她轻笑道：“接下来去哪？” 　　“你让我缓缓先。” 　　刚才实在是太刺激了，姜余现在头脑还是一片空白。 　　许明月见他这样，嘴角忍不住发笑，“这下老实了？” 　　姜余憋了一肚子话，可这事说到底是他先动的手，实在不占理啊！ 　　过了良久，等心情平复了，他拿出导游图，认了路，“我们走吧。” 　　两人从正殿很快出了去，又往前不远到了路边，马路的对面就是海。 　　姜余指着一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一公里差不多，然后就能打车回去了。” 　　许明月腿都走木了，在地上跺了两脚，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有些纳闷，“我感觉咱们走了好久，怎么才下午两点不到？” 　　“我说过啊，崂山不高的。” 　　说完两人过了马路，到了对面的木栈道。 　　不过二十米外就是大海，许明月靠在栏杆上，双手枕着下巴欣赏着海浪。 　　姜余见她这会没有走的意思，也干脆靠上去休息。 　　过了半晌，姜余觉得无聊，看着大海随口问道：“今天出来爬山你觉得怎么样？” 　　许明月侧头看过来，语气轻快道：“比在城里要舒服很多，空气很好，呼吸着特别清新，连带着心情也不错” 　　说到这，许明月又思索片刻，“山上的冬景很好看，大海也很好看，就是爬山太累，都快累得散架了。” 　　“总体来说，我很满意。” 　　姜余闻言点点头，转头过去看向许明月。 　　只见许明月枕在手臂上，侧头闭上了眼，像是在感受着冬日午后的阳光带来的温度。 　　她素净的五官被冬日的阳光添上了柔和的色彩，瀑发一半盘曲在围巾上，一半洒落到身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微带上了笑，闭眼说道：“可以慢慢地活着，可以和朋友这样聊天……” 　　说到这又顿了顿，她睁开了眼，两人目光相视。 　　她眉头微皱，一字一顿地说道：“哪怕没有法术，日子也真的很好，不要再说什么艰苦之类的话了。” 　　姜余并没有细听她说了什么，方才他不作声地打量了许久，已是将这当成了一幅画，而画的中间好像有一点违和…… 　　想到此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对面的许明月只见一根手指在眼前逐渐放大，还在纳闷此举何意，便感觉到自己额头被戳中，那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似是要将她的眉间的皱起漾开。 　　看着面前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姜余，她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是觉得今天还不够刺激是吗？” 第13章 第三十三章 这就是揣测人心的代价 　　次日晚上，家里。 　　姜余和小姨约好八点前把许明月送到。 　　两人在家里吃了饭，等收拾好餐桌，一看时间快七点，这就准备动身了。 　　许明月在门口艰难地把脚往鞋里塞。 　　如今她格外怕冷，尤其是脚丫，每次回家都得在被子里捂好久才能暖和。 　　为此她每次出门的时候袜子都得穿厚一点，可这样一来鞋就难穿得很。 　　使劲一提，挤得手指生疼，可算穿进去了。 　　姜余在旁边看见了，“你穿那个靴子不就行了吗，非得穿这小平鞋可不费劲么？” 　　许明月正心疼地看着自己红红的手指，听这话一脸迷惑，“什么靴子？” 　　姜余打开鞋柜，弯腰从最下面一层拎出来一双加绒冬靴。 　　许明月接过来一看，完全没有印象，纳闷道：“我还有这么一双鞋？” 　　“我在女士专区买鞋给自己穿？”姜余眨眨眼。 　　许明月脸上有点红，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了。 　　当时在商场买东西也没细看，纯粹就是个气氛组。 　　反正姜余买，自己在后边跟着，至于说这双靴子她还真没印象，大概只是机械地试了一下鞋，然后就结账打包让姜余提着了。 　　这双靴子的内胆是柔软的绒毛，一看就很保暖的样子。 　　许明月默不作声地脱掉刚才费了老大劲才穿上的鞋，换上了这双靴子。 　　果然顺畅地穿了下去，刚一落脚，隔着厚厚的袜子能感觉到被包裹着，脚趾不由得舒服地缩动了两下。 　　姜余看许明月穿上后走了两圈，不像只是试试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样？” 　　许明月点点头，“比刚才的那个好，以后出门不用担心脚冷了。” 　　一双新鞋而已，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是对于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许明月来说，这种生活里新鲜又踏实的小幸福还挺让人满足的。 　　又走了两步，许明月抬起头，轻快道：“我们出门吧。” 　　说完她主动拎起垃圾袋，两人一起下了楼。 　　到了小区门口，姜余没有拿出手机，低头对着许明月，“今天咱们不打车过去，我带你去坐公交车。” 　　“有什么区别吗？”许明月不懂就问。 　　“就像是我们之前坐的那个大巴，可以坐很多人，以后你都得白天坐公交车去小姨那边，提前先教教你。” 　　“好。” 　　许明月感觉脸上有点冷，把羽绒服的帽子给戴上，整个人顿时有点像只白企鹅。 　　两人并排走着，姜余注意到街边店铺橱窗玻璃的反光，里面映着两人一大一小的身影。 　　这么一看，还挺有小情侣逛街的感觉…… 　　“对了。”姜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和小姨那次到底干了什么？” 　　许明月扭头过来，有些惊讶地笑道：“你居然还不知道？” 　　上次去小姨家，就说已经有两百多万人看过了，没想到姜余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人完全不上网的吗？ 　　姜余无奈地点点头，“我上哪知道去？” 　　“那就别知道了，挺好的。” 　　“哎不是，我真的很好奇啊！” 　　“我不说。” 　　两人闹了一路，终于到了公交车站，姜余指着公交站的灯箱教了起来，“咱们坐这一路公交车，一直到这个老机械厂下就行。” 　　“这个老机械厂站你一下去，过一条街就能看见小姨那小区。” 　　“嗯。”许明月点点头。 　　正聊着，公交到了，两人一齐上了车。 　　路上姜余用许明月的手机登陆上他的支付账户，又教了怎么刷公交，七七八八叮嘱了不少。 　　“坐公交车上，你看见有空位就坐，但假如有孕妇，还有老弱病残什么的，能让的话咱就尽量让了。” 　　许明月抬头问道：“假如我已经坐着了也要主动去让吗？” 　　姜余刚想回答不用，突然一愣，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这种事情本质上来说是一个道德观念的问题，你没有那个义务去做，因此也不存在绝对的行为准则。” 　　“比如你碰见那种大声嚷嚷，随地吐痰的老头，你是让还是不让？” 　　许明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我只能和你说有哪些选择，但具体怎么做取决于你当时的想法，以及你的道德观念。” 　　说完这番话，两人各自安静坐车。 　　姜余心里冒出来许多念头，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许明月，她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 　　只是一个让座位的事，细想之下又没有那么简单。 　　对于很多事情许明月都是毫无基础的，就像一张白纸，小到红绿灯和坐公交，大到如何生活与创造自己的价值，都需要他耐心地从头教起。 　　姜余顿时觉得自身任务艰巨。 　　他倒也不担心自己会把许明月教坏，毕竟她有自己成熟的三观，这些东西很难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去造成什么大的改变，更不要提是不好的改变。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在思虑不够全面的情况下，可能会让许明月受到伤害。 　　就像上次论坛的事，谁能想到她会那么快被互联网上最负面的那些人影响到，当时刚回家还以为是许明月饿坏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她的模样就很难受，心里堵得慌。 　　“你在想什么呢？” 　　许明月细软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刚才转头看到姜余拧巴着眉毛，他这幅模样可不多见。 　　姜余从那些想法里脱身出来，听到许明月问起也没打算自己憋着，这种事情需要两人共同努力。 　　他如实相告：“我在想关于怎么教你的事。” 　　“我怕自己教错东西，或者想得太表面，让你吃亏……” 　　许明月闻言一愣，她猜不到姜余居然在因为这种事烦恼，心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迎着姜余的视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不要有压力，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我也不是不能吃亏。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但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 　　姜余略微放心地点点头。 　　只要还有牵挂，就永远做不到完全放心。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恶意，姜余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早早让许明月学会保护自己，同时祈祷那些不好的事不要来，或者来得更晚一些。 　　过不久，公交车到了老机械厂站，姜余带着许明月下车又走了几分钟，到了小姨家小区门口。 　　这次吴亚楠下来得晚了些，将两人一齐接进了小区。 　　“我刚才在忙，一下没注意时间。”吴亚楠边说着，挽上了许明月的手。 　　姜余小心翼翼看了眼许明月，对着吴亚楠连忙问道：“所以你俩今天到底是要干什么？” 　　吴亚楠刚要回答，许明月扯了一下她胳膊，对她摇了摇头。 　　她一下就懂了，于是脸上带着笑，“没什么。” 　　“待会你就在客厅待着吧。” 　　姜余脸上失望，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就知道了。 　　这俩人把他蒙在鼓里，像是有只小猫挠着他的心口，让他好奇却无从得知。 　　三人很快到了家里。 　　一进门吴亚楠就拉着许明月溜进了房里，留下姜余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客厅。 　　进了房间，吴亚楠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开播，突然眉毛一挑，凑到许明月耳边小声道：“你说姜余会不会在门口偷听？” 　　许明月眼睛一亮，点点头。 　　姜余这人虽说性格老实，但是做起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这会估计就趴在门口偷听呢。 　　两人猫着腰，一步一步轻轻挪到门口。 　　吴亚楠和许明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她双手成掌，蓄势片刻，随后重重地拍在门上。 　　砰的一声响，许明月完美配合，立马打开门。 　　门猛地被拉开，客厅的光线畅通无阻地照了进来，竟不见姜余的身影。 　　再一看，姜余正坐在沙发上吃零食，一脸茫然，手上吃零食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就听到门那边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打开，俩人弯着腰出现在门后，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场面有些沉默。 第14章 第三十四章 薛定谔的老实人 　　吴亚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站直身子，一拍腿，脸上装出失望的表情，“哎呀，没劲！” 　　“不是。”姜余眉头一皱，“你俩干嘛呢？” 　　“拍整蛊挑战呢，你这都什么反应？行你吃你的，走了走了。” 　　一挥手，拉着许明月就回了房间。 　　姜余愣坐在沙发上，还是摸不着头脑。 　　从没听说小姨去做生活区，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她也想当百大？ 　　低头一看，零食都掉腿上了，赶紧拍了拍。 　　那边俩人一进房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五味杂陈。 　　在开门前，姜余可以视作处于量子态，你永远不知道门对面的他是老实还是不老实。 　　直播时间快到了，没再耽误，吴亚楠走到电脑桌边，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让许明月坐。 　　两人坐下，吴亚楠说起了今天的直播流程，“等会我开播后，主要就是由我来说，咱俩保持一个闲聊的状态就行。” 　　“你在直播里露露脸，回答一下弹幕什么的，放松就好啦。” 　　许明月听到这些话，神色平静，丝毫没有紧张——她到现在还没明白直播是什么东西，紧张也得有个理由吧？ 　　吴亚楠一看许明月这冷静模样，心中暗赞，随后打开了摄像头。 　　“摄像头在这里喔，当然你等会看着屏幕就好。” 　　仔细看了看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再三确认两人被拍到的状态良好，她转头比了个大拇指，随后轻轻敲击。 　　直播开始了。 　　还没开播的时候就有好些观众在等着，有些干脆在弹幕区聊天，一看开播都给炸出来了。 　　“嗯哼。”吴亚楠清清嗓子，“都起床了吗，起了吗起了吗！” 　　“这不是个聊天直播间吗，你哪位？” 　　“开播了！开播了！” 　　“阿姨，让我再睡会” 　　“旁边是上次那个小姐姐！” 　　直播间观众很快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许明月。 　　吴亚楠盯着弹幕，“今天我拜托人家过来，你们给我注意点儿哈，别把人家吓跑了。” 　　说了也是白说，直播间已经在起哄了。 　　“剑呢，没有剑就没有灵魂” 　　“再表演一下那个，就那个.jpg” 　　“我要看漂亮姐姐捉鬼！” 　　许明月也在看屏幕，只见上面不停蹦出来一些话，像是有不少人在交流。 　　看了一阵弹幕，扭头不确定道：“这是，在说我吗？” 　　吴亚楠转过头来，笑道：“是啊，他们等你几天了。” 　　许明月这才明白直播是怎么一回事，顿时紧张，衣服都给抓得皱巴巴的。 　　直播通知群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弹幕这会逐渐热闹起来。 　　“她有直播间吗？” 　　“小楠晚上好。” 　　“这不是上次那个‘我来救你了’的小姐姐吗？” 　　“今天还播不播游戏？” 　　吴亚楠往后一靠，安逸地缩在椅子上，“今天就先不播游戏，晚点再播，现在是聊天时间，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问。” 　　弹幕快速跳动着，吴亚楠挑了一个合适的问题。 　　“这位水友问……上次小姐姐到底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摆拍的。” 　　吴亚楠比划着手指，慵懒地说道：“首先可以回答你，那次不是摆拍，当时我直播也说了，有人托我让她在我家待一会，晚点再接走。” 　　“另外关于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扭头看向许明月，“你来说说呗。” 　　许明月闻言一怔，随后轻声回忆道：“当时我在客厅坐着，看到电视里有一个黑影，我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被吓了一跳，就到了沙发后面……” 　　说着说着，许明月自己也觉得丢人，脸上臊得慌，小脸微红地默默垂下了头。 　　“然后看到电视里的黑影不见了，我就担心是到了这个房间里……” 　　嘴皮微动，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都支支吾吾地让人听不清。 　　直播间刚都在听故事，这会一听完，弹幕都乐坏了。 　　“是不是还省略了亿些细节？” 　　“滑跪才是精髓” 　　“声音太好听了呜呜”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拿道具剑斩妖除魔” 　　“好可爱” 　　“原来是真的来救主播，我笑死” 　　吴亚楠虽然看过很多遍视频，但也是这会才知道上次的具体情况。 　　她脸上憋着笑，看许明月低头坐着，脑袋上都快冒气了，一下没忍住，整个人抱了过去。 　　拍着许明月的背，没绷住，嘴上笑道：“哈哈哈哈哈鹅鹅鹅，谢谢你来救我！” 　　正抱着，她把脸转到屏幕那头，佯装生气，“不准截屏！” 　　过了一会，两人分开。 　　许明月满脸通红地坐在椅子上。 　　吴亚楠又看起了弹幕，挑了个问题。 　　“有人问，她会不会成为直播的常驻嘉宾。” 　　念完弹幕，她回道：“不会，人家晚上还得睡觉，哪能跟着你们熬鹰？” 　　说完在弹幕区接着看起来，眼神一亮，挑了一条弹幕。 　　“这个有意思。”吴亚楠沉吟片刻，“有人问，这个小姐姐有男朋友了吗。” 　　许明月听到这个问题，愣愣地抬起头，心里直呼糟糕，刚开始的时候明明只是一个误会，现在好像要闹大了…… 　　那边吴亚楠清了清嗓子，正声道：“我很明确地答复你们，有男朋友了，你们没有戏的！给我死了这条心。” 　　一群牲口，还想和我老吴家的外甥抢对象？ 　　可网友们的操作系统是她无法理解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弹幕反而更加兴奋了。 　　…… 　　与此同时，门外。 　　姜余正自个在客厅坐着，无聊地翘着二郎腿。 　　小姨家的零食没了一半，电视也没兴趣看。 　　想来想去，垫了个枕头，打算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刚一躺下，感觉背后硌得慌，起身一看，沙发上居然有一把道具剑。 　　“这玩意扔沙发上干什么……” 　　嘴里嘟囔了几句，姜余把道具剑扔到了茶几上。 　　舒舒服服躺上沙发，先是刷了会动态，看了几个关注的up主更新的视频。 　　看完后很自然地没有三连，直接点开了微博。 　　倒也不是他喜欢刷微博怎么的，纯粹就是当看新闻似的，看看热搜，了解一下天下大事。 　　刚一打开，微博开屏界面出现一张大脸，直接给他吓了出来。 　　跨火盆，跨火盆…… 　　今天的微博就看到这里吧。 　　败兴而归，手指在屏幕上晃晃悠悠好一阵子都没落下去。 　　想了想干脆看看群得了，随即打开了聊天软件。 　　还在上学那会他创建了一个群，自打毕业后也不怎么水了，就偶尔进去窥个屏。 　　一点进去，姜余往上翻聊天记录，看看网友们又整了什么活，时不时乐一下。 　　一个群友说基金又亏了，心里刚哈哈笑了两声，往上一翻就是他的七位数余额截图。 　　默默屏蔽，接着往上翻。 　　快要过年，网上的段子和年末上分行为是越来越多，什么偷耳机保研的，看得他眼都花了。 　　只恨自己毕业太早，没有赶上好时候。 　　看来看去，终于看够了，姜余打算难得地在群里说句话。 　　“聊天记录给我看乐了，请大家继续大力整活。” 　　一句话炸出来几个群友。 　　“群主活了。” 　　“女装我已经喊累了。” 　　“[在色色吗？.jpg]” 　　姜余打算随便回两句糊弄一下，刚要打字，视线落在那个表情包上怎么也挪不开。 　　看那表情包，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中执剑，微微低头，目光灼灼，下面是几个大字：在色色吗？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手指微微颤抖，敲了一句话发出去：“这个表情包是谁？” 　　一位潜水的热心懂哥立马现身：“就最近哔站上一挺火的视频里的小姐姐，是一个女主播的录播里出现的，你不认识？” 　　姜余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道具剑，和表情包里的那把稍作对比，心里再也没了疑惑。 　　你别说，我可能还真认识…… 第15章 第三十五章 安静的房间 　　这几天许明月总觉得姜余有点不对劲。 　　自打那天从小姨家回来，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怪得很，像是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事没事就盯着自己看，还经常一个人暗戳戳地笑。 　　这人是不是有病？ 　　又照了一遍镜子，再次确认自己脸上没有异常。 　　从卫生间出来，正打算回房间，远远地看见姜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后仰着身子，探出脑袋往自己这边瞅。 　　两人目光相交一瞬，那颗脑袋立马就缩了回去，消失在过道里。 　　许明月眉毛一皱，打算摊牌。 　　快步走到客厅，低头一看，这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装得还挺自然。 　　许明月弯腰把脸凑过去，半眯着眼睛盯着姜余的脸，“喂喂，刚看什么呢？” 　　姜余心虚地把头转向一边，压根没敢和许明月对视，只是嘴唇紧抿，努力憋着笑。 　　就是这个表情！ 　　整整两天，每次看到自己都是这个表情！ 　　许明月看到他这样就来气，伸手过去掐住姜余的脸，硬生生地掰了回来，咬牙切齿道：“姜余！我已经忍了你两天了！” 　　姜余脸都被掐得变了形，刚和许明月对视上，慌乱地立马看向旁边，却是还在憋着笑，脸上肌肉不自主地抽搐。 　　许明月更生气了，一把松开他的脸，愤愤道：“我的脸有那么好笑吗！” 　　姜余一声不吭，使劲摇了摇头，想笑又不敢笑。 　　姜余还真冤枉，这事实在是不能怪他——只是他现在每次看到许明月就忍不住想起来那个[在色色吗？.jpg]的表情包。 　　后来看了那个录播剪辑，配合视频食用效果更佳，视线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看了视频之后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许明月第一次去小姨家的时候出来是那副样子，后来每次问起她也坚决不开口。 　　这两天看见许明月光是憋笑就已经很费劲了，要是贸然开口说话，他毫不怀疑自己说到一半会笑喷出来。 　　许明月等了半天没等到姜余开口，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默默握紧了拳头。 　　站了一会，都气得肚子疼了也没下手，狠狠地瞪了一眼，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等许明月走了，姜余松了口气，揉揉自己的脸。 　　心中感叹，平时得让许明月多吃点，小胳膊小腿的，掐人都没劲。 　　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继续用小号在直播通知群里灌水。 　　那天晚上许明月在直播里露面后，小姨把录播上传到了她自己的账号里，这两天闻风加群的人不少，基本都在问许明月的事。 　　“有人知道那个小姐姐的微博吗？” 　　“不知道啊，上次直播什么也没提，楠姐也不说” 　　姜余敲了一行字，随手发出去：“她和我住在一块呢，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但凡多吃两粒花生米” 　　“少刷点视频，你这都出幻觉了” 　　一个网名叫捉鬼小姐姐不知名男友的人这会突然冒了出来：“别理这人，越说越来劲，这几天总看见他，说得一套一套的” 　　这句话一发出去，好些人都赶来群嘲。 　　“口嗨还要开小号” 　　“别是魔怔了吧” 　　姜余一看自己被围攻，心里乐坏了。 　　怎么现在说实话都没人信？ 　　这些人多一句话都懒得问，一上来就以为自己在骗人。 　　这会群里还在群嘲，也插不上嘴，姜余觉得有点没劲，没再管群里的消息。 　　正打算回房间，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刚才许明月生气的模样，越想越不对。 　　自己刚才好像有点过分了…… 　　自从认识许明月之后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那样子，细细一想，顿时觉得不妙。 　　姜余收起手机，起身悄悄走到许明月门前，思索片刻，轻轻敲门，“许明月？” 　　房间里没有动静传出来。 　　手上稍稍使劲，又敲了两下，这次里边肯定能听见了，可还是没有反应。 　　见许明月始终没理会，姜余有些头大，心里后悔得紧。 　　没再敲门，他靠在门边，诚恳地道起歉：“女侠我错了，这两天是我不对。” 　　过了好一阵也没等到她开门，都懒得理他。 　　姜余有些焦急，想来想去决定坦白，“小姨家那天晚上我巧合看到了你和小姨的事，然后找了你俩的视频看，这两天心里总想着那个视频，所以我才那个样子。” 　　“我可以面对面和你认真道个歉吗？” 　　房间里还是一片安静。 　　他又加了一句：“道完歉我立马出来，晚饭我做，你今天不想见我的话，我可以给你送房间里去。” 　　又等了好一会，见迟迟没有反应，姜余觉得有些不对劲。 　　低头犹豫地看着房间把手，想进去又担心许明月发火，到时候怕是更不好哄了。 　　姜余站在房门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明明嘴上说着不希望许明月受到伤害，可这会让她生气的也是自己。 　　这么好的女孩，这两天怎么就没有多关心一下人家情绪，给作成了这样呢？ 　　姜余对自己生气极了，心里无比急切地想要和许明月道歉。 　　难哄就难哄吧。 　　自己做的事就自己担着，端正态度认错，回头好好地补偿许明月。 　　也管不上那么多了，抓上把手，顺势一拧。 　　门一下就被顺畅地打开了。 　　姜余立马往里走了一步，作势就要开口说话。 　　话到嘴边，却看到了这会床上的样子，顿时面色一变。 　　只见许明月整个人躬着身子，头发散乱地躺在床上，外套也没脱，一阵阵地颤抖着。 　　姜余心生不妙。 　　快步走到床对面，等看清许明月脸上的模样，不由得瞳孔一缩。 　　此刻她紧咬着嘴唇，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脸上有些惨白，像是在承受着难忍的痛楚。 　　“许明月？”姜余蹲下身子，缓缓靠近过去，轻声询问。 　　听到声音，许明月艰难地睁开了眼，眸里似有泪光。 　　“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许明月哑声道。 　　姜余伸手过去贴在许明月额前，感受了一下体温。 　　他走到床边，将一个枕头竖起，随后手一抄，将许明月整个抱起。 　　腾出来一手，拉开被子让她轻轻靠在床头，再盖上被子。 　　“你没发烧，应该是来例假了。”姜余出声安慰道。 　　他走到另一侧床头，打开柜子拿出来一个热水袋，再回到这边，将热水袋插上电，塞到许明月被窝里。 　　“这个热水袋你贴着小腹放着，能稍微缓解一下。” 　　许明月吃力地点了点头，额头冒着汗。 　　姜余把许明月手机拿过来，拨通两人的视频通话，对准她放在床头。 　　“你先躺一会，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手机放这里不要动。” 　　说完他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许明月隐约听见了家门口传来的重重关门声。 　　热水袋贴在身上，渐渐热乎起来，稍稍缓解了痛感，让她能把仿佛碎裂开的思维拼回来。 　　许明月不懂他话里的例假是什么意思，只能大概猜到就是女人的那件事。 　　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想来姜余也没想到她是第一次经历。 　　之前在客厅对着姜余生气的时候就突然觉得肚子作痛，起初还不在意，回房间后痛感如潮水涌来，像是有许多铁片在她小腹慢慢地搅动，让她疼痛难忍。 　　后来姜余敲门的时候，她正疼得厉害，一点也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心里害怕着自己莫不是要就这样活活疼死。 　　像是过了许久，姜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放到被子里，又拿来暖水袋，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又是一阵痛意袭来，许明月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默默拉开外套，将热水袋贴近了些。 　　没多久，姜余回来了。 　　他满头是汗，手里拿着一杯热水和一盒药片，轻轻坐到床前。 　　喘着气，嘴上话都说不利索：“这个药片没法缓解疼痛，虽说这会吃有点晚了，但能保证你后续不会更痛。” 　　他拆开药片，放在手上，“先含着。” 　　许明月靠过去些，像小鸟似的，在他掌心轻轻一啄，含在了嘴里。 　　姜余又把水杯递过来，嘱咐道：“喝点水送服下去，不要去咬那个药丸。” 　　等吃下了药，姜余把水杯放在床边，坐在床头陪着她。 　　许明月静静地靠在床头，过了许久，撑过了痛感最强烈的阶段，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抬头看向姜余，只见他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正盯着自己出神。 　　夕阳从窗外投射进来，他细碎的头发染上了暖红的颜色，发梢模糊地透着光。 　　见到这一幕，许明月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想起来什么，小脸红红的，嘴唇微动，“我可能，得换一下裤子……” 第16章 第三十六章 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过了一会。 　　许明月从卫生间里出来，每一步都觉得双腿间被摩擦着，最让她不适应的还是那个黏糊糊的感觉。 　　到沙发上坐下，感觉更不舒服了。 　　心里莫名烦躁得很，变成女人也太麻烦了——体能下降、头发难洗，还有自己正在经历的事。 　　姜余去她房间里拿了热水袋出来，走到沙发边，“这几天你不能吃重油重辣和冰凉的东西，晚上喝粥怎么样？” 　　许明月接过来热水袋，从外套下边塞进衣服里，随后抬头看向姜余，点了点头。 　　穿在棉拖里的脚丫有点冷，双腿不由得靠紧了些，想要起身去房间，大腿却传来一阵无力感。 　　姜余正转身去厨房煮粥，给她喊了回来，“可不可以帮我拿个毛毯？” 　　姜余听到这句话立马去了她房里，打开柜子找到毛毯，掂量一下却觉得有点薄了，环视一周，视线落到床上。 　　没一会，许明月反抗无效，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她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在沙发上跟个保龄球似的，腿都没法动弹。 　　姜余在厨房忙着晚饭，她的书也没拿出来，顿时有点无聊。 　　思来想去，只能玩手机了。 　　发生了上次的论坛事件之后，她对上网这回事就不太感兴趣了。 　　反正书里能教给自己的也不少，平时她就偶尔听姜余的看看官方渠道的新闻。 　　拿着手机，目光在屏幕上流连，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论坛。 　　上次姜余和自己谈话后，这个论坛她再也没有点开过。 　　她对那些辱骂自己的人也不怎么瞧得上了——心理健康、生活充实的人是不会上网寻求这样的发泄的。 　　可能是来了例假后心情不好，她这会回忆起之前的事，竟是有些逆反心理，鬼使神差地就点开了那个论坛。 　　一点开软件，弹出来不少消息。 　　纤白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入眼就是近几天的回贴。 　　“管好你的狗” 　　“开马甲是吧，真能装嗷” 　　许明月眉头微皱，没看懂这些话的意思。 　　往上看，最近的回贴并不多，主要还是一周前的。 　　就在这时，姜余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你要不要放糖？” 　　许明月抬头答道：“要放，多放点吧。” 　　说完就继续看向手机屏幕，点进了上次的贴子里。 　　这个贴子本来是楼主用来分享早餐的，如今早就偏离了这个主题。 　　现在一看，已经有了四千多层回贴，比自己上次最后那会还要多了许多。 　　看过上次的最后一楼，后面还有好多页。 　　许明月轻咬手指，从上往下翻看，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目光一缩。 　　正此时，姜余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粥来了客厅，放在茶几上，嘴上说着：“现在有点烫，放会儿再吃哈。” 　　许明月侧脸看去，视线留在屏幕上又确认了一遍那个名字，这才落向姜余。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多吃点吧你骂人都没劲]就是你在论坛的网名吧？” 　　姜余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脸上尴尬，摸着脑袋道：“我还以为你把那个论坛给卸载了……” 　　“所以你这段时间每天下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明月把手机屏幕对着姜余那边，“就在和这些人对骂？” 　　“倒也不是每天……”姜余支支吾吾的，僵硬地转移话题，“要不喝粥吧？” 　　许明月深深地看着姜余，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怪不得上次他拿出一张白纸把辱骂过自己的那些人名字都誊抄下来，原来是为了方便一个一个找过去对骂。 　　这一个星期里，他愣是靠着自己一张嘴，把几十个人都给骂烦了。 　　有的人被骂破防了，直接在贴子里质问姜余是不是闲得慌，不然怎么追着自己骂了几百楼。 　　还有的人不知道被姜余戳到了什么敏感神经，威胁要搜出来他的现实身份。 　　到了今天，那些骂过自己的人要么拉黑了姜余，要么已经不敢回复了。 　　许明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小碗，接着姜余之前的话回道：“这会粥还烫呢，你想害我？” 　　姜余摸摸鼻子，悄悄后退一步，打算转身回厨房。 　　这一幕哪里能逃出许明月的眼，她当即开口道：“你别走。” 　　姜余动作僵住，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视线飘到了天花板上。 　　许明月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坐这来。” 　　姜余老老实实地听从吩咐，到许明月旁边正襟危坐，双手贴放在膝盖上。 　　“你怎么想的？”许明月盯着姜余侧脸，有些哭笑不得。 　　沙发上两人靠得很近，都快挨到一块去了。 　　明明不久前抱起过许明月，姜余此刻还是紧张得要死，咽了一下口水，含糊地答道：“我就是想着帮你报仇……” 　　听到这话，许明月乐出了声，“哈哈哈哈！” 　　姜余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许明月开心成这样。 　　笑着笑着，兴许是动作太大了，许明月突然肚子一疼，脸上的笑容给扯得变了形。 　　“哎哟——” 　　姜余立即紧张，“没事吧？” 　　许明月缓缓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姜余，“没事。” 　　看着姜余脸上关切的神色，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虽然偶尔智商掉线，又缺心眼，但对自己很用心，也解决了许多麻烦。 　　一直在耐心地教导自己，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同时独自承担着生活里的压力。 　　此刻回想起来平时对他的态度，却是觉得有些冷淡了。 　　姜余见许明月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脸，压根就没敢乱动。 　　过了一会，许明月这才缓缓开口：“你晚上吃什么？” 　　“我也是喝粥。” 　　“好。”许明月转头看向茶几上的那碗粥，随后又道：“你也快去吃吧，时候不早了。” 　　说完她从被子里慢慢钻出身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喝起了粥。 　　姜余看了一会，随后起身走向厨房。 　　边走边想，总觉得许明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 　　…… 　　…… 　　第二天早上。 　　姜余本来打算带许明月去海边走走，只是她昨天来了例假，这个计划也就取消了。 　　两人坐在窗边的椅上，许明月手里捧着一杯红糖水。 　　姜余手撑下巴，静静看着许明月。 　　都说女生来例假的时候容易脾气暴躁，可是许明月怎么就一点事也没有呢？ 　　别说变暴躁了，现在她反而变得柔声细语的，对自己的态度整一个大转变。 　　从前许明月一直冷冷淡淡，说话少有超过五个字的。 　　可自打今早起床见面起，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脸上还是冷若冰霜，但是说出来的话中听多了。 　　这一早上和活在梦里似的。 　　许明月小口抿着红糖水，姜余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晚上睡前我再帮你泡一杯。” 　　许明月小嘴对着杯子吹了一口气，轻声道：“好的，谢谢你。” 　　“今天不那么疼了。” 　　“那就好。”姜余靠上椅背，随后又道：“今天在家里看电影怎么样？” 　　许明月抬起头，眨眨眼，“就是电视里放的那种东西吧？” 　　“没错，一起看个剧情片。” 　　喜剧片和恐怖片太刺激，姜余担心给许明月刺激得肚子疼，科幻片他又担心许明月不感兴趣，想来想去还是相对平淡的剧情片比较合适。 　　想到这，姜余立马起身，打算回房里找找电影。 　　谁知许明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姜余。” 　　姜余回头看去，“怎么了？” 　　许明月撩了一下披散在耳边的几缕头发，目光落向餐桌那边，颦眉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感受到许明月的关心，姜余心脏顿时漏了一拍，再也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哪怕梦里的自己也不可能有这般想象。 第17章 第三十七章 唯一需要在乎的 　　客厅和餐厅的窗帘都被姜余拉上，明明还是上午，屋里就已经暗了下来。 　　许明月坐在沙发上，随着光线一点点被抽走，四周昏暗的环境让她有一种难言的安全感。 　　姜余走过来，坐到旁边沙发上，眉毛一挑，“怎么样，还挺有氛围的吧？” 　　“挺好的。”许明月点点头，“我们怎么看电影？” 　　“手机投屏。” 　　嘴上边说着，姜余把手机里的视频投到了电视上。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爱在黎明破晓前。” 　　许明月转过头去，疑惑道：“电影也有名字？” 　　“对啊。”姜余瞥了一眼电视，见正片还没开始，接着道：“电影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商品，这个商品贩售的就是其中的内容。” 　　许明月感觉自己听懂了，“所以这个商品就是像你拍照片一样拍出来的电影？” 　　姜余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拍摄的内容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也可能是专人写好的故事，让一群人去演绎，然后被拍下来。” 　　正说着，电影正片开始了，姜余没再说话，示意许明月可以开始看了。 　　剧情一开始，男女主角在列车上偶遇，随后两人交谈甚欢。 　　等列车抵达了维也纳，在男主角盛情邀请之下，女主居然同意了在这个并不是她目的地的城市提前下车。 　　看到这里，许明月有些费解，“她为什么要同意在这里下车？” 　　姜余转过头来，含笑道：“你看刚才他们俩在列车上相处的怎么样？” 　　许明月回忆片刻，“挺好的。” 　　“正是这样，能够碰到畅谈的对象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啊。” 　　“可是那这样的话，那个女的不就得明天才能回家了吗……”许明月一下没转过弯来，说着说着却是逐渐理解了，声音越来越小。 　　姜余见许明月一脸认真地看起了电影，嘴角微扬，也转头接着看了。 　　后续剧情中，两个刚刚认识不过几小时的人，穿梭于维也纳的大街小巷，畅谈着、嬉笑着，从各自的人生聊到对爱情的看法。 　　一部短短的电影，靠着男女主两人不间断的交谈，从头贯穿至尾，两个浪漫又不同的灵魂彼此靠近着、试探着。 　　最后在黎明时分，男主角踏上了赶去机场的火车，两人分别，相约于半年后再见。 　　电影放映结束，昏暗的客厅里有些沉默。 　　许明月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心里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过了许久，她开口道：“你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吗？” 　　“看过不止一遍。”姜余坦白道，“这是一个系列电影，后面还有两部。” 　　“那他们以后会见面吗？”许明月有些急切地问道。 　　姜余笑了笑，反问道：“你为什么关心这件事？” 　　许明月一愣，自然地说道：“因为他们相处得很好，就像是……注定应该在一起生活的两个人，所以我希望他们以后会再遇见。” 　　姜余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看许明月这副模样，他觉得有趣的很。 　　——有一个其他世界飞升来的女剑仙在我家看电影，还嗑上了里面的cp，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也不回答，他起身就去拉窗帘。 　　许明月见他没有告诉自己后续剧情的意思，顿时有些急了，起身走过去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他俩后面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姜余拉开窗帘，屋子里顿时明亮不少，低头看向许明月，模棱两可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后面他们过得还不错，都挺开心的。” 　　说了和没说似的。 　　也不多剧透，姜余又到餐厅去拉窗帘了。 　　许明月不接受这个回答，跟了上去，眉头微皱，“所以是没在一起是吗？” 　　姜余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明月。 　　“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就很好了吗？你一定要知道结果？” 　　许明月想都没想地就点了头。 　　姜余见她实在好奇，也没辙了，干脆说了出来：“他们半年后没有再见。” 　　听到这句话，许明月立即有些失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姜余又接着往下说： 　　“但是他们在九年后再次相遇在了另一座城市。” 　　“他们这一次在巴黎相遇了，就像之前一样，聊天、散步，了解对方这些年的变化，最后在即将分别的时候，男主角没有选择离开，他们这一次在一起生活了。” 　　“这样生活了九年，他们被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几乎分开，在你眼里最合适不过、最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仅仅坚持了九年的婚姻就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但在最后，在午夜降临前，他们选择了重归于好。” 　　姜余一口气把三部曲的剧情全给说完了，听得许明月有些愣神，一时间都没来得及消化。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肤浅，到最后索性没有开口。 　　姜余见许明月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弯着身子，轻声开口道：“所以，哪怕是非常合适的两个人，也不一定会顺利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拥有各自的幸福其实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许明月为刚才自己的追问有些后悔，嗫嚅道：“你这么一说，我反而希望自己不知道后面两部的剧情了……” 　　听到这话，姜余心里无奈却也能理解。 　　人总是倾向于让事情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有时候这种执念过于强烈，反而会让人忽视掉现实生活的复杂性。 　　而现实往往都是丑陋的。 　　伸手将窗帘拉开，家里再也没了什么遮挡，明媚的阳光尽数洒落进来。 　　姜余回身看向许明月，见她还在那里呆站着，笑道：“还在想呢？” 　　许明月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姜余，点了点头。 　　“别太在意，这毕竟是一部电影，和现实生活终归是不一样的，你不用过分执着于通过它去懂得什么道理。” 　　“我们唯一需要在乎的事情就是……”姜余缓步走进厨房，后半句从里面传来：“今天中午吃什么？” 　　许明月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盈盈一笑，进去厨房帮起了忙。 　　“哎哎哎！你别进来，你姨妈还没走呢，不能沾凉水的。” 　　“……真烦人。” 　　…… 　　…… 　　…… 　　“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又到了每年年味最足的时候，各家店铺像是比拼着谁家喇叭好使似的，一家比一家响亮，刘天王的歌声直往耳朵里灌。 　　街头上到处都张灯结彩，一派新年气象。 　　许明月正跟着姜余逛街，听他说是今天是除夕，出门买点小礼带回去。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买东西送给自家人，这不就像是左手倒右手么？还给人家挣了一笔呢。 　　实在是无法理解。 　　“对了。”姜余突然侧头看过来，“你今天到我家的时候也注意点，那些油腻的东西不要碰。” 　　许明月这几天听这句话听得耳朵起茧，无奈道：“可是我今天不疼了。” 　　“不行。”姜余果断反对。 　　在这些事上姜余格外不讲理，许明月要是敢和他反着来，他就变着法子，软磨硬泡地让许明月听他的话。 　　许明月看他这样也懒得反驳了，心中打算等过了这几天，天天拉着姜余下馆子吃香的喝辣的。 　　跟着姜余进了一家礼品店。 　　柜员一眼看过去，心里猜测又是一个要见女方家长的，屁颠屁颠跟着姜余走了。 　　许明月还是觉得这种买礼物送给自家人的行为很莫名其妙，也实在提不起兴趣跟过去挑礼物，找了个位置自个坐着休息。 　　坐了快半小时，姜余终于一脸满意地出来了，手里提着俩大方盒子。 　　“东西买好了，现在去我家吧。” 　　许明月看了一眼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姜余拎起来一盒放到许明月面前，“这一个说是有美容效果，送给我妈。” 　　又拎起一盒，“这个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反正打折捆绑销售，是送给我爸的。” 　　说完又道：“等到我家，这俩盒子你负责提着进门哈。” 　　许明月一脸疑惑，“为什么我提着？” 　　姜余眨眨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也不懂？ 　　“你提着就说明是你送的啊，我送他俩礼物干什么？” 第18章 第三十八章 演技 　　没一会，姜余打的车到了。 　　俩人提着礼品钻进了车里，司机师傅回过头，“老机械厂是吧？” 　　“对对，是我打的车。”姜余道。 　　说罢他转头对着许明月，“有一个事得先和你说。” 　　许明月一时不适应车里的暖气，正搓着小脸，听到这话，扭头看去。 　　姜余凑了过来，低声道：“待会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妈兴许会问你的事，就关于你身份来历这回事，咱们得商量一下怎么说。” 　　许明月耳朵一竖，靠近了些。 　　姜余瞥了一眼前排司机师傅，接着道：“首先他们要是问咱俩咋认识的，你就说是学校里认识的，你是我同一年的同学，现在毕业了和我住一块，平时在家准备考研二战。” 　　许明月点点头。 　　“然后关于你家在哪这个事，你就说自己是北方的，至于北方哪儿的让他们猜去。” 　　“最后他们要是问你爸妈在哪，你就说去外地忙生意了，基本没空管你。” 　　许明月越听越不靠谱，随后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听姜余教她怎么撒谎，身体往后一倾，满脸不信任。 　　“你这个靠谱吗？” 　　姜余啧了一声，对自己被怀疑这件事非常不满意。 　　“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不是在旁边还能帮你搭话么？” 　　许明月一听这话，感觉更离谱了，皱眉问道：“那万一，万一他们知道我在撒谎了呢？” 　　“怎么会呢！”姜余满脸不可思议，随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又压低嗓门，“你说完这些后，就尽量不说话。” 　　“安安静静坐那总会吧？” 　　许明月表示没问题，安静就是她人设，这个不用担心崩。 　　说完了怎么糊弄爸妈的事，姜余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 　　许明月刚想点头，随即立马止住势头，一脸戒备地看着姜余。 　　“我可不能保证。” 　　姜余眼神有些闪躲，含糊道：“就是我爸妈他们……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许明月拳头顿时硬了。 　　沉默片刻，她尽力平复心情，盯着姜余问道：“是你和他们说的？” 　　“是我。”姜余摸摸鼻子，“上次你和我妈视频通话之前说的。” 　　许明月一时语塞，仿佛五雷轰顶。 　　上次视频电话的时候，她还和姜妈大大方方地聊天，只当是和朋友的妈妈认识一下。 　　结果姜余这么一说，原来从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情侣关系，只有自己不知道。 　　已经坐上去姜余爸妈家的车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许明月只觉得拳头硬得发烫。 　　过了一会，她像是认命了，有气无力地问道：“所以我还要配合你演戏？” 　　“这个不用！”姜余使劲摇头，“你跟平时一样就好。” 　　许明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余，什么也没说。 　　——这人是靠不住的，估计还是得靠自己。 　　车上没坐多久就到了，姜余手里拎着俩大礼盒下了车，许明月紧随其后。 　　入眼是一个有些年份的小区，地上的水泥路面有不少修补过的痕迹。 　　往里走，围墙边间隔种了些树，此时叶子早已掉光了，只剩枯瘦的枝干。 　　姜余领着许明月往里一拐，到了一栋单元楼下。 　　他回过头来，“这栋就是了，我家住一楼左边那间。” 　　许明月接过来一盒礼品，姜余还想把剩下那盒递过来，给她一眼瞪了回去。 　　还没往里走，许明月默默挽上了姜余的手。 　　姜余身体一僵，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许明月。 　　“看什么看？”许明月凶了一句，“照你说的做，迟早露馅。” 　　姜余悻悻地收回目光。 　　两人走到门前，姜余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待他用膝盖顶了两腿房门，不久便能听见里面的窸窣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随后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正是姜妈。 　　快速扫视了一眼两人，目光落在许明月身上，满脸笑道：“小许啊，来来来，进屋。” 　　两人一齐进了屋，正要穿鞋，姜余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场景。 　　家里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吗？ 　　一眼看去，家具摆设给整的一清二楚的，地板锃光瓦亮，连积灰许久的大瓷瓶都给搬到了客厅里。 　　姜余有些哭笑不得，咋这俩人比他还有仪式感呢？ 　　只见姜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见两人进屋换上了拖鞋，这才假惺惺地放下去。 　　“小许是吧？”声音低沉浑厚，不知道还以为是啥播音员出身的老同志。 　　许明月点点头，脸上带着乖巧自然的笑：“伯伯好。” 　　说完坐到了沙发上去，陪着姜爸聊天。 　　姜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感叹，许明月表演功力一向可以的。 　　这边正看戏，姜妈悄悄到了姜余背后，低声道：“跟我过来。” 　　姜余顿时心生不妙，焉了似地低头跟上。 　　两人到了房间里，姜妈把门掩上，上下打量一眼姜余，脸上有些无语。 　　“那俩礼品，是你买的吧？” 　　姜余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支支吾吾道：“那，那是许明月买的……” 　　姜妈伸手掐上了姜余的腰，用力一拧，嘴上说着：“保健品？” 　　“你是嫌弃我老了还怎么的？人家小姑娘头一回来咱家，给我买这个？你当我傻？” 　　逻辑链清晰，证据确凿，姜余立马全招了。 　　…… 　　房间外头，许明月正在客厅里和姜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姜爸看着许明月，淡淡问道：“小许你家是哪里的？” 　　许明月老实坐着，柔声道：“北方的……” 　　“北方的……”姜爸沉吟片刻，又接着问：“我们老家也是在北方那边，你是北方哪里的？” 　　许明月听到这个问题并未紧张。 　　不怕对方问，就怕对方只问不说，只要他说了自己就能抄。 　　于是她答道：“我们家也是从北边过来的，现在就在琴城。” 　　“那是巧了。”姜爸点点头，随后又问：“你和姜余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许明月含糊答道。 　　说完又担心让姜爸生疑，主动补充上细节，“我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我和他同一年。” 　　姜爸并未怀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开口道：“你们两个认识挺久了，姜余也一直没有和家里说，等住到一块了我们两口子才知道。” 　　话里虽都是姜余，可却在旁侧敲击着许明月的态度，担心两人年轻放纵。 　　许明月毕恭毕敬地答道：“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平时在家准备考研二战。” 　　姜爸听到这个答复，比较满意，脸上带着笑，“那还挺好的，努努力来年考个好院校。” 　　许明月暗自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是通过了。 　　谁知姜爸话锋一转，突然随口又问一句：“那你到时候准备考哪里去？” 　　许明月顿时心里一紧，这个话题可怎么接？ 　　考研院校自己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姜余也没说，这会他人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之前在车上还口口声声说会在自己旁边帮忙搭话，净扯淡。 　　求人不如求己，反正自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姜余。 　　大脑迅速转动，突然灵光一闪，她随即开口道：“我打算是和姜余越近越好。” 　　姜爸脸上一愣，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随后一拍膝盖，哈哈笑道：“好好好，你们年轻人感情好，这是好事。” 　　“但是你也要好好努力，不要为了感情放弃个人发展。” 　　许明月就当没听见最后一句话，乖巧地点头，嘴上说着：“谢谢伯伯，我明白的，但还是尽量要考到离姜余近一些的地方。” 　　姜爸点点头，至此他基本放心了。 　　心中感叹，就姜余那不着调的，怎么让这么个懂事的女孩子给看上了。 　　模样漂亮得很，性格也文文静静的，他越看越中意，不由得想得远了一些。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父母现在也在琴城？” 　　许明月回忆了一下姜余之前说的，随后答道：“他们去外地忙生意了，平时没时间管我。” 　　“他们过年不回琴城？” 　　“嗯。”许明月微微垂头，像是有些难过。 　　姜爸见这一幕，自知是问错了问题，出声安慰道：“你平时和姜余住在那边，有空都可以过来，当自己家就好。” 　　许明月抬起头，眼圈略微泛红，“谢谢伯伯。” 第19章 第三十九章 万家灯火时 　　正此时，姜余耷拉着脸走了出来。 　　姜妈笑吟吟地跟在后面，“你们在这里看看电视，我去做饭。” 　　说完看向许明月，招呼道：“小许你就当在家里，别客气。” 　　姜余也被她捅了一肘子。 　　许明月往外挪了挪，腾出位置给姜余坐下。 　　她见姜余脸上表情就知道他刚才肯定挨训了，这会不方便幸灾乐祸，只是对着他眉头一挑，像是在说：我这边已经搞定了。 　　姜余和许明月对视了一眼，但完全没理解许明月的意思，靠到沙发上，扭头对着姜爸，“你俩刚聊啥了？” 　　许明月撇过脸去，默默扶额。 　　好不容易才结束的话题，这会又提这茬不是多事么？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还好姜爸没有搭话，喝了口茶，回一句：“我去厨房看看。” 　　他还是不适应自家儿子突然带回来女朋友这回事，此刻坐在这浑身别扭。 　　说完起身就走了。 　　姜余像是习惯了在家里被无视，看姜爸进了厨房，坐到姜爸刚才的位置上，拍拍旁边示意许明月过去。 　　许明月坐过去，把腿伸进桌子下面。 　　“所以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就之前你教我的那些话。” 　　“那就对了。”姜余嘿嘿一笑，“我就说，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你还不信我。” 　　许明月瞥了一眼，见姜余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不太想打击他。 　　坐在电炉旁边，暖意自腿上传来，一时间全身上下都有些暖洋洋的。 　　许明月打量起周围来。 　　暖黄的灯光下，客厅比两人住的那边还要小些，但零散的家具与小物件并不少，只是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并不显得凌乱。 　　就连桌上的漆红年货盒也像是有些年头了，外壳上有几道模糊的划痕，能看出姜余爸妈在这生活过许多年。 　　墙上挂着字画与老式中国地图，侧头看去，一个大花瓶突兀地立在过道边。 　　小小的家并不宽敞，却格外让人安心。 　　许明月往沙发里缩了缩，转头看向姜余，“我挺喜欢你家的。” 　　姜余没听明白，问道：“你说我爸妈？” 　　许明月摇摇头，没多解释。 　　两人坐着休息一段时间，餐厅那边传来姜妈的声音：“过来吃饭了。” 　　到了桌边一看，满桌的菜，就没几个素的。 　　刚才在厨房里说了一阵悄悄话，这会姜妈看许明月也顺眼不少，心里都开始美滋滋地期盼抱孙辈的场面了。 　　许明月乖巧地坐在姜余旁边。 　　姜妈一脸笑意，招呼道：“小许你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平时我们在家也经常做饭，姜余的手艺不错，您的肯定更好。”许明月柔声道。 　　姜余听见这话，诧异地看了一眼许明月。 　　还是小瞧了许明月的演技，原来她这么代入角色的吗？ 　　姜妈笑得更开心了，看向姜余，“你也多学几个菜，别总是那几个菜来回吃，时间久了营养不均衡。” 　　姜余心里委屈，他明明这段时间一直在学着做新菜好吗！ 　　化悲愤为动力，埋头干饭去了。 　　许明月看着面前的菜，一时犯了难。 　　熏黄花鱼、酱肘子、油焖大虾、蒜蓉蛤蜊…… 　　一桌的硬菜，她也叫不上几个名。 　　正愁着不知道怎么下筷子，姜妈却给她夹了菜。 　　许明月看着自己碗里肥嫩晶莹的大虾，愣了一下，随后小声道了谢。 　　开动之前，她扭头看向姜余，眨眨眼——这可是你妈给我夹的，你有本事拦着我？ 　　姜余手上一僵，继续闷头吃饭。 　　吃到一半，姜妈开口了：“姜余啊，你年后上班是不是？” 　　姜余咽下嘴里的东西，点点头。 　　“好好工作，平时多带小许出去转转。” 　　姜余嗯了一声，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姜妈转头看向许明月，“小许你平时在家里一个人无聊的话，可以来这边家里，或者到我店里来。” 　　“我那个店离你们那边也不远，下次让姜余带你走一次。” 　　许明月心里一暖。 　　姜妈肯定是从姜爸那边听来的，以为家里人不怎么管自己，想让自己平时也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轻轻应道：“好，我听阿姨的。” 　　姜妈笑了笑，安心吃起了饭。 　　对面的姜爸第一个吃完，拉开凳子去外头抽烟。 　　没多久，剩下三人也吃饱喝足了。 　　姜余起身打算帮忙收拾，被许明月轻轻顶开，对着他使了个眼神，让他一边去。 　　于是许明月帮着姜妈收拾好了餐桌。 　　轮到了洗碗，姜妈说什么也不让许明月插手，许明月只好擦擦手到客厅坐下。 　　坐到沙发上，一双腿自然地伸到桌子下面。 　　旁边的姜余有些闷闷不乐，抱怨道：“怎么感觉我就是回家吃个饭，也没人管我？” 　　许明月撇撇嘴，“今天主角是我，没人管你还不好？你就偷着乐吧。” 　　刚说完，厨房里就传来声音：“姜余，过来端吃的。” 　　姜余脸上一喜，终于有好事了。 　　给许明月一个嘚瑟的眼神，立马起身小跑到厨房里去。 　　过了一会，许明月见姜余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小盆，随口问道：“叫你干什么？” 　　姜余身形定住，慢慢转过头，一脸黑线，“叫我去喂狗……” 　　…… 　　等四个人都坐到客厅里，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快开始了。 　　姜余不太想看，贴到许明月耳边，“要不咱俩出门逛逛？” 　　许明月闻言并不情愿，皱眉道：“现在出去干什么？” 　　坐在这舒舒服服的，有暖炉，还有小毯子，干嘛要出门挨冻？ 　　姜余劝说道：“这个节目不好看。” 　　许明月见他这样，也不想当着姜爸姜妈的面和他唱反调，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姜余转头看着爸妈，满脸堆笑道：“我带她出门走走！” 　　也不等两人出声制止，带着许明月就走了。 　　到了门外。 　　一阵寒风迎面，许明月当即就想回去。 　　“这会出来干什么，在家里不想看就不看呗。” 　　姜余回过头来，“我带你去别人家。” 　　听到这话，许明月更加不乐意了。 　　今天刚才从姜爸的手里逃出来，这就又要去别人家？ 　　姜余见许明月脸上表情，开口解释：“放心吧，只是走一趟，坐坐就回来。” 　　“好。”许明月拿他没辙，默默跟上。 　　月亮清冷地高悬在头顶，人间正是万家灯火时。 　　远处的城市高低明灭，路灯照耀下，两人身边光影交织，四周的楼房里不时传出来阵阵热闹。 　　许明月感觉身上的寒意都被这烟火气驱散开，步履轻快了些。 　　姜余有些沉默，领着她转过了一个弯，又朝着更偏处走。 　　许明月见前路一片漆黑，路灯都没了，下意识地想停留在原地，可见姜余果断地踏入其中，只好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一连排的屋子出现在前方，漆黑的夜里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明明是同一个小区，可这里的房屋低矮了许多，两人摸黑走了几步，停在一处房门前。 　　这间屋子的窗户上糊着一层纸，向外透着些微的光。 　　许明月心里没底，小声问道：“这是哪儿？” 　　姜余回过头来，安慰道：“别担心，是我们上次碰见过的那个马爷的家。” 　　说完他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阵，房门被打开，一个矮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马爷看清了来的是谁，赶紧招呼道：“进屋进屋。” 　　像是被外面的寒冷刺激到肺管，嘴上咳嗽了两声。 　　许明月跟着姜余进了屋里。 　　屋里比外面好一点，但也不算暖和，屋子中间有一个煤炉，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无。 　　环视一周，四周的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年历，没有一张是完整的。 　　马爷颤颤巍巍地走到里屋，搬出来俩小板凳让人坐下。 　　姜余表情有些严肃，眉头紧锁着。 　　上次和许明月在路边碰到马爷可能是没看清，这次一看便发现他老了许多。 　　马爷倒了两杯热水过来，嘴上碎碎说着：“今年又只有你回来了，小张还有另外几个怎么没有见到？” 　　姜余愣了一下，“我长大后没有再和他们几个怎么联系，我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马爷只是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些。 　　“你还算是个好小子，知道过年来我这里走一趟。” 　　姜余嘿嘿一笑，挠挠头。 　　就像姜余说的，两人没有在马爷家停留太久，喝了一杯热水，聊了两句便出来了。 　　走在黝黑的小路上，等回到路灯照耀的地方，许明月开口问道：“你和马爷很熟？” 　　姜余正抬头看着星星，闻言低头看过来，回忆到：“小时候我和几个小区的小孩经常去马爷那边玩……” 　　“他没有家人，自己住的地方偏，我们爸妈经常找不到那边去，所以经常在他家门口玩纸片和弹珠。” 　　“马爷就搬过来板凳，坐在门口看着我们玩。” 　　说完他沉默片刻，接着道：“他也老了。” 　　他知道为什么爸妈没有从马爷那边听说自己和许明月的事了，原因简单又残酷——马爷年纪大了，不是那个还有精力去整天找人唠嗑的老头了。 　　许明月感觉姜余有些难过，出声道：“他以前对你挺好吧？” 　　姜余朝她笑了笑，轻声道：“假如当初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就没有如今这个和平的年代，也就没有这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四周依旧热闹，千家万户的光汇聚着，映亮了冬日的云层。 第20章 第四十章 恋爱经费 　　大年初一。 　　姜妈下了军令状，今天姜余必须带着许明月过去。 　　虽说两人起得早，但磨磨蹭蹭直到快中午才出门。 　　到了地方，姜妈如沐春风地招呼许明月进了门，随后把姜余偷偷拉到厨房那边，低声斥责：“你怎么不吃了午饭再过来？” 　　“您做饭好吃。”姜余挠挠头。 　　姜妈把他一脚踹出了厨房。 　　许明月正坐着取暖，手里拿着姜余送的那本书，见姜余坐到旁边，脸上似笑非笑，“你妈还挺疼你的。” 　　姜余厚着脸皮应了一声：“嗯。” 　　许明月懒得戳穿他，环视一周，问道：“你爸呢？” 　　姜余也看了一圈家里，目光茫然，“我也不知道。” 　　随后朝着厨房吼一嗓子：“爸！我妈呢？” 　　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嘴瓢了，当即改口：“妈！我爸呢？” 　　姜妈的声音从厨房里飘来：“你到底在叫谁？” 　　话音刚落，大门被打开了。 　　姜爸穿着厚厚的蓝色羽绒服，裹挟着过道里的寒风，从外边挤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进门一看沙发上两个人影，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许你来了。” 　　许明月点头微笑。 　　姜余瞅了一眼，“您出去买啥了？” 　　姜爸边换鞋边道：“过年送别人的礼物。” 　　说完他去泡了一杯茶，随后便回了房，也没想着在客厅和俩人待着。 　　许明月手肘捅了姜余一下，笑吟吟的，“你爸进门也没理你。” 　　姜余脸冒黑线，感觉自己受到了二次伤害。 　　许明月搁这给他计数呢？ 　　这家还能不能好了？ 　　思来想去，干脆去找狗玩得了，他起身到厨房门口，“妈？” 　　姜妈一手拿着菜刀，另一手提着鸡，甚至懒得回头，“咋的？” 　　“你养的那个狗呢？” 　　“你说豆豆啊？” 　　听到这个名字，姜余嘴里的话一噎，“你真的不考虑给它换个名字？” 　　“要不你换个名字吧。”姜妈重重一刀剁在鸡身上，随后道：“豆豆在它屋里睡觉。” 　　在屋里睡觉？ 　　姜余一听这话就觉得纳闷，家里一间主卧是爸妈睡的，还有一间次卧是自己的房间，剩下那间客房肯定不能住狗。 　　他脸色一变，不确定地问道：“我屋里？” 　　姜妈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姜余顿时瞪大了眼。 　　名字送给一条狗就算了，现在连卧室也没了？ 　　到底谁是你亲儿子？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客厅里，许明月正坐在沙发上安逸地看书，只见姜余气鼓鼓地回来了。 　　她看姜余这幅受气包模样就觉得好笑。 　　许明月把书轻轻合上，俯身贴过去，眉眼含笑，“又受打击了？” 　　姜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瞧给你委屈的。”许明月噘着嘴，拿出手机，“来，我陪你玩游戏。” 　　姜余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脸上表情纠结，扭扭捏捏的。 　　许明月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质问：“我为了安慰你陪你玩游戏，你居然还嫌弃我？” 　　好心没好报！ 　　这个实在不能忍，她牙齿咬着薄薄的嘴唇，一拳重重地砸过去。 　　姜余腰子挨了一下，有点疼，但疼得有限。 　　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看着许明月银牙紧咬的模样竟起了反抗的心思。 　　于是身形往左一靠，稍稍用力，给许明月撞了一下。 　　许明月哪里是他的对手，猝不及防下侧倒在沙发上。 　　等她支起身来，满脸不敢置信。 　　——这人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过了片刻，许明月握紧了拳头，铆足劲狠狠地撞了回去。 　　两人撞在一块，许明月自己被反震得七荤八素，姜余反而岿然不动。 　　回合结束，许明月整个人靠在姜余身上，看着不像是在打架，更像在碰瓷。 　　姜余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明月，眉毛一挑，目光挑衅，“你没推动，是我赢了。” 　　许明月顿时来了火气，怒道：“赢个屁！” 　　她当即起身跪在沙发上，双手摁上姜余肩头，手上用力的同时重心一倒，姜余一下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侧躺在了沙发上。 　　许明月不依不饶，双手连忙禁锢住姜余的手，整个人借势坐了上去。 　　这下换成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余。 　　许明月眼里冒着得意的光，笑眯眯地说道：“这下你输了吧？” 　　姜余见她跨坐在自己身上，脸上一红。 　　愣神片刻，旋即挣脱开许明月的小手，伸手覆上许明月的脸，把她推开了些。 　　许明月只见姜余瞬间脱离自己控制，一个手掌在面前放大，随后抓住了自己的脸，轻轻一使劲就把她整个推开。 　　双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挥舞，却始终没能够到姜余的身上。 　　姜余往后一缩，坐起身，然后收回了手。 　　许明月一时有些错愕，接着满脸悲愤，“我的手怎么这么短！” 　　正此时，姜爸的房门响了一下。 　　许明月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连忙坐好，姜余也迅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 　　姜爸出来了，手里一个大茶缸，慢悠悠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随后眉毛一拧，“姜余。” 　　姜余一脸乖巧，“怎么了爸？” 　　“你看看人家许明月怎么坐的，再看看你自己，你像个什么样子？” 　　说着目光飘到了许明月那边，只见许明月手里拿着一本书，书封上的字怎么也看不懂。 　　想来是什么外文专业书籍。 　　没再纠结，姜爸看着许明月，脸上带笑，“小许你在考研复习？” 　　此刻许明月脸上微红，头发也乱糟糟的。 　　见姜爸看过来，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就随便看看……” 　　“看书就是好事，比姜余强多了。”姜爸肯定道，不忘贬低姜余一嘴。 　　说完便去餐厅那边给自己续茶水了。 　　许明月见姜爸走了，舒了一口气，默默把面前的书反了过来。 　　刚才情急之下没太看清，手上的书给她拿反了，还好姜爸没注意到。 　　姜余也不憋笑了，嘲笑道：“你刚才书拿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明月脸上一热，恼羞成怒地扔下书，“你记住我在你家是什么身份，你信不信我去找你妈告状？” 　　姜余顿时噤声。 　　许明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卫生间扎头发了。 　　等回来后，许明月坐得离姜余远了些，神色高傲地拿起书接着看。 　　过不久，姜妈端出来最后一道菜，招呼几人过去吃饭。 　　刚上饭桌还没吃饭，姜妈把两个红包递到了许明月手里。 　　“新年了，这两个红包你就收下。” 　　许明月柔声道了谢，笑着收下了。 　　一旁的姜余就没期待自己能有红包，拿起筷子就要吃饭，谁知姜妈又掏出来俩，在姜余惊讶的眼神里递到他手里。 　　姜余结巴道：“我，我咋也有呢？” 　　听到这话，姜妈真心觉得自己当初抱错了孩子，怎么两个智力正常的人会生出这么个玩意？ 　　她无奈地扁扁嘴，开口问道：“我给你红包是为了什么？” 　　姜余一脸茫然，“为了让我花掉啊。” 　　“那你打算怎么花？” 　　“就……就带许明月出去玩玩呗。” 　　“那不就得了？” 　　姜余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许明月，嘿嘿笑道：“您不早说，原来是恋爱经费。” 　　许明月淡淡笑着，听到这话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姜余怎么演的这么自然？ 第21章 第四十一章 你还挺嘚瑟的 　　把事说完，都动起筷子了。 　　按照姜余上网查来的说法，例假来了得忌口三天，今天是第四天，那就可以放开吃喝了。 　　今天又是一桌热乎乎的硬菜，和昨天基本没重样，给许明月看得胃口大开。 　　心安理得地吃完，帮着姜妈收拾了餐桌，回客厅舒舒服服地坐沙发去了。 　　姜余嘴里嘬着一瓶酸奶，走到沙发边上又递了一瓶给许明月。 　　“吃完饭就坐着会变胖的。” 　　许明月一脸不情愿地起了身，幽怨地看了眼姜余，嘴上嘟囔：“哪来那么多规矩？” 　　说归说，还是老老实实听姜余的做了。 　　她也是不愿意自己变胖的——本身个头就不高，要是还发胖那可就真完蛋了。 　　现在这样就挺好，起码自个看着也顺眼。 　　许明月打量了会手上的酸奶，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就是喝的，你拿那根吸管一戳就行。” 　　许明月看了眼姜余手里那瓶，随后拿着吸管往酸奶盖上一戳，啵的一声戳进去了。 　　小嘴将信将疑地含住吸管，轻轻一吸。 　　冬天的常温酸奶到了口腔里，第一反应是凉，紧接着酸甜两种口味同时刺激着味蕾。 　　许明月面色一变，这个酸奶意外的好喝。 　　姜余看许明月默不作声地喝着酸奶，挑了挑眉毛，“喝的习惯吗？” 　　许明月松开吸管，舔了舔嘴唇，“还不错。” 　　“那回头买点酸奶回家给你喝。” 　　“好。”许明月轻轻点头。 　　喝了一瓶酸奶，许明月作势要扔到垃圾桶里，被姜余止住。 　　“别着急扔。”姜余撕开酸奶盒上的塑料盖，“不舔酸奶盖没有灵魂。” 　　说完哧溜哧溜舔了起来。 　　许明月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怎么这么怪？ 　　姜余见许明月没有动作，诧异道：“你别不信我啊，大家都这样的，你自己试试就知道舔酸奶盖的乐趣了。” 　　乐趣个屁！ 　　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歪理，这人总是能干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哪有人会舔酸奶盖的？指定是他在胡扯。 　　许明月鄙夷地看了一眼姜余，转身就把手上的酸奶盒扔了。 　　姜余眼睁睁看着那瓶酸奶进了垃圾桶里，话里饱含可惜：“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许明月一阵无语，这人戏还挺多。 　　喝完就喝完了，在那个上面舔啊舔的……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回到沙发上坐下，伸手就去拿书。 　　“你怎么又坐上了？饭后起码得站半个小时。” 　　许明月手上动作一僵。 　　“走走走。”姜余到了门口，“我们出门走两圈回来。” 　　站在家里半小时怎么想都很奇怪，许明月没辙，干脆跟了上去。 　　“妈，我带许明月出去走走。”临出门前，姜余回身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两人到了屋外。 　　琴城每年一月最冷，这两天比起先前已经要暖和些了。 　　此时是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落在身上，有着些许暖意。 　　走在小区的水泥路面上，偶尔身旁嗷嗷跑过去几个小孩。 　　走着无聊，姜余随口问道：“最近这两天，你觉得我爸妈怎么样？” 　　刚出门，许明月被冷空气冻得不适应，鼻尖红红的。 　　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就回答：“挺好的。” 　　姜余不满意这个答案，“具体点儿？” 　　许明月思索片刻，“对我挺不错的，对你就更是了。” 　　“平时虽然话里话外有点嫌弃你，但是给我的感觉是挺关心你的。” 　　姜余点点头，“我知道。” 　　“这就是家人吗？”许明月抬头看向姜余，疑惑道。 　　“对啊。”姜余不假思索，“这种不为任何目的，单纯并且理所当然的对你好，就是家人之间的感情。” 　　“这样啊。”许明月低头，心情有些沉闷。 　　从过去到现在，家人这个词离她都很远。 　　这两天的相处里，自己假扮成姜余的女朋友，近距离地观察了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 　　姜余爸妈对自己的好和对姜余的好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出于礼貌的、谨慎的好，另一个就如姜余说的那样，是无私并且自然的好。 　　即使平时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也很关心自己，但是姜余爸妈和自己之间始终有着一层透明的隔阂。 　　等再抬起头来，许明月看向姜余的眼里有些羡慕，认真道：“你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姜余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我从小就知道。” 　　两人出了小区，沿着街道绕了两圈。 　　等消食得差不多了，许明月跟着姜余往回走。 　　刚回到小区门口，背后突然传来呼声：“姜余！” 　　两人回身看去，一个年轻人朝这边快步走来。 　　来人五官清爽，身形瘦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卡其色外套。 　　走到近前，他温和笑道：“过年好。” 　　目光落在许明月身上，有些惊讶，“这是……” 　　姜余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着介绍起来：“她是我女朋友，许明月。” 　　随后给许明月道：“这是我同学，蒋柯。” 　　“淡了，感情淡了。”蒋柯咧嘴一笑，打趣道：“都不是兄弟了。” 　　许明月恬静地笑了笑，“你好。” 　　蒋柯点点头，随后看向姜余，“够意思吧，大年初一来给你拜年。” 　　姜余给他捶了一拳，爽利道：“走走走，去我家。” 　　三人走在路上，蒋柯的目光在许明月和姜余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有些不敢置信。 　　“大学四年都没动静，怎么刚毕业你就一声不吭谈了女朋友？”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就最近的事。” 　　说完立马想起来什么，对着蒋柯嘱托道：“我和我爸妈说是在学校里谈的女朋友，你懂我意思吧？” 　　蒋柯脸上表情玩味，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余。 　　他凑到姜余耳边，低声道：“你是真谈了？” 　　姜余瞪大了眼，“这还能有假？” 　　蒋柯一笑，“我听说有那种……租赁服务。” 　　这话给姜余听到，立马伸手捆住蒋柯脖子，笑骂道：“你就不能把我往好里想？” 　　许明月安静走在姜余身边，淡笑着看他俩，也不觉得吵闹。 　　不一会，三人到了姜余家门前。 　　姜余打开了门，屋里姜妈正坐在客厅，一眼就看到了蒋柯，脸上欣喜，“小蒋你怎么来这么早。” 　　说完反身去敲了姜爸房门，把他给喊了出来。 　　几人在客厅坐下，一阵寒暄。 　　有姜余在这接待，姜爸也没多待，不一会回了自己房间。 　　姜妈笑眯眯地看着三人，也知道自己在场不方便，开口道：“你们坐在这里聊，我就不凑热闹了。” 　　说完也回了房间。 　　蒋柯把手上的茶水放下，“我本来打算过来简单拜个年，没想到你给我来这么个惊喜。” 　　“是我通知不到位。”姜余摸头笑道。 　　把许明月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朋友这件事让他有些暗爽。 　　蒋柯也没在这事上深究，转口问道：“你现在还是住在这边？” 　　姜余看了一眼许明月，喝了一口茶水，佯装自然道：“我现在和她住在新家那边。” 　　“卧……”蒋柯这下真服了，“不是，你这也太迅速了吧？” 　　姜余噙着笑意，撇撇嘴，“没见过世面。” 　　蒋柯见他这得意样，扭头对许明月道：“这人就欠揍，平时有啥事嫂子你千万别惯着他。” 　　许明月盈盈一笑，点头赞同，“我可不惯着。” 　　蒋柯也没打算多待，聊了两句这就起身，“我还得接着跑亲戚，就不坐了。” 　　姜余摆摆手，起身跟着他到房门边，回头对许明月道：“我送他。” 　　不多时，姜余从外面回来，脸上喜滋滋的。 　　突然让自己装了个叉，哎——就很美！ 　　刚到沙发上坐下，冷不伶仃地觉得身上冻得慌，心里有些纳闷。 　　——这屋里又是暖气又是暖炉的，哪来的冷源？ 　　缓缓拧头过去，只见许明月小脸阴沉，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还挺嘚瑟的，真当我是你女朋友了？” 　　姜余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我爸妈正在屋里睡觉呢……” 　　许明月压根就没想动手，反正也打不过，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坐远了些。 第22章 第四十二章 去他妈的人间理想 　　傍晚。 　　吃过晚饭，两人也没多待，跟逃似的立马回家。 　　下午家里来了好几拨亲戚，许明月都记不清自己自我介绍了多少次，直到现在脸上还发酸。 　　再这么来几天，估计能把苹果肌给练到位了。 　　要说许明月还能偶尔偷偷懒，那姜余可就惨了——端茶送水主力军，还得陪长辈笑、陪小孩玩、陪爸妈收拾。 　　整一下午，家里一来人他就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趁着空隙休息一下。 　　等姜余打的车到了，两人一钻进去，顿时都有些沉默。 　　“明天不用来了吧？”许明月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了。”姜余摸摸额头，有些后怕。 　　许明月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正此时，许明月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姜妈打来的。 　　这才刚出门没几步呢，怎么电话打过来了？ 　　心里犯嘀咕，接通了电话。 　　“阿姨？” 　　“小许啊，辛苦你了。” 　　“啊？”许明月一下没反应过来。 　　姜妈是觉得自己和姜余在一起很辛苦？您也太热心了。 　　不等许明月继续胡思乱想，那边接着传来声音： 　　“按理来说你也是客人，结果下午害得你也一直帮忙……” 　　一听这话，许明月这才明白姜妈说的是什么事。 　　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 　　没等姜妈继续客气，她平心静气地回道：“没事，阿姨你们忙不过来，我帮帮忙是应该的。” 　　“……哎，你是个好孩子。” 　　姜妈过了今天，对许明月更满意了——还是姜余女朋友呢，就帮着干活、招待客人，多好一姑娘。 　　“你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让姜余带你出去玩玩。” 　　“好的阿姨，你和伯伯也早点休息。” 　　“好好，路上小心。” 　　“嗯嗯。”许明月挂断了电话，转头迎上姜余的目光，“你妈打来的。” 　　姜余有些好奇，“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许明月懒得复述一遍，撇撇嘴，“让你对我好点，别动手动脚的。” 　　说完就闭眼休息去了。 　　姜余一听就知道许明月在胡扯，梗着脖子道：“你咋不说她让我帮你摘月亮呢？” 　　许明月眼也不睁，嘴里叭叭：“是是是，她让你帮我摘月亮。” 　　见许明月这幅模样，姜余毫无办法。 　　姜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 　　刚碰到许明月那会，可能是刚飞升，身上的仙气还没散去，整个人安安静静的，有一股清冷脱俗的气息。 　　这才过多久，她已经可以神态自若地演戏，在沙发上和自己打架，时不时损自己两句。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变成这样了？ 　　姜余靠在座椅上，目光没有离开许明月，细细回忆着。 　　记忆倒带，回到那片寒冷的山林。 　　从一开始的相遇到现在，仔细一想，感觉并不像是许明月变成了什么模样，反而更像是逐渐褪去自己的外壳，展露出了她的本性。 　　诚然这样的许明月和一开始有很大区别，有时候让他招架不住，可并不让人讨厌。 　　这样的许明月更真实了，就是一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女孩。 　　不多时，思绪从云端坠落。 　　到小区门口了。 　　许明月跟在姜余后面出来，下车后跺了跺脚。 　　刚闭眼休息了一路，这会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仿佛重获新生。 　　进了小区，见旁边的景观绿植，她有些意动。 　　转头问道：“要不在小区里散散步吧？” 　　姜余刚才没休息，现在就想着回家洗澡睡觉，“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我想散步。” 　　姜余看了一眼许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行行行，散步吧。” 　　两人拐了个弯，往小花园那边去了。 　　进了小花园不久，夜里景观灯的光照下，枝条间能看到零星几朵迎春花。 　　许明月蹲下身，凑近了看。 　　嫩黄的花瓣舒展着，轻吹一口气，上下乱颤。 　　想了想，许明月掏出了手机，对着咔嚓拍了一张。 　　“哟，你怎么也学着拍照了？”姜余有些惊讶。 　　许明月站起身，对着姜余一笑，“我这不是学姜老师么，留个纪念，以后感慨一下。” 　　姜余被这一声酥酥的姜老师撩拨得有些脸红，扭头道：“接着走吧。” 　　“行。”许明月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轻快地走到前面。 　　姜余落后几步，阴影交错下，前面的那个身影像是一只穿梭于林间的小鹿，时不时停在某处。 　　有一股难言的灼热在胸口里，随着心跳起伏着。 　　或许是心中不确定，又或许是自己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始终没有回答自己心中的疑问。 　　正在姜余一脸沉思的时候，许明月转过身来，盈盈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姜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我喜欢。” 　　许明月脸上更高兴了，“我就说不用急着回去吧，散散步多好。” 　　眉毛一挑，留给姜余一个得意的眼神，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歌。 　　姜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双手啪的一声拍到自己脸上，只露出来一双迷茫的眼睛。 　　或许是拍得太用力，感觉脸有些烫。 　　一边走着，许明月又拍了一张照，嘴里碎碎道：“这种花园啊，还有山山水水的，比平时那些房子车什么的好看多了。” 　　说完抬起头看向姜余，“你说是吧？” 　　姜余木讷地点点头。 　　他只是机械地跟着许明月走，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着。 　　心里思绪纷杂，一个巨大的疑问立在那，不停出现新的想法，试图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怕自己用力过猛，怕许明月被热情吓到，怕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也许是优柔寡断在作祟，心中一个声音在劝告他保持原样。 　　他接受不了失去的代价，重新归于先前的生活无异于让他缓慢窒息。 　　胸口里的那团灼热疲惫地应付着。 　　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许明月便已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许明月见姜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颦眉道：“你在想什么呢？” 　　姜余甩开脑袋里的念头，表情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是不是累了？”许明月猜测道，随后觉得问了也是白问，“我不想散步了，我们回家吧。” 　　不等拒绝，她直接往回走，姜余只好跟上。 　　两人到楼下，进了电梯，许明月悄悄打量着姜余，心中思索。 　　下午那会姜余好像没怎么休息，这会拉着他出来散步是有点不太好。 　　明天早点起床，帮他带个早饭，就算补偿了。 　　想到这里，许明月轻轻捅了姜余一下，贝齿微张：“明天早上我带早饭，你今晚好好休息。” 　　姜余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很快两人到了家门口。 　　姜余掏出来钥匙，伸手一拧，打开了门。 　　许明月先一步走了进去，两人一齐在门口换着鞋。 　　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明月抬头道：“哦对了，酸奶还没有买呢！” 　　刚想说明天两个人一起去买，只见姜余疲惫的目光陡然一亮，像是拨云见日一般，脸上一扫阴霾。 　　他满脸喜意，“我现在就去！” 　　说完便立马跑出了门。 　　等许明月急匆匆地从门口探出去身子，他已经进了电梯里，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下降。 　　所以姜余刚才不是累了？ 　　许明月一脸疑惑。 　　…… 　　姜余刚从楼里出来，开心得想要喊出声。 　　刚才许明月和他提了一句酸奶的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去买。 　　这个念头不讲道理地冒出来，立马成为最高优先级，让他无比期盼去满足许明月的愿望。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判断出自己有没有喜欢上一个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一点儿也不重要了。 　　夜里的琴城街头，姜余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心里再也没了疑问，只是脚步不由得放快，想要早点回去。 　　去他妈的人间理想，我更馋许明月身子。 　　———题外话——— 　　这一章发出来不久后就是圣诞节。 　　首先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今年很快就要结束了，不知道你们今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故事想要分享。 　　……（战术停顿） 　　没人想说的话，那我先说了。 　　这是我第一次有计划地长篇写作，有着许多的不足，每一天我都在尽力写得更好一点。 　　这本书的创作源于一时兴起，在写作过程中所结识的每一位朋友，收获的每一声赞美，都是意外之喜。 　　在一年的末尾，祝你们来年更好。 　　愿你们收获诚挚而热烈的爱情，愿你们能偶尔脱身于日常琐碎，去理解生活的美好。 　　愿你们都可以是那条在昏暗无光的水底幸运地瞥见明月的江鱼。 　　最后的最后，感谢陪伴。 第23章 第四十三章 可能他眼神不好 　　第二天一早。 　　许明月一睁眼，窗外天空刚蒙蒙亮。 　　感觉还有点困。 　　在被窝里扭了扭身子，扯来被子伸腿夹上，小脸舒服地贴着，慵懒地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身上感觉暖暖的，呼吸逐渐平稳悠长。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脑海里冷不伶仃地冒出来几个词，什么姜余，还有什么早饭的，刚开始还朦朦胧胧，渐渐拼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起床帮姜余带早饭。 　　顿时不困了。 　　许明月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挠挠凌乱的头发。 　　下床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打开了卧室门。 　　刚想去洗漱，却听见客厅那边有动静。 　　许明月步子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姜余？” 　　一个高大人影出现在过道那头，语气有些惊喜，“早上好，你怎么就醒了？” 　　“早上好……”许明月愣愣地回答，疑惑道：“我不是让你好好睡一觉吗？” 　　“今天起得早，醒来就睡不着了。” 　　“哦。” 　　“等会一块下楼吃早饭。” 　　许明月点点头，转身去洗漱了。 　　姜余眼见她进了卫生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刚才见到许明月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开始怦怦跳，整个人乐得直冒泡，像是掉进了蜜里似的。 　　许明月比他以为的要醒得早，这么一件小事却让他惊喜不已。 　　仔细感受此刻的心情，姜余脸上不禁露出笑意，叉腰扶额，低头轻轻偷笑。 　　果然是喜欢的，真的好喜欢啊。 　　…… 　　…… 　　…… 　　过了一会。 　　许明月穿戴整齐，扎着干脆利落的马尾，和姜余一起下了楼。 　　四周寒气未消，枝丫像是也冷了似的微颤着。 　　两人走在清晨的小道上，许明月特地选了一条经过小花园的远路。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空腹喝酸奶啊？” 　　姜余看了一眼许明月手里的那瓶酸奶，思索片刻，坦白道：“我也不知道。” 　　许明月表情有些错愕，“那你凭什么刚才不准我喝？” 　　姜余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嘟囔道：“你就忍一下嘛，我又不会害你，等会吃了早饭再喝呗。” 　　许明月有些意想不到姜余会这么快就服软，轻轻哼了一声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 　　扭头继续走路，高高的马尾辫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着。 　　就算是远路也用不了多久，两人很快到了早餐店。 　　买好了早点，姜余正要扫码，被许明月拦了下来。 　　“我来试试结账。”许明月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过了片刻，手机没能成功支付。 　　姜余弯腰凑过来，指着另一个二维码，“你扫错了，要扫那个蓝色的。” 　　“这样哦。”许明月重新扫了一下，这次成功了。 　　“支付宝到账，二十五元。”字正腔圆的电子女声响起。 　　许明月有点开心，撇撇嘴，“以后我就能自己买东西了。” 　　“是啊，你厉害。”姜余不吝赞美。 　　两人没打算带回去，直接就堂食了，挑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 　　许明月买了烧麦和小笼包，把酸奶往面前一放，啵的一声戳进去。 　　她当着姜余的面，在烧麦上轻咬一下，又吸了一口酸奶，然后睫毛扑闪地眨眨眼，像是在说：这下满意了？ 　　姜余安静看完许明月的动作，认可地点点头。 　　两人专心解决起面前的早饭。 　　吃到中途，姜余把早餐放下，“今天出去玩怎么样？” 　　许明月抬头，“可以啊，这次不是爬山吧？” 　　自然风景虽好，但是爬山真的太累了，要让许明月来选，是怎么也不会再去爬山的。 　　“不是爬山，是去城阳那边的主题乐园，一个玩的地方，距离咱们这有点远，吃了午饭就去吧。” 　　许明月没什么意见，反正只要不是爬山就行。 　　解决了早饭，两人直接回家。 　　一进门，许明月到客厅坐下，拿出手机。 　　折腾了一会，抬头找姜余，没看见人，于是起身到他卧室去找。 　　卧室门没关，许明月直接就进去了，一看姜余正坐在书桌边上忙着。 　　“姜余。” 　　“怎么了？”姜余抬起头。 　　许明月把手机递过去，指着上面道：“你说的那个什么乐园，就是这个吧？” 　　姜余看了两眼，有些惊讶，“就是这个，你自己学会了用地图？” 　　“昨天发现的这个功能，我很聪明的。”许明月骄傲地点点头。 　　姜余盯着许明月的脸看了一会，心中暗叹，许明月的学习能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强上不少。 　　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身去拿桌上那本书，放到了许明月手里。 　　“我刚好在忙这个，你拿去看吧。” 　　“谢谢。”许明月接过来书，这本比先前那本全球史要薄一些，是一本科学启蒙读物，也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对了。”姜余话锋一转，“之前那本你看得怎么样了？” 　　“快看完了，后面越看越快。”许明月答道。 　　一开始有很多词汇不懂，得要经常请教姜余，阅读速度始终提不上去，等看过了中世纪那块，逐渐构建出了一个大概的知识框架，自然而然地顺畅了许多。 　　事情说完了，许明月对手头这本书挺好奇，摆摆手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平时玩手机她喜欢在客厅，轮到看书就更喜欢卧室，准确讲是床上。 　　阅读还是要在一个比较安逸的环境更好，等身体处于一个能长期保持的状态后，更容易脱离外界环境的干扰，心无旁骛地静下心来体验文字间的世界。 　　坐上床，轻快地抖掉脚丫子上的拖鞋，许明月钻进了被窝里。 　　靠在床头，书放在腿上，随意地翻起了书。 　　看完前言，翻过目录，已是明白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 　　从物理现象到宏观构造，从材料科学到化学工程以及生物学，这本书用通俗的文字讲述了许多门类的相关知识。 　　往后随便一翻，看到了红色的笔迹，再仔细一看，是被手写上去的，墨迹还新鲜。 　　许明月前后翻看了一下，不少书页上都有着注释，大概是姜余这段时间写上去的。 　　有心了，回头奖励他……没想好，以后再说。 　　安静看着书，上午很快过去。 　　到了中午，两人在家做了几道菜，许明月也顺带着学了一手。 　　饭后，许明月说想要明天试着做饭，姜余含糊地拒绝了她，也没说明白为什么。 　　想要抓住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鲁迅说的。 　　在家休整没多久，两人出发了。 　　这次出门也是打车，路上花了半个小时，下车后又走了七八分钟。 　　到了售票处，姜余去买票了，许明月就随意地打量起了周围。 　　正值春节假期，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玩，门口熙熙攘攘的。 　　四周的建筑以西式为主，点缀着春节元素，落到许明月眼里只剩古怪。 　　黄墙蓝顶，立着白柱，半空中还挂着红灯笼……这都什么哪？ 　　正站广场上四处张望，有人凑了过来，“你好。” 　　许明月转头过去，是个年轻男人，精瘦精瘦的，“你好，有什么事？” 　　“请问售票窗口在哪？”小年轻嘴里说着话，目光一直停在许明月脸上。 　　售票窗口不就在旁边吗？这人视力不太好？ 　　许明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指了售票窗口的方向。 　　“就那头。” 　　小年轻脸上一笑，连声道谢，他还想继续开口，姜余过来了，瞅了一眼小年轻，对许明月开口道：“票买好了。” 　　许明月扭头看到姜余来了，当即就跟着走了。 　　没走出去几步，姜余随口问道：“刚才那人找你干什么？” 　　许明月眉头微皱，“他问我售票窗口在哪，窗口不就在那边么……” 　　“售票窗口？”姜余也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来的方向，却见那边年轻人旁边多了两人，像是在打趣。 　　哦，想搭讪呢。 　　姜余神色自然地回过头，淡淡道：“可能他眼神不好。” 　　许明月点头赞同，“我也觉得。” 第24章 第四十四章 捂裆派传人 　　往里走，没出一百米，两人面前出现一座城堡。 　　许明月注意力完全没在城堡上，她旁边正过去一辆观光车，几节车厢相连，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 　　姜余脸上有点兴奋，扯了一下许明月衣服。 　　“怎么了？” 　　“城堡！”姜余指着前方。 　　许明月没明白他意思，“你是说这个叫城堡？” 　　“对啊，这是城堡，你不感兴……” 　　说到一半，姜余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拍脑袋，“哎！我人傻了。” 　　许明月乐了，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忘了你对城堡这种东西是没有情结的。” 　　“情结？”许明月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什么城堡，疑惑道：“我应该对它有什么反应吗？” 　　“就是这个城堡，里面会有一个公主，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很多女孩看着这些长大，然后就……哎什么玩意，反正你没那个情结。” 　　姜余说着说着，心想他解释个什么劲，许明月需要知道这些吗？ 　　说完又补充一句：“总之你很好。” 　　“你说这么乱七八糟一大段，只是为了说我很好？”许明月憋着笑。 　　这人傻啦吧唧的，经常说话说到一半自我拉扯，就挺有意思的。 　　“你很好。”姜余反倒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两人对城堡都没兴趣，姜余朝着左侧一指，“我们往那边走吧。” 　　许明月侧头看了一眼另一边远去的观光车，有点小失望，但还是跟上了姜余。 　　“今天还有不少节目呢，好像是新春团圆什么的。”姜余拿着导游手册，上面有园区的游乐设施分布，最后还印着节目单。 　　“应该是春节限定的节目，假如路上碰到的话可以看看。”他猜测道。 　　听这名字许明月就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感兴趣的东西才刚走不久。 　　走到岔路口，姜余看了眼手册，随后指了一个方向，那边远远的能看见一个粉红色的柱子，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 　　又走了两步，等看清那边是什么，许明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别说我们要去坐那个。”许明月指着那边的铁架说道。 　　一个粉红的铁架笔直立在地上，一群人坐在椅子上，随着铁架上的转盘在高空上下飞旋。 　　“你怕了？”姜余斜眼看着许明月。 　　许明月脸憋得有点微红，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只是觉得咱们可以先去玩别的。” 　　“来都来了。”姜余推着许明月往前走，不一会就到了排队处。 　　这会到了近处，许明月看着头顶绕着铁架盘旋的人群，有点腿软。 　　回过头来，抬头看着姜余，声音都带着颤，“你确定这个是安全的？” 　　“肯定安全啊，等会上面的人下来了估计满脸高兴呢。”姜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许明月将信将疑地看着姜余的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破绽，稍稍放心了些，转回身子。 　　不一会，这一轮结束了，转盘缓慢地减速，将上面的人放了下来。 　　先过来几个游客，脸上带着笑，算是正常反应。 　　姜余拍拍许明月肩膀，“你看，人家这不啥事儿没有。” 　　刚说完，有个男游客拉着女伴一阵小跑出来，从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脸上有些惨白。 　　许明月视线一直跟在他身上，随后看向姜余，低声质问道：“这也叫满脸高兴？” 　　“别说了，到咱们了。” 　　许明月是被姜余强行推过去的。 　　两人紧挨在一起，一齐坐在座椅上。 　　工作人员过来帮两人检查了身前的安全装置就走了。 　　“姜余，希望你等下还能笑出来。”许明月目光平静，只是紧紧抓在绳子上的手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姜余嘿嘿一笑，完全在没担心的。 　　开玩笑，这种小朋友都能坐的东西，自己一个成年人能怕？ 　　坐了半分钟，转盘开始动起来了。 　　感受到转盘的运动，许明月握着绳子的手一紧，瞟了一眼上方的铁索。 　　小命全指望你了，可千万别断啊…… 　　随着转盘的逐渐加速，也不知道是离心力还是害怕的缘故，许明月嘴唇有些发白，不由得闭上了眼。 　　“别怕，真的没啥。”姜余安慰道。 　　“你闭嘴。” 　　刚说完，转盘开始升高了，刚刚适应的许明月心里又是一紧。 　　转盘的高度很快超过了旁边的树林，随后慢慢升到了最高处。 　　许明月只能听到耳边的风声，等感受到速度逐渐稳定，这才悄悄地睁眼。 　　此时两人坐在座椅上，在高空上飞旋着，下方的人影只有花生那么大，放眼望去，在这个高度上能看清大半个园区。 　　脸上迎着寒风，几缕青丝飞扬在身后，除了冷以外没什么别的感受。 　　好像是不怎么吓人。 　　伴着风声，姜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喔——！” 　　许明月转头看去，姜余正举着手臂，满脸兴奋。 　　感受到许明月的目光，他扭头过来，“你不试试吗？” 　　“小孩似的。”许明月小声嘟囔。 　　明明就是他想要出来玩，带自己估计只是顺带的。 　　姜余没听清刚才许明月的话，凑过来些，咧嘴笑着，“你刚说什么？” 　　“我说风景不错。” 　　“哦，那确实。”姜余点点头，又缩了回去，举起手臂，“芜——！” 　　许明月没学着姜余那样欢呼，只是闭上了眼，细细感受起了迎面的风，冰凉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风吹得还挺舒服的。 　　再一睁眼，转盘已经开始减速下降了。 　　姜余还有些没尽兴，对着许明月挑了一下眉毛，“还行？” 　　“还行。”许明月如实答道。 　　很快，两人回到了地面，随后身上的安全装置也被解开。 　　并排走向收纳个人物品的地方，许明月默默抢先一步，拉开背包拉链，拿出来了自己的那瓶矿泉水。 　　姜余伸手接过来背包，拉好拉链后背上了身。 　　他可能是刚才有些兴奋过度了，这会儿脸上还挂着笑。 　　许明月轻轻拧开矿泉水瓶盖，上下打量了一眼姜余，冷笑道：“你还记得我上去前说的话吗？” 　　姜余愣了一下，不知道许明月在说什么，刚才在天上一顿飞啊飞的，地上的事他全给忘了。 　　见姜余这幅呆愣的模样，许明月也不废话了，只是手上轻轻一抖。 　　一小团透明的水从瓶中飞出，没被寒冷的空气所阻挡，在半空中渐渐变形，有意无意地瞄准了一个关键部位。 　　——姜余裤裆湿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水飞到自己裤裆上。 　　就那么一丁点儿的水，就那么不到半个巴掌大的水渍，却偏偏精准地出现在了最不合适的地方。 　　姜余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冷空气瞬间凝固住，过了半晌还没化开。 　　许明月眉眼弯弯，眼角闪着狡黠的光，揶揄道：“姜老师，我们走呗。” 　　说完朝着外面还在排队的人群那边努了努下巴。 　　等反应过来，姜余脸腾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明月先走一步，回头笑看着他，勾勾手指，“你不走我可走了？” 　　小样儿，还老喜欢动手动脚的，也不看看自己赢过几次，想和她斗？ 　　姜余没敢自己一个人走出去，步态扭捏地跟上许明月。 　　许明月看他跟上来了，心里偷着乐，轻声道：“跟着点。” 　　姜余紧紧跟上，手上捂着裆，在许明月的掩护下，大气不敢喘地与排队的家长和孩子们擦肩而过。 　　这些在嬉笑的天真孩子，丝毫没有意识到旁边的漂亮姐姐刚刚做了什么。 　　刚出去，姜余立马一阵小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生怕让人看见他裤子上的异常。 　　许明月笑吟吟地跟过来，手里提着矿泉水瓶，俏皮地在空中一晃一晃，折射着明媚的光。 第25章 第四十五章 这不比博人传燃 　　姜余坐在花坛边上，人已经麻了，看向许明月，“我就在这坐着等裤子干啊？” 　　许明月嘁了一声，走到姜余身边，半跪着翻找起了他身上的背包，不一会就扯出来一件淡蓝色的外套，随手递过去。 　　“你拿我外套系在腰上不就得了。” 　　姜余呆愣地看着手里的薄外套，抬头问道：“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你在说什么呢？”许明月无辜地眨眨眼，“刚才我是不小心的。” 　　姜余欲言又止，起身在腰上侧系上外套，遮住了那一小块水渍。 　　许明月挺有分寸感的，虽然每次整蛊都让自己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埋进去，但是事后往往会给一个台阶下，不把事情做到难以收场。 　　姜余甚至都找不到理由生气。 　　许明月脸带笑意，轻咬嘴唇打量了一眼姜余的下半身，“很好，果然看不出来。” 　　说完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这你也要纪念？” 　　许明月把手机收起来，转移话题，“接着我们去哪？” 　　姜余看了眼导游手册，然后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今天咱们得在这玩到什么时候？”许明月边走边问。 　　“大概晚上八点吧。” 　　这个主题乐园场地不小，刚才两人走过的只是很小一块区域，想要全部体验一圈的话能玩到明天，不过大部分的游乐项目是面向小朋友的，所以实际只用体验个别项目就好。 　　姜余选这个主题乐园也有考虑到许明月是第一次玩的因素，过于刺激的不太合适。 　　在园区中漫步没多久，两人到了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姜余看向一旁，“要不试试这个？” 　　许明月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少人正坐在那边的旋转木马上。 　　观察了好一会，许明月没看出来这个哪里好玩，皱眉问道：“是我理解错了，还是说真的只是单纯坐上去转圈。” 　　“就是转圈啊。” 　　“那感觉还不如刚才那个好玩。” 　　“奇怪了。”姜余疑惑，“你没有感受到浪漫什么的吗？” 　　“为什么会觉得浪漫？”许明月反问。 　　旋转木马和浪漫这个词的关系来源于后天的印象，就像钻石与忠贞不渝一样，在许明月眼里看来，旋转木马只是一个既不好玩又不刺激的无聊项目罢了。 　　姜余听到许明月的问题后愣了一下，随后反思起来。 　　有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把许明月套入一些刻板印象当中。 　　这个社会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每个人的思考方式，许明月看待事物的独特视角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对于宛若白纸的许明月而言，思维不被这些毫无价值的观念所束缚很重要。 　　环视一周，许明月指着另一边，“我感觉那个不错。” 　　姜余从思绪中走出来，顺着许明月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眼睛一亮，“你说碰碰车？”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碰碰车场地边上有不少人正在排队，等了好一会，两人这才分别坐上车。 　　许明月坐上车后伸了伸腿，感觉空间正合适，而姜余坐在那边车里就显得有些滑稽——他整个人佝着腰，双腿也是很勉强地放在里面，看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大蛤蟆。 　　“不能拍照可惜了，你这个造型挺特别的。”许明月嘲笑道。 　　正笑得开心，那边姜余身形一沉，呼的一声撞了过来。 　　砰！许明月的车被撞出去老远一截。 　　许明月晃了半圈才堪堪停下来，脸上愠怒。 　　这人不讲武德，搞偷袭的？ 　　许明月在油门踏板上一踩，碰碰车顿时加速，还来不及掉转方向盘就撞到了场地边缘的围栏上。 　　“欸？”许明月愣了一下。 　　不等许明月弄明白怎么操控，那边的姜余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快速追了过来。 　　一个猛烈的撞击，许明月的车又被撞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姜余放声大笑，开车离开。 　　许明月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眉毛一拧，对准姜余那边加速冲了过去。 　　主动出击要讲究稳准狠，许明月死死盯着那边逃窜到一半便停下来的姜余，操控着碰碰车不断加速。 　　谁知姜余和旁边的一个小朋友达成了协定，两人竟齐齐迎着许明月加速驶来。 　　许明月这会也来不及躲避了，三人的车狠狠撞在一块，随后许明月的车孤零零地打着旋被撞出去。 　　刚才的几番交手被对面的小孩们看见了，还以为是什么追击那个姐姐的游戏，此刻纷纷开车朝着这边过来。 　　姜余见势不妙，赶紧一个加速，开到许明月旁边，“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逃！” 　　许明月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加速跟着姜余跑。 　　这些小孩眼见有了共同目标，也不内讧了，踩着油门就追着前方的那一大一小两人。 　　“他们追我干嘛！”许明月边逃边大声呼道。 　　姜余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满脸兴奋的孩子，没敢撒开油门，“可能看咱俩是大人……” 　　于是两人领着一帮小孩绕着圈开始了竞速，时不时还被围追堵截，愣是给玩成了极品飞车。 　　场地外面站了一圈家长，彼此面面相觑，大家是真没见过这场面。 　　有些年轻男家长看得还挺兴奋，这不比那什么博人传燃多了？恨不得立马自己也上去开两圈。 　　到后来看得认真，这些家长也都不憋着了，见两人成功突围，集体欢呼一下，谁家孩子撞上了，那孩子的家长也欢呼一下。 　　等许明月和姜余晃晃悠悠地下车走出来，只见好几个家长面带笑容看着他俩，给闹得一阵脸红。 　　“我以后再也不想玩这个了。”许明月回头看了眼碰碰车那边，有些惊魂未定。 　　姜余扶着脑袋，默默点头。 　　他刚才是被撞得最厉害的那个，不知道替许明月挡了多少回，脑仁都快给撞散了。 　　找了个清净地儿，两人过去歇了一会，随后继续体验起了园区里的游乐项目。 　　一个下午，许明月跟着姜余绕了园区半圈，玩了几个不那么刺激的项目，走着走着俩人肚子都饿了，于是找了个园区里提供餐食的地方准备解决晚饭。 　　姜余正看着灯牌上的菜单点着晚饭，点了好自己的，低头看向许明月，“你吃什么？” 　　上下扫了一眼，许明月道：“饺子吧，在你家那会我觉得挺好吃的。” 　　“好。”姜余回头对工作人员说了两人的餐食，随后扫码付了款，“支付了哈。” 　　找了个座位坐下，许明月双手撑着脸就开始发呆。 　　从来没想过纯粹的玩居然能这么累，怪不得姜余说一张票就要好几百，东西确实不少。 　　“你累了吗？”姜余轻声问道。 　　许明月点点头，“是有点儿。” 　　“那等吃完饭咱们就散步走走，剩下的时间就不玩那些了。” 　　“会不会有点亏啊。”许明月有点心疼那个票价，自己好像又拖了后腿。 　　“怎么会？”姜余笑着摇摇头，“玩得开心就够了。” 　　“哦。”许明月低声应道，把脸枕在臂弯上休息。 　　回想一下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是姜余在替自己解决困难、带着出去玩，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帮姜余做过什么。 　　扪心自问，假如自己是姜余，面对这样的关系的时候肯定会觉得不公平。 　　所以他一直在憋着没说吗？ 　　许明月像只小猫似的，眼睛悄悄地从臂弯里冒出来，瞄了一眼桌对面。 　　谁知姜余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意外地交汇在半空中。 　　许明月见自己偷看被发现，连忙把脸埋回去，过了片刻又觉得有点掩耳盗铃，默默钻了出来。 　　小脸上薄薄的一层红晕，却是打起了转移话题的主意，贝齿张合：“你不累的吗？” 　　姜余挠头笑了笑，回答道：“不累啊。” 　　喜欢的人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幸福的事，让人浑身充满热情，看多久都不会觉得累。 第26章 第四十六章 修了个假仙 　　饭后。 　　夕阳如潮水般消退在地平线那头，天空上有几颗星清晰可见。 　　两人漫步在园区里。 　　“咱们现在是在回去的路上吗？”许明月看了一会星星，转头对姜余开口道。 　　“对啊。”姜余脸上笑呵呵的，拿出来导游手册看了一眼，“这一路上等会还能看烟花表演。” 　　许明月没理会他嘴里烟花表演的事，反而认真打量起了姜余。 　　这人虽然平时也是没事傻乐，但今天他脸上的笑基本就没停下来过，说起来，自从早上起床那会就感觉他有些古怪…… 　　“干嘛？”姜余被盯久了心里有些发毛。 　　“你今天好像挺开心的。” 　　“有吗？”姜余摸摸鼻子，心里却想着：有这么明显吗？ 　　许明月嘴角勾起，“我觉得你心里藏着事。” 　　姜余心中一惊，佯装镇定道：“我也觉得你真的会读心术。” 　　“不用觉得，这是真的。”许明月低头轻笑。 　　这人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实在太好猜了。 　　姜余不想放过这个话题，凑到许明月身边，低声道：“你是不是会一些特别的识人技巧，所以才能猜出我的想法？” 　　“不是。”许明月摇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姜余，“我是真的会读心术。” 　　姜余见许明月不想开口，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他停下步伐，面朝着许明月，“那你猜一猜我在想什么？” 　　姜余心里满满当当的，除了许明月就什么也没了。 　　他一方面希望许明月能够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另一方面又觉得时机还不成熟，现在为时过早。 　　两种矛盾的感觉在心中交战，让姜余心跳略微加速。 　　许明月站在姜余面前，抬头看向姜余，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漠。 　　“你确定要让我来读取你的想法吗？” 　　姜余果断点头，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握住了衣角，心里的那句话愈发清晰。 　　许明月伸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目光平静地与姜余对视着。 　　周围一片嘈杂，两人却安静站着，过了好一会，许明月轻轻开口：“首先，你在想的事情和我有关。” 　　姜余瞳孔抖动了一下，随即承认道：“是的。” 　　“其次，这件事情……你在刻意瞒着我。” 　　听到这句话，姜余顿时有了退缩的念头，他已经开始有点相信许明月会读心术了。 　　万一真的让她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许明月观察到了姜余身形微微向后倾倒的动作，于是将视线从他眼睛上挪开，撇撇嘴道：“我才不好奇你的小秘密。” 　　姜余脸上一怔，没有料到许明月会中途放弃，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想把心中的想法立即说出口。 　　可是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距离脱口而出的勇气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沉默片刻，姜余开口道：“那件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许明月嗯了一声，轻轻点头，“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我们接着走吧。”姜余心中一缓。 　　“好。” 　　刚才所谓的读心术不过是随口一猜，许明月也没想到居然能猜到点上。 　　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两人走在路上有些沉默，各自有着心事。 　　走了一会，一个穿着园区工作服的年轻人靠了过来。 　　“两位晚上好。”年轻人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把手上的传单递给两人，“这是我们今年春节期间的活动，有兴趣可以参加一下。” 　　接过来一看，是拍摄短视频上传视频平台的活动，只要参与就能获得小礼品。 　　许明月有点感兴趣。 　　拍一个视频就能获得礼品，然后送给姜余，这样一来自己终于能够送给他什么东西了。 　　转头一看姜余，他反倒有些兴致缺缺，只是粗看了一眼传单便和年轻人道谢作别。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许明月无奈只好跟上。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刚走出去不到一百米，姜余突然转过头来，一脸急迫，“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啊？”许明月愣了一下。 　　姜余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并没看到卫生间，接着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十分钟，等会我来这里找你。” 　　许明月点点头，只见姜余留下一句不要乱跑就不见了。 　　十分钟？ 　　许明月突然眼睛一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暗暗记下，随后立马转身快步往回走。 　　小步快跑，没一会就到了刚才发传单的年轻工作人员身边。 　　“你好！”许明月微微喘着气。 　　年轻人回头看清是谁，对这个漂亮女孩显然还有印象，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小姐……你好，是要参加活动？” 　　“对。”许明月连忙点头，拿出手机，“你可以教我怎么做吗？” 　　年轻人点点头，接过来手机，“就是这个短视频软件，你已经下载了。” 　　再点开一看，发现许明月已经注册了账号，于是接着道：“你就录一个短视频，视频内容与我们园区有关就行，然后得要记得加上我们的话题。” 　　许明月没有时间慢慢消化他话里的东西，脸上带上了殷切的神情，“我没有用过这个功能，有点赶时间，你可不可以简化一点？” 　　“拜托你了。” 　　年轻人看着面前楚楚动人的小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耐心帮许明月操作好。 　　“你现在拍一段就行。”年轻人把手机递回了许明月手里。 　　许明月接过来手机，轮到拍摄这一步又犯了难，她前几天还是个拍照面瘫的主，这一会突然要拍一段视频着实有点为难她。 　　想来想去，始终没有一个好主意，许明月只好环视四周，试着找些灵感。 　　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小孩走过，小孩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 　　糖葫芦，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刚一想岔，许明月立马把无关的想法甩出脑海，继续观察起其他目标。 　　一对情侣牵着手从自己身边经过，随后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再一看，还有站在商店门口挥舞着玩具剑的小朋友。 　　许明月眉头紧锁，始终没能拿定主意到底怎么拍。 　　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只剩四分钟了，心中不免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许明月干脆闭上了眼。 　　春节……拍摄……短视频……视频……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什么，扭头便寻找起来。 　　不过片刻，目光一缩，许明月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快步走到商店门口，来到手里正拿着玩具剑把玩的小朋友身边。 　　小朋友对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陌生大人有些紧张，等许明月轻轻弯腰笑看着他的时候又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许明月脸上笑吟吟的，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开口道：“你好呀。” 　　小朋友被面前的漂亮姐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话都说不利索了，“姐姐……你好。” 　　许明月目光落在玩具剑上，随后抬头注视着小朋友，“我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剑，就在那边。” 　　许明月手指着不远处的楼梯。 　　“我只用一分钟，然后就还给你。”许明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以吗？” 　　小朋友下意识想要拒绝，小脑袋才刚刚准备开始摇头，却听许明月又开口了：“我要去修行一个绝世仙法，我允许你旁观喔。” 　　说完，许明月眨了眨眼——天地良心，她真的没骗人。 　　小朋友被绝世仙法四个字吸引住了，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的头，等回过神来，手里的剑已经到了对面人的手里。 　　许明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这把玩具剑，暗暗叹了口气。 　　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 　　我堂堂云中宗百年难遇的天才剑仙，飞升后摸过最多的剑居然是假剑。 　　想来自己也是修了个假仙，否则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时间不等人，许明月没有继续感慨。 　　闭眼一睁，只是片刻功夫，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清寒凌厉的气息。 　　许明月对着还在怀疑人生的小朋友招了招手，淡淡道：“走，教你用剑。” 第27章 第四十七章 姐姐，你是不是练过剑 　　下了楼梯，往前走两步就是水边。 　　这里没有游客，只有窄短的平台，一旁是荡漾着零碎月光的水面。 　　许明月让小朋友拿着手机，又示意他站远了些，将外套脱掉挂在一边，垂目看向手中的剑。 　　剑身细长，上面镀了一层漆，通体银白。 　　虽然没了法力，但剑还是能使得动的，如今身体羸弱，这样的假剑反而更称手。 　　转头对那边小朋友说了声可以开始录了。 　　清冷月光下，许明月身着略显宽松的蓝色毛衣，绰约身姿立于水边。 　　她先是一顿，接着提剑轻挥，手握剑柄灵巧地一挑，又抹剑向前。 　　时不时有月光被剑身反射出淡淡寒光，随着纤白手腕上的动作一明一灭，一把剑像是有生命似的在空中游动。 　　动作越来越快，发出阵阵短促的破空声，到后来竟像是剑先于手上的动作，自己挥动起来。 　　一套剑法还没结束，许明月将剑倏地向前一刺一转，突兀地凌空画了一个圈，随后身形定住，愣神片刻，缓缓将剑放下。 　　呼吸尚未平稳，许明月胸口起伏着，闭眼一会，看向那边的小孩，笑问道：“我这剑法怎么样？” 　　小孩嘴巴微张，神情呆滞，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好好看！” 　　许明月愣了一下，脸上哑然失笑，这剑法到如今居然只剩好看这么一个特点了。 　　走到小孩那边将剑还给他，许明月接过来手机，点击上传。 　　“姐姐，你是不是练过剑啊？”小孩望着许明月。 　　许明月低头看去，摇头轻笑道：“只是业余爱好。” 　　不等小孩继续追问，许明月道了声谢，拿起外套穿上，同时迈步往上走。 　　到了工作人员那边，许明月给他看了一眼自己上传的视频，随后跟着到旁边拿上了一个小福袋。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根红色的手环与香包。 　　将手环拿出来攥在手里，许明月一刻也不停地往回走，等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 　　许明月深呼吸几口，静静等待着姜余的出现。 　　过了一小会，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我来了。” 　　许明月回头看去，视线对上了姜余那张脸，他此刻面色微红，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姜余从背后掏出来一个东西，在许明月错愕的目光中递到了她面前。 　　“刚才在路上有人送了我这个，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用得上。”姜余挠头笑道。 　　许明月木讷地接过来，放在手里再三确认，这就是那个福袋中的香包。 　　“你……”许明月抬头看向姜余，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去拍短视频了？” 　　姜余脸上正嘿嘿笑着，听到这话表情一僵。 　　一根红色针织手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递到了他面前，姜余盯着看了好一会，满脸意外地问道：“你怎么也去了？” 　　气氛顿时有些沉默。 　　许明月率先开口，“你先解释。” 　　姜余尴尬地捏了捏鼻子，缓缓开口道：“我一开始是不感兴趣，但是注意到你盯着看了很久，等走到半路才意识到你可能对那个福袋感兴趣，所以我就借着上卫生间的理由，回去找那个人拍了一段。” 　　谁知道许明月居然也回去拍了，两人还完美地错开来。 　　最近生活里的事情总能出乎他意料，就没两件能确定的。 　　许明月听完这段话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随后表情复杂地看着姜余，“我是因为平时都是你帮我买东西，从来没有送过你什么，想要送但没有钱，所以刚才……” 　　说到后边脸上越来越红，最后干脆不说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 　　“啊？”许明月抬头看去。 　　姜余把手环戴上，放在面前打量了几眼，“模样还不错。” 　　“哦……”许明月头低得更深了。 　　“走吧。”姜余伸手摸了一下许明月的头，神情愉悦，“还得回家呢。” 　　许明月察觉到自己头的那只手，刚想挣脱开，又悄悄打消了主意。 　　今天姜余表现不错，暂时不和他计较。 　　两人复往前走，安静走了一段时间，回到了先前刚来时的那座城堡边。 　　“等会这里会有烟花表演。”姜余开口道。 　　许明月看了一圈周围密集的人群，有些明白了姜余嘴里的那个公主情结是什么意思。 　　四周多是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孩，以及带着小孩的家长，想来公主情结大概就是喜欢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踮踮脚，只能勉强看到城堡的上半部分，也不知道是该怨自己个子太矮还是怨人太多。 　　“这边来。”姜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只见他刚爬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到这边我拉你上来。” 　　许明月走到石头下边，伸手让姜余给拉了上去，坐下一看，这边视野是要更开阔些。 　　所有人都挤在围栏那边，以为近一些视野便好一些，也就姜余回头一看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姜余坐在许明月旁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牵上后还有些冰凉，不像那种练武的人，许明月的手上没有任何的茧，只让人心生一直握在手里的冲动。 　　余光悄悄打量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心中感慨万千，好可爱，哪里都可爱。 　　人群突然传来欢呼，城堡上空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一瞬间，许明月的眼中只剩斑斓的光，远处的夜空中正腾起一道道烟花，随后在城堡上空绽放成一片梦幻的光幕。 　　自从飞升过来之后，见识过平凡却满足的面庞，也见识过市井里的人间烟火，直到今天看到这一阵阵的绚丽色彩，她这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称谓，这些都属于生活里的美好。 　　美好到她深信不疑，自己的确是飞升到了仙界，而仙界也应该是如此模样。 　　良久，这场烟花表演结束了，四周的热闹渐渐冷却下来。 　　许明月收拾好心情，转头看向姜余，眯眼一笑，发出哼哼的声音。 　　姜余愣了一下，凑到近处，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你刚才……笑的样子有点像我。” 　　许明月面色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骂人的话。 　　…… 　　…… 　　…… 　　快九点，两人回到家中。 　　照旧是许明月先洗澡，她一回家去卧室拿好了衣服就直奔浴室。 　　站在水幕下，热水淋在身上格外舒服，一不小心就洗过了头。 　　关好水阀，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只听姜余在外面敲门。 　　“你洗好了？” 　　“对，不好意思洗得久了点儿。” 　　“没事。”门外的声音停歇片刻，“要不，我帮你吹头发？” 　　许明月手上动作一顿，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的姜余，脸上带着怀疑的笑，“你要帮我吹头发？” 　　姜余不好意思地撇开脸，鼻子发出一声清晰的“嗯。” 　　他自己也没期待许明月能答应，此刻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预想中的拒绝并没有出现，一个吹风机被递到了他手里，扭头看去，只见许明月盈盈一笑，“那以后早餐我来买。” 　　许明月反身走到里面，从角落里拿出两只小板凳，自己坐上去一个，摆摆手招呼道：“关上门进来，外边冷。” 　　房间里有些湿热，比外边暖和不少，许明月刚洗完澡，正是怕冷的时候。 　　姜余听到吩咐，赶紧关门走进来，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 　　直到都坐下了许明月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帮我吹头发？” 　　姜余起身把电源插上，又坐回板凳，“就是突发奇想。” 　　“这样哦。”许明月轻轻应了声，心中暗笑，怕不是别有所图。 　　见招拆招就行了，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翻不起什么大浪。 　　姜余坐在许明月背后，一脸紧张地看着面前乌黑柔顺的长发，像是把这些天查阅的知识突然全忘了，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再不吹我头发就自然干了。” 　　“好！”姜余一个激灵，迅速进入状态。 　　可恶！居然被小瞧了，我堂堂收藏了三十多个吹头发教学视频的人，做这个岂不是手到擒来？ 　　手指在许明月发梢上捻了一下，又回身扯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帮许明月轻轻擦起了头发。 　　“我刚才已经擦过了。”许明月疑惑道。 　　姜余手上动作不停，耐心地回答：“你放心，让我来吧。” 　　“好。” 第28章 第四十八章 家 　　姜余拿毛巾在许明月头发上轻轻印了一遍，感觉湿度差不多了，这才拿出来吹风机。 　　调到最小热风档，手捧着头发从上往下吹扫。 　　许明月感受到背后的动作，眼睛余光看去，笑道：“之前没少给人吹头发吧？” 　　听到这句，姜余眼皮一跳，“你能不能把脑袋转回去，都没法好好吹头发了。” 　　“行行行。” 　　他像是在给什么宝贝做护理似的，从发根到发梢，稳稳地拿着吹风机，不快不慢地用热风吹过，一点也不心急。 　　上下吹了一道，又从头开始一遍。 　　姜余不急，许明月倒是急了。 　　“你用这个小风得要吹到什么时候？” 　　说完还想回头。 　　“别动。”姜余目光专注，嘴上说着：“是我在干活，你只要坐着就好，耐心点。” 　　许明月撇撇嘴，安静坐着，心想明天就不让他插手了。 　　坐久了觉得无聊，细心观察起了脚丫。 　　脚指头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报数，才报到一就卡住了，说什么也做不到在其他脚趾不动的情况下就动它一个。 　　尝试了半天，干脆地放弃。 　　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吹风机调到了中档冷风，丝丝冷风穿过发梢，吹拂到许明月的后脖颈上。 　　许明月被这冷风刺激得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这个冷了？”姜余问道。 　　“还好。” 　　姜余一声不吭地换回去热风，等吹好了手上的头发，从发梢处顺出去另一些接着吹，指节时不时地在许明月头上轻轻划过。 　　突如其来的好意，专业的手法，姜余这次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让许明月对之前自己的推测怀疑了起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等许明月继续胡思乱想，头发间的风突然停了。 　　“行了，吹好了。”姜余起身收拾。 　　“谢谢。”许明月站起来，伸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还有点凉凉的，“吹成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不用完全干。” 　　许明月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开口：“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帮我吹头发？” 　　姜余正卷着吹风机的电源线，听到这个问题抬头看向许明月，一脸漫不经心，“你不有读心术么？” 　　“嘿，你这人！”许明月笑着给姜余拍了一下，拿起之前顺带洗好的贴身衣物出去，走到门边又止住步子，探头对里面道：“我那件薄外套等会也一块放洗衣机里吧。” 　　“好嘞。” 　　许明月走到阳台把衣服挂上去，转身回来客厅，想了想，又摸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来了一瓶酸奶。 　　插好吸管放到嘴里，悠哉悠哉回了自己卧室。 　　一进门就钻上床，从床头那边拿来书看。 　　最近那本全球史没怎么看，手头这本科普越看越喜欢。 　　主要还是姜余的注释有意思。 　　他会在知识旁边写下深入浅出的文字来帮助理解，有时候也会在一张人物画像旁边简单写上那个人干过什么好玩的事，就和看故事似的。 　　许明月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 　　时间很快到了十点半，许明月正看到那个叫牛顿的老头和苹果的故事，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吧。” 　　姜余半个身子探进房间，目光落到床上，“准备睡了吗？” 　　许明月把手里的书举起来晃了晃，“马上就睡，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和你说刚才那是我第一次帮人吹头发。” 　　“我说完了。”他作势关门出去，关到一半又一顿，“晚安。” 　　等姜余出去了，许明月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小声嘟囔：“莫名其妙。” 　　说完把书放到一边，顺手关上了灯。 　　卧室里突然暗了下来，许明月往被子里缩了缩，安安稳稳地被温暖包裹着。 　　还在酝酿着睡意，视线悄悄飘到了窗外，看着漆黑的夜空，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场烟花，那些五彩斑斓的光。 　　过了一会，许明月摸着黑到床边一掏，把床头的那个香囊拿了过来。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线，端详片刻，又放到面前细嗅一番。 　　这小玩意还挺香的。 　　侧身闭上眼，渐渐地就睡了。 　　…… 　　…… 　　…… 　　看看书，时不时出门散个步，春节假期一眨眼就结束了。 　　吹头发的事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过去了，等许明月再想起来的时候，姜余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让她自己干。 　　一说自己吹头发他就抱着吹风机往卧室溜，就像抱着作案工具窜逃似的，实在拗不过他。 　　礼尚往来，这段时间许明月干脆每天赶在姜余前边起床，洗漱好了就出门买早饭，倒也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 　　坚持健康的生活习惯的话，短期可能看不出什么，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妥妥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浑身上下就是一个通透。 　　今天照常也是许明月先起，哒哒哒下楼买了早饭提回来，此时两人正坐在餐桌边上吃着早餐。 　　许明月边吃早饭边看书，这算是她现在最大的爱好了。 　　手里捏着早点，时不时轻咬一口，又翻翻书。 　　桌对面的姜余同志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他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打工人时光，吃完早饭就得出门去公司。 　　一想到没法和许明月待在一块，整个人都焉了似的。 　　“所以你今天下午七点多才能回来？” 　　“没错。”姜余刚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很快就咽下去，“你白天去小姨那边吗？” 　　许明月点点头，“我昨晚和她提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上次分开还是刚来琴城那会的事，那次许明月被送到了吴亚楠家，今天这次也是要去那边。 　　姜余没一会吃完了，起身慢慢收拾桌子，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 　　“我等会一块收拾了，你去上班吧。” 　　“好。”姜余不情愿地把东西放下，又站在原地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落的，于是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我电话。” 　　“你说过好多遍了。”许明月白了一眼。 　　过了半晌都没等到旁边动静，许明月抬头一看，姜余有病似的，站在对面看天花板呢。 　　许明月顺着他视线看去，天花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姜余脸好像有点红，摸摸鼻子又道：“那我走了？” 　　“嗯。”许明月继续埋头吃早饭。 　　刚到门口，姜余又折返回来，“手机记得充好电再出门。” 　　许明月被他这幅啰嗦样给逗乐了，装作要把手上的早餐扔过去，佯怒道：“你还上不上班！” 　　姜余笑看了两眼许明月，像是要把她印在心里似的，随后摆摆手就干脆地走了。 　　门口传来关门声，顿时只剩许明月一个人。 　　耳边没了熟悉的声音，屋里安安静静的。 　　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过了一会，不知怎么感觉有点冷。 　　仓促解决早饭，许明月到卧室里添了一件外套穿上，又拿出手机联系吴亚楠。 　　“我现在去你家可以吗？” 　　好一阵子都没动静，估计是还没起床。 　　许明月慢慢走到餐厅，收拾起了桌子，等收拾好了又到厨房里，把昨晚做饭的时候攒的那些厨余垃圾打包收拾好。 　　随手把垃圾袋放到一边，想套个新的上去却怎么也找不着。 　　许明月回头朝着屋里，说道：“姜余，那卷新垃圾袋你放哪儿去了？”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传递着，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许明月愣了一下——哦，姜余上班去了。 　　想着等他回来再套垃圾袋算了，提着两袋垃圾开门放到屋门口，回身就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拿着书翻了两页，不知道怎么的完全静不下心。 　　抬头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这一刻只觉得有点待不住，想了想，索性起身出门。 第29章 第四十九章 我一点也不年轻了 　　春节过后虽说天气转暖，但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 　　早上寒气未消，加上琴城多妖风，人在户外的时候，像是满天的风呼呼往衣服里灌，冻得人脑仁发紧。 　　许明月到了吴亚楠家小区门口好一会，还是没等来回复。 　　站在路牙边上，时不时跺跺脚，掏出手机看两眼。 　　聊天界面上只有一句问话，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在做什么，心中不免焦急。 　　犹豫片刻，还是拨电话过去了。 　　“嘟嘟嘟——嘟嘟嘟——”响了好一阵都没听见别的声音，就在许明月以为手机坏了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喂，哪位……” 　　嗓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罩着似的。 　　“小姨？”许明月低声道。 　　这一声问候像是石沉大海，半天没等来后文。 　　许明月眉头皱起，放下手机看了眼，的确是在通话中，但就是没声音，再放到耳边细细一听，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心中生起一股罪恶感，不忍心打扰这么美好的睡眠。 　　正做决定要不要挂掉电话，手机里又传来声音：“哎哟——” 　　“枕头咋这么硬……欸，我怎么在打电话。” 　　窸窸窣窣一阵，对面试探道：“喂？” 　　“小姨，是我，许明月。” 　　“是你打给我的还是我打给你的？” 　　“我打的。” 　　沉默片刻，吴亚楠问道：“你在家吗？” 　　许明月缩了缩身子，“我离你家更近一点。” 　　“你不会已经在小区门口了吧？” 　　“嗯……” 　　对面顿时一阵翻腾声，手机像是在被子里滚了好几圈，随后传过来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就被挂掉。 　　没再等多久，小区里钻出来一人影，远远地就喊：“明月！” 　　到了近处，能看到吴亚楠厚厚的外套下边还是一件睡衣。 　　“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 　　“外边冷死了，走走走，赶紧到我屋里去。” 　　边说着，吴亚楠的手伸到许明月脸上一摸，只觉得冻手，脸上表情微变。 　　——这姑娘，肯定早就到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吴亚楠也不想多待，抱着许明月就带着往回走。 　　没一会，两人进了屋。 　　吴亚楠急匆匆去厨房烧上了热水，转身出来又招呼许明月在她房间坐下。 　　拿出空调遥控器滴滴按两下，热风卖力地往外冒。 　　房间里又是暖气又是空调的，许明月被这份热情吓到，一时间觉得身上的衣服还有点厚了。 　　吴亚楠扑上了床，也不避嫌，直接换起了衣服，随便找了个话题聊着：“小豆去上班了？” 　　许明月视线朝着房间角落，脸上有点红，小声回道：“嗯。” 　　“下午几点回去？” 　　“他说七点左右。” 　　“哦。”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随后小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穿戴整齐地摸到了许明月背后，轻轻环上了她脖子。 　　“舍得你去上班呀？要我就天天在家了。” 　　许明月一个激灵，试图挣扎无果，回头看去，嗫嚅道：“他还得上班挣钱。” 　　“是是是。”小姨翻了个白眼，“还得赚钱养你。” 　　“你们这些小情侣，卿卿我我的，有事没事就撒狗粮。” 　　许明月干脆不说话了，默默低下头。 　　这人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那种事上面？ 　　演戏好累。 　　见许明月一幅像是害羞了的模样，吴亚楠嘴角一挑，心里喜欢得紧，忍不住上去叭了一口。 　　“我去给你倒杯喝的过来。” 　　伸腿下床，只留给许明月一个潇洒的背影。 　　许明月还没从被亲后的宕机状态中走出来，吴亚楠就已经回来了，把杯子递到许明月手里，“给你泡了杯柠檬茶。” 　　说完，瞟到了许明月旁边那本书，拿到手里前后看看，也没往里翻。 　　放下书，好奇道：“你也喜欢看这种书？” 　　许明月正小口抿着茶，酸酸甜甜，又热乎乎的，舌尖美得冒泡，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听到这话，她睁开眼，点头道：“对，这是姜余送我的。” 　　“怪不得，小豆可喜欢这种玩意了。” 　　“你呢？” 　　“我？”吴亚楠吃惊地指着自己，又看了眼书，“我可看不懂。” 　　“我见到数学就头大，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许明月点点头，“这本书不难，而且姜余在书里面写了不少注释，我都能看懂，你肯定也可以的。” 　　吴亚楠面色古怪，盯着许明月没有说话。 　　许明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放下茶水，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只见吴亚楠脸上瞬间由阴转晴，笑骂道：“你又秀恩爱！” 　　伸手就往许明月身上摸，给许明月堪堪躲过去。 　　“我没有！”许明月远远站着，脸上羞愤。 　　“哼哼。”吴亚楠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拍拍旁边的被子示意过去，“我越来越羡慕小豆了。” 　　许明月将信将疑地捧着手里的茶坐回床边。 　　“你说你，人漂亮，性格也好，还这么可爱，为什么会看上那个二愣子？” 　　“啊？”许明月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人是站在哪条战线的？ 　　转念一想，哦，让自己夸姜余呢。 　　这还不简单？ 　　顿了顿，许明月开口道：“他挺老实的。” 　　吴亚楠听了后点点头，这点她赞同。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没等到后面的，吴亚楠渐渐瞪大了眼，诧异道：“没了？” 　　许明月慢慢放下杯子，一脸茫然，“不，不够吗……” 　　吴亚楠扶着额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抬头又道：“你说你馋他身子都更加合理啊！” 　　这下轮到许明月给整不会了，纳闷道：“我为什么要馋他身子？” 　　吴亚楠像是被噎住了，一时没有说话，神色却渐渐平静。 　　她原本并不愿意掺和这种小辈这些谈情说爱的，但是这么一听，俩人好像就没什么感情基础。 　　谈恋爱要么满腔热情，要么馋对方身子，再不济也得别有所图，你总得占一样吧？ 　　可是许明月啥心思也没有，到时候风吹草动的，这不就掰了么！ 　　沉吟片刻，吴亚楠面色严肃，开口问道：“你俩到哪一步了？” 　　许明月正瞅着躺在杯底的那个茶包，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这个也吃了。 　　听到这话，她抬头看去，疑惑道：“什么？” 　　吴亚楠朝她挤挤眼，“就是那个。” 　　“哦。”许明月这下终于懂了，轻轻摇头，“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吴亚楠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一方面，她身为长辈，希望两人和睦，可现今一看，感情基础恐怕还是不够牢；另一方面，她身为女性，又替许明月暗暗松了口气，这种事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么包容。 　　目光温柔了些，她伸手拿过来茶杯，“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看书算吗？” 　　吴亚楠眉眼弯弯，轻轻一笑，“看就看呗，我陪你。” 　　“你和我一起看？”许明月想象了一下——两人紧挨在一块，莺莺燕燕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要不，还是干点别的吧？”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吴亚楠伸手把笔记本拿过来，靠坐到床上，“我看电视剧，你要看吗？” 　　“我还是看书吧。” 　　明亮的卧室里，两人一齐靠坐在床上，各自忙着。 　　起初吴亚楠还有点不适应。 　　平时这会应该是穿着连体睡衣，抱着笔记本在被窝里咯咯直笑，现在家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外甥女朋友，自己还得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 　　时间一长，渐渐习惯了，反而享受起了这种有人陪伴的陌生感觉。 　　侧头看去，许明月正看书看得入神，几缕青丝低垂，姣好的侧脸一览无余，一时间让她有些羡慕。 　　乍一眼过去，气质和年轻时候的姐姐格外相似，恍惚间手也伸了出去。 　　许明月正静静翻阅着，突然感受到脸上的触感，也没躲开，转头看去，“怎么了？” 　　吴亚楠脸上一怔，旋即转口道：“你这皮肤真好，都能掐出水来。” 　　“你看看我。”吴亚楠把脸凑到许明月面前，语气幽怨，“这个皱纹看见没，可愁死我了。” 　　说完，她轻轻抱住了许明月，眼睛悄悄闭上，像是真的难过，“我一点也不年轻了……” 第30章 第五十章 各论各的 　　抱了一会，吴亚楠默默松开，一脸自然，道：“待会儿咱俩中午吃什么？” 　　许明月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都可以的。” 　　“要不咱俩自个做饭吧。” 　　“没问题啊，家里有菜吗？” 　　说到做菜，许明月有点蠢蠢欲动，她早就想亲自试试了。 　　“没有哎。”吴亚楠想了想，换衣服、下楼、买菜、回家做饭，一时又觉得麻烦，“要不还是外卖吧？” 　　“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菜。” 　　吴亚楠表情纠结，卡了半天才开口：“要不下次吧，下次一定。” 　　许明月有些狐疑地看着吴亚楠，她觉得这人就是懒得出门，还是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做饭机会，于是道：“我去买菜，等回来了咱俩一起做。” 　　说完就起身准备下床。 　　吴亚楠说做饭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孩子行动力这么强，说走就走的，连忙叫了声：“别急，我也下去。” 　　这下不想出门也得出去了——哪有在家等着客人出门买菜回来的道理。 　　吴亚楠待在屋里换衣服，许明月一个人没事干，索性在客厅溜达。 　　屋里采光不错，上午阳光可以充分地倾泻进来，客厅相当通透。 　　房子面积也不算小，能看到好几扇关上的房门，想来买房的时候是考虑可以供一家人住的，只是吴亚楠至今没有谈对象，所以一直自己一个人住着。 　　许明月想了想，没去开那些房门，转身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能看见光洁无垢的灶台和干净的地板，不像是经常做饭的样子，但是基本的厨具和调味品都有，打开冰箱，里面多是零食饮料。 　　从厨房出来，旁边还有扇门通向一个小阳台，刚想过去就听到呼唤：“明月，我收拾好了，下楼吧。” 　　朝门口那边走，转过拐角，看见吴亚楠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许明月愣了一下。 　　只见吴亚楠身上一件针织毛衣外套，里面搭着乳白连衣裙，脸上好似光洁红润了些，一点不像是去买菜，更像是相亲。 　　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许明月没敢真说出来。 　　“我偷偷化了妆。”吴亚楠脸上笑吟吟的，朝许明月眨眨眼，“我这个小姨也老了，和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女生出门很容易闹误会。” 　　许明月都没想这么多，看到吴亚楠脸上和刚才不太一样，还以为是光线的原因。 　　换好鞋，两人出了门。 　　“跟我走吧，这边菜市场在导航上不太好找。” 　　吴亚楠领着许明月钻进巷子，在里面绕来绕去的，最后到了菜市场，一看导航，果然就如她说的，这边没显示在上边。 　　“我不经常来，没想到还记得路。”吴亚楠脸上有些得意。 　　“你记性比姜余强不少。” 　　“又来了，你这三句不离男朋友的。” 　　许明月张张嘴想反驳，终究没开口。 　　两人进了菜市场，这会过来时间正好，菜市场里人也不少，正是菜品新鲜丰富的时候。 　　走了没几步，许明月发现这里买菜有什么不同了。 　　平时跟着姜余买菜都是去家附近商场里头，有什么买什么，价钱多少都提前给你算的一清二楚的。 　　到了这买菜，多少就要一些技巧了，就看周围的大婶们在那砍价，嗓门不大，但话里都是刀光剑影的。 　　要是最后价格不够美丽，砍得不够满意，还要想着法子顺走两根葱。 　　也不知道图这两根葱能回去炒几盘菜…… 　　许明月转头看向吴亚楠，心里好奇她是怎么买菜的。 　　只见她先是带着许明月从头到尾转一圈，到处看看，时不时点点头，但什么也没买，然后回头又走一遍，这次看到什么中意的伸手就要。 　　但是完全不砍价。 　　卖菜的摊贩都乐坏了，这边平时都是老机械厂家属区的人来买，怎么今天突然蹦出来一萌新？ 　　买的虽然不多，但给钱那叫一个爽快，说多少就是多少。 　　两人在摊边上挑菜，打算回去做个简单的蒜薹炒肉，看摊的是一个大姨，可能是被吴亚楠干脆利落的付钱感动到，不由得多聊了一嘴：“没怎么看到过你们，呵呵。” 　　吴亚楠一边扫码，嘴上笑道：“就住旁边小区。” 　　“哦。”大姨看了一眼两人，落到许明月脸上的时候视线一顿，好奇道：“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听到这句，吴亚楠眉毛微不可察的一皱，觉得这个大姨有点多管闲事，问题也太多了。 　　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许明月抢了先，柔声道：“她是我表姐。” 　　吴亚楠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挂着笑，伸手牵上许明月，“走吧，回家。” 　　两人各自提着菜往回走，刚出菜市场，吴亚楠扭头笑道：“这就是表姐了？” 　　“嘿嘿。”许明月眼睛弯得像月牙。 　　“那姜余怎么办，咱们这个辈分就乱了。” 　　许明月耸耸肩，淡淡道：“我和他各论各的。” 　　没一会到家了，一看时间十点多，两人直接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吴亚楠有一嘴没一嘴地教着，过了会，发现许明月是有基础的，有些东西说一遍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刀工格外扎实，切出来的菜漂亮得不像话，跟艺术品似的。 　　两人手头正忙，许明月突然开口：“我来试着做个菜吧？” 　　吴亚楠一抬头，“我来做就好，你帮帮忙就行。” 　　“我学了之后还没试过，想自己做做看。”许明月解释道。 　　听到这话，吴亚楠彻底没话说了。 　　许明月一双手白白净净的，在自家估计也没怎么干过活，现在突然学着做菜，除了姜余也没别的理由了。 　　能认识这么个好姑娘，当真是姜余的福气。 　　索性让许明月去做了，吴亚楠就在旁边看着，看自己有什么能帮上的。 　　许明月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浅色毛衣，套着围裙，俏生生站在灶台前，一脸认真。 　　平日里衣服穿得厚还看不出来，这会仔细一打量，发现身材也是不赖，而且腿长比例好，看着一点不矮，只是站在姜余那大高个边上显得娇小。 　　越看越顺眼，眼角不知觉带了笑。 　　许明月擦了擦汗，看过来，打趣道：“你不打算教教我？” 　　吴亚楠摇摇头，“你自己做得挺好的，我就等着吃了。” 　　这句话夸到许明月心窝里去了，盈盈一笑，扭头继续认真做起了饭。 　　两个人的菜量做起来要不了多久，端着四个盘子出来就能动筷子了。 　　从冰箱里拿了奶啤，一人一罐。 　　吴亚楠手举着自己那罐，笑道：“致敬我们的辛苦劳动。” 　　许明月也凑过去碰了一下。 　　饭吃到一半，吴亚楠感慨道：“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和人一起吃饭。” 　　“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做饭。” 　　“哇。”吴亚楠浮夸的笑了一下，“那这顿饭可太有意义了。” 　　“但你基本没动我做的那个菜。”许明月语气幽怨。 　　“真的？” 　　“真的。” 　　吴亚楠立马往碗里夹菜，呼哧呼哧吃起来，吃完一口，直直比一个大拇指，“好美味！” 　　许明月笑着给她白了一眼。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姨有时候和姜余还挺像的，怪不得俩人关系那么好。 　　…… 　　…… 　　……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占了辈分便宜的姜余人在公司外头，对面坐着蒋柯，两人刚刚吃完饭，正坐着闲聊。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姜余皱眉道。 　　“就毕业后的事。”蒋柯把烟摁灭了，长吐一口气，眼神迷离，“创业压力比较大。” 　　姜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来想去，独自喝了一杯。 　　这一幕给蒋柯看到了，他佯装不满，“你别喝多了，下午还得上班。” 　　“就这么点……”姜余支支吾吾的。 　　蒋柯一笑，转口问道：“你今天上午过来感觉同事怎么样？” 　　“挺不错的，相处得还行。” 　　“也是，你人缘一直好。” 　　“可我看你现在状态不对，有压力不要憋着。” 　　蒋柯摆摆手，“不谈这些，我问你，你和你那个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那样呗，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姜余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顿了顿，接着道：“我其实也挺意外的。” 　　“哦？具体说说。”蒋柯有些感兴趣，撑着身子靠在桌上。 　　许明月的来历很难说清，姜余也不想和别人细聊这种事，随口道：“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只是患得患失吧。” 　　“我看你女朋友眼神挺纯的，应该不是那种闹腾的类型吧？” 　　“她不是那种人，相反，她这人各方各面都挺好的。” 　　蒋柯挑了挑眉毛，用手戳一下姜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个雏儿。”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姜余闹了个大红脸，梗着脖子道：“你懂什么，这是纯洁的爱情！” 　　蒋柯点头微笑，敷衍地回着：“嗯嗯嗯，你可太纯了。” 　　——题外话—— 　　下月一号新书推荐，加上剧情关键期，更新速度难免下降，请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评论区置顶有群号，欢迎来唠<3 　　（ps.话说保持日更其实也挺勤奋了……是吧是吧是吧！） 第31章 第五十一章 自动回复 　　有的人辛苦上班，有的人坐在床上看书，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中午吃完饭，许明月提议下楼散步，吴亚楠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嘴里说些什么外面太冷一类的话，直到最后也没答应，许明月只好陪着她回到卧室里。 　　坐在床头，许明月伸手到衣服里捏了一下小肚子，眉头皱起，今天吃完饭没散步消食，总觉得隐约胖了些。 　　抬头看一旁，吴亚楠正看着电视剧，一副乐哈哈的模样，好像完全不担心的。 　　许明月犹豫片刻，拍了拍她肩膀，“小姨。” 　　“怎么啦？”吴亚楠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一下，摘下耳机看过来。 　　“你平时在家一般都会干什么？” 　　“这个啊……”吴亚楠抬头思考一小会，接着数起了手指，“早上十点睁眼，有时候十一点，然后中午饿了的时候起床，下午的话，有时候会给晚上直播准备一下素材，但一般是在看剧，晚上就直播呗。” 　　说完朝着许明月眨眨眼，“怎么样，很规律吧。” 　　许明月面色古怪，又问道：“一天下来就是看剧，看电影，打游戏？” 　　“对啊。”吴亚楠点点头。 　　“不会觉得无聊吗？” 　　“你还担心起我来了。”吴亚楠笑了笑，伸手在许明月脸上捏了一下，“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许明月将信将疑地把目光收回，过了一会，随口说道：“那以后我都今天这个时间过来吧。” 　　吴亚楠看剧看得聚精会神，压根没听见。 　　俩人各干各的，没人说话。 　　靠在床上看书看久了眼睛发酸，许明月揉揉眼，扭头一看，吴亚楠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躺着睡了，笔记本在床边岌岌可危。 　　正好想活动活动舒展一下筋骨，许明月轻手轻脚地起身，到了床边，把笔记本收起来，又给吴亚楠盖上被子。 　　出了卧室，环视一周，朝着小阳台那边去了。 　　推门出去，冷飕飕的风正吹着。 　　太阳在天上走了半圈，现在正巧转到这边，人来到阳台上，影子落在屋里。 　　都说住高层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但是住得高点，平时通风好，噪音也少，只要避开九层到十一层这几层灰尘雾霾最严重的，其实居住起来体验还不错。 　　小姨住在十六层，许明月靠在栏杆边，视线放远，甚至能看见姜余爸妈家那边小区。 　　天上蓝蓝的，见不到一片云彩，懒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身边只有凉凉的风，让人心绪不由得放松。 　　许明月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心中感叹天气真好。 　　正此时，余光注意到一旁，另一家的小阳台上正有个人往这边看。 　　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穿毛衣衬衫的戴眼镜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见许明月看去，脸上温和地一笑，举起杯子朝着这边示意了一下。 　　许明月原本还想在小阳台上看看风景，这会顿时没了兴致，略微一点头，又回了屋里。 　　抱着书坐到了沙发上，这会却没有翻看的心思。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目光背后的涵义让她有点不舒服。 　　平时这种目光看得也不少，加上自己曾经的身份，那个笑的背后是什么她一清二楚。 　　转念一想，最近碰到的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各有不同。 　　小姨看自己的目光带着笑意，是有温度的，是毫不克制的喜欢，让许明月也不经意间对她敞开心神。 　　姜余爸妈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审视，总觉得生疏，这事许明月完全理解，毕竟也只见过一两面，而且自己在他们那身份比较特殊。 　　至于姜余，他的目光……细细一想，忒复杂了。 　　刚开始那会，他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自己，基本不敢对视。 　　到后来渐渐熟络起来，有时候他缺心眼，目光就是呆呆的，很难聚焦在某一处，有时候他的目光又和小姨很像，不含一丝杂质，好似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着。 　　到了最近，他的目光轻轻的，眉眼间也含蓄了许多。 　　前后的姜余略有不同，但都不让自己反感。 　　想到这里，许明月突然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于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名字。 　　手在屏幕上写写画画，点击发送：“在做什么呢？” 　　眼睛盯着屏幕，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消息，便又发了句：“上班顺利吗？” 　　耐着性子又等了会，许明月不耐烦地划动两下，始终不见回复。 　　干脆不再等，将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到处走走。 　　刚走到餐厅，听见背后铃铃一声响，又快步回身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 　　许明月脸上表情愣住，没想到微信还有这个功能，比自己想象的要智能一些。 　　不等她放下手机，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自动回复]：下午好。” 　　许明月眼睛扫了一遍，这下终于明白了——这丫逗她玩呢！ 　　纤白手指在屏幕上怒写一顿。 　　“自动个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 　　“我可没笑，一脸面无表情地打字呢” 　　“那你也不能打字笑！” 　　“行我不笑了，你找我啥事？” 　　许明月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找姜余。 　　好像就莫名其妙地拿起了手机，然后发了消息给姜余…… 　　想了想，打字发过去：“你什么时候回家？”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屏幕上冒出来一句：“七点左右，我尽早回去” 　　“那你忙吧，小姨在睡觉，我去看书了” 　　“好的”那边很快回复，接着又发来一句：“哦对，我想起来一个东西，发给你看看” 　　“什么？” 　　等了半天的对方正在输入，叮咚一声终于等来了消息。 　　“[在色色吗？.jpg]” 　　许明月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再给姜余发消息他却怎么也不回了。 　　正此时，卧室门被打开了，吴亚楠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许明月，说道：“原来你在这啊……” 　　许明月愣愣地抬起头，将手机朝着吴亚楠那边，“这是什么？” 　　吴亚楠趿拉着拖鞋过来，凑近了弯腰一看，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你怎么看到了这个表情包？” 　　“为什么会有人拿我做表情包？” 　　“这就是成名的代价啊。”吴亚楠坐到许明月旁边，朝她挤了挤眼，“还不是你好看。” 　　许明月一张小脸满是纠结，“那岂不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东西？” 　　“是啊。”吴亚楠点点头，“这张表情包做得可真不错。”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听到这话，吴亚楠目光不自然地挪到一边，噘着嘴说道：“谁知道呢……” 　　说完这句，她起身去了卫生间，等回到客厅，和许明月挨着坐下。 　　许明月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抱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舞。 　　“你在做什么呢？” 　　“和我房管聊天呢。”吴亚楠抬头笑了一下，“平时在家也就是和这几个熟人聊聊。” 　　坐了一会，觉得还是被窝里舒服，问许明月要不要进卧室看书，被许明月拒绝后便自个进屋了。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没到六点，许明月准备回去了，吴亚楠走到门口送她。 　　“你路上小心。” 　　许明月点头轻笑，挥挥手就走了。 　　吴亚楠目送她进了电梯，关上门回到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就通了。 　　“喂，姐。” 　　“咋了？” 　　“你知道我今天和谁在一块么。” 　　“有屁快放。” 　　“你就知道凶我！”抱怨了一嘴，吴亚楠半天没听见对面说话，心里觉得没劲，干脆道：“算了我不卖关子了，我今天和小豆女朋友待了一天。” 　　“嗯？” 　　再然后就没动静了，吴亚楠拿起手机一看，电话给挂了。 　　正纳闷，视频通话打过来了。 　　姜妈坐在椅子上，背后是书架，正在店里坐着。 　　“你和我详细说说？” 　　吴亚楠眉毛一挑，笑道：“你这个儿媳妇可不一般哪。” 　　“还不是儿媳妇，俩人八字没一撇，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谈成？”姜妈语气平淡。 　　“先不说这个。”吴亚楠摆摆手略过这个话题，一脸夸张地说道：“她现在天天为了小豆学着做饭呢。” 　　说完拿手一比，“比方说她今天切的那个菜啊，这么直，那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听到这些，姜妈好像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开口道：“行我知道了，以后不用为这事和我说，他俩谈恋爱，我不瞎操心。” 　　吴亚楠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视频电话已经被给挂了，她嘴巴微张，一脸不敢置信。 　　多好一姑娘，这都不满意？ 　　…… 　　…… 　　…… 　　另一头，书店里。 　　姜妈默默放下手机，脸上表情逐渐舒展开。 　　低头在手机上划拉两下，找到姜爸的电话，立马打了过去。 　　“喂，老姜，啧，我和你说，那个小许现在天天学着做菜给小豆……” 第32章 第五十二章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天色渐暗。 　　窗外的街景快速后退，繁华的市区成了玻璃上一层流动的光。 　　姜余坐在车里，心中焦急，每一个红绿灯都让这情绪浓烈一分，随着心跳像是要溢出来。 　　又停在了一个路口前，姜余望着长长的车流，恨不得打开车门，化作一道光直奔回去。 　　司机师傅打开车窗，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夹着烟抽了起来。 　　“晚高峰路上的车是越来越多咯。” 　　姜余勉强一笑，拿起手机看了眼导航，还有两公里到家。 　　短短的两公里，还有好几个红绿灯在前面等着他，真要坐下去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到家。 　　想了想，姜余扭头看向司机师傅，“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还有好远嘞。”司机师傅诧异道。 　　“没事。” 　　姜余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安全后打开门就直接走了。 　　心里有人的时候，生活也就有了盼头，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像是被赋予了奇特的魔力，让人听到后心头一颤，只要与对方牵扯上的事，都能抱以极大的热情。 　　姜余在路边快步走着，四周鲜活的街头在视线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响起。 　　回家，快点回家。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焦急的感觉又一点一点化成了甜蜜的糖，每一次想到马上就能到家，都让他止不住地开心。 　　终于赶到家门口，姜余面色红润，嘴上喘着粗气，要不是之前大山里那段时间的锻炼，刚才这一路过来估计没这么轻松。 　　刚想敲门，又突然想来一个惊喜，收回手，拿出了钥匙。 　　手上有点抖，费了点劲才放进去，旋即轻轻一扭，房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拧了两圈才打开，悄悄一拉，偷偷往里瞄。 　　屋里黑漆漆的，灯也没开，一片安静。 　　姜余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脸上表情顿时怔住。 　　喜悦倾覆，难免有些失望。 　　缓缓拿出手机，给许明月发了消息：“你还在小姨那里吗？” 　　边等消息，进屋换好了鞋，回身便要关门。 　　却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那里，脸上笑吟吟的，朝他晃了晃手机。 　　“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好刚出电梯。” 　　说完伸手推了一下他，“别堵在这。” 　　“哦哦。”姜余后知后觉地后退两步。 　　许明月弯腰脱着靴子，嘴上说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姜余挠挠头，“打车回来的。” 　　“不都说好了我先回家洗菜，等你回来做就行了，你急什么？”许明月穿好了拖鞋，笑着拍了拍姜余手臂，“走，做饭！” 　　“我先去洗个澡。” 　　许明月这才注意到姜余头上正冒汗，于是点点头，“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姜余回了卧室，许明月转身走进厨房，戴上手套，从冰箱拿菜的时候又有些拿不准，回身问道：“姜余，今天晚上做什么？” 　　没一会，姜余抱着衣服出现许明月背后，看了眼冰箱里还有什么，伸手越过她脑袋拿出来，“今晚做个尖椒炒干豆腐和鱼香肉丝吧，你把这个青椒胡萝卜先弄一下就行，等会我洗完了过来再做个鱼丸汤。” 　　“鱼香肉丝我看你做过，肉我也一块切了吧。” 　　“哦？”姜余斜看了许明月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忘了，你是用剑的。” 　　许明月笑而不语，心里想着，我还在小姨那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菜呢，以后有你惊讶的。 　　“我去洗澡。”姜余摆摆手就走了。 　　许明月一个人留在厨房里，不紧不慢地洗菜切菜，心情莫名的好，嘴上哼起了歌。 　　也不知道姜余是怎么洗的澡，许明月手上的活还没干完，他就出来了，偷偷摸到了厨房边上。 　　静静站在门口，他也不说话，看着许明月系着围裙在那笃笃笃地切菜。 　　越看越喜欢，眼角也带上了笑意，抿着嘴不敢出声。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简单实在的幸福最迷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就这么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头柔顺的头发被简单扎了起来，随着手上动作晃动着，视线往下，腰部被围裙系带勾勒出来引人遐想的纤细轮廓…… 　　许明月正打算侧身扔东西到脚边的垃圾桶里，余光瞥到了门口的姜余，扭头看去却顿时怔住了。 　　“你……”没接着往下说，许明月赶紧回身扯了几节厨房纸，凑到姜余面前，伸手用纸捂住了他鼻子。 　　姜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想要后退，被许明月抓住了衣领，“别动。” 　　随后解释道：“你流鼻血了。” 　　“哦哦。”姜余接手捂住了鼻子。 　　许明月撤回双手，眉头皱起，“你这是怎么了，第一天上班就流鼻血？” 　　姜余脸上通红，只是摇头。 　　“你不要硬撑。”许明月满脸忧色，又去扯了两节纸递到姜余手里，“要不换个工作吧？” 　　姜余只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这都能流鼻血，听到许明月的话连忙说道：“不是上班的事，是天气冷的问题。” 　　“真的吗？”许明月半信半疑，接着拿起手机搜了起来。 　　看到搜索结果，许明月放心了些，“哦，好像天气冷确实会容易流鼻血，上面说应该要补充什么维生素。” 　　姜余换了一团纸堵在鼻子上，点点头，“对对，上面都说的对！” 　　“上面还说，可能是心血管疾病，动脉硬化……还说可能是遗传病或者凝血功能障碍？” 　　许明月声音越来越小，缓缓抬头看向姜余，一脸震惊。 　　“你，我，这个……”一时间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被搜索引擎判了重病的姜余一脸哭笑不得，解释道：“那都是骗人的，我真就只是天气冷流鼻血！” 　　说着说着，还撩起衣服，“你看，这个腹肌。” 　　许明月看了几眼，点点头，的确不像身体有毛病的样子，接着给他手上拍了一下，“有个屁的腹肌，你也不嫌冷。” 　　姜余嘿嘿笑着，鼻子又崩一道血下来，连忙压住。 　　“你去休息吧，我先把菜切好。” 　　“不用。”姜余把纸拧成团，塞到了鼻子里，朝许明月笑着，“这样就行。” 　　“你这样……真的很傻。” 　　姜余才不管自己傻不傻的，一伸腿就跨进了厨房里，屁颠屁颠走到灶台边，伸手拿来切成丝的猪里脊，撒上盐就开始搓。 　　许明月拿他没辙，摇头轻笑，把围裙解开让姜余穿着，自己走到边上继续切菜。 　　正忙着，冷不伶仃的旁边传来嘿嘿一声。 　　侧头看去，姜余手上没歇，正朝着这边傻笑。 　　“你看什么？” 　　姜余正处于缺心眼状态，脑袋基本没用上，脱口而出：“看你。” 　　刚说出口，一个激灵就反应过来，连忙补了句：“看你帮我做饭，我特别特别感动！” 　　许明月面色古怪，“说得好像我光做不吃似的。” 　　这人怎么突然夸上自己了？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许明月又急忙拦住姜余，“你也不看看你在干什么，这也挠头？” 　　姜余低头一看，自己满手都是淀粉和盐。 　　看到姜余这个模样，许明月一阵无语，这人准又缺心眼了。 　　可缺心眼归缺心眼，正事他倒是没掉链子，在那熟练地炒菜，时不时指挥许明月帮忙准备个配料。 　　俩人一阵忙活，七点半不到，一顿饭顺顺利利地上了桌。 　　还没吃上，许明月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菜，心里琢磨下回自己可以学着做哪个。 　　干豆腐这个简单，鱼香肉丝麻烦不少，但也可以试试。 　　姜余从厨房里出来，拿毛巾包着汤锅把手，把鱼丸汤端到桌子上。 　　“直接吃呗，等我干嘛？” 　　许明月没忍心戳破他的美好幻想。 　　等两人坐到桌边，又盯着姜余脸上看两眼，确认他没再流鼻血，这才开始动筷子。 　　姜余看着许明月，也不吃，等她咽下去，搓搓手问道：“味道怎么样？” 　　许明月回味一下，点点头，“挺好的，我喜欢。” 第33章 第五十三章 鱼香肉丝（新年快乐！） 　　被许明月夸上一句，姜余心里美滋滋的，拿起筷子也吃饭。 　　夹了一口鱼香肉丝放碗里，就着饭扒拉到嘴里，一口下去，脸上满足。 　　“我这做饭手艺确实有长进啊。” 　　“这个味道，还有这个色，啧啧，真不错。” 　　许明月专心吃饭，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 　　稍微说他两句好话就能尾巴翘上天，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知道我这手艺是怎么来的么？”姜余挑了挑眉毛，还想在这事上接着聊，“有次暑假，我妈和我说，学会做菜以后方便找媳妇。” 　　挑了一块肉放嘴里，“然后就天天念叨，也不嫌烦人，后来我受不了，干脆就到厨房里帮忙，过了一段时间就学会了。” 　　说完，笑看着许明月，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许明月点点头，“听你这么说，你们一家三口都会做饭。” 　　“可不是么。”姜余得意地笑。 　　“那你平时在家做饭吗？” 　　“哪能轮得着我做饭？”姜余撇撇嘴，朝着那罐鱼丸汤努努嘴，“平时顶多搭把手做个汤。” 　　“也就上学的时候，他俩中午不回家，我自个在家做个饭——你别说，自己做饭那感觉特棒。” 　　“就三个字，成就感。” 　　“哦。”许明月听懂了，“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你妈只是单纯不想中午回来帮你做饭？” 　　姜余正夹菜，听完这段话手上一僵，陷入思索，随后目光落在面前的餐盘上。 　　“原来我妈是图这个？” 　　许明月看了他两眼，脸上一抽，连忙低头轻笑，咬咬筷子没出声。 　　这人是真傻。 　　活该在家被爸妈拿捏，还没法还手。 　　这一幕给姜余看过去，他涨红着脸，道：“我妈肯定没那么肤浅，让我学着做菜也是想锻炼我。” 　　“是啊是啊。”许明月敷衍应付着。 　　姜余见许明月不信，也没办法，只好发泄到食物上，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连干四大碗，给许明月都看呆了。 　　锅里的米饭见底了，桌上的菜除了辣椒没动，其余的一点儿没剩，给他挑得干干净净。 　　等收拾好餐桌又洗了碗，许明月擦干手，问道：“现在去散步？” 　　“行，走吧。”姜余摸摸肚子。 　　许明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袋酸奶戳上，两人这就出门。 　　太阳早就下山了，一到楼下就觉得身上冷。 　　许明月把衣服拉链拉到顶上，小脸往里缩缩，瞧瞧姜余，这人正在那一晃一晃的，估计是吃撑了 　　“吃这么多你不难受？” 　　姜余四处张望，选定一个方向，领着许明月往那头散步。 　　扭头看过来，一脸轻松道：“还凑合。” 　　“你是真能吃。”许明月斜眼看着他，笑了笑，“你爹妈给你养这么大挺辛苦。” 　　姜余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话，正声道：“像我这个饭量才是正常的，你那吃得和麻雀似的，能有多大力气？” 　　许明月当即警告回去：“你给我说话注意点，你这样的我以前来多少个劈多少个。” 　　“好汉不提当年勇。”姜余嘁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一眼许明月，“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我怎么就打不过你了？”许明月眼睛一瞪。 　　这人也忒不要脸了，这话说得好像两人真打过架似的，张口就来。 　　姜余摇摇头，脸上带着神秘的笑，简单报了几个关键词：“大年初一，我家，沙发。” 　　许明月脸腾地一下红了。 　　“想起来了？”姜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又假模假样地学着许明月腔调说话：“我的手怎么这么短——” 　　许明月又羞又怒，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姜余现在胆子越来越肥，得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人是个老实本分的，现在一看，也太欠揍了。 　　很想一拳抡圆了呼他脸上去，奈何真的够不着。 　　想了想，既然打架不成，那就转换思路。 　　许明月左右看一眼，此刻小花园里四下无人，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走出去没两步，许明月装作要系鞋带的样子，弯腰把酸奶放在地上。 　　起身后对着姜余笑了笑，出其不意地快速拉近两人距离，冰凉的小手滑溜溜地从姜余衣摆下边钻进去，紧紧贴在姜余温热的肚皮上。 　　姜余面色大变。 　　他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没来得及躲开，衣服里突然钻进去一双手，整个人刺激地原地一跳，当即就往后退。 　　许明月没让他如愿，姜余退一步她就跟上一步。 　　像煎饼似的，手掌心被他烘暖了，又在里边翻一个面。 　　只是片刻功夫，姜余一个踉跄坐在了花坛边上，这下退无可退了，又试图捉拿那双正在自己衣服里捣乱的小手。 　　不等被姜余抓住，许明月主动抽了出来。 　　反正手上都给他肚皮弄热乎了，再放里边也没效果。 　　她这会乐得不行，眉眼弯弯，吃吃笑着，“怎么样，舒服吗？” 　　姜余哪里受得了这种事，脸上熟了一样，结巴道：“你这，这，这……” 　　这了半天也没个后文，只是面红耳赤地盯着许明月。 　　这种事只能被动挨打，又不能报复回去，就很吃亏。 　　许明月笑够了，走过去把酸奶拿起来，再回头一看，姜余正连忙把里衣往裤子里扎。 　　信步到姜余身边，刚想再损一句，突然听姜余身上一声响，来电话了。 　　姜余拿出手机一看是谁打来的，和许明月打招呼道：“我妈打电话来了，你可别趁这会又折腾我。” 　　许明月不满地撇开脑袋，没搭理他，心中腹诽——又不是不懂道理，这还用你教？ 　　姜余接通电话，“喂，妈？” 　　“欸，吃饭了吗？” 　　“吃了。” 　　“我听你像是在外边，干嘛呢？” 　　姜余瞥了眼许明月，回道：“在散步呢。” 　　“就你一个啊？没带小许出去？” 　　“她跟我在一块。” 　　“哦。”姜妈顿了顿，接着道：“打电话和你说声，周末你俩回这边吃个饭。” 　　“好说。”姜余直接答应。 　　“行，没事了。” 　　姜妈直来直去的，说完就给挂了。 　　“让咱俩周末回去吃个饭。”姜余复述了一遍刚才的事。 　　许明月抿着吸管，点点头。 　　两人接着漫步在小花园里，等手上酸奶喝得见了底，发出滋滋响，许明月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 　　砸吧砸吧嘴，淡淡道：“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 　　姜余转头过去，等着后续。 　　“礼尚往来。”许明月神色自然，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比如说你对我动手动脚，那我也对你动手动脚，这就是对付你的办法。” 　　姜余顿时不乐意了，反驳道：“我顶多戳你脑门，可你那能叫动手动脚吗？你那是性骚扰。” 　　“少臭美。” 　　“没天理了，我就不能喊流氓是吗？” 　　“谁流氓你啊？长得一般，想得还挺美。”许明月白了他一眼。 　　一句话说出口，姜余那边沉默半天。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幽幽开口道：“你嫌弃我长相？” 　　许明月转头看向姜余，只见他摆着个苦瓜脸，像是心里在闹别扭。 　　仔细打量两眼，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模样算得上人群里拔尖儿的那种，怎么还对自己长相不自信起来了？ 　　许明月把视线挪开，撇撇嘴道：“别瞎想，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 　　姜余闻言松了口气，挠头一笑。 　　平时两人很少就对方外貌作评价，嘴上虽然不提，但他就怕许明月对他不满意。 　　别的还好说，相貌这个东西是天生的，除非动刀子否则也改不了。 　　刚才许明月那句话让他心里咯噔一声，差点自闭。 　　只要没嫌弃就好，这事算是过去了，姜余看一眼时间，转口道：“现在回去吗？” 　　“不急，你陪我再走会儿？” 　　“没问题。” 　　两人并排走着，继续在小花园里散步。 　　城市里的夜空月明星稀，四周安安静静的，整个世界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 　　元旦快乐！月票的事就拜托了⁄(⁄ ⁄•⁄ω⁄•⁄ ⁄)⁄ 第34章 第五十四章 最好的模样 　　许明月拉着姜余愣是走满半小时才肯上楼。 　　一到家，姜余难得地主动要求先洗澡，说是刚才出了汗，闹得许明月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这大冷天他是怎么出的汗。 　　轮到许明月，等她洗好了，姜余又屁颠屁颠进来帮忙吹头发。 　　俩人一顿忙活，事情都做完，许明月直接回卧室看书。 　　刚把腿缩被子里，姜余敲门进来，一脸谄媚。 　　“过段时间天气就暖起来了，给你买几件衣服？”说着把手机晃了晃，“在网上买。” 　　“没问题。”许明月点头。 　　姜余走到床边，一股隐约的清香让他失神片刻，将旖旎的念头甩出脑海，开口道：“衣服是买给你的，咱俩一块儿看看？” 　　许明月坐起来些，拍拍床上，“坐这吧。” 　　“好嘞。”姜余一屁股坐上床，点开购物软件教起来，“用这个软件就能在网上买东西了，你手机上也有，平时要买什么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许明月看不清屏幕上的东西，于是撑着身子凑到姜余身边，两人几乎挨到一块去，手指着屏幕，问道：“在手机上买好之后会有人送过来吗？” 　　姜余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脸，默默将视线挪开。 　　“是，是啊。” 　　“还挺方便。”许明月赞叹道。 　　想看看这个购物软件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她索性挤到姜余身前，伸手在屏幕上划拉，看了两页商品后回头看向姜余，刚要开口，又发现不对劲。 　　“你脸怎么这么红？” 　　姜余嘴唇有点发干，抿抿嘴，目光转向天花板，答道：“有点上火……” 　　许明月俯着身子在自己面前，鼻腔里满是她洗完澡后身上残留的香味，没有流鼻血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听到姜余的回答，许明月心中纳闷，今天这人又是流鼻血又是上火的，难不成中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没再关心这个，许明月坐起身，思索片刻问道：“买什么衣服你有想法吗？” 　　姜余润了润嗓子，“小姨给我发了几家店铺的链接，我给你看看……” 　　边说着，一个个点开给许明月看。 　　“这件拼色毛衣怎么样？” 　　“颜色我不喜欢。”许明月摇头。 　　“它还有别的款式。”姜余点开给许明月挑选，“还有紫色款和蓝色款的。” 　　“这个蓝的还行。” 　　“那我先把它添加到购物车里，再去看看别的。” 　　…… 　　选好几件，姜余扫一眼购物车，买的差不多了。 　　“就先买这些？” 　　“行啊。”许明月点头赞同。 　　关于消费这方面，毕竟花的都是姜余的钱，许明月一向有所克制，买多买少都是由着他的主意来。 　　本来自己就没有收入，生活里全靠姜余撑着，能让他压力小点就小点。 　　姜余低头在手机上点点点，没一会就支付好了。 　　“现在等着就行，过几天会有人送到咱们小区里来。” 　　说完就打算走，被许明月喊住：“等等。” 　　“刚都是帮我买衣服，你不用买吗？” 　　姜余想了想，又坐回床上，笑道：“那你也帮我参考一下。” 　　两人凑一块又挑选起来。 　　许明月指着一件水洗蓝牛仔外套，评价道：“这件不错。” 　　姜余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这件衣服的模样，有些不确定，“你觉得我穿这件好？” 　　“对啊。”许明月看着姜余，点点头，“这个图片里的人和你体型差不多，看起来挺好的。” 　　“人家那是模特，我能比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许明月皱着眉头，表情不满，用手戳一下姜余胸口，“还瞧不上自己了，怂什么？”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最近经常患得患失，对自己怎么都不满意，总感觉许明月下一秒就会飞走似的。 　　这种情绪完全压抑不住，越喜欢许明月，它也就越强烈。 　　看姜余这幅样子，许明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道：“别胡思乱想了，你真的挺好……看你现在这愁眉苦脸的，都不像你了。” 　　说完这句，许明月浑身不自在，顿时后悔。 　　如果不是为了让姜余正常点，才懒得夸他。 　　姜余闻言愣了一下，面色由阴转晴，立马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了，腆着脸问道：“我刚才没听清，你可以重复一遍吗？” 　　许明月瞪了他一眼，看向手机，“重复个屁，接着挑衣服。” 　　姜余脸上止不住地乐，嘿嘿一笑，和许明月继续挑挑选选。 　　挑着挑着，姜余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少了件外搭的毛衣。” 　　手指在屏幕上看似自然地划动，选定一个点开，“这个不错。” 　　许明月定睛一看，问道：“这件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刚也买了一件？” 　　姜余没说话，只是点头。 　　许明月仔细打量两眼毛衣，又审视一遍姜余。 　　这件毛衣虽然没说是女款男款，但款式配色都挺减龄风的，穿在姜余身上感觉有点违和…… 　　“你确定要这个？” 　　“不好吗？”姜余没敢对视，看向屏幕，装作在思考的模样，过了片刻又道：“我觉得还不错。” 　　许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着另一件毛衣，淡淡道：“这个更搭配你一点。” 　　“这款有点胖了。”姜余看一眼就拒绝了。 　　“那这个呢？”许明月略微皱眉，又挑出来一件。 　　“显黑。” 　　许明月脸上表情顿时变得迷惑，还以为是自己审美出了问题，不信邪地继续挑。 　　挑了好一阵，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件合适的，销量也不错。 　　点开评论区，好评占了大多数，返图里也能看出来实际上身效果很好。 　　直直地指着这件毛衣，眉毛一挑，“这个怎么样？” 　　姜余没敢怠慢，低头看着，还翻出来评论区图片仔细打量。 　　过了良久，他缓缓抬头，一脸认真道：“我觉得还是最开始那件好。” 　　听到这话，许明月先是表情错愕，随后没好气地笑骂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想要那一件毛衣！” 　　姜余见自己被戳穿，脸上尴尬，不动声色地坐远一些，还要嘴硬：“也不是说非得买那个……” 　　许明月翻了个白眼，双手在姜余身上使劲一推，催促道：“走走走，回你自己卧室去！” 　　姜余动作迅速地下了订单，没厚着脸皮在这多待，挠挠头道：“那我走了，晚安。” 　　等姜余走了，许明月往被窝里一缩，又拿起书看，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 　　看了没多久，刚才的事有一阵没一阵地往外冒，细细回想，又觉得自己最后那会态度不太好。 　　思索片刻，许明月没有犹豫，拿起手机就打字：“还没睡吧？” 　　姜余秒回：“还早呢” 　　“帮我买衣服的事，谢谢你” 　　刚发出去这句话一小会，卧室门突然被打开了。 　　姜余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目光落在床上，无耻地笑道：“你可以当面谢我的。” 　　突然来这么一出，许明月瞪大了眼，张嘴就说：“谢个……” 　　话说到一半又被收住了，顿了顿，强迫自己看着姜余眼睛，目光真切，“谢谢你。” 　　姜余脸上怔住，没想到真的能听到许明月亲口道谢。 　　随即脸上一笑，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好谢谢的，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我照顾你。” 　　“我知道。”许明月轻轻点头，盯着姜余的脸，认真问道：“但是，真的值得吗？” 　　“我没有你说的那个身份证，很多事都要依赖你，而且一时半会也赚不了钱，只是因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飞升过来的，所以你就愿意替我担下这一份压力吗？” 　　“当然了。”姜余想也没想就答道，神色轻松地耸耸肩，“身份和工作的事都可以慢慢来，一点也不急。” 　　说完这句，对上许明月的目光，“问题是，你愿意待在这吗？” 　　许明月没有片刻犹豫，果断答道：“愿意。” 　　相处一段时间以后，一个人是好是坏，有没有抱着恶意，都是藏不住的。 　　或许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姜余，但何必舍近求远。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姜余摆摆手又说了句晚安就走了。 　　买衣服只是一件小事，却让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样就是最好的，不论你我。 第35章 第五十五章 有对象了就得嘚瑟 　　睁眼闭眼间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出门然后回家，周末不知不觉来到跟前。 　　随着年纪的增长，每一天每一年所占生命长度的比例越来越小，每一天相较于前一天都显得更短暂，因此产生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的错觉。 　　平淡的日子被落在身后，恍惚间回头看才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吴亚楠让许明月发给她社交账号，说是帮忙引个流，平时运营一下，以后指不定是一份收入。 　　许明月想了想，把上次用过的短视频账号给她了。 　　这几天渐渐多了些关注，之前在主题公园为了拿新春福袋拍的短视频也有了不少点赞。 　　随意看几眼，评论区关注点基本不在剑法本身，反而评判相貌的居多，不乏用词让人生理不适的评论，后边也就没再操心这个事。 　　从周四开始，陆陆续续到了几件快递，等到周五那天，姜余从一早整个人就满脸兴奋，有事没事拿手机看两眼，下班回家的时候拎着一大袋，换上鞋就往洗衣机那头跑。 　　先前答应了姜妈，周末俩人得过去吃饭，许明月照常早起买早饭。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姜余拿着豆浆，不知道怎么的手上一滑，给许明月衣服弄脏了，从阳台取下那件模样差不多的拼色毛衣递给许明月，她也没多想，接过来到房间里直接换上。 　　出门坐的公交，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边走着，许明月一脸狐疑道：“自打出门那会起你就一直在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姜余满面春风，低头过来嘿嘿直笑，“怎么会呢，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这个反应就很让许明月怀疑，这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结合今天是到姜余爸妈家的关键时期，前面绝对有个大的在等着自己。 　　许明月拳头一紧，有了心理准备。 　　时间还早，姜余没带着许明月直接回家，一拐弯，溜达到马爷家门口。 　　姜余到门前站定，隔着门往里头嚎一嗓子：“马爷！” 　　没一会门开了，马爷往外一瞅，昂着头看清是谁，疑惑道：“你咋又回来了？” 　　“我现在就在琴城，今天周末不上班。”姜余脸上笑着，也不客气，拉着许明月往里走。 　　“留在这里好，没事回家也方便。”马爷点点头，抬腿就往里屋给俩人倒水，被姜余劝住：“不用麻烦，我就来看看您。” 　　马爷没理他，一扭身，塞了两瓶核桃饮料到两人手里。 　　看了眼许明月，转头看向姜余，咧嘴笑问：“你两个什么时候结婚？” 　　许明月眼前一黑，感觉这个世界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了。 　　“结婚还早。”姜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到墙边堆着的礼品盒，岔开话题：“马爷你这过年收了不少哈哈……” 　　听到这话，马爷脖子一缩，没好气道：“净送没用的，铺张浪费。” 　　看姜余俩人一直站着没坐，也知道他们得回去吃饭，摆摆手就送客，“你俩赶紧回去，记得和你爸说明年不准送礼过来，不然不给他开门。” 　　“哦哦，好。”姜余乖巧点头，带着许明月就出去。 　　走到坡上，许明月回头看一眼，问道：“我不理解，为什么你爸送礼的话马爷他就不开门？” 　　姜余手揣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瞥了眼许明月，随口道：“老一辈嘛，一点好的都不愿意用，都是能凑合就凑合。” 　　许明月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还是没明白，“人不应该是趋利避害的吗？既然有更好的为什么不接受？” 　　“趋利避害？”姜余打起精神，耐心解释：“这个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更多是一种理念作用于个体上的表现。” 　　两人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姜余继续道：“不是每个年代都可以吃得饱穿得暖的，在几十年前，那会生产力有限，能不饿死人已经是一件功绩了。” 　　指着旁边小区楼房厚实的墙壁，“像这种房子，也才是上世纪后半截那会才多起来，再往前冬天经常能冻死人，在南方冷死了是一个形容词，在北方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死因。” 　　“所以啊，时代在变化，勤俭节约的声音一直都在，只是声音的大小变了。”姜余认真说道，目光纯净。 　　许明月闻言点点头，姜余的话点醒了她。 　　回想最近的见闻，或许自己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从朝不保夕的往日到这个繁华的现代世界，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时代总会在一些人身上留下它的痕迹，后来的人在安然享受着当下的同时，没有资格去评判那些品格的好坏优劣。 　　抬头看了眼路边的树，今年天气转暖迅速，才是二月中旬，枯干枝丫间，隐约能看见冒出了点绿尖儿。 　　“唉……”莫名叹了口气。 　　姜余脸上纳闷，“你咋还叹气了？” 　　“没什么事，就是观念上有些改变，感觉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许明月摇摇头，看了眼姜余又什么都没说。 　　不止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姜余也在替自己默默承担着，生活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难。 　　挣钱的事，得要尽快想个办法…… 　　“你想想你才来这多久？”姜余笑道。 　　许明月低头琢磨一会，发现好像是没多久，只是感觉起来有好一段时间了，“我是上个月过来的……” 　　“是吧。”姜余眉毛一挑，安慰道：“不算幼儿园，我们得上九年的义务教育，其中一部分学生还得读大学，然后是研究生，再然后还有博士，后边要是头铁的，还能接着干……” 　　话没说完，许明月拍了一掌，打断道：“你能不能直接说结论。” 　　“哦。”姜余收住话，简洁概括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别急。” 　　聊着聊着，两人到了家门口。 　　姜余伸手敲了门，耳朵细听，家里有什么玩意在扑腾，没等听清门就开了。 　　迈步绕过姜妈，往里一走，客厅中间一条柯基正趴在地上，往外吐舌头，估计是玩累了。 　　回头看着姜妈，惊讶道：“今天你咋把它给放出来了？” 　　姜妈没理他，扶着许明月的背，一脸和蔼，“小许你对狗不过敏吧？” 　　许明月想了想，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干脆点头。 　　姜余见没理他，自个往卧室那边走，等走到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一看，这才发现卧室里被铁栅栏分割出来一个独立空间，里边放了一层泡沫垫和狗粮盆什么的。 　　姜余扫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松了口气——还算有良心，好歹没让狗祸害自己床。 　　伸头往狗窝里一看，也挺干净的，没什么异味。 　　等哪天和许明月闹别扭，被她从家里赶出来，还能跑这边凑合睡。 　　咦，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没等多想，姜妈出现在房门口，招呼道：“过来帮我做菜，你爸今天不回来吃饭。” 　　“哦好。”姜余扭头跟上，“我爸干嘛去了？” 　　姜妈从冰箱里拿菜，撇撇嘴，“他憋了一个春节，手痒了，在学校里和同事打球。” 　　“呵呵。”姜余脸上直乐，戴上手套，对着姜妈一笑，“他现在肯定是大红人，手持两个紫色的骚包篮球，再也不担心一不小心把球扔学校围墙外边了。” 　　“别提这茬，你送的那个球前两天刚丢，现在就剩一个了。”姜妈嘴上边说，把手上的塑料袋往灶台上一扔，掏出来直接麻溜切菜。 　　姜余脸上一僵，低头默默帮忙。 　　与此同时，在屋子另一头，许明月坐在沙发上，柯基狗小豆趴在客厅地板上和她对视。 　　许明月刚才一进屋就看见这条狗，本能地想要去摸一摸，现在那两人都去厨房做菜，按理来说是个好机会，奈何它完全不愿意主动凑过来。 　　不知道怎么和狗相处，想了想，小声试探道：“喂喂，你好？” 　　耳朵一扇，身体纹丝不动。 　　“狗狗，过来？” 　　还是不动。 　　“小豆？” 　　柯基小豆在地上没动弹，反倒是厨房里钻出来一脑袋，“叫我啥事？” 　　“没事，你回去。” 　　“哦。” 　　许明月继续盯着狗，索性起身一点一点挪过去。 　　谁知它好像看到什么特别骇人的生物似的，没等许明月挨近，身形矫健地撒腿就跑，一溜烟冲到姜余卧室里，一个蹦跶就进了窝。 　　“什么啊！”许明月不由得愤愤道。 　　这狗怎么完全不亲人的！ 　　回到沙发坐下，远远盯着狗窝，看了两眼，哼哼两声像是懒得再计较，抱着手机玩去了。 　　家里暖和，坐了一会许明月把外套脱了，露出来里边那件拼色毛衣，抬头往厨房那边瞅一眼，姜余正往外端菜，估计是做好了，于是也起身去帮忙端菜。 　　三人在餐桌边坐下。 　　姜余看一眼姜妈，扭头对许明月笑道：“你猜猜哪盘菜是我做的？” 　　许明月手上动作一顿，左右瞧瞧，淡淡道：“看起来都不错，应该都是阿姨做的吧。” 　　嗯，谁都不得罪。 　　姜妈脸上一笑，随后瞪了眼姜余，拿筷子敲了一下他手，“吃你的饭。” 　　“你打我干嘛……”姜余嘴上嘟囔。 　　瞥了眼许明月身上的毛衣，神色一动，默默把自己身上外套也脱了，露出里边的毛衣。 　　许明月没觉得什么，姜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着，一副想骂不方便骂的样子。 　　熊玩意，在我面前嘚瑟个什么劲？ 第36章 第五十六章 你永远逃不出爸妈的五指山 　　姜余和个没事人似的，往自个碗里夹一根鸡腿，认真埋头干饭。 　　姜妈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要发泄出去，于是埋怨道：“你就光顾着自己吃，也不知道给人家夹个菜？” 　　听这话，姜余抬起头，心里委屈，目光在面前两个女人脸上转一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照顾这回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不是说自己有心就行。 　　在家的时候也试过给许明月夹菜，您是没见过她那嫌弃的小眼神好吗…… 　　“姜余平时在家会照顾我，可能在您面前不好意思。”许明月淡淡的声音传来。 　　姜余扭头看去，许明月正朝着桌对面温和笑着，感受到视线又瞥了这边一眼，然后安静吃饭。 　　心里一阵感动——这就是有靠谱队友的感觉吗？ 　　姜妈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笑眯眯的，拿筷子在半空一指，“这个腊肉是姜余小姨春节从老家带过来的，小许你试试。” 　　这次姜余再木讷也该反应过来了，伸出去筷子夹上两片，在许明月默许的目光中放到她碗里。 　　“谢谢。” 　　姜余眉开眼笑，学着许明月安静吃饭。 　　姜妈瞅着这俩人吃饭模样，就跟小俩口似的，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一支通着电的大灯泡，在餐桌这边亮得晃眼。 　　转念一想，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被追着抽屁股的傻儿子长大了，再也不会缠着她要买篮球鞋，说不定马上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扑扑翅膀就要飞走。 　　姜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干脆低头安静吃饭。 　　吃着吃着，姜余突然开口：“妈，你下午去不去店里？” 　　“废话。”姜妈没好气道，“你爸在学校，我不去谁去？” 　　“那等会你开车带我俩一块去呗，我想带许明月去那边逛逛。” 　　“车给你爸开学校去了。” 　　“啊？”姜余眼一瞪，“你咋不把车开回来？不费事么？” 　　姜妈瞅着姜余，像看傻子似的，“那万一你爸饿了，还得饿着肚子坐公交回来？” 　　“哦也是。”姜余没再作声。 　　“待会我打个电话问问，要行我就带饭过去店里。” 　　“那你叫我回来干啥，就为了吃个饭？” 　　“不行？”姜妈反问道。 　　这才同居多久，让他回来吃个饭都不乐意，看来还真是翅膀硬了。 　　被姜妈这么一凶，姜余只是心里嘀咕，没敢出声，缩着脖子老实吃饭。 　　…… 　　…… 　　…… 　　生活里的围城数不胜数。 　　关于管教，有些人觉得不自由，有些人反倒渴望。 　　今天许明月没来，吴亚楠是给饿醒的，一觉睡到中午，肚子咕咕直响。 　　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到窗边，哗啦一下扯开窗帘，外边刺眼的阳光顿时照了进来。 　　打算透透气，可才开了条窗户缝，一股寒气钻进来刺激得她又连忙关上。 　　回身一看，还是背后那个昏暗温暖的小房间最适合自己。 　　扑到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潜进这熟悉的环境里。 　　前几天许明月每天都一大早赶过来，连带着自己也早起，完了能精神一整天。 　　今天一觉睡到这个点身体顿时不适应，揉揉眼睛反而还想接着睡，眼睛眯着眯着，呼吸逐渐平稳。 　　“咕——”肚子又响一下。 　　吴亚楠没去管，烦躁地翻身趴在床上，强迫自己睡下，这会却怎么都睡不踏实。 　　折腾来折腾去，烦透了，干脆起床。 　　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往脸上拍了点水，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这幅黯淡疲惫的面孔，曾经也年轻漂亮过，那会的自己以为美好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尽情地挥霍着青春资本，从不考虑明天。 　　但衰老不可避免。 　　二十五岁开始，身体逐渐走了下坡路，皮肤变得松弛、容易干燥，皱纹也悄无声息地出现。 　　如今一晃眼就三十好几，四十岁仿佛触手可及。 　　愣神片刻，思绪坠落回现实，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护肤品。 　　没多久，吴亚楠边轻拍着脸上，边踱步走回卧室，打算点个外卖。 　　从被窝里拿出来手机，看到许明月发来的消息。 　　“今天姜余妈妈拿你带回来的腊肉做了一道菜，味道不错！” 　　下边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吴亚楠脸上一笑，在屏幕上啪啪敲了几下，点击发送：“下周我带点去你们那” 　　很快把外卖点好，刚想躺上床再歇会儿，想了想，转身去把卧室窗户猛地拉开。 　　冰凉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仿佛将昏暗的氛围一扫而空。 　　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手机又响了。 　　还以为是许明月的回复，拿起一看却另有其人。 　　“小楠明天有空吗，一起出去吃个饭？” 　　再一看，是个认识好几年的房管，俩人平时常聊，对方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像是真的只想认个朋友。 　　之前从没和自己说过他住哪，怎么今天突然联系上吃饭了？ 　　吴亚楠眉头紧锁，手指在屏幕上斟酌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虽说对方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想法，但近距离看到自己的模样还是会失望吧？ 　　低头一看，又来了消息：“只是看咱们认识挺久了，想和你周末抽空见一面，当面聊聊，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亚楠也不好意思拒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对方。 　　转念一想，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 　　…… 　　…… 　　姜余爸妈家。 　　三人打算一块出门，姜妈拿着钥匙锁门。 　　“你怎么就光放了这几样菜？”姜余看看手里的饭盒，一脸不满意。 　　敢情做个菜还能被歧视，同样是拿去给我爹吃的，凭啥不带我做的？ 　　姜妈锁上门，扭头过来，嚯了一声，“我给我老公带饭，关你啥事？” 　　姜余作势还要拌嘴，被许明月在他身后悄悄扯了下袖子。 　　回头看去，许明月正朝着自己轻轻摇头。 　　“哼。”姜余听了劝，没再和姜妈闹。 　　从楼道里出来，姜妈去扔垃圾，两人留在原地。 　　等姜妈走远，许明月开口道：“这有什么可争的？” 　　姜余撇撇嘴，“我就是不待见她鄙视我的手艺。” 　　平时嫌弃也就算了，厨艺可是得到许明月亲口承认的，她咋还瞧不上呢？ 　　这个是真的不能忍。 　　“你怎么能这么想？”许明月拿肩膀撞了一下姜余，“你刚做的茄子放了不少辣椒，你爹吃得惯？” 　　听到这话，姜余露出恍然的神情，低头看过来，“是因为这个？” 　　“嗯嗯。”许明月低声应了句，微微努了努下巴，示意姜妈要过来了。 　　姜妈一路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俩人凑一块在说悄悄话，等走近了又若无其事地分开，心里暗暗发笑。 　　看了一眼两人，淡淡道：“走吧。” 　　随后也不凑小情侣的热闹，自个走在前边。 　　过了春节，就该渐渐转暖了，风吹着都比之前轻柔不少。 　　姜妈走在小区水泥路上，目光直直落在正前，心里舒畅，感觉自己年轻了至少十五岁。 　　今天天气好，午后不少吃了饭的住户都出来晃悠，瞧见姜妈领着二人走，凑过来打招呼：“吴姝啊，这就你家小豆那对象？” 　　姜妈这才缓缓转头看去，咧嘴笑道：“嗨，可不是嘛。” 　　旋即脖子一伸，低声问道：“你咋知道的？” 　　“哦，上老马家拜年那会他说的。” 　　“嘿？”姜妈回头瞅一眼姜余，脸上带着错愕的笑。 　　这小子还挺懂事，知道给人家拜年，当初老马没白疼他。 　　几个小屁孩，一放学就往那旮沓钻，还以为小区里头这些家长不知道。 　　笑死个人。 　　知道什么叫集中化管理吗？ 　　———————— 　　我摆一个碗在这里，或许会有好心人投喂月票 第37章 第五十七章 今天天气不错 　　坐公交到学校门口。 　　“妈，我俩晚饭就不回去了。” 　　姜妈没说话，挥挥手转身就走。 　　两人站在路牙上，姜余低头凑过来，好奇道：“刚谁给你打的电话？” 　　“小姨，说明天陪她吃个饭。”许明月转头看一眼校门和里面教学楼，“你爸在这？” 　　“对，在操场那边打球呢，咱们不管他。”姜余环视一周，学校周边变化挺大，心中感慨。 　　拍拍许明月的背，领着去学校周边转悠。 　　马路像是翻新过，看起来应该不会再一下雨就积水，对面的小吃一条街也被整改成了一溜儿干净整洁的门面，再一看，连校门口那家早餐店都没了，变成了一家快餐连锁店。 　　当初还挺喜欢他们家的辣酱来着。 　　许明月倒没什么可感慨的，在她看来都是陌生的风景。 　　刚才那个学校挺气派的，那里边楼上的窗户一眼过去数不清，感觉能住进去不少人。 　　陪着姜余逛没两步，口有点渴，抬头看向姜余，“我想喝水。” 　　“哦好的。”姜余收回目光，又左右看看，“那里有卖。” 　　没一会就到商店门口，姜余往里一走，来到饮料柜前。 　　上下一瞅，挑中一瓶茉莉蜜茶，“老板，在哪扫码？” 　　老板伸手一指，姜余边扫码，边把手上饮料递给许明月。 　　“你还记得这事？”许明月有些意外地接过来，嘴角微扬。 　　真稀罕，缺心眼侠怎么也靠谱起来了？ 　　姜余支付好，转头看过来，哼哼两声骄傲道：“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瞧你嘚瑟的，还唱上了。”许明月笑着，伸手在姜余身上轻轻推一下。 　　“嘿嘿。” 　　两人走出商店，接着在学校边上闲逛。 　　姜余朝学校里看了两眼，“以前我在这个学校上学，在这里待了六年。” 　　“挺久的。”许明月轻声应道，伸手在栏杆间划过，手指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弹动。 　　隔墙是连排的梧桐，如今还没到时候，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见不到一片树叶。 　　姜余侧头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激动，指着学校里说道：“那边是我们以前负责的公共区！” 　　时隔多年，看到有着自己印记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开心。 　　“公共区？”许明月疑惑。 　　姜余想了想该怎么解释，“学校里会有老师负责分配给每个班级一片区域——班级就是一群学生的集体，班级被分配了公共区后，每天早上或者大课间，要从班级里轮流选人到那个区域打扫卫生。” 　　说着说着，又突然感觉没什么可开心的。 　　秋天这树上掉的叶子也忒多了，地上一片金黄树叶，每次过来都得清理满满一桶。 　　果然距离会产生美，挨近一看，回忆滤镜咔嚓就碎了。 　　没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姜余看着许明月，改口问道：“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你日记本里那手字写得挺好看的，你上过学？” 　　“很小的时候有人教过，被送上山后又跟着其他人一起学了两年多基本的读写。”许明月随口答道。 　　“怪不得。”姜余摸摸下巴，突然意识到什么，满脸诧异，“才两年多你就会读书写字了？” 　　“差不多。”许明月点点头，“我好像说过吧，我是天才来的。” 　　姜余神色古怪，陷入沉默。 　　上次吃早饭那回聊起飞升的事，许明月说自己是剑道奇才，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转眼就置之脑后。 　　果然还是要经过比较才有差距。 　　目光落在许明月身上，这个子小小的，把脸埋在衣领里边的女孩，在学习这件事上好像的确有点异于常人。 　　一想到许明月是个万里挑一的天才，两人之间像是多了一层隔阂似的，让姜余有些不安。 　　许明月扭头淡淡看了一眼姜余，像是猜到了姜余心里在想什么，开口道：“天才都爱喝茉莉蜜茶。” 　　姜余心里刚泛起的小情绪顿时被冲散，反而认真道：“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茉莉蜜茶真的过于甜了。” 　　“嘁。”许明月不屑地撇撇嘴。 　　“你就是喝太少了，下回我给你试试别的。” 　　“不要，我就爱这个。” 　　姜余一瞪眼，“真的有更好喝的！” 　　“你觉得我在乎？” 　　“你你你……”姜余急了，想把许明月的口味喜好给掰过来，嘴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四看一眼，“那边有家奶茶店，我带你去。” 　　说着就要走，被许明月连忙拉住，没好气道：“我只是口渴，又不是缺水，喝得了那么多吗？别浪费那个钱。” 　　心里一阵无语，这人虽说好哄，但是就很……算了，就是傻。 　　还是得想办法转移他注意力。 　　“要不去你学校里逛逛？” 　　姜余神色稍缓，踮起脚往学校里一看，“我还想带你在周边走走，那头还有家网吧来着，我以前经常……” 　　话音未落，许明月拉着姜余的手，打断道：“走吧，去里面看看。” 　　“哦。”姜余呆愣地回了句。 　　等再回过神来，俩人已经到了学校里。 　　手中柔软的触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姜余看着身前的背影，脸上略微发烫，抢一步上前，“我带你走吧。” 　　不自然地瞟一眼那细腻白净的小手，还有些贪恋。 　　假如能一直牵着就好了…… 　　没走两步，许明月视线被办公楼前的两尊石狮吸引去，靠近一看才知道是假的，纤手一指，“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辟邪吧。”姜余强行把目光挪到石狮上。 　　这么一看，两头石狮的嘴巴竟然有点歪，像是在嘲笑自己有贼心没贼胆似的。 　　越看越邪门，姜余背后发凉，“走吧走吧，带你去里面逛。” 　　两人前后脚到的教学楼底下，齐齐站在花坛前。 　　现在是寒假，学校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刚才门口的保安，进来学校后还没见过人影。 　　许明月抬头扫视一圈面前高大的教学楼，问道：“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里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地方。”姜余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教室，此刻也有些怀旧。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晃眼，自己再回来已经是不同的身份，成了一个过客。 　　手一指，“那里，是我以前高中三年的教室。” 　　许明月顺着姜余手指方向看去，在教学楼的角落里看到了他说的地方。 　　“要去看看吗？”许明月侧头问道。 　　姜余遥遥看了一眼教学楼大门，摇摇头，“门是锁上的，咱们进不去。” 　　“哦。”许明月抿抿嘴，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失落感。 　　还挺想看看那个地方长什么样的，这次看不了估计以后也没机会了。 　　姜余不知道许明月在想什么，他转身走了两步，视线落在操场上，于是回头对许明月道：“去那边逛逛吧。” 　　许明月回身跟上。 　　教学楼和操场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沥青路。 　　路边长着两排常青松，一年四季郁郁葱葱，午后的阳光穿过松针，落在地上只剩斑驳树影与细碎白光。 　　许明月很喜欢这种氛围，走着走着，看着面前笔直的沥青路，心中一动便闭上了眼，招呼道：“我闭眼了，要是走歪了你提醒一下我。” 　　“哦好。”姜余上前一步，跟在许明身旁，一手扶着她肩膀。 　　人在闭眼的时候走不了太远，这是因为在没有视线的辅助的情况下，大脑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路线上，未知的危险会强烈催促着人睁开眼。 　　两人并排漫步在路上，不时微风拂过，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 　　一步、两步、三步…… 　　许明月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走了许久，预想中的急迫感也没有出现，像是有一股力量从肩上的温暖处传递来，反倒让她格外安宁。 　　等阳光落在面前，许明月缓缓睁开眼，回头一看才发现刚刚闭着眼走了好远。 　　转过头去，却见姜余正笑看着自己，侧脸上是明亮柔和的光，“今天天气不错。” 　　许明月怔了一下，愣愣道：“是啊。” 第38章 第五十八章 风水轮流转 　　按理来说，朝夕相处的人最容易发现彼此的变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正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对方，因此除非刻意观察，否则很容易适应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从而忽略掉它。 　　在许明月的印象里，姜余一直是那个时而粗心时而靠谱，又有点傻傻的样子。 　　可就在她睁开眼那个瞬间，恍惚间发觉，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和记忆里有点不一样，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发生了改变。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朝着好的方向在转变。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姜余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被许明月盯着看了好一阵，这会她还在那莫名其妙地发笑，总感觉没什么好事，当即就开始回忆今天有没有得罪过许明月。 　　“没什么。”许明月盈盈一笑，眨眨眼道：“我就是突然想夸你。” 　　姜余思绪一卡，不确定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夸我？为什么啊？” 　　“我还没想好。”许明月坦白道。 　　“你不会是在给我下套吧……” 　　“下个屁！”许明月瞪了姜余一眼，愤愤地转回头去，“算了，不夸了。” 　　气氛一下就被这人毁了，好心当成驴肝肺，难得真情实感想要夸一下，怎么还怀疑起来了？ 　　四看一眼面前空旷的操场，许明月提腿就走。 　　姜余摸摸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坏事了，屁颠屁颠跟上去，腆着脸道：“你夸夸呗。” 　　见许明月没理会，接着又道：“我这不是之前被你整怕了么，不然怎么会……” 　　许明月往这边斜看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姜余心理神会，立马闭嘴，转口道歉：“我深刻检讨，你好心好意夸我，我不应该怀疑你。” 　　许明月目视前方，点头赞同，可等了好一阵也没等来后文，扭头看着姜余，疑惑道：“然后呢？” 　　姜余一脸茫然，“没了啊……” 　　“就一句话，你也太深刻了。”许明月没好气道，手指戳一下姜余胳膊，“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你当我是什么呢？” 　　迟早被煮熟的鸭子？姜余心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但没敢说出来。 　　尽量让自己表情严肃一些，姜余正声道：“你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年纪轻轻剑术卓绝，有剑道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后来为了世界和平飞升来……” 　　“打住。”许明月脸上微红，实在是做不到听他继续说下去，及时打断了姜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都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学校学来的啊，比如说歌颂这个那个的作文，还有那些阅读理解题目。”姜余认真答道。 　　“学校还教这个？” 　　“不教，这个得靠自我领悟。” 　　“我觉得就是胡说八道。” 　　“不可能！”姜余立马反驳，想找人来佐证他的说法，环视操场一周没看见人影，只好接着道：“我这种胡说八，呸，我这种能力很多人都会，这个叫应试技巧！” 　　许明月淡淡看一眼姜余，决定翻旧账，“我们俩刚见面那会，你一上来就夸人，夸我字写得好，还有什么武功好，害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算真的有很多人会这个胡说八道的技巧，你也肯定没学好。” 　　“我……”姜余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细细一想反而觉得许明月说得对，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作文写不好……” 　　看到姜余那副低着头的吃瘪模样，许明月心里一乐，轻咬嘴唇憋着没笑出来，伸手在姜余身上轻轻一拍，宽慰道：“好啦，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姜余怔怔抬头看来。 　　“这说明你做不到面不改色地骗人啊，说明你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姜余面色古怪，“这个好像已经不是什么褒义词了。” 　　许明月眨眨眼，轻声道：“在我这里是褒义的。” 　　她从来都不指望姜余是个什么出色的人，只是这样安安稳稳，就已经很合她心意。 　　简单的一句认可，轻风细雨似的，却让姜余心脏顿时漏了一拍，脸上隐隐发烫。 　　许明月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的篮球场里有动静，转头对姜余招呼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哦，好……”姜余回过神来，迈步跟上。 　　走出去没几步，等看清是谁在打球，姜余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怎么也挪不动，连忙呼唤：“许明月，赶紧回来！” 　　这句话说得太晚，篮球场里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两人，正朝着这边挥手。 　　事到如今，姜余只好跟上许明月，两人齐齐往篮球场走。 　　许明月察觉到事情不对，对着姜余挤了挤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打球。” 　　“他们？”许明月往篮球场那仔细一看，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我爸，还有他的同事。” 　　“你爸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走到篮球场里，姜余声音也越来越小，勉强说完一句：“不是怕我爸，是怕被他那同事看见……” 　　话音刚落，还隔着半个篮球场，那边的声音就夹着笑声传过来了。 　　一个头顶光秃秃的健硕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喊道：“小姜，过来！” 　　正是先前朝两人挥手的那人。 　　姜余咽了一下口水，硬着头皮领着许明月快步走过去，等到了跟前，又紧张地说不出话。 　　许明月站在旁边也有点紧张，面前这位大伯虽然比姜余矮一头，可是那一身发达的腱子肉，让他只是站在那就让人不敢轻易吱声。 　　俩人像是被学校老师抓到早恋似的，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站着。 　　姜爸边往嘴里灌着塑料瓶里的茶水，边用胳肢窝夹着一紫色篮球慢悠悠走过来，开口责问道：“连打招呼都不会？” 　　姜余讪讪一笑，小声道：“汪叔叔好。” 　　许明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特别，犹豫片刻，干脆也开口：“汪叔叔好。” 　　姜爸喝茶的动作一僵，面色古怪。 　　刚催着姜余打招呼呢，怎么她也跟着打招呼了？ 　　真是姜余他妈说的那样，这孩子就挺实诚的…… 　　汪叔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一圈，点点头，接着在姜余肩上重重一拍，笑问道：“女朋友？” 　　“嗯。”姜余声若蚊蝇地答道。 　　汪叔扭头对姜爸朗声笑道：“比我家小子争气多了。” 　　又看着姜余，“我听你爸说了你的事，所以你还是没有在化工这个方向发展——看你当初那个化学成绩我就知道。” 　　姜爸半瓶茶水下肚，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在家里吃饭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妈带着你的午饭去店里了，没给你发消息吗？” 　　姜爸面色异常平静，快步走到篮球架边拿起外套，摸出来手机看一眼，“老汪，我先过去了。” 　　说完也没给两人打招呼，把衣服往肩上一甩，噔噔噔立马就走了。 　　汪叔看着姜爸转身就走的动作，心里暗道不妙，回头看着姜余，“小姜现在几点了？” 　　姜余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 　　听到这话，汪叔眼睛顿时瞪圆了，连忙把衣服收拾带上，朝两人摆摆手立马小跑往姜爸那头赶，嘴上喊着：“姜明德，等一下，开车送我——” 　　转眼就都走了，只留许明月和姜余站在篮球场上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许明月开口道：“那个汪叔，不是一般人……” 　　姜余点点头，“听我爸说，他揍人很疼。” 　　“能看出来。”许明月赞同道，转头看着篮球架，有些好奇，“刚才他俩在这里干什么？” 　　“他俩打篮球呢。”姜余抬头看一眼篮筐，心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扣篮，对上许明月疑惑的小脸，解释道：“就是一群人分成两队，争抢一个球，然后把它扔进这个框里边。” 　　许明月也看一眼篮筐，心里却想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球扔进去。 　　“你往后让让。”姜余伸手示意。 　　“好。”许明月退两步，看着姜余走到篮筐远处站定，跃跃欲试地开始拉伸，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问道：“你要做什么？” 　　姜余感觉差不多了，直起身来，把外套脱掉让许明月拿着，咧嘴笑道：“你看就知道了。” 　　回到刚才的位置，只见他身形一沉，腿部肌肉绷紧，抬头盯着篮筐，缓缓调整呼吸。 　　眨眼间，他猛地向前冲刺，动静之间，仿佛离弦的箭似的跑到篮筐前，稍稍躬身，腿部力量积攒一瞬，随后向上释放作用于全身，整个人跃向空中，同时右手直直举着。 　　再一看，姜余的手已经握在了篮筐上，身体在半空中一摆一摆。 　　“怎么样，厉害吧。”姜余挂在上边，装模作样地来了一个单手引体向上，挑挑眉毛，朝着许明月炫耀。 　　许明月估量了一下篮筐到地面的高度，抬头看着姜余笑道：“行了你厉害，赶紧下来，也不知道累？” 　　噗通一声，姜余撒手落在地上，拍拍手过来拿衣服。 　　“没想到我现在还能扣篮，之前在山沟沟里锻炼效果不错。” 　　“挺不错的。”许明月点头赞扬，视线落在姜余手腕上，“这个手环你还戴着呢？” 　　之前过年那会，拍短视频送了姜余一个手环，没想到他居然随身戴着。 　　姜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感觉挺好看的。” 　　说完又随口问道：“我送你的那个香囊呢？” 　　“嗯……”许明月心虚地撇开视线，小声解释：“在家里……” 　　“那块玉呢？就我在崂山买给你的那块。” 　　许明月低头抿着嘴，摇摇头，没有开口。 　　姜余心中的失落刚冒出来就被许明月这模样闹的无影无踪。 　　还是第一次看到许明月这个样子，垂着脑袋像在挨训似的。 　　什么叫家庭地位啊（战术后仰） 　　姜余嘴角勾起，壮着胆子伸手轻轻掐在许明月脖子上，弯腰凑过去到许明月耳边，轻声道：“罚你天天带早饭。” 　　许明月的耳朵像是被声音撩到了似的，麻麻痒痒的，连忙伸手把姜余的手打开，小脸微红，羞愤道：“本来就是我天天带！” 　　姜余愣住，不明白许明月这句话立场是什么，“那，换一个惩罚？” 　　“欸？”许明月这才反应过来。 第39章 第五十九章 小姨真笨 　　周日，傍晚。 　　天上灰蒙蒙的，下了一天小雨，西北风夹着雨滴一阵阵地刮。 　　出门前姜余说什么都不放心，和吴亚楠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回确认时间地点，再三嘱托这才放人。 　　许明月是直接打车到的，吴亚楠就站在门口等她。 　　两人没直接进去，吴亚楠先是打了个电话，等打完了，神色玩味地看着许明月。 　　“瞧小豆他这紧张的，只是出门吃个饭，又不是不回去了。” 　　说着揽上了许明月的腰。 　　刚走两步，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贴到许明月身上，鼻子嗅嗅，抬头疑惑道：“你今天出门喷香水了？” 　　“没有。”许明月指着腰间的小包，“是这个香囊的味道。” 　　吴亚楠狐疑地盯着许明月的脸左右瞅瞅，点了点头，“我就说嘛，以前连妆都没看你化过，怎么今天陪我出门还喷香水的，我寻思你也不是这种有心机的……” 　　眉毛一挑，搂着许明月的手紧了紧，“要不要考虑做一个心机小碧池？” 　　“要做你做，我可不愿意。” 　　“这话太伤人了，不尊重长辈。” 　　“你不是我表姐么？” 　　“哦，也是。”吴亚楠满足地笑了笑，伸手在许明月脸上一抹，“你怎么不化妆的？” 　　“我不会。”许明月如实回答。 　　“你——”吴亚楠瞪大了眼，支支吾吾没说出口，最后叹了口气，“长得好看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下次我教你。” 　　两人随口聊着，走进了餐厅里面。 　　“你好，请问这个座位在哪？”吴亚楠叫来服务员，给他展示手机上的预约信息。 　　“跟我来吧。” 　　服务员领着两人往里走，许明月趁这会打量四周。 　　这家餐厅墙面上挂着木制饰品，内部灯光也以暖色调为主，整体氛围舒适宜人，比先前姜余带着去过的那些都要高档些。 　　周末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基本上桌桌都有人，但餐厅里并不吵闹。 　　“是我选的地方，上网搜了好久呢，你要觉得不错下次让小豆也带你来，消费不贵。”吴亚楠一脸得意。 　　“是挺不错的。”许明月点点头，转口问道：“不是说那个房管约你出来么，怎么是你自己选地方？” 　　吴亚楠也纳闷，摆摆头，“可能是想由着我喜好来吧。” 　　这两天可把她愁死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突然让她选个吃饭的地方，这不是为难人么？ 　　又是查攻略又是看评分的，费了老大劲才选好。 　　谈话间，两人被带着来到一张桌前。 　　桌边正坐着一人，起身笑看过来，“你们好。” 　　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一圈，一眼看见许明月，目光有些惊艳，但很快转头看向吴亚楠，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坐到位置上，服务员给三人杯子里倒着果汁，许明月趁这会打量起了对面的人。 　　刚才站着能看出来个头不算出众，比自己高不到一个头，估摸着有个一米七多，具体多少也拿不准。 　　脸上能看出来有点微胖，但干干净净的，并不油腻，属于面善那一款，气质和姜余比较接近。 　　那头见没人开口，于是先自我介绍：“我叫赵卓，赵钱孙李的赵，卓越的卓。” 　　说完手掌比着吴亚楠那侧，对许明月道：“是她的房管，第一个房管。” 　　许明月笑了笑，扭头看向吴亚楠，却见她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着，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一见到人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犹豫好一会，才听见她开口：“你好。” 　　赵卓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吴亚楠的紧张神情，温和笑道：“你好，终于见面了。” 　　说着把菜单递到吴亚楠面前，“我已经点了几个菜了，你们也看看点几个？” 　　吴亚楠怔了怔，接过来菜单，看完第一页又看第二页，眉头皱起，不信邪似的翻到第三页，疑惑地咦了一声。 　　网上评价说这家不错的几道菜全给他点了。 　　难不成……大家看的是同一份攻略？ 　　硬着头皮点了几道看起来还行的菜，吴亚楠默默把菜单推回去，“就这些吧。” 　　“好。”赵卓接过菜单，看也没看就递给旁边的服务员，轻轻抿一口果汁，看向吴亚楠，“说个事，直到今天我才完全相信上次那个视频不是摆拍的。” 　　“为什么？”吴亚楠听到这个话题，有些感兴趣，心中的紧张稍稍驱散了一点。 　　赵卓指着两人笔划一圈，呵呵笑起来，“你们刚才是搂着过来的，大概是关系不错，而且这位……” 　　“她叫许明月。”吴亚楠接上。 　　“好，许明月，小许，她之前从来没有在直播间出现过，你的直播也用不上助理什么的，最近她也没再出现……”赵卓眯眯笑着，顿了顿，看向吴亚楠，“所以上次的事就是巧合，我的判断应该没错吧？” 　　“没错。”吴亚楠点点头，侧头看一眼许明月，“她是我的福星。” 　　“嗯，你最近直播间观众多了不少。” 　　“但是喷子也变多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以前你的直播间基本是老观众，所以喷子比较少。” 　　“是吗？”吴亚楠有些惊讶。 　　“对的。”赵卓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打开一个表格放到吴亚楠面前，“这是我帮你统计分析的直播间数据，你看看。” 　　手指在上面比划，“这一行是你的热度，下面一行是日期，然后这些是关注人数……” 　　吴亚楠愣愣看完这些，她数学本来就烂得感人，这么多年没学过，现在看这个东西就像看天书似的，抬头看着赵卓，感叹道：“你也是个高人啊。” 　　赵卓摇头轻笑，把手机收回去，目视着吴亚楠，“我平时就是跟数字打交道，这些只是一点小小的工作，我现在发给你。” 　　说着就把文件发了出去，“你接收一下，以后关于直播这一块我可以帮你，我很喜欢你的直播，不用客气。” 　　说完这句，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吴亚楠接受了文件，抬头笑了笑，爽利地回道：“吴亚楠，口天吴，亚洲的亚。” 　　“原来你全名是这个，咱们认识几年，现在可算知道了。” 　　“网络上要保护好个人隐私嘛。” 　　“倒也是，你平时直播嘴也挺严的。” 　　“哈哈，被你发现了。” 　　…… 　　吴亚楠聊得开心，赵卓的注意力又完全在吴亚楠身上。 　　许明月坐在边上，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安静听着两人越来越热切的聊天。 　　自从第一句话开始，话题就被赵卓捏在手心里，一步步引导着小姨放下防备。 　　小姨一开始紧张得不行，这才聊几分钟就原形毕露。 　　她在那絮絮叨叨的，对面的人笑而不语，等她说完了才慢悠悠开口。 　　两人现状与刚开始那会完全反过来。 　　许明月观察了一会，眉眼弯弯，看着吴亚楠的目光带着笑意。 　　这个赵卓的目的肯定不是帮小姨更好地直播这么简单，然而小姨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在自顾自地在分享直播时的心路历程。 　　小姨真笨，哪有这么无缘无故的热心啊，肯定别有所…… 　　咦？这句话好耳熟。 　　许明月顿时愣住，回想起生活中的细碎日常。 　　——怎么自己和姜余好像也是这样的？ 　　姜余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些被她忽略掉的细节，从心底浮起，渐渐拼凑起来。 　　两人每天都能见面，很多事都被轻易地习惯，从来没有去深究那些行为背后的动机。 　　从那种生活中剥离出来，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观察，隐藏在其中的蛛丝马迹被一点点捋清，这才察觉到姜余有些行为早已超出了所谓的照顾。 　　许明月越想越不对，总感觉姜余这人也有点问题，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不行，今天得回去好好观察一下姜余。 　　刚下定决心，旁边传来声音：“明月？” 　　“啊？”许明月回过神来，脑袋还有点懵，茫然地扫视一眼餐桌上的餐盘，后知后觉地开口问道：“可以开始吃了？” 　　吴亚楠轻轻笑着，“不是，老赵想问你是不是练过武术？” 　　许明月脸上一怔。 　　老赵？武术？ 　　你们刚才都聊了什么啊！ 　　———————— 　　竖一根桩在这里，试图抢来月票 第40章 第六十章 味道很牛逼 　　一顿饭吃完，三人从餐厅里出来。 　　外边还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初春刚起的暖意又被这一场雨冲散。 　　赵卓没有唐突地问要不要开车送两人回家，礼貌地保持着距离，吴亚楠挥挥手送走他，扭头朝许明月一笑，“一块打车吧，咱俩反正顺路。” 　　“行。”许明月点点头，盯着吴亚楠脸上看了好一阵，还是没忍住开口：“刚才……你俩聊的挺开心的。” 　　怎么说今天也是现实生活里头一回见面，小姨你是不是该矜持点？ 　　你得支棱起来啊！ 　　思来想去，小姨也不是很聪明，智商顶多1.5豆，情有可原。 　　吴亚楠听到许明月的话，眨眨眼，一脸理所应当，“我们都认识好多年了，老朋友嘛。” 　　说完就低头鼓捣手机去了。 　　许明月深深地看一眼，转头看着外面的雨。 　　这个赵卓，给自己的观感还算不错，性格挺沉稳的，和小姨倒是互补。 　　至于是不是藏着什么坏心思，这个还得未来慢慢观察。 　　想到这里，许明月瞥一眼身旁，吴亚楠刚打了车，这会正伸手接着雨滴，一脸放松。 　　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姨，万一她让人骗了可怎么办？自己朋友本来就不多…… 　　“小姨。” 　　“嗯？” 　　“你觉得赵卓怎么样？” 　　“他啊，挺好相处的。”吴亚楠思索片刻答道，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神色有些玩味，“你是在担心我？” 　　许明月脸上一怔，微微点头。 　　“不要把我想的太傻。”吴亚楠嘴角勾起，轻轻甩掉手掌上的水滴，缓缓说道：“我见识过很多人，年轻过，恋爱过，我知道别人接近我的目的……” 　　随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许明月，“不需要担心我，我能分得清好坏，安啦。” 　　许明月嘴唇翕动片刻，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小姨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模样，或许只是她生活中渐渐习惯的生活方式，一张让她舒心的面孔，在这幅表象之下才是她不为人知的人生阅历。 　　嗯……看来傻的还是只有一个姜余。 　　吴亚楠悄悄靠近两步，搂上许明月的腰，侧眼轻轻一笑，“但我还是很感动，就你替我担心这回事。” 　　“毕竟你是我表姐。”许明月撇撇嘴，看着吴亚楠那不正经模样，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两人在餐厅门口静静等着。 　　周末晚间出行的人本来就多，更别提还下着雨，吴亚楠打的车在路上堵得够呛，过了好一会才到。 　　上了车，一路坐到小区门口，半路上雨就停了。 　　等许明月从车上下来，迎面看到姜余那张灿烂的笑脸。 　　回头一看车里，吴亚楠笑着眨了眨眼，估计是刚才给姜余发过消息。 　　摆摆手送走吴亚楠，许明月慢慢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眼姜余，“你下来干嘛，小区门口我又迷不了路。” 　　姜余一脸乐呵，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我刚吃完没多久，顺便下来散个步。” 　　许明月点点头，没细想，“今天我就不散步了，身上都是味道，直接回去洗澡算了。” 　　“行啊。”姜余转眼就略过散步的事，跟在许明月身侧，随便找个话题聊起来：“小姨她那房管怎么样？” 　　“挺好的，我看着面善。” 　　“哦——”姜余若有所思，挑挑眉毛，“你说能成吗？” 　　“什么能成？” 　　“就他俩处对象的事呗，还能有什么。” 　　许明月瞥一眼姜余，心想咱俩的事还没算清楚呢，淡淡道：“小姨评价还可以。” 　　姜余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夸张，“稀罕啊，铁树开花，千载难逢，实乃人间奇景。” 　　“你就这么损你小姨？” 　　姜余不屑地啧了一声，抢一步在前，拿出卡滴的一声刷开小区门禁，扭头看着许明月，“我俩就是这样，要是哪天夸上了，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许明月点点头，又想起一些高兴的事，揶揄笑道：“可我记得第一次看见小姨那回，你夸她什么来着，哦，聪明的小姨。” 　　还特地把聪明两个字吐得特别重。 　　“那，那次是意外。”姜余脸上一红，说话吞吞吐吐的，掏出手机就翻聊天记录，“当时我把你送过去，求她帮忙让你在那待一会，你看，这是我俩当时的……” 　　许明月笑看着姜余在那认真解释，心中只觉得好笑，这人一被误会就急眼，支吾着全给招了，傻不愣登的，还挺可爱。 　　他这人，心眼肯定是不坏，就是不大聪明。 　　姜余边翻记录边不停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违心地夸小姨，从两人的历史矛盾聊到矛盾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有理有据，跟写论文似的。 　　许明月听得耳朵都快受不了，干脆打住他：“行行行，我知道了。” 　　伸手摁一下电梯，转口问道：“你今天在家吃的什么？” 　　姜余一愣，挠挠头，表情有点不自然，“吃的泡面。” 　　“泡面？”许明月眉头微皱，琢磨一会，“这个东西你不是和我说它不健康么？” 　　“嗯……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习惯吃泡面。”姜余目光闪躲。 　　许明月瞪了一眼，语气不容置疑，“回去我做饭。” 　　被这么一凶，姜余也不敢顶嘴，也不管鲁迅说的什么想抓住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女人的胃这种话了。 　　鲁迅：哈哈，笑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泡面这个事吧，确实是他做的不地道。 　　之前许明月在超市头一回看到泡面的时候，惊呼原来做饭这么简单，结果被自己一句泡面不健康摁灭了她的美好幻想。 　　得，这下好了，特么反噬了。 　　回到家，许明月挤在姜余前边进的门，把伞放到柜子上，麻溜换好鞋，哒哒哒直奔厨房。 　　定睛一看，就没哪个碗沾湿，果然这人吃的泡面。 　　打开冰箱，拿出来两袋，又从边上拿过来配料，刚准备开始干活，想了想，估计不够姜余吃的，又拿出来中午做饭剩的肉放在砧板上。 　　系上围裙，戴上手套，笃笃笃就开始切菜，一刀刀下去，跟发泄似的。 　　姜余本来还想着再欣赏一次厨娘版本的许明月，偷偷摸摸起身，脚尖刚沾地，就听见厨房里切菜的动静，面色一僵，默默收腿回去老实坐着。 　　什么都别说了，等会多吃两碗。 　　坐着坐着，心里没底，回头朝着厨房问：“用不用我帮忙？” 　　一句话说出口，那边刀板相碰的声音顿时一停，屋里变得安静无比。 　　此时无声胜有声。 　　姜余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沉默片刻，厨房里这才接着传出来切菜的声音。 　　时间滴答滴答走过，姜余就像一个等着吃断头饭的犯人，坐着不停抖腿。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传来呼唤声，“过来吃饭。” 　　姜余虎躯一震，一个激灵站起身，当即来了个标准的立正。 　　转身过去，却见许明月大大方方地笑着，站在餐桌边，身上还系着围裙，背后是窗外夜里家家户户的明灭灯火。 　　明眸皓齿，唇若胭脂，只是盈盈站在那，就让姜余呼吸为之一滞。 　　“愣着干嘛？过来试试我的手艺。” 　　“哦哦，好。”姜余愣愣地应道，走到餐桌边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这个面条我也只看你做过一次，擅自加了些肉放里边，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姜余闻着味还行，刚下口，眼睛一亮，一滋溜吸到底，咽下去后还砸吧砸吧嘴。 　　想了想，没憋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好词，“味道很牛逼！” 　　说完又埋头继续干饭。 　　“比你那什么泡面强吧？”许明月轻笑道。 　　姜余忙着吃，没空说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明月看他这模样，估计也不是假的，心里说不上的开心，哼哼两声，边解开围裙，转身回厨房里收拾。 　　“那我以后想做饭你可别拦着我。”厨房里传来声音。 　　“行。”姜余同意地很干脆。 　　喜欢的女孩帮忙做饭还不好？简直做梦似的。 　　边等着吃饭，还能摸过去看看。 　　这小日子呀，是越来越美了。 第41章 第六十一章 关于如何相处的一门课 　　一大碗面条下肚，姜余舔舔嘴，感觉还能再来点。 　　伸着脖子朝厨房那头问道：“还有吗，我还能吃。” 　　“自己拿碗进来。” 　　“好嘞。”姜余端起碗，走进厨房里头。 　　许明月招招手让姜余过去，边给他碗里夹面条，笑骂道：“我就知道不够，特地多做了点，你也是不怕吃胖……” 　　“嘿嘿。”姜余双手抱着碗，接着许明月夹来的面条，心里美滋滋的。 　　“真能吃。” 　　“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能吃是福。” 　　“净是歪理。” 　　“啧，你怎么不信？吃饱了才有力气，你也多吃点，太瘦了。” 　　“行了，锅里没了。”许明月白他一眼，把锅放水池里头，“出去吃你的，等会锅冷了我怎么洗？” 　　“许明月同志辛苦了！感谢你的面条！” 　　“你走不走？”许明月反过身去，作势要踢，姜余这才笑嘻嘻地出去。 　　一顿洗洗刷刷，把锅刷了个干净。 　　正打算出去看看，迎面就碰见姜余拿着碗进来。 　　“这就吃完了？” 　　“本来就没多少。”姜余躲开许明月的手，“你去休息吧，我来洗。” 　　面条是许明月做的，锅也让她洗了，碗还要人家来洗，总感觉良心不安。 　　许明月见自己没抢过来，伸着手，没好气道：“行了，给我吧，谁洗不是洗，有什么可计较的。” 　　姜余不乐意，“我来呗。” 　　“你给不给？” 　　实在没辙，还是老实递过去了。 　　瞧见许明月转身去水池那边洗碗，连手套都没戴上，姜余一阵心疼，“你戴上手套洗不行吗，这水多冷？” 　　“就一个碗，还戴什么手套……” 　　姜余眼一瞪，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想来想去，试探道：“你这抢着干活，是不是想帮我忙，替我做点什么？” 　　没等着回信，又靠近些，凑到许明月侧边，“是不是？” 　　许明月下意识把脸撇到另一边，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这才扭头静静看着姜余，点点头，“是的。” 　　听到这句话，姜余并没有觉得开心，反倒眉头皱起，表情严肃，“这样不对。” 　　“健康的关系应该是自然的，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像这样打上价码，刻意地去做。” 　　许明月瞥一眼手上的碗，干脆先放到水池里，看着姜余，“我不明白。” 　　既然姜余这样认真地和自己讨论，想来是很重要的事，别的可以先放放，把这件事沟通清楚再说。 　　“首先我们需要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我们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不是圣人，对不对？” 　　许明月点点头，“没错，你继续。” 　　姜余不想让许明月昂着脖子太累，稍稍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接着道：“所以不论是你，还是我，日常生活里的一些常见的行为，就不应该去给它打上付出或者给予的标签。” 　　顿了顿，指着水池的碗，“比如你洗碗，当你第一次洗的时候，可以认为是你心意的表达，第二次可以看作是帮忙，那么第十次，一百次，甚至更多呢？你会不会把它看作一种任务，而由此产生厌烦以及对我的不满？” 　　许明月想了想，没有反驳，点点头继续听着。 　　“再比如我，我去上班，然后你一时半会没有收入，我假如把上班看作一种我对你的付出，长此以往，我也有可能会生出对你的心理优势，从此形成不公平的关系。” 　　“所以我们应该把我们两个人看作一个整体，同时把日常生活中的这种事情自然化，而不是看作一种交易。” 　　许明月伸手示意他停一下，低头沉思片刻，“我说一下我的理解——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所做的一切劳动，比如打扫卫生、上班，还有洗碗，都应该看作是对我们两人关系的一种维护，是为了共同的生活而做出的努力。 　　“同时，不需要刻意地划分我们各自的职责，而是随着心意去参与，你情我愿，总的来说就是不要太计较，自然一点？” 　　想了想，又问道：“那假如我俩都不愿意去做，产生矛盾了怎么办？” 　　姜余嘿嘿一笑，“解决矛盾这件事我们不是最擅长了吗？只要沟通就好啊。” 　　这么一说，许明月彻底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总之就是不能憋着情绪。” 　　“对。”姜余脸上一喜，反身打开冰箱，拿出来一瓶酸奶，“来，这是姜老师给你的奖励，等会我来洗碗。” 　　许明月笑看姜余一眼，扯来一张厨房纸擦了擦手然后接过来酸奶。 　　一般来说，姜余说的都挺有道理的，两人在这一方面也一直有着共同目标——都想着好好经营和对方的关系，因此这种讨论向来都会得到重视。 　　等到心生不满，产生矛盾的时候，再去想着解决问题，关系肯定已经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了……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你们没对象。 　　“你去休息吧，我来洗。”姜余在许明月肩上轻轻拍了拍。 　　“我有个问题。”许明月抿一小口酸奶，抬头看着姜余，“那你今天这么刻意地想帮我洗碗，原因又是什么？” 　　姜余手上动作一顿。 　　这还不简单？ 　　看你在那忙活半天，我心疼呗…… 　　这话没法说，想了想，解释道：“我今天心情特别好，吃饱了力气多得没处使。” 　　“行，那你洗好了自个下去散步半个小时再回来。” 　　“真的假的，一个人散步没劲，我可不去。”姜余转头看着许明月，满脸不乐意。 　　“我还得洗澡，没法陪你，你不去就等着胖吧。” 　　“嘶——”姜余倒吸一口凉气，总感觉这话里藏着威胁的意思，果断服软，“掐指一算，今天适合散步，我等会就下去。” 　　“嗯。”许明月点点头，出了厨房。 　　在客厅坐没多久，姜余从厨房里出来，脚步轻轻，心存侥幸想要溜到卧室去。 　　“我看见你了。” 　　姜余脖子一缩，讪笑道：“我打算回卧室给手机充个电。” 　　“不用了，手机不准放家里。” 　　“怎么这也不让？” 　　许明月晃晃手上的手机，淡淡道：“这个微信步数，我要监控你。” 　　“我靠……”姜余没忍住爆了粗口。 　　不是，微信步数这招都用上了，您学得也太快了吧？ 　　眼睛瞪着好一会，姜余仿佛想象到了未来的凄惨生活，整个人焉了似的，垂着脑袋走到门口换鞋。 　　拉倒吧，认命了。 　　许明月神色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都懒得看一眼。 　　等那边传来关门的动静，她这才悄悄起身，走到门口猫眼上踮脚一瞅。 　　嗯，可算把这人支出门了。 　　稍微一硬气他就乖乖听话，这招格外好使。 　　轻咬嘴唇暗暗笑着，许明月摸到姜余卧室门口，握上把手，轻轻一拧就开了门。 　　关于姜余的事，在这里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 　　一个人的心思这种事没法量化，日常的相处得不出可靠结论，谁知道怎么判断姜余是不是别有所图。 　　至于直接问，那就更不可能了。 　　想来想去，还是去他的私人物品里边找证据比较靠谱。 　　姜余平时有事没事就抱着电脑在那啪啪打字，在这里肯定最有可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摸到姜余书桌前，许明月暗暗记住杂物的位置，将凳子拉过来坐上。 　　把笔记本掀开，屏幕亮起，许明月回忆片刻姜余教过她的操作，将手放到鼠标上。 　　轻轻一点，没有密码，成功来到桌面。 　　入眼是好几个表格和文档，估摸着是姜余工作相关的材料。 　　左右瞅瞅，看了好一会也没看懂，只觉得工作量不小，怪不得他还得带回来忙活。 　　试着将窗口关掉，又弹出来提示框：是否保存更改。 　　许明月想了想，点击保存。 　　再一看，桌面上不少文件夹整整齐齐排列着。 　　菜谱……工作……汇报……飞升日记…… 　　嗯？ 　　许明月目光一缩，点击飞升日记，点开一看，正是自己那本日记的电子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姜余扫进了电脑里。 　　看了两眼，没有看到异常，许明月轻轻摇头，把它关掉。 　　目光继续在屏幕上寻找着。 　　过了一小会，视线落在一个名为“照片”的文件夹上。 　　心思一动便打开来，里面照片不多，粗略估计也就二三十来张。 　　许明月随手点开，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人怎么存的都是我的照片？ 　　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许明月没好意思细看，快速翻动着，没一会就到了最后一张——按照日期来说是第一张。 　　只见照片里两人背靠着栏杆，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脉。 　　姜余脸上轻松，淡淡笑着，旁边的自己姿势僵硬，满脸不高兴…… 　　这张照片不是删了吗？！ 　　一股无名怒火当即从脚底板倏地窜上脑门，许明月眉头紧锁，强忍住删除的冲动，打算等姜余回来直接当面质问。 　　好你个姜余，小花样还挺多。 第42章 第六十二章 学习资料 　　许明月终于理解为什么姜余小时候没少挨揍了。 　　这人表面上老实巴交，嘿嘿笑个不停，一眼过去还真像个老实人。 　　但与此同时，暗地里指不定憋着什么玩意，时不时能给人来个惊喜。 　　就像是一巴掌刚甩过去，手还在半空中，仔细一看，欸，他好像还挺老实的，只是犹豫这么一小会，他又嘎嘎直笑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就不能惯着他。 　　看两眼照片，许明月深吸一口气，默默关掉。 　　视线在屏幕上一扫，没看到什么异常的，想了想，拿出手机。 　　搜索，如何找到别人藏在电脑里的秘密。 　　没一会，弹出来不少搜索结果，看得眼花缭乱。 　　上下翻看，选一个顺眼的，照着里边的教程操作。 　　许明月抬头看着笔记本，点开我的电脑。 　　嗯，先看这个盘…… 　　好像没什么异常。 　　再然后是……这个。 　　也是干干净净的。 　　许明月轻咦一声，眉头微皱——这怎么和教程里说的不一样？ 　　难道他心里没鬼？ 　　不信邪地在手机上划动，一拉到底，看见刚才遗漏的部分。 　　还有可能被隐藏了？ 　　心中微动，许明月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关键。 　　按照上面的步骤继续，不过片刻，果然给她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名字叫什么学习资料。 　　许明月面色一喜，得意地轻笑两声，点开文件夹。 　　前后持续不过两秒，等看清文件夹里的东西，笑容僵在了脸上。 　　许明月眼皮一跳，颤巍巍地点开其中一个。 　　难堪的画面顿时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房间里回荡起了古怪的声响。 　　许明月连忙关掉，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刚刚我看到了什么？！ 　　这，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视线小心翼翼地挪到电脑屏幕上，光是那些缩略图就让她脸红心跳。 　　曾经还在山上的时候，宗门里负责教习的通常是那些自觉修行无望的前辈，他们里有许多人会寻一个道侣共度余生，不少同门更是他们的后代，自己孤身一人，在那种环境中难免早熟。 　　可刚才那个东西，自己也只是听说过，今天还是头一次看见。 　　回想起那个画面，许明月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电脑的眼神有些好奇，鬼使神差地又伸手过去。 　　刚点播放，差点又给直接关上。 　　我在干什么啊，这也太刺激了！ 　　这女人的未免太……低头看一眼自己，许明月微微皱眉。 　　所以说，姜余好这口？果然不是老实人。 　　目光落回屏幕，边看着，心中发出感叹。 　　我天，这都是什么……啊，这个又是什么？ 　　可看着看着，渐渐就也不觉得特别难为情，甚至开始认真打量起来。 　　这个东西也太怪了…… 　　最近看过的书也不少了，但这个里面的东西还是没法理解。 　　比如这些人好像都穿着这种奇怪的长袜，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 　　许明月不由得心疼。 　　难道每次都要弄坏一双？ 　　跳着看完一个，又点开另一个。 　　心中安慰自己：就是想看看这种事到底有多奇怪，而且这也算是学习吧？ 　　正聚精会神地挑选段落，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许明月？”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许明月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一下没站稳，差点摔一跤。 　　回头看着门口的身影，许明月眼神惊慌，小脸煞白。 　　完蛋！ 　　姜余愣在门口，目光落在那侧的电脑上，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许明月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奔过去拿身体挡住，一时受到太多刺激，甚至眼圈都变得红红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僵持一会，许明月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就回来了啊……” 　　姜余这会也弄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脸上憋着笑，听到许明月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扭过身子朝着门外偷笑两声，这才看回来。 　　“我已经散了半个小时的步了啊，你……噗嗤！” 　　终究还是没忍住。 　　怎么一眨眼，许明月居然看上了这个？ 　　也不知道是该夸她学习能力太强，还是该说她好奇心太重。 　　“求求你别笑了……”许明月脸上通红，伸手捂住，声音从指缝中含糊不清地传出去。 　　这话说出口，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也没有动静，偷偷往外瞄，却见姜余身子就在面前，正绕过自己操作着鼠标。 　　“行了，我把它关掉了。” 　　许明月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靠在墙边，头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思考。 　　“这种东西，人之常情……”姜余笑看着许明月，还想让她好受点，“你也别不好意思，看就看呗。” 　　许明月完全不领情的，脸上羞意丝毫不减，“别说这个了……” 　　盯着姜余的脸，见他神色自然，心里觉得不平衡，眉毛一竖，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和没事人一样，明明你自己肯定也看过！” 　　“我……”姜余脸上一怔，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人在处境尴尬的时候，看到别人安然无恙，往往第一反应就是拉着一起下水。 　　刚才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会就有几分不痛快，想了想，扭头走到电脑边，点开先前翻出来的照片。 　　“这张照片你不是说删了吗？”许明月狠狠瞪一眼，“怎么还在！” 　　姜余凑过去看清屏幕，面色一变，没敢说话，老老实实删掉。 　　许明月亲眼看着姜余删掉，话锋一转，“那你手机上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也删掉了吗？” 　　“这个嘛……”姜余掏出手机，删掉照片后点开最近删除，“照片删掉后会出现在这个最近删除里。” 　　许明月细细打量一会，抬头盯着姜余，愤愤道：“这个也删掉。” 　　姜余老老实实照做，“这下真没了。” 　　“这还差不多……”许明月眼睛眯着，上下看一眼姜余。 　　只见姜余目光清澈，好像真的坦坦荡荡。 　　先前看的那些东西里的女人，身材和气质跟自己也完全不是一类的，想来自己应该不是姜余喜欢的那款。 　　轻哼一声，许明月没再多在这个房间里久留，强撑着气场，转头就走。 　　姜余目送许明月离开，松一口气，轻步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又扭身来到电脑边。 　　轻轻一点鼠标，挠着脑袋嘿嘿一笑——那张照片还躺在电脑的回收站里。 第43章 第六十三章 姜妈：我是谁我在哪 　　二月底，中午，阵雨。 　　前段时间气温回升像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最近连着一周阴雨连绵，气温骤降。 　　天上灰蒙蒙的，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点小雨。 　　姜余俩人住在新家，姜妈心里没底，没事就瞎琢磨。 　　本来以为能起码坚持到三月，眼看越来越近，还是没坐住。 　　姜爸下午没课，书店让他看着，她提着伞就从书店出来。 　　撑开伞，雨水落下，滴答作响。 　　回头看向店里，“你真不过去？今天下雨休息半天也成。” 　　“有什么不放心的，娘们唧唧的，再说我去凑什么热闹……”姜爸嘟嘟囔囔，抱着热茶抿一口。 　　“你不去就不去，放什么屁！”姜妈瞪眼。 　　姜爸耸耸鼻子，一脸淡定，没吭声。 　　出门没走几步，想起来什么，往口袋里一顿摸索，拿出手机拨电话。 　　等了一会，电话才被接通，柔柔的声音混着电流音传来：“喂？” 　　“小许，是我。” 　　“欸，阿姨好。” 　　隐约还能听见对面吵吵闹闹的。 　　姜妈眉头微皱，今天姜余不是上班么…… 　　也没多想，直接切入正题：“你在那边屋里吧？” 　　“对的。” 　　“行，我现在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吧。” 　　“啊？”声音顿了顿，“好好，您过来吧。” 　　“回头见。” 　　姜妈挂断电话，越想越不对劲。 　　这姜余去上班了，家里怎么好像还有别人似的？ 　　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性，姜妈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想了想，干脆打车。 　　书店过去本来就近，打车才是个起步价，没一会就到了。 　　姜妈身上有门禁和钥匙，一到小区楼下，直接进去。 　　小步快步赶到家门口，真要开门的时候，看着门把手，又突然犹豫起来。 　　——假如真给碰上那种事，姜余那边该怎么说？ 　　这孩子也没谈过恋爱，别到时候要死要活的吧…… 　　左右寻思，自己碰见总比姜余碰见好，心一狠，直接开了门。 　　刚开条缝，就听见许明月在里边喊了一声：“不要！” 　　姜妈顿时脑袋发昏，握着门把的手一哆嗦。 　　一肚子气已经不能形容此刻的她，愤怒、失望、惊讶，心里情绪太过复杂。 　　好端端一姑娘，你怎么能干这种事，还非得祸害我家小豆？！ 　　眼睛里冒着火，手里攥紧伞，随时准备扔，鞋也不换了，踩着干净地板就直接进屋。 　　踏踏迈到客厅，四看一眼，目光落到沙发上却再也挪不开。 　　吴亚楠坐在许明月腿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打算涂许明月脸上，俩人衣衫不整的。 　　愣神半晌，吴亚楠先反应过来，一脸讶异：“姐，你咋来这么快？” 　　姜妈还没缓过来，摸摸额头，感觉有点头晕。 　　怎么看见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无奈道：“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玩啊。”吴亚楠理直气壮，左右瞅瞅，“你过来啥事？” 　　“我……”姜妈刚要解释，收住话头，没好气道：“我买的房我还不能来看？” 　　“哦，那你看吧。”吴亚楠神色自然地点点头。 　　姜妈顿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支吾半天，蹦出一句：“你呢？你来干什么了？你就没个正事？” 　　三十好几的人，都快奔四了，还一天天没个正形，都没想着再催她找对象，一问指定又急眼。 　　“我能有什么正事呀……”吴亚楠轻飘飘瞥一眼许明月，“就过来看看她呗。” 　　许明月抿抿嘴，感觉事情有点复杂。 　　想来想去，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吟吟走到姜妈边上，“阿姨我去给您倒杯水。” 　　溜了溜了。 　　姜妈想起自己鞋还没换，趁这会到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瞄一眼亮得能照人的地板，一溜水印在地上格外显眼。 　　正好撞见许明月出来，脸上不好意思，“你看我，刚糊涂了，没换鞋……” 　　“哦没事。”许明月低头看看，朝着姜妈大方一笑，“我去拿拖布弄干净，阿姨您过去坐着就行。” 　　姜妈一怔，痴痴地点点头，鬼使神差地就坐上了沙发。 　　愣了好一会，抬头见吴亚楠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你瞅啥？” 　　“嘿嘿。”吴亚楠朝着许明月那头眉毛一挑，“怎么样，是不是跟做梦似的。” 　　姜妈面色古怪，下意识想怼她，嘴皮翕动，终究没说出口。 　　就……这不是我给小豆买的房吗？ 　　怎么感觉自己来了别人家似的？ 　　吴亚楠见姜妈坐在那愣愣出神，拍腿哈哈一笑，“傻了吧！” 　　“他俩有我看着，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姜妈坐在沙发上，左扭扭右扭扭，浑身不舒坦，皱眉看着吴亚楠，小声骂道：“你懂个屁！” 　　说完回身看一眼许明月，她正在那呼哧呼哧拖着地。 　　啧，多好一孩子…… 　　再一想，这是我家小豆对象，哎—— 　　思绪豁达，心情就舒服多了。 　　姜妈把水放到茶几上，起身绕过许明月，“阿姨看看你们家。” 　　“好嘞。” 　　进厨房左右瞅瞅，水池篮子里还放着几个碗在那沥干，灶台被擦得锃光发亮，应该是许明月经常有擦。 　　与此同时，人在公司的姜余正趴在工位上，莫名其妙打一喷嚏，直接给他从午睡里闹醒了。 　　说回姜妈，她伸手打开冰箱，一看就觉得不对。 　　这冰箱不塞满能行吗，这么点菜能吃几顿的？ 　　还放这么多酸奶？ 　　等会得和小许说，让姜余平时多喝水，老喝酸奶算是什么事？ 　　姜余又打一喷嚏，纳闷地挠挠头——许明月想我呢？ 　　嘿嘿，乐了。 　　姜妈从厨房里出来，碰见许明月，“小许，你记得让姜余多喝水，让他别老喝些乱七八糟的，酸奶喝多了也不好。” 　　许明月小脸一红，心虚地嗯了一声。 　　说完，自顾自地走餐厅和卫生间转了一圈，都没什么毛病。 　　刚要问许明月平时俩人怎么分配家务，想了想，这是他们自个的事，就不瞎指挥了。 　　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吴亚楠，对旁边站着的许明月亲切一笑，“也没别的什么事，阿姨先回去了。” 　　“啊好。”许明月跟着走到门前，把伞递给姜妈，“阿姨您慢走。” 　　姜妈摆摆手，进了电梯。 　　许明月一回头，吴亚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近前，神秘兮兮道：“走了？” 　　“走了。”许明月点点头。 　　“我有一种感觉……”吴亚楠摸摸下巴，审视着许明月，嘴角勾起，“你和小豆的事他们那边估计意见不大了。” 第44章 第六十四章 压抑不住的喜欢 　　许明月和吴亚楠对视了一会，她有点笑不出来。 　　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关上门，到沙发上坐下，刚打算好好琢磨怎么解决这个事，一道人影扑上来，在许明月衣服上蹭啊蹭的。 　　“你身上有股香味，不是香囊的原因……”吴亚楠又深吸一口，确认自己嗅觉没问题，“真的有，不骗你。” 　　许明月早就习惯这人和自己搂搂抱抱了。 　　每天都这样，拦也拦不住，搁谁都得迟早习惯。 　　无奈推开胸前的脑袋，“我还想看书呢。” 　　“别看了，我教你的东西你还没学会呢。”吴亚楠顺势起身，趿拉着鞋到茶几上拿起一小瓶，一屁股挤许明月旁边，“你也别觉得我啰嗦，小姨是过来人，保养这回事呢，什么时候开始都不嫌早。” 　　说完还想给许明月试试，被她躲开来。 　　“太麻烦了。”许明月皱眉抱怨，“照你之前说的，一天得花多少功夫在上边？” 　　吴亚楠伸手在许明月白嫩的脸上轻轻一捏，语重心长地劝导：“保养一下能要多久，又不是让你天天化妆，这就不是一个事，你信不信我的？” 　　许明月叹口气，把书放下，“行，我学。” 　　“走走走，先去洗洗脸。” 　　许明月被拉着去卫生间，脸上冲洗干净，完了又被赶到房间里，按坐在梳妆台前。 　　“我要做什么吗？” 　　“我来，你坐着就行。”吴亚楠眯着眼打量一会许明月的脸，“你可要好好学，这么好看一脸蛋，我都想给它上个保险。” 　　伸手拿来几个瓶，挑出一个，挤一点水乳，轻轻在许明月脸颊上揉搓。 　　“哎……”吴亚楠感受着指尖的触感，那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感叹起来，“年轻真好啊。” 　　又不能动手，毫无参与感，许明月坐一会就觉得有点无聊，随口问道：“你最近和那个赵卓，你俩怎么样？” 　　“我俩？最近没怎么联系。” 　　“哦？”许明月有些意外，“他后来没找你吗？” 　　“找过，就偶尔聊聊，没再叫我出去吃饭。”吴亚楠伸手拿来眼霜，“你闭上眼。” 　　抹上一点，手指顺着眼廓一圈圈慢慢打转，“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不用刻意地谁找谁，很轻松。” 　　许明月乖乖闭着眼睛，感受着眼眶周围的按压，撇撇嘴道：“我还以为他会有事没事找你出去玩。” 　　“就跟你和姜余似的？”吴亚楠看着镜子里的许明月笑了笑，“你们小年轻可能是这样，小姨我年纪大了，对那种腻在一起的陪伴没什么兴趣。” 　　“哦。”许明月噘嘴没回话。 　　小姨动不动就提一句自己老了之类的话。 　　明明模样看起来还挺好看的，偏偏这事快成她心魔了…… 　　安静片刻，吴亚楠转口问道：“小豆入职一段时间了，他最近工作怎么样，挺好的吧？” 　　…… 　　…… 　　…… 　　好个屁。 　　假如姜余能听到小姨的问题，他一定会给出这个答案。 　　入职才半个多月，工作量几何倍增长，虽说公司没有加班文化，但是想要顺利完成手头的活准时下班，仅仅靠着在公司这段时间基本不可能做到。 　　还好最近说要再招一批人进来，自己部门估计也能有几个，后面或许会轻松些。 　　隔壁的小李腿一蹬，坐在椅子上溜溜地滑过来，递上一叠材料，“姜哥，你等会帮着一块送老孙那边去呗。” 　　姜余瞥一眼又继续看着自己电脑，“没问题，你放我桌上就行。” 　　“好嘞，谢谢姜哥。” 　　中午没休息好，加上盯着电脑看久了眼睛发酸，姜余想了想，拿起杯子去泡咖啡。 　　走到饮水机边上，正好撞见从电梯那边出来的蒋柯，下巴一抬，“吃了没？” 　　“刚边谈边吃的。”蒋柯环视一圈公司内部，点点头，“我先过去了。” 　　刚迈出去两步，又顿住步子，回身看着姜余，“晚上有个聚会，等会下班一块儿去呗？” 　　“聚会？” 　　“对，我一个人去没劲。” 　　姜余下意识想拒绝，委婉问道：“有我认识的么？” 　　“有啊，就是咱们系那个杨锦组织的。” 　　“杨锦……”姜余皱眉思索片刻，眼一瞪，“就是和你闹过的那人？” 　　“对啊。” 　　姜余上下看一眼蒋柯，疑惑道：“你毕业咋和他联系上了？” 　　“都过去了，有什么可计较的。”蒋柯耸耸肩，“陪我去呗？” 　　姜余放心不下，无奈地点点头，“我下班过去找你。” 　　说定这事，两人分开，姜余回自己那去。 　　椅子还没坐热，就这么一会，已经开始后悔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马上就是周末，可以回家和许明月待着，吹吹头发聊聊天，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什么聚会…… 　　实在是糟心呐。 　　看着面前的工作，一想到等会不能直接回家，心气儿都没了一半。 　　皱着眉头瞅一眼咖啡，还烫着，没法喝，干脆把咖啡放办公桌上。 　　本来还挺有动力的，这会就是纯粹的熬，能做一点是一点，硬着头皮把活尽量做完。 　　姜余板着脸把手头的这件事忙好，又替同事一块交了材料，没直接回去，转身走到外头。 　　窗外的天空阴阴沉沉，明明中午刚过，却像是要天黑了似的，呼呼刮着风，吹得玻璃震响。 　　拿出手机，拨电话过去，过了一会才被接通。 　　“喂？” 　　滋滋两声才听到声音：“姜余？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听见魂牵梦绕的人说话，姜余心里一松，眉眼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开口道：“有事和你说，我今天晚上没法按时回去，得陪蒋柯去聚会。” 　　“好的，正好小姨在这，那我晚上和她一块吃了，你去好好玩你的。” 　　姜余张张嘴想解释，想了想又算了，语气轻松道：“那……回家再见？” 　　“好的，我在家等你。” 　　许明月说完就挂了。 　　姜余缓缓放下手机，看着手机愣愣出神，打电话那侧的耳廓微微发红。 　　我在家等你…… 　　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姜余的心里像是有一颗糖热化开了似的，暖暖地流向四肢。 　　偷偷的喜欢，情绪被压抑在深处。 　　时不时骚动一下，鼓动着，几乎要喷薄而出，想要立马奔回家，将她狠狠拥入怀里，哑着嗓子，用肺里最后一点点空气，挤出来那句心里话。 　　——我喜欢你。 第45章 第六十五章 像风一样 　　心里有底的时候，做事自然有条不紊。 　　一想到许明月那句话，姜余反而不急了，下午工作的时候整个人格外放松，比平时效率居然还要高些。 　　不管回去得早或是晚，总能看到那个给自己亮着灯的家。 　　咖啡杯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底，再一抬头，已经是下班时间。 　　收拾整理好，提起电脑包，和还没走的同事打个招呼，信步走到蒋柯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蒋柯正在和人谈事，一看是姜余，迅速交代几句就走过来。 　　“走走走。” 　　两人一齐走着，姜余回头瞅一眼，“又是新来的？这人看着眼生啊。” 　　“最近过来的，在运营那边。” 　　“哦。”姜余点点头，随手按了电梯，“坐你车过去？” 　　“不然呢，你也没买车吧。” 　　姜余挤挤眼，打趣道：“老蒋，车不车的，这还不得看你的意思？” 　　这句话也就开开玩笑，工资是早就定好的，而且实话实说，蒋柯给了不少便利，一上来就给正式工资。 　　不知道是因为消息没传出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同事都没什么反应。 　　公司刚起步，彼此之间不是很熟，年龄结构又比较年轻，其实也没那么多破事。 　　“能不能别叫我老蒋，换一个换一个。”蒋柯跟着姜余进了电梯，继续吐槽，“一听就不吉利，像是我创业准没好结果似的，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不是吧，当了老板就开始讲究这些封建迷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蒋柯耸耸肩。 　　“行行行。”姜余把手揣兜里，眉毛一挑，转口问道：“你现在就忙着公司，有没有考虑自己的私事？” 　　“你说找女朋友？” 　　“不然呢？” 　　“还真没。”蒋柯掏出烟，随性一笑，“先把钱弄到位了再考虑其他的。” 　　边聊着，两人来到楼下坐进车。 　　姜余把窗户打开透气，打量一会车里的内饰，有些好奇，“怎么是这个车，之前那小宝马呢？” 　　“换了呗，接地气有什么不好的。”蒋柯眯着眼把烟叼在嘴里，发动汽车。 　　“这也不符合你格调啊？” 　　蒋柯笑了笑，没有回话。 　　很快上路，姜余望一眼前面路上的车，扭头问道：“咱俩应该能赶到吧，这会晚高峰……” 　　“放心，很近的。” 　　果然如蒋柯所说，只有一条街的路程，前后几分钟就到。 　　地址选在一家酒店，光门口的大喷泉和雕像就挺唬人的，走进去一看才意识到刚那都不算什么。 　　姜余跟在蒋柯后边，左右瞅瞅，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堂，心中感叹。 　　他都懒得猜在这吃饭得花多少钱，反正不是自己这几千块工资的人该考虑的事。 　　“那个杨锦，看不出来他还挺有钱啊……”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蒋柯随口答道。 　　没一会，两人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好几个桌，一眼过去，已经坐着不少人。 　　两人一块坐下，隔壁桌一男青年朝这边含笑点头，正是杨锦。 　　前脚刚到，后脚门又开了，一抹红色倩影从门外晃进来，身上一件针织毛衫搭着百褶裙，齐耳顺发飘在身后，让人只是一眼便印象深刻。 　　站定四看一眼，走到姜余旁边的空位坐下，浅浅一笑，“你好，我叫林倩。” 　　姜余脸上一怔，“你好。” 　　说完她又绕过姜余，朝着蒋柯打招呼：“老板好。” 　　“嗯。”蒋柯点点头。 　　姜余夹在中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左右看看，朝林倩开口问道：“你也是公司的？” 　　“我是下周才入职。” 　　“这样啊……” 　　林倩柳眉微微扬起，俯下身子，轻声道：“我和他是校友。” 　　“啊？”姜余嘴巴微张，瞥一眼蒋柯，不确定道：“你也是他介绍来的？” 　　大学那会就没听过这号人，也不知道蒋柯是怎么认识的。 　　又是杨锦又是林倩的，怎么一个个今天全蹦出来了？ 　　听到姜余的问题，林倩捂嘴轻笑，摇头道：“没有，就是巧合。” 　　“哦哦。” 　　没一会，后面的人陆续到齐，负责组织这场聚会的杨锦说上几句客套话，众人都动起了筷子。 　　蒋柯刚吃两口，转头看向姜余，“我去那边一趟。” 　　说完就起身到其他桌去打招呼。 　　姜余也不知道自己跟着蒋柯是来干什么的，索性埋头干饭。 　　别的不会，这个他熟。 　　吃到一半，旁边的林倩突然开口：“你是陪他过来的？” 　　姜余放下筷子，抬头四处看看，找到蒋柯在哪，又看着林倩，“我俩是同学。” 　　“这样哦。”林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下看一眼姜余，注意到他的手腕，笑道：“很少看见男生戴这样的东西。” 　　姜余抬起手，看见那根红绳，脸上泛起掩不住的笑意，“确实不多。” 　　林倩眨眨眼，“你的手还挺好看的。” 　　“哈哈，还行吧。” 　　“手指很长，而且指节也不明显。”林倩垂目看着姜余的手，语气羡慕，“像我的手指就太短了。” 　　纤细的手腕上下翻转，透过白皙的皮肤，能看见明显的软骨青筋。 　　“还挺好的。”姜余想了想，停顿片刻，“你戴手环应该比我戴好看些。” 　　“是吗？”林倩眼睛睁大，一脸欣喜。 　　“我觉得是这样。” 　　“哦——”林倩微微一笑，点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口问道：“你知道今天组织聚会那人叫什么吗？” 　　“嗯？”姜余愣了一下，“杨锦啊，你不知道吗？” 　　林倩凝眉思索，手指在嘴唇上轻轻摩挲着，“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印象……” 　　“我也不是很熟。” 　　“这样哦。” 　　两人没再聊，等吃过饭快要散场，蒋柯终于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瞧瞧桌上都是什么菜，又默默放下，干脆灌一口茶水。 　　瞥一眼姜余，随口问道：“你吃的怎么样？” 　　“我就光吃了，你说呢？” 　　确实是光吃饭去了，这个房间里好像只有他是来单纯吃饭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主动找人聊天。 　　想到这，姜余转头一看，那个林倩像一阵风似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副干干净净的碗筷被整齐摆放在桌上。 　　回头看向蒋柯，“现在走吗？” 　　“行，不耽误你回去抱对象。” 　　“你也知道啊？”姜余瞪大眼，给蒋柯肩上拍了一下，“我平时这会早就在家被女朋友伺候了。” 　　“真的啊？” 　　“我骗你干什么，这还能有假？” 第46章 第六十六章 有舍有得 　　从酒店出来，两人坐上车。 　　“你家在哪？” 　　“桃园西路那头。” 　　“行。” 　　蒋柯把车开到路上，看着夜幕下都市里的霓虹光影，目光逐渐沉静，伸手想要拿烟，结果掏了个空。 　　扭头看着姜余，“你有烟吗？” 　　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笑，“我忘了，你特么不抽烟。” 　　“就这么大瘾？”姜余皱起眉，“今天你抽不少。” 　　“随便抽抽。” 　　…… 　　…… 　　…… 　　一下车，姜余直奔小区。 　　路过门口的空地，不少小孩正嗷嗷疯玩，也有人摆摊卖玩具。 　　步子一顿，扭身走到摊边，指着一个塑料风车，“这个多少钱？” 　　“五块。” 　　“我扫码吧。” 　　“这里。”摊主手指着二维码，上下看一眼姜余，估计是个年轻爸爸，还想多挣点，“这个发光玩具小朋友也会喜欢的，还有这个玩具狗，会说话会唱歌……” 　　“不用了。”姜余摆摆手，转身回家。 　　看着手里的彩色风车，姜余心中泛起古怪情绪。 　　还真像养了个女儿似的…… 　　有什么好的都想送给她，也不管用不用得上，只要有她喜欢的可能性，都想去试试。 　　万一她喜欢了，对自己甜甜一笑，那就什么都值得。 　　想着想着，胸腔里那团火又冒出来，步伐不自主地放快。 　　等到家门口，深吸口气，将心中的悸动压下。 　　钥匙放进孔里，轻轻一扭，门被吱呀打开。 　　家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听到门口的动静，客厅传来声音：“姜余？” 　　“嗯，我回来了。” 　　姜余摸着黑，走到客厅，“你怎么不开灯？” 　　沙发上缩着一道人影，只有手机的微光亮着，昏暗环境里什么都看不清晰。 　　“我在拿手机看新闻。” 　　“你这样会影响眼睛视力，下次记得开灯。” 　　边说着，姜余摸到了开关，咔哒一声，客厅顿时变得明亮。 　　短暂晃眼后，姜余视线落在沙发上，整个人立刻陷入失神。 　　许明月原本清冷秀气的面庞，不知道被施展了什么魔法，变得摄人心魄，那双眸子只是简单的眨眼动作，不过瞬息就抽走了他的灵魂。 　　刚才被勉强收起来的情绪，一股脑地钻出来，思绪里充盈着灼热的念头。 　　失神间，嘴唇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我靠……” 　　许明月没听清，起身靠近了些，颦眉疑惑：“什么？” 　　姜余清醒过来，再看一眼差点又陷进去，定住心神，正声道：“你今天很漂亮！” 　　毫无预兆的夸赞让许明月原地怔住，脸上微红，扭头看向一侧，轻声解释：“小姨之前帮我化了妆，我忘记卸妆了……” 　　被姜余看得浑身不自在，许明月转身打算去卫生间卸妆。 　　刚迈出去一步，手臂被姜余拉住，回头一看，姜余正低头看着自己，目光热情而诚恳。 　　“你今天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许明月被姜余弄得脑袋一热，挣脱的动作也顿住了，呆愣许久才支吾开口：“行了，我知道了……” 　　姜余这才撒开手，许明月头也不回地钻进卫生间里。 　　打开水龙头，接上一捧清水，轻拍在脸上。 　　水珠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许明月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自己记性一向很好，不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 　　那之前是怎么把卸妆这事给忘了的？ 　　思忖无果，深呼吸一口，双腿莫名发软无力，上半身都靠双手支撑在洗漱台上，纤瘦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 　　缓了好一阵子，许明月垂目看向那一瓶瓶卸妆水与护肤品。 　　照着吴亚楠教的，拿起一瓶，放在手心里端详着。 　　今天的事情，好像是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造成的…… 　　从一个剑仙，变成身无所长的女人，改变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不止是失去法力，不止是变得怕冷，也不止是变得敏感脆弱，现在还开始渴望起一些曾经以为不在乎的东西。 　　见识过幸福和美的家庭以及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就止不住地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 　　还真是上了贼船…… 　　轻轻叹口气，像是认命了，揭开瓶盖，按压一点到手上。 　　…… 　　等许明月从卫生间里开门出来，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刚要回自己卧室，却见门上被透明胶带粘着一个风车。 　　许明月眉头微皱，撕开胶布，拿下来放在手里，左右看看——这不是楼下小区里那些小孩的玩具吗？ 　　再一看，做工也挺粗糙，憨憨的，有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可爱。 　　有些纳闷地回身看一眼姜余的房门，想了想，没去找他。 　　低头又看着风车，鬼使神差地放到嘴边，轻轻吹一口气。 　　呼—— 　　简简单单的风车，红黄蓝三色叶片哗啦转起来，颜色在空中交叠成远比原先丰富的色彩，变成一汪绚烂流动的光。 　　…… 　　…… 　　…… 　　夜里。 　　许明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熬了一阵，索性翻身下床。 　　拿起外套披上，将窗子推开，安静倚在窗边，发丝被月光染上银白，随风飘动着。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与原来相似，心里止不住地生起一股疏离感。 　　四看一眼，是逐渐熟悉的风景，默默回头，有一床厚厚的被子，以及这个家。 　　不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一切，好像和以前越来越远了…… 　　曾经山上的日子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自己也越来越习惯如今的生活。 　　现在就连姜余也不叫自己女侠，而是直呼姓名。 　　自己每天就是清晨醒来，收拾好下楼，买好两人的早饭…… 　　像是换了一个地方修炼一样，只是这次不再是修行剑法，而是学着如何生活，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度过余生。 　　回忆一下到这里之后的日子，自己不再是一个日以继夜修行的机器，多了很多以前几乎缺失的情绪，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记忆翻动，没由来地想起在服务区的那个晚上，那次姜余安慰自己时说过的话——假如让他做一万次选择，他都会选择维持现状，会选择走到如今。 　　想到这里，许明月心头一紧，脚丫缩了缩，身体里的血液都像是要倒流似的。 　　夜深了，凉飕飕的风，一股儿一股儿地从外边吹进来，窗帘被鼓动，哗哗作响。 　　不知什么时候，窗子被悄悄关上，那道人影也消失不见。 　　一夜安眠。 第47章 第六十七章 你个坏东西 　　许明月周六来了例假，对门的姜余一觉睡到中午，两人索性都没出门。 　　在家宅了一天，转眼就到周日，想到周天不出去明天就又该上班了，姜余没敢再耽误，中午吃完饭，稍作休息睡个午觉，拉着许明月出了门。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 　　“去哪？” 　　姜余挠挠头，想了好一会，“不知道。” 　　“你不知道去哪儿还拉我出来？” 　　“我以为等我走到门口就该想好了……” 　　许明月白了一眼，“去书店那边去看看吧。” 　　“我妈那有什么可看的？”姜余疑惑。 　　“你有别的选择？” 　　“没有。” 　　“那还不听我的？”许明月没好气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个先走了。 　　姜余老实跟上，看着旁边双手揣兜信步的女孩，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 　　怎么感觉渐渐压不住她了？ 　　明明之前出门去哪里，吃什么，都还是自己做决定，等许明月渐渐适应后，她反倒成了那个拿主意的人。 　　“你知道我妈那个店在哪么？” 　　“这有什么难的。”许明月朝着路边一侧努了努下巴，“反正沿着这条路走就行。” 　　姜余无奈地扁扁嘴，决定摆烂，许明月拿主意就拿主意吧。 　　只要俩人好好的，才懒得在乎这个。 　　两人走半个小时，到姜爸学校马路对面，姜余带着许明月一拐，钻进小街里。 　　又过一个弯，这才到地方。 　　说它是街有点窄，说巷子又太宽，路面上铺着沥青，边上种着一溜的树，树上光秃秃的，见不到一片叶子。 　　日光斜下，曲折树影被拉到路对面，正好落在书店门口。 　　两人走进书店，一进门就能看见柜台，姜妈正抱着小豆靠在椅子上，一人一狗都在打盹。 　　狗的感官比较灵敏，两人前脚进门，小豆立马察觉到动静，睁开眼，朝着姜余汪汪两声，完了又看见许明月，噤声往姜妈怀里钻。 　　姜妈被吵醒，揉揉眼睛，“要买什么……？” 　　等看清来的是谁，表情一怔，跟见了鬼似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又揉揉眼，这下终于看清了，疑惑道：“你俩怎么来了？” 　　“许明……”姜余一句话刚出口，腰上被顶了一肘，连忙改口，“我带她来看看。” 　　“哦。”姜妈将信将疑地看一眼姜余，视线转向许明月，笑了笑，“小许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 　　“那好，稍微一等。” 　　姜妈把正瑟瑟发抖的狗放进笼子里，抬腿往书店里走。 　　姜余左右瞅瞅，到书架边上随手拿出本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回去再一看，其他也基本都是各类教辅资料。 　　啧了一声，“净是教辅，没意思。” 　　许明月附和地点点头，四看一眼，打量起来。 　　这个书店不小，立着几排书架，想来上面要是摆满自己感兴趣的书，估计能看很久。 　　从书店到马路也有一段距离，四周安静，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正逛着，姜妈端着两杯咖啡出来。 　　“小许你试试。” 　　许明月道了声谢，接过来咖啡，抿一口，眼神一亮。 　　姜余也接过来，往姜妈来的方向瞅一眼，“你弄咖啡的那些东西还在店里呢？” 　　“咋了？” 　　“早都试过了，这个又不挣钱。”姜余对着杯子吹吹，噘嘴道：“你这个书店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只能卖教辅资料这些的。” 　　“用你管？”姜妈眼一瞪。 　　眼见两人又要拌嘴，许明月接过来话题，“阿姨，您这个还挺好喝的。” 　　说完在杯沿蘸一下，抿着小嘴对姜妈恬静一笑。 　　“嗨，你喜欢就行。”姜妈被这么一夸，心情有点美，絮絮叨叨起来，“这个咖啡啊，步骤可麻烦了，得要先把那个豆磨好，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不然它这个……” 　　“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呐，人家又不学这个，你不嫌……” 　　姜余大大咧咧地插嘴，眼见两人默不作声盯着自己，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脖子一缩，捧着杯子悻悻走到书店外边吹冷风去了。 　　这个剧本不对啊！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她俩彼此看不对眼，然后自己打圆场么？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没去管姜余，许明月把视线拉回来，看向姜妈，“您继续说，我爱听。”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听姜妈和自己分享怎么做咖啡，等姜妈说的差不多，手里这杯也刚好喝完。 　　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腆着脸收走许明月手上的杯子，颠颠着拿去洗。 　　姜妈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啐了一口，“瞧这熊玩意……” 　　对着许明月笑了笑道：“你俩自个转转，我去门口那坐着，有事叫我。” 　　过了会，许明月和姜余两人碰上面，一齐到书架那头转悠。 　　往里一走，顶上挂着几盏大灯，暖黄的光线照射下来，气氛安逸舒适。 　　书架上一排排的书高低摆放着，按照分类各自放在不同书架上，尽头的窗边还有几张木桌和小沙发。 　　手指在一个个书脊上划过，不知不觉走到了头，许明月顺势走到桌边坐下，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抬头看向姜余，“这里还挺不错的。” 　　姜余刚才全程关注点就没在周围环境上，愣了一下才开口：“你喜欢这个环境？” 　　“对啊。”许明月点点头，扫视一圈，“以后我和小姨来这里算了。” 　　平时两人没明确分过哪天谁去谁那，反正横竖得有一个人要出门，现在一看，中间有这么个书店，那以后来这里碰头就好，环境不错，对两人也都公平。 　　“可以是可以……”姜余挠头思索片刻，“但我妈和小姨俩人一向不对付，让她俩碰上，会不会不好啊？” 　　“这不还有我吗？” 　　“哦——”姜余坐在许明月对面，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着“你还挺厉害，把我妈和小姨都拿捏住了。”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味？”许明月眉头微皱，一脸狐疑。 　　闻言姜余心里一咯噔，刚才一不注意没忍住口嗨，硬着头皮问：“哪儿不对了？” 　　“啧，有点阴阳怪气。” 　　“我是那种人？” 　　许明月嘁了一声，想起在姜余电脑里发现的那些东西，撇撇嘴道：“难道你还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难道是个坏东西？” 　　“嗯。”许明月点点头。 　　姜余心里一动，面不改色道：“那你说说看？” 　　“说什么？” 　　“就刚才那句。” 　　“你个……坏东西？” 　　“嘿嘿。”姜余挠挠头，一脸满足。 　　许明月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毛病？ 　　懒得搭理，坐的正舒服，索性闭上眼休息，嘴皮微动，“等会回去路上一起去买个菜，不然晚上没得吃。” 　　“这事你记着就行，怎么还指望上我的记性了？” 　　看了几眼对面，姜余心里偷着乐，干脆也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明天就要上班了，心里一点急躁的感觉也没有，只想着当下，细细品味着每一秒。 　　相处的时光，也可以走得很慢。 第48章 第六十八章 自己做的饭，哭着也要吃完 　　三月十号。 　　许明月待在家里，理直气壮地做饭。 　　做饭，是一门需要熟练度的手艺。 　　手生的时候，一连做七天同样的菜，能吃出来七种不同的味道。 　　等慢慢形成肌肉记忆，会发现做饭就像练剑，可以大开大合，也可以细致入微，不同的选择直接决定了最后的口味。 　　许明月的风格是后者。 　　配料能少放绝不多放，最后做出来的菜往往清清淡淡，姜余都说自己最近不太吃得惯辣了。 　　虽然他也没吃惯过就是了。 　　手机立在旁边，上面播放着哔站上什么美食作家的教学视频，许明月照着做。 　　菜放在一边碗里，葱姜蒜也准备好，点开视频，播放不过一分钟，当场愣住。 　　——宽油是什么油？ 　　在厨房里上看下看，翻箱倒柜，就是没找着。 　　啧，换道菜。 　　洗洗手擦干净，刚要摸到手机，姜余打来电话。 　　“喂？” 　　“我今天发工资，带你下馆子！”姜余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瞅一眼灶台上切好的配菜，许明月心有不甘，“我已经开始做饭了，你还是回来吃吧。” 　　“那行吧，我下班时间还是老样子。” 　　“今天不加班？” 　　“嗯，在家等我就行。” 　　“好。” 　　轻轻一点，挂掉电话，看着面前的配菜又犯起了愁。 　　等姜余回到家里，许明月刚好做完菜，正往餐桌上端。 　　换好鞋，到餐厅里一屁股坐上椅子，看着面前的菜报起了菜名，“煎豆腐、肉末茄子……” 　　“咦，怎么有个虎皮青椒？” 　　朝着许明月一挑眉毛，“这个菜是给我做的？” 　　“给你闲的。”许明月白一眼，“快过来帮忙端菜。” 　　姜余屁颠屁颠跟上帮忙，也就端着一碗青菜出来。 　　两个人，五菜一汤，称得上豪华了。 　　许明月看一眼餐桌，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起身到厨房里拿出来两瓶酸奶，一人一瓶。 　　嗯，这下对了。 　　“庆祝你今天发工资，多做了几个道菜。” 　　“感谢感谢。”姜余边笑边掏出手机，朝着餐桌咔嚓咔嚓拍起来。 　　“你拍这个干什么？” 　　“等会发给我妈。” 　　“哦。”许明月摸摸把筷子收起，朝后挪了挪凳子，防止被拍进去。 　　凳子往后移动，姜余手机抬起来一寸，又往后一点，手机也跟着动。 　　眉头一皱，“你拍我干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姜余连声否认，拍完又瞅一眼，心满意足。 　　把手机放回兜里，随口解释：“拍了发给我妈，省的她老觉得我做饭不好吃。” 　　“可这是我做的菜啊？” 　　“一样一样，你做菜不也是我教的。” 　　许明月皱皱鼻子，懒得戳穿他，这人就是想和他妈嘚瑟，还非得拉上自己。 　　不就多做两道菜，瞧给他乐的。 　　姜余嘿嘿一笑，“吃吧吃吧。” 　　说完伸筷子夹上一根青菜，放许明月碗里，眯眯笑着。 　　许明月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一根青菜刚啃下去一半，突然怔住。 　　自己什么时候习惯姜余夹菜这回事了？ 　　狐疑地瞄一眼姜余，回想好一阵子也没结果，干脆就当没这回事，安心吃饭。 　　吃到一半，开口聊起：“你最近加班越来越频繁了。” 　　本来许明月是个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人，现在慢慢被姜余同化，吃饭也会主动聊上两句。 　　听到许明月的话，姜余气不打一处来，咽下嘴里的，吐槽道：“你别提了，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要招人么，嘿，你猜怎么着？招人进来，让老人带新人，又立了个新项目，纯特么扯淡。” 　　许明月拿筷子敲敲碗，“有事说事，别蹦脏字。” 　　“好好。”姜余做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顿了顿，接着道：“反正就是活没变少，还变多了，现在一天天的……” 　　提到工作上的不顺心，一不小心就说顺嘴，等意识到了，扒一口饭没再说下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明月听到这里该懂的也都懂了，沉吟一下，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工作？” 　　在这里生活得越久，越是能理解姜余身上的担子，曾经所有见识过的美好，都建立在他默默付出的基础上。 　　总得分担一些压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听到许明月的问题，姜余抬头瞅一眼，含糊不清道：“太早了。” 　　“什么太早了？” 　　“你工作还太早了，暂时没有身份证，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不用着急的。” 　　许明月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突然没了胃口，凝眉道：“那身份证的事怎么解决？” 　　姜余看着许明月一脸认真，心想干脆把这事说开得了，耐心解释：“这个东西不是想办就能办的，没有办法提供有效的证明，想有个户口的话就要去派出所户籍科，纸面文件上说是会有相关人员了解你的情况，然后实地探访……” 　　深吸口气，叹道：“但是这都是纸面上的说法，实际情况是，这个过程步骤繁琐，而且耗时漫长，毫无保障的同时又容易前功尽弃。” 　　许明月点点头，“总之就是很麻烦？” 　　“对，你耐心等等，迟早会有的。” 　　姜余端起碗，仰头把最后一点饭扒拉到嘴里，扯餐巾纸抹了抹嘴，看见许明月还坐在那发呆。 　　“你怎么不吃？” 　　许明月回过神来，看一眼自己的碗，轻轻摇头，“没胃口。” 　　姜余没说话，砸吧砸吧嘴，起身走到厨房左右看看，拿着一勺出来，拉开许明月旁边的椅子坐下。 　　伸手拿上碗，递到许明月脸边。 　　“啊——” 　　许明月还在琢磨工作的事，侧头看到碗，皱眉道：“你要干嘛？” 　　“你想你的，我喂我的。” 　　“我有手，要你喂我干什么？” 　　“那行，你吃吧。”姜余大大方方地把碗勺放到桌上，静静看着。 　　许明月盯着碗看好一会，没动手，反倒是先开了口：“可我不想吃。” 　　姜余又伸手拿过来，耸耸肩，“那我喂你。” 　　看一眼姜余表情，许明月彻底明白了，自己今天要是不吃，这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那我自己吃吧……” 　　“现在说这个晚了，我喂你。” 　　许明月眼一瞪，“我能自己吃饭！” 　　“我不听。” 　　…… 　　肚子里多了一顿饭，可灵魂却感觉好像少了一部分。 　　许明月呆愣地坐在桌边，眼圈微红，看着面前的酸奶无动于衷，仿佛一尊石像，对外界毫无反应。 　　连哄带骗的被喂了一碗，人已经饱了，甚至有种打嗝的冲动。 　　旁边的姜余脸上美得冒泡，一边念经，一边收拾碗筷，走到厨房里洗洗刷刷。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找工作归找工作，吃饭可是头等大事，你不能……” 　　许明月忍无可忍，满脸悲愤控诉道：“我都已经吃完了，你可闭嘴吧！” 第49章 第六十九章 世界的正反面 　　有人活在山巅，有人活在深谷，每一寸的光亮，就代表有着另一寸的阴影。 　　崂山，山脚下。 　　残阳如血，从群山那头漫过来。 　　蒋柯吐出一口烟，兴致缺缺地把烟头弹飞，回头道：“走吧。” 　　“咱们都到这了，不进去转转？”林倩扭头看向太清宫那头，“听说今天那个大师就在里面。” 　　“没什么可看的。”蒋柯撇撇嘴，斜眼看了一眼那侧的朱门碧瓦。 　　听到蒋柯的话，林倩侧头盯着蒋柯脸上仔细观瞧，抿嘴笑着，“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变主意了，怎么，你有想问他的？” 　　“我？”林倩眨眨眼，“我能有什么问题。” 　　蒋柯瞥了一眼林倩，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目光在停车场里找寻着，嘴上淡淡道：“我们前几天才正式认识，当时还夸你挺能聊的，看来是我话说早了。” 　　找到自己的车，提腿就走。 　　林倩低头浅笑，一阵小碎步跟上。 　　“蒋柯？” 　　蒋柯不耐地回头看去，林倩正在打量四周，原地转了个身，手指在半空晃呀晃，最后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你今天带着我翘班，就这么回去？”林倩轻咬嘴唇，眨了眨眼。 　　蒋柯没有回答，伸手拉开旁边的车门，“走吧。” 　　坐上车，车一发动，空调自动运行，往外呼呼吹着暖气。 　　蒋柯揉着鼻梁闭目养神，林倩看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保湿喷雾补补水。 　　“等会晚上去哪儿吃饭？” 　　“不知道。”蒋柯睁开眼，在身上一顿翻找打火机无果，四下找起来。 　　“别找了。”林倩晃晃手里的打火机，促狭笑着，“你已经抽了半包了。” 　　“给我。”蒋柯面无表情。 　　林倩也不恼怒，笑吟吟地递过去。 　　点燃香烟，看着火红中掺着焦黑的烟丝，蒋柯想了想，“去找我朋友吃个饭。” 　　叼上烟，眯眼在手机屏幕上翻找号码，找到后点击拨通。 　　姜余有些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蒋柯？” 　　“是我。” 　　“老蒋啊，哈哈，找我啥事？”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一天到晚都能这么乐呵。 　　想着想着，蒋柯不自觉地嘴角微扬，“一起出去吃个饭？” 　　那头顿了顿，才道：“今天不行，刚我女朋友电话里和我说她在家做了饭，我等会下班就得回去。” 　　“你这就开始享受起婚后生活了？” 　　姜余嘿嘿一笑，“羡慕的话你也找一个呗。” 　　“你能不能要点脸啊……”蒋柯当即就没好气地笑骂起来，话到一半又收住，“那算了，有机会咱们下回见，你带上嫂子。” 　　“行，儿子拜拜。” 　　没等蒋柯一句儿子蹦出口，那头抢先挂了电话。 　　蒋柯愣愣地盯着手机半晌，嘴皮微动，“我靠……” 　　收拾好表情，转头看向林倩，看到她正含笑目视着自己。 　　朝着她昂昂下巴，“晚上去吃点好的。” 　　“好呀。” 　　落日西沉。 　　驱车从崂山赶回市里，边开着，等到一家常去的餐厅门口，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林倩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餐厅名字，转头对蒋柯笑道：“还真是来吃顿好的，老板您破费了。” 　　“别叫我老板。” 　　“那叫什么？”林倩手指覆在红唇上，思索片刻，“蒋同学？” 　　蒋柯看她一眼，“这还不简单，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谁知道呢。”林倩俏皮一笑。 　　谈话间，两人坐到座位上，蒋柯独自点好餐，叉手看向窗外发起呆。 　　良久，思绪被林倩的嗓音拉回现实：“有件事我还挺惊讶的。” 　　“什么？” 　　林倩目光低垂，用手指在桌上悠悠画着，“关于你没有女朋友这回事。” 　　扫一眼蒋柯的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吗？” 　　蒋柯像是被勾起了兴趣，眯眼盯着林倩，神色玩味道：“那你说说，我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林倩沉吟片刻，朱唇轻启，“你呀——表面随性，很少有情绪波动，好像很好相处……但实际上除了自己，对什么都不在乎。” 　　仿佛微醺的眸子直直盯着蒋柯，近距离下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我总觉得我们是相似的人。” 　　蒋柯听完，笑着摇摇头，朝着窗外的夜景努努下巴，“你有一点说错了，我在乎这个东西。” 　　顺着蒋柯的视线看去，繁华都市，高楼林立，各色的光汇成一片夺目的海。 　　虽然蒋柯没有明说，但林倩却明白了。 　　脸上怔了怔，似乎有些意外，媚眼轻笑，并没有说话。 　　——你要这么说，那我们可就更像了。 　　…… 　　陪林倩仓促吃了顿饭，蒋柯又独自开车回家。 　　天色昏黑，一路上也不心急，慢悠悠地开着。 　　外面是漆黑的夜，前灯照亮着眼前的路，狭窄的车厢里，感觉像是黑夜无声灌注进来，让人难以呼吸。 　　下意识地想找谁联系一下，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没来得及变成实际行动就被掐灭。 　　这个时候找林倩恐怕会被误会，除她之外好像也只能找姜余，但这人估计在家被女朋友伺候着呢…… 　　算了，就不当那个云电灯泡了。 　　开车到家门前，下车伸手掏钥匙开门，摸了半天也没摸着。 　　脑袋一昏，钥匙特么好像落在公司了。 　　走到窗边往里一看，果然没人，屋里灯也没开，家里昏黑一片。 　　啧了一声，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两下，四看一眼，干脆瞎转悠去。 　　紧了紧外套，晃晃悠悠地沿着路走，冷风迎面吹来，吹得人眼角发凉。 　　走到小腿都快冻木了，蒋柯吸吸鼻子，回头看一眼来的方向，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怎么往回走。 　　左右看看，发现一家便利店亮着灯，显然还在营业，索性进去。 　　叮铃一声欢迎光临落在身后，蒋柯直直朝着饮料柜走去，目光落在啤酒上，想了想，明天还得去公司，扭头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天气一冷，手机满电都撑不了多久，等他走到柜台前，刚要扫码，手机却又怎么按都按不亮。 　　店员注意到他的窘迫，低声提醒：“先生，要是手机没电了我可以帮忙充电。” 　　“算了。”蒋柯把矿泉水放回饮料柜。 　　又路过门口，顿顿步子，侧头道了声谢。 　　两手空空地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街头分外安静，万千人正处深夜梦乡中。 　　远处的天际线，是浩荡繁华的都市，绚丽的灯火通明。 第50章 第七十章 没头脑和儿媳妇 　　与人长时间相处后，情绪波动一致，饮食习惯趋同，就连面部表情也变得相似，于是渐渐就会出现所谓的夫妻相。 　　许明月和姜余相识不久，已经开始体会到类似的事情所带来的难处。 　　早上七点，两人前后起床，等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正好撞上。 　　于是，在小小的洗漱台前，两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要不……你先？”姜余率先让步。 　　许明月摇摇头，“你先吧，你还得上班。” 　　空气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两人干脆挤在一块洗脸刷牙。 　　咕噜噜把嘴里的沫吐了，姜余侧头看向许明月，“你今天还是去我妈那？” 　　“你让一下，我没地站了。” 　　“哦好。” 　　许明月才刚洗好脸，照照镜子，边看边道：“小姨今天中午要去和赵卓吃个饭，我就不过去了。” 　　脸上干净清爽，满意地拍了拍。 　　“啧，人家感情都进步了。”姜余语气酸溜溜的。 　　“是啊。”许明月点点头，表情感慨。 　　照这么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小姨得给那人拐跑，到时候俩人估计没法像现在这样搭伴闲聊，那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好过。 　　赵卓的形象顿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哎，你说，我能在你妈那上班吗？”许明月突然抬头。 　　姜余正漱口，被这一句话刺激得差点喷出来。 　　连忙把嘴里的水吐了，瞪大眼看着许明月，一时语塞。 　　姑娘，你还没嫁过来呢，怎么就惦记上太后娘娘的产业了？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着在你妈那工作不用身份证。”许明月皱眉道。 　　“不是不是。”姜余摆摆手，连忙解释：“我妈那个书店一个人就能忙过来，你要是去工作了，她干什么？” 　　“休息？” 　　“退休可能更恰当点……” 　　“有什么区别吗？”许明月一脸疑惑。 　　姜余拿来洗面奶，边挤边道，“我妈还年轻呢，你这样会让她闲的没事干，她不得无聊死？” 　　“哦，我懂了。” 　　…… 　　…… 　　…… 　　清晨的桃园西路，四周一片宁静祥和。 　　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背上一个大包，边喘气边跑，卷动一阵焦急的风，顿时啥氛围都没了。 　　姜妈正牵着小豆，神色悠然地遛狗去上班。 　　哎，这日子可美。 　　今天许明月和吴亚楠估计又得来店里，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凑上的，简直怪事一桩…… 　　脑袋里没由来的冒出一句‘没头脑和儿媳妇’。 　　还挺形象？ 　　哈哈，有意思。 　　脸上乐呵，遛狗绳也不自觉地收紧，咧嘴走在前边的小豆正兴奋着，顿时被扯得一踉跄。 　　姜妈没注意到这个，心一懒，琢磨起今天给自己放个假的事。 　　最近许明月和吴亚楠俩人没事就过来，连带着自己也没法出去游山玩水，身上零件感觉都快生锈了。 　　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门转转感觉怪可惜的。 　　正想给自己摸鱼的事找个合理借口，兜里手机却突然响了。 　　窸窸窣窣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才聊上两句。 　　“啥？”姜妈脖子一伸，语调放高，“你和明月今天不来了？！”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还有这种好事？ 　　“对啊，我今天有正事要办。” 　　“你有啥事？”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就不能有个正事？” 　　“行行行，关我屁事。”姜妈语气不耐地挂断电话。 　　低头眼看被牵着的小豆，脸上由阴转晴，笑眯眯道：“小豆啊，今天妈妈就不带你出去玩了哈。” 　　…… 　　…… 　　…… 　　读书看报，一上午眨眼就过。 　　最近姜余回家都会带上一卷报纸，说是网上的新闻质量参差不齐，传统纸媒做文章态度更严肃，质量上要靠谱些。 　　许明月欣然接受，就当日常生活里又多个消遣方式。 　　到了中午，难得的不想做饭，一想到费老大劲做出来一顿饭，还得洗这个那个的，突然没了动力。 　　给姜余发个消息，说是想点外卖，他当即同意。 　　兴冲冲扑上床，细长的双腿勾起，开始选择人生中的第一顿外卖。 　　刚入眼就是牛腩土豆煲饭。 　　嗯，首先排除带土豆的…… 　　刚来那会，跟着姜余吃过一次东北铁锅炖，里边那土豆烫得像颗手雷，给她整的现在还有心理阴影，舌头不禁发麻，抽抽两下。 　　咂咂嘴，接着点外卖。 　　挑挑选选好一阵子，终于艰难敲定午饭——烤鱼。 　　商家配图里的烤鱼上面撒着葱花孜然一类的调料，略焦的表皮被烤得绽开，露出里面鲜嫩的白肉。 　　靠着一张图片，烤鱼在一众外卖中脱颖而出，成功抓住许明月的眼球。 　　商品页面还说附赠一份米饭，给许明月看得惊了，感觉自己血赚。 　　抱着手机到客厅坐下，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 　　一想到自己点的烤鱼就馋，许明月下意识地舔舔嘴唇。 　　想了想，给姜余发个消息报备一下。 　　“我点的烤鱼” 　　姜余回复消息一向很快，“回头你拍张照给我也尝尝” 　　“你呢，中午吃什么” 　　“我现在在忙，晚点再吃得了” 　　“行，那你先忙” 　　把手机放在一边，许明月起身到窗边瞅瞅，仿佛这样就能把外卖给盼来。 　　在家里踱步走来走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骑手电话。 　　小区进来要门禁，骑手只好放在门口，给外卖拍了张照发过来就走了。 　　电话打完，许明月立马换鞋下楼。 　　一路小步快走，还没到小区门口，远远就能看见那边放在门卫室窗台上的包装袋。 　　脸上一喜，加紧走过去。 　　走到近前，包装袋半敞开着，外面贴着一张订单纸，仔细看两眼，确实是自己的。 　　许明月提起就往回走，心里盘算着等会吃饭的时候看哪本书下饭。 　　没走出两步，突然察觉到异常。 　　低头看着包装袋，有些疑惑——怎么感觉重量不对？ 　　伸手打开，顿时愣住。 　　只见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份米饭，烤鱼连个影也没有。 　　脸上先是错愕，旋即变为失落，再一想，这事没完，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商家、骑手、门卫，这三方有最大嫌疑。 第51章 第七十一章 烤鱼 　　面色平静地走回小区门口，许明月敲了敲窗。 　　门卫是个年轻小哥，看见窗外的许明月，呼吸为之一滞，随后亲切地笑着，拉开窗户，“您好，有什么事？” 　　许明月眉头微凝，表情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刚才外卖商家打电话和我说，他们做的时候不小心把味精当成盐放到里面，我一看，外卖包装里的午饭也不见了……” 　　话音被拖得很长，许明月暗暗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这句话说完，对方面色无虞，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样啊。”门卫小哥笑得更亲切了，恍然地点点头，笑问：“你是想知道谁拿走了你的午饭？” 　　哦，我的圣母玛利亚啊。 　　什么叫人美心善，被偷了外卖还担心人家吃坏肚子。 　　“对。”许明月神色忧虑，指着门卫室外头的监控摄像头，“这个东西，可以看吧？” 　　“可以可以！”门卫小哥从凳子上起来，转身把门打开，“你进来吧。” 　　走到电脑边，屏幕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实时传输着小区里各个监控摄像头的拍摄画面。 　　“哪一个是这个门的录像？”许明月弯腰凑过去。 　　一阵香风迎面，门卫小哥面色僵住，整个人顿时有些拘谨，机械地开口：“不是在这……” 　　鼠标点击几下，“你是什么时候拿的外卖？” 　　“就刚才，呃……两三分钟？” 　　门卫小哥输入账号密码，查询日期后把进度条拖动到最右一截。 　　点击倍速播放，视频上的画面快速变化着，一辆辆车影闪过，很快就来到最后几分钟，恢复正常速度后不久，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身影出现在视频画面中。 　　“这个应该就是送你这单外卖的人。”门卫小哥指着画面道。 　　“嗯。”许明月眯眼仔细观察。 　　只见骑手消失在监控左侧，不过两分钟又出现，然后空着手从右侧离开。 　　难道不是他？ 　　许明月细细思索着，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向门卫小哥，“可以再看一遍刚才的画面吗？” 　　许明月说话柔声细语的，像是咒语一般，门卫小哥愣了愣，点点头，“好好，这个简单……” 　　说完又播放一遍最后的图像。 　　许明月再看上一遍，果然发现视频中另一个关键点，骑手出现在画面中时手中的外卖袋是闭合的，而非自己拿到手时半敞开的模样。 　　如此一来，商家的嫌疑也可以基本排除。 　　啧，这下不好办了。 　　许明月心中烦闷，小区占地面积可不小，要从这么大的小区里找到那个偷外卖的人，难如登天。 　　没再麻烦门卫小哥，许明月道了声谢便往家走。 　　手里提着一盒米饭，表情有些复杂。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煮米饭了，如今肚子咕咕作响，现在回去光是做菜也要好一会才能吃上。 　　就不应该偷懒不做饭，现在钱花了，外卖也没了，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想到这，一个电话拨出去。 　　“喂？”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姜余似乎有些惊讶，又问道：“拿到外卖了吗？” 　　“不说这个，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还在忙，暂时顾不上。” 　　许明月眉头微皱，“行……那你早点吃。” 　　“就这事？” 　　“嗯，就这样吧。” 　　急急忙忙把电话挂掉，许明月心中烦闷不减。 　　这个事要是和他说了，这人肯定又要笑自己，一想到那副咧嘴哈哈笑着拍腿的模样，拳头忍不住硬了。 　　抬头环视一圈周围高高的住宅楼，心中叹气，步伐不由得放缓。 　　我的烤鱼…… 　　许明月脸上发愁，对自己不翼而飞的午餐念念不忘。 　　你说这好端端的烤鱼，怎么说没就没？ 　　正难过，四周一股异香渐浓。 　　起初还以为是谁家的饭菜香，倒也没在意，但在某一个瞬间，像是直觉一般，许明月倏地清醒。 　　虽然没有吃过烤鱼，但这个孜然飘香，微微带点辣的气味…… 　　一定就是它！ 　　许明月原地嗅了嗅，又四处走走，试图确认气味的来源。 　　缓步走着，渐渐靠近了路边的草丛。 　　许明月脸上一怔。 　　不是，你偷外卖还要藏在绿化带里吃？ 　　暗暗握紧手中的包装袋，随时准备将那个饭盒当成流星锤一般甩出。 　　一步，两步，三步…… 　　靠近草丛，烤鱼的气味已经再浓郁不过，许明月手指拨在枝叶间，一点点分开，心中一动，猛地扎身进去。 　　许明月瞬间穿过草丛，身上还沾着几片叶子，脚一顿，立在一片翠绿中间。 　　放眼看去，率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被揭开的透明塑料盒，在它一旁，是一条焦酥的烤鱼，上面还有着细微的咬痕，显然已经惨遭毒手。 　　视线一转，在烤鱼的旁边，是让许明月万万没有想到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棕白相间的小猫，像被许明月刚才的动作吓住，整个猫被掀翻一般的露出肚皮，躺倒在地。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反倒是猫先出了声：“喵喵？” 　　许明月顿时愣住。 　　…… 　　…… 　　…… 　　姜余坐在餐桌边上。 　　一脸费解地挠挠头，刚要说什么，看着对面许明月怀里的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就是出门上个班，上到一半突然告诉说家里多了只猫？ 　　卡了好一会才说出话：“你这，这猫挺黏人哈。” 　　许明月吃一口，猫也吃一口，许明月嘬一口酸奶，猫也…… 　　喂喂！那里不能碰！ 　　“小心……” 　　话说出口已经晚了，姜余默默扶住额头，感觉自己头上冒着绿光。 　　许明月面无表情地扒开猫爪，“刚带回来那会它身上脏兮兮的，非要黏着我，害得我多洗了个澡。” 　　说完叹口气，语气幽怨道：“钱没赚着，家里又多了一张嘴……” 　　“没事没事。”姜余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来，头也没抬地摆了摆手，“明天带它去做个检查，还有驱虫什么的。” 　　野猫带回来是不能第一时间洗澡的，受到惊吓之后很可能会引发应激性猫瘟。 　　但或许是这猫的性格问题，别说应激了，自打自己回家见到的第一眼起，它就没离开过许明月身上。 　　实话实说，有点羡慕。 　　想到这，姜余把筷子一放，“这猫它到底是个男的还，我呸，公猫还是母猫啊？” 　　许明月撇撇嘴，“母的。” 　　“哦。”姜余点点头，心里松口气。 　　绿是不可能绿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绿的。 第52章 第七十二章 温柔的人 　　说到这份上，这猫估计以后就得在家里住下了，姜余转口问道：“这猫，咱们是不是该给它一个名字？” 　　许明月也是听了这句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含着筷子看向怀里的猫。 　　这么小一只，之前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没见到猫妈猫爸，还怪可怜的，当时心一软，稀里糊涂地就抱回了家，还被它弄得一身脏。 　　“叫什么好？” 　　姜余想了想，“猫猫狗狗，一般都是用吃的来起名。” 　　“哦。”许明月点点头，看一眼面前的饭菜，随口道：“辣椒。” 　　“一听就很凶，和它性格不符。” 　　“茉莉蜜茶。” 　　“这也太长了点。”姜余摇摇头。 　　“嗯……酸奶？” 　　“念起来不顺口。”姜余再次否定。 　　他今天注定和奶这个字过不去了，反正酸奶就是不行。 　　“那你想吧。”许明月脸一黑，懒得想了，直接抄起筷子吃饭。 　　说一个否一个，谁爱想谁想去，反正没名字也能活。 　　姜余一看，急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觉得你起的不好，我是觉得还能有改进的空间。” 　　说完还挺得意的——这波啊，这波是高情商发言。 　　许明月呵呵一笑，“你也学会骗人了。” 　　姜余脸上发烫，打起了转移话题的主意，“你中午吃的什么？” 　　“烤鱼。” 　　“那就烤鱼吧？” 　　“哟，不嫌弃拗口了？” 　　“不嫌弃不嫌弃……” 　　敲定名字的事，这个家算是正式迎来一位新成员。 　　姜余把客房里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下，准备让猫待在这。 　　毕竟也才洗了个澡，身上指不定还有寄生虫什么的，最好还是不要和人住一个屋。 　　两人忙手忙脚地用一个纸箱给它造了个窝，里面垫着毛毯，看上去挺保暖的。 　　本以为这是麻烦的开端，没成想似乎却成了最后一个难点。 　　许明月按照姜余教的方法——虽然姜余也是上网搜的，带着烤鱼到猫砂盆里，用它白白的爪子刨了刨猫砂，指着又道：“这里，便便，地方，知道？” 　　烤鱼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对视片刻，随后许明月就真的确信它学会了，拍拍手说大功告成。 　　“真的假的？”姜余瞪大了眼。 　　哪有这么机灵的猫，是这猫能听懂人话，还是你会读心术？ 　　许明月瞥他一眼，哼哼两声没说话。 　　也没让他多等，就过了半个小时，许明月和姜余正坐在客厅看电影，烤鱼突然喵喵两声从许明月腿上支起来，身手矫健地跳下沙发，俩人再抬头一看，它正在猫砂盆那头卸货。 　　许明月比一个大拇指，投去赞赏的目光，“烤鱼，你很争气！” 　　“喵——”烤鱼看一眼许明月，然后扭头继续干正事。 　　姜余视线在一人一猫上来回转，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叹口气，默默缩回沙发。 　　电影里的内容已经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因为身旁正在上演挑战他三观的魔幻现实。 　　这哪是捡回来一只猫，它要哪天变身猫娘了都不稀奇。 　　这猫就邪门。 　　没一会，烤鱼扭着身子回到沙发边，一个扑腾又盘在许明月腿上，安安稳稳地侧着身子，像是也在看电影。 　　许明月壮壮胆子，轻咬下唇，伸手在烤鱼的小脑袋上抚过。 　　感受到许明月的手，烤鱼昂头向她手心里靠了靠，舒服得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许明月看它的眼神都像是已经化掉了，静静顺着毛。 　　毛茸茸的，好舒服…… 　　拿肩膀拱一下姜余，又朝着烤鱼那边使个眼神，凑过去低声怂恿道：“你要不要试试？” 　　姜余还在寻思猫娘什么乱七八糟的，突然看见一张泛红的小脸贴在距离自己十厘米的地方，脑袋里顿时冒出一段直指他内心深处的幻想场景。 　　脸一红，嘴硬道：“这猫邪门，我才不稀罕，这也太怪了。” 　　…… 　　星月高悬，睡前。 　　许明月坐在床头，把书合上，放到一边。 　　刚准备关灯睡觉，心里止不住地想到猫——烤鱼的那个窝会不会毯子薄了？房间窗户有没有关好？会不会正在挠门，想要找我？ 　　嗯……你妈觉得你冷。 　　心里越想越没底，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就下了床。 　　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手一握上冰凉的门把就意识到不对。 　　——门是开着的。 　　轻轻推开门，只见猫窝旁边蹲着一个人影，除了姜余还能是谁。 　　摸着黑到猫窝边上，低声笑问：“我才不稀罕？” 　　许明月乐坏了，侧头靠近，还想要看清姜余的脸，被他仰头躲了过去。 　　这人之前一副嫌弃的样子，现在不也趁着大半夜偷偷一个人过来看猫？ 　　还被自己抓了个现行，丢不丢人呐？ 　　转头看向烤鱼，它正趴窝睡觉，好像睡得挺熟。 　　许明月今天上网查过，猫的生物钟和人不大一样，它们一天到晚随时都能睡，睡不睡的完全取决于心情。 　　一般来说晚上是猫咪的兴奋期，这么一看，自家的烤鱼可能…… 　　呃，可能是有点邪门。 　　小小的烤鱼蜷成一团，耳朵时不时动弹一下，许明月浅笑看着，伸手拎起毯子的一角，盖在它身上，随后蹲着身子一言不发。 　　对于烤鱼，许明月有种说不上的亲切感，奈何烤鱼对她也是，一人一猫凑一块去堪称绝配。 　　静静看着，心中止不住地生出一种想要呵护对方的念头，温柔的念头在脑海里荡出一圈圈涟漪，连带着目光也变得温柔。 　　小东西，怪可爱的…… 　　房间没有开灯，深夜里一片漆黑，点点星辉与云层的反光，微微照亮着房间里的场景。 　　姜余靠着黑暗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神色，这会再看向许明月，也只能看清一个朦胧的轮廓。 　　她正安静低头看着，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侧颜，虽然看不清晰，但能够想象到她此时的目光有多轻柔。 　　都说人会被外貌与自己相似的人所吸引，估计许明月也是在这只猫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共同点才会如此用心对它。 　　关于曾经的故事，许明月很少提及，姜余也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只能从她的日记本和平日生活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小部分。 　　只是这一部分，就已经让他足够心疼。 　　懵懂的年纪就被送上山，在那种人情淡泊的环境里生活十几年，那是肉眼可见的孤独。 　　来到这里后，许明月一天天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她再也不是那个说话不超过三个字的女侠。 　　曾经，一身的修为与剑术是她唯一的凭靠，刚飞升来那会，在她失去一身法力后茫然不知所措的阶段，是自己挺身而上，告诉她，别慌啊，我来教你怎么走下去。 　　事到如今，就连女侠这个称呼自己也在刻意回避。 　　她就是许明月，不是一个只懂得修炼的谁，也不能够用过往枯燥生活所带来的身份去简单地定义她。 　　世间美好，她值得更多。 　　思绪至此，姜余的手伸出去，悬在半空中，犹豫片刻又放了下去，手指在发丝间无声拨过，掌心覆在许明月的头上，轻轻摩挲着。 　　许明月没有第一时间躲开，只是转过头来，在黑暗里朝着姜余对口型：你在干嘛？ 　　姜余眉眼温柔，摇摇头没有说话。 　　——就让我们借着黑暗，都做一次自己吧。 第1章 第七十三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两人比平时早上一些前后起床。 　　吃过早餐，带着烤鱼出门去宠物医院。 　　周末哪儿都人多，像医院这种地方，能早去就早去，总不能等到八九点，跟一大帮人卷得你死我活。 　　打车赶到医院，也没要排队，很快就做上检查。 　　烤鱼刚一见到穿着白大褂的奇怪人类，紧张得往许明月怀里钻，被她摸摸脑袋轻声招呼几句后就没再拒绝，老老实实任由医生拿捏。 　　“你们家小朋友很乖哦。” 　　烤鱼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不反抗，要不是尾巴偶尔甩一下，许明月甚至以为它已经睡着了。 　　听到医生的评价，许明月勉强笑了笑，她刚才看到针扎进去的时候，仿佛痛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微微一哆嗦。 　　轻手轻脚把烤鱼接过来，放在脸边贴一下，“我们回家。” 　　刚被折腾完的烤鱼也没劲，被这么一哄就更不得了，索性软趴趴地躺倒在许明月怀里，连喵都懒得喵一声。 　　“放他进来吧。”姜余提起猫包，“还得去宠物店买东西。” 　　“不急，我先抱着吧。” 　　姜余看着许明月和猫的亲昵模样，倒也没怎么羡慕，反倒是隐隐期待起来某一天自己和许明月这样相拥的场景。 　　关于未来的设想越来越清晰，也仿佛触手可及。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这已经算不上近水楼台了，月亮就在对门住着呢。 　　笑了笑，就让许明月抱着猫，没再提塞猫包里这回事。 　　从宠物医院出来，外面阳光刺眼，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与来时相比多了许多，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庆幸。 　　姜余手一指，“往那边走。” 　　宠物店和医院很近，过了马路就到。 　　昨天姜余已经买好大部分，今天很轻松，等买好出来，买的猫咪玩具和用品用袋子装着，他一手就能提起。 　　“打车回去？”姜余被阳光照得晃眼，低头拿出手机看一看，“现在还不到九点。” 　　许明月一手遮住阳光，一手把猫往上颠颠，想了想，提议道：“我不急着回去，反正回去也是看书，今天你难得休息，咱们去逛逛吧。” 　　“你想逛街？”姜余怔住。 　　逛街，传说中的逛街，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吗？ 　　“什么逛街？”许明月一脸茫然。 　　“没什么……” 　　许明月左右看看，不知道该往哪走，抬头看向姜余，“你用手机搜搜看，哪里有公园什么的，咱们进去走走呗。” 　　整天在城里憋着，哪怕楼下就是小花园，与真正的自然风光还是有区别的，这种环境里待久了脑袋都有点转不动。 　　姜余在手机上点点点，没一会就找到附近的公园，环视一周找到方向。 　　“那头有个公园，不过地方不大。” 　　“有就行。”许明月说走就走。 　　琴城的三月份，正值冬春相交之际，天气最容易反复，往往一阵雨或者一股冷空气，前段时间积攒的热力就能尽数消退。 　　这次天气预报还是挺准的，说晴几天就几天，一点不含糊，温度稳步上升。 　　到了今天，日头照在身上格外舒服，两人出门又赶上无风无雨无霾的时候，蓝天澄净，初春的太阳让人觉得温暖可爱。 　　散步到公园里，光线被枝叶遮挡，落在地上现出片片光斑。 　　许明月四看一眼，深吸口气，脸上放松。 　　“还是这种环境舒服。” 　　“是挺好的。”姜余点头赞同，“这里有小花，你不拍拍照吗？” 　　说完就觉得这是废话，许明月手里还抱着猫呢，怎么拍照？ 　　“多谢提醒。”许明月眼神一亮，把烤鱼塞到姜余怀里，转头就去蹲着拍照。 　　等烤鱼在怀里了姜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像个石雕似的愣住，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一脸紧张。 　　烤鱼反倒不是很计较这些，抬头瞅一眼姜余，继续安安静静趴着。 　　嗯，视线在许明月那。 　　一人一猫，慢慢跟着许明月散步，没多久，前边出现一处水塘，姜余没跟过去，落后几步在不远处。 　　低头看看烤鱼，发现它正远远看着许明月，心里一动，低头凑过去。 　　“烤鱼？” 　　烤鱼懒得抬头，微弱地喵了一声。 　　姜余看一眼许明月的靓丽背影，低头眼角带着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啊？” 　　这一幕恰好落在水塘边的许明月眼里。 　　嗯……姜余在偷偷亲猫？ 　　踱步过去，上下打量一眼，“怎么样，烤鱼是不是很可爱？” 　　“还行还行。” 　　“嘁。”许明月鄙夷地瞅一眼这个口是心非的人，“放它下来吧，烤鱼有四条腿，也别总抱着。” 　　姜余看一眼四周，有些不放心，“这里都是花草树木的，它要下来一溜烟跑了那咋整？” 　　“愿意留的自然会留下，想要走的你拦得住吗？” 　　“哦。”姜余点点头，有些不舍地把烤鱼撒手放在地上。 　　烤鱼四脚沾地，在两人的目光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许明月脚边喵喵叫，边蹭了蹭。 　　两人相视一笑。 　　“烤鱼还是喜欢我的。” 　　“可不是吗。” 　　许明月满足地耸耸肩，扭头一看，视线落在一处空地上，有些单双杠和坐拉器的健身器材被安放在那边，心头一动，走了过去。 　　“我想试试这个。”许明月看见跷跷板，走到边上，“这是用来锻炼身体的？” 　　“差不多吧。”姜余看一眼烤鱼，它正跟在两人后头，于是放心地走到跷跷板的一头，“你学着我这样站着，手也握上。” 　　许明月走到另一头，学着姜余岔开腿站着，握好把手，疑惑道：“这个怎么锻炼身体？” 　　“准备好了？”姜余奸计得逞的一笑。 　　“等……！” 　　许明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这一头高高翘起，整个人顿在半空中，双腿都没法沾地。 　　“哈哈哈哈——”姜余笑得满脸灿烂，“让你多吃点你不听。” 　　说完，朝着许明月得意地晃晃头，“你往下压就能下来。” 　　“真的假的？”许明月有些不信，使劲往下一坐，跷跷板纹丝不动。 　　见鬼了，姜余这是有多沉？ 　　不信邪地又尝试几次，局势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脸一红，朝着姜余呼喊：“你放我下来！” 　　“使点劲就行。” 　　“我试过了啊！” 　　姜余嘿嘿一笑，稳稳坐在那头，双腿像树根似的扎在地上，还打算继续欺负许明月玩。 　　“你放不放我下来？” 　　“哈哈，我不。” 　　“你皮痒！” 　　“你又打不过我。”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姜余突然感觉自己脚边有动静，低头一看，烤鱼正咬着自己裤腿卖力地往外扯。 　　“烤鱼都看不去下去了，你还不放我下来？！”许明月羞愤得不行，都想脱鞋扔过去了。 　　这人现在胆儿越来越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好今天穿的是一条休闲裤，这要是个什么别的…… 　　姜余感觉玩够了，一点一点起身卸开重量，让许明月缓缓下来。 　　单手拎起猫，“烤鱼还挺护着你的哈。” 　　许明月气鼓鼓走过来，伸手抢过去猫，恶狠狠道：“迟早让你后悔！” 　　“那也是以后的事，反正我今天是挺乐呵的，哈哈哈。” 第2章 第七十四章 实体书店之死 　　吴姝。 　　是姜明德的妻子，姜余的母亲。 　　也是一位有自己坚守的实体书店店主。 　　在这个年代开一家书店，好像真的成了一件需要情怀的事情。 　　多亏书店地理位置不错，靠着卖教辅资料，这几年好歹撑住没有垮掉。 　　周一的早上九点，牵着狗从家慢慢走到书店。 　　打开门，室内外的两团空气掺混成一团，卷走一屋子书本熬了一宿的沉闷气息。 　　反手在墙上咔哒一声打开开关，天花板上的吊灯亮起，照亮一排排书架。 　　视线扫视一圈，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暖黄的光线，精致的装修，但无人问津，什么时候书店变成这样了？ 　　思绪回到多年以前的某个冬日清晨。 　　大约是早上五点，自己刚从省城坐火车回来，身上是几十斤的书。 　　天寒地冻，漆黑的路上见不到一丝光亮，还有不知何处的结冰，处处都写满了熬字。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生养姜余，是一个跟着尚且年轻的姜明德，远离家乡，不顾亲人反对来到琴城打拼的年轻姑娘。 　　细白的胳膊，青涩的面庞。 　　吃点苦，咬咬牙，两人一齐熬出来了这个家。 　　起早贪黑的日子里，事无巨细地打点好书店，闲暇的时候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权当苦中作乐。 　　书，连接过去与未来，当下只是它停留的某一站。 　　从最艰难的日子里熬出来，曾经认为这样的故事可以一直走下去，但不过二十年，散发着墨香的纸张仿佛成了时代的尘埃。 　　即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书店却停在原地。 　　轻轻叹口气，走到隔间里头，看看做咖啡的设备无恙，又检查一下卫生间的水电，这才回到门口坐下。 　　九点一刻不到，许明月带着猫来了。 　　“阿姨，上午好。” 　　姜妈笑着点点头，又看见许明月背上的包，“你背上是什么？” 　　“猫。”许明月侧侧身子，让姜妈看清背上的猫包。 　　烤鱼正趴在猫包上透明的半圆盖上，看见姜妈又赶紧缩到里面。 　　“嚯。”姜妈伸长脖子瞅，“你俩还养了条猫呢？” 　　“对啊。” 　　“啥品种的？” 　　“呃……” 　　姜妈从柜台里出来，蹲到许明月背后，伸手在猫包上敲敲，烤鱼死活不出来。 　　“这猫还挺怕生。” 　　“没事，我哄哄就好。”许明月把包脱下，拎起猫，挽在手臂上，“烤鱼，别害怕，这个是阿姨。” 　　谁知道烤鱼这次怎么哄都没用，只是埋在许明月臂弯里一动不动。 　　许明月脸上尴尬，干笑一声，“它可能是有点怕生……” 　　姜妈也没在意，“我让小豆出来试试，看看它俩能玩一块儿去不。” 　　“好啊！”许明月眼神一亮。 　　两位家长这就开始给自家小朋友交际起来了。 　　小豆正缩在柜台里边装死，被姜妈费劲巴拉地拽出来。 　　“嘿，今天小豆也这样，邪门了。” 　　“平时小豆不怕生？” 　　“对啊。” 　　许明月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感觉事情复杂了起来。 　　这个小豆还真就只怕自己的？ 　　一猫一狗，被放在地上，各自往自家家长身后钻，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呵呵。”姜妈有点摸不着头脑，反身一手圈起小豆，“可能今天它俩状态不好。” 　　正此时，门口又来一人，正是吴亚楠。 　　满面春风地一挥手，“我来啦！” 　　说完，看清面前的场景，目光一缩，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猫，……猫，猫，猫猫！”话都说不利索。 　　刚想迈腿奔到许明月身边，腿一软差点给跪下。 　　许明月伸手扶上，“你这干嘛呢？” 　　“没事没事！”吴亚楠一脸兴奋，眼睛盯着许明月脚后的猫，“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烤鱼好像被她过于热切的眼神吓住，一个扑身扒在许明月小腿上居然站了起来。 　　许明月把它抱起，递到吴亚楠面前，又介绍起来，“这个是小姨，不要害怕。” 　　吴亚楠整个人已经是幸福的模样，看到近在咫尺的猫，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 　　“呜呜呜呜，好可爱……” 　　说完还伸手想去摸，结果被烤鱼一口咬上。 　　“哎哟！” 　　许明月连忙让烤鱼松开嘴，关切地看着吴亚楠的手指，“受伤了吗？” 　　吴亚楠脸上也就惊了一瞬，这一会已经缓过来，“没事不疼，它没使劲，我是被吓到了。” 　　“那就好。”许明月松一口气。 　　烤鱼今天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完全不认人，只想在自己怀里缩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去去去，别凑热闹。”姜妈瞪一眼，嘴碎起来，“人家小许的猫，你非得摸个什么劲。” 　　“我都被咬了！”吴亚楠带着哭腔回嘴，握着手指，仿佛刚才说不疼的不是她。 　　头朝着许明月，“我们走，去里边坐着。” 　　说完就自个往书架深处走。 　　许明月朝着姜妈笑了笑，“那我过去了。” 　　“行你去吧，等会我给你带杯喝的过去。” 　　“好嘞。” 　　走到书架尽头坐下，吴亚楠正抱着手机打字，许明月把包放到一边，逗逗猫，看向吴亚楠，“你要不要再试试？” 　　吴亚楠放下手机，把手放到桌上，“我看看它会不会主动过来。” 　　“你叫烤鱼试试。” 　　“烤鱼？哪个烤鱼。” 　　“就是吃的那个烤鱼。” 　　“怎么叫这个名？”吴亚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神色玩味，“烤的是姜余？” 　　许明月脸上一黑。 　　吴亚楠不想自讨没趣，也没多说，轻声呼唤起来：“烤鱼，烤鱼烤鱼！” 　　叫一阵子，烤鱼毫无动静，甚至连头都没转过去。 　　咂咂嘴，吴亚楠反而更开心了，眉毛一挑继续叫烤鱼。 　　许明月被她这行为弄得莫名其妙，犹豫片刻才道：“它好像没理你哎。” 　　吴亚楠抬头看着许明月，呵呵直乐，“这你就不懂了吧，和猫相处的乐趣就是这个。” 　　“乐趣个屁。”姜妈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放到桌上，顺口损一句，又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亚楠被这声骂吓得脖子一缩，等姜妈走了才悻悻抬起头。 　　朝着门口那头努努下巴，和许明月八卦起来，“我和你说，我姐她原来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许明月耳朵一竖，靠过去问道：“阿姨年轻的时候？” 　　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年轻的姜妈，大概是现在的模样基础上，皮肤水嫩点，头发也柔顺一些…… 　　嘶——好像很漂亮的样子。 　　顿时更感兴趣，许明月挑挑眉毛，“你详细说说。” 第3章 第七十五章 不太会拱白菜的猪 　　“她年轻的时候，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生啊。”吴亚楠语气感慨。 　　“能看出来。”许明月点点头。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姜余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初看就让人觉得漂亮，且越看越觉得好看。 　　“相貌是一方面，而且她以前也没这么凶，就自从……”吴亚楠想了想，“自从和我姐夫搬到琴城来之后，渐渐越来越凶。” 　　回忆纷至沓来，吴亚楠的话匣子也关不上，半眯着眼，慢慢回忆。 　　“当时家里都挺不理解的，为什么非得跑这边来打拼，我姐性格好但是脾气犟，反正都没劝住她——等到了琴城，她干过不少工作，攒上几年的钱，后边一个人开了这家书店，我姐夫能帮得上她的也不多，加上后来她怀上小豆，那几年是真挺不容易的……” 　　许明月捧着咖啡静静听着，等听她说完了，细细品味，又觉得故事里有种说不上的违和感，好像缺失了什么关键信息。 　　一看吴亚楠，顿时明白了，“那你呢，你还没说自己的事？” 　　“我，我后来就过来工作啊。” 　　“咦——”许明月狐疑地上下打量，看着看着又笑了出来。 　　以前还不太能看明白，如今渐渐理解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外冷内热的姜妈，有些怕老婆的姜爸，还有这个浑身冒着腾腾热气的好心小姨。 　　以及一个缺心眼、多手多脚、又不太聪明的姜余。 　　真好啊。 　　抿一口咖啡，砸吧一下嘴，许明月环视一周书店，随口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开书店很赚钱咯？” 　　谁成想吴亚楠听到这句话直接嗤笑出声，缓缓摇头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什么别的世界来的人，这现在谁还敢说开书店赚钱哪？要是不卖教辅那些的，能不亏钱已经是本事了。” 　　手指着书店另一头的隔间，“那边，那有我姐专门买来做咖啡的玩意，她之前还学过好久，但是这个书店太偏，除了附近学生就基本没别的人来，更别提走书咖的路线了，这事给她打击还挺大的。” 　　假如说某个行业的从业者心气浮躁，彼此间交流时常常谈及盈亏与成功故事，那么说明这个行业暂且还是健康的。 　　而实体书店老板们见面，他们没别的可聊，除了书源、互联网，几乎只剩下生存两个字。 　　——你的店还开着吗？ 　　这是一个挣扎求生的行业。 　　絮絮叨叨聊了许久，一番话聊完，许明月有些沉默，低头看一眼杯子，咖啡都凉了。 　　抬头看一圈满满当当的书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飞升过来，陪伴自己最多的是书本，可现如今，小姨忽然告诉自己一个冰冷的真相——那些沉浸在纸张里的故事，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正在渐渐与这个世界脱节。 　　挺感慨的，但在时代的浪潮前，又觉得自己很无力。 　　转头看向吴亚楠，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阿姨做的？” 　　“帮这个书店？” 　　“嗯。” 　　“不瞒你说吧……”吴亚楠躺在沙发上，怔怔盯着天花板，“我以前也想过，但是时代在前进，实体书店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相信它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你是真心喜欢书店还是真心想帮我姐？”吴亚楠侧头看来。 　　“都有。” 　　“嘶——”吴亚楠倒吸一口气，眨巴眨巴眼，仿佛重新认识了许明月，“姑娘，你真的……啧，我很中意你。” 　　外形没得说，态度认真，待人也诚恳，最重要的是还有自己的想法，要年轻十几岁，恐怕自己有被她掰弯的可能性。 　　“你在说什么呢？”许明月一头雾水。 　　“没什么没什么。”吴亚楠摆摆手，闭眼深吸口气。 　　就连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都开始帮忙想着怎么盘活这个书店了，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书店活不活得下去，说到底，还是人说了算。 　　站在时代的洪流中逆向上行，坚守属于自家的阵地。 　　好傻啊……但我喜欢。 　　眼睛里都快冒出光，吴亚楠深吸口气，“帮就帮，也算上我一个！” 　　…… 　　…… 　　…… 　　三月十七号，傍晚。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把洗好的碗放到架子上，许明月擦擦手，转身就要回房间。 　　“喂喂，等会不看电影了？” 　　“电影？”许明月回头想了想，“算了吧。” 　　说完就自个回了卧室。 　　姜余愣在原地，左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几天许明月有事没事就带着猫往卧室里钻，还不让自己知道她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不是，你好歹把猫留在外边行不行？ 　　总不能又去忙明天的工作吧？工作是做不完的！ 　　姜余心里一动，偷偷走到门前。 　　房间里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再细细一听，好像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这个网站……视频……赚钱……” 　　姜余脸色一僵，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刚想推门进去，又有些犹豫，这要是撞见不太好的画面那岂不是…… 　　呸！别人能看我不能看？！ 　　想法一出当即就上了头，把手一拧，姜余直接迈进房间。 　　“咦，你怎么进来了？” 　　许明月靠坐在床头，身上一件睡裙，修长白皙的双腿露在外头一勾一勾的，显然正在和谁通视频电话。 　　姜余嘴唇发白，颤抖的手指了指，“你在，和，和谁聊天？” 　　“我……”许明月卡了一下，神色犹豫。 　　见到这副模样，姜余心里百味杂陈，多是后悔与失望。 　　后悔在自己没有好好教导许明月，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失望在许明月居然会为了赚钱走上这条路。 　　心一狠，姜余在许明月惊慌的眼神里爬上床，一手制住许明月，另一手从她那抢来手机。 　　“你他妈给我离她……” 　　话还没说完，姜余轻咦了一声，手上顿住，脑袋也宕机了。 　　另一头，吴亚楠看到手机画面一阵抖动，姜余突然出现在画面里，凶巴巴地劈头盖脸就骂，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难道是自己耽误人家小俩口卿卿我我了？ 　　哦，倒也能理解。 　　笑了笑，“呵呵，那你们先玩。” 　　说完就挂掉电话。 　　姜余回过神，怔怔地看向身下。 　　许明月的锁骨被他手臂压住，头发凌乱地躺在床上，一双棕色的眸子正惊疑地盯着自己，身子一抽一抽地发抖。 　　什么叫不太会拱白菜的猪？自己以前真傻，真的。 　　这都当着小姨的面直接上手了，自己还死活反抗不了。 　　许明月眼圈微微发红，干脆闭上眼，声音颤抖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姜余不禁咽了下口水，“呃，我说这是误会你信吗？” 第4章 上架感言 　　写一本书有多难？ 　　一个人，一部手机，一杯冰凉的水，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这本书诞生了。 　　没有大纲，没有主角的名字，也不知道具体要写出一个怎样的故事，只有一个为变嫁圈子产点粮的念头。 　　我在未知中启程，就像姜余头脑一热，选择奔向那片连绵的山。 　　事到如今，这个故事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关于一群人，在一个普通的世界里，细细品尝各自人生的故事。 　　他们或安稳扎根，或肆意生长，但归根到底都有我们每个人部分的影子。 　　这是一本风格不太轻小说的书，没有超能力，也没有跌宕的情节，更像是一碗茶，适合用来解腻。 　　再出发的日子，让我先感谢一些人。 　　谢谢粥粥，帮我捉虫，给我第一时间的反馈。 　　感谢妙妙姐（微妙丶），在这本书很早的时候帮我推书，给过很多帮助。 　　还有责编姑妄，耐心解答了我的疑惑，非常非常热心（也感谢没有放弃这本书）。 　　以及书友群的大家，陪我聊天，帮我构思了新简介，也时不时戳戳我催更，虽然我最近因为攒稿也没加更过。 　　最后，也是最多的。 　　——感谢沉默看书的大家，希望你们能够喜欢接下来的故事。 　　总之，这本书会有始有终的写完。 　　良辰美景，书中再会。 第5章 第七十六章 说谎是行不通的 　　翌日一早。 　　餐桌上，许明月和烤鱼坐一头，姜余坐在另一头。 　　和煦的阳光洒进屋里，室内氛围却格外冰冷。 　　姜余干笑一声，“哈哈，今天你买的这个包子，又白又圆。” 　　“喵！” 　　姜余无奈扁嘴，没再出声。 　　人家许明月都没说话，你一只猫凶什么？这家里你地位比我高？真是搞笑。 　　“好啦。”许明月揉揉烤鱼毛乎乎的小脑袋，轻言细语道：“姜余他也不是故意的……” 　　淡淡看一眼桌对面，“就是有点蠢，不太聪明，还爱胡思乱想，动手动脚，老是脑补一些黄色废料而已嘛——倒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 　　姜余眼一黑，还想解释：“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糊涂，以为你……” 　　当当当！ 　　许明月敲了敲碗止住他话头，“行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可这是真的，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什么坏人。” 　　“我也没觉得啊？” 　　“那你还这样……”姜余嘴上嘟囔。 　　“你对我动手动脚的，还不准我不开心一会么？” 　　“哦。”姜余微微点头，心中琢磨片刻，这意思是自己得哄她？ 　　于是他试探道：“我今天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许明月吃好早餐，边系袋子边道：“你不要上班？” 　　“可以请假的。” 　　许明月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拎着垃圾走到厨房里扔，回头一看姜余也跟过来了。 　　姜余一大高个立在门前，黑乎乎的一片阴影把自己整个人都罩了进去，许明月不由后退半步。 　　“你做什么……” 　　“出去玩呗？”姜余满脸讨好。 　　啧了一声，许明月拿手顶开姜余，“你上班要紧，别胡闹。” 　　姜余还真听了话，笑呵呵地看几眼许明月就出门上班去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嘿？”许明月伸头看一眼门口，心里纳闷，这人别又整什么新活吧？ 　　也没多想，收拾好厨房垃圾，带上烤鱼就出门。 　　等到书店那头，吴亚楠正揣着手缩在街边等自己，冷风可劲刮着，她也不嫌冷。 　　上下看一眼，“你怎么不进去先？” 　　一看许明月来了，吴亚楠脸上一乐，差点没绷住鼻子，连忙扯张纸拿出来擦擦。 　　“哎哟，你不来我哪敢进去？” 　　“阿姨有那么吓人么……”许明月拿肩膀拱一下她，怂恿道：“你自己先进去，锻炼一下。” 　　吴亚楠哪里愿意，伸手挽上许明月胳膊，“走吧走吧，咱俩一块过去和她谈事。” 　　许明月拿她没辙，轻笑摇了摇头，带着一齐走到店里。 　　“阿姨，上午好。” 　　“欸，好。”姜妈抬头看一眼，又继续看剧去了。 　　“……” 　　许明月和吴亚楠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姜妈抬头一看，俩人杵在那互相使眼色，脸色变得古怪，“你俩有啥事直说。” 　　“咳咳。”吴亚楠顶一下许明月，示意她赶紧说。 　　傻丫头，这可是给你表现的机会，你怎么还不赶紧抓住呢？ 　　“呃。”许明月抿抿嘴，目光躲闪，“我们，就，想帮你经营一下书店……”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姜妈人都傻了，这年头抢劫还能这么斯文的？ 　　语气不确定道：“你俩是想要管这个书店？” 　　“不是不是！”许明月连忙摆手，“我们是想帮忙，帮忙！” 　　“哦——”姜妈点点头，这下她懂了。 　　起身歪着脑袋看一眼书店里头，随后视线在俩人脸上转一圈，“你们觉得这个书店还有救啊？” 　　吴亚楠抢着道：“这事不一定，但可以试试。” 　　边说着，边拿出平板，上面是这几天两人和赵卓讨论过的方案。 　　姜妈拿起眼镜戴上，眯眼看一会，又抬头看向两人。 　　这俩人没和自己胡闹，好像是想来真的？ 　　“我话说在前边，这个书店现在也就是挣点小钱，绝不可能再往里头投本钱了。” 　　把平板还给吴亚楠，姜妈招呼道：“你俩先去里边坐着，我去弄点喝的带过去。” 　　许明月两人对视一眼，这事成了。 　　没一会，三人在书店读书区坐下，各自面前一杯氤氲蒸腾的咖啡。 　　姜妈把一个账本放在桌上，边翻动边道：“前几年试过书咖，当时也想在老城区这边试着走那什么，呃，文艺范。” 　　将账本翻开，递到两人面前，语气平静道：“这就是当时的情况，简单概括就是入不敷出。” 　　两人凑过去一看，鲜红的字迹密密麻麻，代表收入的蓝字反而少得可怜，显然当年姜妈做的决定有些伤筋动骨。 　　“不好做，书店这一行很不好做。”姜妈让她俩看着，自己端起杯子抿一口，“我就直说了，这真就是个烂摊子，能守住目前这个样子就很艰难了。” 　　目光落在两人脸上，“而且我肯定是给不出工资的。” 　　谁知两人相视一笑，齐齐看向这头，却是许明月开的口：“阿姨，我们没想过要钱，就是想帮帮这个店。” 　　笑容里是满满的热情和诚恳，姜妈愣了一下，镜片都被雾气晕糊。 　　“你们先看账单吧，我去那边有点事……” 　　说完就起身回隔间那头，也不知道是忙些什么去了。 　　等姜妈回来，三人在书店里谈了一天，对于书店未来的发展，暂且有了个初步的方案。 　　中午姜妈开车带着两人回家吃的饭，到了傍晚，大家各回各家。 　　临走前，姜妈拦住许明月，说是要送送她。 　　送我回家？ 　　许明月心里直打鼓，有种不好的预感。 　　坐车回家的路上，眼前夕阳渐消，天边的云彩一点点褪去颜色。 　　沉默许久姜妈才开口：“明月啊，阿姨得谢谢你。” 　　许明月心里莫名紧张，这会正看着窗外的车流转移注意力，听到姜妈的话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嗫嚅道：“啊，您不用客气的。” 　　姜妈笑了笑，“这不是你的责任，你能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小楠，她是见过我栽跟头的，要想帮我早就帮了……” 　　许明月嘴皮翕动，终究没开口。 　　姜妈扭头看一眼许明月，神色异常平静，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还有你考研的事，最近没见你看书呢。” 　　许明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找借口，看见姜妈淡定自若的侧脸，心中警报响起。 　　——说谎是行不通的。 　　想了想，试探道：“您不是想说这个吧？” 　　“嗯。”姜妈点点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能知道我是在说什么。” 　　她没打算打哑谜，接着道：“包括你的来历，还有所谓的考研的故事，甚至是你姜余同学这个身份，阿姨都有所怀疑。” 　　许明月顿时脑中轰响，思绪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不通畅。 　　车慢慢停在小区门口，姜妈望一眼小区里面，也没想进去。 　　夕阳落在地上，影子被拖得老长，周遭的景色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似的，静止在这一瞬。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我选择相信你，另外姜余是第一次谈朋友，我这当妈的始终放心不下，也请你不要伤害他。” 　　许明月回过神来，随即笑若桃花，“这个您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 　　三月份，万物生长，美好的事情在发生，就连人心也是暖暖的。 第6章 第七十七章 我们的故事 　　挥手送别姜妈，许明月回身朝着家走，心里沉甸甸的。 　　自己好像在这个世界深深地扎进了一根锚点，这个锚点将她与周围的事物联系起来，自此以后，她不再是身边一切故事里的过客，而是一个真切存在的，活生生的参与者。 　　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想了想，始终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抬头看着一扇扇窗子，心里想的是今晚上该做什么菜。 　　哦对，家里好像辣椒没了，要是一桌淡口的菜，姜余指定又要闹造反。 　　挑了家最近的商场，正在里头逛着，姜余电话拨了过来。 　　“喂，你什么时候回家？” 　　许明月看一圈商场，想了想，“二十分钟不到吧。” 　　“哦。”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大概也差不多吧。” 　　“那行，我在商场买点辣椒就回去。” 　　“辣椒？”姜余有些惊喜，“那，那家里见。” 　　许明月嗯了一声挂掉电话，正好瞅见要找的东西，快走几步就到。 　　红辣椒通体深红，圆润饱满，用手捏捏，感觉是姜余喜欢的那种，估计今天能给他辣得够呛，心里忍不住一乐。 　　哼着小曲，往塑料袋里挑挑选选，没一会就买好。 　　走去结账路上，余光瞥见促销两个字，扭头一看，是卖厨具那边的洗碗加绒手套在促销，估计是看过一段时间不好卖，商场打算清仓。 　　啧，又是陷阱。 　　许明月皱皱鼻子，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上次自己来商场的时候被促销坑过一回。 　　那次是洗洁精和马桶搋子捆绑销售，当时自己一看，嘿！俩商品凑一块卖，还只用一个的钱，岂不是赚大了？ 　　然后买回家就被姜余无情嘲笑，这才知道马桶搋子是用来干嘛的。 　　一想到这个就来气，那个搋子现在还在家里崭新没开封，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用的上。 　　提着辣椒从商场出来，径直往家走，心里盘算今天该做什么菜 　　想着做饭的事，没一会就到楼底下，趁着等电梯的间隙，许明月掏出手机给姜余打个电话过去。 　　姜余大概没在忙，电话很快就接通。 　　“喂，我现在回去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啊——很快。” 　　“那行，我回家就去做饭。” 　　“好好。”那头声音顿了顿，“你现在到哪了？” 　　许明月看一眼显示屏上的数字，“马上就到家，我进电梯了，拜拜。” 　　坐电梯到楼层，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黑漆漆的。 　　把包脱下来放出烤鱼，“出来吧，到家咯。” 　　烤鱼一出来，嗅了嗅，没有乱跑，反而跟在许明月脚边。 　　“你还真就一天到晚都要黏着我啊。”许明月笑看一眼烤鱼。 　　穿上拖鞋，提着菜摸黑到客厅，手在墙上到处摸找灯开关。 　　是在这边墙壁还是那边来着…… 　　正忙着找开关，身后突然亮起，淡黄的光线点亮了屋子，客厅里的物件被照出明显的光暗分界线。 　　怔怔回头，姜余站在餐厅里，旁边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正朝着这边弯眼笑着。 　　“欢迎回家！” 　　“你……”许明月脸上错愕笑着，走到餐桌边上看一眼饭菜，“你怎么下班这么早？” 　　“今天手头的活不多，也没耽误就回来了。”姜余挠挠头道。 　　费了老大劲才和领导请个假，也是看在自己平时从没掉过链子的份上老孙才批准的，中午就买好菜，一下午都在家里琢磨做什么。 　　策划一整天，可算等到许明月回家了。 　　“你别愣着，去洗洗手吃饭呗。” 　　“不急。”许明月嘴角微微勾起，安静看着姜余，默默感受心里那股暖流。 　　自己好像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的了，是自从有了这个家开始的。 　　一种无言的情绪在心中滋生着，它超越了好感与简单的喜欢，更多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如同润物无声的甘霖。 　　姜余被许明月盯着一久，觉得怪难为情的，“快去吃饭吧。” 　　“谢谢你。”许明月脸上真诚。 　　姜余感觉更不好意思了，脸上微微发烫，嘟囔道：“我只是回报你，看在你平时照顾我的……” 　　话没来得及说完，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看去，许明月抿嘴浅笑，踮起脚尖，手指正轻轻覆在自己嘴上。 　　她摇了摇头，目光柔和地对视着，贝齿微张，“不用解释了，你只是为了我好。” 　　姜余心脏猛地跳动两下，脑袋一片空白。 　　我，我……我是不是被撩了啊？ 　　“走走走。”许明月看他一副呆愣模样，心中觉得好笑，“等菜凉了你可就白忙了。” 　　说完就转身走进厨房， 　　等她盛好自己的饭，回头一看姜余还在发呆，嗤笑出声，干脆把他的也盛上。 　　端着两个碗出来放到桌上，招呼姜余坐下，看一圈餐桌，“你不介绍一下都有什么菜？” 　　“先吃吧。”姜余眼角噙着笑，正是开心得不行的状态。 　　伸手扯过来一个塑料手套，从碗里抓出一只虾，张口介绍道：“这个是小龙虾，我给你剥壳看看。” 　　掰开红壳，姜余挑出虾肉放到许明月碗里，挑了挑眉毛，“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许明月对这个张牙舞爪的动物一眼没什么好感，低头嗅了嗅虾肉，又夹起来端详许久，扭头疑惑道：“这个真的能吃？” 　　“吃你的吧，可香了。” 　　将信将疑地缓缓放到小嘴里，入口便是浓郁的汤汁香味，伴随着丝丝辛辣，咀嚼下去，唇齿之间瞬间被虾肉的鲜嫩感充盈。 　　眼睛一亮，待咽了下去，许明月认真点点头，“好吃！” 　　姜余嘿嘿一笑，看见那张满足的笑脸，顿时觉得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那你吃你的，我帮你剥壳。” 　　“你不吃？” 　　“不要紧，你就让我好事做到底呗。” 　　许明月笑看一眼，又接过来一颗虾肉，撇撇嘴道：“姜余，我说你是不是别有所图啊？” 　　“我所图甚大。” 　　“哼，我就知道。” 　　家里阳台边，烤鱼刚吃饱肚子，揣着爪子趴在玻璃边上，默默注视着餐桌那头的热闹模样，闷闷地喵了一声。 　　在它身后，是窗外的灯火通明。 　　灯火通明处，一张紧挨着窗边的书桌上，台灯正亮着。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自己，蒋柯刚看完手头的文件，舒一口气，昂起头揉了揉眼，肚子咕咕响两下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心情有些烦躁，索性打开窗户透透气，冷风吹拂，视线静静投射到远处的城市。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间温暖的卧室里，吴亚楠缩在床上，在屏幕上啪嗒发出去一句明天见，把手机扔在一边。 　　起身从被窝里钻出来，走到衣架边上，认真挑选起明天出门要穿哪件。 　　莫名想起那小俩口，也不知道他俩这会在家里做什么，脑海里浮现一张张面孔，吴亚楠低头轻轻笑出声。 　　年轻真好。 第7章 第七十八章 总归是在变好的 　　下次看见吴亚楠的时候，是几天以后的周三下午。 　　淅淅沥沥一场小雨，雨水落在地上汇聚成水流，从书店门口流淌过。 　　许明月跟着姜妈坐在门口，边看着书，边安静听雨，水滴落在门口的滴答声格外宁神。 　　哒哒的踩水声由远及近，再一抬头，迎上吴亚楠一张喜庆的脸。 　　“我回来啦！” 　　侧身一让，一个微胖的身影从她旁边挤到门口，笑着点点头，“你们好，我是赵卓，呵呵——咦，小许是吧？” 　　吴亚楠的刘海被她高高盘起，两侧头发也用发带梳理成粗粗的辫子，结合上一个银白的发箍，乍一看还以为是少数民族来的。 　　姜妈的注意力全在赵卓身上，眼睛瞪圆了都。 　　这几天要不是吴亚楠有事没事发个消息，还以为她那天是逗自己玩儿的，没想到是出门拐男朋友去了。 　　赵卓湿了半边身子，被吴亚楠催着往里走，“姐，你这有干毛巾什么的吗？” 　　“哦哦。”姜妈这才反应过来，指着隔间那头，“往里走，在墙上有两块，你随便拿就行。” 　　“好嘞，谢谢姐哈！” 　　等俩人消失在屋里，姜妈和许明月对视一眼。 　　“明月啊，她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您也没问呐。” 　　“啧，不说这个，那个赵卓……什么来头？” 　　“他俩认识挺久了，我觉得您是不用担心的。” 　　姜妈嘁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我哪担心她呀。” 　　谈话间，吴亚楠领着赵卓从里头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怎么样，想我没有？” 　　许明月把书重重一合，没好气地损她一嘴：“其实你可以不用回来的。” 　　“嘿嘿，那怎么能行。”吴亚楠挤到许明月凳子上，伸手搂住她脖子，又抬头看一眼姜妈，“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索出来俩小木雕，“喏，这是给你们的小礼物。” 　　最近出去和赵卓到处逛逛，俩人甚至跑到昆明玩了一圈，穿过大街小巷，在四季常青的树下停驻，品尝花糕与香茶，顺带还看了看人家的书店是怎么一回事。 　　把这些事和两人一说，吴亚楠笑眯眯地欣赏着她俩惊讶的表情。 　　“怎么样，我很用心吧？” 　　“我怎么觉得你是旅游的目的居多呢？”姜妈狐疑地看着吴亚楠。 　　许明月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信拉倒。”吴亚楠倒是心大，也不管别人怎么想，自顾自接着道：“反正这么一圈看下来，见过连锁书店，也见过姐你这样的独立书店，有单纯卖书，缩小经营成本求生存的，也有主动扩张，迎合互联网的特点，搞线上营销的——我的看法还是和之前咱们讨论的一样，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主动出击。” 　　一味地故步自封称不上坚守，就连勇气都谈不上，那是愚笨。 　　姜妈也做过转型书咖的尝试，一切改变都是为求生存，能有这么一个看书卖书，供爱书的人彼此交流的地方，才是她心中最想保护的东西。 　　谈到正事，姜妈也不含糊，抬手止住话头，从里边搬出来俩凳子分给吴亚楠和赵卓两人坐下。 　　四个人干脆都坐书店门口，伴着逐渐稀疏的雨滴声畅聊。 　　“之前说的那个公众号是肯定得弄，咱们到时候的特色书单和书籍推荐呀什么的，都方便在里面推送给老顾客。”吴亚楠对网络这回事门儿清，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说完又看向许明月，“明月就是咱们的模特，最大化利用她的，呃，美色……争取能火出圈让更多人看见。” 　　“拍摄的工作我可以帮忙。”赵卓举起手，呵呵一笑。 　　“嗯。”吴亚楠瞥他一眼，点点头，“他懂的是挺多。” 　　“我全力配合。”许明月也没什么意见，上次聊的时候就说过相关的事，自己帮忙配图和宣传，这都是提前说好的。 　　打一开始她其实心里不太愿意靠着这个出力，毕竟靠着外貌吸引人什么的着实有些突破底线，然而自己别无所长，平时帮忙看看店基本就是能力极限，想做点什么别的不帮倒忙已经谢天谢地。 　　嗯……所以说人的底线是灵活的。 　　四个人聊一下午，事情基本谈妥，吴亚楠回家找朋友鼓捣公众号的事，赵卓也说等周末带设备过来拍照，大家有几分力就出几分，目的是一致的——也没指望挣多少钱，起码让这家书店能够生存下去。 　　许明月点了一下午头，出门的时候捏着脖子刚打算回家，又被姜妈拉着上了车。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坐车上踏实多了。 　　坐车上不久，许明月主动开口：“阿姨，之前说的那个拍摄的事，我心里有点没底。” 　　姜妈看向许明月，笑了笑，“怎么没底？” 　　许明月神色有些犹豫，谈到这种事总是心里别扭，支吾一阵才憋出来心里话，“我的表情挺僵硬，不知道怎么才能拍的好看……” 　　听见这话，姜妈扭头给许明月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口说道：“没事，这个有小楠帮忙，她整天在那直播打游戏，边打边喝奶茶，你看她表情多自然？” 　　“倒也是。”许明月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小姨的确是这方面的专家，平时在家直播，面对那么多人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 　　等等，阿姨是怎么知道的？ 　　许明月不动神色地瞄一眼正专心开车的姜妈，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难道阿姨会偷偷看小姨直播？ 　　明明平时俩人互相看不顺眼来着。 　　啧，复杂的家庭关系。 　　许明月心里揣着新鲜出炉的小秘密，很快被送到小区门口，刚下车就看见面前不远的熟悉背影。 　　“姜余！”姜妈老远一声吼。 　　那头的人身形一抖，慢慢扭过身子，看清这头的两人，等走过来了，一脸苦瓜样。 　　“呃，妈，你咋来这了？” 　　刚下班呢，正打算回家和许明月待着，做做饭吹个头发聊聊天，小日子美得不行。 　　走在路上乐呵呵的，怎么突然蹦出来个煞星？ 　　姜妈瞅一眼姜余手里的公文包，又上下看一眼，这小子确实变化不小，点点头，“还行，算是有个人样。” 　　“就这？”姜余瞪大眼，低头看看自己，一脸不敢置信，“那我之前还没个人样呗？” 　　姜妈压根没搭理他，转头对许明月亲切一笑，“那阿姨走了，明月你今天辛苦了，等会回去歇着，让姜余给你做饭。” 　　瞪一眼姜余，扭头坐回车，一溜烟儿开走了。 　　等姜妈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姜余挠挠头，感觉事情也忒让人意想不到了。 　　“最近都是我妈送你回来的？” 　　“对啊。”许明月神色自然地点点头。 　　姜余眉毛拧在一块，心里感觉自己未来一片灰暗。 　　哪有一上门就直接搞好婆媳关系的，自己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第8章 第七十九章 陌生 　　第二天 　　中午，晴。 　　姜余和蒋柯一块从公司出来。 　　“你今天怎么一脸郁闷？”蒋柯看着姜余好一会，这人自打今天一见面就没笑过，都快认不出来是谁。 　　“嗨。”姜余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别提了，我女朋友和我妈玩一块去了。” 　　“这不是好事吗？” 　　“那我不就成孤家寡人了么，你想想我在家是个什么地位。” 　　蒋柯摸着下巴，想了想，伸手拍在姜余肩上，目光怜悯，“坚强啊，兄弟。” 　　边聊着，走到距离公司一条街远的饭馆坐下，本来以为就俩人，没成想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又进来一人。 　　林倩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与地面一下下叩击作响，周身的魅力宛若凝成实质，修长有致的身形步伐利落，径直走到蒋柯边上。 　　“我来了。”轻轻打一声招呼，坐在蒋柯身旁，朝姜余笑了笑，“你好，我们那天吃饭的时候见过。” 　　“噢噢，是的，我都不知道你那天是什么时候走的。”姜余也会想起来这号人，好像是叫林什么的，还是什么倩来着？ 　　嗨，这破记性，名字死活想不起来…… 　　目光在对桌的两人身上打量一圈，姜余觉得事情不简单。 　　蒋柯见林倩来了没什么反应，瞥她一眼，边拆开碗筷，边跟姜余接着聊：“你女朋友叫什么来着？” 　　“许明月，许愿的许，明明如月的明月。” 　　蒋柯点点头，回想一下过年那会，已经记不太清许明月的长相，只隐隐记得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 　　随口问道：“那她现在和你住着，平时干什么？” 　　姜余想到这个就难受，叹口气，“去我妈书店那帮忙。” 　　“哎不是，你妈那个书店还在开呢？” 　　“开着呢。”姜余往嘴里挑了一颗花生米，边咔吧咔吧边道：“勉强盈利。” 　　蒋柯比了个大拇指，“你妈也是真牛，现在开书店可不容易。” 　　说完又想起许明月的事，朝着姜余挤挤眼，“都到这一步了，有打算结婚的事吗？” 　　“还没。”姜余摆摆手，“还早还早。” 　　谈话间菜被端上来，蒋柯一看只有两份米饭，又招呼多来一份，被林倩止住。 　　“我中午就不吃米饭了。” 　　蒋柯看一眼林倩淡淡的眼神，也懒得强求。 　　姜余有些惊讶，还有人不爱吃饭的？ 　　倒也顾不上那么多，猛吃上几口，舒服地吁一口气，抬头看对面俩人。 　　这个不记得叫什么的女同学，外貌挺出众的，两次照面下来，感觉人也礼貌，但从她身上自己哪怕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气，还有隐隐的侵略性，这么一个邪性至妖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都能看出来，蒋柯没道理做不到啊。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好歹给憋住没瞎问。 　　“蒋柯，最近咱们公司招了不少人啊。” 　　“工作需要嘛。”蒋柯扒拉两口，感叹道：“还是这里的饭吃得舒心。” 　　“沙县大酒店那确实不是一般饭馆能比的。” 　　“咱俩大学那会经常去北门那头干饭，哎你说那么丁点大个地方，怎么就能开得下三家黄焖鸡呢？”蒋柯来了烟瘾，放下筷子边抽边聊，“咱们也都吃过，那个黄焖鸡它也没什么区别吧？” 　　“是没什么区别，我吃进嘴里都一个味。”姜余点点头。 　　“是吧，可轮到自己开公司了，这么大一个琴城，有些人是连另一家同行都容不下。”蒋柯像是想到什么，狠吸一口，又缓缓吐出去。 　　这话姜余没法接，他目光一转，林倩倒是听得认认真真，要不是偶尔瞥见她，还真意识不到桌上还有这号人。 　　“不谈这个。”蒋柯也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合适，朝着姜余挑了挑下巴，“你和你女朋友平时相处咋样？” 　　“挺好的，我俩基本没啥矛盾。” 　　蒋柯有些不信，“你别唬我，谈感情能不闹的？” 　　“我骗你干什么。”姜余耸耸肩，一脸淡定，“平时有啥矛盾都直接说，大家都不憋着，感情稳步上升，特别和谐。” 　　“一次都没闹过？” 　　“还真是一次都没闹过。” 　　“啧。”蒋柯眯眼盯着姜余脸上看了一会，感觉这小子好像真的没骗人，一时有点羡慕。 　　这样的感情太理想了，属于天时地利人和，真不是能强求来的，自己就算有心去找也很难做到像姜余这样。 　　曾经两人大学那会，姜余就像个闷葫芦，对感情简直一窍不通，连送上门的学妹都不带理的，怎么现在突然一步迈出去，远远走到自己前边了？ 　　想到这里，蒋柯对许明月有些好奇，“喂，那咱们这周末出去搓一顿，你带上她。” 　　“行啊。”姜余抹抹嘴，想了想，又补充道：“前提是她不用去我妈那，她们最近正鼓捣什么互联网什么的，周末兴许有事。” 　　“互联网？” 　　“昂，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书店咋和互联网扯上关系的。” 　　“是不是你妈那书店弄什么‘互联网＋’的改造啊？”蒋柯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把碗一放，朝着姜余问道。 　　“嘿，你别说……”姜余像被点醒了，杵着筷子琢磨一会，觉得可能就是这么回事，眉毛一挑，“那咱们是不是能帮得上忙？” 　　“咱什么咱？你特么这叫私事公办。”蒋柯没好气道。 　　姜余伏在餐桌上凑过去，腆脸笑道：“咱俩谁跟谁，一个裤裆里的兄弟，帮我妈和我女朋友干点事不简单？” 　　“想都别想，我创业呢，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懂不懂，你小子就没憋个好屁。”蒋柯给他这副模样逗乐了，桌子底下一脚踹过去。 　　姜余侧身一扭，完美躲开，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也不知道他上哪练出来的。 　　“啧，生分了啊，兄弟还谈这个？” 　　“我就要！”蒋柯眼一瞪。 　　“哈哈哈哈，你急了。” 　　“我哪急了？” 　　“你刚，哈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姜余被蒋柯刚才的模样逗乐了，捧着肚子，话都说不利索，“就跟，跟那什么比目鱼似的。” 　　“滚滚滚。”蒋柯差点也没憋住笑，自个走到前台结完账回来，对着两人道：“走，别在这丢人现眼。” 　　从小饭馆里出来，仅仅一条街外，高楼遮天蔽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姜余跟蒋柯俩人并排走着，林倩稍稍落后两步。 　　刚才笑得太厉害，姜余这一会也沉默了，砸吧砸吧嘴，扭头看着旁边的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哎，老蒋啊，我咋觉得你老了？” 　　蒋柯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你特么咒我？” 　　“不是，我没闹呢，真觉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手在蒋柯脸上一比划，“你这，这个眼角这块，都有皱纹了。” 　　听到这话，蒋柯愣住，话在嘴里半晌也没说出口，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沉默片刻，伸手挽住姜余的臂膀，又紧了紧。 　　“你搂我干什么？不觉得很怪？” 　　“你特么……那算了。” 第9章 第八十章 我绝对不臭 　　晚上，月色朦胧，星星在夜幕上烫出点点微光。 　　阳台上，许明月手里抱着烤鱼，依靠在打开的窗边，任由夜风吹拂。 　　目光在四周随意地流转，始终没有聚焦于某一处。 　　对面的小区楼上每多一道光亮，大概就代表又有一家人团聚，可能他们这会正坐在一块看电影，或者各自手里拿着书看？ 　　没有经历过，只能靠着现成的生活去猜想。 　　吱嘎声从身后突然响起，还没见到人，倒是先听见说话声，“我回来了。” 　　“你怎么加班到这个点？”许明月走到入户的过道处，歪头看着姜余，“这都九点多了。” 　　姜余换好鞋，直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又嗅嗅屋内空气中的清香。 　　累死个人，终于到家了…… 　　往许明月身上瞅瞅，“你洗完澡了？” 　　“当然。” 　　“下次等等我呗。”姜余心里一阵郁闷，今天的吹头发特权也没了。 　　许明月疑惑地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洗澡还得等你回来洗？” 　　纳闷一会，突然想通，笑指着姜余，“我懂了，你想帮我吹头发。” 　　“我没有。”姜余面色不改，随手把公文包扔在柜子上，走到客厅一屁股坐上沙发，“哎哟，家里可真舒服。” 　　许明月笑吟吟地凑到姜余旁边，靠在沙发上，伸手给他脸上一戳，“别想跳过这事，你在说谎！” 　　“我可没有。”姜余一瞥，又眯眼休息。 　　“你现在骗人越来越自然了。”许明月把猫放在他腿上，开口指挥：“姜余，咬他！” 　　姜余睁开眼，“你叫谁呢？” 　　“噢噢，烤鱼……” 　　烤鱼愣在原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你们闹归闹，和我一个小猫咪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自己谁也惹不起，不动，坚决不动。 　　眼见烤鱼没听自己话，许明月脸上挂不住，抱起它面对面教导起来，“是我把你抱回家的对不对？” 　　“喵。” 　　“那你应该听我话对不对？” 　　“喵。” 　　“那我叫你去咬姜余你怎么不愿意呢？” 　　…… 　　姜余坐在边上看那头许明月在给猫上课，片刻无语，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说傻就傻？ 　　难道是傻气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啧，大概是小姨的问题。 　　突然想起来事，姜余坐近了些，抬头道：“先别教了，我有事要说。” 　　“什么？”许明月把烤鱼放下。 　　“这周末蒋柯要请咱俩吃饭，就我那个同学，过年那会来过我家，你有印象吧？” 　　“等等等。”许明月抬手止住，“蒋柯我有印象，吃饭我也没意见，但我周六要去书店那边。” 　　“几点？” 　　“大概下午？”许明月也不确定。 　　“那没事，忙好了咱们打车去吃饭就行，或者让他过来接我俩。” 　　“哦，那行。”许明月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他是不是以为咱俩是那个关系来着？” 　　姜余刚要回答，心中一动，朝着她挤挤眉毛，“什么关系？” 　　“就，就那个啊。” 　　姜余靠近些，“哪个？” 　　“就……” 　　许明月支吾一会，抬头看见姜余满脸笑意，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顿时心脏止不住地猛跳两下。 　　等她回过神来，皱皱鼻子，“你洗澡去，臭死了。” 　　姜余脸上一愣，将信将疑地在衣领上闻闻，又闻闻袖口，“哪里臭了，我怎么闻不到？” 　　昨天才洗的澡，今天也没出汗，自己身上哪来的臭味？ 　　“你自己身上臭当然闻不到啊。”许明月伸手推他，“快走快走。” 　　姜余不情愿地起身，走到一半又回头，一脸不忿：“我绝对不臭！” 　　过一会，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许明月松一口气靠在沙发上，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用力跳动，不由伸手按在柔软上。 　　眉头微皱，细微呢喃：“什么情况……” 　　平时人嫌狗厌的姜余，刚才有那么一瞬居然让她觉得还挺顺眼，面对他的步步紧逼，被那团温热侵袭到身边，差点下意识地沉沦进去。 　　许明月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怕冷的问题，估计刚才冷风吹狠了。 　　姜余洗澡一向很快，等她思索间，这人已经擦着头发走到沙发边上。 　　“欸，你去哪儿？” 　　“我去打热水。”许明月头也不回。 　　“打水？”姜余放下帕子，跟在她身后，“你是要泡脚？” 　　“对啊。” 　　姜余上下看一眼许明月的背影，她身上穿着睡裙，确实挺薄的，要是被风一吹，肯定得着凉。 　　转头一看阳台，好家伙，果然窗户开着的。 　　心里当即就有些不开心，怎么穿这么点还跑去吹冷风？ 　　抢一步走进卫生间，姜余随手把帕子扔在洗漱台上，弯腰拿出水桶往浴室走。 　　往回看一眼许明月，“你去歇着吧，加件衣服，我给你打水。” 　　“我是要泡脚。” 　　“我知道啊。” 　　“那你拿个桶干什么？”许明月脸上疑惑，伸手指着卫生间里的盆，“用那个不就行了吗？” 　　“盆凉得快，你等会多泡会。” 　　许明月拗不过他，打开水龙头，准备拿起被姜余乱扔的帕子冲洗。 　　“停停！”姜余连忙喊住。 　　“干嘛？” 　　“你别沾凉水了行不行，回你卧室歇息去。” 　　许明月还是头一回听见姜余这个语气，被吓得脖子一缩，刚要发狠又想起来自己打不过他。 　　算了算了，晚点再和他计较。 　　走到卧室里，添上一件外套，又脱掉鞋光着脚丫坐在床边，坐了一会，刚才的不满情绪渐渐消失，一点点化作不安。 　　许明月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姜余好像生气了。 　　平时乐呵呵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这样，顿时让她有些怂，毕竟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见姜余这样，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仔细回想，难道是刚才嫌弃他臭的事？ 　　等会道个歉应该就行了吧？ 　　记得他挺能骂人的来着……难不成他还会骂自己？ 　　不安的情绪在滋生，许明月心里越来越没底，想了想，拿来手机，要是姜余敢动手就立马打姜妈电话。 　　正胡思乱想着，门把手一动，吓得许明月当即一哆嗦。 　　慌神间，姜余提着水桶晃晃悠悠走进来，咚的一声闷响，放在许明月脚前。 　　抬头看着许明月，挑眉一笑，“来，泡脚。” 第10章 第八十一章 我们就是最合适的 　　“就，就泡脚？”许明月一脸不敢置信。 　　“不然呢？”姜余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许明月怎么傻成这样了？ 　　许明月将信将疑地把脚丫子往水桶里探，脚尖刚触碰到水面，被烫得连忙缩回来。 　　“这水好烫。” 　　“是吗？”姜余把手放到水里感受一下，又捞出来，全程表情都没变过，“这个水不刚好么？” 　　“不行，我觉得太烫了。”许明月坚决摇头。 　　姜余眉头皱起，沉默地盯着许明月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抓住两只冰凉的脚丫，一眨眼的功夫就摁进水里。 　　“嘶——”许明月被烫得倒吸口凉气，刚刚适应水温，一挣扎反而又感受到热意，索性不再动弹。 　　水温其实没那么热，只是刚才脚太凉显得很烫而已，渐渐习惯后，这个水温的确就像姜余说的那样正合适。 　　脚丫被一双有力的双手禁锢着，许明月脸上像是被热得发红，看着面前的姜余缓缓开口“你松开吧，我不动了。” 　　“哦。”姜余把手从水里抽出，扯出两张纸擦干后静静跟许明月坐在床边。 　　刚才的动作不仅仅是让许明月没反应过来，就连姜余自己也是一阵恍惚，实在是事出突然，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 　　嗯，助人为乐，我只是想帮帮忙。 　　姜余的脸上也不由微红，不动声色地撇开头看向另一侧。 　　“你刚才……在卫生间那会，是不是生气了？”许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憋着好，万一他之前是真不开心，早说早解决才是正确选择。 　　就像姜余说的，既然解决矛盾是两人的强项，那么就不要憋着情绪，放心说出来，交由双方一起处理。 　　这不仅是信任自己，也是信任对方。 　　姜余愣愣回头，目光对上一张神情关切的小脸，眉间渐渐舒展开，“是啊。” 　　他顿了顿，解释道：“我看窗户开着的，猜你之前是吹了冷风所以想泡脚，而且你只穿了一件睡裙，感觉你没照顾好自己，下意识有点不开心。” 　　许明月有些意外，想了想，认真道歉：“我知道了，对不起。” 　　“你和我说对不起干什么，这件事情应该要让你意识到照顾好自己的重要性。” 　　“因为让你担心了。”许明月低头小声嘟囔，脚丫在水里轻轻搅动。 　　姜余神色一僵。 　　房间里陷入了奇怪的氛围，就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见，两颗心像是逐渐能感受到彼此的共鸣，一齐砰砰跳动。 　　良久，姜余突然笑出来，环视一圈房间，转口聊道：“你的房间里面东西真不少。” 　　站起身走到墙柜边上，伸手拿下来一个小木雕，细细打量一会，回头看着许明月，“这是什么？” 　　“小姨送我的纪念品。” 　　“挺好看的。”姜余低头又看两眼，放下后在房间里踱步一圈，表情逐渐放松，坐会许明月身边，“我看到了书笔，还有那块玉，你的化妆品，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小玩意。” 　　许明月手指窗边，“还有那个风车。” 　　姜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嗤笑出声，“确实，还有那个风车。” 　　“你想说什么？”许明月浅笑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是在做铺垫。 　　“嘛……感觉你来到这里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熟悉这个世界，开始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姜余双手撑在身后，抬头满脸感慨，侧头看向许明月，目光柔和地说道：“一切都在按照设想进行。” 　　“是啊。”许明月低头看一眼泡在水桶里的双脚，突然想起什么，神色玩味地看着姜余，“你喜欢这个吧。” 　　“什么？”姜余一愣。 　　许明月朝着水桶那头努努下巴，转头看向姜余，咬字格外清晰地说道：“脚丫子。” 　　上次在电脑里看过的东西自己可都还记得，这人好像对这个格外中意，这么看来，刚才的行为或许有了不同的解释。 　　这人还真是不老实。 　　听到许明月的话，姜余脸上瞬间变得通红，头上都快能冒出蒸汽来，结结巴巴开口道：“什，什么啊？” 　　许明月轻咬下唇，狡黠一笑，凑到姜余脸前，脸上神色忽然变得高冷倨傲，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皙白的脖颈伸长，目光低垂看着姜余，一字一顿道：“你、别、有、所、图。” 　　两人挨得太近，姜余连呼吸都不敢用上力，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思绪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脑子一抽，突然低头撞了上去。 　　哐！ 　　许明月摸着额头，眼角都快冒出泪花，心情复杂，“你干什么啊！” 　　我不就是戳穿你的奇怪癖好，有必要拿脑袋嗑我吗？！ 　　抬头一看，姜余跟没事人似的，额头上连个印记都没有，许明月顿时更加不忿了。 　　“姜余——！” 　　姜余目前正处于缺心眼晚期，想也没想，坦白道：“我看你脑门儿白白净净的，感觉嗑上去会很好玩。” 　　“你，这，我……你说什么？”许明月眼睛瞪大，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嘿嘿，好玩。” 　　“你给我出去！” 　　“哦。”姜余机械地站起身，扭头一看那桶水，眨眨眼，“用我帮你倒了么？” 　　“出去！” 　　姜余挠挠头，想了想，没什么事了，于是道：“那我走了。” 　　说完就打开门走出去。 　　出门走两步，刚到客厅，他俯下身子猛呼吸两口，因为动作太过剧烈，脖子都充血发红。 　　呼——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姜余闭眼眯一会，等再睁眼时，面色异常平静。 　　还真是人生演技巅峰。 　　只是回忆一下刚才的旖旎场景都忍不住面红耳赤，他怎么都没想到许明月会在那个场合下说出自己的小秘密。 　　低头瞄一眼，松了口气，还好刚才灵机一动装傻充愣，不然自己恐怕就要丢人了。 　　姜余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突然浮现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迈步走到阳台。 　　窗子还开着，外头的风一股儿一股儿往里钻，没有直接关掉，反倒是紧了紧衣服，依靠在窗边。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姜余伸出头到窗外轻轻欢呼了一声，全身心无比放松。 　　他曾经患得患失，也有过对自己的不自信，但自从今晚过后，再也不会有这些情绪，心中只剩下百分百的确信。 　　——煮熟的鸭子跑不了，我们就是最合适的。 第11章 第八十二章 心爱的姑娘 　　世间没有所谓的注定真爱。 　　互相看对眼的一见钟情，是冲动，是荷尔蒙作祟的非理性反应。 　　只要最后修成正果，所有人都可以宣称自己与对方是注定的真爱，相遇对方是多么幸运。 　　但是这个说法是从结果倒推回来的。 　　意识到自己遇到真爱的不是一见钟情的那一瞬，真爱也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情话。 　　现实中相貌平平的人永远占大多数，吵架也是感情中很常见的现象，这些都是一段关系里最表面的那一层。 　　真爱诞生于三观的碰撞，是从日常相处中被渐渐从璞玉雕琢出来的。 　　这是两个灵魂逐渐靠近与磨合的过程，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给出真爱与否的回答。 　　姜余可以确信地说出两人注定会走到一起，这是因为他相信，不论前路有什么困难，有什么矛盾与分歧，两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坐下来好好谈。 　　金钱或者任何其他的都不重要，在跨越不同世界相识的两人面前，它们或许是生活的必需品，可相比起繁星皓月，也不过是潜在水面底下的泡影，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面对全世界唯一的异界恋，现在需要确定的只剩下一件事——许明月是怎么想的。 　　周六，午后，万里无云。 　　两人走在前往书店的路上，姜余心思一动，拱一下旁边的许明月肩膀，“喂，问你个事。” 　　“说。” 　　“你愿意和我虚度光阴吗？” 　　“什么？”许明月眉头一皱，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脸迷惑，“你又缺心眼了是吗？” 　　“啧，不是，我认真问你呢。” 　　“你再说一遍问题。” 　　“你愿意和我看很多很多风景吗？” 　　许明月心里更纳闷了，这都是什么问题？ 　　想了想，点头答道：“可以啊，看风景挺好的。” 　　姜余嘿嘿一笑，一脸满足，边吹着口哨边甩着手走路。 　　许明月鄙夷地瞅他一眼，大街上这么多人，他也不觉得丢人。 　　默默跟在身边，突然开口：“我口渴了。” 　　姜余侧头看来，“没带水杯？” 　　“嗯。”许明月点点头，“出门那会光顾着安顿烤鱼去了，没仔细检查东西。” 　　今天可能要很晚才回去，烤鱼得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上半天，比起烤鱼，可能是许明月更不舍一点，出门前好声好气和它聊了老半天才舍得撒手。 　　姜余四看一眼，还真给他找到一家便利店，就在俩人前边不远。 　　走到门口，许明月提醒了一嘴：“水就好，不用茉莉蜜茶。” 　　姜余没一会就从里面出来，手上拿着两瓶水，递给许明月一瓶。 　　“谢谢。”许明月接过来，故作惊讶道：“嚯，今天你没买可乐呢？” 　　“没买。” 　　“怎么不买？” 　　“不想长胖。”姜余语气有些沉闷，显然这个决定做的有些艰难。 　　许明月被他给逗乐了，后退一步，打量一眼姜余，笑道：“你也不胖啊。” 　　姜余大概是那种身材比较匀称的类型，身上没有多余赘肉，四肢肌肉线条比较明显，但要说腹肌，那确实也不怎么明显。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身材焦虑起来了？ 　　许明月伸手在姜余腰上轻掐一下，絮絮叨叨地说道：“这个肉啊，拿来做菜正合适，切成薄片，放点葱姜蒜，加点辣椒和油煸炒……” 　　姜余刚想说话，突然被这么一段描述给说馋了，眼睛一亮，“小炒肉，你说的是小炒……呸，给你绕进去了。” 　　收拾一下脸上表情，没好气道：“你别打岔，我是真怕胖，整天在那个办公室里坐着看电脑，哎，愁死我了。” 　　说完心虚地瞄一眼，要真胖了，她应该不会嫌弃吧？还真说不定。 　　许明月听完姜余说的，眉间微凝，稍作思考后认真地点点头，“我好像也有这个风险……” 　　“你有个什么风……” 　　“你闭嘴。” 　　“哦好。” 　　许明月低头沉思许久，抬头看向姜余，“我们去练剑吧。” 　　“练剑？”姜余脸上一怔。 　　他还没见过许明月正儿八经耍过剑，说不好奇是假的，但现在这个是法治社会，谁没事舞剑呐，实在是没有那个机会。 　　得，这下来机会了。 　　姜余当即同意，想了想，试探道：“不用收徒啥的吧？” 　　假如是要收徒那是万万不能练的，那这个感情就得变质了，不然那不就成了试图泡师尊？ 　　咦，等等，好像还挺刺激的…… 　　许明月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只是淡淡道：“不用收徒，真要拜就拜我祖师爷吧。” 　　“祖师爷？”姜余眨眨眼，扭头朝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作了个揖，“谢谢祖师爷！” 　　“你给这个作什么揖？”许明月疑惑。 　　“他老人家，呵呵，不是成肥料了么。”姜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着说着自个没绷住笑。 　　刚过一个拐角，眼见快到书店门口，反应过来的许明月不方便教训姜余，狠狠瞪一眼。 　　“你给我等着。” 　　吴亚楠和赵卓几个都在，正坐在书店门口唠嗑，姜妈第一个看见俩人，伸长脖子瞅一眼确认没看错，当即对吴亚楠道：“小豆和明月来了。” 　　迎面就是笑得正灿烂的许明月，以及笑得肆无忌惮的姜余，吴亚楠小跑过去拐过来许明月，伸手在她脸上揩一下，“出门没化妆？” 　　“没有啊，不是说过来后你帮我吗？” 　　“我忘了。” 　　许明月面色一变，盯着吴亚楠好一会也没说出话。 　　吴亚楠憋笑欣赏了一会许明月的表情，这才开口道：“哈哈，我骗你的，聪明的小姨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这边的姜余是第一次见到赵卓，第一眼过去觉得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和气大叔，尚且属于他能够友好相处的类型，走过去握了个手，“你好你好，我是姜余。” 　　“呵呵，我是赵卓。” 　　姜妈过来没好气地姜余背上拍一掌，“没大没小的，你得叫叔。” 　　“没事没事。”赵卓毫不在意。 　　姜妈笑着点点头，扭头一看许明月被吴亚楠拉进书店里化妆，待在这不如去那头，干脆打个招呼就也跟过去。 　　姜余一看她走了，上下打量一眼赵卓，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相机上。 　　“欸，你今天是来帮忙拍照？” 　　“对对。” 　　“这个相机可不便宜呐。” 　　“你有了解？” 　　“嘿嘿，略懂略懂。” 　　俩人各自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结果越聊越起劲，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姜余嗑着瓜子，砸吧砸吧嘴，随口问道：“你和我小姨咋认识的？” 　　这事他还挺好奇的，小姨这么多年没谈对象，突然听说她和自己房管聊得挺开心，现在这一看更是感情稳步上升的阶段。 　　虽然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但就想再问问。 　　赵卓对这个问题好像不怎么意外，“她是和我相识已久，我对她是蓄谋已久。” 　　“哦。”姜余了然地点点头，回头往书店里瞅了瞅，那边仨人正忙着化妆的事，目光在许明月身上停驻片刻，收回目光，却见赵卓也正往里看着。 　　这个眼神，就挺熟悉的。 　　等赵卓看回来，两人视线对上，什么都没有说，却彼此心知肚明。 　　哦，原来你也有个心爱的姑娘。 第12章 第八十三章 哄我 　　等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六点。 　　姜余打好车，两人站在路边等。 　　许明月临走前还被吴亚楠拉着补了个妆，奈何身心俱疲，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憔悴，一米六的个头这会看上去像是又矮了一截。 　　她从没想过拍照还可以这么累人。 　　路过门口那株树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后怕，刚才在这照着赵卓和吴亚楠说的所谓的‘光线角度’来来回回忙活了快半个小时。 　　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拍几张就换一件衣服，书店里外都有她的忙碌身影。 　　更可恨的是，姜余这人还打了鸡血似的出主意，时不时插嘴提个建议，害得她重拍好几次。 　　想到这，许明月扭头恶狠狠地瞪一眼姜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添乱，气死个人。 　　“我脸上有东西？”姜余察觉到视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茫然。 　　“有。”许明月点了点头，招招手道：“我帮你弄掉。” 　　姜余想也没想，乖乖弯腰把脸凑过去，当即就感觉耳朵被用力揪住。 　　“哎哟——” 　　“姜余！”许明月银牙紧咬，声音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我拍照关你什么事，你就有那么多好点子？” 　　“啊，疼疼疼，哎哟，我错了，我深刻检讨……” 　　“哼。”许明月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手上动作一轻，转口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道歉都说深刻检讨，你深刻过吗？” 　　姜余耳朵还在她手里，歪着脑袋回忆片刻，认真问道：“真的？我每次都是？” 　　“嗯。” 　　“那不然我该怎么说？” 　　“你应该说，嗯？”刚说个开头，许明月突然反应过来，柳眉斜起，手上又使劲，“还得我教你怎么……怎么和我道歉？” 　　姜余这下是真疼，没敢继续放水，连忙抽身躲到一边，捂着耳朵，脸上五官拧在一块，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 　　缓了好一阵子，抬头看着许明月，纠正道：“那个不是教我怎么和你道歉，是教我怎么哄你。” 　　“我说是道歉就是道歉。”许明月坚决不改口。 　　哄这个字就很别扭，好像显得自己地位很弱势似的，还是道歉听着舒服点。 　　“不不不，是哄你。” 　　“呸，是道歉。” 　　“哄我。” 　　“道歉！” 　　“道歉！” 　　“哄我！” 　　“欸，好。”姜余脸上一笑，颠颠着凑到许明月身边，弯下腰，“来来来，我来哄你了。” 　　许明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脸腾地变红。 　　“姜余你有病！” 　　“嘿嘿。” 　　等坐上车，许明月心里还在闹别扭，幽幽瞟一眼姜余，把脸撇到玻璃那边没再看他。 　　一路上都没说话，等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变黑。 　　两人站在街头，姜余打了个电话，完事收到裤兜里，扭头一看，许明月正抬头望着天，不知道是在数星星还是在赏月。 　　姜余悄悄靠上去，小声道：“哎哎，今天这个妆很适合你。” 　　化妆这事就跟魔法似的，许明月的眼边被淡淡描上两道后，一双本来就勾人的眼顿时变得慵懒醉人，往下一看，红润的双唇也微微透着粉亮的光，让人不禁心生旖旎念头。 　　只是略施粉黛，她原本清冷的面容变得柔和不少。 　　听到姜余的评价，许明月转头过来，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一会才道：“你和以前比起来变化好大。” 　　在夸人这一方面，姜余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各种漂亮话张口就来。 　　面对这种改变，许明月也说不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并不擅长面对这样一个姜余——一个越来越厚脸皮，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姜余。 　　打也打不过，骂……这个真不会。 　　姜余被说了句变化大，表情有些意外，刚要说话，在许明月的身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手一挥，“老蒋！” 　　不远处的蒋柯正从车上下来，听到呼唤声，扭头一看，笑着迈步走来。 　　走到近前，刚看到许明月那一瞬，被惊艳得片刻失神，但很快回过神来，稍稍点头示意，随手搭在姜余肩上，一脸放松。 　　没走出去几步，蒋柯突然回头看向许明月，笑道：“嫂子，我借用一下姜余。” 　　实在是看见姜余就开心，怕自己这么干冷落了人家。 　　许明月不在意地摆摆手，摇头笑道：“别客气，送你了。” 　　今天蒋柯请客没选什么高档的地方，就选了家味道不错，距离姜余那头也近的店。 　　三人往餐厅里一走，迎面就是欢呼声与笑声往耳朵里钻，氛围是真好。 　　也没订包间，跟着服务员到座位上坐下，旁边是一桌东北的哥们儿，正边唠嗑边喝酒，热闹得能给人憋出汗来。 　　姜余坐上凳子，左右看看，点头赞道：“这里不错。” 　　“嘿，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蒋柯点着菜，抬头瞅一眼姜余。 　　“那也得你敢啊。” 　　蒋柯嗤笑一声，没搭理他。 　　姜余伸手拿来许明月的杯子，倒上茶水，边递过去边问：“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许明月四看一眼，周围的人形形色色，但脸上大多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得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微笑着点点头，“我觉得也还不错。” 　　“嘿嘿，你也变了。”姜余突然说道。 　　“什么？” 　　“我说你也和我刚认识那会不一样了。” 　　许明月眨眨眼，很快就理解话里的意思——原先的自己与热闹几乎绝缘，碰到这样的地方是绝对绕着走的，不知不觉间，身上的仙气渐渐消散，反而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样的烟火气。 　　蒋柯点好菜，抬头看一圈俩人，没好气道：“干嘛，这才刚坐上就开始撒狗粮，搁这下马威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姜余扭头看去，朝着他挤挤眼，“那个谁呢？” 　　“谁？” 　　“呃，我想想，就……就那个中午不吃米饭的。” 　　姜余左想右想，只记起来这个特点，确实挺让他印象深刻的。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不爱吃饭呢？ 　　一听这话，蒋柯反而更糊涂了，皱着眉毛问道：“你到底说的谁？” 　　姜余实在是记不起来名字，琢磨好一会，灵光一闪，伸手指在半空中激动地抖抖抖，最后终于落了下来，“就，就那个女同学，咱们学校的，哎——记起来了，舒坦。” 　　蒋柯扁扁嘴，无奈道：“林倩，人家叫林倩！” 　　好端端一漂亮姑娘，在你面前特么出现了两回，结果你连名字都没记上？ 第13章 第八十四章 家” 　　蒋柯严重怀疑这人是在女朋友面前装傻充愣，总不能真的会有人缺心眼到这种程度吧？ 　　实话实说，他自己是不信的。 　　目光玩味地审视一番姜余，“我没和她说，所以没来。” 　　“哦。”姜余点点头，笑眯眯地打量两眼蒋柯，“你上次还和我说不急着找对象，怎么突然和她好上了？” 　　“别瞎说，我和她啥关系没有。” 　　“我咋不信呢？” 　　“是真没有。” 　　姜余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转头看向许明月，“你来评评理。” 　　许明月愣了一下，这话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出去和兄弟吃饭，完了旁边一个女的坐在他旁边，他也没拒绝，俩人就这么挨着坐一块，在你看来这俩人之间有猫腻么？” 　　许明月认认真真听完，不假思索地点头，“有啊。” 　　得到肯定答复的姜余一脸得意，对着蒋柯呵呵一笑，“你如实招待。” 　　“我特么真的清清白白。” 　　…… 　　许明月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俩人拌嘴，心里不自觉地偷乐。 　　有能够这样随意聊天的朋友真是一件很畅快的事，可以开开玩笑，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真，然后急得脸红脖子粗，又同时彼此心知肚明这并不影响感情。 　　真是越来越羡慕他了。 　　没一会，桌上开始上菜。 　　姜余在刚才的激烈对话中被蒋柯暂时说服——他和林倩真的不是男女朋友。 　　抿一口茶水，姜余越想越不对味，心直口快道：“那她是不是图你钱啊？” 　　“嗯。”蒋柯点点头，目光清醒地与姜余对视上，“应该是的。” 　　“你，你知道还……”姜余瞪大了眼，满脸惊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很正常吧？” 　　“哪正常了？我不理解。” 　　蒋柯淡淡一笑，视线停驻在姜余脸上，“钱是我最大的优势，也是最明显的优势，你要说有个姑娘不图我钱，你自己信么？” 　　姜余下意识想要反驳，嘴皮翕动片刻，最终陷入沉默。 　　“你说的有道理。” 　　蒋柯夹一口凉菜放嘴里细嚼慢咽，突然歪头看向许明月，“嫂子，你是咋看上姜余的？” 　　“我？”许明月上下看一眼姜余，眨眨眼，突然笑了出来，“嘿嘿，应该是他老实，然后……也挺可爱的。” 　　姜余这会也不急着吃了，笑看着许明月演戏，可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心脏几乎绷紧。 　　——她会不会是说的真心话啊？ 　　蒋柯听到许明月的回答，心里说不上是羡慕多点还是感慨多点。 　　姜余这小子铁直男一个，花言巧语是完全不会，人也不是机灵那挂的，但就是招人喜欢，可能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类人，天生就自带好感光环。 　　至于他这个女朋友呢，自己了解很少，上次初见觉得是好看得很，这次一看更是惊艳，除此之外，也能感觉出来不是个事儿多的主，两人互动融洽自然，虽说个头上差距不小吧，但意外的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特别和谐。 　　啧，还真羡慕不来。 　　蒋柯举起杯子，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又狠狠放下，目视许明月道：“这个问题按理来说挺私人的，我就是纯粹好奇，憋不住。” 　　“没事。”姜余突然插嘴，笑呵呵地看一眼许明月，“哈哈，你让她多夸我两句，我还得感谢你。” 　　许明月碍于有蒋柯这个外人这，给他个面子，就不急着教训，短短哼一声继续专心吃饭。 　　今天拍照累得够呛，正是饿的时候，没空搭理他。 　　热闹的环境里，不比高级餐厅那种幽静氛围，人吃饭不讲究，速度也快，三个人随口聊聊天，很快就解决战斗。 　　许明月和姜余两人在门口等着，蒋柯结好账，走出来又搭上姜余肩膀。 　　刚要伸手拿烟，想了想又缩回了手，盯着姜余的侧脸瞅了好一阵子，“和你说个事。” 　　姜余侧头看着他，神色关切，“咋了，你说吧。” 　　蒋柯深呼吸一口，笑了笑，“突然不想说了，我能反悔吗？” 　　“不行。”姜余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小子今天不说就别想走。” 　　“哎行行，我说我说。” 　　“你说。” 　　“嘛……”蒋柯砸吧砸吧嘴，总感觉这会没根烟不方便说事，干巴巴地开口道：“我快两个月没见着我爸，他这次可能是真的不回来了。” 　　姜余眉头皱起，“那你妈呢？” 　　“不知道。” 　　“那你现在就一个人住在家里？” 　　“不说这个。”蒋柯撒开手，推了推姜余，“我送你俩回去。” 　　姜余感觉蒋柯心里憋着很多，但这种事他只要死咬不松口，那自己也没办法。 　　想了想，盯着蒋柯认真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一定记得说。” 　　“屁大点事。”蒋柯脸上轻松。 　　等坐上车，蒋柯载着两人回家，一路上随口闲聊着。 　　“嫂子，我听姜余说你在阿姨那个书店帮忙啊？” 　　“对啊。” 　　“嚯，还真是，挺了不起的。”蒋柯点点头，侧头看一眼后排座上的两人，又道：“你们是准备怎么做？” 　　许明月回想了一下之前讨论的内容，“网上引流，什么豆瓣还有公众号什么的，线……线下，那个，阿姨负责书单和会员那些……” 　　实在是之前小姨他们几个交流的内容里面生词太多，许明月吞吞吐吐地只能说出这些大概的东西。 　　“这样啊——”蒋柯抿嘴思索片刻，“回头公众号发我一下，我点个关注支持支持。” 　　“好呀。” 　　晚上八点半，车开到小区门口。 　　姜余跟在许明月后边下了车，俩人一下车都不由伸个懒腰，心里一松，可算到家了。 　　尤其是许明月，今天忙活半天，到现在腿还有点酸。 　　小区门口的空地上依旧是那帮孩子在疯玩，一帮大姑大姨占据风水宝地，齐齐跳着广场舞，一眼过去好不热闹。 　　蒋柯放下车窗，朝着两人摆摆手，“那我回去了。” 　　说完，缩回身子开车出发。 　　陡然加力下，汽车发出沉闷的低鸣，随着距离的拉远，人群的热闹声渐渐失真，等车窗严丝合缝关上，顿时只剩下安静。 　　沿着大路一直往前开，城市灯光与仪表盘微微照亮着昏暗的车内。 　　晚上八点三十五，蒋柯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夹烟，视线穿过弥漫的烟雾，能看清前路，但暂时还看不到家。 第14章 第八十五章 跨服聊天 　　四月十六号。 　　今年的确是个热年。 　　琴城的天气自打清明过去后就如同撒开缰绳的野马，温度过三四天就得提上一截，等到中旬，最高气温稳定在二十多度往上。 　　两个各自操心着自己的事，忙碌的时光过得飞快。 　　许明月基本有空就往书店跑，学这个那个的，姜妈也乐意教。为了方便偷懒，姜妈甚至把书店钥匙给了许明月一把，偶尔让她帮忙看看店。 　　姜余平日里照常上班，但加班越来越频繁，每次回家也越来越晚，可能是劳累的缘故，暂时还看不出变胖的趋势。 　　时至今日，一眼过去体重变化最明显的居然是烤鱼，这段时间被许明月养得胖了两圈，有变成另一种物种的趋势。 　　下午六点多，还不到日落的时候，天上乌云滚滚，已经看不到什么光亮。 　　湿气在云间积攒着，一场大雨将落未落，空气有些沉闷。 　　许明月穿着宽松白衬衫，头发梳成干净利落的马尾，站在书店门口，姜妈正手把手地教着。 　　“咱们书店的收益也基本是讲究二八原则，少部分的书赚取绝大部分利润，所以这些近期的畅销书就是宝贝疙瘩，得放在门口这儿的书架，让人进门就能看见，完了人家心里一想——哎，这书最近听过，挺有名。这样一来，咱们的目的就得到了。” 　　姜妈随手抽出一本，“还有摆在门口这个架子上的书呢，你不能够平着放，得这样……这样斜着放，遮住三分之一左右，保证能让人一进来就看见书名的同时又不要占太多位置，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明白。”许明月点点头。 　　“书店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里面也有很多讲究。”姜妈语重心长。 　　许明月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学习态度也认真，教起来一不小心就说个没完没了。 　　虽然平时很少表现，但姜妈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有几分是看在她是姜余女朋友的份上，也有几分是出于真心喜欢。 　　两人在某些特质上的确有点相似。 　　絮絮叨叨说完一大段，姜妈见许明月脸上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脸上笑眯眯的，看一眼时间，也不早了，扭头朝着屋里喊：“姜余，出来！” 　　俩人站在门口等了好一阵，这才在书架拐角那头看见一个人慢悠悠钻出来，手上还挽着一只猫。 　　走到近前，姜余压低声音，“嘘——烤鱼睡着了。” 　　“醒了。”许明月淡淡道。 　　姜余再一看，烤鱼圆滚滚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对着许明月喵了一声。 　　等坐上姜妈的车，烤鱼已经轮换到了许明月怀里。 　　姜余这一次倒是没和许明月一块坐在后排，毕竟是亲妈开车，又不是司机，这要往后一坐，多少有点不合适。 　　今天是周六，难得清闲，姜妈中午那会就和他提议俩人到家里吃饭。 　　嗯，倒也不能算提议，毕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妈，我爸在家么？”姜余坐着无聊，又不好意思老回头看许明月，随口挑了个话题。 　　“在。” 　　“小豆呢？” 　　“也在。”姜妈默认他问的是自己那条狗。 　　“那……” 　　没等姜余那出来个所以然，姜妈冷笑一声，“你要想坐后排就去，别在这碍眼。” 　　臭小子，打一上车开始腿抖得没歇过，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姜余谄媚一笑，“我这不是想和您交流一下感情嘛。” 　　姜妈呵呵两声，没再搭理他。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妈的面对儿子又何尝不是这个心理。 　　你都有女朋友了，也别一口一个妈的，老老实实经营你的小日子，早点结婚早点完成人生大事比啥都强。 　　想到这，姜妈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两人。 　　他们俩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没在自己面前有过什么亲密的举止。 　　原本自己早就做好了哪天突然蹦出来个大胖孙子的心理准备，如今几个月过去，再一看，这俩人安静得有点可疑。 　　心里犹豫半晌，还是没沉住气，佯装自然道：“姜余，你现在房也有了，考虑过买车的事吗？” 　　“买车？”姜余有些意外。 　　“平时你上班也好，带明月出去逛逛也好，买个车总要方便点吧？” 　　“用不着吧？”姜余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提这茬？ 　　扭头看向姜妈，“而且我这才工作多久，买车也太早了。” 　　“我和你爸可以给你垫点。”姜妈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 　　“那哪能行啊？”姜余夸张地张大嘴，“这房贷都是我自个还，再去用你们的钱买个车也不合适吧？” 　　“你……”姜妈气得牙痒痒，眼珠子用力给姜余一瞪，强忍住没当场发飙。 　　不生气，不生气，这是亲儿子，没抱错…… 　　这熊玩意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 　　买车的事也就是个由头，本质上是想要试探一下结婚的想法，谁知道姜余完全搭不上线的？ 　　还一本正经地谈起来买车了，让人无语得够呛。 　　开车一路开到家门口，姜妈没再和姜余有过哪怕一个字的交流，面色不善地熄火抽钥匙，砰一声关上门，快走几步自个先进了家门。 　　姜余目送她消失在家门口，站在过道里没敢立马回家，侧头看着许明月，“哎，我刚才说错话了？” 　　“也许。”许明月思索片刻，点点头，“说不定你妈是真的想给你买车。” 　　“这样哦。” 　　姜余显然是信了。 　　一进屋，姜爸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一手还拿着个大茶缸，杯身上那展红旗都被他给盘得掉漆。 　　再一看姜妈却是不见踪影，估计去厨房做菜了。 　　姜爸见两人进来，对上一眼，什么也没说，一派老干部作风。 　　姜余越想越觉得买车这回事还真挺有必要的，和许明月招呼一声就屁颠屁颠溜进厨房。 　　“妈，我来帮忙。” 　　“滚！” 　　“欸好。” 　　等姜余坐到身边，许明月脸上一乐，“怎么，后悔了？” 　　姜余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口气，“哎，车没了。” 　　“嗯……”许明月悄悄看一眼姜爸，凑到姜余脸边，小声问道：“买车要多少钱？” 　　姜余想了想，“便宜的几万，贵点的十来万，再贵的和我没关系。” 　　“这样啊，好像也不是很贵？” 　　“这还不贵？”姜余表情诧异，“就靠着我现在这工资，得攒好几年。” 　　许明月嘁了一声，“等我能挣钱了，一起攒呗。” 　　…… 　　…… 　　…… 　　———————————— 　　推一本《麻雀少女只想报恩不想恋爱》，幻梦姐姐的书，轻松甜文，没有刀子。 　　大家都在写狐狸麻雀，要不我下一本也整个这种的（） 第15章 第八十六章 女子双打 　　直到两人坐上餐桌，姜余还一脸傻乐，时不时嘿嘿笑一下。 　　姜妈戴着手套把一锅鸡汤给端上餐桌，瞥一眼姜余，心里纳闷这小子在开心什么，到厨房里洗个手又回来，屁股刚沾上凳子就听见姜余笑出声。 　　“你干嘛呢？”姜妈彻底迷糊了，自己刚才好像也没答应买车的事吧？ 　　看他乐成这样，甚至对于买车这事都有些动摇。 　　姜余摆两下手没说话，继续低着头自个偷笑。 　　“明月，他……这是怎么了？” 　　许明月轻叹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概又是发病了吧，缺心眼嘛，早习惯了。 　　姜爸慢悠悠从卧室晃出来——他是之前两人刚回家那会进去的。 　　坐到餐桌边，感觉有点闷，又起身去把窗户打开。 　　窗外天空已经见不到一丝光亮，云层越积越厚，就连一阵风都没有，哪怕开了窗屋里的沉闷感也没有变少。 　　“鬼天气。”姜爸小声嘟囔一句。 　　所有人坐上餐桌，也不讲究谁先动筷子，直接开吃。 　　一回生二回熟，等到这次，姜妈没再指挥谁给谁夹菜，随便介绍一下都有什么菜，说完了就低头吃饭。 　　姜家的餐桌不大，一个方桌坐上四个人刚刚好。 　　没人说话，大家都安静吃饭，只有碗筷偶尔相碰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音。 　　许明月随手夹上菜，往碗里一放，忽然一怔，抬头默不作声地环视一圈餐桌。 　　右手边的姜余正埋头吃饭，呼哧呼哧好不热闹，一桌子数他动静最大。 　　视线落在对面，姜妈摘掉了眼镜，还细心地给它包上一层纸放在一边，此时正动作轻微地咀嚼着，一旁的姜爸神色淡然，有一阵没一阵地伸手夹菜。 　　明亮的光线投射下来，一张餐桌上，几人各自经历着属于自己的熟悉时光。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坐在这里与身边的人一起享受这顿平凡普通的晚饭是全世界最自然的事。 　　愣神间，窗外没有预兆地下起瓢泼大雨，雨势大得吓人，像是老天爷拿着盆往下倒似的。 　　大风猛地灌进屋内，窗帘被卷动得哗哗作响，顿时扫去所有沉闷气息，许明月被这动静惊得回过神来，再一看，众人也抬起头将视线投向窗外。 　　大概是平时在家当老师当上瘾了，姜余看着窗外的大雨，忽然音调起伏地朗诵起来：“好雨知时节。” 　　说完又回头看向许明月，眉毛一挑，“后边一句你还记得么？” 　　“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显摆什么呢你？”姜妈瞪他一眼。 　　“我……”姜余一句话卡嗓子眼里，心里说不上的委屈。 　　这些东西许明月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啊，我给她复习一下还不行吗？ 　　算了，时机不对，认栽。 　　闷着气低头吃饭去了。 　　许明月浅笑嫣然，看一眼姜妈，起身到窗边，收拢胡乱舞动的窗帘，再双手一推，稳稳关上窗。 　　回头看向屋里，姜妈姜爸两人都正看着自己，她愣了一下，笑道：“咱们接着吃呗。” 　　姜爸姜妈俩人对视一眼，又接着吃饭。 　　一顿饭安静吃完，许明月帮忙收拾好，擦着手到姜余卧室里找他。 　　进门一看，姜余坐在地上看戏，他面前一猫一狗正对峙着。 　　可能是体型差距太大，小小一只的烤鱼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另一头的小豆正对着它虎视眈眈。 　　许明月当即就有些不快，皱着眉毛走到墙角，伸手捞起烤鱼抱到怀里。 　　低头看向小豆，它现在已经吓得蹿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就跟刚才烤鱼似的。 　　“就你欺负我猫是吧？” 　　小豆哪敢动弹？汪了一声把头埋进爪子里。 　　扭头看向姜余，许明月责怪道：“你呢，你就光看戏？” 　　姜余冷汗直冒，心里发怵——我就看个猫狗大战，怎么这也能波及到我？ 　　“我，我在锻炼烤鱼啊，它这个习惯了之后，不就能反过来欺负……” 　　他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干脆心虚地闭上嘴。 　　许明月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溜达到窗边看雨，低头看着怀里的烤鱼，轻声安慰道：“别怕，你再多吃点，等吃胖了就能揍回去。” 　　嗯……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看过一会窗外的雨，许明月有些惆怅，今天又没法散步，总感觉会胖。 　　往屋里走，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客厅沙发上陪姜妈看电视，此时一脸乖巧。 　　许明月脸上一僵，呵呵，这会知道找保护伞了？ 　　想得美。 　　“明月你来了啊。”姜妈注意到旁边的身影，抬头笑道，伸手拍了拍旁边沙发，“来，坐这一块看呗，这剧不错。” 　　姜余看一眼许明月的表情，勉强笑了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明月抱着猫坐到姜妈身边，换上明媚和煦的表情，“阿姨，我想问你个事。” 　　“哎哎，你说。”姜妈看剧看得正在兴头上，看一眼许明月又被电视吸引回去。 　　“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嘛，我和姜余说要锻炼锻炼身体……” 　　“这个好。”姜妈边看剧边点头。 　　“然后呢，我提议练练剑，就那种锻炼身体的，结果这段时间姜余一直说快递还没到，物流慢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噢噢……嗯？”姜妈反应过来，一脸狐疑地瞅一眼姜余，又拧头看向许明月，“你是什么时候提的这个事？” 　　“上个月月末。” 　　听到这个回答，姜妈冷笑一声，对着姜余嘲讽道：“你这快递是哪家公司的？先发货到月亮让嫦娥开个光再送回来是吧？” 　　“这个物流它……” 　　“闭嘴。”姜妈没让他说下去，转头给许明月一个放心的眼神，“锻炼身体是好事，姜余老坐在那个办公室确实伤身体，回头这个东西要是两……要是四天之内没到，你就打电话和阿姨说。” 　　“好嘞。”许明月眯眼笑着，点点头。 　　“对了。”姜妈伸长脖子看一眼窗外，“外边这么大雨，今天你俩住这得了。” 　　指着客房，“明月你就睡那，姜余他有自己房间。” 　　眼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许明月也不好发表意见，悄悄看一眼姜余，这人正耷拉着脑袋，显然还没从刚才女子双打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是指望不上的，许明月稍作思考，给了姜妈肯定的答复。 第16章 第八十七章 皓月仙子与年轻人 　　夜。 　　月色如水，徐风阵阵。 　　许明月侧躺在床上，半敞的窗外时不时传来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人的鼻子可以识别上万种气味，而每个家都有独属于它的味道，有的是略微带焦的木材味，有的是家中常用的香水味。 　　也许是已经习惯和姜余那边家中的气味，如今突然睡到这里，大半夜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睁眼拿来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心中不由烦闷，可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多的睡意也被驱走。 　　熬了一会，索性翻身下床。 　　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黑暗中一阵窸窣找到插座，给手机充上电，缩起光溜溜的双腿，盘坐在沙发上。 　　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脸上，许明月经过短暂的适应，点开通讯软件，找到姜余。 　　“睡了吗？” 　　有些意想不到，聊天框上很快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还没” 　　许明月心头一喜，手指灵巧地在屏幕上比划。 　　“我在客厅” 　　不等回复，姜余的房门细微吱嘎一声就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钻了出来，踮着脚走到沙发边坐下。 　　姜余嘴角扬起，压低声音，“你咋也没睡？” 　　“睡不习惯。”许明月摇摇头，“你呢？” 　　“差不多，我房间里睡了一条狗，睡不踏实。” 　　“我房间里还有一只猫呢，我怎么没事？”许明月不理解。 　　“那能一样么？”姜余朝着爸妈房间努努下巴，“狗是他们的，猫是咱们的。” 　　“是我的。”许明月纠正道。 　　烤鱼是自己抱回来的，当时它身上脏兮兮的也是自己动手清洗的，怎么它突然就成你的猫了？ 　　“行行行，你的。”姜余也懒得耍嘴皮子，靠着手机的微光看清许明月身上的单薄衣服，心思一动，又钻回自己房间。 　　许明月以为他是被自己那句怼得不开心了，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姜余又从房间里出来，手臂上揽着一件外套。 　　“来，你添上一件。” 　　许明月愣了一下，没拒绝他好意，伸手接过来披在身上。 　　外套对于许明月来说有些过分宽大，里边布了一层绒芯，就跟之前姜余买的那双靴子似的，刚才胳膊还觉得凉，这会一穿上立马就能感觉到被包裹的暖意。 　　舒舒服服地往衣服里又钻了钻，许明月满意地昂起头，柔声道：“谢谢啦。” 　　“不客气不客气。”姜余嘴上说着最谦虚的话，脸上表情却格外自得。 　　就在刚才，他发现和以前的自己相比起来，如今的自己有一点强上不少。 　　认识许明月之前，自己经常丢三落四，别说照顾人了，就连照顾自己都够呛，方便面碗都能隔夜才想起来要扔。 　　现在就很不一样，照顾人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往往一眼过去脑袋里想的就是对方可能需要什么，然后立马付诸行动。 　　坐在一旁的许明月此刻正努力把腿往回收，她刚才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把腿缩到衣服里的同时拉上拉链，等差不多了，扭头看向姜余，“喂喂，帮我一下。” 　　姜余看一眼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就这个嘛，谁小时候还没干过？ 　　笑呵呵地凑到近处，帮着许明月把拉链拉上，顿时她变成了一人形粽子，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你这造型，嘿嘿。”姜余忍住没笑，转念一想又拿出手机，“我来给你拍个照……” 　　“别拍！”许明月顿时急了。 　　可是刚才两只手没注意也被放在衣服里，一时半会挤不出来，刚才还觉得温暖的外套此刻成了禁锢她的牢笼，折腾两下，耳朵听到细微的破裂声，她脸色一变，默默放弃挣扎。 　　姜余拍好照，又坐到沙发上欣赏两眼，“用帮忙吗？” 　　“不用。”许明月有些心虚，脸上微红，慢慢从衣服里钻出手脚。 　　两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一会，姜余扭头过来，“那咱俩今晚怎么办，你现在睡得着吗？” 　　许明月摇摇头。 　　“睡不着啊？那完了。”姜余瘫在沙发上，呆愣地盯着天花板。 　　发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道：“要不我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许明月感觉外边有点冷，又悄悄把脚丫子缩到衣服里。 　　“催眠故事呗，你等我编一个先。” 　　“行，你讲吧。” 　　构思好一阵，姜余心里有了主意，扭头一看，发现许明月正手撑脑袋靠在沙发上，静静注视着这边，眼睛里映出点点微光。 　　愣了一下，他笑道：“那我开始讲了啊。” 　　许明月点点头，没说话。 　　姜余顿了顿，将心中的故事娓娓道来：“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喜欢做梦的小年轻，有一天他刚下班，走在夜路上，忽然从草丛里捡到一个日记本……” 　　“你在说你自己吧？”许明月伸手戳一下他的肩，“真不要脸。” 　　“这个不重要，你听我说——然后他回到员工宿舍后，靠在床头打开日记本，忽然，唰的一道光将他笼罩，再一睁眼，他来到一座山头上，随手扯来一个人一打听，这里居然是个叫做天一宗的宗门领地。” 　　许明月听到这，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她还期待过是云中宗的故事，那样的话自己多少也算是回去看了一眼…… 　　只消片刻，这个荒唐的念头便被她甩出脑海，继续静静听着姜余讲述。 　　“然后呢，身无所长的小年轻，被宗门里的好心长辈留下，让他与一些同龄人一起修行，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时发生了——他居然是个修行天才，在一段时间的修炼后，实力突飞猛进，很快遭遇上宗门里赫赫有名的另一个剑道天才，呃，皓月仙子，他和皓月仙子不打不相识，在一场激烈的比斗后，两人都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一齐修行，小年轻呢，时不时地也去找仙子切磋，交流心得……” 　　“……这场天地浩劫结束后，天下回归宁静，皓月仙子与年轻人成为正道中人公认的两位顶尖高手，由于世间再也没有动辄试图毁天灭地的魔修，两人选择归隐山林，在天一宗的山脚下凡人村落附近选了一处山头，亲手造了个小屋住下，漫长的几十年中，时不时下山行侠仗义，捍卫正道，却从不留下姓名……” 　　“……几十年过去，天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皓月仙子与年轻人，哦不，老头子？哎不对，应该叫什么好？” 　　姜余打算征求许明月的意见，却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 　　几缕青丝垂下，贴上许明月的脸颊，她眉眼舒缓，嘴角也微微勾起，看起来还在做着什么美梦。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又给这静谧的氛围点缀上些许清冷。 　　面对这样绝美的一幕，姜余心中没什么出格的念头，想了想，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一点点挪到许明月身边，轻手轻脚地盖了上去。 　　不等他撤开，许明月身形忽然一斜，脑袋靠了上来，随后整个人慢慢滑倒在姜余腿上，随后扭了扭身子，好像对这个枕头还挺满意的。 　　姜余愣坐在沙发上，眨眨眼，丝毫不敢动弹，心里被幸福与喜悦充盈。 第17章 第八十八章 你是想要我陪你 　　一夜无梦，等许明月从睡眠中醒来，自己正躺在客房床上，扭头一看，姜余那件外套被挂在旁边凳子上。 　　她坐起身，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被掐断在一个模糊的时间节点，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姜余讲故事，什么魔修要重开世界什么的，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低头看去，身上只剩一件姜妈借给自己的睡衣。 　　所以说外套是姜余帮忙脱掉的？ 　　脱一件外套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许明月很快说服自己。 　　穿好衣服，把床上收拾整洁，她推门走出房间，正巧撞见三人围坐在客厅吃早饭。 　　见鬼，这是几点了…… 　　感受到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尴尬到脚趾蜷缩。 　　“早上好。”许明月声音微颤，视线飞速地扫视一圈三人，小声道：“我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落荒而逃，直奔卫生间去。 　　姜妈把手上的豆浆放下，看一眼时间，九点多，当即就觉得不对劲。 　　平时书店那边许明月都是九点不到或者九点出头过去，这段时间更是勤快，按理来说生物钟应该形成习惯了，怎么今天醒得这么晚？ 　　狐疑地瞅一眼姜余，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才发现这小子还有黑眼圈，顿时心里有了猜想。 　　她故作自然道：“姜余啊，你今天帮忙带早饭，值得表扬哈。” 　　“嗨。”姜余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孝敬爸妈而已，这都不算事。” 　　咦——他心里没鬼？ 　　看到姜余无比自然的神色，姜妈心生疑惑，对刚才的猜想又不确定起来。 　　边看电视边吃早饭，没一会等到许明月回来。 　　“明月啊。”姜妈放下手上的豆浆，看一眼姜余，“今天让姜余带你出去逛逛，就不用去书店了，那边有我就行。” 　　“好的。”许明月点点头，从姜余手上接过来早点，“谢谢。” 　　姜余早就吃完了，这会闲的没事正坐着逗猫玩，等许明月吃好，这才提出回家的事，姜妈起身到门口送走两人。 　　从大门口探出身子，远远看一眼消失在小区那头的背影，姜妈关上门，慢慢转身看向姜爸。 　　“你觉不觉得这俩人不对劲？” 　　姜爸不动声色把电视切到体育频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啧。”姜妈一屁股坐会沙发，面带思索道：“就……我也说不上，反正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 　　“我直觉一向很准。” 　　“这样啊。”姜爸心不在焉地回一句，眼睛盯着电视里的篮球比赛。 　　姜妈又琢磨一会，突然开口道：“我敢打赌，他俩昨晚一定没干好事！” 　　“是啊是啊。” 　　“姜余不可能起得比我还早啊……我怎么早上没意识到呢？” 　　“对对。” 　　姜妈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被敷衍，抬头一看，嚯，篮球比赛呢，再一看，第四节，正打得激烈。 　　还当自己年轻呢？ 　　算了，今天就让他看完得了。 　　懒得再自讨没趣，姜妈起身准备去姜余房间里把小豆放出来。 　　刚路过客房门口，忽然灵光一闪，眨眨眼，感觉自己抓住什么关键。 　　假如那俩孩子有什么问题，一定在房间里能找到证据！ 　　念头至此，立马手一拧打开房门，她走进客房里，四看一眼，床上整整齐齐，估计是许明月起床后收拾的。 　　细细一闻，房间里也没什么味道。 　　嗯……只要有耐心，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姜妈对自己的直觉十分有把握，信步在房间里绕一圈，目光扫过，每个摆设都被她审视一番。 　　突然间，视线落回那件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上，姜妈心中一喜，快走两步，拿起衣服一看，这显然不是许明月的衣服。 　　为了证实心中想法，姜妈转身回到客厅，“姜明德，这不是你的衣服吧？” 　　姜爸回头瞅一眼，撇撇嘴，“我衣服都你买的，你不比我清楚？” 　　所有线索都被收拢，这下姜妈彻底没了疑惑。 　　——昨天晚上姜余肯定半夜偷溜到许明月房间里去了。 　　呵呵，臭小子，一晚上都憋不住？ 　　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姜妈嗤笑出声，摇摇头，展开衣服放在面前端详一会，对这件衣服渐渐有了印象。 　　好像是见过姜余穿这件衣服，是大学还是高中来着？ 　　哎，一转眼那个小子就长大了，带着女朋友回家留宿了都…… 　　姜妈目光露出追忆的神色，暗暗叹口气，就连拿着衣服的力道都不由轻柔一些。 　　正怀念着青春期的儿子，目光落在衣服拉链处，只见拉链的下半截好像被人使劲扯开过似的。 　　姜妈眼皮一跳。 　　这，这你俩倒也没必要这么猴急吧？ 　　…… 　　…… 　　……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编排了怎样刺激故事的两人正走在路上。 　　许明月跟在姜余身后，嘟着嘴，叫着烤鱼的名字逗它玩。 　　“烤鱼，烤鱼，想不想出来玩？” 　　烤鱼在猫包里急坏了，使劲扒拉透明外壳，隐约传出来喵喵声。 　　“哈哈，等回家再放你出来。” 　　姜余回头看到她这幅俏皮模样，笑了笑，“今天难得周末，咱们上哪玩去？” 　　“去哪？”许明月抬头看向姜余，想到只要出去玩就一定得花钱，干脆地摇摇头，“算了，就回家陪着烤鱼吧。” 　　姜余想象了一下两人回家的情景——许明月坐沙发上，腿一勾一勾的……不对，想偏了，呃，自己大概在无聊，玩手机或者看电脑，甚至闲到提前处理下周的工作事项。 　　想到这里，顿时有些不情愿。 　　他停住步子转过身去，目光恳切，“还是出去转转吧。” 　　“你就非得出去玩？”许明月疑惑道。 　　“呃。”姜余卡了一下，“倒也不是，就是在家有点无聊。” 　　“可是出去又得花钱。” 　　“没关系啊。” 　　“怎么就没关系了？”许明月歪头看着姜余，疑惑道：“你不是还要攒钱买车吗？” 　　“其实车这个不急的……” 　　“不行，不能乱花钱。” 　　姜余说不过她，又实在不想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苦着脸劝道：“在家里好无聊啊。” 　　“在家怎么就无聊了呢？你在家不是可以玩手机和电……”许明月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噙着笑意，直勾勾盯着姜余，“懂了，你是想要我陪你。” 　　见到姜余脸上表情凝固，她顿时知道自己没猜错，哼哼一声，迈步走在前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回家陪你看电影。” 　　姜余回过神来，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个马尾随着步伐晃动的靓丽背影，焦躁的情绪忽然从心里咻的一声飞走。 　　“回家看什么电影？” 　　“我哪知道啊，这不都是你选的吗？” 　　“嘿嘿，也是。” 　　到哪里去从来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想一起消磨时光。 　　你明白就好。 第18章 第八十九章 读书人 　　周一。 　　前天一场大雨洗过，室外温度有所回落，这两天都是十来度左右，加上琴城多风，许明月套上一件布料保暖的卫衣，感觉正好，这才带上烤鱼出门。 　　这段时间没再坐公交，平时出门能走路尽量走路，沿路的树上已经泛起葱翠，屋角偶尔还能见到鸟儿叽喳。 　　从家到书店大概是半小时路程，等走到书店门口刚好八点。 　　哼着小曲，按照姜妈教的检查一遍店里，确认无误后坐到柜台后放出烤鱼。 　　“出来玩吧。” 　　“喵——”烤鱼伸个懒腰，一个扑腾又在许明月腿上盘着打盹。 　　看着烤鱼这幅吃了睡睡了吃的模样，许明月越来越拿不准主意。 　　虽说多吃点就能长个，也方便以后报复姜妈养的那个狗，但是这个体重增涨速度也未免太快…… 　　许明月感受着腿上的重量，确实比刚带回家那会沉了很多。 　　腿上颠了颠，轻声呼唤：“烤鱼？” 　　过了半晌烤鱼才睁开眼，露出两排白牙，长长打了个哈切。 　　许明月伸手顺一下它的毛，“你不下去走走吗？” 　　烤鱼不为所动，又默默闭上眼。 　　许明月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这猫怎么就爱跟自己待着？ 　　看了一会，轻叹口气，像是看开了，索性端起书开始看。 　　这三个多月里，她的阅读量稳步上升。 　　姜余给的书单已经看完，如今已经是在书店里自己挑书看，偶尔姜妈也会给点意见，面对一整个书店，心里有无限的满足感。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最好的生活。 　　阅读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换句话说就是有限度地体验不同的人生，共情书中人物的悲喜，或见证事物的变迁，又或汲取无数年人类文明所传承下来的知识养分。 　　一本书，只有翻开后才知道它到底有多厚重。 　　上一本书还在公元前五世纪的亚平宁半岛，见证古罗马帝国的浩瀚史诗，感受熊熊燃烧的文明火炬，而下一本就可能跳转到两千多年后，在一九一七年的凌冽寒风里目睹如火一般赤红的颜色，从极北大地开始照亮半边天空。 　　当然，也不是所有书都能看懂。 　　刚才说的那些书尚且还处于她的理解范畴中，有次随手抽出一本畅销书，书中内容主要讲述人类对抗外星文明，又是什么水滴又是什么箔的，那是真没法理解。 　　嗯……有点超前。 　　坐在门前安静看书，日头渐渐升起。 　　还没等来姜妈，倒是进来一位有些古怪的顾客。 　　她穿着一件不像是这个季节该穿的棉外套，皮肤略黑，双鬓斑白，估摸着五十多或者六十岁出头的年纪。 　　身上背着一个双肩包，进门后盯着许明月瞅了两眼，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走到书店里转悠，时不时抽出本书看两眼，又按照原样放回去。 　　等了许久也没看见她从里面出来，许明月坐在柜台边心里没底，怕她做些不好的事，悄悄探到书店深处。 　　不一会，在书架边找到她，于是走上前低声询问：“你好，要找什么书吗？” 　　她转头看来，神色平静地摇摇头，“不用，我就看看。” 　　许明月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不减。 　　这段时间也接待过不少顾客，大部分是学生，进来买本练习册或者教辅资料就走，还有些是买书的顾客，他们大多目标明确，进门就问书在哪，来得快走得也快，干干脆脆。 　　像这样进书店半个多小时还在翻来翻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许明月没有直接离开，眉眼弯弯，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 　　那人扭头看来，起初有些疑惑，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平缓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目的。” 　　手在书架上指了一圈，“这些书我可看过不少，犯不着来偷。” 　　许明月朝她眨眨眼，又看一圈书架，惊疑道：“你都看过呀？” 　　“没有”那人轻轻摇头，“只是一部分，刚过一千本。” 　　“不，不到一千本？那也很厉害了！” 　　自己光是这三个月就已经受益匪浅，看过一千本书的人那得多了不起啊？ 　　“一千本……”许明月低头想了想，不太能想象得出有一千本书阅读量的人是什么样的，等再抬起头，看向对方的眼里都冒着光，“你想要喝点什么吗！” 　　那人怔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不用了，我喝不惯咖啡——你是不是得要去门口那儿坐着？” 　　“欸对，那，那我过去了。”许明月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热情，讪讪一笑，转身往回走。 　　等坐在柜台后边，她还在琢磨刚才的事。 　　实在是对于读书这件事有着过分的偏执，以至于碰见这种有着海量阅读量的人会不自主地产生崇拜的想法。 　　刚看见那会，还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妇女，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种人在自己以前那是要被拉去讲课的。 　　一千本书……那是什么概念啊。 　　没过多久，那人来到一旁，手里果然空荡荡的一本书也没拿上，面上神色淡然，隐隐与周围的世界有些疏离。 　　嗯，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气质，许明月心里想着。 　　“你是在这家书店工作吗？” 　　“没有。”许明月摇摇头，“阿……店长得晚点来，我是来帮忙的。” 　　“这样啊。”那人目光一转，看到趴在柜台上的烤鱼，“这是你的猫？” 　　“是啊，它可能有点怕生，一般看到陌生人都不……” 　　许明月话还没说完，烤鱼歪着脑袋看一眼那人，居然任由她伸手顺毛。 　　奇怪，今天烤鱼怎么突然又不认生了？ 　　那人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笑意，在烤鱼头上挠了一会，抬头看向许明月，“店长什么时候过来？” 　　“这个不一定……有时候早有时候晚。” 　　“哦。” 　　许明月盯着她看了一会，没忍住开口问道：“看了这么多书，有没有什么感想之类的？” 　　“感想啊……”那人顿了顿，“没有。” 　　“没有？”许明月有些疑惑，但凡用心看过书，多多少少也该有些体悟之类的吧？ 　　像是看出来许明月心中疑惑，那人轻轻开口：“读书不一定是为了学到什么人生道理，带着不同目的去看书也会有不同的答案。” 第19章 第九十章 金屋藏娇（打赏加更） 　　两人正交谈着，门口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正是姜妈。 　　她牵着狗走进门，刚要和许明月打招呼，看清旁边的人，顿时有些意外，“欸——秋姐？” 　　许明月眨眨眼，看着姜妈走过来牵上那人的手，两人好像还挺熟的。 　　“你又去哪了？” 　　“北边。” 　　“哎哟。”姜妈上下看一眼，有些心疼，“我给你去泡杯喝的。” 　　“不用，那个我喝不惯，你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吧。” 　　许明月脸上一僵，这话题怎么老往自己身上跑？ 　　一想到刚才还把人家当成奇怪的顾客，脸上就隐隐发烫。 　　姜妈走来揽上许明月肩膀，小声道：“你叫她秋姨就行。” 　　又给人家介绍起来，“这个是小豆女朋友。” 　　“小豆？”秋姨有些惊讶，“这……这他女朋友？” 　　姜妈啧了一声，撇撇嘴，“我骗你干什么，小豆条件也不差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秋姨摇摇头，落在许明月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柔和许多，“只是感叹一下连小豆也到找女朋友的年纪了——对了，他现在大几了？” 　　“毕业了，在工作呢。” 　　秋姨一怔，脸上神情放缓，缓缓叹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许明月看两人在那聊天，想了想，回身搬来两张凳子，“阿姨你俩坐吧。” 　　“谢谢。”秋姨没有坐下，只是笑了笑，“也是个好孩子。” 　　又转头看向姜妈，仔细打量一会，“小姝你倒是变化不大。” 　　“不年轻了，哪能变化不大呢。” 　　“你啊……”秋姨笑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就不坐了，马上就走。”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姜妈紧紧握上秋姨的手，看一眼许明月，“你好歹等小豆下班回来，让他见见你。” 　　秋姨轻轻摇头，轻声道：“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晚点有一趟火车。” 　　“真不能吃个饭再走？”姜妈还想挽留。 　　“来不及的。” 　　听到这话，姜妈默默松开手，“那你在外边好好的，不要亏待自己。” 　　秋姨点点头，走到门前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说道：“房租要不给你减点？我看你现在净是卖教辅，书店不好过吧。” 　　“减个屁。”姜妈语气坚决，“一分都不能少给你。” 　　“那好。”秋姨微微一笑，又看一眼许明月，“我走了。” 　　她提了提背上的包，转身迈入外面的阳光明媚，来去之间，什么也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 　　秋姨离开后，许明月朝姜妈眨巴眨巴眼，“这是？” 　　“书店的房东。”姜妈回过神来，微微叹口气。 　　“原来如此。”许明月了然，好奇问道：“减房租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同意？” 　　姜妈摇摇头，“不能同意。” 　　许明月见她似乎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知趣地略过这个话题，抱起烤鱼，“那我去里面坐着了。” 　　“哎，等等。”姜妈突然想起什么，嘴巴无声张合，又佯装自然地摆摆手，“没什么，你去吧去吧……” 　　刚想起来周末那事，想让两人平时注意点，不要太胡闹，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味，干脆没开这个口。 　　姑娘面皮薄，这种事还是和姜余说得了。 　　坐上椅子，姜妈掏出手机找到姜余电话，当即就拨了过去。 　　电话过了一会才被接通，姜余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妈？” 　　“你上班呢？” 　　“对啊。”姜余顿了顿，低声问道：“你这会找我啥事？” 　　还真是给他妈弄怕了，每次打电话过来，除了吃饭就是问罪，也没几件好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姜妈咂咂嘴，琢磨一下这才开口：“你之前在家里那天晚上，是不是偷偷溜到明月房里去了？” 　　“噗——！”姜余瞬间没憋住，看一眼手机，嘴巴张大，一脸不敢置信。 　　不是，您这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就没好事！ 　　他深吸口气，缓缓道：“妈，我觉得咱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 　　“嗯。” 　　“嗯？” 　　“怎么了？”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这可是误会啊！” 　　姜妈嘁了一声，“我不管误会不误会的，我就是想和你说，你俩小年轻有什么事要考虑长远点，别一时冲动，到时候可能就害了人家，你懂我意思？” 　　懂，太懂了，比特○普还懂。 　　“我懂，但问题是，这就是个误……”姜余好声好气地解释，话到一半，耳边传来嘟嘟嘟的音效。 　　拿开一看，嘿，电话给挂了。 　　姜余无奈地撇撇嘴，从窗边离开，转身往公司里走。 　　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抬头看一眼屏幕，脑袋里和浆糊似的，怎么也看不进去。 　　误会害人呐…… 　　隔壁桌的同事小李看见姜余这副模样，心中好奇，腿一撑，连人带椅子凑了上来，“姜哥，啥事？” 　　姜余看他一眼，叹口气，又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真的啊？”小李眨眨眼，还想接着八卦，“你和我说说呗。” 　　话音刚落，从门口进来一人，手搭在姜余肩膀上，“今天中午我有点事，就不和你一块去吃了。” 　　姜余回头一看，是蒋柯，点点头，“那你忙去。” 　　小李看到蒋柯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办公室，脸色一变，默默回到自己工位上。 　　等确认老板离开，他这才伸出脑袋看向姜余那侧，低声道：“姜哥，咱俩中午一块去吃呗。” 　　“呃，行。” 　　…… 　　等姜余回到家，又是差不多九点，许明月正在厨房里忙活，站在家门口都能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没听见她说话，估计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家了，姜余心里一动，悄悄摸到厨房门口。 　　往里一看，许明月今天把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两缕鬓发绕在秀气的耳边，光是背影就格外迷人。 　　啧，越来越有金屋藏娇的感觉了。 　　姜余偷乐一会，开口道：“我回来了。” 　　本以为会让许明月惊讶一下，谁知她头也不回，继续忙着做菜。 　　姜余愣住，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喂喂，许明月？” 　　还是没动静。 　　“哎哟，我和你说个事。” 　　许明月手上动作一顿，“什么事？” 　　姜余睁大眼，敢情你一直都能听到我说话呢？ 　　刚想问她为什么装作没听见，又忽然觉得不对劲，走到许明月身侧，歪头问道：“我犯错误了？” 　　许明月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肚子不饿？” 　　“饿啊。” 　　“饿就对了。” 　　“啊？”姜余被弄糊涂了，挠挠头，“怎么就对了？” 　　许明月转头看向他，狠狠瞪一眼，斥责道：“我呢？我不也饿吗！” 　　说完又扭回头去做菜，一边翻炒一边碎碎念：“天天加班，天天加班，饿死我了……” 第20章 第九十一章 这豆腐你今天不想吃也得吃 　　完蛋，她闹脾气了。 　　这是姜余的第一想法。 　　再一想，加班这个事确实不是他能控制的，互联网公司高于水平线的待遇所伴随的就是高压力，更何况是这样一家人手紧缺、快速扩张的初创企业。 　　但是所有人都说女孩子得哄，在这种时候不能讲究原则，也不能试图去讲道理，反正哄就对了。 　　这要是给姜余一天半天的，他还能想个办法，可现在当面闹脾气，顿时让他手足无措。 　　姜余站在旁边没走，想了想，决定寻求场外援助。 　　给许明月认真道了个歉，好歹没说什么深刻检讨之类的话，转身就直奔阳台，回头瞄一眼屋里，拿出手机拨电话。 　　“喂，小姨？” 　　“稀罕呐，这不是小豆么？”吴亚楠语调浮夸，笑了两声，“怎么啦，找你聪明的小姨有何贵干？” 　　姜余脸上一黑，“我……那个，因为加班的事闹得许明月不开心了，你帮我出出主意行吗，这该咋哄啊？” 　　“明月不开心了？”吴亚楠语气不满，“没救了，等死吧。” 　　“别闹，我真的头大。” 　　“啧，你俩现在在家吧？” 　　姜余又回头看一眼屋里，许明月正在往外端菜，这才回道：“是啊。”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姜余，我认真问你，她真的是因为你加班所以不开心，不是什么别的狗屁倒灶的事吧？” 　　姜余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姨会突然这么严肃，回忆片刻，肯定道：“真的，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那行，我信你。” 　　电话没打多久，姜余复习一遍刚在备忘录里记下的东西，回身进屋往餐桌边走。 　　许明月看一眼阳台被姜余顺手关上的门，感觉这人神神秘秘的，随口问道：“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呢？” 　　姜余回忆起刚才小姨说的第一条——态度端正，绝对不能给挑出毛病。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自然点，脸上“亲切”一笑，语气温和道：“和小姨打电话呢。” 　　许明月立马就察觉到这人不对劲，沉住气没急着揭穿，打算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手夹起菜放碗里，招呼道：“行，那就吃饭吧。” 　　“好嘞。”姜余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上一块豆腐放许明月碗里，“多吃点。” 　　许明月盯着自己碗里突然出现一块白嫩莹滑的豆腐，眼皮一跳，心里渐渐有了猜想。 　　——这傻子是在哄我？ 　　想通之后，也没什么戏弄人的心思，对姜余抿嘴一笑，“喂喂。” 　　“咋，咋了？”姜余心里一紧，手心都沁出来汗。 　　怎么她这就笑出来了？这剧本不对啊！ 　　“你真是……噗。”许明月嗤笑出声，轻轻摇头“你好傻。” 　　“啊？”姜余彻底懵了。 　　许明月长舒一口气，收敛笑意，直直盯着他，“你是想哄我？” 　　左右瞅瞅，姜余这人现在整一个程序未响应的状态，心里顿时更乐了。 　　“行了，别想着哄我了。”许明月与他平静对视，淡淡道：“你付出了很多，而加班这种事我不论站在什么角度上都不应该指责你，按理来说还是我有错在先。” 　　姜余渐渐反应过来，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还有好几套哄人方案没用上呢，怎么这就投降了？ 　　恍惚间，他将心中所想直接问了出来：“你错哪儿了？” 　　许明月脸色一变，“你……所以我还得和你道个歉是吗？虽然也不是不行吧。” 　　“不是不是。”姜余摆摆手，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一般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有情绪是正常的啊，怎么就突然成你错了呢？” 　　“所以我就该不开心，做一个你所谓的正常女孩子？” 　　“哎哎——”姜余越说越乱，涨红了脸，最后干脆砰的一声拍桌子起立，认认真真鞠了个躬，“我错了！” 　　许明月被惊了一下，眨眨眼，歪头问道：“你是真傻啊？” 　　这句话仿佛带着回音，在房间里来回传播好几遍才渐渐消退。 　　姜余像是被骂醒了，垂着脑袋思考几秒，又默默收好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所以是谁错啦？”许明月轻咬下唇，偷偷笑着凑过去。 　　这人真好玩，果然还是之前那个姜余，一点没变。 　　姜余也不说话，扒拉两口米饭，咀嚼几口咽下去，深吸口气，这才回道：“我们都有错，而且我们都知道错在哪，所以等于我们都没错。” 　　许明月眼角止不住的笑意，仿佛都要溢出来似的，坐回自己椅子，目光还停留在姜余身上。 　　“所以……我这样哄人是有效果的吧？”姜余突然开口，视线却撇到别处，没敢和许明月对视。 　　许明月皱皱鼻子，小声嘀咕：“没有效果。” 　　说完拿起筷子夹上一块豆腐，连带着上面的葱叶，一股脑塞姜余碗里。 　　“干嘛？”姜余身形往后一仰，像是被这块突如其来的豆腐吓到似的。 　　“哦，就只能你给我夹菜，不能我给你夹菜？” 　　…… 　　吃好晚饭，两人带上烤鱼，下楼散了个步，整整半个小时，一分钟也没少。 　　等回到家，照例是许明月先洗，过了一阵，敲敲门让姜余进来，看见他脸上还是满面春风，顿时心生疑惑。 　　一块豆腐就给你撑成这样？不至于吧。 　　许明月也就心里想想，没真说出来，熟练地递给姜余干毛巾，然后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让他给自己吹头发。 　　姜余让吹风机对着自己手上吹了会，等风渐渐变热，这才开始给她吹头。 　　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今天你在书店那边怎么样？” 　　许明月感受着发间的温热，想了想，轻声开口：“挺好的，碰见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谁啊？” 　　“你应该认识，是你妈书店的房东。” 　　“哈？”姜余有些惊讶，“你是说秋姨？” 　　“没错。” 　　“难得啊，她居然回来了。” 　　许明月没法回头，但从姜余的语气也能听出来其中意思，顺势问道：“她很少回来？” 　　“嗯，她一般全国各地跑呢。” 　　“这样哦。”许明月心中了然，畅想了一下这样的生活，感慨道：“那可真好啊……” 　　姜余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动作更温柔了些。 第21章 第九十二章 蓄谋已久的老狐狸 　　与此同时，桃园西路的另一头。 　　咚的一声响，两人从电梯出来。 　　这是赵卓第一次进来吴亚楠的家，进展比他想象中要快一些，此时还有点紧张。 　　吴亚楠边找钥匙，嘴上絮絮叨叨：“我们家小豆的这个女朋友，哎呀，真是不一般……” 　　赵卓笑了笑，“你都夸了一路了。” 　　“你别嫌我多嘴，她那个姑娘，多少夸都值得。”吴亚楠扭头笑看他一眼，手上一拧，门被打开，“欢迎来我的小家！” 　　赵卓先一步进去，左右看看，房间不大，客厅里的摆设不多，但胜在整洁，一眼过去什么东西都是摆放好的，一点也不显得凌乱。 　　目光落在一间房门前，心里中有了猜想——这大概就是她的卧室了。 　　回头一看，吴亚楠刚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正皱眉揉着脚。 　　“以后出门要不还是穿小平鞋吧？”赵卓有点心疼。 　　“嗯？”吴亚楠神色自然地松开手，咧嘴笑道：“我穿高跟鞋让你有压力了？” 　　赵卓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没有接话，只是暗自记下这回事。 　　“事先说明哈。”吴亚楠随手把包包扔在客厅，转头看向赵卓，“我没打算让你留宿。” 　　“嗯。”赵卓点点头。 　　能够来她住的地方看看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更多的，暂时还不敢奢望。 　　顺其自然就好。 　　吴亚楠大大方方地坐上沙发，舒服得吁一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睁眼一看，赵卓还站在客厅，拍拍沙发旁边，“坐呗，你还指望我招待你呀？” 　　赵卓哦了一声，迈步过来坐下。 　　他环视一周，感觉有些冷，“你家里面有暖气的吧？” 　　吴亚楠闭着眼点点头，“我卧室里舒服。” 　　像是想到什么，她忽然睁开眼，在赵卓身上嗅了嗅，“有味儿。” 　　“什么味道？”赵卓愣住。 　　“老狐狸味。”吴亚楠认真点头，还真像是闻到什么味似的，“太浓烈了。” 　　“哦，是啊。”赵卓看一眼她，心里偷笑，也跟着认真点头，“这股老狐狸味非常浓烈。” 　　“哈哈哈哈哈！”吴亚楠见他搭上线，乐出声，果断地起身，“走，就顺了你这老狐狸的意思，给你看看我小楠姐的闺房。” 　　赵卓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等灯被她打开，打量两眼，只见房间里井井有条，各类物品都分门别类装好，被子平铺在床上，甚至见不到几道褶。 　　与刚才外面一样，能看出来是经常收拾的模样。 　　“这里就是你这些年直播的地方啊。”赵卓有些感慨。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成真的美梦，居然就这么发生了，一时间让他有些相信人定胜天。 　　果然还是要主动一点才会有结果的。 　　想到这里，他目光抖动一下，仿佛有浓烈的情绪要从里面挣扎出来。 　　“这个你有印象吗？”吴亚楠手里拿着一件T恤衫，有些怀念，“好像是我刚直播那会为了挣钱想出来的笨主意……” 　　赵卓走过去，接过来衣服看了看，“这个我当时也买了。” 　　“真的？”吴亚楠睁大眼，神色惊喜，“现在还在吗？” 　　“老狐狸穿不上人的衣服，被我藏洞里了。”赵卓面色不改。 　　吴亚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拿回来衣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卖过自己的粉丝衫，接过游戏推广，为了赚钱干过的事是真多。” 　　那些年是缺钱的时候，也是直播生态最混乱的年代，为了挣钱，有很多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话还在嘴里酝酿，反倒是赵卓替她说了出来，“但你没做过越界的事。” 　　两人相视一眼，又齐齐说出后一句：“也没卖过肉松饼。” 　　“哈哈哈哈哈！”吴亚楠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扶在椅子上，侧头静静看着赵卓。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心中所想。 　　“我还挺喜欢你的。” 　　赵卓怔了怔，刚要说出口，却被对方抢过话。 　　“不用说了，你也喜欢我。” 　　吴亚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有些幽怨地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下手……” 　　“这个我能解释。”赵卓摇摇头，心中似乎想到什么，笑得更开心了，“原因是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你现在就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能喜欢上你？” 　　“没有啊。”赵卓摇摇头，“在今天以前我都挺担心的。” 　　“我们都认识几年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吴亚楠眉毛一拧，把椅子反过来坐下，“你担心什么，都和我说说？” 　　“你是光鲜亮丽女主播，我只是你的房管，哪里敢奢望有什么故事……” 　　“什么叫光鲜亮丽，什么叫只是我的房管？”吴亚楠顿时不乐意，“你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真正了解过我，你有想过自己的优点吗？” 　　不等赵卓开口，她接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都有多少优点，你看啊——你数学好，算啥都嘎嘎快，哎哟，我从小就佩服数学好的人，比如当时隔壁班那个……哎这个不能说，说了你得吃醋，下一个，你人也挺幽默的，我和你聊天一直都很开心。” 　　说到这，吴亚楠朝着楼下努努嘴，“我最后说个俗的，你楼下那辆车，够我这些年直播赚的钱了吧？” 　　“倒也没那么贵，够呛。”赵卓脑中飞速运转，一顿加减乘除，很快给出一个中肯的答复。 　　吴亚楠啧了一声，耸耸肩，“反正你就说吧，你有什么不好的。” 　　赵卓左看右看，干脆坐在床上，两人中间隔着半个房间，遥遥相对。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房间对面那个相思已久的人儿，过了许久才说出口：“这些好，都是见了你之后，我才渐渐知道的。” 　　又看了一圈房间里摆设，他接着道：“所以说，我的好建立在遇到你的基础上，没有你，我的这些优点也没什么发挥空间吧？” 　　空气沉默许久，吴亚楠眼圈微微泛红，吸了吸鼻子，“你别以为说这种话就能骗着让我给你留宿。” 　　“我不急。” 　　“我呸！”吴亚楠神情忽然变得格外激动，指着赵卓鼻子就骂，“你不急？你急死我了！我等一个靠谱的对象，我等了多久？你就不能早点来找我？” 　　骂着骂着，声音渐渐变小，最后干脆垂着脑袋，上半身一抽一抽的。 　　赵卓刚打算开口安慰一下，忽然听见一句声音轻微到难以分辨的话。 　　“来抱我。” 　　“什么？”赵卓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亚楠一句话都没说，站起身张开手臂扑进他怀里。 　　晚上十点，正是家中暖意最足的时候，两人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吴亚楠往里缩了缩，视线没有变得清晰，反而逐渐迷了眼，嘴里含糊地说道：“你就算早点来，我百分百也会喜欢你。” 第22章 第九十三章 你惊扰了frog 　　大清早，阳光从窗帘间缝隙探身进来，在房间里照出一道明亮的光。 　　许明月缩在被子里，发梢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床头，精致的小脸上眉间舒缓，假如离得近了，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她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睛，半梦半醒间，雪白纤细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反手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 　　六点四十三，连闹钟都还没响。 　　贪恋地在枕头上蹭了蹭，从被窝里缓缓支起身子。 　　在睡衣外添了件外套，等从房间里出来时，姜余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大概是没醒。 　　转身走到洗漱间，洗好脸后，抬头看见台上的爽肤水、精华、眼霜，各种大瓶小瓶，顿时一阵恍惚。 　　果然还是觉得做女人好麻烦…… 　　无奈伸手把早间护肤的几瓶拿下来，又在手机上轻点几下，打开英语听力后搁在水池边。 　　“今天是口语听力第十四天，让我们从日常对话开始……” 　　等收拾好，许明月从楼里出来，外面日光和煦，漫步在从小花园中经过的远路，偶然微风拂过，还夹着些许花香。 　　她稍稍仰起头，感受迎面的阳光，又深吸一口气，等呼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轻飘飘的。 　　事实证明，早睡早起的确会让人精神面貌更好。 　　心情愉悦地晃晃脑袋，走到早餐店，老板娘抬头一看，是个熟面孔，“姑娘，今天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许明月笑着点点头，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手撑着脑袋，看向路边怔怔出神。 　　现在就连早餐店老板都对自己有了印象，越是熟悉这样的生活，就越是难以想象脱离它后的模样。 　　那样的话，自己大概是一个人生活，不知道如何有经济来源，每天都得为了三餐发愁，不像现在，至少吃穿用度都有人在给自己兜底。 　　等等……不对劲。 　　低头看一眼，许明月陷入思索。 　　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姜余买的，腰间的香包则是他送的。 　　转眼一看，手机也是那天一块在商场买的。 　　许明月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不妙，怎么好像除了自己这个人，其他全都是姜余的？ 　　思索间，老板娘招呼道：“姑娘，你那两份弄好了。” 　　“哦，好。”许明月讷讷一笑。 　　刚想拿出手机扫码，笑容顿时僵住。 　　糟了，就连早餐也用的姜余的钱…… 　　回家路上，许明月一直哄着自己——没事，以后赚钱了就还给他，这份恩情迟早能够两清。 　　等收拾好心情，也就到了家门口。 　　正巧姜余从洗漱间里出来，他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过来，脸上笑得灿烂。 　　“早啊，女侠。” 　　只是一瞬，许明月几秒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就忽然飞走，扑棱扑楞翅膀再也不见踪影。 　　她嘴角勾起，“你怎么突然又叫我这个了？” 　　“这个嘛——”姜余走到近前，伸手接过早饭，耸耸肩，“今天快递要到了，你得教我练剑，所以我觉得叫你这个好点。” 　　许明月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推他一下，“那也不行啊……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这个。” 　　换好鞋，走几步到餐桌边上，拿起吸管，一声清响戳破豆浆的盖，小嘴抿上一口，温热微甜，满足地咂咂嘴。 　　她朝姜余挤挤眼，笑道：“你今天还加班吗？” 　　“加班。”姜余声音含糊不清，咽下嘴里的半个包子，猛吸一口豆浆，“加班是肯定要加班的，这辈子都是要加班的。” 　　许明月好像当真了，眉头微凝，“那你还是别工作了。” 　　“什么？” 　　“咱们种田去。” 　　“咳咳！”姜余被刺激得突然岔气，缓了好一会，脸上泛红，“真的假的？” 　　许明月白他一眼，“假的。” 　　“嗯？”姜余愣了一下，盯着许明月看，忽然笑了出来，“你现在还会和我开玩笑了。” 　　“是啊是啊，都是姜老师教导有方。”许明月点点头。 　　“那必须的。” 　　“你还真当我夸你呢？” 　　“你说你的，我想我的，咱俩互不干涉，皆大欢喜，不挺好？”姜余嘿嘿一笑，忽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挤到许明月这头坐下，“我和你说个事。” 　　“什么。” 　　“小姨和赵卓成了。”姜余说完拿起豆浆，嘬上一口，挑着眉毛，还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许明月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姜余，“哦，然后呢？” 　　“你都不惊讶的？”姜余笑意敛去。 　　“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迟早的事吗？”许明月鄙夷地瞅他一眼，又自顾自吃早饭去。 　　姜余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憋着一口气发泄不出去，又凑近些，“这不是很突然么，也没个预兆吧？” 　　“别靠这么近，你一嘴的韭菜味。”许明月侧身离他远些，“你觉得要有个什么预兆？他俩你情我愿的，哪一天在一起都很正常，非得扭扭捏捏憋到白头偕老是吗？” 　　“嗯……”姜余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着许明月，眼神里意味不明。 　　“你能不能回去吃你的早饭，还得上班吧？”许明月被他这道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估计又是缺心眼了，略微叹口气，默默把自己的凳子挪开些。 　　“周末咱们去体检吧。”姜余忽然开口。 　　“体检个什么？” 　　“我陪你去医院，去医院做个血检和一些常规的身体检查。” 　　许明月心中一动，这人突然提这么一码事，肯定是有的放矢，不会是随随便便冒出来的主意。 　　她顿了顿，目光与姜余对视，“体检这事，你怎么想的？” 　　“挺有必要啊，健康第一嘛，治病最好的手段就是提前预防。”姜余不假思索，像是早就想好了措辞。 　　“我这段时间也没生过病，身体挺好的，没必要体检吧？” 　　“你这个想法不对。”姜余摇摇头，“体检相当于一道保险，是对你未来长远的考虑。” 　　许明月目光微动，感觉自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不动神色地拿起早餐，轻声开口：“那行，周末去吧。” 　　“嘿嘿，你理解就好。” 　　见自己目的达成，姜余也懒得再过去桌对面，乐呵呵地站起身子从对面拿过来早餐，干脆跟许明月坐在一侧。 　　安静的气氛在房间里流淌过，好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似的。 　　许明月吃着早饭，忽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悄悄用余光打量姜余一眼。 　　还长远考虑呢……这人恐怕就没想过放自己走。 第23章 第九十四章 不同的选择（月票加更） 　　扪心自问，待在这个家里的确挺好的。 　　这里有熟悉的环境，一日三餐有所保障，姜余对自己也很好。 　　他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自己和那一家子相处也越来越融洽自然，不至于日常生活里孤身一人，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至于书店那边更是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可以尽情看些自己感兴趣的书，最近跟着小姨他们几个忙着推广书店的事，虽然暂时还什么起色，但好歹也是自己第一份事业。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是姜余女朋友这个身份基础上。 　　所以他是自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许明月幽幽看向姜余，嘴里一言不发，心里有些发愁。 　　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看上我…… 　　还叫我女侠，女侠个屁！ 　　放眼看去，姜余正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往身上装手机和钥匙，估计是看时间不早，想起来该上班了。 　　不一会，他收拾好东西，像是觉得自己落了什么东西，又左看右看。 　　找了好一会，扭头看向这边，“你有看见我手机吗？” 　　许明月脸上幽怨的表情变得错愕，嘴皮翕动两下又化为无声，无奈指向姜余身上一个口袋。 　　姜余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往兜里一掏，随即突然笑出来，“还真在这，谢谢哈！” 　　许明月一阵无语，默默划掉这人蓄谋已久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正思索着，烤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许明月脚边，爪子在裤角扒呀扒的，又喵了一声试图吸引注意。 　　许明月低头看去，与烤鱼对视一瞬，似乎能看出它神情中的焦躁关切。 　　心一软，将它抱起来，“我也离不开你啊……” 　　“什么？”姜余耳朵一竖，还以为是说自己。 　　“没说你。”许明月笑着摇摇头，又看向烤鱼，“我在和它说话呢。” 　　烤鱼比刚来家里的时候胖上不少，现在一张脸盘子圆得不行，身上毛茸茸的，放在手里格外舒服。 　　自从第一眼见到它就有些亲切，如今更是越来越喜欢，平时不论是去书店还是别的地方，都是能带上它都尽量带上，要是实在条件不允许，等回家的时候看到它，也是从来都不闹腾，乖乖缩在房间里打盹等自己回来。 　　就这样一只猫，居然还能看出来自己情绪不对？ 　　许明月眉眼渐渐舒展开，将它抱到近处，用脸轻轻蹭了蹭，轻柔说道：“我不会走的。” 　　姜余去厨房里收拾好垃圾，走到边上歪头看一眼，一人一猫正亲昵地挨在一块。 　　啧，果然还是有点羡慕。 　　“你接着和烤鱼贴贴，我去上班了。”姜余语气酸溜溜的。 　　“嗯。”许明月轻轻看他一眼，“加班提前说一声。” 　　“你要不提前吃吧，我回来热一下菜就行。”姜余挠挠头。 　　“别管我。” 　　“哦好。” 　　门被关上，就连离去的脚步声都无法听见，许明月只能想象。 　　他大概……他大概现在站在电梯前，又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抬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接近，再一步迈进电梯。 　　等等，或许在走进去前，还会回头看一眼？ 　　所以……他也会舍不得我吗？ 　　暖阳投射到屋里，明明是热意渐生的四月，却让人莫名觉得寒冷。 　　怀里的烤鱼两个爪子抱了上来，似乎使上了劲，想要紧紧抓住眼前的人。 　　许明月怔了怔，目光逐渐清澈，环视一周屋里，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家，一件件熟悉的摆设，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无声落了地。 　　想了想，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阿姨。” 　　“怎么了？” 　　“今天我有点事……” 　　…… 　　…… 　　…… 　　刚到办公室，姜余把手上东西一放，旁边传来声音：“姜哥，你今天咋比我还来得晚？” 　　“在家里多耽误了会。”姜余随口回答，看着电脑有些出神。 　　怎么感觉今天许明月有点怪怪的？ 　　刚才在家里还没觉得，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从没见过她这样，就像是……像是要做点什么不好的事似的。 　　姜余心里越想越乱，不好的想法往外止不住地冒。 　　就这一会，小李又凑过来，挤了挤眼，“你听说过运营那边的那人么？” 　　“什么？”姜余有些不耐。 　　“嘿嘿嘿。”小李脸上挂着神秘的笑，“人家都来了个把月了，别说你不认识。” 　　“你就直说是谁行么……” 　　“还真不认识啊？就那个林倩啊” 　　“嗯……”姜余沉吟片刻，把这个名字与一张面孔联系起来，缓缓点头，“我有印象。” 　　“有印象就对了。”小李笑了一声，眉毛挑起，“咱们公司姑娘不少，漂亮的没几个，你要说你没印象我才觉得奇怪呢。” 　　“……”姜余有些沉默。 　　这个吧，他其实还真没什么印象，聊过几次，吃过两顿饭，这才勉强记上这么个人。 　　小李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说她会不会和老板有一腿？” 　　“为什么？”姜余眉头微皱，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哎——”看姜余这幅好像不知情的模样，小李直直坐起身，侧头看一眼门外，这才低声开口：“那个林倩刚进运营那边没多久，听说现在已经可以带人干活了，你说一刚毕业的人，还是个漂亮妹子，她能有这么大能耐？” 　　姜余回想一下寥寥几次与林倩见面的场景，虽说这个女孩给自己的观感不太好，但是能看得出来挺有分寸感，不是什么没轻没重的人，不至于说一进公司就让蒋柯给她开后门。 　　退一万步说，人家或许是真有水平，你这在背后说她闲话算是怎么一回事？ 　　姜余神情自然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而且工作几年这事和个人能力没有直接关系吧。” 　　“这……”小李干笑一声，支吾一会没憋出什么话，干脆默默回到自己工位上。 　　耳边没有人再叽叽喳喳，姜余长舒一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接上之前的念头，细细思索。 　　假如今天要加班的话，要不在手机上给许明月点个外卖吧…… 　　又想了一会，也没再耽误今天工作，捏了捏脖子，目光平静地看向电脑。 　　一整个白天小李没再来找过他聊天，等到下午，老孙突然宣布开个组会，在会上难得地表扬了一番最近工作积极的几个人，还特地点出了姜余这个典型。 　　姜余笑了笑，四看一眼，旁边的同事们表情似乎有些玩味，顿时心一沉，心里惦记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等回过神来，自己正和小李从楼里出来。 　　“今天老孙也是大发善心，居然让咱们准时下班？”小李夸张一笑，拿起手机就问：“姜哥，你住哪，要不咱俩一块打车？” 　　姜余揉揉发酸的双眼，稍作思考，也没拒绝他，开口道：“呃，桃园西路。” 　　…… 　　…… 　　…… 　　———————————— 　　推一本长生姐姐的《爷，奴家知错了》 　　男女主对手戏超有意思，速速与我一同催更！ 　　每天三更不过分吧？ 第24章 第九十五章 朝朝暮暮（打赏加更12） 　　“桃园西路啊……”小李想了好一会，愣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扭头看向姜余，“姜哥，这个桃园西路在哪？” 　　“在老城区，一路能到以前机械厂那头。” 　　“嘶——”小李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讶，“那咱俩不顺路啊？” 　　姜余本来就没想过非得俩人打一辆车回去，省的又让他逼逼叨叨一路，见他这副模样，索性借坡下驴。 　　“那算了吧，咱俩各打各的。” 　　小李没拒绝，两人分别打好车，站在公司楼下等。 　　也就一会功夫，他又憋不住话，在姜余身上瞅一眼，凑到跟前又问：“哎哎，姜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嗯？”姜余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怎么这么说？” 　　小李伸手一指，“我寻思这种玩意只有谈恋爱的人才有吧。” 　　姜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抬起手一看，顿时了然，“哦，你说这个红绳啊……” 　　上次林倩也是，这次他也是，怎么每次都有人注意到这个小东西。 　　还真像是个什么身份象征，总能让人一眼抓住重点。 　　想到那个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姜余噙着笑意，解释道：“女朋友嘛，这个称呼可能还暂时谈不上。” 　　“嘿，还真有啊？”小李他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真给套出来话了，拱一下姜余肩膀，“姜哥，给我瞅瞅嫂子呗？” 　　“呃……”姜余假模假样地掏出手机一看，“这车咋还没来呢？” 　　就你还想看许明月？你他…… 　　不行，一想到这个名字，脑袋里连个脏字都蹦不出来。 　　“我看看呗，手机里肯定有吧？”小李伸长脖子往姜余身上靠。 　　姜余眼看这事算是过不去了，无奈地撇撇嘴，“这可是你要看的啊……”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问声：“看什么？” 　　嗓音如清泉汩汩，轻风细雨，分外悦耳。 　　姜余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却见许明月正站在阳光下的街边，乌发被她束在身后，小脸笑意盈盈，一副温婉模样。 　　往下一看，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似乎装的是饭盒。 　　姜余眨巴眨巴眼，整个人惊喜到无以复加，愣了好一会才痴痴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饭啊。”许明月拎起手上的袋子，又歪头看一眼公司的方向，“你今天不用加班？” 　　“不用啊。” 　　“嚯，稀罕。”许明月有些诧异。 　　今天还真是不赶巧，正好撞上他不加班的日子？ 　　……真烦人。 　　“但还是谢谢你哈，实在是有心了。”姜余挠挠头，满脸乐呵，“我正好打了车，咱俩一块回去呗？” 　　“行啊。”许明月皱皱鼻子，把饭盒递给姜余，“你提着，沉死了。” 　　姜余接过来，上手后又掂量掂量。 　　好家伙，确实挺沉哈。 　　她这是做了几个菜啊？ 　　往里瞅一眼，好像有醋溜土豆丝和鱼肉什么的…… 　　咦，鱼肉？ 　　家里哪来的鱼肉？ 　　姜余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试探道：“你今天没去书店？” 　　“去了呀。”许明月神色自然，“只是回来得早而已。” 　　“噢噢。”姜余没再多问，突然想起一个人，扭头一看却早已不见踪影。 　　…… 　　小李亲眼看着一个漂亮得不行的妹子出现在姜余身后，又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递盒饭，打情骂俏……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感觉自己脑门变成一超大号的灯泡，里面没有装电池，全是柠檬，靠着生物电池发出耀眼的光。 　　正巧打的车到了，右手举到一半又垂下，默默打消说再见的想法。 　　坐上车，回头看一眼身后，心情有点复杂。 　　这一看，你这位确实谈不上是女朋友，可能老婆合适点。 　　奶奶个熊，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人还挺能装。 　　…… 　　…… 　　…… 　　回到家中，姜余往餐桌上一坐，摸一下饭盒，感觉还是热乎的，于是直接打开，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你这个……”姜余咂咂嘴，有点甜蜜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桌对面的人，“这，这是给我的奖励？” 　　“就吃你的吧。”许明月白他一眼，懒得再看，拿出手机随意戳戳。 　　姜余盯着饭盒，好一阵子都没想着下嘴，心里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一份晚饭永久保存下去。 　　从超低温的液氮，到分子级3D打印技术，想来想去，还是吃进肚子比较实在。 　　吃了就能变成自己身上的肉，以后带着它上班下班，这比什么都强。 　　哎，聪明！ 　　夸自己一句，姜余美滋滋地挑一块鱼肉，混着米饭拌到嘴里，这一口咽下去，眉毛高高扬起，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 　　许明月偷偷看他一眼，估摸着味道还行，轻哼两声，起身往房间里走，留下一句：“等会你自己洗碗。” 　　没花多久，一顿饭下了肚，姜余脸上略微泛红，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 　　今天刚上班那会还担心许明月有情绪，这么一看，哪有什么情绪，要有也是给自己做晚饭的情绪。 　　这么一顿饭，从味道到摆盘，都是用心的模样，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难道是体检那事给她感动上了？ 　　嗨，这有啥可感动的……喜欢一个人嘛，考虑长远点不是很正常么？ 　　姜余越想越开心，咬着嘴巴忍住没笑出声，又偷偷摸摸走到许明月卧室门前，咚咚敲两下。 　　“我可以进来么？” 　　“进吧。”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 　　进门一看，许明月这次居然不在床上，反而是坐在桌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嘿嘿。”姜余脸上美得冒泡，“今天我是不是干了什么好事？” 　　“你就这么好奇？”许明月嘴角勾起。 　　“倒也不是好奇吧，就是我假如干了什么让你开心的事，那我以后就学着多做点呗，不断迭代下去……”姜余耐心用手比划着，随后啧了一声，“那这样的话，我这不就越来越好了？” 　　许明月深吸一口气，目光轻轻，像是羽毛似的落在他身上，“没有，你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做。” 　　“啊？”姜余思绪一卡，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复，愣愣开口：“我……你，所以你这个是突发奇想？” 　　“对啊。”许明月神色自然地点点头，“你可别指望我天天给你带饭。” 　　姜余满脸不敢置信，直到走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摸摸脑袋，感觉头发都掉了几根，嘴里低声嘟囔：“今天到底是啥日子啊？” 　　许明月忍着笑意目送他离开，等房门被轻轻关上，顿时身形放松，懒懒地趴在桌上。 　　今天啊……大概从长远来看，今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第25章 第九十六章 快说：谢谢阿姨 　　姜余的开心时光一共持续了不到两小时。 　　正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卧室门一声响动被打开，许明月侧身探进来，脸上表情淡然。 　　“出来。” 　　“啊？”姜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上下看一眼她，“咋啦？” 　　“练剑。”许明月冷冷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小心翼翼从房间出来，只见客厅里站着一道绰约人影，白亮光照下，手执一柄银白细剑，正低头打量着。 　　“还真今天就开始练剑啊？”姜余走到近处。 　　没理会他，许明月朝沙发那边努努下巴，“你的剑在那。” 　　姜余无奈照做，入手掂量一下，这柄起脊清剑的剑身细长，轻飘飘的并不沉手，只是圆盘型的护手有些破坏整体美观。 　　“我还是觉得护手不大好看。” 　　许明月瞥他一眼，轻声开口：“但是稳妥。” 　　说完来到姜余身边，把手上持剑的姿势给他看着，“练剑的事你没有发言权，来，照着我这样拿剑，你那样迟早出事。” 　　姜余被许明月的眼神冻得脖子一缩，仔细瞅两眼，调整好姿势。 　　纳闷了，她刚才回家那会还不这样啊？ 　　再一看身旁，许明月拉开两步，稳稳站直身子，闭眼调整呼吸，随后手上一挽，剑如银蛇般翻腾而出。 　　姜余看得愣愣出神，感觉她好像成了刚见面那会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仙气。 　　“你别光看，学着做。”许明月微微皱眉。 　　“噢噢……”姜余点点头，回想一下她刚才的动作。 　　手上好像是一转，然后把剑转到身前？嗯……应该是甩一下手。 　　学着样深呼吸一口，等睁开眼后低头看着剑，蓄势片刻后开始模仿起来。 　　我甩……咦？ 　　一把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地板上，随后滋溜溜滑到远处餐厅，吓得那边打盹的烤鱼一个激灵蹦到餐桌上，生气地朝这边喵喵叫。 　　许明月脸上一黑，默默扶上额头。 　　“嘿嘿，我们继续？”姜余颠颠着捡回来，尴尬地摸摸脸，“刚才没太学明白，你再练一遍呗？。” 　　“嗯。”许明月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本来就已经尽量降低期望值，没想到他居然能笨到这种程度。 　　难道是自己天赋太好了？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他一下就会，慢慢教吧。 　　…… 　　…… 　　…… 　　不论是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还是姜余冒出的那些心思，生活总归是要稳步继续。 　　生活里的未知因素太多，很难面面俱到，能够把控一个大概的方向，让自己最后落在一处舒心温暖的地方就好。 　　许明月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处陌生的茂密森林中被引导着前行，暂时还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方，但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自己和姜余的事……真的好复杂。 　　两人漫步在街头，许明月抬头看一眼身边，心中暗暗叹气。 　　周六一早，正值世界读书日，书店迎来第一次线下活动。 　　清晨刚醒那会，一场浓雾覆在地表，直到阳光出现这才渐渐消退。 　　“这里的活动照你说的上午就能结束的话，那咱们就中午在外头吃个饭，然后下午跟我去医院体检。” 　　走到离书店不远的街口，姜余把今天的计划简明扼要地和许明月说了一遍。 　　“没问题，我听你的。”许明月点点头，没两步走到书店门口，往里看一眼，“那我先去看看，你要在外面还是……？” 　　“我也进去吧。” 　　两人走进书店，迎面就是一个立牌，上面简单写着读书日的折扣活动以及书会的信息，旁边有俩人紧挨坐着，正是吴亚楠和赵卓。 　　“咦，来啦！”吴亚楠抬头一看，脸上欢喜，伸手牵上许明月，“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又回头看看姜余，“小豆你就坐在这行了。” 　　姜余和赵卓对视一眼，也没拒绝，安心坐下。 　　目送那头两人消失在书架后，姜余侧头看着赵卓，眉毛一挑，笑了笑，“这里是……男朋友托管区？” 　　赵卓不置可否，拿起茶水抿一口，咂咂嘴，“咱俩是迎宾的，不要说那么难听。” 　　姜余嘿嘿一笑，给他一个‘我懂了’的眼神，反手也拿来一杯，刚要下嘴，被赵卓伸手拦住。 　　“这是你小姨的。” 　　…… 　　许明月跟着吴亚楠往里走，原本书架尽头的沙发桌子被拼在一处，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其中也有姜妈。 　　姜妈今天一看还是打扮过，整一个知识分子形象，气质不凡。 　　见到两人过来，她打了个招呼：“明月，你俩来这边坐吧。” 　　刚入座，身边一个梳着齐刘海的眼镜小姐姐看着许明月眨了眨眼，眼里仿佛冒着星星，“你好你好！” 　　“呃，你好……”许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 　　“我关注了你们的短视频，特别喜欢你的那个猫！”小姐姐像是想起什么幸福的事，满脸洋溢着喜悦，“你有带它过来吗？” 　　“你说烤鱼啊？”许明月愣住。 　　“对啊！”小姐姐重重点头，“你的猫好黏人，羡慕……” 　　“这样哦，它今天在家里睡觉。”许明月干笑一声，默默反思自己刚才的自恋想法。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会无缘无故喜欢自己，论魅力还是烤鱼比较大一点才对。 　　“来，这是你俩的。”姜妈端来两杯咖啡放在许明月和吴亚楠面前，又回到刚才的座位上，亲切一笑，“那我们继续。” 　　所谓的书会，其实就是书店会员的一次线下聚会，各自探讨书籍、分享感悟，话题不限，所有人都能畅所欲言。 　　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来的人多是以前就常光顾的老顾客，也有个别从网上被吸引来的新顾客，总的来说都是爱书的人，普遍有着远高于人群平均值的阅读量。 　　看的书多起来后，阅历增长，对于不同观点的包容能力会显著提升，因此即使可能存在分歧也很难演化成争吵。 　　另外这样的人在聊天时往往能联想到很远的地方，在细想后，又偏偏合情合理，格外有趣。 　　吴亚楠半途偷偷溜走，而许明月暂时也还很难参与进他们的话题，只是静静听着姜妈在那里主持大局，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来的人多起来，书会气氛也越来越热闹。 　　等到接近中午，姜妈看一眼时间，拍拍手，笑道：“我们今天就到这。” 　　众人附和一声，也纷纷起身收拾东西，不少人心中畅快，离开前还添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你好。”一个男青年凑到近前，“刚才你说的挺好的，可以加个微信吗？” 　　许明月脸上笑容一僵。 　　什么挺好的？刚才我好像也没说过话吧…… 　　“哎呀！”姜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笑眯眯地把手搭在许明月肩上，“你快去门口找姜余呗，你俩今天周末还得约会吧？” 　　“啊？”许明月脑袋一片混沌，扭头看向姜妈，目光逐渐清明。 　　原来如此，阿姨在替自己解围呢！ 　　感激地看她一眼，又朝着那头愣在原地的男青年笑了笑，许明月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第26章 第九十七章 情到深处（打赏加更） 　　从书架拐出来，转眼就看见姜余孤零零坐在门口，手上捧着一杯茶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 　　他随意瞥了一眼这头，看到许明月顿时眼睛一亮，“不早了，咱们去吃饭？” 　　“嗯？”许明月有些疑惑地四看一眼，“小姨呢？” 　　“她跟着男朋友逛街去了呗。”姜余撇撇嘴，目光悄悄往许明月身上瞟。 　　许明月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冷笑一声。 　　呵呵，小样，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这么一会，姜妈也走到书店门口，刚才书会的事很成功，她这会还在乐呵，一眼瞅见这边一大一小的两人，心里顿时更美了。 　　她把手上的书放到柜台上，笑呵呵地走到近前，伸手在姜余身上一拍，难得地夸奖起来：“小豆今天这身还不错，带着明月出去好好玩。” 　　两人应了声，刚打算要走，又被她一声喊住：“姜余。” 　　“咋了？”姜余回头看她。 　　“你那个……”姜妈有些犹豫，“那个车的事，怎么想的？” 　　这俩孩子挺靠谱的，现在有些事的确也该提上日程，反正自己和姜明德两人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给他买辆车还是绰绰有余。 　　就是不知道许明月父母那边是什么情况，改天得问问姜余。 　　姜余和许明月对视一眼，他忽然笑了出来，挠挠头，“这个您就别操心了，我俩攒钱买。” 　　姜妈有些意外，这两个小年轻过日子，能存下来几个钱？ 　　看一眼姜余，神情好像不像作假，又看向许明月，她也朝这头微笑颔首。 　　见鬼了……还真打算自己攒钱买车啊？ 　　没再纠结这事，姜妈摆摆手放两人离开。 　　两人悠悠晃到路口，姜余半眯着眼看向对面的学校，神色有些追忆。 　　上次来的时候自己还和许明月牵过手来着…… 　　低头看一眼，将心中的异动压下，故作自然地开口：“中午想吃什么？” 　　许明月略作思考，灵光一闪，朝他眨眨眼，“烤鱼怎么样？” 　　上次点外卖就没吃上，这次有机会就去试试看，弥补一下上次错过美食的遗憾。 　　“烤鱼？”姜余愣了一下，边掏手机搜索边嘀咕：“你好像还挺喜欢烤鱼哈。” 　　许明月哼哼笑了两声，眉眼弯弯，“是啊。” 　　等姜余找到哪里能吃上烤鱼，左右看一眼，找到方向就领着走，过一会，他又渐渐落后两步，慢慢跟在许明月侧后，只是到转弯的时候才伸手指个路。 　　四月底的琴城，气温渐渐朝着夏天看齐。 　　赶巧碰上碧空澄净，万里无云的天气，中午时分的阳光落在身上还有些晒人。 　　许明月出门前涂了防晒霜，心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刻步履轻快，还有闲心思看看四周的街道。 　　忽然觉得头上飘来一片乌云，热意顿时锐减，抬头一看，却是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一把遮阳伞，跟在后面撑了开来。 　　许明月有些意外，噙着笑意回首看一眼姜余，柔声谢道：“谢谢你，撑伞侠。” 　　傻是真的傻，对自己好也是真的好…… 　　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她转回头去，眉间一点点泛起浓郁愁色。 　　所谓的赚钱回报他，事后想起来又觉得这个念头太过幼稚。 　　人情这种东西不是能够拿钱来衡量的，哪怕之后真的赚到足够的钱，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口吻给他？ 　　这是我给你的钱，以后我们两清？ 　　那种场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浑身发寒。 　　到这边后，自己一身上下别无所长，像是上天冥冥有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又安排这么一个看似老实，实则别有所图的人，一步步诱导自己走上天平的另一头。 　　难道还真的要以身…… 　　许明月晃晃脑袋，把杂乱的念头甩出脑海，再一抬头，已经到了烤鱼店门口。 　　姜余把伞收进包里，带着她一路往里走，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会来吃饭的人还不算多，也没让等，一个服务员很快过来负责这桌。 　　在菜单上选个双人份的烤鱼，又婉拒了对方充值会员的提议，等服务员转身离开，姜余扭头看向许明月。 　　“我点了个不辣的。” 　　“好。”许明月点了点头，直直盯着他，琢磨一会才开口道：“我问你个事。” 　　“什么？”姜余目光清澈。 　　“假如，当初飞升过来的是个……飞升过来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也会这样对待那个人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姜余有些意外，顿了顿，“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许明月白他一眼。 　　“哈哈哈哈，原来你想听废话？”抓住一个语言漏洞，姜余顿时乐了，咧嘴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瞅见许明月小脸上写满认真，又渐渐笑不出来。 　　“你，你是认真问的啊？”姜余尴尬地摸摸鼻子。 　　“嗯。”许明月点点头。 　　姜余敛去表情，双手撑着身子，静静看着桌对面的身影，看得久了，像是脑袋中了丘比特一箭，粉红泡泡止不住地往外冒。 　　情到深处，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如实说出了真心话：“客观来说，假如那个人也像你一样，三观和我契合，善解人意又漂亮，天天帮我做饭，又在书店这回事上帮……不对，用不了这么多，这些事里面，那个人只要满足一小部分就行，只要满足一小部分我就能对那个人好。” 　　许明月听完后细细消化一会，皱眉道：“你就这么容易对一个人好？” 　　“没有啊。”姜余笑了笑，后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应该说你实在太好了，又替我做了很多很多。” 　　许明月怔了怔，脸上微红，低头小声嘟囔：“你以前可不这样，这都哪里学来的漂亮话……” 　　“实话，都是大实话。”姜余嘿嘿一笑，伸手拿过来许明月的碗筷帮忙拆开，边递过去边道：“你现在也越来越像这个世界的人了，上次练剑那会还吓了我一跳来着，转眼间你都变成这样了……” 　　“什么样？”许明月突然插嘴一句。 　　“呃。”姜余嘴巴微张，想了想，愣是没总结出个所以然，含糊答道：“反正你就挺好的，真的很好。” 　　“没骗我？” 　　“我从不违心夸人。”姜余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骗你是小狗。” 　　许明月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的确没有看出来有骗人的嫌疑，心中没有感觉变得轻松，反而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最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就这么喜欢啊？ 　　你可别夸了…… 第27章 第九十八章 你与我 　　几天前，在意识到姜余喜欢自己的那个瞬间，许明月的第一反应是离开。 　　被人喜欢而不知道如何回应，还要面对满腔热情和灼热目光，以及最让人不知如何应对的——那从此变得暧昧不清的日常。 　　纷乱的思绪只是一刹那就让她如同溺水一般难以呼吸，仓皇逃离的念头很快驱走了所有的理智。 　　在那个关头，是那些尚有牵挂的人和事，还有那只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自己的小猫让自己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这里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痕迹，不止是自己舍不得，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也同样舍不得自己。 　　世间最难断舍离，事到临头尚且奋力一搏，又何况在有着无限希望，日子一天天变好的时候选择不辞而别？ 　　留下，成了她最后的选择。 　　事到如今，假如姜余的心意已经成了不可逆转的定局，面对这样一浪接着一浪的潮水，许明月果断打消让他收回热情的念头，而她面前的道路如今也只剩下两条。 　　要么走，要么和他在一起。 　　选项只有两个，却让许明月犯难了好几天。 　　姜余要是缺点多一点点，毛病也多一点点，对自己不要这么好，或许也就有下定决心果断离开的勇气。 　　可偏偏这些都没有。 　　他表现得实在是无可挑剔，对待自己总是耐心得可怕，仿佛一个极其耐心的猎手，在每一个时刻都将自己藏身在最隐蔽的角落，在他的周身，是一个个甜蜜的果实，诱骗自己一点点卸去防备，一步步落到最后的陷阱，而在此之前，自己或许还会以为这里是一片肥美富饶的森林。 　　许明月看着香色俱全的烤鱼被端上桌，一丝食欲也提不起来。 　　手边的筷子始终没有拿起，心渐渐沉到谷底，在姜余温和的问询声中，她愤愤开口：“你也太狡猾了！” 　　“啊？”姜余愣住，使劲回忆也没能想起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我做错啥了？” 　　低头看一眼面前的烤鱼，勉强从**里看见几片辣椒。 　　“我真的是点的不辣！”姜余脸一红，试图撇清关系，“肯定是店家偷偷放的辣椒！” 　　明明特地叮嘱不要辣的，怎么还是给她找着了…… 　　辣椒害人！ 　　等再抬头一看，许明月眼圈红红的，隐隐能看见几朵泪花，似乎是真的难过得不行。 　　姜余当即就有些生气，也顾不上什么上纲上线的，立即起身就要去找店家质询，还没走上半步，衣袖又被人从身后扯住。 　　“行了……”许明月垂着脑袋，声音微颤道：“回来坐着。” 　　她默默坐回椅子，尽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些，“不是因为烤鱼的事。” 　　姜余对视一会，没能从那道目光里解读出什么信息，试探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许明月话到嘴边又默默收回去，转口道：“我不想说，你就当没这个事吧。” 　　说了就再也没了回头路，自己就连装作不知道也不行。 　　看一眼桌上，她深吸口气，语气轻松道：“我们先吃饭吧。” 　　直到一顿饭吃完，姜余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只好带着她沿着路往医院那头走，顺带散步消食。 　　他看向身侧的人，眉头紧锁，一脸关切，想问又不敢问。 　　这都什么事啊…… 　　姜余有些欲哭无泪，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来例假了？ 　　掐指一算，上次是三月二十六，那么四个星期后就是……欸，还真是今天！ 　　眨眨眼，他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背后的原因。 　　凑到许明月耳边，歪头看着她，小声提议：“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就不去体检了，回家休息，看看电影或者我陪你看书？” 　　“不行。”许明月摇摇头，不愿意再让自己被他无条件地照顾，坚决道：“说好了今天体检我们就今天去。” 　　姜余顿时觉得头大，只好硬着头皮与她走到医院。 　　周末的医院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虽说谈不上人挤人，但也相去不远，一眼过去哪哪是人。 　　姜余仗着身高优势找到挂号处，没有第一时间带着过去，反倒是神色紧张地带着许明月走到一处监控死角。 　　“我和你交代一些事。”姜余呼吸有点急促，“等会你跟着我进去，但是你要用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许明月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由紧张，也暂时忘记先前的事。 　　“对。”姜余点点头，“做体检需要身份，你暂时没有这个东西，所以你今天就是姜余，明白我意思吗？” 　　“嗯嗯。”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姜余左右看一眼，确认没人后这才接着道：“虽然日常生活里你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谁也说不定你的某些地方和常人会不会有所不同，因此我们今天先做一个最基础的血检，其余的东西等这个结果出来之后再一个个做。” 　　许明月愣愣点头，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姜余这么紧张兮兮的。 　　“我要你记住一个事！”姜余忽然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假如，我是说假如，血检一旦出现任何异常，你就立马混入人群离开，我也会在后续和你汇合。” 　　他手指向马路对面不远处的商场，“你看到那个商场了吧，等会要是有任何意外，你就尽快赶到那个地方，哦对，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然后，然后我们一起赶到商场三楼。” 　　“好……”许明月心脏怦怦直跳。 　　姜余深呼吸一口，随后静静注视着她，“谁也不知道你身上可能存在的异常会引发什么后果，因此，假如我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商场，你就以最快速度赶回小姨家，和她交代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所有事，她肯定会想办法安顿好你的。” 　　许明月贝齿微张，一脸茫然，显然还没消化掉这些信息，过了好一会才怔怔出声：“要不，要不我们就不做了！” 　　她双手紧紧握着衣角，目光停驻在姜余脸上，像是他真的会遭遇什么不测似的。 　　听到这话，姜余摇摇头，坦然道：“这只是最坏的情况，概率非常非常小，毕竟你和我同吃同住……在一个房子里，也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极大可能你是正常的。” 　　“那我们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风险？”许明月不能理解，“明明只要待在家里，两个人好好的不就……” 　　声音越说越小，眸子渐渐绽出光，带着明媚温度落在那紧张的脸上，笑意渐起，眉眼间有许多情绪在荡漾。 　　“好，为了长远考虑。” 第28章 第九十九章 两个人 　　除却生死无大事。 　　医院，生死间的门户，承载过无数悲欢离合。 　　这是许明月第一次走进医院，心里谈不上紧张，只有无限的放松，以及一些别样的念头。 　　抬头看一眼，姜余面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挂号单。 　　“下一个就轮到我咯。”许明月瞅一眼排队队伍，说笑道：“别紧张了。” 　　姜余盯着透明玻璃后的白衣护士，不禁咽了一下口水，机械地扭头看过来，“我，我哪能不——你咋不紧张啊？” 　　姑娘，这要是查出什么问题，按理来说你才是当事人吧？ 　　许明月嘁了一声，用肩膀拱一下他，“我才不紧张……行，到我了。” 　　说完就施施然走上前，手一翻，露出雪白的手腕。 　　嗯，抽血这件事，还是有点让人紧张。 　　“姜……姜余？”护士小姐姐看一眼信息，又看看许明月，心里有些纳闷。 　　“是我。”许明月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 　　眼见一根针管即将戳进手上，她呼吸稍稍短促了些，转头试图找到姜余，就见他面色铁青地立在自己身后，如同一尊雕像，随时准备扛起自己狂奔两公里。 　　心中一乐，差点嗤笑出声。 　　“行了。”护士小姐姐没好气地瞅了眼。 　　干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还真是邪了门，怎么还有人抽个血能笑出来？ 　　莫名其妙…… 　　心中腹诽，她撒开手，又给贴上一块止血胶布，随口道：“二十分钟出结果，等会自己带着医保卡或者身份证去旁边机器打印就行。” 　　“好嘞。”许明月转身看着姜余，笑了笑，“我们上哪儿等去？” 　　“还等个什么？！”姜余眼一瞪，“你直接走啊，我看结果就行！” 　　一句话说了和没说似的，许明月不屑地哼一声，皱皱鼻子，自顾自坐到一边空位上。 　　姜余眼睛都看直了，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头铁的吗？ 　　这要万一真有个什么意外，这你还能跑得掉？ 　　木讷走到椅子边上，缓缓低下身子，“女……女侠？” 　　“怎么啦？”许明月笑眯眯的。 　　“你不走？” 　　“我不走。” 　　“那你被抓住了怎么办，万一被送去当试验品……” 　　“你呢？”许明月忽然反问，睫毛扑闪扑闪的，静静看着姜余，“你会不会被抓？” 　　“呃。”姜余思绪一卡，点点头，“应该……会吧。” 　　许明月没再说话，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仰着脑袋闭目养神。 　　今天情绪消耗可真不小，这会居然还有点困…… 　　姜余一脸费解，站在原地眨眨眼，整个人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么干耗着，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许明月看一眼手机，眉毛一挑，“时间到了，你去看结果吧。” 　　姜余缓缓挪动身子，感觉自己刚才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这一会更是见证奇迹……呸，见证结果的时候。 　　深吸口气，目光平静地看向许明月，“你真不走啊？” 　　许明月认真点了点头，走到近处，踮脚凑到姜余身边，“你快把卡放进去，让我看看结果。” 　　姜余这会也顾不上什么暖香入怀的好戏，心一狠，把卡戳进机器里。 　　屏幕上戳击几下，一张纸条很快从机器的打印口嘎吱嘎吱吐出来。 　　纸条刚顿住，许明月抢在姜余前边一把扯下，又放到眼前细细打量，一边看着，一边点头，鼻腔还偶尔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怎，怎么样啊？”姜余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都到这份上，大不了一起被抓。 　　许明月没理会他，又看了会，咂咂嘴，忽然把纸条握成一团，咻的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进了！”许明月欢呼一声，小脸微红，看着姜余又昂昂下巴，得意地说道：“我，非常健康！” 　　“啊……真的？” 　　“啧，你居然还不信。”许明月瞥他一眼，朝着楼梯走两步，又回头看去，“你不走？” 　　“去哪儿？”姜余脸上表情像是被按了减速键，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去做别的体检项目啊！” 　　“噢噢……” 　　一开始的设想里，姜余觉得这次到医院的经历，应该是自己领着许明月，一个个做完体检项目。 　　可实际上，直到出来的时候他才忽然察觉，这一整个下午自己完全成了一个人形导航，剩下的时间里都是许明月在带着自己穿梭于各个科室与体检项目间。 　　夕阳斜下，红光漫天。 　　许明月双手一甩一甩地走在前边，刚走到医院门口，回头愤愤道：“我还是不信。” 　　手指在空中打着圈，“你看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这就是一米六的人，怎么那个机器能说我只有一米五九呢……它怎么敢的啊？” 　　“确实。”姜余随口敷衍，心真的好累。 　　“晚上回家吃饭？”许明月歪头问道，“家里好像没什么菜了，要去路上买吗？” 　　“算了吧……”姜余轻轻摇头，“出都出来了，咱们在外边解决行了。” 　　随手在手机上挑好餐厅，距离有点远，索性打车过去。 　　坐上车不久，姜余看着许明月神采奕奕的模样，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里有无数个疑惑。 　　所以她之前到底为什么掉眼泪？ 　　那怎么现在又成这样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憋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今天之前是怎么了？” 　　“呵呵。”许明月突然冷笑，斜看他一眼，“还不是你。” 　　“我到底怎么了？”姜余急匆匆问道，神情严肃。 　　他早就知道是自己问题，奈何许明月一直不说，憋了半天，直到现在还在和自己打哑谜。 　　明明说好了有任何矛盾都要第一时间说出来，怎么这一会就忘了？ 　　眼见姜余有要心情不好的趋势，许明月及时止住话头，转而安抚道：“说可以说，但是……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为什么？” 　　“因为……”许明月支吾一会，想了想，认真问道：“你是真想知道？” 　　臭傻子，要是等会又闹得没胃口，晚上回去还得做饭。 　　真让人不省心。 　　“我想知道。”姜余毫不犹豫地点头。 　　许明月无奈地撇撇嘴，远远瞄一眼司机师傅手机上的行程，估摸着也快到地方了，于是默默坐开一些，这才开口：“等会下车了我就和你说，但我们事先说好，一下车就离我远点。” 第29章 第一百章 我们俩 　　夕阳渐消，天边只余一道隐晦的红。 　　在另一边，星月缓缓出现，昼夜交替之际，整片天空被分割成两半。 　　下车的地方离家不远，周围大概是即将重新规划的老城区，站在河边，这会居然见不到什么人影。 　　许明月走两步就站到栏杆边上，跺了跺脚，又舒服地伸个懒腰，转身一看，姜余面色严肃地站在不远处。 　　“你别这么严肃。” 　　“不行。”姜余坚决摇头，“今天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许明月愣了一下，聪明如她，已经大概明白姜余这会在想些什么东西。 　　一看他这个样就忍不住乐，低头偷笑一会，又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轻轻开口：“说真的，不是什么严肃的事，你得听我说。” 　　“嗯。”姜余皱着眉，点点头。 　　“呼——”许明月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柔和地看向身旁流淌的河水，“我该从哪里讲起呢。” 　　俯身靠在栏杆上，头发懒懒垂下，她连语气都变得轻轻的：“四月十九号，也就是四天前，我知道了一件事。” 　　“你喜欢我。” 　　在姜余看来，时间仿佛静止在最后一个字被说出来的那个瞬间，不论是涌动的河水，还是自己的心跳。 　　愣了好一会，他迎上那道略带审视的目光，没有下意识的退缩，转而点点头，然后默默扭头看向别出，说出口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是啊，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姜余心头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立马为之一轻。 　　而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下一句就该是…… 　　“我也喜欢你。” 　　“啊？”姜余瞳孔一缩，痴痴抬起头，“你说什么？” 　　放眼看去，许明月脸上柔和，笑得明媚，像是汇聚漫天星光。 　　“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 　　她踮着脚，一步一步靠近过来，昂起下巴，褐色眸子里藏着许多难言的情绪，唇齿微动，后面的一句话如同魔咒一般清晰地被念出来。 　　“我今天发现，我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喜欢你” 　　“……” 　　姜余低头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得意一笑，“你中计了。” 　　“哈？” 　　再下一瞬，栏杆边上的两道人影，在一刹那的窸窣声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起初许明月还试图挣扎，推了两下索性放弃。 　　果然不老实…… 　　过了好一会，都快喘不上气，她幽幽开口：“你赢了，够了吧。” 　　姜余嘿嘿一笑，红着脸松开手臂，低头一看，哟，您脸比我还红呢？ 　　“看什么看？”像是看穿他在想什么，许明月没好气瞪一眼，“我这是给你憋的……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我后边也没再反抗吧？” 　　姜余不说话不回嘴，啥也不干，就是盯着面前这个自己喜欢到不行的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女朋友了。 　　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使劲傻乐。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许明月柳眉微凝。 　　按照电视里说的那样，这应该算是自己表的白。 　　啧，亏大了。 　　听到这个问题，姜余仿佛期待已久似的，有些跃跃欲试。 　　他看一眼四周，静谧的街道，只能听见潺潺水声，繁华像是落在远处的点点光亮中，刚才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连带着话音里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想过很多，真的很多，等我们在一起，我要去拜拜佛，也一定要去上柱香，告诉命运，告诉神佛，告诉所有虚无可能的存在，谢谢——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谢谢你给我送来这样一个女孩……” 　　“我还想和你到处游历，去见识很多我曾经想去，一个人又不愿意去，但有了你之后就无限期盼和你一起见识的风景。” 　　“我甚至想过来世，假如能够和你一起去别的世界，或者这一个世界，哪一个都好，一定一定要是你。” 　　“我还想过，可能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孩……” 　　许明月一开始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有想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可在某一刻，满天的星斗与城市的夜景逐一模糊，最后变成一圈光晕环绕在他周身，莫名心生熟悉的感觉。 　　在那里像是出现了个摄人心魄的黑洞，所有的感官都被牵引过去，明明就在嘴边的话也倏地不见。 　　他嘴里的那些无端想象如同带上了曲调，让自己纷乱的念头渐渐共鸣，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有了明确的目的——就这样听下去吧。 　　等到姜余把所有关于未来的畅想一一吐露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胡话，脸上微微发烫。 　　摆了摆手，“这些……哎，你也就听听，别当真。” 　　“嗯嗯。”许明月仔细听完，头枕在臂弯里，轻笑一声，“我总结出来了一个东西。” 　　“什么？”姜余怔住。 　　“你的这些关于以后的设想，它们有一个共同点……”许明月故意把音调拖得很长，随后一根葱白手指指向她自己，“那些故事里都有我。” 　　也不等姜余说话，她眨眨眼，眼神直勾勾的，“说吧，你图我这个人多久了。” 　　“不是一天两天。”姜余含糊答道。 　　“也不是一两个月吧？” 　　“你怎么知……”姜余眼一瞪，随后意识到说漏嘴，干脆坦白：“挺久的。” 　　“所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吗？”许明月忽然撇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因为我喜欢你？” 　　“你放什么屁……”许明月立马回嘴。 　　“噢噢。”姜余悻悻地缩缩脖子，又试探道：“因为我瞒着你，没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事？” 　　“错了。” 　　“那难道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这人……”许明月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叹口气，决定自己说出来，“你喜欢我这个事，没错，不告诉我，也能理解……但问题是，我发现我好像除了同意你，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吧，就，就像是……” 　　“被胁迫？”姜余插上一句。 　　许明月给他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接着道：“所以我不开心。” 　　“我……这不是我的主观想法。”姜余摇摇头，“退一万步来说，只要我们平时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就开开心心的？”许明月突然冒出一股逆反心理，下意识就和他顶嘴。 　　听到这个，姜余不在意地笑了笑，“这还不简单，我问你，那个是什么？” 　　许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连串的店铺，有卖花的，也有卖夜宵的，还有一间贴着旺铺出租字样的门面。 　　稍微琢磨一下，她不确定地说道：“你是在说那些花？” 　　“对啊！”姜余一脸高兴，“你能看见花就对了。”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许明月嘴上嘟囔，压根没法理解这人的逻辑。 　　姜余眉毛挑起，迎着风，高高的个子站在月光下，拉出来老长一道影子。 　　他笑着说道：“只有感觉自己身处在浪漫之中的人，才能看到玫瑰。” 第30章 第一百零一章 若是两情相悦 　　你喜欢我，而我恰巧也喜欢你。 　　这样简简单单的关系就是世界上最让人感觉幸福的事。 　　每一次想起对方，都会有止不住的心动汩汩而出，从胸口开始，充盈每一个角落，唤醒全身上下的细胞。 　　而对于朝夕相处的两个人而言，情绪被日常的琐碎掩盖，一切都按照最自然的方式进行，只有偶尔的一个恍惚，心情被美好念头所调动，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没有预兆地泛起涟漪，潜藏在心里的浓烈情绪才会突然冒出。 　　翌日清晨。 　　许明月照常起个大早，穿上衣服收拾好房间，噔噔噔下楼带回来两人份的早饭。 　　没一会姜余也自然醒，很快洗漱完毕过来坐上餐桌。 　　“昨天体检那会你嚷嚷自己胖了点，那以后练剑你也别给我喊累，加班归加班，回来歇会就老老实实陪我练剑，你那个剑用得我都懒得说你……” 　　许明月吃着早饭，嘴里有一阵没一阵地絮絮叨叨，鼓着小嘴，又往墙那边抬了抬下巴，“这个锻炼计划表，从今天开始坚决执行，你可不能……” 　　“你也太可爱了。”姜余眯眯笑着，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啊？”许明月怔了怔，微微皱眉，“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没事没事，你接着说。” 　　“还有……咦，我刚说到哪了？”许明月茫然地眨眨眼。 　　“计划表。”姜余不假思索答道。 　　“哦对，计划表……”许明月点点头，刚想继续说，没有由来地心生一股喜悦情绪，那些锻炼和练剑的想法被它通通压下，嘴角渐渐带上笑，没好气地瞅他一眼，“你这人就知道打岔，算了，我不说了。” 　　“说呗，憋着干什么？” 　　“我不。” 　　“那行吧。”姜余把嘴里东西咽下，屁颠屁颠溜达到餐桌这边，拉开凳子和许明月挤在一块，“你不说那我说。” 　　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戳两下，“你看这个，咱俩都没发过，要不等会拍个照，整一个？” 　　“这不是朋友圈么？”许明月凑近看两眼，疑惑道：“发这个干什么？” 　　朋友圈这个她知道，平时有事没事就看看小姨和姜妈的朋友圈，点点赞，留个言，还挺热闹的。 　　“官宣呗。”姜余嘿嘿一笑。 　　“什么官宣？” 　　“就是告诉亲朋好友，咱俩在一起了。” 　　许明月嘁了一声，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可说的，该知道的早知道了，没法知道的你告诉他们干什么，你就是想嘚瑟。” 　　谈恋爱就谈恋爱吧，怎么老想着炫耀？ 　　给别人一看，还以为他多喜欢自己…… 　　哦对，好像是挺喜欢的。 　　听到许明月这么说，姜余认真解释：“不是这么一回事，恋爱这个东西吧，表白后那是咱俩的事，我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人家，就相当于是一个社交性质的通告，告诉家人朋友们——哎，我有主了哈！” 　　“主什么主。”许明月手肘顶他一下，看一眼面前的早饭，感觉吃得也差不多了，边收拾边随口说道：“也别拍了，用之前咱们在崂山拍的照片就挺好的。” 　　说完刚提腿想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姜余，“我问你个事，我之前让你删的那个照片，你没留着吧？” 　　“我不都删了么？”姜余心里一惊，表面故作自然。 　　“哼哼。”许明月笑了笑，心中渐渐有了猜想，也懒得戳穿他，“你最好是。” 　　把垃圾装好，又转身回餐桌边等姜余三下五除二解决早饭后擦擦桌子，两人走到客厅，各自坐在沙发上。 　　姜余坐下后拿出手机，看两眼就没了兴趣，转眼看到不远处盘腿而坐的曼妙身影，旖旎念头在心里酝酿着，克制不住地一直抖腿。 　　真的就跟做梦似的，昨天还在想着怎么给这水加把火，今天这青蛙居然就决定赖着不走了…… 　　呸，青蛙个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许明月正抱着英语教材认真翻阅，这个语言多少算是生活里的实用工具，多学学总归没有坏处。 　　看着看着，余光瞥到那侧若有若无的视线，心中暗笑，随后不动声色地对视上去。 　　“你看什么呢？” 　　“嘿嘿。”姜余正缺心眼状态，心里话脱口而出：“看我女朋友。” 　　许明月脸上微红，小声啐他一口，又把脸埋到书里去。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姜余憋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偷偷摸摸凑到许明月沙发这边，靠过去打个招呼：“喂喂？” 　　“嗯……？”许明月侧头看去，愣了一下，“烤鱼呢？” 　　“什么烤鱼？”姜余也愣住。 　　“烤鱼不是在……”许明月视线放低，渐渐消了声，连忙推他一下，“你都快坐烤鱼身上去了！” 　　“我靠！”姜余立马蹦了起来。 　　两人再一看，烤鱼正躺在沙发的角落里呼呼大睡，刚才应该是没坐上去。 　　“还好……”许明月放下书本，长舒一口气，心里还在怦怦直跳。 　　她转眼看向姜余，两人视线交汇在半空中，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乎能听见厨房冰箱的轻微响动，心中古怪感觉越来越强烈。 　　“算了，坐那边去吧。”许明月撇开视线，率先打破沉默。 　　两人不约而同地挑了另外一张沙发坐下，肩并肩，彼此再也没有什么距离。 　　许明月悄悄往旁边看一眼，姜余一脸紧张，正拿着手机胡乱翻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感受到这边的视线，他缓缓转过头来，看了一会又不禁咽一下口水，嗓音几乎发颤：“我，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许明月最受不了姜余这副模样，基本是见一次笑一次，这次看到也不例外，心里乐得不行。 　　她伸手搭上姜余肩膀，轻咬着下唇，低头笑了一会，又噙着笑意对视上去，“官宣，你忘了官宣。” 　　“哦对。”姜余恍然大悟，当即就开始摆弄手机。 　　许明月没有说话，坐在近处，目光轻轻落在他的侧脸上，越看越挪不开眼。 　　刚才的喜悦不减，只是逐渐转为另一种更浓郁绵长的情绪，在心口不断荡漾，别说什么茉莉蜜茶，这比什么都要甜。 　　等她忽然惊醒，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随即低头陷入沉思。 　　糟了，我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 　　…… 　　…… 　　———————————————— 　　PS.推荐一下婉苏大佬的《重生之我的恋爱养成攻略》，是喜闻乐见的学院日常自嫁，齁甜有保障~ 　　另外…… 　　最近没有推荐，日子真的好难过，收藏和订阅都挺扑…… 　　大家要是看得开心，可以帮忙推推书吗 +.+ 第31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中年没有危机 　　桃园西路，老机械厂东。 　　一帮小孩嗷嗷跑过，声音隔着墙都能听得清晰，简直扰人清梦。 　　姜爸鼻头耸动，随后渐渐睁开眼，从被窝里翻起身来。 　　长长打了个哈切，又揉揉眼眶，摸出手机一看，十点，今天起得还挺早。 　　转头一看，床边不见人影，估计老婆是去书店了，最近是真勤快…… 　　刚感叹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早饭这下没了着落，顿时又觉得有点麻烦。 　　早餐吃不上了该怎么办——不吃不就行了？ 　　想通后，心中郁结顿时烟消云散，到书桌上抄起茶缸滋溜一口冷茶。 　　别说什么隔夜茶有亚硝酸盐，可能致癌什么的，你就是喝一辈子也喝不到致癌剂量。 　　姜爸摸摸略微发福的肚子，刚出卧室就被晃了一眼——窗户都被打开透气，明亮的光线洒进屋里，从地砖上反射到无法被阳光直射的角落，家里整一个通透亮堂。 　　稍稍适应光线，姜爸边往客厅走边琢磨。 　　前几天俩人说起给姜余买车的事，一聊就聊个没完，窝在床上各自看着手机，愣是连车型都给他选好了。 　　三十多万的小车，算是挺不错了，平时买菜上班绰绰有余。 　　反正两口子平时也没什么开销，顶多偶尔出去逛逛，儿子就这么一个，以后什么不是他的？ 　　现在能给他置办个好点的就好点的。 　　没两天，姜妈突然回家说，算了，拉倒，人家小俩口决定自己买车。 　　给姜爸愣了好一会。 　　明明不久前还是个被揍得满地爬的臭小子，怎么突然就长大了……这么一想，自己也是渐渐上了年纪。 　　说回那小子，他那车的事暂且不提，再一想，结婚的事也该考虑了吧？ 　　总不能真谈个两三年再磨磨唧唧决定来个什么订婚这些乱七八糟的，完了又试婚同居……纯粹胡闹。 　　就算不急着结，也该先考虑这个事。 　　往客厅一坐，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定睛一看，联系人备注：老婆。 　　“喂？” 　　“姜明德，我和你说个事。”姜妈神神秘秘的。 　　“咋了？”姜爸不紧不慢拿起茶缸滋溜一口，又咂咂嘴，这茶凉了真没法喝。 　　“我听小楠说，姜余昨天带着明月去医院了。” 　　“医院？”姜爸表情变得严肃，默默放下茶缸，“他俩谁生病了？” 　　“不是，是做……体检！”姜妈声音忽然变得高昂，哈哈笑了两声，“可不就是婚检么？而且哈，而且他们刚才还发了朋友圈，是不是稀罕？你说说，他俩这是不是打算结婚的事了，昂？” 　　姜爸怔怔看着几片沉在杯底的茶叶，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姜妈笑得放肆，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来她现在有多开心，好不容易歇息下来，舒一口气这才开口：“行了，没啥别的，你中午等会开车过来接我。” 　　“行行。”姜爸掐断电话。 　　就这么一小会，他又突然觉得有点饿，四看一眼，家里连个能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于是转身就往餐厅走，打算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 　　反正喝喝茶，往肚子里灌点水，熬一熬也就到中午饭点了。 　　走到拐角，他皱眉看向立在一旁的大花瓶。 　　这玩意怎么还在这？ 　　都说了没必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还非得支使自己搬出来，就一刚来琴城那会淘来的破瓷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也就没费那个劲给它搬回去。 　　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姜爸趿拉着拖鞋往餐厅走，视线随意地扫视一圈，才走两步，突然回头看向餐桌。 　　只见干干净净的餐桌上倒扣着一口煮饭锅，格外显眼。 　　一脸疑惑地走到边上，伸手一揭开，锅内壁的水珠滑落到餐桌上，下面罩着一碗已经坨了的面条，也不知道放在这多久了。 　　姜爸愣了一下，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响了一声，于是默默坐在餐桌边上抄起筷子吃面。 　　吃着吃着，思绪又蹦到那小俩口身上去。 　　那个许明月自己接触的少，姜余他妈倒是平时经常能看见，听说这段时间一直在书店帮忙，这么一看，还是个不错的孩子。 　　就是不知道她对姜余怎么样…… 　　姜爸低头看着面条，心里想着：再怎么说，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比自己这个当爹的眼光差太多吧？ 　　至于说姜余他妈——别想了，比不上的。 　　这点他倒是异常自信。 　　面条分量不小，吃完后肚子还有点撑，在屋里踱步晃悠晃悠消消食。 　　刚泡上一杯热茶，大门那边传来敲门声，姜爸走到门边，吱嘎一声打开门，往外一看，入眼就是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乍一眼过去还挺像颗卤蛋。 　　“老汪，你咋来了？” 　　“来谈教学任务……”汪叔一脸正经，身上外套给撑得鼓鼓的，探头往屋里瞅一眼，“咦，你媳妇不在？” 　　“不在。” 　　“那正好，带上球走呗。”汪叔兴奋地搓搓手。 　　哈哈，俩人媳妇都不在家，今天果然没来错！ 　　“没问题。”姜爸下意识喝一口茶，被烫得一哆嗦，神色自然地收起杯子，“我去拿球。” 　　没一会，姜爸穿戴好背心短裤，夹着一颗骚包的紫色篮球出现在门口。 　　“走吧，我开车带你过去。” 　　“哟。”汪叔眉毛一挑，卤蛋都带上了褶，“你媳妇今天中午不回来做饭？” 　　“不急，先打球去。”姜爸撇撇嘴。 　　俩人走没两步坐上车，汪叔坐在副驾驶上扭扭身子，感觉手脚都伸展不开，弯腰调整一下座椅，这才扯来安全带系上。 　　“哎对。”汪叔扭头看去，好奇问道：“听说小豆要结婚了？” 　　姜爸眼皮一跳，满头问号，缓缓转过头去，“谁和你说的？” 　　真是纳闷了。 　　今天是个人就和自己提姜余结婚的事，怎么自己这个当爹的反而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听我媳妇说的，至于她，她是那天出门的时候听到老马说的，他老人家大清早在小区里溜达，瞅见小豆那俩从你家里出来，估摸着是留宿了一晚。” 　　汪叔眉毛一挑，继续八卦，“怎么样，是不是要成了？” 　　“呃。”姜爸想了想，默默点头，“应该是快了。” 　　虽然大家说的不是同一件事的，但结论出奇一致。 　　这该怎么说？ 　　马爷不愧是曾经当过侦察兵的人，确实耳目通达，眼光毒辣。 　　“哎——”汪叔忽然叹口气，看一眼姜爸，脸上带着追忆神色，“有时候吧，就想到咱们年轻那会，好像就在昨天，你和你媳妇俩人辛苦是辛苦，我们大家其实都特羡慕，一眨眼，你家小孩都快结婚了……” 　　姜爸没有接话，始终目视前方，心里略微感慨一阵，继续专心开车。 　　四月份接近尾声，街头行人如织，阳光可爱。 　　桃园西路的这头，一位中年妇女心情大好，预感事业即将焕发第二春，儿孙满堂也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还有两位中年男人，对青春年少念念不忘，保温杯里的茶水晃晃悠悠，开车直奔学校的篮球场。 第32章 第一百零三章 我们之间流淌的（月票加更） 　　数天以前，许明月曾经搜索过，作为女朋友需要做什么？ 　　网上搜索结果说，除了陪伴外，可能有拥抱，亲嘴，以及一些更加亲密的行为。 　　而事实上，恋爱的第一天在平淡中度过。 　　两人在天朗气清的周末都没有出门的想法，从早到晚，一起做饭，一起散步消食，一起看电视剧，或者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与之前别无二致，只是从一人一张沙发，变成心照不宣地坐在一起。 　　许明月原本以为姜余至少会试图动手动脚，可直到晚上睡前，他也只是敲敲房门，在门后轻声道了晚安，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整天安静得有些可怕，让人忍不住生出疑惑。 　　——这都在一起了，他居然这么老实的吗？ 　　而这种疑惑，仅仅维持到第二天上午就成为历史。 　　…… 　　周一上午，烤鱼越来越懒，赖在家里睡大觉，许明月只好独自前往书店，此刻距离姜余出门刚过一个多小时。 　　“我上午去溜溜小豆，明月你回头帮我把这个寄给秋姨，秋姨你还记得吧？”姜妈见她来了，脸上一喜，笑着迎上来，手上还捧着两本书。 　　“记得，是书店房东的那个阿姨。”许明月点点头。 　　“记得就行。”姜妈盯着她，越看越喜欢，像是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我现在把她地址在微信上发给你，你尽量今天就寄过去，不然她过段时间可能就不在那了。” 　　许明月向来是不抵触看店这回事的，更别提现在女朋友的身份坐实，随手帮个忙也算不上什么，至于怎么寄东西等会打电话问姜余就好。 　　想到姜余，姜余就到。 　　叮铃铃一声响，许明月掏出手机一看，是姜余的视频通话，顿时有些意外。 　　视频……通话？好像还是第一次。 　　姜妈随意瞥一眼，为了避嫌也没再看，接着之前的事道：“你秋姨她喜欢看书，经常让我给她寄点……” 　　“阿姨您等会。”许明月浅浅一笑，“姜余电话。” 　　“噢噢。”姜妈愣愣点头，这小子不上班打电话干什么？ 　　只见身前的许明月把手机举起，与脸齐平，随后把自己心中疑惑也问了出来。 　　“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姜余站在窗边，背景里是高楼与蓝天白云，笑得肆意洒脱，耐心等待她说完，这才坦坦荡荡地开口道：“我想你了。” 　　许明月顿时一股羞意上头，小脸霎时变得绯红，使劲朝对面打眼色。 　　姜余不负期望，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眉眼柔和地看着手机，张口就说：“我好喜……” 　　视频通话已结束。 　　“嗯？” 　　姜余愣住，被窗外大风一吹，整个人显得形单影只。 　　等会，我说错话了？ 　　…… 　　书店里。 　　姜妈故作自然地看向脚边的小豆，又笑呵呵地蹲下身子，边抚摸它边说：“我们家小豆真是长大了呢。” 　　许明月整个人绷在原地，满脸通红，脑袋都快冒蒸汽，完全不知所措。 　　都是谁说的谈恋爱就是甜甜蜜蜜的？ 　　谁说的！ 　　手机不停振动，她装作没听见，手上渐渐攥紧。 　　“那，那我这就出门了，呵呵。” 　　姜妈站起身，亲切地笑了笑，立马迈步往外走，小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整条狗是被拽跑的。 　　等一人一狗消失在视线里，许明月这才接通电话。 　　“我深刻检……”姜余话说到一半，注意到对面的异常，眨巴眨巴眼，没敢继续说下去。 　　这是啥情况，她怎么跟哭了似的？ 　　难道是太想我？ 　　……不至于吧。 　　许明月深吸口气，收敛一下表情，盯着手机，愤愤道：“你上班打什么电话？” 　　“我，我就是想你了啊。”姜余声音越说越小，心里越来越委屈。 　　“我知道啊，但是，你这个……”许明月说着说着，看到他这个样子，那些情绪忽然不翼而飞，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摇头道：“算了，没什么。” 　　“你还是说吧，假如我有错，该认我就认。” 　　姜余委屈归委屈，还是想要把所有事敞开来说，不愿意让两人之间有丝毫隐瞒。 　　最浓郁的喜欢绝非言语可以表达，最动人的情话也往往是无心说出。 　　听到姜余这么一句话，许明月连呼吸都停滞片刻。 　　整个人像是被安装了一颗糖果做的心脏，血液里掺入滚烫的甜蜜，在心脏越来越用力的跳动下泵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这人真是傻得可爱…… 　　她浑身上下发软，眸子里的情绪在不断酝酿。 　　“你说呗……”姜余垂着脑袋，小声嘀咕。 　　“你回去上班吧。”许明月柔声说道，“真没事，相信我。” 　　“真的？” 　　“嗯。” 　　“那好，我挂了。”姜余点点头，又补充道：“今天我大概要加班，你要不还是自己在家先吃吧……” 　　只是想抽空见见她，虽然似乎没什么误会，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终究和想象里的会面不太一样。 　　他没再耽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红色按键的瞬间，一句轻风细雨般的话语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也想你了。” 　　姜余脑袋顿时懵了，等反应过来后，心头狂喜，再低头一看——视频通话已结束。 　　没关系，结束就结束吧，自己已经得到了最期待，最意外的答复。 　　一颗真心得到回应，这比什么兴奋剂都强。 　　哗啦一声，窗户被他完全拉开，比先前更加猛烈的风从外面灌进来，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双手撑着窗台，身体稳稳站着，心灵却直飞云端，与所有陌生的风传递喜悦。 　　——你听到了吗，她也想我了！ 　　…… 　　与此同时，许明月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呼吸也有些紊乱。 　　她默默走到柜台后，然后浑身无力地俯身下去。 　　滚烫的气息吹拂在手臂上，真情吐露的迷醉感觉像是即将窒息的人被送上一口新鲜空气，让人心脏砰砰直跳的同时，又不禁生出索求更多的念头。 　　歇了好一会，懒懒地拿出手机，也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拨出一个电话。 　　“阿姨……” 　　姜妈正牵着狗在公园里溜达，一看手机提示，顿时有些意外，“明月，书店那边有什么事吗？” 　　“没有呢，我有个事想和您说一下。” 　　“哦行，你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许明月侧躺在臂弯里，视线没有聚焦于任何地方，纤指在桌上轻轻划动，“我今天中午打算直接回去，等下午有点事就不过来了……” 　　“没问题，那我上午早点回去。” 　　“好的，谢谢阿姨。” 　　没一会，电话被挂断，书店里又陷入沉静，只有陌生的风从远方赶来。 第33章 第一百零四章 差不多闺女 　　姜妈也没耽误，嘴上说着早点回来，实际上也就一小时不到。 　　她手里提着两袋菜，牵着狗走到书店门口，正巧迎上一个从里边出来的老顾客，人家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书店，眨眨眼道：“那是你闺女？” 　　姜妈瞟一眼那边端坐的身影，心里对闺女这俩字莫名欣喜，点头笑道：“差不多。” 　　这句话弄得人家一头雾水，一边往外走，心里一边纳闷。 　　是闺女或者不是闺女，怎么这闺女还能差不多的？ 　　另一头，许明月看着姜妈走进书店，好奇问道：“您怎么这就回来了？” 　　姜妈笑而不语，心里忍不住想，当初要真生了这么个闺女……那确实还挺不错的。 　　她把两袋菜往地上一放，朝手上吹吹气，顺势提议道：“你等会带一袋回去得了，两袋太沉，我提着都嫌累。” 　　许明月揣着要寄出去的两本书走出柜台，低头一看，姜妈递过来的那袋里有排骨和鱼肉什么的，都是姜余爱吃的菜。 　　她很快心领神会，盈盈一笑，“行，谢谢阿姨。” 　　这菜再沉能有多沉？何况姜妈还能开车回去，估计也是猜到自己要回去给姜余做饭。 　　果然当初选择坦白是对的，人家段位可比姜余不知道高了多少。 　　许明月与姜妈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心照不宣地完成换班。 　　没一会，许明月提着菜颠颠着往回走，姜妈靠在门边目送她消失在街角，心里一阵唏嘘。 　　以前觉得姜余交了女朋友，两人同居过日子，都觉得还能接受，大概是内心深处还把他们俩当成孩子，而不是真正独立的的成年人。 　　今天一看，从许明月身上看到那种自然而然的关心，这才深感昨日不再，那俩人是真的在互相扶持过生活。 　　不久的未来，自己或许就真成外人了。 　　低头一看，小豆正趴坐在地上欢快挠痒。 　　啧，有点糟心。 　　十一点不到，许明月回到家里。 　　刚开门就把菜放在地上，感觉浑身轻松，往里走两步，躺上沙发，舒服几乎哼出声，忍不住躺得更深一些。 　　手臂上的酸痛感渐渐消退，闲的没事，左右看看，找到手机后打算给姜余发个信息。 　　“我已经回家了，正准备做午饭。” 　　“麻烦再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交材料。”姜余秒回信息。 　　许明月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这人大概是看错消息，以为自己是来催工作的同事。 　　她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生出了戏弄他的念头。 　　想到就做，语气老气横秋地回道：“行，你的工作态度我很满意。” 　　“呃，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小姜你工作挺辛苦的，今天早点下班吧。” 　　“啊……好的好的，谢谢孙哥。” 　　眼看他还傻愣愣地回信，许明月乐得前仰后合，一个翻身躺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笑到肚子都有点生疼。 　　没一会，手机振动，拿起来就看到姜余的消息。 　　“我靠，怎么是你？！” 　　许明月又没憋住笑，噗嗤一声笑出来，稍稍缓和后才在屏幕上写写画画。 　　“行了行了，你先忙工作，中午好好吃饭，晚上我给你带饭过去。” 　　一看时间差不多到饭点，担心这一聊就聊个没完，随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穿上拖鞋就往厨房里走。 　　今天中午先试着做一顿看看效果，下午再做一顿，坐公交去姜余公司那边带给他。 　　嗯，很稳妥。 　　午饭有几道菜是边学边做，虽然份量小，做起来一点也不含糊，直到快一点才吃完。 　　坐在饭桌边上，许明月小嘴微红，不停灌白开水，又去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一口气喝了半瓶才稍稍缓解唇边的灼热感。 　　把餐盘收拾好放到水池里，手机搁一边架子上，拨通小姨电话后开始洗洗刷刷。 　　“中午好啊，我亲爱的表妹。” 　　“行，表姐。”许明月笑着和她开玩笑，“问你个事，我打算送姜余礼物，你有什么主意吗？” 　　“送姜余礼物？”吴亚楠想了想，过一会问道：“什么时候送？” 　　“就今天下午。” 　　“你也不早说，这会哪能送什么……”吴亚楠说着说着，语调一转，打趣道：“你好好打扮一下，我觉得他肯定乐意。” 　　说完又得意地笑出鹅叫。 　　许明月暗暗白一眼，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你就帮我想想送什么呗。” 　　“哼哼……”吴亚楠坏笑一声，“既然你有求于我，就应该摆出相应的态度，好歹开个视频吧。” 　　许明月愣了一会，没捋清这句话的逻辑，但话里并没有拒绝。 　　“你等一下。” 　　手上擦干净，轻点屏幕，吴亚楠一张脸远远出现在镜头里。 　　视频一接通，她脸上渐渐浮现出夸张神色，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这是……” 　　“怎么了？”许明月左右看一眼厨房，挺普通的呀？ 　　再一看，发现她好像盯着自己，于是又低头看看，始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你不懂。”吴亚楠神情满足，感慨地摇摇头。 　　厨房，围裙，微卷的马尾，玲珑有致的身型曲线…… 　　哎，小豆好福气。 　　许明月眼看她的表情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缺心眼这个东西还是个家族遗传病？ 　　不等她继续胡思乱想，吴亚楠收拾收拾表情，清清嗓子，一脸正经地说道：“这会也没法准备什么特别的，他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许明月的第一反应是自己。 　　不行，坚决不行。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唇，想了好一会，始终没有合适的选择。 　　“没什么好主意？”吴亚楠笑了笑，宽慰道：“正常，赵卓他也净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上次我想送礼物，给我挑得头晕眼花，晚上倒头就睡。” 　　“要不这样吧，你送一个自己喜欢的给他，反正礼物这回事重在心意。” 　　“这个还不错……” 　　许明月心里有了想法。 　　平时她就有拍照的习惯，时至今日，手机里也存了不少，挑一些印出来当作礼物送给姜余正合适。 　　这个之前试过，没一会就能做好，而且也不用花太多钱，自己身上恰好就有些零钱。 　　在家稍作休息，等时候差不多了，看一眼烤鱼，它睡得正香，食盆里猫粮管够，于是趿拉着走进厨房，干脆利落做好晚饭，匆匆吃好后就打算出门。 　　跟着导航走没多久，许明月从打印店里出来，仔细端详手里的照片，眼角泛起笑意。 　　半掩在枝叶间的花骨朵、翻腾云海间的高楼、懒洋洋趴在地板上的烤鱼，还有在主题乐园里，腰间系着蓝色外套，掩饰关键部位水渍的姜余。 　　嘿嘿，真不错。 第34章 第一百零五章 百分百被套话（打赏加更12） 　　坐公交到站，许明月站在姜余公司楼下。 　　随意看向周围，人群四散，匆匆归家，街头车水马龙。 　　心里不禁冒出疑惑——怎么就姜余这里总加班呢？ 　　平时他很少和自己聊工作的事，只知道压力不小，经常要带回来忙，偶尔早上起床还能看见他的黑眼圈。 　　大概对于普通人而言，赚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也没再多想，打算尽早把东西带给姜余，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喂，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好好好，马上来。” 　　差不多五分钟，姜余从楼里出来，远远就看见这边的人，卖力招了招手。 　　走到近处，还没等许明月送出手里的相片袋，他倒是先递过来一杯奶茶，“你试试这个，肯定比茉莉蜜茶好喝。” 　　许明月一阵无语，暗暗白他一眼，怎么这人还惦记这事呢？ 　　茉莉蜜茶有什么不好的…… 　　随手把东西送到他手上，边接过来奶茶边说：“晚点你帮我寄一下，这书你妈托我寄给秋姨。” 　　“好的。”姜余点点头，拎起相片袋，疑惑道：“这个是什么？” 　　“礼……”许明月说到一半，忽然狡黠一笑，改口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先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姜余看她这幅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奇。 　　直接打开往里看，袋子有薄薄的一叠相片，等拿出来后这才意识到是什么。 　　大部分是她随手拍下的风景，还有一些自己也有印象，一张张翻看，就像是在借着她的眼睛又温习一遍过去的日子。 　　比如这张，一朵将开未开的迎春花，被枝叶团簇在夜里，想必是在小区楼下小花园里拍的，那个晚上自己还有印象。 　　抬头看一眼身边人，心中有着说不上的感动。 　　虽然拍摄的手法还很粗糙，但都能准确无误地传递在那一刻她的心中所想，或喜悦，或惊奇，或…… 　　嗯？ 　　姜余单独拿出一张相片，半眯着眼，仔细瞅瞅，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这不是那天在主题乐园裤子被她洒了水…… 　　“你咋把这张也冲洗出来了？”他把相片放到许明月脸前，收回去再看一眼，“明明其他的都那么有意义，这张就很毁气氛。” 　　许明月把嘴从吸管上松开，嘁了一声，撇撇嘴道：“说得好像你真的删了崂山那张照片似的。” 　　“这都不是一码事好嘛。”姜余梗着脖子说道。 　　“呵呵。”许明月冷笑一声，淡淡看着姜余，“还真没删哪？” 　　姜余两眼一黑，背后冷汗直冒，转口道：“哎呀，我这一看，这个相片确实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哈哈哈……” 　　“算了，你不要给我。”许明月伸手抢来那张相片，没再计较，朝他怀里的饭盒努努嘴，“今天给你做了香辣排骨什么的，菜是阿姨买的，回头你记得谢谢她。” 　　“我妈啊？” 　　“难道我还有别的阿姨？” 　　“倒也是。”姜余嘿嘿一笑，上下看一眼她，盘算着怎么多聊会。 　　记忆回到上午，像是想起什么，他挑了挑眉毛，“你今天上午假扮我上司，我还真以为可以提前下班，害得我白开心一阵。” 　　“哦。”许明月皱皱鼻子，视线撇到一边，忽然问道：“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姜余愣住。 　　“现在还是白开心？”许明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这人怎么一点联想能力也没有？ 　　愣是要把一句话给掰开揉碎了他才能听明白，真让人无语。 　　姜余看一眼手上的饭盒与相片袋，又抬头看向她，街边的世界像是逐渐消了声，其他的景色也随之褪色，视线中央的那道身影轻飘飘地勾走了所有注意力。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一只白皙的小手出现在眼前，又晃了晃。 　　许明月皱眉盯着姜余，无奈道：“又缺心眼了？” 　　…… 　　…… 　　…… 　　公司楼下，不远处。 　　蒋柯弯身坐车里，看一眼门口那边的姜余两人，又看向身侧。 　　“今天公司事儿还真不少。”林倩随手把包扔在后座，伸手扯来安全带系上在身前，曼妙身形一览无余。 　　她随手扯开束发，边重新扎头发边说：“刚怎么不打招呼？” 　　“我凑什么热闹。”蒋柯淡淡道，“再说了，人家还是在我的手底下加班，这个时候打招呼的人脸皮得有多厚？” 　　林倩嘴里叼着皮筋，朝他眨眨眼，含糊不清道：“你是老板，要是觉得我脸皮厚可以直说。” 　　说完又继续高举着双臂扎头发。 　　蒋柯瞥她一眼，明眸皓齿，红唇欲滴，也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就跟摄人心魄的妖精似的。 　　然而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连话都懒得回。 　　他看一眼后视镜，慢悠悠把车从停车位里驶出，开到马路上，又一脚油门加速向前。 　　“今晚上去哪，我家，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沉默好一会，蒋柯不冷不热道：“我家吧。” 　　“嗯？”林倩有些惊讶，歪头看向主驾驶位上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人，盯了好一会，心中有所猜想，试探道：“难道你也想要我给你做饭？” 　　“你觉得自己是谁？”蒋柯语气冷淡。 　　林倩毫不顾忌地对视上去，“这取决于我想要什么，也取决于你愿意给什么。” 　　蒋柯怔了一下，笑了笑，“倒也没错。” 　　琴城每年不到六七月，在太阳下山后都还是能够感受到足够的寒意，等两人从车中下来，感觉几乎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林倩抱着双臂好奇张望一会，对身前人说道：“我以为你家应该……” 　　“应该比这个要大点？”蒋柯回头看她一眼，把门打开，自顾自走进屋里。 　　进屋之后就见不到人，林倩只好在家里四处走走，还没看两个房间就已经意识到刚才自己错得离谱。 　　不是豪宅或者庄园，又不是市中心寸土寸金处的高层公寓，那么值钱的从来都不是房子本身，而是里面的各式摆设。 　　手指在一个瓷瓶上轻柔划过，心中刚刚生起些微的感慨，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过来。” 　　“怎么了？”林倩心有疑惑，转头看见蒋柯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藏青衬衫与若隐若现的健康体块。 　　跟上他的步子，转过几步来到厨房，这下终于理解他的意图。 　　——这是要在家做饭？ 　　她走到崭新的灶台边，纤手在上面一抹，干干净净，一点灰尘和油腻感都没有，回身一笑，语调婉转幽怨。 　　“我还以为你只想和我玩玩呢。” 第35章 第一百零六章 作茧自缚（打赏加更23） 　　在互联网公司工作，除非是摆烂或者公司经营不善，否则很少听说有人能越来越闲，通常工作量会维持在一个充分忙碌又不至于彻底压垮的程度。 　　有句话说的很贴切，半死不活的员工才是好员工。 　　姜余对此深有体会。 　　在这一周，老孙开了个会，宣布从下周开始双休变成单休，同时基础薪资也会略有上浮。 　　这件事在办公室里已经传了一段时间，真正落实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但你不去做总会有人做，面对一份薪资待遇尚可的工作，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捏着鼻子继续干。 　　拥有双休的最后一周在一切如故的氛围中度过。 　　五月一日，恰逢周日，又是一天和周末重叠的法定节假日。 　　天气渐热，室外温度接近二十五度，就连许明月也没再坚持长袖长裤，花了两天才适应光腿的感觉。 　　看天气不错，两人不打算在家宅着，趁着有空，一致决定去海边走走。 　　避开中午阳光猛烈的时候，下午三点多，两人从家中出发。 　　一出门，姜余熟练地撑开遮阳伞，落后一步跟在许明月身后，看看手机上的定位信息，开口道：“车等会就到，咱们在小区门口等等就行。” 　　“嗯好。”许明月低头看看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又看看地面上随着自己移动的一片黑影，忽然抬头看向姜余，“谢谢。” 　　“谢什么？”姜余愣了一下。 　　“撑伞的事。” 　　“这有什么……” 　　“还是得谢谢。”许明月固执地摇摇头，严肃道：“这又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只是为我好而已，难道你别有所图？” 　　“没有，就是为你好。”姜余索性借势坦白。 　　许明月满意地哼哼两声，看他一眼，又踮脚看看路的那头，似乎是想起什么，转头道：“相片那事，秋姨后面有和你说什么吗？” 　　这人那天被自己嘱托了寄书的事，结果他为了方便拿把相片袋夹在书里，后边直接连着书一块寄出去，这事当晚给她知道后整个人无语得够呛。 　　人生中第二份礼物就这么给他转手送了出去，被自己抢走的那张主题乐园的相片反而成了唯一幸存者。 　　姜余听到这事还有点心虚，撇开脑袋，又挠挠头，“没有，我没加她联系方式。” 　　“好吧。”许明月闷闷应了声，心里越想越乱，“你说她要是看见书里有这么些莫名其妙的相片，人家会怎么想？” 　　“呃……花真好看，楼真高，天气真美好？” 　　“我没真问，你能不能闭嘴。” 　　“哦行。” 　　等坐车赶到海边已经是四点多，听从姜余意见，两人没去市南区那边的海水浴场，转而绕远路赶到黄岛区的金沙滩。 　　虽然劳动节假期哪都人多，但这个人多也有个比较关系，离市区稍远的金沙滩整体来说游客会稍少一些，同时还拥有全国最好的沙质与最大的开放面积。 　　俩人一下车，看到沙滩上的遮阳伞与行人，顿时心生感慨——嗯，还是很多。 　　“先买点喝的吧。”姜余撑着伞四看一眼，找到便利店，伸手扶上许明月肩膀，“那边有卖。” 　　许明月被他带着往前走，没一会就走到便利店门口。 　　“你喝什么？”姜余随口问道。 　　“和你一样吧。” 　　“行。” 　　他说完就自己走进商店，留许明月一个人站在门口的遮阳伞下。 　　琴城多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时值五月的午后，沙滩上时不时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海风，空气中几乎能品尝到海水的咸湿。 　　放眼看向远方，耀眼阳光下，无数金色的沙粒一直蔓延到海里。 　　一阵阵细浪自远方卷向岸边，在海岸线上画出一道白色的浪花，又很快止住势头，裹挟着沙粒退回大海。 　　这一年的冬天，许明月曾经与这片海相会过。 　　在前往崂山的半路上，那会它给自己的感觉是寒冷孤寂，仿佛蕴藏着许多虚无的故事，几个月后的如今，阳光沁润在水面上，浮起一片金色的光，又显得温暖宜人。 　　远远看上一会，姜余从店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两瓶可乐。 　　许明月接来翻看一眼，笑问道：“你不是怕胖吗，怎么喝可乐？” 　　姜余仰头灌上一口，抹抹嘴，边拧盖边道：“没事，这个是无糖的。” 　　许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滋的一声拧开，小嘴抿上一口，口腔里顿时冒出不少气泡，咽下去后，舔舔嘴唇，还能感觉到些微的甜味。 　　她认真评价道：“第一次喝可乐，嗯……意外的难喝。” 　　姜余眼一瞪，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难以理解的话，转念一想，应该是无糖可乐的问题，于是解释道：“我下次给你买一瓶普通可乐，无糖的不好喝很正常。” 　　“行行行，我相信你的品味。”许明月笑看他一眼，甩甩手，朝着沙滩那边迈步走去。 　　姜余跟在身后，目光瞥到什么，浑身立马绷紧。 　　可恶，这该死的腿控。 　　领着走上一会，许明月忽然回头，“哎你说，这要是带烤鱼来多好，它肯定……” 　　说着说着，察觉到他神色异常，转口问道：“这伞举着挺累吧，不行了？” 　　不行？什么不行？！ 　　姜余面色一变，像是被打了鸡血，撑伞的那手迸发出无限力量，整个人几乎原地蹦起来。 　　他身形站直，正声道：“我还可以！” 　　“你和我逞什么强？”许明月没好气地瞅他一眼，伸手拿来遮阳伞，往沙滩上斜杵下去。 　　钻到阴影里，又探头出去看一眼姜余，“进来呗。” 　　姜余估计自己这体型够呛，摸摸脑袋随口推辞：“算了吧，我想晒晒太阳。” 　　“晒个屁。”许明月一眼就知道他在说谎，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姜余拗不过她，弯着腰往里一缩，直接占去绝大部分空间，两个人并排坐着果然太挤。 　　“哦……”许明月愣住，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她眨眨眼，忽然心生一计，当即从伞里出来，支使姜余坐在正中，心想差不多了，又钻进去缩在中间。 　　这样正好够容纳下两人，左右扭扭身子，十分满意。 　　开心没一会，感受到后脖颈处的温热呼吸，顿时全身一僵。 　　糟了…… 第36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以结婚为目的（求月票！） 　　姜余，二十四岁未满，正如蒋柯所说，他是个雏。 　　面对这一幕，他才是最紧张的那个人。 　　人的行为通常来说是可以控制的，但有时候，某些部位并不一定会按照心意来。 　　看着几乎缩在自己怀里的娇小身影，他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发颤：“要不我还是出去晒太阳吧？” 　　许明月脖子又是一痒，低声道：“你别说话。” 　　“呃。”姜余撇开脑袋，试图转移注意力，随口聊起来：“今天的大海真，真是……” 　　九年义务教育下来的语文能力在这个时候几乎完全退化，支吾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越说越紧张，心脏怦怦直跳。 　　话还没说出口，近在咫尺的那人忽然双手撑上他的膝盖，随后支起身子向后一躺，稳稳地靠了上去。 　　像是被一股冷空气钻进身子，姜余眼神发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许明月静静靠在他身上，在某一刻，松了一口气，渐渐闭上双眸，唇齿轻微张合，“问你个事。” 　　这几个字细微到几乎转瞬就消散在风里。 　　姜余捕捉到这句话语，紧接着意识到在这轻飘飘的话背后的严肃认真，顿时心感无比安宁，所有旖旎纷杂的念头都不翼而飞。 　　“说吧。” 　　许明月呼吸平稳，顿了顿，这才开口：“你喜欢我什么？” 　　绵风吹拂，海水伴随着哗哗浪声冲上岸边，阳光照耀下，沙粒闪闪夺目。 　　两人缩身于同一把遮阳伞里，安静依偎在海边，一动不动。 　　一动一静之间，所有的一切仿佛构成了一副流动的沙画，只有中央的人物始终不变，任由冲刷。 　　姜余缓缓开口：“我的第一反应是你很漂亮，还有三观什么的，随后在说出口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好像我对你的喜欢没法用这些东西去笼统的概括。” 　　他沉默片刻，接着道：“不是说我对你的感情不明确，我能感受到，它就在我身体里，特别清晰，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用语言组织出来完整确切的描述，你能明白吗？” 　　窸窸窣窣一声，许明月侧身过来，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我理解。” 　　“那就好。”姜余神色放松，随后认真说道：“但我能确定一件事，我会一直喜……” 　　嘴唇忽然被两根手指捏住，只见许明月盈盈一笑，“不要说太远，时间会证明。” 　　说完，她低头把小凉鞋解开，又从伞里钻出去，整个人置身于外面阳光明媚的世界，拍去身上的沙粒，手里拎着鞋，眉眼弯弯地朝着姜余招招手，“走呗，撑伞侠。” 　　“好嘞。”姜余没有迟疑，抓住伞柄立马起身跟上。 　　五月阳光正好，一把伞也刚好能罩住两人。 　　脱掉鞋后光脚踩在沙滩上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体验，许明月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脚丫陷在沙子里面，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姜余看向大海的方向，手一指，“要不要去海边试试？” 　　“算了吧。”许明月看一眼那边，摇摇头，“这里挺好的——怎么，你要去吗？” 　　“嘿嘿，不去，我陪你。”姜余咧嘴一笑。 　　“你喜欢那边就去呗。” 　　“嗯？”姜余朝她挤挤眼，“我到底喜欢什么？” 　　许明月啧了一声，皱皱鼻子，扭头看向别处。 　　漫步在沙滩上，心情惬意放松，一路从东侧到西侧，连游客都渐渐稀少，这才感觉有些口渴。 　　“把我可乐从包里拿出来吧。” 　　“好的。”姜余反手拿上可乐，递给许明月，“你不是说不喜欢喝吗？” 　　“没关系。”许明月喝上两口，随手拎着，也没再还回去。 　　转头一看，太阳已经沉到西侧，此刻天空尚有余晖，海面与沙滩上都染着一层深红。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许明月忽然想到什么，原地一顿，俏生生转过来面朝着姜余，“我俩有些方面很不一样。” 　　她张开五指，一个接一个数起来，“你吃饭喜欢重口的，而我喜欢淡口的；你喜欢可乐，我不喜欢；你比较笨，而我很聪明……” 　　“等会等会，这个涉嫌人身攻击了。”姜余抗议道。 　　“哦。”许明月瞥他一眼，继续说：“再比如我更倾向于安静的环境，而你……你好像挺喜欢热闹的，再然后呢，我喜欢茉莉蜜茶，你又觉得它甜得过头。” 　　“你更细心，我挺粗心的。”姜余主动补充。 　　“这个一块算在笨和聪明那句里了。”许明月沉吟片刻，思忖无果，于是道：“暂时就先这些吧。” 　　姜余笑了笑，“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也会读心术？”许明月挑挑眉毛，目光明媚，“那你说。” 　　“边走边说。” 　　“好的。” 　　姜余把自己的可乐拿出来，喝上一口，咂咂嘴，这才开口道：“我们之间的差异一直都在，但它们始终没有成为阻碍我们关系进步的障碍，而且好像未来也没有这个趋势，关于这个事，我其实之前就有想过。” 　　他抬头看一眼若隐若现的星星，转头看向随着自己漫步在沙滩上的许明月，慢慢吐露。 　　“我早就觉得我们注定会走到一起，因为每一次遇到矛盾我们都能及时抓住重点，在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面前也懂得及时退让，不让问题影响扩大化，以至于伤害到真正重要的东西——我们之间的感情。” 　　“相处。”许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能够容忍这些差异，同时可以妥善解决矛盾。” 　　“对。” 　　两人相视一笑，思绪共鸣一瞬又分开。 　　“今天我们挺像那部电影的男女主人公。”姜余忽然开口，“就我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 　　许明月想了想，“是哦，也是一起散步，一起畅谈。” 　　“你有想过分开吗？”姜余随口问道，说完觉得不合适，连忙补充：“我不是说要分开，我的意思是……” 　　许明月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心里很清楚这人只是过于在乎，因此偶尔会想得有些极端。 　　她看一眼手中喝掉一半的可乐，轻声说道：“没有，我没想过——其实我一直不太能理解女朋友这个身份的含义，它比婚姻脆弱一些，又比朋友亲密许多，由此出现一个问题……” 　　“假如在一起的两个人还会考虑分开的事，这段感情是不是本身就不是最合适的？” 　　“你啊。”姜余看着她，有些哑然失笑，“其实有句话和你这个观点很接近，原话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没错啊。”许明月点头赞同，“理想的恋爱不应该考虑退路。” 　　“我也觉得，同时我认为咱俩就挺理想的。” 　　“你还挺自信。”许明月笑看他一眼。 　　“哪有啊，这是对咱俩自信。”姜余开心地把可乐往天上一扔，随后在它落下时稳稳接住，朝她昂昂下巴，嘚瑟道：“厉害不？” 　　“你傻不傻啊……” 　　夕阳西下，余晖难明。 　　沙滩上的两个人始终并排走着，却像是越来越近。 　　…… 　　…… 　　…… 　　———————————————— 　　祝大家新春快乐~ 　　新的一月开始了，求个月票——！ 　　因为成绩不佳，本书估计以后都没有推荐了，如今相当艰难，真的非常需要一切形式的支持，万分感谢！ 　　PS.月票和打赏加更也照旧进行。 第37章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女人来自修真界（加更18） 　　许明月在自助淋洗处冲掉脚上的细沙，穿上鞋后坐在一边，轻快地甩着腿。 　　自从太阳落山，随着游客渐稀，远远望去，海浪也像是安静不少，只是无声地一遍遍冲刷海岸。 　　转头看向姜余，他正坐在一边低头鼓捣手机。 　　“喂喂。”许明月拿肩膀拱一下他，“在干什么呢？” 　　姜余倒吸一口凉气，犹豫一会才说道：“我妈在问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许明月眨了眨眼，凑过去看手机上的聊天记录。 　　粗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就是姜妈打听关于她家庭的信息，言语里明着暗着有点试探两人现在关系到哪一步了的意思。 　　想了想，能不骗人还是尽量不骗人好，这些事以后也是瞒不住的。 　　她朝着姜余使了个‘你放心’的眼神，耸肩道：“那就实话实说吧。” 　　“你的来历也要告诉她？” 　　“不……暂时不用，就说我不知道父母在哪，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 　　阿姨对自己挺好的，随便拿个什么理由糊弄她就太不尊重人了，何况人家也不傻。 　　当事人一脸轻松，负责传递消息的姜余反倒是心里没底，他眉头紧皱，一直下不去手，抬头看向许明月，“要不暂时先不和她聊这些事吧？” 　　“我不想靠着谎言过日子。”许明月坚决摇头，又抛出一个决定，“假如未来有必要的话，关于我来自哪里的事情我想一件不留地告诉你爸妈和小姨。” 　　姜余下意识想要反对，一句话还在嗓子眼里，就听见她又道：“你要相信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你最亲的人。” 　　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没必要提防那么多。 　　…… 　　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信任尤为重要，培养信任的过程也没有捷径，具体方式因人而异，总之绝非易事。 　　落到恋爱这件事上，信任就换了一种说法，叫做安全感。 　　恋爱的本质是两个陌生的灵魂彼此靠近、了解的过程，度过恋爱的阶段后，两个人的未来从此交织，好的坏的都将一起承担。 　　没有人能够无条件地信任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一段从无到有的感情也需要无数安全感的浇灌——忠贞不二是安全感，生活稳定也是安全感，甚至拥有共同的社交圈也是安全感。 　　对于如今的许明月而言，安全感的存在是不言自明的。 　　…… 　　早上。 　　许明月刚起床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下楼买个早餐回来，身体运动开后又觉得正好。 　　等她一手掏出钥匙打开门，姜余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听到这边动静，他笑呵呵走过来接去早餐，随口说道：“早啊……” 　　说完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别扭，沉思片刻，问道：“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许明月弯腰换好鞋，直直站起身，“什么称呼？” 　　“以前我叫你女侠，后面叫你许明月，那现在咱俩正式谈恋爱了，总得有个什么新的称呼吧？”姜余一脸理直气壮。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许明月瞥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你先去餐桌那边，我洗个手就来。” 　　没一会，她坐到餐桌边上，看到他还是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顿时乐得憋不住笑。 　　“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怎么会？”姜余面色一变，“我清清白白。” 　　“行，你心里没鬼。”许明月懒得和他墨迹，拿来早餐准备吃，随口敷衍道：“那这样吧，你挑一个说出来能让我们双方都接受的称呼——事先说明，你别急着说，先想象一下我会是什么反应再做决定，好吗？” 　　“行。”姜余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许明月哼哼两声，拿起早餐小口小口吃，时不时看看在那冥思苦想的姜余，就当看戏了。 　　只见他脸上一会红润，一会又像是被吓到似的变得发白，过了一会又洋溢上满足的笑容…… 　　啧，这人在想什么呢？ 　　低头一看，一顿早饭都吃了一半，伸手过去拍他一下，“喂喂，先别想了，吃完早饭你还得上班。” 　　姜余回过神来，怔怔看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垂下脑袋安静吃饭。 　　“想好了？” 　　姜余手上动作一顿，闷闷不乐道：“没。” 　　“那你都想到什么了？”许明月嘴角勾起，打算逗他玩玩。 　　“哎——”姜余长叹口气，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算了，不能说。” 　　真要说出来，挨顿骂可能都是轻的，哪天悄悄锁上门不让帮忙吹头发……我的妈呀，血亏。 　　看他憋成这样，许明月心里偷着乐了一会，低头又吃上几口，突然听见对面拉凳子的声音，这人居然吃完了。 　　不敢置信地看一眼手里的包子，“你现在去上班？” 　　姜余拿纸抹抹嘴，又去厨房里拿出一盒酸奶放到餐桌上，昂昂下巴，“不急，先等你吃完，我帮你把垃圾一块扔了。” 　　许明月看他一脸自然，愣了愣，默默加快动作解决早饭。 　　很快吃完，勾着手指把塑料袋扎起，递给姜余，“去吧去吧，不早了。” 　　姜余目光在她脸上贪恋片刻，站起身拍拍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仿佛多说一个字或者多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似的。 　　不过半分钟，餐桌上的手机一振，许明月伸过去身子，定睛一看。 　　“晚点见。” 　　…… 　　等赶到书店附近，时间已经来到八点。 　　城市从睡梦中完全清醒，马路上的车声、对街老城区改造的工地上的轰鸣声直往耳里钻。 　　拐两个弯，钻进书店门前的街道，吵闹声逐渐失真、最后几乎消声，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许明月没有直接进门，站在门前看着那排绿意盎然的树木，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上面还是光秃秃的，如今回想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出叶子的。 　　总是一晃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好远。 　　往书店里走两步，姜妈正在门口打扫卫生，再一看，大概是才刚开始。 　　“来了啊。”姜妈笑了笑，“你去里边坐着吧。” 　　“我也来帮忙。” 　　姜妈愣愣抬起头，上下看一眼她，眨巴眨巴眼，随后反身指着隔间，“那边还有。” 　　许明月点点头，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就往里走，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姜妈下意识咂咂嘴，杵着扫帚半天没回过神。 　　——小豆这个女朋友究竟是上哪找的？ 第38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一叠相片（加更28） 　　姜妈第一次认识许明月的时候，心中的惊要远大于喜，随后又渐渐对她身份的产生疑惑。 　　几个月过来，加上书店里这些日子的相处，这才逐渐放心。 　　姜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姜余更不是懂得花言巧语的人，这样一个模样无可挑剔的女孩，要真是想骗人骗财，又何必找上这里来？ 　　更不要提这些日子里，她出力不少，帮忙看店、打扫卫生，勤奋好学，基本样样都干过。 　　而昨天得知她的身世后，姜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拉着姜爸聊了好一会，一直到晚上俩人还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愣是睡不着，姜爸下床抽了一根接一根烟。 　　这么个闺女，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过到现在的？ 　　真是无法想象。 　　姜妈一边琢磨这事一边打扫卫生，才把书店门口这一块地收拾干净，那头许明月拎着扫帚走过来。 　　她出了些汗，脸上微红，几缕头发沾湿后贴在额头上，随手擦了擦，笑道：“里边都扫好了。” 　　姜妈怔了怔，看一眼她身后，“噢噢……辛苦了。” 　　“没事。”许明月不在意地摇摇头，“我一块收过去吧。” 　　愣神间，手里的扫帚也被她拿过去。 　　姜妈目送她走进隔间，眉间一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等她回来，牵着一齐往门口走。 　　突然来这么一出，许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等跟到门口的阳光底下，笑了笑，“怎么了阿姨？” 　　“明月啊。”姜妈顿了顿，“你天天过来帮忙也挺辛苦的，虽说你和姜余两个人谈恋爱，但这些事咱们还是好好算清楚，你们俩平时开销压力肯定不小，阿姨这边打算给你开一份工资。” 　　许明月刚要开口，被她摆摆手压下去，“你不要急着拒绝，书店一个月就挣那么多，现在还没什么起色，我也给不了多少，这些钱你就留着补贴家用，平时在家里你们俩好点吃。” 　　“你们在聊什么呢？”一句欣喜的问声从两人侧旁传来，转眼看去，是吴亚楠来了。 　　姜妈给许明月使了个眼神，扭头就往书店里走。 　　吴亚楠眼看姜妈又没理她，委屈地皱皱鼻子，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许明月笑问道：“什么好吃的？” 　　许明月心里有一股暖流无声淌过，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昨天晚上才提过自己的事，今天就说开工资，中间肯定多少有点关系。 　　“没什么事。”她随口答道。 　　“你居然不告诉我。”吴亚楠撇撇嘴，环住她腰，带着往里走。 　　坐到书店里头阅览区的沙发，许明月隔着层层书架，朝着柜台方向看一眼，扭头对吴亚楠说道：“是工资的事。” 　　“工资？” 　　“嗯。”许明月点点头，“阿姨说要给我开一份工资。” 　　“挺好呀。”吴亚楠想了想，赞同道：“你平时天天来，又经常帮忙，有这么一份收入是你应得的。” 　　“不对，我的初衷是帮忙书店好过一点，而不是拿钱办事，这些钱本来可以拿去买书或者交水电费什么的，这给我的话，压力不是更大了么。”许明月越说越急，眉间皱起。 　　阿姨照顾自己的心思能理解，但是这钱拿到手里是真的不安心。 　　“行了。”吴亚楠伸手扶上她的肩膀，淡淡对视，“你和小豆怎么打算的？” 　　“什么打算？” 　　“就结婚的事，你俩聊过么，有没有计划？” 　　许明月怔住，没明白两个话题之间的关联性。 　　吴亚楠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说，于是自顾自给她分析起来，“假如说你俩打算以后好好过，那么现在不论是这个书店，还是这些钱，以后都迟早会到你俩手里，无非是早晚的问题，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还能这么想的吗……”许明月眼睛睁大，喃喃自语。 　　“嗯哼。”吴亚楠耸耸肩，“就是这么回事。” 　　我亲爱的姐姐，你能有这么个儿媳妇，至少有我三分之一功劳。 　　那头的许明月摸着下巴思索许久，有些理解了话里的逻辑，眼神逐渐清明，转头认真道：“那我以后要更加努力，争取多帮点忙” 　　“嗯，这就对了。”吴亚楠放下手机，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一个上午过去，许明月有些坐立不安，好多次想起来去帮点什么忙，又始终没有主意。 　　原因无他，柜台那边坐着一个姜妈基本就已经完成了书店的全部工作，其余的工作要么是暂时不需要做，要么就是泡咖啡这样的，暂时还帮不上忙。 　　等过午饭时间，从家里回到书店这边，姜妈在门口叫住她，递上一个小袋子。 　　“这是秋姨给你的东西。” 　　“给我的？”许明月有些惊讶地指向自己，接过来仔细一看，是一个白色的小纸袋，口子被胶带封住。 　　“上次她问我书里面相片的事，我跟她说是你干的。”姜妈顺手摸着小豆的脑袋，笑眯眯地夸赞道：“你还知道给送她礼物，挺有心的。” 　　许明月脸上微微发烫，心虚地笑了笑，也没多说，拿起东西往书店里走。 　　坐上沙发，把随身物品放到桌上，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白色纸袋。 　　朝着光线高高举起，透过阴影能够看出是一叠巴掌大小的片状物品，结合摸在手里的质感，心中渐渐有了猜想。 　　——大概是把相片寄回来了。 　　小心翼翼撕开胶带，握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放在手心一张张看过去，这才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的猜想对了一半，的确是相片，但并不是自己寄出去的那些。 　　小桥流水边，一连排的老房子，门口的柱子漆面斑驳，看起来像是天气更加温暖一些的某个地方。 　　等到下一张，又是街边叫卖的菜贩与几个匆匆人影，身上穿着普通，一股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仔细一看，角落里有一个路牌，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还有一张，画面视角朝上，仿佛是仰倒在地面上拍摄的，画面里只有一根笔直的水泥电线杆，被胡乱接上几根通向四方的漆黑包线，傍晚微红的天空与云层被它们分割成独立的几块。 　　这些看似普通的景，被人封存在相片里，从世界的另一处沉默赶来，送上朴素而真切的美。 　　许明月一张张慢慢翻看过去，呼吸轻轻，几乎忘记眨眼，心绪被勾到未知的远方。 第39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一盒饼（求月票！） 　　翻到最后几张，忽然掉出来一页纸，她捡起一看，上面字迹娟秀，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那只猫是你的吗，它叫什么？” 　　许明月表情错愕，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问这个，左右看看，也没有别的纸条，这似乎就是唯一的留言。 　　刚想起身去找姜妈联系秋姨，她忽然心思一动，低头看向手里的那行字，在那一笔一划间感受到几分清冷疏离，似乎隔空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现在这样就好。 　　许明月默默打消刚才的念头，转而往沙发里舒舒服服地躺身进去，又从头开始一张张翻看。 　　在书店待到下午五点半，姜余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不加班，给许明月惊了一下，起身收拾好就往门口走。 　　姜妈在柜台上摆了一堆旧书，正细心检查缺页和损坏情况，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等会，别急着走。” 　　说完在手机上点击几下，“这个月的我先转给你，你收一下。” 　　许明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工资，有些意外，等她拿出手机一看，钱已经被转过来了，数额也比预想中多上一些，拿来支出两人日常用度还绰绰有余。 　　“谢谢阿姨。” 　　“别和我客气。”姜妈不在意地摆摆手，转口催促道：“你先回去吧。” 　　许明月浅浅一笑，道了声再见就往回走，走在路上，步履轻快，就连迎面的风都像是带着喜悦。 　　挣钱这个目标居然稀里糊涂地就给实现了，简直像是在做梦，虽然钱存到姜余的账户里去了，但怎么说也是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其中的满足感难以言明。 　　以后还是得多学多做，尽量帮忙，要对得起阿姨给自己开的这份工资。 　　目光一转，她在街边看到一家卖糕点的小店，随意往里一看，不由舔了舔嘴唇。 　　今天好事扎堆，又赚到钱，干脆买点带回去。 　　走进店里，随着门口叮铃一声响，玻璃柜台后的老板放下手机，伸长脖子往外打量。 　　“你好。”他随意开口，等站起身仔细一看，顿时带上笑，又热情问道：“你好，请问需要买点什么？” 　　许明月没有接话，自顾自在店里走一圈，暗暗比较价格，随后抬头一笑，“有没有什么能直接带走的？” 　　老板热情不减，走到近处给她介绍起来，“这个小蛋糕可以直接带走，味道也不错。” 　　许明月凑近看了看，小蛋糕上边有一层奶油，肯定甜得发腻，自己或许还能接受，那人指定是不行的。 　　她摇了摇头，“看看别的。” 　　老板侧迈两步，手指向另一个玻璃柜，“假如是自己带回去吃的话，这个就挺好的，这款最近在促销，和旁边的……” 　　“换一个吧。”许明月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拒绝，毫不留恋。 　　之前的教训历历在目，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相信捆绑促销这回事——家里那个马桶搋子还在卫生间里全新未开封，每去一趟卫生间都得加深一次印象。 　　属实是对捆绑促销有点应激反应了。 　　老板推荐好几款都被光速拒绝，他脸上一僵，四看一眼，几乎对自己的水平产生怀疑，小声试探道：“要不您先自己看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 　　…… 　　过没几分钟，许明月从店里出来，手里拎着一盒饼，心情愉快。 　　刚选来选去，干脆挑了个顺眼的立马结账，自己赚钱自己花，给人的感觉真不错。 　　一路畅想美好明天，直到许明月进了家门，时间才刚过六点，距离姜余下班还有一会。 　　许明月把手头东西放下，换好鞋，快走几步进了厨房，用锡箔纸包上那盒饼，这才开始准备晚饭。 　　手脚麻利把菜洗好，放上砧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笃笃笃切菜。 　　等她刚把配菜切好放在碗里备用，搁在一边的手机突然一振，倾身一看，是姜余打的，用手肘在上边一点，很快接通电话。 　　“亲……呃，许明月，我很快到家。”姜余刚才酝酿老半天，话到嘴边还是怂了，果断选择改口。 　　由于事出突然，许明月甚至都没听清，她看一眼时间，略微惊讶道：“你回来这么快？” 　　“今天打车回来的。” 　　“打车？”许明月顿了顿，“反正也不急这么一会，下次还是坐公交回来吧。” 　　“赶着回家吃你做的饭。” 　　许明月有些纳闷，低头看一眼碗里的生肉，“这才刚开始做，你回来这么早也吃不上啊。” 　　刚说完，顿时理解他的意思，慌乱地接上刚才的话，“那我快点做饭，行了行了，挂了。” 　　回家的路上。 　　姜余亲眼看着电话被挂掉，此刻他一点也不意外，反倒笑呵呵地看着手机。 　　促进感情的事，要么你脸红，要么我脸红，反正横竖得有一人被突破心理防线。 　　有事没事逗一下许明月，哎——就很舒服。 　　这会再看向窗外的街景，他反倒没那么急了，收起手机，闭眼靠在座位上打算稍作休息。 　　一路朝东，六点半，车停在小区门口。 　　因为白天忙得太过，姜余就这么一会的工夫都几乎睡着，被司机师傅推了推肩膀这才醒来。 　　“噢噢，到了是吧。”姜余睁开眼，四处瞅瞅，赔笑点了点头，“行，谢谢哈。” 　　“没事您慢走，麻烦给个好评。” 　　“没问题没问题。” 　　姜余从车里出来，随手给个好评，深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气，不由身心放松，就连回家的步伐也不紧不慢，直到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有些激动雀跃。 　　“回来了。”姜余边换鞋边道。 　　厨房那边的动静没有停歇，柔柔一句话随着锅铲相碰的声音传来：“我在厨房。” 　　姜余眉眼露笑，搓搓手往厨房那头走，拐弯一看，许明月正俏生生站在灶台边炒菜，嫩如莲藕的双臂上下摆动。 　　她回头看了一眼，朝一边努努下巴，“你要是饿的话先吃点那个。” 　　姜余拿起端详一眼，好奇问道：“这什么？” 　　“吃的。”许明月好似不在意地撇撇嘴，又轻轻哼了一声，“这是我赚钱买的，你可给我省点吃。” 　　姜余顿时瞪大双眼，看看手上拆到一半的锡箔纸包装，又看看她，过了半晌才道：“可喜可贺，这我得夸你才对啊。” 　　“随便夸夸就行了。” 　　“啧，这个不能敷衍，得有仪式感。” 　　姜余一点点拆开锡箔纸，动作极尽温柔，被许明月忍不住回头看见，没好气道：“可快点拆吧，等会都得凉了。” 　　“哎，你急什么……”姜余嘴上不以为意，手上动作放快，等颤抖的手揭开盒盖，欣喜到有些结巴：“老，老婆——老婆饼！” 　　炒菜的锅铲声音为之一滞，许明月僵硬地转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第40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高等数学-求极限值（加更314） 　　姜余茫然地眨眨眼，随后意识到问题，连忙解释：“不是，这个饼它就叫老婆饼！” 　　“呵呵，你当我傻？”许明月白他一眼，转头继续炒菜。 　　“真的啊！”姜余拿出一块放嘴里吃上两口，点点头，“没错，这就是老婆饼的味道。” 　　“你越来越会骗人了。” 　　“反正它就叫老婆饼，绝对不是我想占你便宜。” 　　许明月瞥他一眼，轻抿一口汤汁，在口腔里回味片刻，“那这样，这道菜里有鲤鱼和葱姜蒜，我左看右看，唯独没看见心，那就叫辣炒缺心眼姜鱼片，你看行吗？” 　　姜余脑中仿佛有闪电划过，顿时愣住，看看许明月，又看看锅里香气四溢的炒鱼，目光带着惊惧。 　　病娇也就图一乐，真要这么玩那可过于刺激了。 　　他灵光一闪，在手机上一顿搜，随后递到许明月面前，“你看看，这就是老婆饼，我没骗你吧？” 　　许明月本来没打算看，被硬挤到脸上避不开只好随意看看，结果这一看就挪不开眼，满头问号。 　　——还真有老婆饼这种东西啊？ 　　偷偷瞄一眼姜余，她红着脸嘴硬道：“起这个名的人是怎么想的，这老婆饼里又没有老婆。” 　　“你名字里还有个月亮呢……”姜余撇撇嘴，视线飘到天花板上。 　　锅铲间一阵滋啦啦声响过，许明月缓缓转过身，皱眉盯着他，“你对我的名字有意见？” 　　…… 　　…… 　　…… 　　“以后咱俩要是有小孩了，你说该起什么名？”吴亚楠倚靠在护栏边，垂目望向脚下的霓虹流彩，忽然开口问道。 　　等她脸都给冷风吹木了，还是没等来答复，转身一看，赵卓手里举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等等，你先别动。”赵卓连忙开口，“刚那个姿势就很好。” 　　“坐个摩天轮都得拍照……”吴亚楠小声嘟囔，默默转回身去。 　　安静片刻，身后传来声音：“行了。” 　　吴亚楠两步过去，靠在他身上想要看看照片，赵卓把相机送到她面前，嘴里不停赞道：“拍的真不错，以后得拿个相框裱起来。” 　　“哪里厉害了，我怎么没看明白？”吴亚楠眨巴眨巴眼。 　　赵卓笑看她一眼，耐心解释：“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构图很和谐，光线从画面外打过来，明暗关系……” 　　“行了行了。”吴亚楠伸手拍他一下，“你就不能夸我好看？” 　　“我习惯把重要的事留在最后说。” 　　“哟。”吴亚楠笑了笑，“这都给你圆过来了。” 　　赵卓收收肚子坐好，认真道：“是真心话。” 　　“真的假的？” 　　“真的啊。” 　　“那我听听。”吴亚楠俯身靠在他胸膛上，侧耳倾听一会，放声笑道：“都是肉，我听不见！” 　　赵卓一阵心塞，不确定地捏捏自己肚子，“我没那么胖吧……” 　　他低头一看，昏暗的轿厢里，在外界光线无法照亮的地方，吴亚楠一双眼睛亮亮的，一言不发地靠了上来。 　　嘴上传来的软热触感让他转眼就忘记后面要说的话，整个人像是掉进蜜罐里似的，甜到窒息。 　　“反正我喜欢。”吴亚楠含糊不清地说道。 　　…… 　　从摩天轮上下来，赵卓脑袋还有点缺氧，就连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 　　吴亚楠跟没事人似的，收起口红，又抿抿嘴，随口说道：“听说明月天天在家带着小豆锻炼身体呢。” 　　“怎么锻炼？” 　　“练剑。” 　　“练剑？”赵卓脸上疑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那个能劈人的剑？” 　　“不然呢？”吴亚楠笑看一眼，伸手挽住他胳膊，“人家小两口怕身体走样，天天在家里锻炼身体——哦对，他俩好像还在考虑结婚的事。” 　　赵卓注意力完全被前一句勾去，皱眉问道：“什么练剑和身体走样，我怎么觉得你别有所指呢？” 　　“嗯哼。”吴亚楠不置可否。 　　“你刚还说不觉得我胖。” 　　吴亚楠四看一眼，选定方向后带着他走，辩解道：“喜欢和胖是两码事，你显然不算瘦，以后也跟我锻炼去，免得老了身体一堆毛病。” 　　赵卓随她走出几步，越想越不对，刚想开口指出她的逻辑漏洞，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又无声打消了念头。 　　只要是真心喜欢，又有谁会愿意较真？ 　　轻轻笑了笑，他看一眼身前方向，顿时瞳孔一缩，“你这是要去买……” 　　“棉花糖啊。”吴亚楠语气自然，扭头看向他，“咋了？” 　　两人走到摊位前，这会不少人正排队等候，一眼过去，主要是家长带着小孩来买这个。 　　“好久没吃过，就想试试。”吴亚楠解释道。 　　“挺好的。”赵卓点点头，“你今天是小孩，我就是监护人。” 　　吴亚楠下意识想赞同，忽然想到什么，目光玩味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道：“在外边你都想来这一套？” 　　“不是你喜欢么。”赵卓面色不改。 　　“呸呸呸。”吴亚楠红着脸啐一口，指着他鼻子道：“你这周都别想碰我。” 　　赵卓看她一眼，又转头看看四周，忽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一口。 　　吴亚楠眼睛睁大，捂着脸愣了半天，声音发颤，“你，你干嘛啊……” 　　“这不就碰到了？”赵卓挑挑眉毛，和蔼可掬的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 　　正好排队到他俩，吴亚楠愤愤瞪他一眼，转头跟工作人员说道：“来两个，一个香草口味，一个巧克力口味。” 　　“好的，稍等。” 　　随着机器转动，棉花糖如同游丝飞舞，渐渐包裹在木签上，很快做好一根。 　　“这个是巧克力口味的。”工作人员递过来。 　　吴亚楠笑着拿上手，转头看向赵卓又瞬间变脸，“你喜欢的巧克力口味，胖死你得了。” 　　“反正你喜欢。”赵卓眯眼笑着接过来。 　　没一会，另一根也做好，吴亚楠作势要扫码被赵卓拦住，他掏出手机道：“我来吧。” 　　“你怎么还大男子主义起来了？”吴亚楠有些闷闷不乐，走到队伍外等他出来。 　　赵卓支付好后，笑吟吟地过来抱住她肩膀，“等下次过来就你结账。” 　　“谁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啊。”吴亚楠还是有点不开心。 　　谁的钱不是钱，非得一个人付那才是不公平，再要这样以后就各付各的。 　　“不开心？”赵卓看出她的想法，手滑到腰间与她十指相扣，话语温柔，“假如一件事的发生概率不是零，那么只要时间足够久，就一定会发生。” 　　吴亚楠怔了怔，皱皱鼻子，“行了，知道你数学好……” 第41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老实人》（415） 　　是夜，月色迷人，清风徐来。 　　许明月独自坐在客厅看书，忽然感觉有点冷，摸了摸手臂，很快起身走去关掉客厅的窗子。 　　刚回到沙发上，正巧赶上姜余洗完澡出来，于是她又挪了挪座，等他一屁股坐下来，若有所思道：“这个沙发有点小了。” 　　“是吗？”姜余左看右看，把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不大不小，俩人坐着我感觉正好。” 　　“有点挤。” 　　“至少是没挤着我。” 　　“废话。”许明月剜了他一眼，“我才一米六，你比我高俩头，咱俩差了快一百斤吧？” 　　姜余刚想指正是一米六不到，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没有说出口，改口道：“那换一个得了……” 　　他当即起身走到烤鱼的专属沙发旁边，弯下腰双手一抄，呼哧呼哧地准备给两张沙发换个位置。 　　“算了算了。”许明月招呼他回来，拍拍身旁，“你就坐这吧，别吵着烤鱼睡觉。” 　　真是嘴贱，自己就不该提这个事…… 　　挤一点就挤一点，反正坐在一起也不会少块肉。 　　姜余手上青筋凸起，沙发被他抬得离地几公分，听到许明月的后话，扭头看向她，“真不换了？” 　　“不换了。” 　　“哦行。”姜余慢慢放下，拍拍手坐回许明月旁边，朝她一挑眉毛，“你还没和我说今天赚钱那事是怎么来的。” 　　许明月看一眼烤鱼，它睡得正香，显然没有受到刚才动静的影响，这才放心答道：“是你妈给我开的工资。” 　　姜余嘴巴微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现在等于是在书店工作？” 　　“嗯。”许明月点了点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是今天发的，本来是个整数，买老……买那个饼的时候花了点。” 　　姜余机械地点点头，心中开始幻想未来婚后生活——某年某月某日，因为完全无法想象的原因，自己和许明月突然闹别扭，这事传到某位妇女的耳朵里，给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俩人叫过去吃饭，于是两个女人在餐桌上聊得火热，时不时一齐看向这头，而自己坐在餐桌的角落像是在遭受着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想到这，他浑身一哆嗦，不由咽了下口水，“我妈有说什么别的事吗，比如教你做咖啡，告诉你进货渠道什么的？” 　　许明月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啊，行行行。”姜余松了口气。 　　光是工作那还能接受，大概只是看她在书店帮忙比较卖力，所以给点辛苦费…… 　　“她是没说过，但是最近经常随手教我怎么做咖啡，进货的事也偶尔会提一下。”许明月补充道。 　　客厅里隐约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来。 　　姜余捂着心口，默默靠上沙发，脸上表情逐渐安静祥和。 　　——哈哈，全完了。 　　缓了好久才接受即将众叛亲离的现实，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许明月，正声道：“那这些属于你的钱就暂时先存在我给你的账号里，我平时不会提现，要用你就用，不够和我说一声就行。” 　　“分这么清楚？”许明月有点意外。 　　“对啊，这个钱是你的劳动成果，只是因为客观原因暂时只能由我的账户代存，以后要是……” 　　“等会等会。”许明月开口打断，一脸认真，“你有想过咱俩以后……呃，各过各的可能性吗？” 　　本来她想说分开，但光是想到这个词就有一股刺骨寒意生起，只好临时改口。 　　“没有啊。”姜余脱口而出，又心生疑惑，“怎么会呢？” 　　许明月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嘴上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把手机甩到他身上，“那就全部提现。” 　　既然都打算以后一起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没必要分个你我。 　　“你这……”姜余还没反应过来，恍惚间拿起手机，又看看那边神色自然的许明月，心中渐渐明悟。 　　他释怀一笑，“那行，我把钱都提现。” 　　许明月默默收回视线，自顾自抱着书翻阅，不咸不淡地嗯哼一声就当回应了。 　　这人时常思虑过甚，把问题想得太细致，又喜欢自作主张地去做一些‘为你好’的事情。 　　客气过了头，容易显得有些生分。 　　还好他每次都是一点就通，从不过分坚持己见，因此这些事给人的实际感觉并不像个什么毛病，反而让人心里格外踏实。 　　许明月心中暗自欣喜，刚翻过一页，耳廓毫无预兆地传来一股温热感，与此同时还有一句轻轻的话：“你真好。” 　　她被惊得连忙侧身拉开距离，微红着脸，神色不虞道：“你干嘛呢，突然偷偷摸摸凑过来？” 　　“只是感慨一下。”姜余目光意味深长。 　　许明月被这道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声音都提不起劲，“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别一声不吭挨这么近……” 　　姜余也不想逼的太紧，稍稍让开些，目光坦诚，“我是真想夸你，你的各方各面完美到让我挑不出毛病，就拿待人的方式举例吧——刚认识那会，人情的你来我往，还有现在对待感情的认真态度，以及给我的无条件信任……”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点词穷，沉吟片刻，干脆总结道：“总而言之，我很满意。” 　　许明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闹了个大红脸，目光幽幽看着他，“你满意就满意吧，非得说出来干什么？” 　　“就想说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姜余耸耸肩。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开心？” 　　姜余看着她这副招架不住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内心被幸福所充盈，心生无限的满足感。 　　憋了好一会，实在憋不住了，他壮着胆子伸手过去，轻轻捏上那个红润的小脸，揶揄道：“用一下你的读心术不就知道我的想法了么？” 　　许明月渐渐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读心个屁，你居然还动手动脚？” 　　明目张胆，毫不顾忌，胆子简直是越来越肥。 　　那个老实人到底去哪里了？！ 　　刚想揍他，又想起打不过，于是愤愤瞪他一眼，起身往卧室里走。 　　没一会，她拎出来两柄剑鞘，一声闷响扔在沙发上。 　　“来，今晚加练。” 第42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六个人（520） 　　每个打篮球的人都有一个扣篮梦。 　　有的人天赋异禀，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轻松实现梦想，还有的人先天条件有限，经过多年的辛苦训练才能堪堪扣篮。 　　至于姜爸的扣篮梦那就不一样了——他正在做。 　　梦到一半，他身披紫金战袍，脚踩一双限量球鞋，身体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体力饱满充沛。 　　整个人仿佛纳什附体，长发飘飘，帅气洒脱，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 　　他遥遥看着那个三米多高的篮球框，只是短暂蓄力，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随后纵身一跃，单手举着篮球狠狠扣…… 　　“姜明德，姜明德？” 　　“快起床，你听到没？” 　　“嘿，睡得跟头猪似的……” 　　姜爸已经醒了，眼皮一动，还有点舍不得醒来，没等他继续挣扎，只听身旁又道：“你要再不起床，小豆那些个就该来了，这是最后一遍叫你哈。” 　　真是糟心玩意，这下不起也不行了。 　　好端端的法定节假日，干嘛非得弄什么聚餐？ 　　在家睡觉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姜爸慢慢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用手搓了搓脸，沉声问道：“几点了？” 　　“哎哟，老爷你可算醒了，怎么不睡到吃饭那会得了？”姜妈一听动静，转头看去，顿时没个好气，“十点多了，我去准备做饭。” 　　房间里一阵窸窣，姜爸穿戴好后随手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线顿时从外面带着热意压了进来。 　　从年初到现在，一路破了好几次单日历史最高温记录，这才六月初，天上那个火球像是要晒死人似的，一口气都不让人喘。 　　等他转身走到房外，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又慢悠悠晃到厨房里，开始今日份的指点江山。 　　“今天做什么菜？” 　　“你要么就帮忙，要么就出去，别在这碍眼。” 　　姜爸不以为意地滋溜一口茶水，四处瞅瞅，拿起一块干净的羊腿肉，感叹道：“怪不得昨天提回来这么个好东西。” 　　“行了行了。”姜妈瞥他一眼，伸手抢回去羊腿肉，“把茶放一边去，洗个手过来帮忙。” 　　说完，她专注地握着刀，一点点切去附着在腿肉上的白色筋膜。 　　“至于吗？” 　　“你怎么还杵在这？”姜妈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瞪他一眼，“人家小楠的对象今天要来，再说了，儿媳妇也得过来，不弄点好的？” 　　“什么儿媳妇，他俩不还没结婚么。” 　　姜妈把刀哐的一放，梗着脖子道：“我就说儿媳妇怎么了，而且我上个月也问过人家，他们俩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早晚的事，你在这说什么闲话呢……” 　　话没说完，大门那边传来敲门声，不等姜妈发号施令，姜爸直接自个提腿就走。 　　一开门，腾腾热气与刺眼的阳光冲散了家门口的阴凉，晃得眼睛都看不清，等姜爸仔细一看，这才知道是姜余和许明月在门口。 　　今天许明月身上一件白色衬衫搭着水洗牛仔裤，脸上笑容看起来格外清爽。 　　抢在两人前面，她柔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姜爸怔了怔，乍一眼有点没认出这是谁，呆愣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就往厨房走。 　　“哈哈，你看见没，我爹那眼神……”姜余边脱鞋边笑。 　　“行了。”许明月顶他一肘，“不就化个妆，你都说了一路了。” 　　“这不是夸你好看么。” 　　“又不是只好看这一天，难道你还得夸一辈子？”许明月白他一眼，换好鞋就自顾自也往厨房那头过去。 　　刚进厨房，姜爸正站着行注目礼，姜妈一听到动静就回头招呼，“明月，来啦。” 　　“阿姨中午好。”许明月浅浅一笑，大致看一眼都有什么菜，边洗手边问：“有什么我能帮上手的吗？” 　　“呃……这些个硬菜我来就行了，你帮忙做个小凉菜什么的吧。” 　　“好，那我先做个拍黄瓜。” 　　…… 　　姜余没坐一会，看见他爹坐到客厅，凑过去好奇道：“爸，你咋出来了？” 　　“这不是你那个……”姜爸嘴上一卡，“这不是许明月她进去了么，用不着我帮忙。” 　　“哦，她那个厨艺确实挺厉害的。”姜余一脸得意。 　　没等他多嘚瑟两句，门口又是一阵响动，开门一看，吴亚楠和赵卓俩人来了。 　　几人坐回沙发，简单聊上两句，那边赵卓和姜爸俩人还在努力憋话题，姜余和吴亚楠倒是先拌起了嘴。 　　“你不进去？”姜余嗑着瓜子，朝厨房那头努努嘴，“咱屋里就你一个女的待在这。” 　　“这话说的，居然还扯上性别来了，你不也没去？”吴亚楠果断还击，上下看一眼他，不屑道：“你也就知道嗑瓜子。” 　　姜余张张嘴想反驳她，又觉得实际行动来得更实在，干脆起身往厨房走，留给客厅一个潇洒的背影。 　　厨房里。 　　许明月拿筷子又拌上几下，看着差不多了，朝一旁问道：“阿姨你看这样行么。” 　　“行啊，你这做挺好的。” 　　姜妈认真看上两眼，给出自己的评价，随后余光瞥见门口的姜余，这人正揣着瓜子靠在门边往里看。 　　“你来干什么？”姜妈走过去问他。 　　“瞅瞅。”姜余言简意赅。 　　姜妈刚想说话，注意到他眉间疲惫神色，心里一紧，“最近老加班是吧，你这脸色不大对啊？” 　　“哎没事，就最近忙了点。”姜余伸手推她一下，“您就回去做饭吧。” 　　姜妈有些堵得慌，说到嘴边又习惯性的没个好话：“那你也别凑这个热闹，回去客厅陪你姨夫聊天。” 　　“我连看看都不行？” 　　“不行。” 　　姜余顿时有些闷闷不乐，边走边小声嘟囔：“人家对象在客厅，我的又不在……” 　　声音不大，厨房里的许明月却是听了个明白，被这人的幽怨语气给逗得心里直乐。 　　等姜妈回到身边，她装作没听见，随口问道：“刚姜余过来什么事？” 　　“没什么别的……”姜妈低头看着灶台，想了想，转口道：“你洗洗手就去客厅歇着吧，剩下这些我一个人能行。” 第43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弱点 　　等许明月拐进客厅，和吴亚楠打了个招呼，坐下再看看姜余，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 　　人家谈恋爱是皮肤红润、满面春风，怎么轮到姜余这就跟老了几岁似的，哪怕大白天都能迎面感到一股倦意。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 　　“你……” 　　“什么？”姜余笑得跟没事人似的。 　　“算了。”许明月轻轻摇头，默默打消刚才的主意。 　　工作上的事自己不方便说，姜余也很难改变现状，说来说去好像都是因为一个事，一个曾经以为不那么重要，又渐渐觉得离不开的东西。 　　钱。 　　买车要钱，去医院体检要钱，衣食住行要钱，就连养活那么小小一只的烤鱼也要钱，生活里几乎一切都离不开它。 　　她轻轻叹口气，目光轻轻地看一眼姜余，低头看向被他随意搭在腿边的手，心中生出伸手过去的念头，又始终挪不动手。 　　到底还是曾经的身份在暗地里隐隐作祟，让积蓄的情绪难以表现出来。 　　甚至，就连最简单的安慰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许明月心绪一沉，小声嘀咕：“真没用……” 　　正此时，身旁的沙发一陷，吴亚楠过来搭上肩膀，脸上笑呵呵的，“我的明月呀。” 　　“啊？”许明月愣愣抬起头，对上她玩味的目光，莫名有点心虚，“怎么了？” 　　“你是不是化妆了？” 　　“对啊……” 　　“我就知道，哼哼，你这个迷人的小碧池。” 　　吴亚楠不怀好意地垂眸一笑，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悄悄滑到许明月腰间，随后轻轻一捏，刺激得她浑身一抖，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许明月脸上通红，气都喘不上两口，腰间残存的酥麻感让她神志不清，恍惚间娇嗔道：“你这人怎么和姜余似的？” 　　此话一出，坐在近处的两人顿时愣住。 　　吴亚楠目光怔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理解了人家小俩口的情趣。 　　原来你的弱点是这个？ 　　“小楠，过来厨房一下。”姜妈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吴亚楠想也没想，起身逃到厨房里去。 　　等她一走，姜余一屁股挤过来，不忿道：“你这是污蔑人！” 　　“你让我缓缓行吗……”许明月目光温热地瞥他一眼，双手贴在发烫的脸蛋上，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正常。 　　姜余也察觉到不对，上下看她一眼，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姜余眉毛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我咋不信呢？ 　　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难道是掐哪儿给掐疼了？ 　　想到这，他试探道：“是不是碰你哪儿了？” 　　许明月脑海中浮现刚才的场景，腰上软肉几乎又感受到那股异样，当即脸一僵，连声否定：“没有没有没有……” 　　这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厨房里俩人走出来招呼众人过去吃饭。 　　今天家里人多，六人围坐在餐桌上显得有点挤，姜妈把最后的一盘葱爆羊腿肉端出来，拍拍手道：“都吃都吃。” 　　她一坐下，看看面前坐得满满当当的饭桌，心里美得不行，“今天菜不少，咱家里也是难得这么热闹。” 　　姜余随手夹了块黄瓜放嘴里，咔吧两下，酸辣的口感莫名有些熟悉。 　　他凑到许明月脸边，小声问道：“这凉拌黄瓜是你做的？” 　　“嗯哼。”许明月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先别聊这些。” 　　姜余感觉嘴里的黄瓜更香了，想了想，又夹一块放吴亚楠碗里，朝她挤挤眼，“这个凉菜可不一般，小姨你试试呗。” 　　吴亚楠被他突然的好意弄得一头雾水，夹起黄瓜端详半天，愣是没敢下嘴。 　　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这剧本不对啊？ 　　这一幕落在姜妈眼里，她脸上顿时浮起黑线，好不容易才憋住话，转头和吴亚楠对视一眼，随口问道：“别说六个人，家里上次聚齐四个人是什么时候？” 　　“假如是说我的话，好像是大前年。”吴亚楠神色自然。 　　“哎哟，那可久了。” 　　“那年我春节没回去，就直接在琴城过的年。” 　　“你这一说我也有印象，那会小豆还没毕业……” 　　许明月专心吃饭，也就是随便听听，过了一会，她渐渐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那边有一句没一句聊得正欢的俩人，心中冒出不妙预感。 　　看似普通的对话中，实则暗藏玄机，隐隐别有所指。 　　这一家就坐着六个人，她们这肯定不是针对姜余他爸或者赵卓，难道是…… 　　“今年可真是热闹不少呀。”吴亚楠忽然感叹一句，伸手拍了下赵卓，“这是我男人。” 　　说完，她又笑眯眯地看一眼许明月，“这是小豆女朋友。” 　　许明月心中一惊，筷子被轻轻咬上一下，但也只好佯装无恙地点头微笑。 　　果然是针对我，还好早有心理准备。 　　问题不大，见招拆招就行。 　　姜妈那边传来话音：“可真是不容易，俩光棍都解决单身难题了，尤其是小楠，比姜余这木鱼脑袋强，争气！”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许明月感觉脑袋仿佛遭受重击，还没来得及反应，坐在身边的姜余转眼就没沉住气，放下筷子反驳道：“我还是要比她强点的。” 　　完了！居然是奔着这傻子来的！ 　　许明月慌张片刻，随后意识到无可挽回，干脆拎起筷子继续吃饭。 　　“那你说说强哪儿了？”姜妈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这么一个眼神落在姜余眼里就成了挑衅，他清清嗓子，正声道：“你看，我和许明月是先在一起的吧？” 　　许明月眼皮一跳。 　　吴亚楠好像完全没受到影响，眉眼温柔地看了看赵卓，对着姜余说道：“谈恋爱只是感情的第一步，我比你先结婚就行了。” 　　“不就是结婚吗？！”姜余一脸不屑，“我这肯定赶在你俩前面生……” 　　啪！ 　　一只小手突然拍在他嘴上，众人顺着白皙的胳膊看去，许明月柔眸似水，一脸关切，歪着脑袋看了看，抽回手后笑着解释道：“他那有只苍蝇，嗡嗡嗡的。” 　　不知道是苍蝇还是这一拍的缘故，饭桌上一时有些沉默。 　　姜妈看自己目的达到了，心里乐不可支，眯眼笑着夹了一片羊腿肉递到许明月碗里，率先打破这份沉默，“别客气，就当自己家，多吃点哈。” 第44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自深空的礼物（624） 　　饭毕。 　　落日余晖，薄云微红。 　　姜余和赵卓一人一个小马扎，双双坐在家门口，边喝姜妈泡的菊花茶边唠嗑。 　　“我当时给碇真嗣气得够呛，怎么会有这么墨迹的男主……” 　　“人家不是性格问题么，能理解。” 　　“我靠。”姜余没忍住惊呼，眨巴眨巴眼，“那不是拯救世界吗，这有啥可犹豫的？” 　　赵卓呼噜噜喝一口茶，耸耸肩，“所以说你是正常人。” 　　“哦，倒也是。” 　　“前面那些还行，现在这几部剧场版我觉得不大好看。” 　　“我也觉得。”姜余咂咂嘴，摇了摇头，“主要就没那个味道。” 　　说完这句，他忽然想起什么，脸上一乐，“不如看看国家队，有机甲，有美少女。” 　　“明日香和绫波丽不也是么？” 　　“零二也不错，老婆还是新的好。” 　　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嘿嘿的声音。 　　赶巧姜爸走出来，嘴上叼着一根烟都还没点上，远远看见外边俩人一人拿着一杯茶，坐在小马扎上一晃一晃，就跟俩老大爷似的。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打火机，默默收起烟往回走。 　　客厅里三个女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姜妈抬头看见姜爸出去没一会就回来，又很快转身钻进卧室，不由小声嘀咕：“你俩可千万注意了哈，别让他们染上抽烟的毛病，看看姜余他爸，前后没一分钟就回来，平时闻不到，等一张嘴，那个烟味……啧啧。” 　　“酒也不能多喝。”吴亚楠郑重其事地补充，有意无意地瞥向许明月，“这男人一喝酒，先不说那一身有多熏人，这要是醉了，那沉得让你压根没辙，要是没醉也不是什么好事，肯定会装醉借着酒劲胡闹。” 　　平时姜余烟酒不沾，毛病少的可怜，以至于许明月这会完全参与不进话题，只好一言不发地点头。 　　“其实还有。”姜妈手指着电视里的霸总男配角，“你看看这人，一赚到钱就变坏，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一点人情味没有，所以说费尽心思去赚钱也不是好事。” 　　“啊对对对，我听赵卓说，他有个同事就整天想发财，后来违规操作，事情一败露，人直接就给送进去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钱够花就行，慢慢攒，搭上健康或者前途就太傻了。”姜妈深感赞同，随后转头看向许明月，仿佛随意提起：“最近姜余是不是老加班？” 　　许明月早有预感，此刻等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甚至还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没错。” 　　“那你得劝劝，他现在还年轻，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别早早就把身体弄垮了。”姜妈语重心长地说道。 　　“就是就是。”吴亚楠附和一句，看了眼时间，“还得直播，我过去让赵卓送我回家。” 　　“行，你去吧。”姜妈摆摆手送走她，又对许明月叮嘱道：“你俩住在那边，平时万一有什么矛盾，或者你不舒服他没空照顾你，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找阿姨。” 　　“阿姨您放心，我和他就没闹过。” 　　“那就好。”姜妈看她几眼，没看出毛病，“不说了，接着看电视。” 　　许明月微微一笑，继续陪姜妈看剧，简单概括就是：霸总男配如何被扮猪吃老虎男主抢走肤白貌美白莲花女主。 　　看了一段时间，她眼睛发酸，甚至有点犯困，突然兜里一震，是姜余发过来消息。 　　“在干嘛呢，我在外边一个人无聊死了。” 　　哦对，都快忘了这人现在是一个人坐在外边…… 　　许明月心里略微愧疚半秒，抬头瞄一眼姜妈，暗戳戳发消息安抚对面。 　　“别急，马上。” 　　只有四个字，但是姜余显然是领悟了，没再发消息催促。 　　等这一集看完，电视里正放着广告，许明月趁机开口：“阿姨，我去看看姜余。” 　　“去吧。”姜妈瞥她一眼，干脆地放人。 　　刚走出门口，一阵凉意攀上手臂，许明月吸了吸鼻子，转眼一看，姜余正坐在那边仰望着什么。 　　她心中一乐，脚步轻轻走到姜余身侧坐下，嘴角噙着笑意，手撑下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 　　“喂喂” 　　姜余刚在认真看星星，顿时被她吓一跳，看到是谁后又忍不住开心，笑道：“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明明是你看得太出神。”许明月撇撇嘴，学着姜余刚才那样看向夜空，“上面都有什么呢？” 　　姜余笑看她一眼，又抬头望天，“有星星啊。”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乐趣在哪？” 　　由于地面光线的存在，城市的夜晚很难看见太多星星，只能清晰看见最亮的几颗星，稍微黯淡一些的都得费点劲才能寻到踪迹。 　　此时此刻，在琴城的天空上，轻纱一般的云雾不紧不慢飘过，其间稀疏能看见几颗星，微微发光，如同夜幕被烫出零星几个小孔。 　　许明月盯着看了好一会，看了看月亮，又从夜空的一个角看到另一个角，疑惑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是啊。” 　　“那你还看？”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姜余笑了笑，紧挨着许明月坐下，伸手给她指着天上的星，“这些星星，它们就和我们脚下的土地一样，都是普通的客观存在，假如你不加以思考，不给它添加人造的定义，那么它就只是又无趣又不特别的东西。” 　　许明月略有感悟，再看向姜余的时候，他的眼里仿佛闪闪发着光，于是顺势问道：“说给我听听，你都给它们都添加了什么定义。” 　　“礼物。”姜余挑眉笑道。 　　“礼物？” 　　“没错。” 　　许明月没好气地拍他一下，“你还卖起关子来了，能不能直接说？” 　　“行行行，我说。”姜余无奈地扁扁嘴。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现在许明月有事没事就动手，再也不像当初那个温柔扭捏的女侠了。 　　顿了顿，他这才说道：“你想一下，天空上要是没有星星是什么样的？” 　　许明月顺着他的话思考片刻，又抬头看看，有点不确定道：“好像……挺可怕的？” 　　那样的话，就像一口漆黑的锅倒扣在地面上，沉闷压抑，让人光是想象就有点难以呼吸。 　　“可不是吗。”姜余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静静看着夜空，目光飘忽不定，“所以说，这些点点星光，就像是穿梭在空旷宇宙里的孤独行者，跨越很远很远的空间，花费许多年来到这里，给这片单调的天空一些点缀。” 　　许明月再次望向那一颗颗熟悉的星，想法与身旁的人接驳，轻声喃喃：“就像礼物。” 第45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止奖励 　　人的世界观是由词汇拼凑而成的主观意象。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许明月如同新生婴儿一般，念头通透，没有遭受浮躁的价值观所污染。 　　唇齿张合间，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咒语一样。 　　从今夜开始，在她的眼里，星星和礼物，这两个毫不相干的词汇由此相会，原本寻常的景物被赋予了更浪漫的含义。 　　见自己目的达成，姜余心里十分满意，转念一想，怎么自己越来越像养了个女儿？ 　　这个念头也就盘旋了几秒钟，立马给他打消掉。 　　“妈，我俩回去了哈。” 　　他看时候不早了，回屋一看，姜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叫到客厅，正陪着一块看电视。 　　“等会，你先过来。” 　　姜余顿时心里发怵，身形僵硬地走到沙发边。 　　“你坐呗。”姜妈努努嘴。 　　被两个人盯着，姜余头皮略微发麻，讪笑一声，“这是怎么了？” 　　自己这也不小了，女朋友还在门外等着，总不能还挨揍吧？ 　　本以为会得到答复，结果客厅里愣是没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尴尬。 　　姜爸刚想喝一口茶，被姜妈瞪一眼，默默放下，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呃，你女朋友挺好的，她这个，没有父母照看也不容易，所以你好点……” 　　他吞吞吐吐说完半句，突然站起身，朝着姜妈眉毛一竖，“欸不是，这都是你想说的，非得把我从屋里拉出来表什么态？” 　　“就让你说两句话能憋死你？” 　　“我回去睡觉。” 　　姜余目送姜爸几步走进卧室，回头一看，姜妈正一脸严肃盯着自己。 　　“小豆。” 　　“哎，妈。”姜余立马端正坐好。 　　“你也别嫌啰嗦。”姜妈顿了顿，慢慢解释道：“虽说我和你爸都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但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俩心里都没底。” 　　姜余点了点头，“我理解。” 　　话音刚落，许明月从门口探身看向屋里，一张秀气小脸上有些疑惑，“姜余，还不走吗？” 　　“明月你等会。”姜妈笑了笑，“我和他说点事。” 　　“好嘞。” 　　姜妈转头回来，看见姜余还在愣愣看着门口那头，心里的不安无声消弭大半，好笑道：“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 　　“噢噢。”姜余转回脑袋，尴尬地摸摸鼻子。 　　“没什么别的事，就让你好好照顾人家，不用我再往下说了吧？” 　　“不用不用。” 　　“行行，那你俩回去。”姜妈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认真叮嘱：“你们俩悠着点，起码先把婚结了再……算了算了，你走吧。” 　　姜余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会也没心思纠结，噔噔噔几步出门，笑呵呵挤到许明月身边。 　　“走吧，回家。” 　　刚从家里出去不远，许明月好奇问道：“你妈找你聊什么呢？” 　　“我妈……我爸妈他俩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就这个？”许明月怔了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瞒着我没说？” 　　姜余叹了口气，“还真没有，我原本也以为有什么事呢，其实就这么简单。” 　　许明月表情有些错愕，疑惑道：“这还用教吗？” 　　“是啊。”姜余耸耸肩，“就这么一回事，有些人被教了还学不会呢。” 　　许明月笑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照顾人嘛，这人是做得挺好的。 　　就让他嘚瑟一下算了。 　　走在路上，老旧的楼房有一种让人仿佛扎根于岁月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脱皮的墙面，在四周传来的隐约杂声中发酵，最终落在每个人的心底。 　　从一扇扇窗前前路过，许明月内心越来越安宁。 　　在某一刻，她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去来时的方向，视线仿佛穿透了楼房的阻挡，看到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面人影闪动，门还开着，暖白的光从家里流淌到门口。 　　那里是姜余的家，但好像也有了属于她的位置。 　　“姜余。” 　　“怎么了？” 　　“没事……”许明月摇摇头，又不动声色看向一侧，盯着姜余的手陷入思索。 　　一想起今天在饭桌上的事，就有些羡慕小姨的神色自若，羡慕她对旁人表露感情，也羡慕那个骄傲的眼神，可以畅快地说出来这是我的另一半，这是我的依靠。 　　许明月手指一动，微微蜷缩，可还是做不到鼓起勇气牵上去。 　　尝试了好几次无果，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难？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姜余刚准备拿出手机打车，低头看见她在发呆，顺着视线方向一看，目光最终落在自己手上。 　　他想了想，挠挠头，“你想牵我手？” 　　许明月顿时一惊，连忙挪开视线。 　　“我都看见你盯着我的手了……” 　　“没有。”许明月心虚得不行，耳廓微微发红，“我在比较咱俩手的大小。” 　　“真的啊？” 　　“嗯。” 　　耳边沉默一会，忽然听到姜余开口：“那你试试看？” 　　许明月扭头一看，这人居然煞有其事地伸手过来，五指张开，又不停往这边瞅瞅，好像是真的信了。 　　“我个子比你高这么多，按照人体比例来说，有很大的可能性我的手也比你的大上不少，你的才那么……咦？” 　　姜余眼见一只纤白的小手覆了上来，冰凉的感觉如同触电一般从掌心传出。 　　他顿时一激灵，抬头看去，许明月胸口起伏，显然心情并不轻松，目光相交，只见清澈月光下，她的眸子却平静得如同水面，明晃晃的几乎能映出自己。 　　“你赢了。” 　　这下就算姜余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他连忙紧握上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嘿嘿一笑，“这算是给我的奖励？” 　　“算是吧。”许明月抿抿嘴，过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 　　她抬头看去，发现姜余好像不怎么紧张，心里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不好意思呢。” 　　“还好吧……”姜余笑了笑，“主要是咱俩之前也牵过。” 　　“还有这事？”许明月愣住。 　　“对，去我学校那次，你拉着我走了一路。” 　　许明月努力回想一阵，完全没有印象，估计是自己当时下意识的动作，于是用肩膀拱他一下，“那你当时不得乐坏了？” 　　“是啊。” 　　六月的晚上，夜幕星星点点。 　　街头晚风凉爽，两人手牵着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和别的情侣倒也没什么两样。 　　…… 　　…… 　　……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请问可以给点月票吗⁄(⁄ ⁄•⁄ω⁄•⁄ ⁄)⁄ 　　顺便一提，这本书的门牌号→728135831 第46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半路的风景 　　周一，早上七点半。 　　天空澄净碧蓝，一朵云都见不到。 　　室内也是亮堂堂的，偶尔有穿堂风经过，灌进一股新鲜空气，让人心情舒畅。 　　餐桌边，椅子被拖动，同时伴随着许明月的招呼声：“你让一下。” 　　“哦好。”姜余屁股一挪，把腿缩到一边。 　　吸水拖把一路过去，又一路回来，在瓷砖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水渍，拖完这边，许明月又转到另一侧继续。 　　姜余抬头瞅瞅那边忙碌的身影，有点过意不去，提议道：“你等我下班一块打扫卫生呗，又不急这一会。” 　　“呵呵。”许明月冷笑一声，直起身看向姜余，扶在拖把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晚上打扫好卫生你就说要洗澡，等洗完澡，又说今天已经洗过澡了，就不练剑了。” 　　“同样的招数你也好意思用第二遍？” 　　说完她就继续弯腰拖地。 　　姜余缩缩脖子，没敢再轻易开口，手里捏着包子使劲啃，像是要把多余的力气都用在吃饭上边。 　　呼哧呼哧解决早饭，刚咽下最后一口，面前突然闪过一只纤纤小手，只是一眨眼工夫又从另一边闪回去。 　　那一只嫩白如藕，指节分明的小手像是唤醒了他什么记忆，思绪瞬间被调动，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许明月拿着抹布，一遍遍专心擦着餐桌，没一会就擦到对面，头也不抬地说道：“手拿开一下。” 　　等了一会也没见到有什么动静，她皱眉看去，姜余的动作停滞在吃完早饭的那一瞬间，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手。 　　许明月对他这个模样可太熟悉了，顿时没个好气，笑骂道：“哎哎哎，我在擦桌子呢。” 　　姜余眨眨眼回过神，看看许明月，又看看她的手。 　　许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噔噔后退两步，“等会，你是想……” 　　“就碰一下！”姜余连忙开口。 　　“一下也不行。”许明月果断把手收回，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摸我手？” 　　实在是低估了这人的热情，自打那天晚上牵个手，他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举个具体例子——最近这两天，她每次坐沙发上看书的时候，一只手负责翻书，另一只手负责……负责个屁，这手已经不属于她了。 　　当初就不该冲动。 　　听到自己被拒绝，姜余不肯罢休，走到近前好声好气劝道：“我等会就去上班了，你看看，这可是一整天的班，一整天没法看见你，多折磨人哪？” 　　许明月一听见上班的事就忍不住心软，语气稍缓，“但是你这样有事没事摸我手真的有点奇怪……” 　　“喜欢嘛。” 　　“有什么可喜欢的？”许明月反问。 　　“你是我女朋友。”姜余眉毛扬起，耸了耸肩，“既然是女朋友，我喜欢你这个那个的不是很正常吗？” 　　许明月下意识瞥一眼姜余那厚实有力的双手，哼哼两声，转身就往厨房里走，背对着他说道：“不行，不能惯着你。” 　　姜余挠挠头，还是不想放弃。 　　体验过亲密接触的滋味后才知道恋爱最诱人的地方，那种甜到发慌的心动感觉让人毫无抵抗力，那种理智一点点被抽离的…… 　　恨不得分分秒秒赖在对方身边。 　　他屁颠屁颠跟到厨房里，一本正经地说道：“和女朋友待在一起就像充电一样，整个人的精神气蹭蹭就上去了，所以说这回事也是有现实意义的，怎么能算惯着我？” 　　许明月正搓着抹布，听到这句话，她手头动作一顿，慢慢转身上下看他一眼。 　　这人气色好像是要比之前好一点…… 　　姜余看没说话，趁机靠近，朝她挤挤眼，“下班给你带好吃的。” 　　“算了吧。”许明月稍稍躲开他的身子，一脸嫌弃，“下班直接回来就行。” 　　“那牵手的事呢？”姜余一脸欣喜。 　　许明月深深看他一眼，沉默片刻，淡淡道：“你等我先洗个手。” 　　…… 　　趁着阳光尚且温柔的时候，许明月出发前往书店。 　　刚从楼里出来，手上感觉仿佛还被紧紧握着一样，皮肤上残存着一些余温，让人忍不住回想之前的场景，一想起来又忍不住呼吸变短，耳廓微红。 　　所以自己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答应的？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只想大概是姜余口花花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 　　一路到书店附近，许明月好歹把心中的异样堪堪压下，刚拐进巷子，远远就看见姜妈在朝这边招手。 　　“来来来，秋姨又寄相片给你了。” 　　许明月脸上一喜，加紧几步进去，接过来她手上纸袋，边拆边道：“我上次跟她说烤鱼平时就是吃猫粮和罐头长这么壮的，她还不信。” 　　“它那应该是胖。”姜妈不忘提醒。 　　“阿姨您又开玩笑了，这猫哪有什么胖不胖的……”许明月笑了笑，转口道：“您也来看看相片。” 　　她走到姜妈那一边，拆开纸袋后，俯身在柜台上把相片小心倒出，又一张张摊开。 　　“哎哟，这次不少呢。” 　　“是不少。”许明月理了一下脸边垂下的头发，手指轻轻夹出一张相片，“这是第一张。” 　　相片被放到桌上，两人低头细细打量。 　　画面像是从车上探出去拍的，入眼就是一条有些破烂的水泥路，笔直绵延到地平线那头，最后消失在模糊远山之间。 　　前路的两侧是低矮的灌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天地间无比空旷，一片荒凉。 　　“真美啊。”许明月不由感叹，转头看向姜妈，好奇问道：“她这又是去哪旅游了？” 　　秋姨每一次寄来的相片里都是不同的风景，有时候在古镇里，有时候在城市中，这次更是拍在半路上。 　　内容的丰富程度让许明月都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每次寄过去的相片无非就是些花花草草，还有寻常生活里的偶然所得，实在谈不上什么风景。 　　更别提那一手令人着急的拍摄技术，能对焦上要拍的东西就已经不错了…… 　　姜妈盯着相片看了好一会，没有回答许明月的疑问，转而弯腰从桌底抱起小豆，“你帮我看个店，我出门溜达溜达。” 　　许明月愣了一下，等她消失在门口，连答应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第47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就是你领导（729） 　　同一座城市，不到一小时车程外。 　　时至正午，天上悠悠飘过几朵云，随后忽起怪风，层层乌云堆叠而来。 　　不过半个小时，整片天已经彻底阴沉，室内不得不开了灯。 　　姜余坐在椅子上，咔哒一声敲下回车，随后身形向后躺倒，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姜哥，中午一起点外卖？”小李侧头问道。 　　姜余没有立刻回答，视线绕过他看了眼昏暗的窗外，这才答道：“各点各的吧。” 　　“别嘛。”小李腿一蹬，连人带椅子靠过来，把手机挤到姜余面前，“你看看这家烤鸭，开业活动打折……” 　　“算了吧。”姜余眉头微皱。 　　烤鸭这东西，就怕商家做得太咸，吃完口渴又得喝水，完了有一阵没一阵往厕所跑。 　　这不耽误回家牵小手么？ 　　见自己提议被否决，小李没有气馁，自顾自在手机上继续翻看，嘴里说道：“不要这个也行，换一家就好，反正有的是。” 　　“咱们各选各的不挺好，你就非得和我一块点外卖？”姜余不禁问道。 　　“俩人一块点外卖不是省了个配送费么？” 　　小李看一眼姜余，又看向手机，一副‘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这很难理解吗？ 　　省钱啊！ 　　听到他的理由，姜余一阵无语，多年网上对线经验完全没派上用场，张了张嘴巴，愣是憋不出来一句吐槽。 　　这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脸皮简直厚到一种境界，甩都甩不掉。 　　烦人也就算了，奈何他平时左一句姜哥，右一句谢谢，又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还真不好意思给他甩脸色。 　　低头挑着外卖，小李随口聊起天，“姜哥，你有没有听说老孙那事？” 　　姜余此刻身心俱疲，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话眼也不睁，只是嗯哼一声就当回应了。 　　小李偷偷瞄一眼门口，低声说道：“听说老孙要走了。” 　　“这样啊。” 　　“他最近在交接工作，具体原因不清楚，我猜是因为个人能力不大行……” 　　姜余顿时乐了，笑看他一眼又合上，打趣道：“我不知道就算了，居然还有你不清楚的事。” 　　这些办公室里的八卦新闻他很少理会。 　　上班就是过来工作，下班就是回家休息，毕竟本来工作量就不少，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至于这个小李，大概是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微信群，又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同道中人，消息一向灵通得很。 　　就是工作态度……嗯，挺一言难尽的。 　　“哈哈。”小李干笑一声，把手机递到姜余面前，眉毛挑起，“你看看这家怎么样，没问题就一起点了呗。” 　　“哦好。”姜余低头凑过去，在手机上细细打量着。 　　“你怎么又选烤鸭？” 　　“这是另一家……” 　　还在看外卖，忽然一股淡香入鼻，与此同时还有后脖颈被头发划过的痒感。 　　姜余回头看去，入眼就是鼓鼓的胸脯，惊得他向后缩了缩，抬头一看，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倩双眸娇媚，朝他眨了眨眼，直起身子后抿嘴一笑，“你们在点外卖？” 　　“对啊。”姜余答了一句，扭头一看，小李还没回过神来。 　　林倩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姜余身上，“外卖的事稍微等等吧，先把上周的工作报告给我看一下。” 　　“给你看？”姜余没理解她的意思，左右看看，也没人能解答自己的疑惑，干脆反身把纸质版的报告抽出来，攥在手里没有立马给出去，疑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林倩伸出一只细腻白净的手，悬在半空中，“你就给我吧。” 　　姜余看了一眼那手，心里没有任何出格念头，刚要张嘴说话，却是被小李抢在前面。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表现欲，突然笔直站起身，一手拿过来报告，另一手搭在姜余肩上，仗着身高上的小优势，连身材高挑的林倩也不得不稍稍昂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这是我们部门的内部材料，想要借过去也总得有个正当理由或者领导的批准吧？” 　　林倩昂首露出纤白的脖颈，气势丝毫不落下风，目光平静，淡淡道：“嗯，我就是你领导。” 　　小李脑袋一昏，脸上表情瞬间凝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林倩看他一眼，轻易就拿走报告，一边低头翻阅，一边轻声说道：“我看过你的资料，还算有点印象……” 　　“你之前在别的公司……好像也是做这个工作的吧？” 　　“啊，是的，有过三年工作经验。”小李莫名心虚。 　　“三年工作经验……”林倩轻轻摩挲着下唇，思忖一会，疑惑道：“可你的绩效和这个工龄不太匹配哦？” 　　说完，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手腕一翻，把报告递到姜余面前，“看起来挺好的，晚点发我一份电子版可以吗？” 　　“行。”姜余点了点头，转身把报告收拾回去，“还有什么事吗？” 　　“没啦，我去外面吃饭。” 　　林倩摆摆手，走到门口步子一顿，原地扭身回来，指节在门框上轻叩一下，“姜同学？” 　　“咋了？”姜余语气不咸不淡。 　　“你的工作能力很不错，希望我们未来在工作上能够互相支持。”林倩笑眯眯地说道。 　　“没问题。”姜余干脆应下。 　　直到林倩走了，小李脸上还是一阵青一阵白的，瞅一眼姜余，也没再提外卖的事，闷闷转身回到自己工位上。 　　姜余打了个哈欠，神色自然地靠在椅子上挑选外卖。 　　对于新上司的事，他倒是无所谓。 　　工作嘛，做好自己分内的活，保证自己做得比别人好，赚个心安理得的钱就行了，谁负责管理工作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公司是蒋柯的，也不至于有没长眼的人特地来给他穿小鞋。 　　突然来这么一出，对于姜余来说反而是个好事——毕竟再也没人打扰，很快就能点好外卖。 　　把手头的事忙好，姜余从工位上站起身，慢悠悠晃到窗边，目光投射到窗外。 　　外面的世界越来越黑，越来越压抑，大风呼啸而过，连空气都像在颤抖。 　　这样乌云滚滚的天气在琴城实属难得，层云不断堆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下雨。 第48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傻人有傻福（求月票！）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在无人注视的城市角落，这场雨的第一滴雨水落到地面，轻轻溅起一朵透明水花，又无声消弭。 　　往后的时间里，雨声渐烦，落在门口啪嗒作响。 　　许明月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淅淅沥沥的雨水后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意外。 　　“咦。”吴亚楠也看向外面，“还真下雨了？” 　　“我以为没雨来着……”许明月小声嘀咕。 　　她出门没带伞，这会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上午晴朗，下午会有大雨，和实际情况完全一致。 　　“上面怎么说？”吴亚楠侧头靠过来。 　　“喏。”许明月递过去给她看看，“挺准的，我上午出门的时候还以为没雨呢。” 　　“这话说的，难道你还会天气预报不成？”吴亚楠挑眉道。 　　许明月笑看她一眼，“当然不会了。” 　　吴亚楠缩了回去，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边玩手机边道：“这下麻烦咯。” 　　“怎么了？” 　　“你看看这雨。”吴亚楠朝门外努努嘴，“估计要下挺久，我姐也不在，咱俩下午得打车回去。” 　　“或许吧。” 　　许明月没再关心，拿起书接着看，反正这会着急也没用，事到临头再做决定就好。 　　之前的努力渐渐有了效果，最近偶尔会有慕名而来的顾客，其中大部分都是被这里的环境所吸引。 　　老城区的闹市中有这么一个跟世外桃源似的的书店，让人不禁生出探索欲。 　　只是这样的顾客并不多，书店目前的状况总体来说和以前大差不差，并没有明显改善。 　　赶上这么一个大雨的天气，两人坐在门口好一阵都没有看见人影，雨水声势倒是丝毫没有减弱。 　　许明月全神贯注看着书，一页页翻过，偶尔咬唇沉思片刻，没有什么杂乱的念头。 　　一旁的吴亚楠却是眼皮越来越沉，有些撑不下去了——本身就没什么事干，清闲得很，还有哗啦雨声在耳边响个不停，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开始犯困。 　　就这么个环境，换谁来都得中招。 　　“不行！”她突然惊醒，用力抹了把脸，“我都快睡着了，明月，帮我泡一杯咖啡吧。” 　　许明月把书放下，看到她这副模样笑了笑，“我才学没多久，肯定比不上阿姨她的水平，你确定要喝我做的？” 　　“走吧走吧。” 　　吴亚楠一路推着许明月走到隔间，直到两人进去这才撒开手。 　　“真要试我做的？” 　　“哎呀，我都困死了。”吴亚楠眼巴巴的，“喝什么都是喝，我又不挑。” 　　“那好。”许明月无奈顺了她意，拿来滤纸滤杯，按照姜妈之前教的操作开始冲泡。 　　冲煮咖啡是个技术活，有各种各样的工艺与操作手法，真要深究下去也是一门手艺，国内外甚至每年都有相关的比赛。 　　磨粉粗细、均匀程度、冲泡温度、下水速度……一杯咖啡从无到有，影响最终口感的因素有许多。 　　假如是刚学的咖啡小白，没有专人指导，基本就是一个破罐破摔随缘冲煮法，反正同样的咖啡豆每次泡出来都是不同的味道，口味好坏全凭天意。 　　姜妈学了这么多年才敢说自己做出来的咖啡算是不错，能作为合格的商品拿去售卖，许明月跟着她才学没多久，只能勉强学会基本操作和物料配比。 　　吴亚楠非得要喝，她也没办法，心想这次就当练手了。 　　这边手忙脚乱地泡着咖啡，站在后面的吴亚楠闲来无事，哼哼着左右看看，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突然有了点子。 　　就一下，就试一下，绝对不过分…… 　　她悄悄摸到近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暗暗看准那纤细腰肢，随后双手突然探出，转眼就掐在上面。 　　“啊——！” 　　许明月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刚想转身递过去，突然被拿捏住腰间的软肉，浑身一软，差点没站稳滑倒下去。 　　低头一看，咖啡还稳稳在杯子里，顿时舒了一口气，思绪一转，又一脸羞怒地看向吴亚楠。 　　“你又干嘛呢？” 　　“证实一个猜想而已嘛~”吴亚楠昂昂下巴，靠近一步揽住上许明月的腰，朝她耳边吐着热气，“原来你也有弱点呀？” 　　“别闹……咖啡还在我手上呢。” 　　“啧，你这语气。”吴亚楠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明月，又低头看一眼，“听着像是动情了哦。” 　　许明月小脸腾地变红，挣扎两下从怀抱里挣扎出来，瞪她一眼，“姜余都没你多手多脚！” 　　和小姨一比姜余还真算是老实了，就算是摸手也是同意后才敢有所动作。 　　两人的亲密程度完全取决于她愿意做到哪一步，不像小姨，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从来都不征求意见的。 　　“那是小豆的问题。”吴亚楠撇撇嘴，接过来咖啡朝上面呼气，随口问道：“我有点好奇，小豆是怎么和你表白的——就他那个木鱼脑袋，啧啧，我都想象不出来。” 　　许明月没急着回答，转身去把隔间工作台收拾一下，等两人回到门口这才答道：“他没表白。” 　　“哈哈。”吴亚楠抬起头，大笑一声，“我就知道他没那个胆，估计也是你俩稀里糊涂就……。” 　　“是我表的白。”许明月淡淡说道。 　　吴亚楠眼睛睁大，四看一眼，没找到能够放心喷出来嘴里咖啡的方向，于是费了老大劲强行咽下，眨巴眨巴眼，惊讶了好一会才开口：“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我靠……” 　　吴亚楠满脸不敢置信，呆愣地摇摇头，喃喃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就小豆那……他那傻不愣登的性格，刚毕业没什么经济能力，又从小嘴笨，到底是怎么拐来这么个女朋友的？ 　　还真就是许明月以前说的那样，光看上了小豆老实这个特点？ 　　简直匪夷所思。 　　她把手上咖啡放到柜台上，组织了一会语言，皱眉看向许明月。 　　“虽然我之前问过，但是这会还是好奇，你能不能给我解解惑，就小豆那个傻子，到底是怎么把你骗……呸呸，怎么把你拐……哎也不对，算了，你懂我意思就行。” 　　“嗯嗯，我懂你意思。”许明月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撑着头开始琢磨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一开始，被他在大山里领出来，稍稍安顿后被带到琴城，认识了他一家人，又给自己买生活用品、买书、买手机…… 　　思考许久，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词汇可以描述期间的心理变化，也同样找不到表述自己对于姜余感觉的方式。 　　信任、喜欢、熟悉……或许还有更多。 　　许明月低头看一眼腰间，那里系着一个姜余送的香包，只是挂了太久，香气早已消散。 　　她转头看向门外，目光有些追忆迷离，所有感悟汇聚到嘴边，却是以一个俏皮的方式被说出口。 　　“大概傻人有傻福吧。” 第49章 第一百二十章 初恋这件小事（838） 　　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心眼，有些超出常人的天真烂漫，又偶尔忘事，特别好糊弄。 　　这些特点表现出来就成了傻。 　　重要的事情上从不掉链子，待人诚恳认真，照顾人的时候细心到无可挑剔，因此又给人分外安心的感觉。 　　就是这样一个姜余，让人难以生起防备心，又在长期相处后对他渐渐产生好感。 　　许明月越想越觉得后怕，假如当初这人有个什么坏心思，自己估计早就被吃干抹净，到现在连个渣也不剩。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输得不冤。 　　吴亚楠像是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她一边琢磨一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拍掌赞道：“妙啊！” 　　“你这性格，要是别的谁可能还没那么容易让你动心思，正好就是小豆，正好就是他这一款刚合适……哎，真是缘分哪。” 　　许明月笑了笑，没说话。 　　自己和姜余的缘分有多少，相遇有多巧，说出来小姨可能都不信。 　　她转口问道：“那你呢，你和赵卓是谁表的白？” 　　“我啊？”吴亚楠指了指自己，撇撇嘴道：“那当然是他咯，我一点也不急。” 　　“这样哦。” 　　许明月没有怀疑，抱着书靠上椅背，仰头思考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和他牵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牵手能有什么感觉？”吴亚楠愣了愣，一脸迷惑，“至少也得亲上了才有感觉吧。” 　　许明月脸上一黑，摆摆手，“你就当我没问吧……” 　　“噢！”吴亚楠搭上线，顿时恍然，朝她挤挤眼，“你们还是小年轻，还是初恋——欸对，你之前谈过吗？” 　　“没有。” 　　“那你的问题就很好理解了。”吴亚楠坐正身子，闭眼深呼吸一口，像是沉入回忆，就连说话都是缓缓的。 　　“第一次品尝甜美爱情的人呀，手一旦和对方牵上，肌肤碰在一起就很难再分开，从简单的相握，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十指相扣，互相穿过对方的指间，牢牢抓住。” 　　“和喜欢的人牵手就像船只靠岸，飞鸟停枝——假如对方的手是温热的，就感觉手心那引来了一股暖流，一路直达心脏；假如对方的手凉凉的，又会想要努力握紧，把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只是牵个手，两个人的心里却都满满当当的，就连体温都在努力地靠近对方……” 　　一段话说完，过了一会她才睁开眼，目光飘忽不定，仿佛有什么遥远的美好短暂浮现过。 　　许明月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心里不禁将这些描述与自己的经历所对照，下意识问道：“那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 　　吴亚楠摇了摇头，“记忆总是倾向于美化过去，所以让现在的我来评价是怎么都做不到客观的，但初恋的确是一件让人很怀念的事。” 　　许明月想了想，转口问道：“你怀念初恋的那个人吗？” 　　“当然不了。”吴亚楠不假思索，嘴角渐渐勾起，“我都有赵卓了，怀念那个不知道在哪个天涯海角的小屁孩干什么？” 　　“我怀念的是初恋这件事，怀念当初悸动的感觉，也有可能是我在怀念当初的自己，总之一定不是单纯的哪个人。” 　　许明月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联想就让她心脏一紧，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似的。 　　假如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就像小姨说的那样，成为一个遥远的的回忆，以后只是偶尔怀念一次…… 　　很难以想象自己会接纳第二个谁，也很难想象没有这些熟悉面孔的日子。 　　到那个地步的时候，现在一分的甜，就会化成一分的难过。 　　走到商店的饮料柜前要刻意避开茉莉蜜茶，再也不用去学自己根本不吃的菜。 　　头发也要学会自己吹，不需要在身上挂着一个没有味道的香包，早餐也只需要买一人份。 　　不会有人再叫自己女侠，不会有人嚷嚷着要牵手，也不会有人傻乎乎地一脸紧张地站在自己身后，担心随时被人抓去当实验品…… 　　恍惚间，许明月意识手上的清凉感，低头看去，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一滴眼泪，于是慌慌张张地赶紧擦掉。 　　一转眼，对上吴亚楠的脸，她正淡淡笑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看来你很喜欢小豆咯？” 　　也不等回答，她张开双臂就拥抱上来，一言不发地轻抚着许明月的后背。 　　良久。 　　许明月埋在吴亚楠的发间，呼吸变得平稳，细声说道：“我没事了。” 　　“嗯哼。”吴亚楠应了声，手上反而更用力抱紧，“等会再说，你身上真的好香啊，羡慕羡慕，我咋没有呢？” 　　“可是我们已经抱了很久了……”许明月小声嘟囔。 　　“哎行行。”吴亚楠不舍地松开手，盯了好一会，突然笑出来，“所以你心里有数了吗？” 　　“什么？” 　　吴亚楠嘁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审视，“你那会突然问我牵手是什么感觉，心里想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事吧？” 　　…… 　　下午小姨出门打了个电话，转身就打车回家，书店里顿时只剩下许明月一个人。 　　屋外的雨势比起之前稍弱，但还没到能让人随意穿行的地步，在书店里又过了好一阵，始终没看见有雨停的迹象。 　　还在考虑打车回家的事，姜余的电话倒是先打过来了。 　　“喂喂，许明月？”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明月最后一点情绪也被扫走，心头为之一轻。 　　“怎么了？” 　　“你等我会，我打车过来接你。” 　　“接我？”许明月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带伞的，又看了眼门外的雨，疑惑道：“这还不如咱们各自打车，你接我不是多此一举吗？” 　　“车又不能停小区楼下，你不还得淋雨么？” 　　许明月怔了怔，脸上逐渐微红，实在是失策，居然没想到这个。 　　“行了，你在店里等我吧。” 　　“……” 　　通话陷入沉默，又始终没有传出嘟嘟的提示音，许明月还以为是通话出了问题，于是试探道：“姜余？” 　　“我在。” 　　“你怎么不挂电话？” 　　“我在等你啊，这你万一有个什么事没说完，我不就耽误……呃，总之你来算了。” 　　“噢。”许明月隔着电话都听出来这人在说谎，心中暗喜，故作自然道：“那行，我挂电话了。” 　　“好的，拜拜。” 　　“拜拜。” 　　说完这句，她并没有点击挂断。 　　把手机放在柜台上，动作轻微地俯身靠上去，侧躺在臂弯里，默默注视着不断跳动的数字。 　　一呼一吸间，是重逢的倒计时。 第50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知道 　　等待，最难熬的是未知的等待。 　　许明月对于接下来的事早有计划，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姜余到底什么时候来。 　　情绪一点点积攒，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就能看见期盼的那副面孔。 　　还好没让她多等，伴随着门口稀稀拉拉一阵踩水声，姜余踏雨而来。 　　他弯腰将伞收起，一眼就在柜台边找到了人，不由笑道：“你刚才怎么没挂电话？” 　　许明月趴在柜台上，手指一下下敲击，听到话音，看一眼通话时长便挂断，拿上东西从柜台后绕出，一阵小步快走上去。 　　“走吧。” 　　“等会，这个你先拿上。”姜余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巧克力，“早上答应过给你带好吃的。” 　　许明月看到巧克力后怔了一下，又看看眼前人，“不是说不用吗？” 　　姜余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转头看向巷子那边，转口道：“我们走吧，车还在路口那边等着。” 　　从书店出来，姜余拿起放在门口的伞打开，“这把伞是我从公司带出来，和家里的伞不太一样，可能有点小。” 　　许明月把书店的大门锁好，转身上下看他一眼，忽然把手塞进他的手心，撇撇嘴道：“这样就行。” 　　姜余呆愣地注视着自己的手，一时间连腿都迈不动。 　　许明月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心中偷乐一会，决定再加把柴火，于是几根手指又缠绕上去，用力紧了紧。 　　她眼中狡黠一闪而过，低声问道：“喜欢？” 　　“很喜欢……”姜余痴痴点头。 　　许明月笑了笑，没再刺激他，领着他往前走。 　　一路走到路口，两人依次钻入车里，司机师傅亲眼目睹全程，此刻心里泛酸，砸吧砸吧嘴，这才问道：“就她一个，没别人了吧？” 　　姜余的话还在嗓子眼里，又被许明月抢了先，她点头道：“就我们俩。” 　　刚说完，她靠回后座，又很快牵上手，像是一刻也不想分开。 　　姜余的头脑渐渐清明，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一眼。 　　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上午那会牵个手还得连哄带骗的，怎么现在又突然主动起来了？ 　　“有事？”察觉到他的目光，许明月挑眉看去。 　　“我能有什么事哪？”姜余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脸上又忍不住发笑，转眼就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许明月短短轻哼一声，手上像是报复似的又用上了些力气。 　　“不是，你这……” 　　姜余感觉到两人手掌紧紧贴合，这会是真有点迷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使点劲。 　　这难道是什么新套路？ 　　许明月笑看他一眼，又回首看向前路。 　　细雨飘渺，万物迷蒙，稀疏雨滴落在车顶，混杂着沉闷的滴答声，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牵自己男朋友的手，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 　　周遭的噪音像是突然归于无声，姜余顿时怔住，前座的司机师傅也嘴角一抽，认真思考改行的必要性。 　　还没到收车的时候，他感觉已经有点撑了。 　　车开出去没一会，许明月眼睛时不时往姜余身上瞟，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你，你老看我干什么？” 　　“没事没事。”许明月眯眼一笑，“我想试个东西。” 　　听到这话，姜余顿时心生不妙，还没来得及问，一只小手就突然掐在他腰上，又隔着衣服拧了拧。 　　“咦？” 　　“哈？”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许明月不信邪地又使了点劲，结果这人还是没事人似的，立马没了兴致，气鼓鼓地撒开手。 　　“没意思没意思！” 　　“咋了啊？”姜余彻底懵了。 　　许明月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看来不是每个人的腰上都有弱点，姜余这块木头显然就不怕这个。 　　哎，不公平…… 　　心里还在犯嘀咕，腰间突然一震，酥麻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好歹是没叫出声。 　　等她愤愤转过头去，却见姜余一脸若无其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罪魁祸首竟是他口袋里的手机。 　　许明月有些哭笑不得，敛去表情出声提醒：“你手机响了一下。” 　　“什么？” 　　许明月把手从那团温热中抽离，在他口袋里摸出来手机，边递边道：“应该有人给你发信息，你看看。” 　　姜余接过去看了看，很快放回去，“没什么事。” 　　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好像自己有什么事瞒着她似的。 　　“蒋柯那个女朋友你还记得吗？”他问道。 　　许明月没有立马接话，低头看一眼，犹豫片刻便牵上手，这才答道：“还有印象，她叫林倩。” 　　该做的事先做了，至于别的，不管是什么林倩还是张倩、李倩…… 　　她重要吗？ 　　“记得就行。”姜余心照不宣地紧握，此刻心思完全在她身上，嘴上只是随意说道：“她被调到我的部门来了，现在算是我的上司，中午那会让我发个文件给她，大概是刚收到吧，这才给我回复消息。” 　　“好。”许明月了然地点点头。 　　刚才帮拿手机的时候，她虽然有点好奇，但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去窥探对方隐私，留出一些空间，心甘情愿地把选择权交过去，什么说、什么不说都让他自己来做决定。 　　假如有什么要紧的事，相信他也不会藏着不说。 　　至于说会不会有谁想试着把姜余抢走——做梦去吧，瞧不起谁呢？ 　　回家路上，两人靠坐在后排座位。 　　许明月缓缓闭上眼，像是在养神，姜余轻轻揉搓着那只小手，脸上甜蜜得发烫，也没再开口。 　　他没有体验过醉酒的感觉，但细细体会此刻的心情，又不禁猜想，大概这样和醉了也差不多。 　　放眼看向另一侧空荡荡的座位，许明月以前习惯坐在那边，从那里到这里，是两人曾经的距离。 　　现如今，已经是依偎在一起。 　　姜余越想越开心，满足到无以复加，迫切地想把浓烈的感情宣泄出去，于是悄悄俯身下去，低声开口：“我和你说个事，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许明月眼皮微动，轻轻嗯了一声。 　　姜余瞄一眼司机那边，低声说道：“我喜欢你。” 　　许明月缓缓睁开眼，略带不屑地瞥他一眼，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的靠姿，嘴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点弧度，随后轻声开口：“我知道。” 第51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酒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夜晚十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闪烁灯光下，伴随着强烈的鼓点，从城市各处赶来的男男女女或尽情舞动，或畅饮欢笑，意识在喧嚣空气中逐渐蒸腾，目光一点点迷离。 　　吧台的一角，一个西装革履的瘦削男人单手握着酒杯，面无表情地与另一个女人交谈。 　　“不要一起喝吗？”女人眼神勾人，指尖在桌上无趣地打着圈，“反正你现在也是一个人，在你等的人来之前我可以陪你。” 　　“用不上。”蒋柯没再看她，招招手，叫来调酒师，“给我再来一杯。” 　　眼见自己热情作废，女人也不恼怒，手撑着吧台坐好，不动声色上下看一眼蒋柯。 　　一眼就知道是个多金的主，年轻，身材好，哪怕是做个朋友也不错，就这么放弃感觉有点可惜。 　　“我们聊聊天？”她追问道。 　　蒋柯啧了一声，被她烦得有些不耐，刚想拒绝，余光瞥见门口那处的身影，顿时收住声，只是坐着准备看一出好戏。 　　女人还在期待后续，身后一阵沓沓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一看，脚步声的主人穿着一件红色抹胸裙，踩着高跟鞋在她旁边顿住步子。 　　林倩双眸一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扭身走到蒋柯身侧坐下，笑吟吟地问道：“这是你新朋友？” 　　“不是。” 　　“噢——”林倩点点头，转头看向那个女人，笑着眨了眨眼，“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算，算了……” 　　角落里转眼只剩两人，林倩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座位这才坐下，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叫我来喝酒？” 　　蒋柯没有回答，把酒杯轻放，“你喝什么？” 　　“是你叫我出来的。”林倩伸手抢来蒋柯那杯，仰头一饮而尽，略带玩味地看着他，“假如你希望我喝醉，那喝什么不都一样？” 　　虽然酒杯里所剩不多，但烈酒入喉，灼烧感一路向下蔓延，还是刺激得她有些不适应，闷声轻咳了一声。 　　稍缓片刻，林倩两颊微红，环视一周酒吧里面，“说真的，明天还要上班，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你是来喝酒的还是来扫兴的？”蒋柯目光冷冷。 　　“我错了，不说了。”林倩抿抿嘴，把座位挪到蒋柯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我就慢慢陪你喝。” 　　蒋柯伸手招来调酒师，转头又问：“你真要和我喝一样的？” 　　“喝就喝呗。”林倩再次确认。 　　“那给她来杯和我一样的吧。” 　　“好的。”调酒师转身去准备。 　　林倩的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暗暗咽了一下口水，这才看向蒋柯，只见他的目光此刻落在别处。 　　周身是热情似火的吵闹，这个角落里却没人打破沉默。 　　察觉到视线，蒋柯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他的眼里只有宛若寒霜的冷意，几乎让林倩难以直视。 　　林倩看他这副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漠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孤独的人呀，是找不到人陪你喝酒了吗？ 　　像是看到什么，她目光一凝，伸手在蒋柯肩上捻起一根长发，放到唇边轻呼一口气，看着它消失在空中，缓缓问道：“我们聊点什么吧？” 　　“嗯。”蒋柯随口应了声，替她接来酒，边递过去边道：“你来挑话题。” 　　原以为会被拒绝却没有，林倩对于这个答复有些意外，想了想，举起杯子盈盈一笑，“不急，先陪你喝一点。” 　　既然是来陪他喝酒的，那就喝酒聊天两不耽误，喝上一口再好好聊。 　　酒吧的安静角落里，玻璃酒杯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轻抿一口下去，林倩微微颦眉，又很快调整好表情，提议道：“难得喝酒，不如咱俩说说真心话？” 　　“没问题。”蒋柯自顾自喝上一口，把酒杯放下，“你先问。” 　　“不要。” 　　“嗯？” 　　“提问就未免太俗了，这样吧，大家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就当我俩互相不认识。”林倩解释道。 　　蒋柯盯着她看了一阵，嘴角突然泛起笑，“你还是挺能让人意外的。” 　　“当然。”林倩骄傲地昂起头。 　　“行，那我先说。”蒋柯想了想，缓缓道：“我叫蒋柯，有点钱，开了个公司，经常抽烟喝酒，偶尔健身，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认真听完，林倩皱皱鼻子，语气幽怨，“好敷衍哦，你甚至都没有提到我。” 　　“忘了，那你说我该怎么介绍你？”蒋柯挑眉问道。 　　林倩故作娇嗔地看他一眼，“你有一个很听话的女朋友。” 　　“行，下次我就这么说。”蒋柯把酒杯拿在手里晃了晃，“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你说完了？” 　　“嗯。” 　　“这也叫自我介绍？”林倩撇撇嘴，沉吟片刻，“我叫林倩，上学期间品学兼优，有这个那个的很多证书，工作上能力出众，收入还行，会做饭，没有不良嗜好，而且……” 　　她顿了顿，笑道：“而且还有一个我很中意的男朋友。” 　　“你的自我介绍也不怎么样嘛。”蒋柯摇了摇头，喝光手头的那杯酒，也没有再去续杯。 　　“有什么可意外的……”林倩低头看一眼酒杯，舔舔嘴唇，还是没有拿起，“我只是学着你的方式在说话。” 　　一句话说完，迟迟没有等来后话，她抬头看去，蒋柯正静静看着这边，眼里带着陌生的热切。 　　“你喝完。” 　　“干什么？”林倩微怔一下，不禁哑然失笑，“我要真醉了还怎么陪你聊天？” 　　蒋柯朝她手边抬了抬下巴，“喝就是了，你不是听我话么？” 　　林倩顿时心生不妙，意识到今晚的蒋柯与平时完全不同，让她有些难以把握。 　　过一小会，她还是没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只好拿起酒杯，稍作迟疑，闭眼一饮而尽。 　　一口气喝下太多，从喉咙下去都是火辣辣的，让从不沾酒的她难以承受，不由俯身咳嗽起来，更糟糕的是，呼吸间猛地吸入的空气也进一步扩散了这股灼烧感。 　　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身体反应会如此剧烈，此刻紧紧攥住酒杯，指节用力到发白，思绪难以集中，甚至被刺激得落下了几滴眼泪。 　　慌神间，一只手不知何时覆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 　　过了好一阵，她仿佛溺水得救一般，终于感觉好起来，眼圈微红地抬头看去，迎上蒋柯带着莫名笑意的脸。 　　只见他薄唇张合，沉声问道：“我们继续聊聊真心话？” 第52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心话（966） 　　这个眼神让林倩生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审视、嘲弄、讥讽。 　　就像在看戏一样，估计他早就预料到了后续的事情，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等着自己失态。 　　这种被戏弄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犯恶心，嗓子眼一阵阵地难受。 　　“所以你早就知道是吗？”林倩目光幽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些，“知道我不会喝酒……” 　　蒋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伸手从调酒师手中接来一杯温水送到她手边，“你想太多了。” 　　林倩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热度，愣了一会，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 　　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索性顺了他的意，把水杯端到嘴边，小口小口抿，温润着刚才受到刺激的喉咙。 　　“接着聊？”蒋柯等她喝上几口后方才问道。 　　林倩咕咚又喝上一口，清了清嗓子，“嗯，我没事了。” 　　“那好。”蒋柯端坐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让我们来聊聊天。” 　　“真心话？” 　　“没错。” 　　“怎么今天突然好奇这个？”林倩不由问道。 　　她原本以为蒋柯只是看上她的某些优点，可能是听话，也可能是身材相貌，甚至是男人那可笑的征服欲，总之早就没再期待过两人能够彼此交心。 　　但今天事情实在有点反常。 　　蒋柯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 　　“我曾经夸你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那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不会自作主张地发表自己意见，嘴也很甜，知道怎么夸人——但这些东西体验久了就有点无聊。”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一些真实想法。” 　　“我明白了。” 　　听到解释，林倩稍微心安了些，撑着脑袋，姿势放松地靠坐在吧台边，轻声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提问。”蒋柯摇了摇头，视线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最后两人目光相交，“我只想听你说，哪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是真心话就好。” 　　林倩默想了一会，将杯子轻放在一边，“没关系，你问吧，但仅限三个问题。” 　　她心中渐渐有了猜想——前段时间晚上把自己带去他家做饭，今天又突然让说什么真心话。 　　或许他是要来真的。 　　“那你……” 　　“只是三个问题而已，我会如实回答。” 　　蒋柯对她这个反应有些意外，上下看她一眼，随后嘴角泛起笑意。 　　他一边思索的同时，食指有节奏地一下下叩击，过一会才问道：“毕业之后，你进我公司是个巧合？” 　　“不是。”林倩回答得很干脆，“事先有所准备，但入职是按照正规流程来的。” 　　“你不用解释这个，我还是相信你的工作能力的。”蒋柯摆了摆手，“第二个问题，你之前有没有谈过？” 　　听到这个问题，林倩表情变得有些错愕，过了一会才失笑道：“我有没有谈过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吗？” 　　平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这会吃干抹净了还不认账？ 　　蒋柯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那就算你没谈过了。” 　　“等等。”林倩举起一只手又放下，打断了他脱口而出的话，“你先别急着问，刚才都是你在提问，也总得轮到我问一两个吧？” 　　“你问。”蒋柯点点头。 　　“提问机会宝贵，你给我点时间。” 　　林倩轻轻摩挲着下唇，思忖片刻，笑看着他，目光有些挑逗，“你觉得我怎么样？” 　　“具体点。” 　　“跟你那些前女友比起来。” 　　蒋柯想了想，眉头渐渐皱起，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怎么记这个，她们我已经都忘了。” 　　“噢~那就算是我赢了。”林倩昂昂下巴，有些俏皮地笑了笑，随后果断略过这个话题，“那我来问第二个问题，嗯……” 　　她把尾音脱得很长，却一直没有提问，像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蒋柯有些疑惑的时候，她忽然倾身过来，乌黑发丝在半空散开又聚拢，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 　　两人贴在一块，林倩噙着笑意，一双桃花眼半眯着，在这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的距离上，她朱唇张合，“你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我吗？” 　　“……” 　　蒋柯目光闪动，没有躲开的意思，坦白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算了，不知道也算是答案的一种。”林倩很快释然。 　　蒋柯不愿意占她便宜，摇摇头道：“这个就当没问吧，我没答上来。” 　　林倩被他的固执惹得不禁发笑，伸出手指在他胸口轻轻一点，“你总是在很奇怪的地方有人情味。” 　　话音刚落，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先走吧，明天还得上班。” 　　蒋柯怔了一下，疑惑道：“都还没问完呢？” 　　“哎呀。”林倩白他一眼，“以后有的是机会，先走吧。” 　　她牵上手就作势要走，结果腿刚沾上地，顿时眼前发黑，脑袋里一阵强烈眩晕袭来，整个人浑身无力。 　　还好蒋柯眼疾手快，被她牵住的那手稍一用力，当即反客为主，止住了她倾倒的势头。 　　“是低血糖？” 　　“估计是……”林倩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努力站稳。 　　蒋柯扫视一圈，干脆伸手搀扶上去，“走吧。” 　　两人没有多待，很快离开灯红酒绿的酒吧。 　　来到街边，蒋柯随手叫了个代驾，挽在林倩肩膀上的手臂也没立马收回。 　　一旁的林倩也已经基本恢复过来，她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忽然转头对蒋柯笑了笑，也不管两人所处的位置，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凑了上去。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 　　微微热气如同游丝般从蒋柯耳间穿过，幽香扑鼻，吐气如兰，他身体冒出一股燥热感，强行压下后，面色不改地反问道：“那你呢，你就喜欢我？” 　　“当然咯。” 　　“你今晚有说过真心话吗？” 　　“有啊！”林倩眨了眨眼，“上一句不就是吗？” 　　…… 　　…… 　　…… 　　———————— 　　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 　　大家之前就硬生生凑出来一个炎帝，今天又是突然蹦出来一个…… 　　加更就……就挺多的（哭了 　　暂时先封顶加更，等我努力码字还上！ 　　茶门 第53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禁止吃瓜 　　每一种社会现象都与人群思潮息息相关，而在人群思潮的背后，往往有其现实基础。 　　年轻人越来越佛系，房子卖不出去，没人生小孩，就连旅游产业也不景气，这些现象说到底都是低欲望社会的外在表现。 　　每天上班就够累的了，忙了一天，那么点辛苦钱，连犒劳自己都不够，哪里有条件去奢求更昂贵更饱满的生活？ 　　不论是内卷，还是躺平，抛开现实条件去批判它，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时间匆匆来到六月中旬。 　　自从姜余的周末被改成单休，许明月和姜妈在管理书店这回事上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在平时，姜妈想不去书店就不去，但每个周日她通常都会赶过去，而许明月是不用去的。 　　姜妈的目的很纯粹——这俩小年轻嘛，周末肯定在家待不住，想要出去浪一下，到处逛逛，玩得开心了，晚上回去亲一亲，再抱一抱，嘿嘿！ 　　这样一来，她明年说不定就能当上奶奶，然后把小孩接到家里自己带，这样就不用整天闲得遛狗，愁着没事干了。 　　嗯，想象中是挺美好的。 　　现实情况完全背道而驰——每周就这么一天休息日，许明月和姜余俩人压根懒得出门溜达，不是没有计划，也不是在家忙着没羞没臊…… 　　实在是一觉睡到中午真的太爽了。 　　在没有闹钟的日子，两人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先后起床，慢悠悠从各自卧室里晃出来。 　　等洗漱收拾好，姜余抢过去做饭的活，没让许明月插手，说什么女生来例假的时候不能沾上油烟，对身体不好云云。 　　许明月没拂了他的好意，反正抢也抢不过来，说也说不过，这人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从来不缺借口。 　　快一点，两人吃好饭。 　　室外艳阳高照，光线在地砖上反射后依旧刺眼，许明月看了眼手机，三十度出头的天气，估计下午也不用考虑出门的事了。 　　她索性打消换衣服的念头，穿着一条刚过膝的睡裙走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荧幕里两人两妖一匹马的奇妙故事没放多久，姜余端着一杯温水摸到她边上坐下。 　　“来，多喝热水。” 　　“谢谢。” 　　许明月瞥他一眼，随口道了声谢，接过去后捧着杯子小口抿着。 　　姜余别的也不干，靠坐在沙发上默默盯着她侧脸看，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足神色，心中不停发出感叹。 　　有一个飞升来的女朋友果然很香，不用担心她知道网上那些关于热水的破梗，平时可以敞开来说话。 　　还有，她怎么连喝水的样子都这么讨人喜欢呢？看起来格外乖巧，抱进怀里肯定很舒服…… 　　开心了好一阵子，他这才抽空看了眼电视，等认出来是什么后顿时有些意想不到。 　　“你居然在看西游记？” 　　“嗯？”许明月没理解他在惊讶什么，“西游记怎么了？” 　　姜余从沙发里坐起身子，仔细看了两眼，咂咂嘴，“西游记可有些年头了，这都是童年回忆啊。” 　　“哦——”许明月瞅一眼电视，对他挑眉道：“你这是怀旧起来了？” 　　“是啊，好久没看过了。”姜余安静看一会，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才六月份，还没放暑假呢，怎么就开始放西游记了？ 　　再一看，是网络电视，这才觉得合理。 　　他等了一会，画面一转，立马伸手指向电视，“这个孙悟空，我小时候特喜欢，啧，武力高强，一棍子敲下去什么妖怪都得没命，就一个字，帅。” 　　“就这个猴妖？” 　　“对。” 　　许明月点点头，遥遥指向屏幕另一侧，“我喜欢这个猪妖。” 　　“猪八戒？”姜余愣了一下，眼里净是疑惑，“你怎么喜欢它，我们小时候都是用这个来骂人的。” 　　许明月抿了一口温水，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觉得它挺好玩的，没想太多别的。” 　　胖乎乎，圆滚滚的，还特别能吃，就跟烤鱼……哎不对，这个想法就不对。 　　反正就是可爱。 　　姜余看了看电视画面，又看向许明月，有些欲言又止。 　　当他组织好语言，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心生另一个念头，于是默默把想好的那些话咽下肚子。 　　再看向电视画面，只觉得自己念头通透，仿佛所有刻板印象都转眼消失。 　　抛开别的因素去看西游记，这就是师徒四人的一段路程，可以说是一部大唐公路片。 　　虽说孙悟空武力高强，潇洒帅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得爱上它，与此同理，猪八戒虽然好吃懒做，可光从表面来看却是实打实的真性情，也是西游记里为数不多的搞笑担当。 　　许明月的喜好应该由她自己决定，而不是自以为是地“纠正”她的想法。 　　她眼里的世界，比谁都更纯粹。 　　这边姜余还在冥思苦想，自我检讨，另一头电视里正好播放到猪八戒偷西瓜。 　　老农坐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西瓜，另一边猪八戒踮着脚出现在画面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随后摸到草棚边上窜来窜去，嘴里还不停发出些怪叫。 　　许明月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想笑，连忙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没敢再喝，吃吃笑了几声，转头看向姜余，“这猪八戒还挺像你的。” 　　“像我？”姜余指着自己，一脸不敢置信，“我哪像猪八戒了？” 　　许明月上下看他一眼，抿嘴笑了笑，没多解释。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偏偏他自己不知道。 　　大概是真傻。 　　眼见没等来后文，姜余有些急了，“不行，你得解释清楚。” 　　许明月摇了摇头，“说了就没意思了，你得靠自己猜。” 　　“我压根不觉得自己和猪八戒有什么共同点，我猜个什么劲？” 　　“你猜嘛。” 　　“不猜不猜！”姜余态度坚决。 　　许明月原本是想逗他玩，结果这会连自己都乐了，眉花眼笑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稍稍一用力，撑起身子靠了上去。 　　她抬起下巴，眯眼笑着，“我想吃西瓜了。” 　　姜余一手被压住，脸前又是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呼吸一滞，顿时被这不讲道理的攻势击溃，只得吞吞吐吐道：“六月份啊，西瓜买是能买到。” 　　“那就买！” 　　“可你来例假了……”姜余有些犹豫，“这也没法吃啊？” 　　许明月面色一沉，笑容渐渐敛去，冷声问道：“你这是在报复我？” 第54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真可爱（求月票！） 　　“绝对没有！”姜余赶忙摆手否认，“这是，这是因为西瓜性凉，你来例假的时候不能沾这种凉的东西，吃了容易加重……” 　　“行行行，别说了。” 　　许明月才听到第一个字就知道他没说谎，也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反正横竖都是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反驳的机会。 　　等她回去坐好，这会再看电视里的猪八戒啃西瓜，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哼哼两声，起身就走。 　　“你接着看吧，我回房间去了。” 　　“哎哎，等会——” 　　姜余伸出手，但没能拦住，手臂悬在半空中，左看右看，只见沙发上缩着一团棕白相间的圆球。 　　烤鱼瞥了一眼又拧回去脑袋，无声打了个哈切。 　　姜余居然看出来了一丝丝嘲笑的意味，不禁后背发凉，一人一猫共处在客厅里，气氛有些沉默。 　　卧室里。 　　许明月坐在床上，刚拿起书，翻看两页又搁在一边，脑海里思绪不断翻滚。 　　电视里的场景实在有些诱人，满满一口下去，一大块鲜红的瓜肉被咬进嘴，汁水迸出，淌到瓜地上，就连空气都像是掺上了些香甜…… 　　——所以西瓜到底是什么味道？ 　　思来想去，这事就像大半夜看美食视频，在吃不到的情况下去想这些纯属没事找事，徒增烦恼。 　　许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捡回来书接着看。 　　午后阳光充足，落在房间里，热意一点点充盈。 　　在床上坐久了，就算只穿了一条睡裙也有些受不了，许明月的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细汗，难受得扭扭身子，双腿一挪，下床走到窗边双手扯住窗帘，哗的一声合拢。 　　绝大部分光线被隔绝在外头，原以为能凉快些，可实际上收效甚微，坐上一段时间，感觉像是被闷在房间里蒸桑拿。 　　正当许明月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咚咚敲响，开门一看，姜余面露笑容站在门口，额头上虽然干干净净的，脖子上却依稀能看见几道汗水流下的痕迹。 　　他手指向餐厅那头，“我买了西瓜回来，等你明天……哦不，后天就能吃了。” 　　许明月愣了愣，探身出去一看，两颗黑绿相间的大西瓜侧躺在餐厅地板上，瓜皮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和电视剧里的西瓜一模一样。 　　就是看起来有点沉的样子…… 　　“你刚下楼买的？” 　　“对啊。” 　　许明月上下看一眼姜余，皱皱鼻子，“辛苦了。” 　　“小事小事。”姜余嘿嘿一乐，视线往卧室里瞟，疑惑道：“你没开空调？” 　　“没用过，我不会。”许明月坦白道。 　　听到这话，姜余心里一激灵，意识到机会来了，顺势自告奋勇，“我帮你开个空调，咱们下午在你房间看看电影？” 　　“行。”许明月侧身给他让出位置，“你进去吧。” 　　一进屋，莫名清香入鼻，让姜余心中不禁冒出旖旎念头，但也没多想，走到桌边找出遥控器，滴的一声打开空调。 　　不多时，一股冷风从空调里吹出，他伸手感受一下，回头道：“空调没问题。” 　　“好的。”许明月点点头，略带好奇地看着空调。 　　这个东西还挺神奇，难道它那肚子里有冰块？ 　　现代科技真厉害！ 　　姜余看没问题，转身出了卧室，又很快抱着笔记本电脑回来，手上还盘着电源线和适配器，当即就弯腰开始找起了插座。 　　许明月闲的没事，坐在床头一勾一勾地晃着腿，随口问道：“今天咱们看什么电影？” 　　终于在床边看到一个三孔插座，姜余脸上一喜，咔啦一声插好，转头答道：“看个悬疑的吧。” 　　坐到床边，他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手指划拉两下，“就这个得了。” 　　“利刃出鞘？”许明月凑过去看了一眼，“关于什么的？” 　　姜余挑了挑眉毛，“悬疑嘛，就是要猜的，说了就不好玩了。” 　　“猜就猜呗。”许明月撇撇嘴，一骨碌翻上床，裹来薄毯缠在腿上，支使道：“你把鞋脱了靠床头上，我靠一边看吧。” 　　“好嘞。” 　　俩人挨坐在一块，姜余轻轻一点，电影开始播放，正片还没开始，他手又不老实地在床上慢慢摸找起来。 　　在哪里呢……这边？不在。 　　另一边，嗯，也不在。 　　难道是这边？ 　　哈哈，找到了！ 　　“看电影！”许明月拍开他的手。 　　“哦。”姜余闷闷应了声，时不时瞄一眼侧边，像是还没死心。 　　琢磨片刻，他忽然灵光一闪，扭头过去，热切问道：“哎哎，你冷吗？” 　　“冷什么？” 　　“手啊……我呸！”姜余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对，立马一巴掌扇自己嘴上。 　　许明月眼睁睁看着他给自己重重来了一下，直接眼睛都瞪圆了，一脸震惊，好久都没缓过来。 　　“你想摸我手就摸，和我好好说不就行了，至于这么拼吗？” 　　她扒拉开姜余的手，仔细一看，这人嘴巴都红了一圈，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和你这一比，我拍苍蝇那次都算是轻的。” 　　“哎哟。”姜余捂上嘴，龇牙咧嘴一会，随后脸上一乐，松开双手，“当当当，没事了，哈哈。” 　　“真的假的？”许明月狐疑地瞅了两眼，“嘿，还真是……” 　　“是不是很厉害？” 　　许明月微微怔了怔，歪头看着他，“你和我解释解释，什么时候耐揍也成优点了？” 　　“呃。”姜余思绪一卡，看一眼屏幕画面，转移话题道：“哎哎哎，正片开始了，看电影！” 　　许明月被他这毛毛糙糙的模样逗得心里直乐，也没急着看电影，盯了他一会，默默把手塞过去，这才挤挤身子靠在床头看起电影。 　　自己这个男朋友真是可爱得不行。 　　被人喜欢，被人需要，也真是一件让人无比甜蜜的事。 　　另一头，姜余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冰凉感钻到手里，知趣地立马紧紧握上，用暖烘烘的手心包裹着轻轻揉搓。 　　随着时间流淌，他心绪安宁，眉眼也渐渐柔和。 　　在某个时刻，转头看去，一旁的许明月正咬着手指在认真看电影，像是真的想要提前猜出来谁是凶手。 　　姜余的嘴角一点点勾起，轻轻俯身过去，凑到她耳边细声说道：“你真可爱。” 　　许明月的耳廓被刺激得微微发红，她扭头过来，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笑道：“你好像也学会了读心术哦？” 第55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丢人女侠（1066）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许明月也没打算和他多聊，说完就转头继续看电影。 　　看悬疑电影的乐趣大半来源于剧情的未知，一旦猜出真相，后续就只是验证心中想法，像是一层层剥开洋葱而已。 　　这次看的电影并不复杂，从一开始便交代了案件的关键经过——女佣不小心拿错药，老作家自觉生命无可挽回，不愿让年轻善良的女佣因此入狱，于是通过自杀来替她摆脱罪名。 　　乍一看并不像悬疑片，毕竟始作俑者一目了然。 　　许明月一边看电影一边梳理剧情，余光一瞥，看见姜余正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看电影就看电影，你看我干什么？” 　　“哎没事没事。”姜余摆手打了个哈哈，看一眼电影画面，“这我都看过了，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挺好。” 　　“那你别光看我。” 　　许明月剜他一眼，不过也没指望他能乖乖听话，哼哼两声自顾自接着看电影。 　　这人以前还知道遮掩一下，被发现了也会脸红。 　　随着他脸皮越来越厚，现在别说脸红了，能不得寸进尺都算是好的。 　　想什么就来什么，没一会，姜余手上悄悄又使了点劲，像是不满足简单的揉搓，想要挤进手心里似的。 　　事实证明，永远不能高估他的自制力。 　　许明月心情莫名烦躁，手上使劲，直接抽出来垫到睡裙下边，“瞧给你惯的，不给碰了！” 　　“别别，我错了……” 　　“我不听。”许明月不为所动。 　　姜余一脸失落，张张嘴想求情，又没憋出来个什么好话。 　　本来特权就不多，这会还给收回去了。 　　怎么就非得在她来例假这会试探呢，这不没事找事吗？ 　　哎呀，亏大了。 　　他越想越后悔，眼巴巴地看向那边被压在睡裙下边的手，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她骗回来。 　　还没想出来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注意力又被那一双细长白净的腿给吸引去。 　　这个可比牵手…… 　　“给你给你。”许明月一脸不耐地把手递过去，摇头叹气片刻，“你给我收敛一下，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嘿嘿，行。”姜余欣然收下，这次没敢再胡闹，心里暗自窃喜。 　　中国人的性情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这句还真是鲁迅说的。 　　房间里温度逐渐下降，最后稳定在一个舒适宜人的水平，电影也渐渐播放到一半多。 　　许明月一路认真看下来，随着对人物关系的了解，以及各种明暗线索的浮现，心中有了模糊猜想。 　　“你说，这个凶手是不是……” 　　转头看去，姜余正低头打量着自己给他的奖励，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似的。 　　“至于吗？”许明月眉眼含笑，那手轻轻挠他一下，“就这么喜欢？” 　　“嗯嗯。” 　　姜余神色认真，点点头又继续瞅，也不知道那手上有什么好看的。 　　看了一会，这才意识到许明月之前的问题，续上她的话说道：“你猜出凶手了？” 　　“嗯。” 　　“你猜是谁？” 　　“这个不重要。”许明月伸手把电脑合上，挪到姜余身侧，眉毛一挑，“我倒是想听你分析关于我手的事。” 　　姜余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你想听我夸你手？” 　　许明月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拍他一下，纠正道：“评价，是评价，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脸皮那么厚？还我让你夸呢……” 　　“噢噢。”姜余顿时了然，捧着她的手瞅了两眼，这才开口：“肤若凝脂，手如柔荑。” 　　他把手稍稍举起，左看右看，一本正经地继续鉴赏：“皓腕纤柔，堪可盈盈握……” 　　“行了行了。”许明月脸上臊得慌，没好意思让他接着夸下去。 　　这都是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姜余话没说完，这就已经是憋了一口气，此刻再盯着这只手，又越看越喜欢，两相叠加，情绪无处发泄，越攒越多。 　　算了，不憋了。 　　他看着许明月光滑细嫩的小手，忽然脑袋一沉，在她手背上轻啄一口。 　　“干嘛呢？”许明月赶忙抽回手，皱眉抱怨道：“你怎么还亲上了？” 　　“呃，没忍住。” 　　许明月满脸无奈，刚想去洗手，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朝他身后努努嘴，“后面桌上，帮我抽张纸过来。” 　　“噢好。”姜余老实照做。 　　许明月伸手接过来纸，左右擦擦，把纸团成一球，愤愤扔姜余身上，“你自己说说，你今天都干了多少件好事了？” 　　“恋爱嘛，总会有点情不自禁。” 　　“我怎么没有？” 　　姜余思绪一卡，想了想，把自己右手递过去，“任你处置。” 　　“谁稀罕哪？”许明月嘴上嫌弃，实际却没有拒绝，将他的手扣了下来。 　　人和人之间的生理构造的确能有很大差别，这下看着姜余的手，再比比自己的，能够真切感受到什么叫沙包大的拳头。 　　平心而论，他的手算得上好看，由于本身五指足够长，指节比较粗大的缺点也被无限缩小，反而显得厚实有力。 　　许明月的指腹在他掌心划过，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己的粗糙感，居然还有一丁点儿着迷。 　　“你打算做什么……”姜余没憋住话。 　　他看着许明月只是到处摸摸，什么别的动静都没有，心里逐渐没底。 　　这还不如来一刀痛快的！ 　　“别急。”许明月瞥他一眼，“我再考虑考虑。” 　　她有些理解姜余了。 　　虽然两人分别是独立的个体，但是有恋爱这么一层关系在，又彼此信任，一旦像这样握上对方的手，就会忍不住地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像是小朋友抱着心爱的玩具，只不过这一次它带着温度，同时情绪也要更加浓郁——是自私的占有欲被满足后的欢喜，是肌肤相触后的怦然心动。 　　静静端详一会，许明月把姜余的手翻过，看了一会，并没有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嗯，看来好色的还是只有姜余。 　　目光在他的手背上扫过，忽然停在拇指处，那里有一道与周围肤色略有不同的痕迹，像是受伤后留下的疤痕，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你这里受过伤？”许明月抬头问道。 　　“哪里？”姜余伸长脖子瞅了瞅，“这里……好像是，呃，没什么。” 　　许明月微微颦眉，当即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再仔细看看，又有了新的发现。 　　疤痕细长，伤口齐整，应该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很快划过，伤口不浅，但还好是在指尖，所以…… 　　等等？ 　　许明月突然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谁，小脸腾地变红，连忙把姜余的手推回去，尴尬到不禁捂脸。 　　“其实，咳咳，其实没关系的，咱俩刚见面那会你激动一点也很正常。”姜余憋笑道。 　　许明月从脸红到脖颈，意识到光靠双手是遮不住了，索性一骨碌翻到床上，扯来枕头把自己埋在中间，闷声道：“求求你别说话了……” 第56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优秀的人民教师 　　空旷无人的操场。 　　易拉罐突然从看台座位上倾倒，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哐当响声。 　　不多时，教室里窗帘鼓动，不知哪个粗心孩子胡乱扔在桌上的书本，窸窣翻动几页。 　　故事还没结束。 　　学校围栏边，夕阳斜下，枝繁叶茂的梧桐被染上一片红。 　　汪叔叉腰站在树下，仰着头静静看着，像是出了神。 　　恍惚间，树荫轻颤，头顶哗啦作响。 　　——风来了。 　　“老汪，走了。”姜爸两手拎着东西，几步跟上。 　　“噢噢。” 　　没走两步，汪叔回头看一眼，有些唏嘘，“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这些树好像才……才这么高。” 　　他用手在半空比划一下，又觉得不形象，扭头四处找起了参照物。 　　“行了。”姜爸耸耸鼻子，“不就是个破树么，稀罕？” 　　“嘿，这个叫青春！” 　　“就你青春过？” 　　两人没说几句就坐上车，姜爸把东西搁后座放好，刚把车发动，裤裆里手机嗡嗡震响。 　　“等会，我老婆电话。”他指了一下手机，随即接通，“喂，我刚上车。” 　　“你那什么……教职工篮球比赛的奖品今天没忘带上吧？” 　　“呃，带了。” 　　“这回又送的什么？” 　　姜爸回头看一眼后座，犹豫一会才道：“送的油米面什么的……” 　　“哈哈？”姜妈笑了两声，“你们居然输了？” 　　通话声音本身就不小，加上姜妈声音洪亮，结果隔壁座的汪叔也听了个明白，车内俩人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对方的尴尬。 　　他奶奶的，这事估计能被笑半年。 　　电话那头笑了好一阵，姜爸被烦得不行，伸手想要挂电话，给汪叔拦住，语重心长地劝道：“哎哎，姜明德，别和你媳妇一般计较，忍住啊。” 　　姜爸没再冲动，咂嘴叹口气，静静听完对面放肆的笑。 　　“嚯，还没挂呢？”姜妈缓过来后也有点意外，“那行，你也别急着回来，直接把这些东西送小豆那去吧。” 　　“我送他那去干什么？”姜爸满肚子不乐意。 　　“家里又不缺，不给他俩给谁？” 　　“老汪还在我车上呢，人家不也得回家吃饭？” 　　“哦，那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聊聊。” 　　姜爸转头看去，汪叔在那使劲摆手，慌慌张张对着口型：别别别别别别别！ 　　“不用了，他说不急着回去。” 　　姜妈满意地呵呵笑了声，“你看人家多讲理。” 　　“嗯……那我先给送过去吧。” 　　“赶紧去。” 　　没一会，电话被挂断，车内的低气压一时半会散不开，场面有些沉默。 　　“走吧走吧，给你家小豆送过去。”汪叔开口道。 　　姜爸也不墨迹，咔咔两下发动汽车，一阵晃悠便上了路。 　　两人坐的这小车买了已经有些年头，现在姜爸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要说他的开车风格，基本可以用稳当两个字来概括，换句话说就是慢。 　　在市里开车开成他这样，愣是有种在街头巡逻的感觉，几分钟的路程被大幅拉长。 　　坐上一会，汪叔左看右看，有点沉不住气，于是挑了个话题聊起来。 　　“明年篮球比赛咱们好好打，争取拿回冠军，具体的就按照我之前的思路来，高一年级组那个新来的大高个，得一对一单防，不能再放他投三分了。” 　　“你说那个小范啊？”姜爸目光盯着前方，随口应付道：“他那篮球是打得不错，感觉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 　　“跑位也挺积极的，全场下来就没见他消停过。”汪叔感叹道。 　　“体力是不错。” 　　“等明年我……”汪叔刚说出口，又默默收住话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人家明年不说体力变好吧，经常锻炼的情况下，三十岁之前起码体力是不会变差的，但他们俩人就不一样了——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拿什么和人家拼？ 　　今年输了，输在年纪上，那么明年就更难赢，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也是难以违抗的物理法则。 　　沉吟片刻，他转口问道：“你家小豆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结婚的事有消息吗？” 　　“还没呢。” 　　“你俩不急？” 　　“我是不急，我老婆急坏了。”姜爸无奈扁扁嘴，接着道：“那天拉着我聊买车的事，车型都给选好了……” 　　“哟呵。”汪叔抬抬眉毛，“你俩对儿子可真好，挑的啥车？” 　　“三十多万的大众，具体是什么的我也忘了。”姜爸随口说道，这会再想起来还觉得有点魔幻。 　　这边俩人手上一笔闲钱攒了这么多年，除了书店当初装修那次，后边一直没处花，好不容易打算买个车支持一下儿子，结果居然直接被拒绝了。 　　真不知道是该说姜余傻还是，呃……反正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词。 　　听到姜爸的话，汪叔反应挺激烈，“你这三十多万买个什么大众啊？” 　　姜爸扭头看他一眼，反问道：“大众咋了？” 　　“三十多万你买个奥迪不行么？”汪叔一脸费解，朝窗外的人群努努嘴，解释道：“外人又不懂那么多，这开出去个奥迪，大家一看，四个圈，还不错，完了要是开出去一大众，那反应就成了——哟，这不是桑塔纳么？” 　　姜爸眼皮一跳，嘴唇翕动两下，愣是没给他找到反驳的理由，不过这会正好到了，他看一眼前后来车，把车停到路边，招呼道：“帮我提袋米。” 　　没一会，俩大老爷们从后座里拎出来东西，你我分好，一人提着一手，呼哧呼哧往小区里走。 　　汪叔跟在姜爸后边，四看一眼，感觉这小区绿化做得还挺不错的，扭头道：“我看那闺女长得是真不一般，就是感觉性子有点冷？” 　　“是有点……”姜爸沉吟片刻，又想起什么，摇摇头道：“但也能理解，那孩子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 　　“啧，这个不方便说。” 　　谈话间，两人走到门卫亭，给里边门卫拎了拎手上的东西，“我俩是过来送东西的。” 　　门卫小哥伸长脖子瞅瞅，看清来人后一脸警惕，视线忍不住往汪叔身上靠。 　　这个真不能怪他反应过激，就这么个光头肌肉中年男，搁牢里一放，一看就是个二十年起步的，这要再纹个身…… 　　哎嘛，太吓人了。 　　汪叔早就习惯这种事了，咧嘴亲切一笑，安抚道：“小伙子，你别怕，我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 第57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命的延续（1166） 　　门卫小哥如今手边就一破棍，他也没好好练过，这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亲切，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话都说不利索。 　　“好，好的，你俩进去吧。” 　　两人自此畅通无阻，才进去没走两步，姜爸顿住身形，左右看看，却是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来过——这也不认路啊！ 　　“咋的，要不打个电话让他俩下来？” 　　汪叔还以为他是想摆谱，毕竟这边两个人怎么都算是长辈，突然提着东西上门就跟去送礼似的，仔细想想还真有点不合适。 　　“不用。”姜爸把手头东西放地上，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问问姜妈。 　　这边手机才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拨出电话，汪叔指着不远处道：“哎哎，那个是不是小豆对象？” 　　姜爸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好像是吧……” 　　前边一道靓丽身影慢悠悠走着，马尾一晃一晃的，手里还提着一袋菜，像是刚买完菜准备回家。 　　这个身高，这个外形……可不就是许明月么？ 　　姜爸给汪叔使了个眼神，两人提上东西快走几步，没一会就跟到她身后。 　　“闺女。”姜爸打了个招呼。 　　这会许明月刚从商场回来——看完电影后，她和姜余在房间里牵牵小手聊聊天，一下午飞快过去，结果等到饭点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的菜还不够一顿吃的，于是两人商量好做菜和买菜的分工问题，昨天刚来例假的她自然成了出门买菜的那个人。 　　这会她嘴里哼着歌，感受着惬意的归家时光，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居然看见两位和蔼可亲的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叔，叔叔……两位叔叔好！” 　　姜爸点点头，提起手上的油和面，“给你俩送点东西过来。” 　　“啊，好的！”许明月很快就明白，“我打电话叫一下姜余，他现在……” 　　“没事，我俩提上去就行。”姜爸出声打断，朝她身后努努下巴，“都已经走这了，也不差这两步路，你带个路就行。” 　　许明月没再耽误，伸手指了个方向，并没有自顾自走在前边，反而跟在姜爸身侧，只有走到指清方向的地方才开口说句话。 　　只要不刻意绕远路，从小区门口回家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三人一言不发走到家门前，许明月掏出钥匙开门后第一个进去，弯腰在柜子里抽出俩拖鞋。 　　“不用了，我俩这就回去。”姜爸把手上东西搁鞋柜上，带着汪叔转身就走。 　　许明月劝两人进来坐会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已经见不到人影。 　　那边姜爸两人刚到电梯口，姜余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走出来，弄清是什么状况后连忙招呼：“爸，等会等会，你俩别急着走啊，留下来吃个饭。” 　　“啧，你俩吃就行了，我还得回去。”姜爸抬眼看了看电梯，心中有些急躁。 　　这破电梯什么玩意，走得怎么这么慢？ 　　姜余低头看了眼身旁的许明月，也没换鞋，直接追到电梯口，张嘴就说：“你和我妈从来没在这边吃过饭，许明月在家里和我念叨好多次了，今天你和我叔俩人留着吃一顿不挺好？” 　　“……”许明月嘴角一抽，顿时拳头硬了。 　　“下次再说，我还得送你汪叔回去。” 　　“别呀，我菜都快做好了。” 　　“算了算了。”姜爸死活不松口。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点接近，三人僵持在电梯口，眼看就要抵达，忽然一只纤手搭在姜爸手臂上，伴随而来的是许明月沁人心扉的细软嗓音。 　　“叔叔，您难得来一次，这次来了就先吃个饭，不然我和姜余以后都不好意思回去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却没有人迈进去。 　　姜爸低头看着许明月，她大方得体地站在那，目光澄净，一副乖巧模样，嘴里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他俩要是真不回去了，哪怕就是推脱一次，自己肯定还得挨老婆一顿骂…… 　　他转头和汪叔对视一眼，两人无声间很快就交换了意见。 　　——你别看我，我也没辙。 　　等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几人已经在门口换鞋，许明月笑吟吟地在客厅安顿好两位，扭身就走进厨房。 　　姜余正在站在水池边认真洗菜，搓好后甩一甩扔到旁边碗里。 　　许明月悄悄摸到近处，伸手拧上他的腰，低声责怪：“你想嘚瑟就嘚瑟吧，还要来个借花献佛，当着我的面冒充我？” 　　“一时情急嘛……” 　　姜余耸耸肩，又突然觉得腰上有点痒，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是许明月在掐自己，不由笑道：“别气别气，你去招呼一下我爸他俩，回头再和我算账得了。” 　　许明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被自己掐得面不改色，手都酸了也没见他喊一声疼，索性瞪他一眼撒开手，扭头就出了厨房。 　　客厅里。 　　姜爸坐在烤鱼专用沙发上，一人一猫各占一个角落，默默对峙。 　　另一头，汪叔手里握着平时两人用来锻炼身体的剑，一招一式地在客厅比划，咂咂嘴，感叹道：“哎哟，不错，挺好看……” 　　这一幕落在刚从厨房出来的许明月眼里，她心头一紧，也没敢靠得太近，远远出声提醒：“汪叔，你这握剑姿势不对，可能会伤到自己。” 　　“哦好。”汪叔一改握姿，双腿扎在地上摆出一个架势，哗啦一道银光如同流水闪过，完了还有些洋洋得意，摸头笑道：“嘿嘿，我这还挺像那什么江湖大侠的……” 　　“这，这个，我来教教您，我是专业的！”许明月踏踏两步，趁着他没舞剑的间隙连忙赶过去。 　　“真的啊？” 　　“真的……” 　　姜爸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旁边俩人突然有模有样地练起了剑，弄得他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我本来打算从学校出来直接回家，怎么突然就在我儿子家里坐下，一边等着吃饭，一边看着我同事和我儿子女朋友在客厅练剑了？ 　　这个剧情有问题啊！ 　　他看了一阵，越看越别扭，浑身都不自在，正巧又看见一只棕白胖猫缩在沙发另一头死死盯着自己，心里莫名发毛，干脆起身往厨房走。 　　姜爸远离那个是非之地，信步走到厨房门口，只看一眼就迈不动腿。 　　只见灶台前杵着一个高大背影，身上系着围裙，动作娴熟地炒着菜，依稀能看见后脖颈处的汗水。 　　厨房里油香四溢，滋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墙面上的瓷砖反射着红色火光。 　　这……这是姜余？ 　　“咳咳。”姜爸被油烟呛到，也不好意思站在门口不动，只好走到厨房里，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台面，“做这么多菜干什么，不浪费么？” 　　姜余做菜做得好端端的，突然看见姜爸顿时有些意外，面对熟悉的刁难这才稍稍安心。 　　“不多，能吃完。” 　　“那就行。”姜爸微微点头，随口问道：“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姜余把切好的肉丁倒进锅里，边翻炒边道：“上班，下班，回家陪女朋友呗。” 　　“嗯……生活上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都挺好的。”姜余手头正忙，只好分心应付他：“日子挺好的，您就放心吧。” 　　“放心个屁。” 　　姜爸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人，下意识问了几个想问的，这会又没了话，只得原地站着。 　　他上下打量一眼，这才发现姜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发型，模样也不太一样了，有种说不上的陌生感。 　　这是我家那个傻儿子？ 　　他皱眉思考片刻，忽然心有所感，像是什么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得到解答，表情变得轻松释然。 　　轻笑两声，拍了拍姜余肩膀，“那你好好做饭。” 　　说完就出了厨房。 　　今晚这顿饭本来就属于临时起意，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孝敬一下，加深彼此感情，其实没什么可聊的。 　　等饭菜上了桌，姜爸和汪叔两人吃完一碗饭就没再吃，留了点肚子还打算回家多少吃点媳妇做的饭，就算凉了也得扒拉两口劳动成果，免得过两天被拿出来说事。 　　暮色降临，晚风凉爽。 　　两人提着东西进，空着手出，晃晃悠悠走到小区门口。 　　汪叔咧着嘴从牙缝里挑出点残渣，啐的一口吐掉，发自内心赞道：“小豆厨艺还不错，我都后悔没多吃一碗了。” 　　“嗯。”姜爸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那个闺女，啧啧，也和我上次看见那回不太一样，还挺热心的。”汪叔揽着后脑勺，一颠颠地走在路上，感叹一会，忽然问道：“你回头帮我问问小豆，他那女朋友上哪找的，我家小子也得谈个这样的。” 　　“关我屁事。” 　　“是和你没关系，但是我着急啊，不然等我老了他还没成家，那会再急还来得及吗？” 　　“急也没用。”姜爸撇撇嘴，回头看一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坦然笑道：“别说以后，咱们现在就已经上年纪了。” 　　但是，我家姜余好像是长大了。 　　一个人在衰老，与此同时，他的人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延续着，两个人的中间是斩不断的血缘亲情。 　　由此一来，衰老与成长，这两件被人为赋予情感因素的自然现象彼此交融，好坏掺半后又回归为自然。 　　我老了，但总有我关心的人替我活着。 　　人啊，只要有个盼头，不管是在哪个生命阶段，日子就能安安心心地好好过。 第58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胖不死你 　　明亮窗后，两人家中。 　　许明月一趟一趟地忙着把餐盘端进厨房，转身出来，又看见姜余拿着筷子往嘴里挑进去一鸡翅尖，嚼得咯嘣咯嘣响。 　　“你说你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哎，没事。”姜余把骨头吐到一边餐巾纸上，嘿嘿一笑，“我爸第一次过来，得让他感受一下咱们的热情。” 　　“再说，反正我也能吃完，不浪费。” 　　许明月嘁了一声，看他在那吃零食似的夹菜，忍不住发笑，“就这样今天还不练剑，胖不死你？” 　　说是来她例假不能过度运动，实际上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可就不好说了。 　　听说男人中年容易发福？ 　　就姜余这样……感觉得盯紧点。 　　“练剑在于长久，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出成果的。”姜余不在意地撇撇嘴，嘴一张，又是一口菜，含糊不清道：“而且一口也吃不成胖子。” 　　“光这一会你都不止一口了。”许明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把餐盘送进厨房。 　　姜余坐在餐厅又吃上两口，始终没见到她出来，忽然意识到不对，赶忙起身走到厨房里头。 　　“你干嘛呢？” 　　“什么？” 　　许明月刚戴上手套，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水池，顿时了然，“这也不行？” 　　“不行不行！”姜余眉毛一竖，抢几步过来伸出手，“手套摘了给我。” 　　许明月嘴皮微动，刚想表达反对，对上那道坚决的目光，顿时有些怂了，一边摘手套一边嘀咕：“给就给，你装个什么凶……” 　　家里平时要洗的盘子不多，今天就算来了两个客人也没多少，要说洗个碗能有什么严重后果还真不至于。 　　但是姜余就是对这种事格外敏感，恨不得把任何危险因素都排除掉，具体表现出来就是反常的强势和不讲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许明月手头也没什么事，干脆依靠在厨房门口上，看着姜余在水池边洗洗刷刷。 　　这么一傻大个，抢着帮自己洗碗，这么一看还挺有意思的…… 　　说到底，不论是平时的温言软语，还是特殊时期的声色俱厉，他的目的一直都很纯粹，那就是为了自己好。 　　或许有些笨拙，或许有些用力过猛，但这些点点滴滴里都能让人清楚地察觉到一个明确的信号。 　　——我很在乎你。 　　许明月怔怔出神片刻，恍然发觉自己脸上烫得不行。 　　等再看向姜余的时候，就连视线也仿佛带上了温度，有难言的灼热在眼中流淌，急迫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宣泄出浓烈的情绪。 　　所以，假如自己是姜余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哎哟，可算洗好了。” 　　姜余麻溜脱掉手套，转身看去，许明月正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此刻她双颊绯红，转眼就扭头到一边，压根没敢对视上来。 　　“你怎么在这？” 　　“我……” 　　许明月深吸口气，努力抬头看去，“我感觉你好像胖了点，想看看是真是假。” 　　“我靠？！”姜余嘴巴微微张大，不敢置信地立马撩开衣服，看了两眼，腹肌若隐若现，又觉得没什么变化。 　　“咦，我真的胖……” 　　话到一半，许明月被堪堪压下的羞意一股脑又冲上了头，一巴掌扇在他手上，“没错！胖了！不用看！” 　　姜余被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松开衣服，心里还有点委屈。 　　“真的胖了啊？” 　　“你……” 　　许明月银牙紧咬，满肚子怨气，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傻子，总是能在人类智商无法企及的未知领域展开剧情？ 　　居然一言不合就撩衣服？ 　　这都什么事啊！ 　　数不清的情绪在心中纠缠，没费多少功夫就让许明月感觉到心累。 　　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看错了，你没胖。” 　　说完，转身就回房里休息，只留姜余一个人愣在厨房不知所措。 　　…… 　　夜色渐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始终没人敲门，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许明月坐上床头不久就从情绪中走出，细细一想，并不觉得姜余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反倒是自己的行为显得无理取闹。 　　还是有点矫情，一定得想办法改改。 　　刚过十点，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当即打算推门出去给姜余好好解释一下事情经过。 　　如果有必要的话……道个歉也行。 　　走到门前，突然有些紧张，手上动作也不由放轻。 　　房门被她一点点推开，从一条缝，渐渐宽至能容人通过，出门一看，对面房间里空无一人。 　　不在卧室，难道他在洗澡？ 　　思索间，有轻微响动从客厅那边传来，许明月像是意识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移步过去，只见姜余手里拎着剑，身上汗水涔涔，衣服都被汗湿一大片，正在一板一眼地温习她教的剑法。 　　态度很认真，就是动作不太标准。 　　“欸，你出来了？”姜余余光瞥见她，顿时脸上一喜，笑呵呵道：“我在减肥呢。” 　　许明月心头一紧，什么解释和道歉都通通不见，沉默片刻，走过去道：“放心吧，你没胖呢。” 　　“嗯？”姜余怔了怔，“你是在哄我开心？”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许明月轻轻摇头，“你不仅没胖，甚至还结实了点。” 　　姜余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脸上表情有些错愕。 　　刚才自己郁闷得要死，辛辛苦苦练了半天的剑，敢情没胖啊？ 　　念头消散，他顿时感觉浑身发酸，把剑搁在一边，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 　　“累死我了，这剑真不是一般人能练的。” 　　许明月蹲俯下身，凑到近处歪头看着他，轻声开口：“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 　　“嗯哼。” 　　姜余眨巴眨巴眼，又问道：“那假如我以后胖了，你会嫌弃吗？” 　　“我想想……”许明月仰头思考一会，盯着他道：“你先去洗澡，晚点帮我吹头发。” 　　“吹头？哦好好好！” 　　姜余一脸惊喜，不出意料被带偏思路，双腿一蹬站起身，转眼就消失在客厅里。 　　等他奔进浴室，哗哗水声响起，许明月拿起剑翻看一眼，不由轻笑出声。 　　这人居然傻不愣登的担心自己会长胖，真当这剑法是便宜货呢？ 　　正此时，过道那侧，卫生间门被忽然打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呼唤道：“帮个忙！我忘带衣服了！” 　　许明月手一抖，清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嗯，夸早了。 第59章 第一百三十章 亲爱的包子（求月票！） 　　一夜沉睡无梦。 　　早晨睁开眼的时候，不会再意识朦胧地疑惑自己身处何方，也没有萦绕在心头淡淡的忧愁。 　　在枕头上贪恋片刻，许明月支起身子，下床穿戴整齐，又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迎着初升的阳光，踮起脚尖伸个懒腰，舒服得哼哼两声，转身动作轻轻地推门出去。 　　姜余的房门还没开，就让他多睡会。 　　在洗漱台前忙活好，在脸上一阵涂抹，完成早间护肤的工作，这会再回到姜余门前，敲门两下叫他起床，听见里面细微响动，这才心满意足地换鞋下楼。 　　一路走到早餐店，这会出门上班的人已经渐渐多起来，老板娘手头正忙，看见许明月来了也没忘招呼。 　　“姑娘，今天挺早啊，老样子？” 　　“阿姨早呀，今天我那份换成豆腐脑吧，另一份老样子。” 　　“好嘞。”老板娘抬眼对上另一个新顾客，对许明月笑道：“那你去里边坐坐，等会我叫你。” 　　到早餐店里落座，四周男男女女，有独自一人埋头吃早饭的，也有两两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情侣。 　　静静看上一会，思绪飞回，莫名想起姜余。 　　——他现在应该在洗漱了吧？ 　　这人起床一向很快，披上衣服就直接出来，一边扣上衣服，一边刷牙，在脸上胡乱抹一把就算是完事了。 　　想起某个普通的早上，和姜余并肩挤在洗漱台前，亲眼看着他从半梦半醒到神智清醒，然后一脸笑意地看过来，大大咧咧地说些让人难堪的情话…… 　　他怎么就不会害羞呢，难道这个也是天生的？ 　　念头越飘越远，外界逐渐失真，就连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察觉。 　　“姑娘？” 　　许明月一激灵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半个早餐店的人都盯着自己，老板娘正站在门口那头，一脸笑呵呵的。 　　“姑娘，你的那两份做好了。” 　　“噢噢。”许明月连忙站起身，几乎忘记怎么走路，接来早餐后局促地笑了笑，“谢谢。” 　　“这一天天的，你给谁带早饭呢？” 　　“男朋友。”许明月声若蚊蝇地答了句。 　　她脸上滚烫，再也待不住，一路落荒而逃回到家中。 　　姜余已经起床了有一会，正坐在餐桌边等待投食，听到开门的动静，侧身往过道里瞅。 　　“早上好啊。” 　　“早上好。” 　　“包子包子，我亲爱的包子来了。”姜余呵呵笑两声，接过来早饭，打开一瞅，里面居然是一份豆腐脑，疑惑道：“今天换花样了？” 　　“啊？”许明月愣了愣。 　　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早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给错了。 　　“我弄错了，换回来吧。” 　　“那行，把我亲爱的包子还给我。”姜余挑挑眉毛，故意把‘亲爱的’三个字咬得很重。 　　“包子就包子，你看我干嘛？” 　　“你，我所欲也，包子亦我所欲也。”姜余伸手接过来，凑到塑料袋上闻了闻，一脸满足，“两者我全都要。” 　　他捏着一个包子左看右看，又远远地和对桌许明月比较一下，恍然道：“等会……还真挺像？” 　　许明月正闷头吃着豆腐脑，脑袋里还在回放刚才在早餐店的尴尬场面，听到他的话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嫩圆乎的包子在初阳下闪闪发光，旁边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包子呀，真白！” 　　姜余演技浮夸地感叹一句，张嘴吃掉一大半，就剩一点包子皮还在手上，边嚼边道：“也是真香！” 　　“……？” 　　等到两人各自从家中出门，许明月走在去书店的路上，还是一头雾水。 　　我好端端一人，怎么突然就成他嘴里的包子了？ 　　低头看一眼手机，自己的微信头像已经被强行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包子，再一看，姜余的头像也被他换成了豆腐脑。 　　刚才餐桌上现成拍的照片，当即就拿来用了。 　　许明月看上一会，越看越觉得无厘头，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 　　生活中不可能所有事按照计划循规蹈矩来，总会有一些在精心设计外的偏差，落在心底就成了意外，这些意外沾上恋爱的滋味，便化成别样的甜，让人像是喝了酒一般的微醺。 　　不管是包子，还是什么别的，反正他喜欢就行。 　　拐过距离书店不远的转角，走进小巷，只见两人坐在门前，一人一张椅子，正惬意地晒着太阳。 　　看清是谁后，许明月有些意外，走过去笑道：“阿姨早啊，小姨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呀？”吴亚楠掀开墨镜，朝一边的空位抬了抬下巴，“来陪我俩坐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许明月没有拒绝，坐到椅子上把猫包脱下，放出里面的烤鱼。 　　姜妈正闭目养神，侧头看一眼，挑了挑眉毛，“今天怎么带烤鱼过来了？” 　　“我让她带的。”吴亚楠答道。 　　“对，今天要拍照。”许明月把烤鱼抱在怀里，揉搓它毛乎乎的脑袋，“而且烤鱼总在家里不愿意出门也不好，出来让它活动活动。” 　　“对嘛，我就说这个猫，它太……”姜妈嘴里的胖字还没说出口，被她及时收回。 　　猜都不用猜的，这个字一说出口，许明月指定又要说些什么这是结实，不是胖什么的话。 　　这么机灵一姑娘，怎么在养猫这件事上就这么糊涂呢？ 　　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干脆就当没这回事，摆摆手继续晒太阳。 　　夏至前的最后一天，太阳在东升西落的前后还算温和，不至于太晒人，皮肤暴露在这样的阳光下只有些许暖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逐渐模糊了事物的边界，体感上来说也像是蒸发了自己的灵魂。 　　微热的环境让缱绻的念头舒展开，对外界的感知逐渐变得迟钝，由此一来，每一次经受阳光直射的经历都变得有些相同，以至于在多年以后看到阳光下反光的桌面或者远处抖动的地平线，还能够和曾经的许多个自己产生共鸣。 　　小巷里，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扬起难得的喧嚣。 　　三人坐在门口休息一段时间，烤鱼都已经打起了盹，许明月的手机忽然轻轻震动，一阵窸窣掏出来手机，凝眸看去，是姜余发来的消息。 　　消息不长，只是一句话而已。 　　——我想包子了。 第60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书店的未来（1266） 　　包子，什么包子？ 　　哦，懂了。 　　许明月很快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由低声轻笑，手指戳着屏幕回复消息。 　　“在干嘛呢？”吴亚楠拎着椅子过来，拍了拍她，“不早了，进去吧。” 　　“好嘞。” 　　吴亚楠和姜妈两人把椅子搬进书店，转头一看，许明月还在门外。 　　刚才答应得很干脆，这会进门倒是磨磨唧唧的，只见她手里拖着椅子，走一步停一步，眉眼含笑地鼓捣手机。 　　“这是？” 　　“应该和小豆聊天呢。”吴亚楠撇撇嘴，“小俩口感情真好。” 　　姜妈点头表示赞同，忽然转头问道：“那你和赵卓，你俩人怎么打算的？” 　　“我啊？”吴亚楠指向自己，抬眼思考片刻，“应该年内吧。” 　　“这么快？” 　　“你怎么还嫌快了？” 　　“哦没事。”姜妈扇一下手，“我都忘了你是个老姑娘了，那是该着急点。” 　　“你，你说什么？”吴亚楠表情僵住。 　　姜妈没搭话，左右看一眼，自顾自走到一边，嘴里念叨：“哎，我家小豆那狗呢？” 　　另一边，许明月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走到书店里，抬头就看见吴亚楠跟石化了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呢？” 　　“我……” 　　吴亚楠刚想说话，看见许明月富有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心里忍不住发酸，差点流下两行浊泪。 　　她哭丧着脸抱了上去，“我姐嫌弃我！” 　　一边嚎着，还不忘伸手揩油，掐一把脸，又顺着背，一路下到腰…… 　　“哎你！”许明月挣扎开来，柳眉竖起，“你能不能忘了这一招？” 　　“不就是碰一下么。”吴亚楠揉揉眼睛，转眼就又揽上许明月的胳膊，“不闹了，走，咱们给烤鱼拍照去。” 　　许明月没好气地瞥她一眼，缓了一会才觉得无恙，弯腰把烤鱼抱起。 　　两人带着猫走到书店深处，把东西搁沙发上，吴亚楠掏出一个相机，抬头看了看灯光条件，又跑一边打开两盏灯，这才开始指挥拍照。 　　“先把烤鱼放沙发上吧。” 　　“行。” 　　烤鱼对于任何形式的安排态度都很简单明确，只要地方够大，能够让它趴着歇息，那就好商量。 　　放沙发上，可以，放谁的腿上，更好。 　　假如是许明月抱着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回书店，吴亚楠举起相机对准烤鱼，一点点调整，不由感叹：“你这是上哪买的烤鱼，也太乖了，羡慕呀。” 　　“捡的。” 　　“就这？还说捡来的……”吴亚楠咔嚓一声拍好，招招手示意许明月过来，“你家烤鱼这么好看，上哪能捡？” 　　“真是捡来的，刚捡来那会可没这么壮。” 　　许明月笑看她一眼，转眼细细打量照片，沉吟片刻，“我感觉后面东西有点太杂了，烤鱼这个主体不够突出，而且好像还有点跑焦。” 　　“咦，你这进步还挺快。”吴亚楠眨眨眼，有些意外。 　　头一次在书店拍照的时候，许明月基本是一问三不知，站哪，怎么站，是迎着光线还是背对光线，全都不懂。 　　纯粹一个摄影小白。 　　最近拍照的时候她时不时会提点意见，之前还没在意，今天才恍然发现其中变化。 　　难道她这段时间特地学过？ 　　“我平时没事就拍拍照，最近和书店房东互相寄照片，她有教过一些。”许明月坦白道。 　　吴亚楠听到一半，面色有些古怪，皱眉问道：“你是说秋姨？你在和她互相寄信？” 　　“对啊。” 　　“那，倒是挺稀罕。” 　　“怎么了？”许明月扶了一下软趴趴的烤鱼，转头笑道：“我还挺羡慕她的，可以到处旅游看风景，有时候是在古镇，有时候是在陌生的大城市，还有的时候像是在什么荒原上——不像我，我就没法，呃，我没怎么旅游过。” 　　好险，差点说漏嘴…… 　　吴亚楠安静听着，手中的相机缓缓放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良久，她抬头看向许明月，凝眉舒展，笑道：“她应该挺喜欢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许明月愣住。 　　“不提这个。”吴亚楠略过这个话题，举起相机，朝烤鱼那边努努下巴，“先把照片拍了再说。” 　　“好嘞。” 　　一个上午匆匆过去，烤鱼愣是没睡个好觉，被两人这么折腾，饶是它这好脾气也受不了，等再被许明月抱起来的时候，微怒地喵喵叫，伸爪在她身上扒拉，试图温柔地宣告自己的不满。 　　“好啦。”许明月在它脑袋上轻抚两下，“辛苦你了哦。” 　　“喵……” 　　烤鱼瞬间全身发软，没再抗议，就连俩耳朵也耷拉下来，眯着眼像是很快又能睡着。 　　“真乖呀。”吴亚楠伸着脖子看两眼，咂咂嘴感叹道。 　　“毕竟是咱们店的明星。”许明月笑了笑，坐到沙发上，扭头问道：“最近公众号数据好像挺不错的？” 　　“对啊。”吴亚楠喝一口咖啡，手指在半空虚画出一条折线，“最近后台数据，就这样，咻的往上跑了，浏览量翻了好几番。” 　　她朝烤鱼那挤挤眼，“主要功劳在烤鱼身上。” 　　许明月听到这个好消息，也忍不住有些开心，把烤鱼稍稍抱得近了些，“果然有很多人喜欢我家烤鱼。” 　　这么一看，互联网上似乎也不全是充满戾气的人，剩下的那部分应该都是喜欢猫的。 　　吴亚楠点点头，盯着烤鱼看上一会，越看越心动，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烤鱼，看它没什么反应又戳上一下，兴奋地浑身发紧，嘴里还忍不住发出些怪叫。 　　“行了行了，你这样能给它戳醒。”许明月扭开身子，没让她再胡闹。 　　“切，小气鬼。”吴亚楠撇撇嘴，坐上一会，转口道：“公众号的事，我和赵卓一直在盯着，后面查了一下，是一家本地的自媒体写了个报道，后续又有几个转发，所以流量才有这么大变化。” 　　“这样哦。”许明月低头看一眼，不由疑惑道：“上面说的什么，说的烤鱼？” 　　吴亚楠忽然笑出来，眉眼弯弯地盯着许明月看上一会，摇头笑道：“哪能光报道一只猫呀，都是说咱们这个店，做了很多年，环境好什么的……” 　　许明月渐渐理解了，环视一圈书店，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咱们算是成功了？” 　　“没呢，还远得很，流量都没变现呢。” 　　吴亚楠朝着书店门口方向抬了抬下巴，“这才是第一步，以后有多少新顾客，那还得看咱们本事。” 　　说完这句，两人视线相交，会心一笑。 　　但不论如何，伴随着一些运气，如今我们至少是迈出了第一步。 第61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好没吃夜宵 　　在最初的设想中，线上引流是一个细水长流，稳赚不赔的买卖，然而最近突然出现的关注度让这件事得以迅速推进。 　　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留下慕名而来的顾客，将这些流量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盈利。 　　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有姜妈和吴亚楠分别负责具体细致的工作，许明月需要做的只有常常赶来书店帮忙看看店，顺便在姜妈的教导下学习如何运营书店。 　　——辨别书籍质量好坏、进货渠道可靠与否，甚至还有与老顾客彼此熟悉。 　　她原本只是打算能帮就帮，就当还了姜余的人情债，并没多做指望，但自从吴亚楠参与进来，小小的念头被放大成完整的计划。 　　现如今，更是发自内心地对书店的事业有了归属感。 　　一代人正年轻，一代人正老去，自然变迁下，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坦然接受书店即将淹没于时代的现实。 　　书店是关于文化的理想，也是做生意，两者并非不可协调，只要耐心走下去，一点点摸索，总有机会找到出路。 　　…… 　　…… 　　…… 　　天色昏黑，写字楼里依旧灯火通明。 　　周一的忙碌像是对工薪阶级拥有周末的报复，恰逢年中，公司事务忙得停不下来，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无尽的加班。 　　不加班的话，不仅明天自己要加倍的忙，说不定还得拖累全组的进度。 　　好在公司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情味，加班费从没少过，要是加班到九点，还会有人送来夜宵。 　　忙好手头的工作，留下一部分等会收尾，姜余抬头看一眼，时钟已经走到九点半。 　　正伸着懒腰，门口晃进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 　　“姜哥，吃不吃烧烤？” 　　“烧烤？” 　　姜余扒开袋子看两眼，里面是些烤肉串与蒜蓉蛤蜊一类的东西，种类并不多，大概之前在别人那已经分去不少。 　　“没多少了，哈哈，那帮人还挺能吃……”小李脸上有些尴尬。 　　姜余犹豫片刻，洒脱地摆摆手，“我就不用了，还得减肥。” 　　“你减肥？你这身材还减什么肥？”小李随口说了两句，提着袋子回到工位上，也不客气，直接把剩余的烧烤盒全码在桌上，侧头问道：“那这些就都我的了哈。” 　　“吃你的吧。” 　　“谢谢哥。”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 　　烧烤香味在办公室里渐渐散开，姜余只是鼻子嗅了嗅，没再分心，打算尽早把工作收尾回家。 　　刚忙上一会，那边又传来声音。 　　“哎哎，你看微信！”小李晃了晃手机，一脸眉飞色舞，“部门群里的新消息。” 　　姜余拿出手机看一眼，群里林倩发了个新消息，说是这周末计划安排一次部门集体活动，具体地点未定，允许带上亲友随行。 　　“团建……”小李仰头思考片刻，评价道：“促进同事之间的感情，不错！” 　　“嗯。”姜余点点头，把手机搁一边，心里却是有点郁闷。 　　周末在家里待着休息不香吗？ 　　虽说出门玩不花自己钱，可是……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有外人的情况下，许明月是肯定不让随便牵手的。 　　哎呀，糟心呐！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直到回家的喜悦又占据上风这才消失。 　　夜幕下的街头，月光清冷，三三两两站在街边，大概都是等着回家的上班族。 　　姜余打好车后甚至不愿意多站一会，走到一边公交站的长凳上坐下。 　　忙了这么久，一歇下来就犯困，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去，小李正抱着公文包端坐在一旁，又觉得晦气得很。 　　您那一摊子事还没忙完呢，腆着脸跟我一块下班干什么？ 　　本以为林倩当了领导他多少能收敛点。 　　啧，还是高估了。 　　心里还在腹诽，忽然闻到小李身上若有若无的烧烤香味，馋得姜余肚子不由发出声响。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包子头像，手指戳击几下发出消息。 　　“刚从公司出来，准备打车回去，能不能给我做点夜宵？” 　　过了好一阵，等打的车都快到了也没等来消息，倒是小李先开的口：“你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了，看什么呢？” 　　姜余抬头看去，迎上一张充满好奇的笑脸，精神满满，一看就没少摸鱼。 　　我特么…… 　　他强行忍下吐槽的欲望，随口敷衍道：“没啥事，让我对象做个夜宵。” 　　“噢——”小李的求知欲得到满足，眉毛扬得高高的，嘴里的后文还没说出口，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人刚才不是还说要减肥不吃夜宵吗？怎么这会…… 　　哦，等着回家吃女朋友做的夜宵是吧？ 　　明白了。 　　公交站里一阵夜风吹过，街头人影渐稀，马路对面又有几人被接走。 　　姜余看了眼司机现在的位置，又看看许明月有没有回复自己，等再看向小李的时候，突然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和刚才仿佛不是同一号人，不由心生疑惑。 　　“你这脸怎么绿了？” 　　“呃……” 　　“吃烧烤吃坏肚子了？”姜余左看右看，觉得他这症状还挺像的，拍了拍随身的包，“没事，我这有藿香正气水，你要不要？” 　　“不用不用。” 　　“真不用？” 　　“欸，我车来了！” 　　姜余眼睁睁看着他一骨碌钻进车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难以分辨的尾气，心里不禁暗自庆幸。 　　瞧给他急的，还好自己忍住了，不然估计也得中招。 　　哎，自制力真是个好东西。 　　我可真棒。 　　这边姜余正夸着自己，在他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不远处又没了声，扭头看去，对上一双含笑的美眸，正是林倩。 　　“姜同学，晚上好。” 　　林倩的长发被染上了酒红色，发梢微卷地从肩角垂落下来，显得有些慵懒勾人。 　　“你在等人？”姜余随口问道。 　　“对啊，我在等蒋柯。” 　　“他也加班？”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晃过，照在林倩白皙似雪的脸上，她嫣然一笑，朝姜余身后微微昂首，“我先走了，拜拜。” 　　姜余回头看了眼，车灯明亮，只能模糊看见有一道人影招了招手。 　　没多久，伴随一阵沉闷的加速声，公交车站又变得冷冷清清，只有皎洁月色作陪。 第62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种瓜得瓜 　　等姜余回到家中，已经是接近十点半。 　　门一开，顿时觉得所有疲惫都留在外头，刚才的焦急都不翼而飞。 　　厨房里边的动静将他吸引过去，往里一瞅，许明月正忙着搬西瓜，两人由此视线相会。 　　“咦，你怎么进门没声的？” 　　“你这是干嘛呢？”姜余几步过去，搭了把手，“你要吃西瓜？” 　　许明月干脆撒手，揉揉手腕，“想吃西瓜了，我去给你弄一下夜宵。” 　　姜余哦了一声，抬眼看看一边的锅，里边浮着白花花的饺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可是今天才是第三天，按理来说你要等到明天才能吃西瓜。” 　　“能不能别这么严谨？”许明月拿筷子敲他一下，“这都已经第三天晚上快十一点了，你怎么不精确到秒呢？” 　　姜余刚想说也不是不行，理智占据上风，就没开这个口，上下看一眼许明月，发现她已经换了衣服，于是转口问道：“你已经洗了澡了？” 　　“嗯。” 　　“我还想给你吹头发呢……”姜余一脸落寞。 　　许明月正抄着筷子在锅里扒拉，听这话回头看去，笑问道：“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洗澡了，所以你到底是想吃夜宵，还是想帮我吹头发？” 　　姜余仰头思考片刻，认真问道：“我可以全都要吗？” 　　“啧，贪心。” 　　“我这叫想要品尝关于你的所有美好。” 　　许明月想了想，疑惑道：“嘴上一套一套的，可你这不还是贪心么？” 　　“嗯，有道理。”姜余思索片刻也表示赞同，想通后就没了心理负担，笑眯眯地弯腰凑到近处，“我就是贪。” 　　“走开走开。”许明月伸手推开他，朝客厅那边努努嘴，“你去坐着等，等会我端出来给你。” 　　这人不要脸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实在是招架不住，还是赶紧打发走比较好。 　　姜余嘿嘿一笑，也没死乞白赖地待在厨房不走，颠颠着走到客厅坐下，眯眼一会，再睁眼的时候视线落向厨房那边。 　　些许光亮从厨房照到外头，细嗅一番，好像还能闻到空气中的香气，偶尔响起的忙碌声更是添上一股难言的心安。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完美，以至于让他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假如没有许明月的话会是什么样。 　　当下拥有的一切都是切实存在的，既不是白日做梦，也不是一厢情愿。 　　按照正常轨迹发展下去，迟早会拥有想要的一切，剩下需要做的只有耐心等待，以及好好工作，多攒上一些钱，为两人的未来做准备。 　　两人的未来，短短五个字，却让他心里迷醉。 　　为了这样的未来，再辛苦都值得。 　　几分钟后，许明月从厨房里出来，拿毛巾包着一碗，放到餐桌上招呼道：“饺子煮好了，过来吧。” 　　姜余立马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 　　“你等会。”许明月转身进厨房，端出来一小碟，“我用辣椒油和酱油香菜什么的弄了点蘸料，你试试看。” 　　“好嘞，我尝一下看看。” 　　姜余夹上一个饺子，往蘸料里轻点几下，裹上一层红，又带出几片香菜，一整个放进嘴里，浓郁汤汁混着鲜香的辣在口腔中绽开，咀嚼几口，转眼就入了肚。 　　“能吃吗？”许明月见他没动静，不由问道。 　　姜余皱眉看一眼面前的饺子，又缓缓抬头看向她，回味片刻，“咱俩什么时候结婚？” 　　“哈？”许明月愣了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没事。”姜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砸巴砸巴嘴，“我就是感叹一下，这饺子太好吃了，舍不得让别人吃。” 　　“……” 　　许明月静静看他一会，嘴角渐渐勾起，随即转身就走，“你吃你的，我去刷锅。” 　　“放那等我来呗。”姜余伸着脖子往里说道。 　　“这么好吃的饺子，你不赶紧吃，还有空和我争这个？”厨房里传来话音。 　　“哦也是。” 　　姜余低头瞅瞅碗里的饺子，心里一乐，想也没想，继续埋头猛干。 　　这一碗饺子分量并不大，加上他都是一口一个，没一会工夫就给吃完，这边还在厨房里洗刷着，客厅的许明月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杵在餐桌边，明晃晃的刀躺在桌上，旁边是一颗孤零零的西瓜。 　　两人低头看着西瓜，一言不发，场面安静无比，像是要给西瓜做手术，正等着麻醉生效。 　　“你来还是我来？”姜余出声问道。 　　“你来呗。” 　　“我还以为你想劈瓜呢。” 　　“我也正纳闷你怎么站着不动。” 　　姜余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这不是……在这方面比较专业么。” 　　“我是练剑的好不好？”许明月剜他一眼，眼神宛若看到一个傻子，“你来吧，这么大一颗，我力气不够。” 　　“这有什么不够的。” 　　姜余拿起刀，稍稍用力切进去少许，随后用手掌压着刀背，一路切过去，很快西瓜就被分成两半，朝许明月挑了挑眉，“怎么样，你男朋友是不是很厉害？” 　　许明月被他这嘚瑟样给逗乐了，捅他一肘，“你可真厉害，行了？你赶紧切吧，剩下的放冰箱里，我去客厅那边等你。” 　　厨房里响起一阵笃笃笃声。 　　很快，姜余用一盘盛上几块西瓜，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悠悠晃到客厅，“许格格，您的瓜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明月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余把盘放茶几上，嘿嘿一笑，“没什么，就伺候你的意思，吃吧吃吧。” 　　许明月下意识觉得有诈，只不过西瓜当面，哼哼两声便懒得计较，拿起一块，左右端详，感慨道：“这就是西瓜啊……” 　　“嗯，你日思夜想的西瓜。”姜余已经在吃了，噗噗往外吐籽，不忘提醒：“那个黑的西瓜籽记得吐了。” 　　“西瓜籽？” 　　“就是西瓜的后代。” 　　“噢噢。”许明月恍然大悟，看一眼手上的西瓜，果然有不少黑色的小籽，于是问道：“万一吃下去了会怎样？” 　　“应该没啥事。”姜余脱口而出，说完又歪头思考一阵，“总不能在肚子里又长出来一个西瓜吧？” 　　“……” 　　许明月看向手里的西瓜，稍加想象，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哎，你去哪？” 　　“我不吃了。” 第63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买葱还菜 　　六月二十三日。 　　清晨忽起微风细雨，连日的晴天终于到了头。 　　姜妈说是许明月这段时间没少忙，让她休息一天，吴亚楠趁势提了逛街的事，等许明月上午出门的时候，朦胧雨丝已不见踪影，天上的灰云又还没散去，难得一阵凉爽。 　　直到吴亚楠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的时候，许明月这才理解她在微信里说的‘你一眼就能认出我的车’是什么意思。 　　一辆粉红色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在一众黑白灰色中间格外显眼，远远就能看见吴亚楠站在车边卖力地招手。 　　“你这车……还真是挺别致的。”许明月走到近处，一边打量着车身侧边的各种奇怪贴画，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叹。 　　“好看？好看就对了。”吴亚楠得意地扬起下巴，伸手在车前盖上拍了拍。 　　许明月摇头轻笑，虽说这车过于招摇，并不符合自己审美，不过也没反驳她的话。 　　等坐上车，刚系好安全带，她倒是想起来另外一回事。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我早就有驾照了。”吴亚楠握上方向盘，看了看后视镜，“只不过最近有了这车才捡回来的驾驶技术。” 　　眼看旁边座位上的人脸色不对，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开车很稳的。” 　　许明月点点头没说话，默默把安全带系紧了些。 　　一路不紧不慢开到商场，不过几分钟车程，每一次变道和刹车，都让她心脏一紧，呼吸变短，愣是有一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 　　从车库里下了车，深呼吸几口，这才渐渐神色无虞。 　　吴亚楠锁好车，笑吟吟地挽上许明月的胳膊，“今天表姐带你玩好吃好，回头开车送你回去！” 　　许明月僵硬地笑了笑。 　　其实完全不用这么热心的，走回去也用不了多久…… 　　这家商场最近才开业，又是工作日的上午，车库里有不少空位，等两人从电梯里出来都没见着几个人，吴亚楠抬眼看了看指示牌，辨认方向后便带着许明月走。 　　“这家商场离你们家不远，正好刚开业还有折扣，办张会员卡也不错。” 　　“先逛逛再说。”许明月倒也没拒绝。 　　折扣或者促销，不一定都是陷阱，仔细分辨，多少还是能省点。 　　生活小技巧而已，待的时间久了自然能知道。 　　在商场里逛了大半圈，吴亚楠就跟逛菜市场那次一样，只是到处看看，什么也没着急买，转眼快到电梯那，她忽然转头问道：“你很少出来逛街吧？” 　　“你怎么知道？”许明月有些意外。 　　“喏。”吴亚楠拎起手提包，“你一直都是两手空空的，就没见过你拎包出门。” 　　“平时出门要补妆的话这个就很必要，还有手机数据线或者一些不方便拿的东西都能放里边，我觉得你还是买一个好点。” 　　说完，她也不管许明月意见，拉着她一路小步快走，仿佛已经背下来店铺分布似的，很快走到一家店前。 　　“欢迎光临。” 　　店员靠在柜台边清闲得很，这会看见两人立马迎上来，格外热情，寸步不离地跟在两人身后。 　　“我跟她先看看，有什么事会叫你。”吴亚楠回头道。 　　等打发走店员，她低头凑到许明月面前小声说道：“不能给她看出来咱们想要什么，咱们先挑。” 　　许明月笑而不语，四处看看，时不时随手轻捻一下，像是都感兴趣。 　　“这个怎么样？”吴亚楠指着一款手提包。 　　许明月凑过去看一眼，奶油色的小包，尺寸正好，模样和配色都还不错，就是价格不太美丽。 　　她抬头看向另一侧的衣架，“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 　　“看衣服？”吴亚楠愣了一下。 　　不是来买包的吗，怎么突然要去看衣服？ 　　吴亚楠心中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等两人在店员气得牙痒痒的目光里从店里出来，许明月手里挽着一小包，什么衣服也没买。 　　她挑了挑眉毛，“这下懂了？” 　　吴亚楠嘴巴微张，此刻还有些惊讶，感觉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许明月，嘴里支吾一会才说出话：“你，你这招哪儿学来的？” 　　“菜市场啊。”许明月撇嘴道，朝先前那家店的方向抬抬下巴，“这不就跟买菜似的么，用贵的衣服打动她，再到这小包的时候就好讲价了。” 　　但凡是个买卖，都能套上买菜送葱的模板，通过一桩对方难以拒绝的生意打开局面，在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摸清对方底线。 　　你以为我是想买菜？不，我就是奔着那根葱来的。 　　许明月拎起小包，左右看看，咬着下唇忍住没笑出声，满意地放下。 　　这一下就省了小几百，真不错。 　　“你这招也太损了。”吴亚楠盯着她好一阵，毫无预兆地抱了上去，“啊啊啊，以前怎么没有让你和我一起逛街，亏死我了！” 　　“哎呀，今天这不就陪你出来了么，走呗。” 　　场面一转，这下换成了许明月拉着吴亚楠逛街，两人顺着先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这次吴亚楠没再客气，走几步就要钻进店里看看，让许明月替她砍价。 　　等到中午，手里的袋子提着实在是累，两人又直奔停车场，把东西放上去，这才回到商场里。 　　“你看见了吗？”吴亚楠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一眼，“就最开始那个店，那个店员刚看见咱俩，哈哈哈，她那个眼神，还记得咱们呢？” 　　许明月神色自然地点点头，宛若一个身经百战的女将军，在她看来，这家商城对自己而言基本是没设防的。 　　这里砍价也太简单了，和菜市场那帮大姨大姑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 　　吴亚楠以前不会砍价，一直都是无奈吃闷亏，这下突然蹦出来个顶尖陪练，购物如同排位上大分，一路连升上去，居然还有点上瘾。 　　她掏出手机一看，差不多是饭点，于是指着楼上道：“先吃饭再逛，今天我请你！” 　　“还有这好事？”许明月笑看她一眼，也没跟她客气，“那我可得好好吃一顿。” 　　两人从自动扶梯到了楼上，大概是刚开业的缘故，餐饮店开业的并不多，一眼过去只有三四家可挑。 　　吴亚楠四看一眼，打算征求许明月意见，“火锅，寿司，还是烤肉？” 　　许明月听完都不怎么感兴趣，转头指向一家店，“那个怎么样？” 　　“自助餐啊，我请你吃饭吃这个……”吴亚楠有些犹豫不决。 　　“吃什么都一样。” 　　最后吴亚楠实在拗不过，只好一块走去那家自助餐，等许明月一进去，弄明白这个自助餐到底是怎么回事，顿时心生欣喜。 　　原来自助是这么个意思，就姜余那饭量，以后有机会得再来一次。 第64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爱好还挺广泛（1366） 　　自己一个人来吃肯定是亏的，但要加个姜余，那还真说不定。 　　这人平时在家吃饭的时候就特别给面子，别管做的什么菜，也别管做多少，反正没吃完前是不会喊停的，抄起筷子就吃，特别卖力。 　　吃就吃吧，还时不时夸一句手艺，然后又接着继续埋头干饭，最后吃完了就自己端着碗送厨房来，凑到耳朵边上说些稀里糊涂的话。 　　仔细想想，还真是挺可爱的…… 　　“许明月？” 　　“表妹？” 　　“喂喂喂？” 　　许明月回过神来，抬头眨眨眼，对上吴亚楠一张玩味的笑脸。 　　“你刚那表情就跟姜余缺心眼似的。” 　　“我……”许明月刚想找个借口，脑袋像是被灌了胶水似的，念头卡住动弹不得，吞吞吐吐好一会都没说出后续。 　　吴亚楠嗤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笑，眉眼弯弯地盯着她，“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没有。”许明月下意识答道，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没在想姜余。” 　　“哈？”吴亚楠愣了一下，“我也没提他吧？” 　　许明月本来就脸上泛红，这会更是被闹了个大红脸，无地自容到俯身在桌子上，发出些尴尬至极的咿咿唔唔声，说什么也不愿意抬头。 　　“哎行了行了。”吴亚楠趁机捏了下她红红的耳朵，“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羡慕你们呢。” 　　“你让我缓会吧。”许明月闷闷说道。 　　“哦行。” 　　吴亚楠看了一会，差点又笑出来，念头一动，掏出手机偷偷摸摸拍上一张，又放到桌下点击发送给姜余。 　　“有人在想你哦。” 　　“？！” 　　“我们在吃饭。” 　　“对方正在输入……” 　　还没等来姜余回复，许明月终于抬起了头，此刻她双颊的红晕还没消退，只是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佯装无事地拿起筷子吃饭。 　　吴亚楠默默把手机塞回包里，朝许明月挤挤眼，说道：“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什么？” 　　“就……就咱们刚见面那会，你还记得吗？” 　　许明月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午饭，沉吟片刻，点点头，“我记得。” 　　“嗯哼。”吴亚楠夹起一块西兰花送嘴里，“那个时候我刚认识你，感觉你还挺文静。” 　　“啧，也不是文静，我想想……有点那什么中性？带点儿仙气，特别是你在我客厅舞剑那会。” 　　许明月闻言扶住额头，“我刚缓过来，你先别提这事。” 　　“好好好。”吴亚楠双手在空中虚压一下，示意许明月保持冷静，顿了顿，接着道：“总之就刚认识你那会，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整个人懵懵懂懂的。” 　　说到这，她挑了挑眉毛，“现在就很自然，也会化妆了，也知道打扮自己……咦，这么一想，那你身上这个变化更大了哈？” 　　许明月听到吴亚楠的话没有立刻回复，像是被点醒了似的，脸上泛起思索神色，不过片刻又舒展开，轻松地笑了笑，“是啊，变化挺大的。” 　　有些事的确是在外人眼里更加清晰，在这番话之前，她都几乎要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云中宗的往事，当真就像是一场梦，飘着飘着就没了影。 　　吴亚楠没有注意到许明月脸上的神情变化，吃上两口，喝了点水，又道：“在你们这个阶段，有变化很正常，经历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对你产生这样那样的影响，最后就成了一个不同的人。” 　　“是啊……”许明月简短赞道，内心深以为然。 　　“比如说我。” 　　吴亚楠谈到兴头上，干脆放下筷子，双手拄着下巴细细回忆。 　　“我年轻那会脾气不大好，还特别喜欢作，到后来吃了亏，我才慢慢知道，其实我不是有什么主见的人，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业。” 　　“比如直播，纯粹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到现在我就连直播也不怎么上心了，反正赵卓以后能养我，挺好的。” 　　许明月吃上两口也没再吃，听到这里，随口问道：“今年结婚？” 　　“嗯，今年结婚。”吴亚楠微微点头，盯着许明月看上一会，忽然笑道：“姜余有跟你说过他中学那会的事么？” 　　“很少。”许明月摇了摇头。 　　“啧，我就知道。”吴亚楠俯身凑到桌上，低声说道：“他那会啊，喜欢那些什么二次元老婆，给那几个暗恋他的小女孩，无语得够呛，哈哈哈哈哈。” 　　“就那些动画里边的？”许明月噙着笑问道，又像是想起什么，笃定道：“他现在应该没那么感兴趣了。” 　　“废话，他现在喜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明月白了她一眼，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说道：“他喜欢那种，真人的，穿着那些丝袜，然后，呃……” 　　吴亚楠顺着许明月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那一片起伏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个小豆，他这爱好还挺广泛啊？” 　　她仔细打量几眼，暗暗咽了一下口水，试探道：“他喜欢大的还小的？” 　　许明月抬起头，深吸口气，声若蚊蝇地答道：“他喜欢大的。” 　　“哦，那还好吧？你这也不小啊。” 　　“是吗？” 　　“是吗？”吴亚楠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这还用问，你自己不知道比的？” 　　“这怎么比？”许明月也纳闷了。 　　“我，我，我……” 　　吴亚楠断断续续我了好一阵，愣是没个后文，干脆摆摆手放过这个话题，“这个你自己琢磨去，反正我一眼过去，估计是不小的。” 　　许明月低头看了眼，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自言自语道：“那个不老实的。” 　　吴亚楠受到刚才话题的刺激，此刻也不禁陷入追忆神色，叹口气道：“感觉前一眼，姜余还是奥运会那会在我客厅嗷嗷唱主题曲的臭小子，转眼就这么大了——哎对，你那会在干嘛呢？” 　　“我？”许明月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她身上，想了想，含糊地答道：“不太记得了。” 　　“哦，你那个时候也小，不记得也正常，你比姜余小四岁，这样的话……咦，我怎么算不出来？你那会是几岁？” 　　许明月心里一紧，桌下的那只手微微蜷缩，佯装自然地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你和我说说姜余的事呗。” 　　“啊，好。”吴亚楠瞳孔一缩，又很快恢复自然，转口笑道：“那就继续聊姜余。” 第65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疑点重重 　　下午，想买的都已经买好，两人没再像上午那样购物，只是在商场里随意逛逛。 　　解决好晚饭后，回到车上，许明月看一眼车后座，略微惊讶道：“我们上午买了这么多？” 　　“还好吧。”吴亚楠发动汽车，对她笑了笑，“你做头发的效果真不错，多了点蓬松感，本来你就脸小，这个就挺衬你的。” 　　许明月捋了两下刘海，不确定地问道：“有吗？” 　　“当然，你得相信我的眼光。” 　　许明月把脸凑到窗边，往后视镜里瞅瞅，说不上什么感觉，似乎是不错。 　　“哎哎，你别挡着了，我得倒车。” 　　“哦好。” 　　吴亚楠把车倒出车位，谨慎地左右看一眼，沿着指示灯开出停车场，借着光线又看一眼许明月。 　　“感觉怎么样？” 　　“好像是不错。” 　　许明月眉眼渐渐带上笑意，把头发从耳边一路顺到锁骨，满意地晃了晃脑袋。 　　换个发型就是换个心情，看到不一样的自己，总会忍不住期待其他人的反应。 　　“小碧池，还挺谦虚。”吴亚楠笑了笑，把车开上路，回头看一眼商场，“这里也是刚开业，后面商家估计还会多不少。” 　　“是啊。”许明月点头赞同。 　　进来前两手空空，出来后满手的袋子，又是衣服又是手提包，还做了新发型，午饭和晚饭都直接在商场里解决了。 　　上午没逛一会，俩人直接噔噔噔下楼去办了会员卡，好歹是没白瞎消费了一天的会员积分。 　　“以后有空可以带姜余来。”吴亚楠顺势提议。 　　许明月思忖片刻，没忍住笑，“有道理，他这人就不喜欢买新衣服，下次带他过来。” 　　“没错，男人呢，就得催着点，不然就光靠他们自己，那一身也就凑合穿，等要买衣服的时候嫌弃这个那个的，真要穿上新衣服了又忍不住乐呵。” 　　许明月一边听一边点头，默默把和姜余逛街的事情提高了一个优先级。 　　“哎对。”吴亚楠忽然想起什么，朝许明月挤挤眼，“你今天背着我买的那是什么，和我说说？” 　　许明月怔了一下，心虚地摇摇头，“没什么。” 　　“啧啧，这也要防着我，真没劲。” 　　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流不小，两人随口聊着天，开到一个路口，顺理成章的又堵上了。 　　吴亚楠直起身子探头看了看，无奈缩回座位，“这车也太多了，咱们应该看个电影再回去。” 　　许明月嗯了一声，倒也没什么焦躁的情绪，反正回去也不过是撸猫看书，干脆靠在窗边休息。 　　白昼渐短，车水马龙的街头，繁华高楼之间，深红的夕阳如同流水淌进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有种别样的安宁。 　　刚眯上一会，车还堵在原地没动弹，就听传来问声：“你和姜余是怎么认识的？” 　　许明月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转头看去，吴亚楠也跟自己一样，正在闭目养神，大概是随口找的话题。 　　目光落向窗外，思索片刻，答道：“巧合，基本就是一系列的巧合。” 　　吴亚楠睁眼看向她，眼眸中有着难言的意味，“你说具体点？” 　　“就是偶遇，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哦。” 　　沉默许久，吴亚楠重新握上方向盘，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半眯眼笑道：“那会他突然辞职，跑山窝窝里去说是放松心情，心情不知道放松得怎么样，人是黑了一圈，顺带还捎回来一个女朋友……” 　　说到这，她看了眼前方的车流，似乎很快就能走了。 　　“当时别说他爸妈了，就是我也给吓得够呛——我说的是姜余辞职那事，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被骗了，到那边做一些不好的勾当。” 　　“能理解。”许明月微微颔首，神情平静，“假如换我来，我也会这么想。” 　　事到如今再想起这件事，就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姜余孤身闯进陌生的大山里，居然能坚持那么多天，要是别人，肯定是干不出来这事的。 　　吴亚楠抬眼看看前车，转口说道：“终于动了，我先把你送回去。” 　　“好啊。”许明月挑眉一笑，“你等会要不要上去坐会？” 　　“算了吧。” 　　没人再开口说话，等车开到桃园西路，车流量顿时锐减，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到了小区。 　　两人开门下车，各自钻到后座的一边，挨个打开购物袋分好东西，没一会，许明月两手满满当当地站在车边。 　　“要不我给你拍个照？”吴亚楠眨眨眼，“纪念一下这次满载而归。” 　　“你走你走。”许明月白她一眼，又不是出门旅游，逛个商场有什么可拍的？ 　　吴亚楠耸耸肩，随手打开车门，抬起下巴看一眼许明月，“那我就回去了哈。” 　　“行嘞。”许明月笑了笑，后退几步让开位置，“路上小心！” 　　吴亚楠在车里挥挥手，不紧不慢地给车掉个头，很快就在许明月的视线里消失。 　　…… 　　…… 　　…… 　　夜。 　　老机械厂东，姜余爸妈小区门口。 　　一辆车停在路边，路灯的光线被生长茂盛的树叶阻隔，落在车里的只有一片漆黑。 　　吴亚楠开着车窗，静静靠坐在座椅上，细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气。 　　过了一会，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事到临头却又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一个多小时里，早已数不清犹豫过多少次。 　　低头看去，黑色的屏幕上映出来那一张神色凝重的面庞。 　　许多念头在她脑海里交织翻涌，各种猜想纷纷扰扰，越理越乱。 　　记忆回到初见时的那一幕，那个懵懂拘谨的许明月，思绪一转，又是今天开朗大方的许明月。 　　两者身影重合，中间留下了一大片捉摸不透的迷雾。 　　那片遥远的山，从不提及的过往，干净得近乎异常的人际关系，以及一些基本常识的匮乏。 　　这样一个许明月，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吴亚楠深呼吸一口，目光微凝，在下一瞬，电话被拨出，没一会便被接通。 　　“姐。” 　　“小楠？” 　　姜妈似乎有些意外，隔着电话还能听见滋滋啦啦的炒菜声。 　　“过年那会，你和我说许明月是姜余同学，这事你确定？”吴亚楠淡淡问道。 　　“……” 　　对面顿时陷入安静。 　　吴亚楠抬眼看向街头昏黄的路灯，思绪渐渐下沉，轻声开口：“我不清楚你了解多少，但我很确定她不是，而且不仅仅是这个事，我感觉事情不对，很不对。” 　　姜妈沉默许久，哑着嗓子问道：“你现在在家？” 　　“我在你小区门口。” 　　“好，那你过来吧。” 　　“嗯。” 　　夜幕降临，千家万户间，上演着无数的故事。 　　有些是水到渠成，有些则是意料之外。 第66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男人就该穿（ ） 　　还是得尽快买个车。 　　是夜，姜余因为中午的消息开心了好久，苦熬半天，又好不容易才打到车，等他终于回到家门前的时候，这是他脑海里第二响亮的声音。 　　“许明月——” 　　刚一进门，他扶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嘴里嚷嚷道。 　　直到换好鞋也没听见回话，往里一走，只见客厅茶几上面被购物袋堆满，地板上还七零八落的摆着几个。 　　姜余愣了一下。 　　恍惚间，卫生间那边传来细微声响，将他吸引过去。 　　“你在里面？” 　　里面突然没了声，不过片刻工夫，门后探出来一张秀气小脸，光溜溜的肩膀上还带着水迹，大概是刚洗好。 　　“回来这么早？” 　　“呃，今天没什么事……”姜余瞄了一眼，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去，双眼瞪得溜圆，“你这头发，新发型？！” 　　许明月深深看他一眼，唇角勾起，哼哼两声，“你等会，我穿个衣服。” 　　回到门后，她长舒一口气。 　　好看就行。 　　从下午忐忑不安到现在，做再多心理准备也不管用，这会一看他这表情顿时就心里有底了。 　　客厅里。 　　姜余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一大堆购物袋看了一会，有些好奇许明月今天都买了什么，于是探身过去挨个扒拉开。 　　外套。 　　裤子。 　　手提包。 　　……咦？ 　　他拎起一件绛蓝色睡衣。 　　这个尺码怎么看都不对劲，肯定不是许明月买给她自己穿的。 　　左看右看，忍不住开心，站起身来往身前比划一下，大小刚刚好。 　　许明月姗姗来到客厅，看一眼他那样，打趣道：“你敢偷我睡衣？” 　　“你的睡衣？”姜余面色一变，低头愣愣看着手上的睡衣，“这是买给你自己穿的？” 　　许明月嘴角噙着笑意，拿来睡衣叠好放在沙发上，挑眉道：“我还没说送给你，那不就是我的？” 　　“哦——！” 　　姜余立马反应过来，笑呵呵地挽着许明月肩膀坐上沙发，给她揉肩敲背一会，歪头笑问：“您看我手艺怎么样，能送我一件御赐睡衣么？” 　　“嗯哼。”许明月不置可否，眯眼享受按摩服务。 　　宽厚温暖的手掌捏在肩膀上，从颈边到肩角，按过一寸便舒坦一寸，舒服得让她几乎忍不住哼出声。 　　之前怎么没套出来姜余这个技能？ 　　感觉还不错，以后得多试试。 　　此时此刻，同样的场景，落到姜余眼里就是另一幕。 　　从他的视线看去，许明月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娇小身形随着按摩的动作一下下轻微颤动，滑落到她锁骨处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在他手背上划过。 　　不止是手上痒痒的，这种奇特的感觉在心底也扎了根，与积攒一整天的喜悦溶在一起，忍不住贪心地想要索求更多，旖旎念头盘旋在脑海，目光一点点灼热。 　　睡衣……有点不够。 　　许明月还在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按摩，侧边的头发突然被撩到耳后，冰凉的耳垂被一股温热的感觉覆上片刻，又转瞬消失， 　　这下更凉了。 　　许明月惊得一哆嗦，转头看去，姜余正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两人几乎挨在一块，嘴里的斥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支吾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喜欢你。” 　　“啊？” 　　“没事，就想表个白。”姜余撇撇嘴，又把手放回她肩上揉按几下，“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经常帮你揉肩。” 　　“好。”许明月闷闷应了声。 　　姜余眉眼含笑，刚才满腔滚烫的甜蜜被一下轻吻送与对方，这会只剩一丝丝的甜蜜在心头慢慢流淌，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温柔了些。 　　气氛有些沉默，他估计许明月还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自顾自随口聊起来。 　　“团建的地点已经定好了，我们部门这周六提前放半天假，那天下午我回家和你收拾一下。” 　　“地点定在市郊，露营烧烤，过个夜就回来，那地距离咱们这不算远，咱们到时候就打车过去，就不去公司坐那个包车了。” 　　“你假如要带什么东西，提前收拾好，洗漱用品带个一次性的就行，洗漱间我买了一些备着放在柜子里，你不用买……” 　　絮絮叨叨一阵，像是听烦了，许明月突然伸手拍开他的手，转身半跪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过去。 　　姜余被盯着看上片刻，没由来的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还没听见开口说话，心脏却是已经提前加速跳动起来。 　　“我也喜欢你。” 　　许明月脖颈微红，唇齿张合，迅速说完一句就不愿意再说，撇开视线到别处，嘴上小声嘟囔：“别以为就你喜欢，我只是懒得说。” 　　姜余表情凝固片刻，嘴角渐渐扬起，点头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 　　“真的？”许明月下意识问道。 　　“当然了。” 　　“我又没说，你怎么感觉到的？” 　　“喏。”姜余指了指一边的睡衣，“这不就是吗？” 　　“睡衣算个什么喜欢？”许明月皱眉。 　　“算的算的。”姜余伸手摆正她身形，自个也端坐好，“再帮你按一会我就去洗澡。” 　　“你现在就可以去。” 　　“急什么？帮女朋友揉个肩，我乐意。” 　　许明月觉得他又在让着自己，起初心里还有些别扭，被伺候上一会，又渐渐习惯起来。 　　真要细想的话，这种照顾也不是一次两次，自从刚见面起就已经开始。 　　你情我愿，各自欢喜的事，被照顾没什么不好的。 　　也是该慢慢学会主动依赖他了。 　　时间无声淌过，暖白的灯光下，烤鱼缩在专属沙发的一角，静静注视着两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某一刻，许明月扭头用余光看一眼身后的人，出声问道：“你还记得那件毛衣吗？” 　　“什么毛衣？” 　　“二月份那会，你给我在网上买的毛衣。” 　　“哦。”姜余很快有了印象，转口问道：“怎么了？” 　　“今天我逛街的时候，不小心撞见那种……情侣专区哎，我就发现，原来你当时是想让我和你穿情侣装出门给你爸妈看？” 　　“我爸好像没看见吧。”姜余试图嘴硬。 　　许明月嘁了一声，“那不一样么？” 　　“呃，所以你要和我算账？” 　　“呵呵。”许明月冷笑一声，起身离开沙发，弯身在茶几上翻找片刻，“来，这个给你。” 　　姜余接住扔来的小盒子，一脸疑惑地揭开，往里一看，有两双袜子被塞在里面，一双粉的一双蓝的。 　　他拿出来蓝色那条，端详片刻，惊喜道：“情侣袜！” 　　许明月咬住下唇，憋着笑，点头赞同。 　　姜余开心到无以复加，当即就扯开包装纸条，打算上脚试试，可穿到一半就意识到不对，脸上激动神色渐渐冷却。 　　“你这……你给我的是那双粉的？！” 第67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般配（1466） 　　“没错，你的那个是个粉的。” 　　许明月抬眼看向天花板，尽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 　　“这个粉色的袜子……” 　　姜余还是不死心，拿起另一条袜子看了看，估摸着尺寸还真就是刚好，这下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脸上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不是，我穿个粉的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啊。” 　　“怎么就不奇怪了？” 　　“那行，我问你。”许明月抢来袜子，清了清嗓，“出门在外，会有人看到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袜子吗？” 　　姜余想了想，干脆道：“不会。” 　　“那假如我穿着蓝色袜子，你穿着粉色的，这算是情侣袜吗？”许明月眨一下眼，直直看着姜余，一副天真无害模样。 　　“……算。” 　　姜余试图挣扎一下，嘴里叽里咕噜半晌，又觉得好像在理，只得无奈赞同她。 　　许明月满意地点点头，把袜子递过去，“那你还要不要？” 　　沉默片刻，姜余把袜子接了过来，低头看向手里的袜子，平心而论，可以说是相当可爱了。 　　再仔细看看，又感觉上面每一根纤维像是都自发地剥离开来，密密麻麻地构筑出了一张大网，而自己身为直男的一部分尊严就被困在其中。 　　情侣袜这事就是个陷阱，还是大意了呀。 　　“行了，事情说完了。”许明月把他从沙发上推开，朝浴室那边努努下巴，“不早了，你去洗澡吧。” 　　姜余摇头叹口气，“算了，我先练个剑吧。” 　　“什么？”许明月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余没说话，自顾自走到客厅一角，拎起属于他的那把剑，稍稍离许明月站远了些，掂量两下就开始舞剑。 　　许明月嘴唇微张地看着姜余在那练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平时想着法子逃避练剑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 　　总不能是被袜子这事给刺激到了吧。 　　“姜余，姜余？”她招招手道。 　　“咋了？” 　　“你先别练了。”许明月一骨碌从沙发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身边，面带迷惑地上下看一眼，“你这是怎么了，今天都这么晚了练什么剑？” 　　姜余挠了挠头，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也不是突发奇想，我琢磨这事挺久了。” 　　“你详细说说？” 　　“就……感觉自己总得有个什么出彩的地方吧，我也没什么钱，现在买个车都够呛，身材这方面我想尽量好点，外形上起码要和你般配点是不是。” 　　姜余声音越说越小，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脸，连起码的对视都做不到。 　　嗤的一声响，许明月没憋住笑了出来，眉花眼笑地扶着姜余胳膊颤了好一会，等情绪淡了些，这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嘛？”姜余被盯得心里发毛。 　　“没事没事，只是有一点点感慨。”许明月摇了摇头，双手捏住姜余的一个手掌，慢慢揉搓，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感觉你变化也挺大的，只是我一直没说，毕竟我没你那么喜欢夸人，但是……” 　　“我真的对你很满意。” 　　姜余被这番真挚的话语感动到，不由浑身一紧，星星点点的力量从四肢各处冒出来，直观上来看就是脸红了，跟猴子屁股似的。 　　别扭一会才消化掉这难得的夸赞，他反握回去，轻揉了一下许明月的手，“那我继续练吧，你要不要一起？” 　　“我已经洗过了，今天就算了，我去沙发上坐着指导你。” 　　“好嘞。” 　　待姜余再次摆开架势，只觉自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身上的每一分力气都仿佛被调动起来。 　　“那我就从头开始？” 　　“行啊。” 　　姜余没再耽误，深吸一口气，当即开始练剑，一招一式间，又缓缓吐出那口气，伴随着一道道银光倾泻，动作也越来越稳。 　　许明月侧靠在沙发上，随着时间推移，又慢慢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眉间笑意逐渐变得沉静，最后落在心底。 　　能够畅快地说出来心里话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到底是越来越喜欢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越来越好了呢？ 　　大概两者都有。 　　…… 　　“喂喂，睡着了？” 　　沙发上，许明月呼吸平稳，一双浑圆的白腿从睡裙里露出来大截。 　　姜余身上正冒着热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叫唤几声便确认她已经睡着。 　　他想了想，转身走到卧室里拎出一床薄毯给她盖了上去，东扯扯西扯扯，好歹是没再走光。 　　刚打算去洗澡，看上一眼又迈不动腿，动作轻微地蹲下身子，静静注视着许明月的睡颜。 　　嗯，脸上多了点肉，果然是没那么瘦了，这段时间没白养。 　　不像以前，本来就个子不高，真感觉一阵风能给她刮跑。 　　多吃点好啊，想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得多吃饭，没二两肉别人还以为自己亏欠她了咋的，这样就很不错。 　　哈哈，许包子！ 　　姜余浓浓的眉毛扬起，越看越乐呵，趁着还没笑出声，踮着脚溜进了卧室，没一会又抱着衣服钻进浴室，转眼就传出来哗啦水声。 　　与此同时，客厅里。 　　许明月睫毛微颤，先是睁开眼，随后支起了身，低头看向滑落到下半身的薄毯。 　　这人居然什么都没干…… 　　总是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老实本分。 　　她探身往过道里瞅了瞅，卫生间的门正关着，从磨砂玻璃上透出光亮，隐约还能听见姜余在唱歌。 　　“好日子？” 　　许明月捕捉到关键词，很快就明白这人当下的心情，没忍住笑出声。 　　“喵——！” 　　烤鱼原地一蹦跶，试图跳到许明月腿上，尝试无果，滑落的过程中显然有些不甘心，短促叫了一声。 　　许明月低头看一眼，伸手把它捞上来，搁腿上搓巴两下大脸盘子，又给它挠起了下巴，烤鱼舒服地发出些呼噜噜的声音。 　　“烤鱼，我给你挠挠了，你可不能把我装睡的事说出去，知道了吗？” 　　烤鱼闻言收住声，睁眼看向许明月，过了好一会又昂昂下巴，示意她继续。 　　“啧，你怎么比姜余还贪心？”许明月撇撇嘴，手上动作不停，“那这事我们说好了哈，下次——假如有下次的话，你也要装作没看见。” 　　烤鱼的回答很简洁。 　　“喵呜。” 第68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阳光明媚的日子 　　昼夜交替，黎明时分。 　　光亮自东方升起，城市的喧闹渐渐苏醒。 　　琴城，自昨天那场雨后，空气被洗过一遍，吸进呼出都是清新的感觉。 　　又是恰逢一天阳光明媚，天气好得让人心情舒畅。 　　许明月锁好家门，颠了颠背上越来越沉的猫包，精神满满地迈进电梯。 　　街头人来人往，明亮光线有些晃眼。 　　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从身后嗷嗷跑过，大概是真的赶时间，在另一边，年轻女孩一大早就撑上了遮阳伞，露着白花花大腿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 　　视线挪到街角，一只脏兮兮的花斑流浪猫坐在一片阳光中，吐着舌头，一遍一遍舔着毛。 　　假如当初没有把烤鱼抱回家，它现在应该也是这样吧？ 　　许明月不由思索，转头把猫包里的烤鱼放出来，在怀里揉两下，索性一路抱到书店。 　　“阿姨，早上好。” 　　“啊，好好。” 　　姜妈坐在柜台后，像是在发呆，被许明月一声呼唤勾回了神。 　　“要不今天我看店吧？”许明月把烤鱼放在柜台上，边活动胳膊边道：“昨天没来书店，怪不好意思的。” 　　姜妈盯着许明月看了一会，张张嘴没说话，弯身牵起遛狗绳，绕过柜台这才开口：“那你先看着店，我出去溜达溜达。” 　　“好嘞，阿姨拜拜。” 　　“今天你小……今天吴亚楠她不会过来。” 　　等姜妈走没两步，忽然回身说了句，接着头也不回地牵着狗消失在门口。 　　许明月探身出去看了眼姜妈的背影，眉头微皱，流露出些许疑惑神色。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和自己有关，还是和小姨有关？ 　　…… 　　…… 　　…… 　　一部手机，一个钱包，一根数据线。 　　不需要行李箱，不需要托运，这就是吴亚楠所有的随身物品。 　　她没有带衣服或者化妆品，一身上下轻便的很，心头却沉甸甸的，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 　　在高楼间腾地上升，又从云端下落，等坐上摇摇晃晃的破旧客车，已是中午。 　　随着窗外景色不断掠过，繁华逐渐褪色，四周的房屋越来越低矮，先是几片农田，又渐渐连人烟都看不见，只剩葱翠绿意与起伏的远山。 　　一夜奔波的劳累与沉重的念头让她难以保持清醒，恍惚间便歪头睡去。 　　梦里。 　　熟悉的家中，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在客厅里打量着，转了个圈，直直看过来。 　　她脸上笑吟吟的，唇瓣分开又合上，声音像是凝滞在嘴边，过了一会才听清。 　　“小姨，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些问题重要吗，我又不会伤害谁。” 　　“你在担心什么？” 　　吴亚楠皱眉看着她，胸口莫名发闷，想说点什么，又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更难受的是，耳边还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像是听不懂的方言，伴随着胡乱的吵闹，声音也越来越响。 　　…… 　　“小姐，小姐？” 　　梦至一半，呢喃声逐渐清晰，吴亚楠费劲地张开双眼，左右看看，视线落在面前中年男人脸上。 　　一脸黝黑，表情不善，身上穿着橙红色的短袖，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渍。 　　这人是谁啊…… 　　“已经到了，下车下车。” 　　见她醒了，中年男人语气更加不耐，挥挥手示意赶紧下车。 　　吴亚楠愣神间点了点头，下意识听从对方的话，直到走下车站在路口，她脑海里的记忆与现实景色接驳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天空阴沉，浓云密布。 　　明明是正午时分，大概是云层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周遭的景色都被蒙上一层灰色的滤镜一般，显得有些压抑。 　　四周沿路建着些房屋，土红色的砖墙裸露在外，上面用白漆写着一串看不清的数字与肥料广告。 　　水泥路上，一声震耳的轰响，身边的客车抖了几下，掀起一阵迷眼的灰尘便往回开去。 　　远远传来几声鸡鸣狗吠，她伸手搓了搓脸，原地四看一眼，掏出手机找准方向，跺跺脚这才出发。 　　“右拐……哦不，左拐。” 　　“好像是在这边。” 　　“啧，这破地图。” 　　沿路走上一段时间，吴亚楠愤愤甩了两下手机，想把一肚子的气发泄出来，抬眼看看面前的草丛，又看看地图上指示的路线，再三确认后不由觉得又气又好笑。 　　这都给的是什么破路线？ 　　有个屁的路！ 　　祸不单行，手机电量此刻也开始告急，她犹豫片刻便收了起来，回头看看，确认自己还记得来时的路，干脆沿着路走下去。 　　陌生的景色一换再换，灰云越积越厚，天色愈发昏暗，预兆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吴亚楠眉头紧锁，神色焦急，却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期待在自己找到地方前不要下雨。 　　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这要是淋了雨，都不知道能穿什么。 　　思绪至此，脚步不由放快，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头脑一热下的决定。 　　人在外地不像家里，孤身一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难以承受，自己就不应该急着来这里，再商量商量，或者直接当面去问都说不定更好。 　　万一她是被拐到这里来的呢？ 　　也可能就是一个山窝窝里的孩子，和姜余偶尔碰见，被带回到琴城。 　　或许是对自己出身的自卑心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 　　吴亚楠思绪翻涌，连隐瞒的理由都帮忙想好了，几乎想立马放弃，赶紧回头找一个屋檐躲雨，撑过这场雨就直接回去。 　　就在此时，头顶轰隆隆一声闷响，天地间一道亮光闪过，惊得她下意识地浑身哆嗦。 　　慌神间，一点清凉落在手背上，还没来得及反应，滂沱大雨猛地落下，漫天的水滴瞬间就蒙住了视线。 　　吴亚楠只是片刻就被淋湿了大半的身子，雨水顺着周身淌下，湿漉漉的衣物紧贴着肌肤。 　　这突如其来的雨像是赶走了她多余的念头，整个人转眼冷静许多。 　　雨势大得惊人，就连想看清什么东西都费劲，她眯眼四顾一会，等认清可方位，这才咬牙冒着雨继续寻找起来。 　　不论是认不清路，还是淋雨，设想中所有的坏事都已经发生。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还不如继续走下去。 第69章 第一百四十章 山中往事（1566） 　　有时候，事情成败与否，差的就是那么一口气。 　　吴亚楠刚走上没几步，隔着雨幕就看见几米外的地面上竖着一牌，仔细看两眼，和记忆里的名字一比对，脸上顿时现出惊喜神色。 　　这么大的雨，导航又不好使，居然还真给她找到了。 　　门口地面上的积水朦胧浮着一层光，显然里面有人，吴亚楠快走几步走过去，入眼就是空无一人的老旧木制前台，一旁的墙壁上还挂着幅伟人画像，上面干干净净的，大概是常有擦拭。 　　白炽灯的光线很充足，甚至有些刺眼。 　　此时她身上滴着水，没好意思直接进去，站在门口打量一会，像是才意识到身体的热量在不断散失，迟钝地打了个寒颤。 　　“你好，有人吗——”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一阵吱嘎声，没等多久，一个干瘦老头出现在视野里，扶着楼梯把手一步步往下走。 　　“是来住宿的？” 　　老胡看今天雨这么大，就没觉得会有人来，打算中午上楼眯会，脑袋刚沾上枕头就听见楼下有个女人在问话。 　　他眨眨眼，看清门口的那道身影，对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 　　“你这……” 　　门口一阵风扫过，吴亚楠被吹得牙齿哆嗦，嘴里的话也带上了颤音：“我我我，我没带带带伞。” 　　“你先进来。” 　　老胡招招手示意她往里走，又回头在前台底下掏出一电热水器，刚握上手，顿时又觉得更熟悉了。 　　嘿哟，奇了怪了，这事是不是以前发生过？ 　　吴亚楠走进屋里，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水渍，尴尬地咬了咬嘴唇，朝老胡那边说道：“我是来住宿的没错——这一身衣服没法穿了，您有啥主意吗？” 　　“我的衣服你也没法……”老胡说到一半便收住话，把电热水器放前台上，摆摆手就往楼上走，“你等会先。” 　　吴亚楠抱着胳膊左右瞅瞅，看见俩深红色的单人沙发，没敢去坐，目光一转，看见几个藤条小板凳被摞在角落里，果断走去扯出一张坐下。 　　平时完全不锻炼一人，突然让她走了好几里上坡下坡，真是太难为她了。 　　歇没多久，老胡从楼上下来，手里空荡荡的，对上吴亚楠的目光，他解释道：“我打电话让人送点衣服过来。” 　　吴亚楠诚恳道了声谢，又问老胡要了个充电插头，给手机续上命，赶忙给姜妈那边发消息报平安。 　　老胡坐在前台那边，总忍不住往吴亚楠那边瞟，过了一会，他起身去泡了杯热茶，趁着端过去的机会问道：“姑娘，你这什么情况？” 　　吴亚楠接过杯子，惊喜之余有些感动，反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胡。” 　　“好嘞，那我就叫您胡伯。”吴亚楠笑了笑，朝屋外努了努下巴，“我也不瞒着您，我其实就是奔着这家店来的。” 　　老胡闻言表情错愕，嘴巴微张，干巴巴的皱纹挤在一块，疑惑道：“你说我这家店？” 　　“对。” 　　“为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因为我想打听个事。”吴亚楠坦白，抿上一口热茶，稍缓片刻，接着道：“年初那会，有个人在这长住过一段时间，个子很高，您有印象么？” 　　老胡眉毛皱起，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摇头道：“没印象。” 　　“你先别急着回答。”吴亚楠早有预料会如此，在手机上轻点几下，递了过去，“我是他小姨，只是来问问关于他的事。” 　　老胡凑近一看，手机上是一张在家里拍的团圆照，年份不清楚，但是人的确就是那个么人，只是一眼就知道真假。 　　“胡伯，姜余他现在好好的，你可以放心，我从琴城赶过来，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没有别的目的。” 　　老胡盯着吴亚楠看上一阵，默默扯来一张小凳坐上，缓声问道：“你是姜余的小姨？” 　　吴亚楠见他还记得姜余名字，顿时眼神一亮，连声赞同：“是的是的是的！” 　　“小姜我还是有印象的，怎么说他也在我这住过几个月。”胡伯顿了顿，朝吴亚楠抬抬下巴，“你都想知道什么？” 　　“关于他在这做了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另外，特别是关于一个女孩的事，我都想知道，细节越丰富越好。” 　　“等下等下，一个一个来。”老胡压了压手掌，“先说他做了什么，这个好讲，小姜啊……他起床就往山里钻，到下午就回来，有时候是晚上，平时就在屋里吃泡面，偶尔加点鸡蛋火腿肠，后面可能是快没钱了，就只吃泡面，什么也不加。” 　　吴亚楠听完一段，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讷讷问道：“就这样，没啦？” 　　“嗯，没了。”老胡瘪了一下嘴，“我都纳闷嘞，小姜他是不是……那种给国家找石油的技术员？还是找黄金这种的？” 　　吴亚楠摇摇头没说话，低头看向茶水，握着杯子的双手紧了紧，心中疑惑更甚。 　　突然辞职来到山里，每天就是枯燥的进山，然后出来睡觉。 　　这个偏远的小地方连信号都没几格，更别提往山里走了，就这么个条件，跟与世隔绝也差不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怎么待得住？ 　　姜余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老胡坐上一会，见吴亚楠没开口，干脆自己接着往下说，“你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只是在这里找什么东西，我感觉没有什么异常的，我看就是蛮不错的一个年轻小伙，个子高，长得端正，也有礼貌，只是感觉不是特别灵光的那种……” 　　“等一下。”吴亚楠瞳孔一缩，“你刚才说他在找东西？” 　　老胡突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才接上她的问题，点头道：“他和我提过一两句，就是说自己在找东西。” 　　“在找东西……”吴亚楠半眯着眼，嘴里默念一遍，暗暗记下这件事，想了想，又递过去手机，“你有没有见过她？” 　　老胡认真看上几眼，又伸手接过来仔细观瞧，不确定道：“我知道一个，但不一定是这个人。” 　　“那这个呢？”吴亚楠换了一张更早些时候拍的照片。 　　“嘶——”老胡倒吸一口气，思忖许久，“我只见过那个女娃几面，没什么印象，但是应该是这个人。” 　　“有印象，但不能确定吗？”吴亚楠有些发愁。 　　“不能百分百确定。”老胡摸着下巴又看几眼，微微点了点头。 　　正此时，他的眉毛突然扬起，像是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楼上，又一阵得得得很快下来。 　　哐当一声闷响，一柄沉重的青剑被他放在桌上，在白炽灯下反射着夺目寒光。 　　“这把剑，他们当时没带走，应该就是那个女娃的。” 　　吴亚楠当即头皮发麻，腾地站起身，呼吸都短了几分，怔怔看着那把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70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同处同景不同人 　　外面的雨依旧声势浩大，旅馆内却无人说话，哗啦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你过来看看？”老胡发觉气氛不对，下意识问了一句。 　　吴亚楠神色一动，没再愣站在原地，几步上前走到前台，拿起剑放到面前打量。 　　老胡的目光在剑与吴亚楠脸上打转，过了一会，低声叮嘱：“小心一点，这把剑开了锋的，划到手就会出血。” 　　吴亚楠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手上的剑，上下翻看，不愿漏掉任何细节。 　　这把剑通体修长，剑柄与护手处有菱形花纹，放近仔细一看，能看到图案上的轻微瑕疵，并不像什么难得的宝剑。 　　更像是手工打造的……古物。 　　即便如此，将它放在灯下还是寒光逼人，只是看样式就知道并不是什么道具剑，而是能够伤人的真家伙。 　　另外，这把剑格外的沉，单手拿着不轻松，想要拿起来随意挥舞恐怕会脱手飞出。 　　这当真是许明月的东西？ 　　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怎么可能用得上这样的剑？ 　　吴亚楠手里握着剑，眉毛拧在一块，激动的心情渐渐冷却，感觉自己非但没有接近真相，反而一步步落入更大的迷雾当中。 　　又观察一会，她微微叹口气，将剑放回前台上，转头问道：“胡伯，你怎么确定这把剑就是她的？” 　　“小姜那天空着手出去，半夜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他旁边站着一个女娃，她手里还有这把剑嘛。”胡伯语气笃定道。 　　事情过去这么久，别的或许记不住，那天晚上的一幕是怎么也忘不掉。 　　没等两人继续聊下去，门外响起一阵踏踏踩水声，一个中年妇女钻进旅馆里，咔哒一声收起伞，往屋里瞅两眼便拉开嗓门说道：“老胡，衣服我送来了。” 　　老胡迎上去，回首指着吴亚楠，“就是她要借穿嘞。” 　　“借个球哦。”中年妇女嗤的一声笑出来，“年初你那次也是找我，我送过来我闺女放在家里的衣服，后面不照样是买走了？” 　　老胡脸上表情一僵，像是才想起来这件事。 　　…… 　　一场雨由急变缓，又淅淅沥沥下了几个小时，到傍晚时就已经完全停歇。 　　太阳沉入西边的山后，夜色如墨一般涌起。 　　如今许多孩子或许都没体验过这样的场景——远离繁华的世界，刚下完雨，天上云层还没散去，见不到星星月亮的情况下，天地间一片黑暗，离屋稍远的地方便完全分辨不清方向。 　　这才是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吴亚楠洗了个热水澡又泡了脚，换上借来的衣裳，租住在姜余曾经的房间。 　　此时此刻，她倚靠在窗边，望向外面陌生的风景，时而风起，拂过山林簌簌作响，地平线那头的微弱光亮勾勒出远山的起伏。 　　这里就是姜余曾经待的地方。 　　那边的山应该就是他去过的地方吧？ 　　漆黑的未知，不知道山里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个人进去，光是想想就感觉挺吓人的。 　　吴亚楠撑在窗上，稍稍探身出去，只是片刻就浑身发紧，被深沉的暮色惊得连忙缩了回来。 　　那片山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一个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如此不管不顾地奔赴进去？ 　　在这件事情中，许明月到底是一次波折，一场意外，还是有什么别的关联？ 　　指望从姜余那里问出来多少有点不切实际。 　　先不提他是否知道真相，退一万步来说，身处恋爱中的人，盲目的热情肯定会麻痹部分理性，从而让他忽略事实。 　　更何况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她的家人，过于直白的发问，假如引发任何不好的后果，都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吴亚楠越想越乱，思绪纠缠如同一团乱麻，握在木窗上的手也不经意使上了些力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指上搓下了一层碎木屑与蓝色漆皮。 　　她盯着手上怔怔出神，过了片刻，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姐，我把今天的事和你说说吧。” 　　…… 　　…… 　　…… 　　六月二十五日，琴城。 　　凉爽的天气仅仅持续了两天，来到今天，头顶日光灼热，像是要把人晒脱一层皮似的。 　　下午一点不到，许明月在家清点好东西，逐一摆放在茶几上。 　　刚忙好，门口微微响动，姜余应声回了家，身上衬衫被汗湿了一小片，把手上公文包放到沙发上，打了个招呼便直奔洗漱间。 　　没多久，他回到客厅，目光瞥见茶几上的物件，不由赞道：“哟，你都拿到客厅来等我收拾了，不错啊。” 　　“嗯哼。” 　　许明月拍拍手，上下看他一眼，随手扯来一张纸巾，淡淡道：“弯腰。” 　　“干嘛？”姜余有些疑惑，倒也听话照做。 　　“你头发上面水都没擦干净，哪有你这样洗脸的……”许明月絮絮叨叨几句，擦干后满意地点点头，视线下挪，对上姜余带着莫名笑意的眉眼。 　　“我感觉喜欢这个词已经不够描述我的心情了。” 　　“什么啊？”许明月微怔一下，转眼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他，“去去去，去把饭吃了。” 　　“没问题。”姜余随口应了声，笑眯眯地看她一会，这才挪动步子。 　　走到餐桌边坐下，他抄起筷子扫视一圈，浮夸感叹道：“这一桌好菜，啧啧啧，你这手艺当厨师都够了。” 　　“这个酥肉不错。” 　　“嗯，这个豆腐更好。” 　　“我滴个乖乖，这个虎皮青椒！绝了绝了。” 　　姜余一边称赞，一边不停夹菜，扒拉大半碗米饭下肚，抬眼看向对桌，这才发现许明月沉静得出奇。 　　她这个表情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他试探道。 　　许明月双手交叉，撑着身子坐在餐桌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过的事吗？” 　　姜余愣了一下，放下筷子沉吟片刻，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你说具体点，你说的是哪件事？” 　　“不记得很正常。”许明月不在意地笑了笑，顿了顿，接着道：“昨天晚上，我说感觉你妈不太对劲，记起来了吗？” 　　“噢，有点印象。” 　　“嗯。” 　　许明月像是突然没了力气，微微垂下头，过了一会，又扭看向窗外。 　　姜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外面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只有对面楼的窗户反射着明亮的阳光。 　　六月底的大热天，屋里亮堂堂的，许明月的身上却像是散发着冷意。 　　沉默许久，只听她轻声开口：“今天她对我的态度也挺微妙的，我感觉……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第71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知故问 　　姜余把筷子搁到一边，神色凝重道：“你觉得她知道什么了？” 　　“不清楚，只是我的猜想。”许明月坦白。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错了？” 　　“我不觉得。”许明月摇摇头，笃定道：“我肯定遗漏了什么东西。” 　　她是人，又不是什么机器，长期相处下来，早就没有再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以往必然说过一些让人怀疑的话。 　　只要有心去观察，迟早能发现端倪。 　　虽然之前有打算主动开口，但是这种离奇的故事，不论用什么方式来叙述都很难想象对方能接受。 　　这是一个普通的世界，阳光底下也没有新鲜的故事，然而不巧的是，她恰好就是那个例外。 　　房间里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静，许明月颦眉许久，又突然嗤笑一声像是在自嘲。 　　姜余见状难免感同身受，心里堵得慌，宽慰道：“我觉得你可以把事情往好里想，说不定是我妈最近心情不好。” 　　“也许吧。” 　　“既然你也知道只是也许，那就不要太操心这个，毕竟又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 　　毕竟不是……百分百？ 　　许明月目光微动，抬头盯着姜余，双手逐渐攥紧，低声道：“我不想让事情出现意外，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性。” 　　“但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不能指望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不发生，生活里总会有不尽人意。”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姜余说上一半没再说，起身到许明月身边坐下，歪头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担心他们怀疑你的来历，并且觉得就算是解释了他们也可能不会信？” 　　许明月沉默一会，微微点了点头。 　　姜余心里一轻，笑道：“这有什么关系？” 　　“啊？” 　　“他们不信就不信，又不影响咱们俩。” 　　“可是……” 　　“可是个什么，你又不是和我妈过日子，大不了逢年过节你就不回去呗。” 　　许明月一时失语，目光里充满不解，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看我，我就从没担心过这件事。”姜余撇撇嘴，犹豫片刻后，伸手覆在她头顶上轻轻揉搓，“咱俩好好的就行，反正我觉得其他的事都挺无所谓的，能解决就解决。” 　　“至于解决不了的，那就不解决了呗，哈哈哈！” 　　许明月感受到脑袋上的温热，并没有闪躲，默默把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抬眼看向餐桌对面，“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 　　餐厅里，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 　　…… 　　下午五点刚过，两人准备从家中出发。 　　中午饭后稍作休息，许明月在屋里捯饬半天，换上前段时间在商场买的裙子，又化了妆，等从屋里出来，给姜余眼都看直了，迷得半天才挪开眼。 　　集合时间定在六点，地点在市郊，距离家不算远，但时间容不得在家里磨磨蹭蹭，两人很快来到小区门口。 　　“哎哎。” 　　趁着等车的工夫，姜余神秘兮兮地凑到许明月边上，挑眉问道：“美女，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和谁一起出门？”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片刻，许明月咬牙推开他的脸，没好气道：“明知故问。” 　　“嘿嘿。”姜余上下看她一眼，乐得不行，“羡慕啊，到底是哪位幸运的男嘉宾能够和你牵手成……咕！” 　　许明月一巴掌捂住他嘴，恶狠狠道：“我建议你不要得寸进尺！” 　　姜余支吾一阵，尝试说话失败，忽然鼻子嗅了嗅，感觉她的手还挺香，迷迷瞪瞪地就叭了一口。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都能清晰听见啵的一声。 　　“你干什么！”许明月脸色大变，立马收回手，内心羞愤交加，“我现在就回家，你一个人去吧！” 　　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姜余却也没敢糊弄，赶忙从背包侧边抽出一张纸，拉过来她的手仔细擦擦，边擦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情不自禁。” 　　许明月见他认错态度还行，哼哼两声也没多计较，皱着鼻子嘀咕：“又是手心又是手背，哦对，上次你还亲我耳朵，你这人怎么这么动嘴……” 　　姜余闻言叹口气，把纸搓成一团扔进旁边垃圾桶里，看了两眼许明月粉嫩小巧的唇瓣，砸巴砸巴嘴，心里感慨万千。 　　要不是权限不够，又有谁会喜欢瞎亲？ 　　亲嘴多好啊。 　　当然这话他也没胆说出来，只是含糊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许明月皱眉看着他，总觉得话里有话，正巧车到了，没空再纠结这事，自顾自先钻进了车。 　　桃园西路这边以前挨山建着一家机械厂，属于是老城区，不算什么市中心，反而距离市郊比较近。 　　不到十分钟路程，两边能见到些矮山，不多时，车子拐进一条岔道，往山坡上又开了几百米，俩人在一座三层建筑前的空地下了车。 　　许明月四看一眼，视线扫过门口的喷泉以及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林，点头赞叹：“还挺会挑地方，这里环境不错。” 　　“我同事他们在那边。”姜余指了指不远处，稀稀拉拉几人正围站在一辆观光车旁，又道：“咱们等会得坐车上山，在山顶上有个露营的地。” 　　许明月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没认出来熟面孔，随口问道：“不过去吗？” 　　“其他人来了再说。”姜余低头看了眼，牵起她的手，“咱们先在这等会。” 　　许明月抬头眯眼看了看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没打算直接问。 　　这会闲来无事，她左右看看，转眼看见姜余背着鼓鼓的包，他整个人就跟一只直立的乌龟似的，不由咬唇偷乐，拿出手机又偷拍一张。 　　“怎么了？”姜余扭头过来，一脸茫然。 　　“没什么。”许明月神色自若地摇摇头，朝他另一侧提着包的那手招了一下，“我的包我自己来提吧，我总是空着手不太好。” 　　“谁说你是空着手的？”姜余耸耸肩，晃了一下和她牵在一起的那只手，“你这不是拴着男朋友么。” 　　许明月愣了片刻，莞尔笑道：“倒也是。” 第72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借用一下而已 　　距离约定的六点还有一段时间，不少人都在赶来的路上，站上一会，许明月看见姜余额头上冒着汗，左右看看，拉着他走到三层小楼门口的空位坐下。 　　太阳西沉，阳光热力逐渐消退，时不时一阵风吹过，不比市里闷热的天气，山上还算凉爽。 　　“确实舒服啊。” 　　姜余把背包放在一边，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仰面感受到微风拂过，嘴上发出感慨。 　　许明月俯身到桌上，静静注视着他，看上一会，忽然开口：“把你的手给我。” 　　“我的手？”姜余睁开眼，递过去一只手，内心忐忑，“那边有我同事，你别……” 　　话还没说完，只见许明月把那只手塞到臂弯里，小脸枕在上边，一股柔软凉意自手背传来，惊喜的甜蜜转眼就充盈了他的全身。 　　“你这是……” 　　“借用一下而已。” 　　许明月语气平淡，对这个枕头很满意，在上边蹭了蹭，接着便闭上了眼。 　　这种熟悉的安心感让她短暂地从之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放缓。 　　有些事情，姜余可以不在乎，但她不可以。 　　在她出现之前，姜余一家人平时也就是拌拌嘴，实际生活中特别和谐。 　　假如关于来历的事没有办法让他们相信，闹得彼此不愉快，事后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一定。 　　也许就像姜余说的那样，逢年过节的时候她就不回去了，有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修复彼此信任。 　　更重要的是，姜余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她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只是希望对方和自己长久相伴，更是希望对方不要受到伤害，想要两个人都拥有最好的。 　　这种执念格外不讲道理，有时甚至要比对待自己的事还上心。 　　随着时间流逝，天边云色逐渐染红。 　　山上林木繁茂，树荫无声漫过大片空地，风也一股儿一股儿地冒出来，吹走最后一丝热意。 　　快到六点，随着一辆辆车开上山，人员基本到齐，嬉笑吵闹渐响。 　　不知道是被吵醒还是睡够了，许明月睫毛微颤，旋即睁开了眼，正好看见姜余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直起身四处看看，这才恍然意识到时间不早。 　　“姜余，几点了？” 　　“差不多该走了。”姜余朝人群努努下巴，笑道：“你再睡久点，这妆就算是白化了。” 　　许明月愣了一下，连忙从包里找出镜子，仔细一看，因为压着睡了一段时间，此刻她脸侧一片绯红。 　　完了，没法见人了。 　　她心里哀嚎一句，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刚才你同事都看见我睡觉了？” 　　“呃。”姜余挠挠头，犹豫片刻，“之前……蒋柯和林倩过来打了个招呼，没聊几句就让我打发走了，也许，应该，或许大概……他俩是看到了。” 　　许明月如同被掐住脖子，小脸迅速变得通红，转念一想，又找到了发泄口——这事或许主要是怪她太不小心，精神疲惫下一放松就睡着了，但姜余就没有哪怕百分之一的错吗？ 　　她幽幽看向姜余，“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哎呀——”姜余一拍脑袋，僵硬地转移话题，“人都到了，咱们该去集合了！” 　　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背上包就拉着许明月走，没走一会就赶到人群边上。 　　“……小何，还有一个同行的，然后是小李，自己一个人，最后是姜余……他俩还在那边没过来吗？” 　　林倩站在人群中间，拿着名册清点人数，说到姜余便回头看向之前两人待的地方，结果转眼在一众人中找到个高显眼的他，眯眼笑道：“你俩过来了啊，休息好啦？” 　　许明月正微垂着脑袋站在姜余身边，一手捂着脸，一手任他牵着，听到这句话不禁眼皮一跳。 　　“来了来了。”姜余呵呵笑道。 　　“行，那咱们出发吧。”林倩啪的一声合上名册，招呼道：“咱们二十来个人一共两辆观光车，座位肯定够，自主安排就好，等会到山顶露营地下车后不要乱走。” 　　众人零零散散应了声，各自挑车坐上，姜余站原地瞅一眼，拉着许明月便走，走到一辆车的排头边上。 　　蒋柯和林倩已经坐下，旁边空位没人来挤，姜余站定一看，想了想，让许明月坐在里边安全点的位置，自个靠外坐下。 　　许明月脸上的睡痕差不多已经消退，这会没再捂着，扭头看见身侧的蒋柯，刚想打招呼，倒是他先开了口：“嫂子，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是呀。” 　　正此时，一旁的林倩倾身看过来，盯着许明月看了两眼，这才笑道：“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叫林倩。” 　　许明月轻轻点头，“你好。”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没再聊，姜余随手揽上许明月肩膀，和蒋柯聊道：“我还以为部门团建你不来的。” 　　“是不太方便。”蒋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些人，耸耸肩，“但她要我来，我就顺便一起过来了。” 　　林倩抿嘴一笑，朝姜余晃晃手，认领了蒋柯话里那个‘她’的角色。 　　姜余朝她微微颔首，又看向蒋柯，挑眉笑道：“来了就好，咱俩好久没一起吃烧烤了，今晚整点。” 　　“整就整呗。”蒋柯被他情绪感染，不由笑了笑，又道：“要不再喝点小酒？” 　　“哈哈，喝点。” 　　许明月被姜余揽着肩膀，周身暖烘烘的，看似一脸淡定地欣赏前方风景，实际是在竖起耳朵在听两人对话。 　　听到酒这个字眼，她顿时想起之前在姜余爸妈家学到的知识——男人沾了酒不管醉没醉都喜欢胡闹，一身臭气特别烦人……诸如此类。 　　抬头一看，看见姜余正和朋友聊在兴头上，不过片刻思考，转眼又把那些东西抛之脑后。 　　算了，他开心就行。 　　随着观光车一颠一颠地爬坡往山上走，身旁景色不断掠过，不过五六分钟，路边林影渐疏，距离山上已经不远。 　　聊了一路，蒋柯心情放松许多，扭头对林倩道：“你等会忙好了也过来喝点？” 　　林倩眨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嫣然笑道：“我没问题，都听你的。” 第73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鸟为食亡（1666） 　　与此同时，同一辆观光车最后两排的几人正凑在一块瞎聊。 　　“哎哎，前边那个还真是他女朋友啊？”一个男同事开口道，虽然没说具体是谁，但其余几人都心知肚明。 　　“不止是女朋友。”小李转身凑到两排座位中间，尽力压低嗓门，“她过来送过几次饭，俩人好像早就同居了。” 　　“啧啧。” 　　“好福气……” 　　众人反应有些酸溜溜的，小李回头看一眼那边俩后脑勺，挤挤眼，“他和老板关系那么好，我觉得你们平时聚会还是叫叫他，也别做得太明显。” 　　“哈——”有人突然讥笑出声，左右看眼几人表情，“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咱们吧，一来就拿正式工资，这种明摆着的关系户，老孙那次开会拍他马屁你们还记得么？” 　　“你就别提了，晦气。” 　　“哈哈，你们还记得他当时被表扬了，完了看到咱们的时候那个脸有多黑么？”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哈哈！” 　　小李张张嘴想说话，又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干脆笑着听他们继续聊。 　　他又不傻，吃力不讨好的事凭什么干。 　　两辆车前后行驶，沿着上山的路在林间穿行，细碎夕阳从树梢上洒落下来，映过一张张面庞。 　　最后，两车依次停在山顶一块平地上。 　　四周土地被特地平整过，摆着几个烧烤架，旁边有一个集装箱改造的储物间，更远处朝着市区方向的山侧则搭着一些帐篷，那是今晚休息的地方。 　　姜余部门的同事在群里定下这次团建形式后，由林倩负责联系了专门承接团队活动的公司，最后定在市郊的这座山上，各种事务安排倒也省心，不用担心出现意外情况。 　　刚一下车，一位工作人员拍拍手，高声招呼众人集合，人群的兴奋感稍稍冷却，聚齐后便听他说话，说完一些客套话后，直入正题说起了重点。 　　“首先是烧烤架的操作，注意不要自己受伤，其次，现在快七月份，温度比较高，周围树林也很茂密，任何火星都有可能造成火灾，烧烤架周围都是水泥地，比较安全，一定不要擅自挪动烧烤架。” 　　他说完特地停顿一下，等众人齐刷刷应了声方才继续说。 　　“帐篷自行分配，男女搭配还是怎么搭配这个我们不管，但是，假如有人遇到意外情况，注意在这边……这边有一个紧急报警桩，只要揭开透明塑料盖，按下红色按钮就可以呼救。”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集装箱旁果然有个白色造型的立柱，上面安着一个塑料盒。 　　姜余边听边咂嘴，挤了一下许明月，“不错啊，安排得还挺周道的。” 　　“是啊。”许明月点点头，笑看他一眼，“假如你今天喝醉了发疯我就去报警。” 　　姜余表情顿时僵住，“不行啊，这要真报警了，你这……” 　　他左右看一眼，凑到许明月耳边小声说：“你这个黑户，要真报警了，咱俩得一块被安排进去。” 　　“这么好？”许明月柳眉挑起，像是真的满意，“医院体检那次我就想试试了，感觉还挺刺激的。” 　　“真的假的？” 　　“嗯哼。” 　　许明月应了声，扭头看见姜余一脸肃穆，没绷住笑，边笑边拍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不准拿你自己的事开玩笑。”姜余正声道。 　　许明月刚想说他有点小题大做，转眼心里又甜滋滋的，伸手牵住他，盈盈一笑，“行，听你的，不开这种玩笑。” 　　就像她担心姜余家庭关系受到影响一样，姜余想来也是担心生活会因为户口的问题出现波折。 　　大家都有自己的牵挂，哪怕彼此都不太理解。 　　工作人员说完注意事项，开车返回山下，时间目前还算早，林倩也理解众人想法，知道大家不想被迫参与一些所谓的集体活动，索性不做安排，定好集合时间便让各自逛逛。 　　集装箱改装的储物间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是任由取用，明天离开时会有工作人员统一计算消耗。 　　从食材到木炭，乃至生活用品，储物间都有备着，有人已经进去开始挑选晚上的烧烤食材。 　　帐篷那边也过去不少人，大概是想提前看看里面什么样，这些人里面带着对象过来的人居多。 　　许明月四看一眼，不想去认识无关要紧的陌生人，拉着姜余往帐篷那侧另一边走去——人少，面朝市区，视野开阔风景好，还能看看太阳落山。 　　一边走过去，姜余伸着脖子左看右看，找了一圈没看见，疑惑道：“蒋柯他人呢？” 　　“你找他干什么？” 　　“倒也没事。” 　　“可能和你一样吧。”许明月晃了一下和他牵在一起的手，“陪着女朋友到处瞎逛，没在凑热闹。” 　　姜余心中美得很，想了想，点头赞同，“你说得对啊，他俩一个部门领导，一个公司老板，确实去哪儿都不合适。” 　　“那可真厉害。”许明月撇撇嘴，“你呢，你也想当领导？” 　　“这，这种事也不是想就能当的吧？” 　　许明月挑了一块山石，轻拍两下，收拢裙子后跟姜余挨坐着，继续问道：“那假如有个机会在你面前，你是想还是不想？” 　　“我……”姜余刚准备回答，心里嘟嘟嘟报警，一脸警惕地看着许明月，“你这话是不是那什么，呃，给男朋友的一百道送命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明月被问得莫名其妙，没好气瞪他一眼，“我就是单纯问你问题。” 　　姜余恍然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思索片刻，“我想，那当然会想要。” 　　“为什么？” 　　“很好理解啊——当了领导，薪资待遇提升，对个人能力和工作履历也有好处，以后就算是去了别的公司，也能有更好的起点。” 　　许明月撑着下巴，静静看着远方城市，一阵轻风拂过，伴随着发丝飞舞，她出声问道：“然后呢？” 　　“啊？”姜余愣了一下，眨眨眼，“然后什么？” 　　“除了薪资待遇，除了工作机会，你还会得到什么？” 　　“就这些啊。” 　　许明月摇头失笑片刻，扭头直勾勾看着他，“你现在很缺钱？” 　　“没有。”姜余不假思索，随即补充道：“但是有钱才能保障生活，对未来也要放心一些。” 　　“那加班呢？不加班没有钱吗？” 　　“也有，但很难不加班。”姜余坦白道。 　　“那我明白了。”许明月点点头，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轻声问道：“那你要不辞职吧，换个工作也好。” 　　假如赚钱的代价是长期的高压工作环境，是身体健康，她宁愿姜余换个工作。 　　…… 　　…… 　　…… 　　———————————— 　　宝们 有条件帮忙推书的拜托帮忙推个书 >.< 　　收藏和点击太扑了 呜哇——！ 第74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叶子 　　“现在工作挺好的，哪能这就辞职啊？”姜余捏了一下许明月的手，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现在工作稳定，待遇不差，他做得也算不错。 　　虽说加班是多了点，但是赚钱的事，哪里容得下挑三拣四？ 　　许明月沉吟片刻，又问一遍：“真的不能辞职？” 　　“当然了。” 　　“好。”许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手上握得更紧了些。 　　她从没想过靠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够打动姜余，任性耍脾气更不是她的作风。 　　工作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太坏的影响，既然姜余决定继续做下去，那就支持他的决定。 　　两人相处应该往一块使劲，争议解决不了就先搁置在一边，而不是像拔河一样，陷入无意义的内耗。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轻风从山坡上吹过，枝丫无声晃动，四周偶尔能听见嬉闹人声，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看着远方。 　　天际线被市区的繁华所分割，落日西沉，从高楼间晕染过来，微微映红彼此的面庞。 　　“你先站起来。” 　　坐上一会，姜余从背包里扯出一张野餐布，塞到许明月身下，等她坐好后又像是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左右比划。 　　“你挑个姿势坐好，我找个角度拍一张。” 　　许明月闻言有些意外，稍作思考，双手撑在身后，侧头看向姜余，伸手拨弄一下散乱的头发，笑问道：“这样可以吗？” 　　姜余恍惚片刻，心脏怦怦直跳，“可以，很好看——这个姿势和咱们在崂山拍的那张很像，你还记得？” 　　“我记性好得很。”许明月皱皱鼻子，“快点拍，再不拍我手都要酸了。” 　　姜余咔嚓拍上几张，拍完看了看，满意地咂咂嘴，边走过去边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模特了，肢体表现力和表情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气质又好，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许明月暗暗翻了个白眼，伸手过去，“拿来我看看。” 　　口花花的本领是越来越厉害了，这要是想要出去勾搭其他小姑娘——呸，他也敢？！ 　　姜余递过去手机，歪头看着许明月表情，期待地搓搓手，忍不住好奇道：“怎么样？” 　　“还可以，就第一张吧。” 　　低头翻看好一会，许明月微微点头，把手机还回去，趁着姜余鼓捣手机的工夫，又盯着他的脸仔细观瞧。 　　浓浓的眉毛，笔挺的鼻梁，哪怕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像是在笑，五官还是像初见时那样让人不由放松戒备。 　　除此之外，总觉有点不一样，像是稳重了点、没那么天真烂漫，又不全是这样，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啧啧，真不错，我把第一张发到你微信了。”姜余把手机揣回兜里，和许明月对视上，茫然问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明月眉头微皱，下意识摇摇头，紧接着问道：“你是不是瘦了？” 　　“应该没有吧，我每天都吃不少。” 　　“我感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嘿嘿。”姜余笑了笑，坐回许明月身边，又牵上手，“以前是假的男朋友，现在是真的，爱情浇灌下，就算是头猪都能变成幸福的猪。” 　　许明月嗤的一声笑出来，拿肩膀拱他一下，“你这个比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哦，总不能你在和一头猪谈恋爱吧，这例子确实不恰当。” 　　“……” 　　许明月脸上笑意渐渐敛去，还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要真是那样的话…… 　　啧，真扫兴。 　　“咋了？”姜余见她脸色不对，出声问道。 　　“猪！”许明月瞪他一眼，又觉得不解气，于是靠近了些，又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了一眼，“我和猪谈恋爱？你还真是头猪！” 　　“你要骂自己就骂自己，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一天天的说话不过脑子。” 　　姜余还在纳闷自己为什么挨骂，忽然一阵香风迎面，让他顿时怔住，视线往下挪去，不禁被许明月晶莹粉嫩的嘴唇夺去心神。 　　唇齿张合间，一个个音节被清脆吐出，最终组成一句晦涩难明的咒语，让他忘记了那句话原本的含义。 　　假如说嫩黄色代表橘子的清香，粉红色代表樱桃的酸甜，乳白色代表荔枝的甘甜多汁，那么许明月的唇瓣应该是什么味道？ 　　是浓郁的甜，是摄人心魄的柔软，还是晶莹水嫩的清凉？ 　　试一下大概就知道了…… 　　许明月见势不对，立即拉开距离，伸手抵住姜余肩膀，神情错愕道：“你想干什么？” 　　假如没猜错的话，这人刚才是想要亲上来？ 　　好险，就差一点点。 　　愣了一会，姜余目光逐渐清明，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香气，“我刚才想要，呃，我想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我看见你头上有片叶子！” 　　臭傻子，果然还是不擅长撒谎。 　　许明月轻咬嘴唇，好不容易憋住笑，决定逗他玩玩，于是挑眉问道：“我头上真的有叶子？” 　　“是啊。”姜余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在她脑袋上瞅了瞅，“我想帮你拿掉，被你躲开没帮成，现在应该是被风吹走了。” 　　“姜老师这么热心哪？” 　　“咳咳，没事。”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结合许明月戏谑的表情，姜余估计自己十有八九是暴露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他用最郁闷的语气说出来最大方的话：“我是你男朋友，这都是小事，应该的。” 　　“这样哦——”许明月笑了笑，挤到姜余身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手在他头顶拂过。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缩身回去，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目光暧昧不清。 　　“你头上也有片叶子，我已经帮你弄掉了。” 　　“我……” 　　看见姜余彻底宕机的模样，许明月也不敢继续撩拨他，缩回身子坐下，又有些后悔刚才的莽撞，脸上微微发烫。 　　明明刚才差一点就亲上，怎么自己又稀里糊涂靠过去了？ 　　真是奇怪。 　　许明月这边还在忙着自我检讨，忽然感到一团温热包裹在手上，扭头看去，姜余正一脸自然地牵着她。 　　就像以前一样，不多也不少，他一言不发地又将主动权还了回来。 　　夕阳无声消退，天空上只剩一片隐晦的红，临近集合的时候，身后的热闹声也越来越响。 　　许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又昂起下巴看向身侧的姜余，等确认两人目光相交后，一字一顿道：“属于你的，迟早都会给你，给我一点时间。” 　　姜余微怔一下，点头笑道：“好。” 第75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最美好的夏天 　　说是稍晚一些时候才烧烤，其实这会就已经基本开始忙活。 　　刚清点完人数，小李和几个男同事就跑去围在一个烧烤架边上，有人负责拿扇子呼呼的扇，有人拿着烤串小心翼翼地翻着面，甚至还有人负责给食材串上竹签，一个人就能忙过来的活愣是让他们玩出了花。 　　看那边的气氛，可能新鲜感居多，而不是真的肚子饿。 　　这就是单身狗的快乐吗？ 　　姜余瞅了他们几眼，咂嘴摇头，低头看向乖巧可爱的许明月，顿时体验到了更高级的乐趣，眉毛不禁得意扬起。 　　“等会烧烤的时候你什么也不用干，我来就行。” 　　“你会这个？” 　　许明月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她刚也看到了那边烧烤的模样，这和在家做饭可不一样，不是什么随便就能做好的事，平心而论，让她来估计比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 　　“你等着吃就行。” 　　姜余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左右看看，在空地上找到了蒋柯二人，边带她过去边道：“大学那会，我们宿舍经常周末出去烧烤，当时还买了个简易烧烤架，我和蒋柯就是那俩负责忙活的冤大头。” 　　“这样哦，那你等会教教我？” 　　“行啊。” 　　蒋柯已经把木炭加好，还没有生火，就等着姜余，这会看见他正走过来，连忙招招手示意他走快点。 　　“过来过来，咱们赶紧去拿东西，再慢就没得吃了。” 　　“真的？”姜余笑看他一眼，随口开个玩笑：“还能饿着蒋老板啊？” 　　说上说着，他也没耽误，回头招呼许明月一声，跟着蒋柯一起过去储物间那边挑食材。 　　烧烤架边上只剩两人，两人不由看向对方，林倩的视线在许明月身上扫过一遍，抿嘴笑道：“他俩关系还真不错。” 　　“是啊。”许明月轻轻点头。 　　“很少能看见蒋柯这个样子。”林倩语气有些感慨，忽然转口问道：“你和他俩是大学同学？” 　　“不是。” 　　“咦，那你和姜余是怎么认识的？” 　　许明月望向储物间那边，透过窗户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思忖片刻，坦然笑道：“大概是命中注定。” 　　不论是时间还是地点，相遇的巧合太多，两人又太过合适。 　　或许还真是冥冥中有怎样的命运在做决定。 　　“命中注定……”林倩愣了片刻，喃喃复述一遍，随即恍然大悟，“你们俩是青梅竹马那种吗？” 　　“真羡慕，现实生活里很少碰见这样的情侣。” 　　“差不多吧。”许明月模棱两可地答道，像是想起什么，朝她问道：“你和姜余是一个部门的，平时你们工作怎么样？” 　　“工作怎么样？”林倩微怔。 　　“就是氛围，还有压力什么的……”许明月解释道，环顾四周，隐隐有所猜想。 　　空地上的人群分成几拨，围站在各个烧烤架边上，大多都是年轻的面孔，彼此有说有笑，相处还算融洽。 　　这样一个环境下，姜余从来没在家里提起过和同事的事，也从来没有在家和他们联系过。 　　结合今天刚来那会他的异常表现，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大概懂你想问什么了。”林倩半眯着眼，笑道：“在这方面，我和姜余的遭遇其实挺相似的。” 　　“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姜余和同事的关系不太好？” 　　许明月目光闪烁，点了点头。 　　“之所以我说我俩比较像，原因很好理解。” 　　林倩回头看了那边兴致勃勃的人群一眼，缓缓吐露：“我是蒋柯女朋友，他是蒋柯大学同学，我们俩又都不是习惯于糊弄工作的人，也恰巧都做出了一点成绩——我成了部门负责人，他的工作能力提升很快，最近几个月绩效考核都是部门最出色的那个…… 　　说到一半，她朝许明月眨了眨眼，“这样一想，遭人嫉妒，被非议被排挤，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吧？” 　　许明月沉吟许久，刚要开口，就见那边两人各自提着一个塑料袋颠颠着过来，姜余满脸喜气，把食材搁在一边地上。 　　“东西不少，今天晚上有口福了哈。” 　　蒋柯也把东西放下，拍了拍手，当即就打算开始分工，“你等会帮我串东西，我来烤。” 　　“哎去去去！”姜余挤开他，朝食材那边抬抬下巴，“我还得教我女朋友烧烤，这次我来。” 　　“你特么……” 　　东西准备齐全，四人开始各自忙活。 　　食材被放进储物间冷柜前就已经预处理好，玉米已经煮过，茄子也被切成了两瓣，牛羊这些的肉串更是已经被做成了串，直接拿上去烤就行。 　　土豆和鸡翅这些的就得自己忙活，不过蒋柯和林倩的动作都很娴熟，俩人都不像没干过活的样子，把食材挨个串好便递给姜余。 　　姜余把烤串放在烧烤架上不停翻着面，仔细瞅着防止烤焦，炭火熏烤下，十足的热气涌到他脸上，一旁的许明月扇着扇子，又忍不住往他身上扇去。 　　刚开始姜余还觉得凉快，舒服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不对，诧异道：“你扇我干嘛？你是要吃我还是吃烧烤？” 　　许明月皱了皱鼻子，看一眼他额头上的汗水，不甘心地掉转方向，对准烧烤架上的食材一阵阵扇风。 　　烧烤这回事，说是要点经验，实际上比做菜可容易太多了，食材处理简单，烤起来也不难，总结下就是——别糊就行。 　　一直瞅着的情况下，这要能烤糊，这辈子基本是不用考虑做饭这回事了。 　　不管是什么食材，被炭火猛烤之下，熟得恰到好处，撒上辣椒粉和孜然，刚拿出来摆盘时还有些烫嘴，入口后都是同样爽快的刺激感。 　　撬开一瓶冰凉的啤酒，一手拿着一把烤串，和朋友坐在一块唠嗑，这就是最惬意、最放肆的夏天。 　　烤好二十来个串，摞在盘里能有两大把，姜余也没继续烤，抹一把汗便招呼道：“歇会歇会，咱们先吃，等会不够再弄。” 　　一人一个小板凳，小桌上的烤盘里满满当当的，辛辣香气扑鼻，两瓶啤酒搁在桌上。 　　姜余左右瞅瞅，挑出来几串递给许明月，挤眼笑道：“这几个没放辣椒，但味道肯定也不错，你试试看。” 　　说完，他自己抄起几个串，又拿上啤酒招呼道：“来来来，老蒋，碰一个！” 　　玻璃瓶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在声音逐渐微弱的远方，夜空上不知什么时候亮起几颗星。 第76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鸡胗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和朋友吃烧烤，又没什么外人，吃东西聊天两不耽误，几人没多久就吃得差不多。 　　姜余和蒋柯一边吃一边聊，又时不时喝上一口，从学生时代的故事，说到国际局势，许明月和林倩两人也乐得清闲，干脆听他俩胡侃，就当听故事了。 　　“所以你那年是参加的夏令营？” 　　“对，我妈带我去的。” 　　“我靠……”姜余不过一瓶啤酒下肚，脸上已经微红，此刻手里拿着一瓶酸奶，惊讶地张着嘴，愣了好一会才道：“那咱俩小学那会差一点就撞上了啊。” 　　蒋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吧。” 　　“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 　　“就差一点缘分，咱俩能提前十年认识，这不可惜？” 　　姜余一句话直接给剩下三人整沉默了，各自神色怪异。 　　蒋柯咂一下嘴，瞅着姜余，反问道：“俩臭屁孩子碰上，没打起来算好的，你说有什么好事？” 　　“呃……” 　　姜余张张嘴，没憋出什么话，转眼看到许明月手上所剩无几，又冒出了给女朋友投食的念头，于是从烤盘上抽来两串刚做好的鸡胗递过去。 　　“最后两串了，我没怎么放辣椒，你试试。” 　　“好。” 　　许明月接过去打量两眼，确认无误后呼呼吹了几口，放心咬下一块。 　　刚开始她还没什么事，只是轻嚼一下，脸色猛地变红，眼角迸出几朵泪花，含糊不清地出声求救。 　　“这个好辣，好辣好辣——！” 　　她左右看一眼，抢来姜余手里的酸奶，小嘴含上吸管，滋溜一口下去，口腔里的灼烧感被稀释，仿佛得救一般地长舒一口气，话都还说不利索：“这，这个鸡胗，怎么这么辣？” 　　看着就是块肉，闻着也没事，普普通通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谁知道这玩意就跟地雷似的，咬上一口后，辛辣感在唇齿间绽开来，给她辣得够呛。 　　好狡猾的食物！ 　　目睹全过程的蒋柯林倩两人对视一眼，却是林倩先开的口：“那个鸡胗它应该是提前处理过，中间可能放了点辣……” 　　“我记得姜余特别爱吃辣，可照这情况，你俩平时在家吃饭怎么解决的？”蒋柯好奇道。 　　姜余看着许明月手里的那瓶酸奶，有一种被强吻的错觉，脸上也像是更红了些。 　　愣了好一会，他决定装作没看到，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咳咳，我俩平时在家做饭不会做得太辣，而且她现在多少也能吃点，刚才那个鸡胗可能是太辣了，所以她有点扛不住……” 　　“是的。”许明月赞同地点点头，抿了一口酸奶，又强调一遍：“真的很辣。” 　　“这鸡胗要不给我吧？”姜余试探道。 　　“给你给你。” 　　姜余接过来俩串，瞅了好一会，心中偷乐，随即毫无压力地大快朵颐，吃上几口，视线在蒋柯和林倩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随口道：“等我吃完这两串，我带她去散步消消食。” 　　“散步？”蒋柯四看一眼，山上就开发了这么一片地，再往下走连个光亮都没有，疑惑道：“荒郊野岭的，你上哪散步？” 　　“就……山坡那边，随便走走。” 　　蒋柯点点头，打量姜余几眼，笑道：“你现在还知道养生了。” 　　“哎——”姜余得意地扬起眉毛，看一眼许明月，“考虑长远嘛，再过几年，你说不定能看到我天天抱着茉莉枸杞茶——养生这回事，二十多岁就开始，说不定以后就能多活几年，挺好的。” 　　不论是清晨阳光升起时看见对方的悸动，还是日落黄昏时彼此牵着手慢慢归家的心绪安宁。 　　这样的日子让他沉醉得仿佛身处梦中。 　　以前觉得一辈子很长，现在反倒觉得有点短，仿佛一眼就能看见尽头。 　　稀松平常的日子，看起来有点无聊，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多过上几年。 　　听到姜余的话，蒋柯目光微动，嘴角牵起一点弧度，却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羡慕，摇摇头没有说话，随即起身朝林倩伸出手，“去逛一下？” 　　林倩微怔，起身牵了上去，热烈地笑了笑，“听你的。” 　　两人很快离开，等吃完手头的串，姜余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恍然惊道：“蒋柯这孙子——收拾的活全留给咱俩了！” 　　“咱俩？”许明月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是只有你吗？” 　　说完这句，她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狡黠笑道：“鸡胗好吃吗？” 　　“什，什么？”姜余背后一凉。 　　“我没吃完的鸡胗，就这么被你吃了，你居然还不认账？” 　　“等会……”姜余皱起眉，盯着许明月看了一会，不确定地问道：“酸奶那会你是故意的？” 　　许明月嘁了一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故意的？我是真的被辣得不行，手边上就你那有一瓶酸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我包里还有，你这就是故意的啊……” 　　“我没有。” 　　“可你都知道那是我的了！” 　　“哎行行行。”许明月烦不胜烦，伸手推开他，“你去收拾一下，我吃撑……咦，我怎么一不小心又吃了这么多？” 　　许明月目光落在脚边的木签上，认真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 　　姜余心里大呼不妙，赶忙笑呵呵地迎上去，扶着她肩膀往另一边送，“你去走会，到处转转，我收拾好就过来陪你。” 　　眼看许明月没再纠结，一个人在空地上随意散起了步，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一点就被识破了。 　　还好没影响到投食大计…… 　　夜色渐深，随着烧烤架里的炭火逐一熄灭，热闹也渐渐冷却。 　　人群四散而去，有些个围坐在一块聊天唠嗑，也有的人早早跑到帐篷那边欣赏远方夜景，或是仰头数着星星。 　　喧闹过后，此时大家就连说话声都不由放轻，山上变得有些安静。 　　许明月在空地上漫步一会，心神一动，又溜达到山坡那边，坐到先前那块山石上，默默注视着城市灯火。 　　“你还真在这里啊？”姜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找到我了？”许明月回头笑了笑，“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呢。” 　　姜余神色自然地耸耸肩，把背包搁在一边，一屁股坐上石头，深呼吸一口，然后像是还不过瘾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转头看向许明月，眼眸里是斑斓的光，“感觉这里的空气，和大山里很像，又有一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更甜一点。” 第77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半分钟的故事 　　是夜。 　　众人在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潮湿的木头被高温炙烤，水分蒸发化作白烟，偶尔发出噼啪声。 　　四周静悄悄的，大家轮流分享故事。 　　有人说自己小时候在村里长大，跟隔壁的孩子一起偷鸡蛋，被长辈抄着藤条追打的经历；有人谈起某段以遗憾作为结尾的爱情，说到动情处又收住声，笑着祝福在场的情侣们白头偕老。 　　不同的故事，或多或少能让人产生共鸣，在这一刻，大家彼此间仿佛脱去了同事这一层关系，变成纯粹的讲述人与倾听者。 　　轮到小李，平时挺健谈一人，这会突然有些拘谨，吞吞吐吐好一阵子，始终没说出来句完整的话，最后红着脸摆摆手，说自己没什么可分享的故事。 　　那几个男同事有几个已经说过，这个时候怎么可能饶过他，纷纷起哄让他必须说一个，小李被逼无奈，只得聊起来学生时代的故事。 　　“我先先说一句，你们别笑我啊——我没谈过恋爱。” 　　人群静悄悄的，火苗像是更旺了一些，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开口。 　　“这个……很难猜到吗？” 　　“噢噢。”小李怔了一下，尴尬地倒吸一口凉气，顿了顿才道：“但是，但是我也曾经和爱情擦肩而过，而且不止一次。” 　　“那你衣服质量挺好，这么多次愣是没擦破。”那人又道。 　　“哎，你歇会！”小李脸一红，“我要说的就是最接近的那次。” 　　“我家庭条件不大好，但是我读书比较争气，考了个好大学。” 　　“高中那会吧，我暗恋我的同桌，她的家境和我差不多，也不是什么漂亮姑娘，性格文文静的。” 　　“我至今还记得她戴的那个蓝色眼镜，好像是五百多度，和我差不多，我以前脑子一热，还和她开玩笑，说咱俩的眼镜可以换着用……” 　　“说这句话的那个下午，教室里很热，窗帘没拉拢，照进来一道光，正好就在她座位上，她当时好像整个人都发着光，听到我说的话，就突然笑出来了，和我说了一句好。” 　　小李左右看看，众人都有些安静，于是自顾自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二天……是高考。” 　　空地上，篝火依旧噼啪作响，过了一会，小李哈哈一笑，推了一下身旁的同事，“到你了，赶紧的。” 　　故事继续往下传递，一开始还有人提问开玩笑，越往后，打岔的声音越少。 　　“到我了？” 　　蒋柯见他左手边的人说完，于是主动出声问道。 　　旁边的同事咽了一下口水，“呃，可以不说的，林……林主管说了这个纯属自愿。” 　　“没事。”蒋柯昂昂下巴，心情似乎不错，扭头看一眼姜余，“我来说说我大学那会的故事。” 　　“我大学那会，宿舍里有个哥们，他的人缘特别好，不论男女，老师同学和他关系都不错。” 　　“为什么呢？” 　　蒋柯挑了一下眉毛，“因为他干事认真，对人也诚恳，就是有一个缺点，让部分女生对他不满意。” 　　“这人吧，上学期间是个资深二次元，喜欢那些纸片人老婆，情人节的时候，有个学妹来找他表白，这孙子在宿舍看新番，死活不出门见人，给那个学妹气得够呛，转头就把花扔在垃圾桶里——哦，好像还有一盒巧克力。” 　　许明月正忙着给姜余看手相，听到这话，拱了一下他，小声调侃：“她居然送你那么甜的东西。” 　　“啧啧。”姜余咂咂嘴，点头赞同，“确实啊，送辣条都比送这个强……”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两眼睁大，连忙改口：“送什么都不行！打死都不能要！” 　　许明月哼哼两声，继续埋头仔细观察姜余的手掌。 　　“你看什么呢？” 　　“你的手。” 　　“我知道啊。”姜余的视线在手和许明月脸上来回打转，疑惑道：“你这样真的……和我以前很像。” 　　“别烦我。”许明月瞪他一眼，低头嘀咕：“我听说可以看出来生命线和事业线什么的，我给你看看。” 　　“那都是迷信。” 　　“哦，我就迷信怎么了？” 　　姜余脸上一僵，“挺好的，没什么。” 　　手相这事就跟星座似的，里边弯弯绕绕特别多，许明月之前偶尔看过几眼，这会听故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么回事，干脆给姜余试试，就当满足一下好奇心。 　　看了好一会，只认出来一点，不过也够了。 　　许明月满意地点点头，在他手掌上搓了两下，迎上姜余的视线，笑道：“挺好的。” 　　“有多好？” 　　“你看这个。”许明月的纤指在他手心划过，“这个是生命线，从这边一直拉到最下面了都，说明你会活上很久很久，啧啧，千年王八万年龟。” 　　姜余被勾得心里痒痒的，听到最后几个字，面色一黑，决定从心，于是又问：“还有呢？” 　　“事业线这个差点，不过也很好。” 　　“哦行，那爱情线呢？” 　　“你也知道看手相？”许明月有些惊讶。 　　“听说过，只是知道这几个词。”姜余撇撇嘴，挤过去些和她挨坐着，“你给我说说呗，我想听这个。” 　　许明月皱眉看着他，又在他手上瞅了几眼，语气有些犹豫，“这个……” 　　“你说你说，我在听。” 　　许明月把姜余的手推回去，在自己手上看了两眼，像是认命了，叹气道：“你的爱情线说不上好坏……” 　　“但是，嗯，但是和我的爱情线长得一样。” 　　姜余眨眨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伸手去要许明月的手，被她给躲了过去。 　　“我看看。” 　　“不给。” 　　“我就确认一下！” 　　“这有什么可确认的？”许明月把双手藏在身后，气鼓鼓地盯着姜余，“你还不信我？！” 　　姜余还没来得及接着说话，旁边的同事戳了他一下，提醒道：“哎哎，到你了。” 　　他抬头看去，顿时面色一变，只见二十几个同事正看着这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蒋柯乐坏了，双手合拢放在嘴边，起哄道：“姜余，好好说！” 　　姜余左右看一眼，视线与许明月对视上，在那双褐色眼眸中见到一汪皎皎月光，情绪不翼而飞。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沉默了半分钟，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 　　浩瀚宇宙中，无数星辰诞生又消散，数不清的故事正在发生。 　　在这半分钟里，银河系与仙女座星系彼此又靠近了三千六百公里，姜余对许明月的感情也浓郁了一分。 第78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从前的故事（其一） 　　又是一年冬。 　　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桃园西路，街头流光溢彩，行人如织。 　　“我在等红绿灯呢，马上就到。” 　　“对，就我一个人，赵卓他最近比较忙，来不了。” 　　“开车能有什么事，我开车这么慢，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亚楠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向窗外，目光有些追忆。 　　这几年老城区改造，如今放眼看去，道路宽敞，老房子被成片拆除，建起商场和住宅，和原先记忆里的模样怎么也对不上。 　　通话那头还是唠唠叨叨的，揪着同一个话题来回反复，也不嫌烦人。 　　吴亚楠只好耐心等她说完，缓缓开口：“真没事，我把座位拉开就成，不挤的。” 　　她低头看了眼明显隆起的腹部，嘴角勾起笑，“你就不能对我放心一次？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现在天天在家歇着没事干，就不打算干点副业？” 　　通话顿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吴亚楠心头一紧，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抬眼看了看红绿灯，转口道：“姐，我等会就过去，你给我弄点好吃的哈。” 　　收了手机，她神情渐渐平静，靠坐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视线随意转动，凝滞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区门口。 　　那里好像很久没去过了。 　　…… 　　…… 　　…… 　　滴滴滴—— 　　窗帘紧闭的房间，地板上还有一碗没来得及收拾的方便面，闹钟在某刻响起，漆黑中响起一阵窸窣声。 　　此刻，六点四十五分。 　　姜余睁开眼，感觉嗓子眼几乎干得冒烟，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打开手机，入眼便是红色的电量槽，再一看，这才发觉已是晚上。 　　睡了一个下午，差不多该走了。 　　本来只是打算回来拿些过冬的衣服，结果在这个房间稀里糊涂睡着，就连闹钟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定的。 　　晚点时候还得赶火车，这要赶不上就麻烦大了。 　　姜余把被子枕头一股脑塞进空荡荡的衣柜，拿上吃完的方便面碗，推门而出，视线像是在躲着什么似的，匆匆转身拐进洗漱间里。 　　等他走到镜子前，看清里面的那人后，不由愣了一下。 　　满脸憔悴，胡子拉碴，显眼的黑眼圈，像是陌生人一样。 　　——明明自己还没到三十岁，怎么看起来老了这么多？ 　　时间不等人，他没有耽误太久，在脸上用力干搓两下，当即就准备洗把脸。 　　火车是八点发车，现在打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小时，晚饭可以再说，得抓紧时间出发。 　　手头已经不宽裕，工作也越来越难找，才找到的新工作，得要争取做久一点，起码要能把自己养活才对。 　　对啊，还得活下去…… 　　随着把手被他拧动，刺耳的吱嘎声响起，水龙头颤动片刻，却是一滴水珠也没落下。 　　对了，水电费都没交呢。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然而像是有什么才筑起的东西在这一瞬间无声破碎。 　　姜余手上动作顿住，脑袋越来越沉，双手渐渐攥紧，俯身到洗漱台上，高大的背影一下下轻颤，咬牙发出压抑的呜咽。 　　大概是半天没喝水的缘故，直到他嗓子难受到咳嗽，眼泪都还没挤出几滴。 　　过了许久，他撑起身子，深呼吸几口，感觉已经平静得差不多，这才扯来一块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 　　“手机……充电宝……钱包……身份证……” 　　姜余摸着黑走到客厅，一口气灌下一瓶矿泉水，清点一下要带走的衣服，随后坐在沙发上检查随身物品，顺便打算给手机充个电。 　　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却是怎么都找不到数据线。 　　他不信邪地又找一遍，依旧是毫无所获，想了想，起身回到主卧，拿着手机照明四处翻找。 　　房间里的摆设扔了不少，床上只剩一个床垫，衣柜里也是空空如也，白墙上依稀可以看见几个窟窿眼。 　　找起来格外方便。 　　不过一会工夫，姜余便确定自己的数据线大概是遗落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者压根就没带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电量只剩最后一点，再过一会怕是连车都打不上，僵硬转头过去，视线穿过昏暗的房间，落在对面那扇紧闭的门上。 　　那个才准备翻修，却再也用不上的房间。 　　姜余目光颤动，咽了一下口水，脚步迟缓地走到门前，伸手握上门把手。 　　一层薄薄的灰被抹去，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 　　屋内外失去唯一的阻隔，沉闷的空气涌出，姜余吸了吸鼻子，想要尽快找到数据线，只是一眼过去，又像是被施了法咒似的，目光怎么也挪不开。 　　房间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样，带着让人沉醉的熟悉感，哪怕之后……先看看再说吧。 　　恍惚间，他挪步过去，书桌上有一本书平躺着，大概是刚看到一半，书签还被放在书页中间，拿起一看，又觉得有点眼熟。 　　这个好像是书店以前卖的那种文创用品？ 　　上面的猫爪轮廓记得就是那人提议的，她一直想养一条猫来着，因为自己工作太忙，直到最后商量要小孩的阶段还是没养上，给她后悔得不行，指着鼻子说什么你欠我一只猫之类的话…… 　　下辈子吧，下辈子一定陪你养猫。 　　姜余握着书签，眼圈一点点变红，环视一周，看到窗边褪色的风车，看到那张安装到一半的婴儿床。 　　时间仿佛凝固在几年前。 　　阳光明媚的周末清晨，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手脚轻轻地钻出被子，买好早餐后回到家里，含笑看一眼卧室里。 　　“老公，早餐我放在餐厅，我去那边房间看书，有事叫我。” 　　模糊的记忆转眼变得清晰，姜余在视线朦胧间，仿佛时空穿越一般，又回到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又猛地想起来往后所有虚无的时光。 　　他像是溺水一般，张着嘴大口呼吸，尽力驱赶萦绕在脑海里的念头，又怎么也忍不住去回忆。 　　假如一切都按照期待的样子走下去，那该多好？ 　　突然一阵无力感袭来，姜余只好扶着床沿慢慢滑落，直到坐在地上，他再也压不下心中积攒的痛苦，抱着双臂嚎啕大哭。 　　我真的好想你…… 第79章 第一百五十章 从前的故事（其二） 　　七点十分。 　　姜余清点好东西，提起一大袋衣服，往身上颠了颠，走到门口又止住步子，回身看去。 　　这里大概已经算不上一个家。 　　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远离这里，避开所有熟悉、能让他泛起回忆的人和事。 　　姜余没有直接离开，转而将把袋子轻轻放下，摸黑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又走到客厅，静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坐上一会，他心绪渐渐下沉，起身回到门口，扭头道：“你还在吗？我要走了。” 　　假如能发生奇迹的话，说不定所有的灯光都会突然亮起，在房子的那头，一个身影也探了出来，看着他站在门口发呆，招招手让他过去帮忙吹头发。 　　你也没多聪明嘛，怎么还是不会自己吹头发？ 　　姜余傻傻笑了出来，站了一会，看见始终漆黑一片的屋子，嘴皮颤动几下，眼角又迅速湿润。 　　“你要是还在这里的话，就说一声吧，我听到就不走了……” 　　——没有奇迹发生。 　　姜余嗤笑出声，感觉自己真的很傻。 　　刚握上门把手，突然有人在门外拍了一下，紧接着越来越用力地拍打。 　　“姜余，姜余你在家里？！” 　　姜余一时没有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想也没想地开门看去，顿时愣在原地。 　　“你怎么进的小区……” 　　话音未落，吴亚楠立马挤身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衣角，另一手正拿着手机，匆忙呼喊道：“姐，你快过来，我在姜余家！” 　　姜余转眼反应过来，一边后退一边试图扯开她的手，却不知道吴亚楠哪里来的力气，两人并没有分开，反倒是她一个踉跄侧倒在地，手上依旧死死拖拽着。 　　“你这……” 　　姜余瞳孔一缩，看见她腹部的隆起，连忙收住动作将她搀扶起来。 　　吴亚楠身上脏兮兮的，起身后依旧没有撒手，趁着姜余还没走，近乎乞求道：“别走了，别走了。” 　　行李还在身后，房门也被堵死，姜余一时半会不敢动弹，只好和她僵持着。 　　吴亚楠扫视一圈漆黑的屋子，目光落在姜余脸上，看到他如今的模样，顿时鼻子发酸，“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姜余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她是不在了，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日子过不过了？”吴亚楠见他没回答，又急忙问道：“你们满打满算也就在一起两年，难道你要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进去吗？” 　　听到这句话，姜余像是有所触动，轻声道：“你不理解。” 　　“我不理解，你妈也不理解，我们当然不理解。”吴亚楠扯着嗓子，想要表现得生气，又忍不住带上哭腔，“你起码要解释呀。” 　　“你不会信的。” 　　“你得和我说，说完才知道我信不信。” 　　房间里一片昏黑，姜余低头看去，吴亚楠眼里浮动着朦胧的光，眼角的泪水清晰可辨。 　　他看向别处，过了一会才道：“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许明月……她和别人不一样，我说不定能找到她。” 　　吴亚楠擦了一下眼泪，摇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人死不能复生，在发生意外后，她是亲眼看到结局的人。 　　找她……这怎么找？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脑海，惊得她呼吸一滞，立马开口：“你千万别做傻事！” 　　姜余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藏在心里的话：“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里可以说一个意外，既然意外能发生一次，是不是能发生第二次，或者我可以找到她？” 　　仿若遭受重击，吴亚楠头脑一片空白，拉着姜余衣角的手也不由松开，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太，太莫名其妙，太荒唐了……” 　　姜余身形颤动一下，高大的身影却像是又矮了一分，语气有些释然，“所以我也没指望你们能理解。” 　　…… 　　…… 　　…… 　　等姜妈赶到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油烟气，刚出电梯便看见房门早已关上，吴亚楠一个人瘫坐在门外，脸上还有几道泪痕。 　　姜妈欲言又止，慢慢走去扶起她，“你还好？” 　　吴亚楠目光呆滞，抬眼看了看，“姐，我没拦住他……” 　　她张了张嘴，嗓子眼里还有话没敢说，心里怕得很，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刚才姜余看到她的反应后，他整个人转眼就垮了下去。 　　那个神情，就跟没了牵挂似的，吓得她完全不敢去想象。 　　姜妈知道自己来得太晚，干脆也没再去追，默默抱上吴亚楠，把头埋在她脖颈边，“没关系，他会回来的……” 　　说着说着，自己又不由啜泣起来。 　　像是在安慰吴亚楠，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 　　…… 　　…… 　　深夜，火车上。 　　姜余把大包小包塞到床上，等他再上去的时候，唯有抱着行李才能躺下。 　　车厢里早已熄了灯，随着列车前行，车厢里光暗交替。 　　躺在上铺迟迟没有入睡，又不方便转身，他没法看着窗外风景消磨时间，只好盯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发呆。 　　人们常说，沉默的人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他们更习惯于与自己对话。 　　大概是因为有些事只能自己消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姜余发现自己好像也成了个喜欢发呆，时常自言自语的人。 　　因为经常发呆走神的坏习惯，这几年里，工作始终都做不长，经常要为了生计发愁。 　　假如她还在的话，这会自己大概在干什么呢？ 　　思考片刻，姜余晃晃脑袋将这个问题甩出脑海。 　　今天已经想得够多了，也难过了太多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幻想，先让自己睡个好觉吧。 　　车厢一阵抖动，他感觉胸口被行李压着，闷得很，于是把右手从行李间抽出来，只是一晃眼，又怔怔看着手腕上。 　　——那里有一根颜色偏暗的红绳。 　　愣神间，念头飘飘然飞走，在避无可避的方向上越想越远。 　　果子成熟后从枝条上落下，会不可避免地落向地面。 　　放在桌子上的杯子，里面的水不会无故变多或者变少。 　　这些都是牢不可破的物理法则，如同误差无限小的齿轮，始终如一且稳定地驱使着万物运行。 　　但在这样一个世界，存在着例外，并且是他亲眼所见。 　　这让他忍不住去思考，思考一个危险的可能性。 　　如果有来世该多好…… 　　…… 　　…… 　　…… 　　（此两章为上一世，早有伏笔。下章正文） 第80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从今往后 　　故事说完，没人再添柴，篝火的光亮逐渐微弱。 　　许明月起身后活动两下腿脚，趁着仰头这一会，看见繁星点点，忽然开口：“假如我今天带了书的话就好了。” 　　“这也没灯的，你怎么看书？” 　　“可以拿手机照明。” 　　姜余弯腰拿包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认真道：“坐在星夜底下，一手打灯一手翻书，还挺有诗意。” 　　“是啊。” 　　“以后有机会试试。”姜余过来揽上她肩膀，朝山坡那侧走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是周末，可以商量明天的安排。” 　　“起床，早饭，午饭，晚饭，睡觉。”许明月不假思索，抬抬下巴，得意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嗯……很有建设性。” 　　走到山坡这头，其他人基本已经挑好帐篷，许明月踮脚环顾四周，看准一个方向便走去。 　　姜余随着她往外走，回头看一眼热闹的身后，还有人还在帐篷前聚在一起玩游戏。 　　两人最终停在最外围的一顶帐篷前，位置是偏了点，但是视野不错，前方是一块空地，也没有树木遮挡，一眼就能看见市区。 　　姜余看了眼帐篷上的标号，顺势问道：“就住这个了？没问题的话我就去登记。” 　　“行啊。”许明月点点头，“这个还要登记？” 　　“当然了。”姜余答了声便回身走去。 　　许明月左右看看，打算把两人的东西先搬进帐篷里，于是拉开门帘往里看去。 　　只见帐篷里黑乎乎的，能够大概感受出来空间不小，住两个人肯定够，她侧开身子让外面光亮照进来些，这才发现里面铺了一个床垫，上面叠放着被子和薄毯。 　　还真是要睡在一块？ 　　许明月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脱掉鞋后，把大包小包堆放在帐篷一角，看到中间的床垫，灵光一闪，坐上去感受了一下。 　　床垫比想象中还要软些，有种被包裹的安稳感，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扯来被子，骨碌打了个滚。 　　才滚了几圈，还没过瘾，帐篷里忽然暗了些，抬眼看去，姜余正愣站在门口。 　　“这怎么是个床？” 　　“不然呢？”许明月也迷糊了。 　　“帐篷里面不应该是睡袋什么的吗？” 　　“睡袋？” 　　“睡袋就是，呃，这不重要。”姜余晃晃脑袋，脱鞋坐在边上，伸手压了压床垫，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喃喃道：“还真是个床啊……” 　　许明月眨眨眼，心中有了猜想，靠过去戳一下他的脸，笑道：“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姜余嘴皮翕动两下，没说话，只是郁闷地摇了摇头。 　　还真不是害羞，毕竟男女睡在一块，怎么也轮不到他吃亏。 　　他是觉得俩人第一次睡一起，居然是在这个荒郊野岭上，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可以说是人生遗憾了。 　　姜余长叹一声，直直倒在床垫上，顿时咦了一声，坐起来，然后又倒下去…… 　　这人像是来劲了，跟做仰卧起坐似的，来回倒了好几次，床垫上被他弄得乱糟糟的，许明月忍不住伸手拦住他。 　　“你这干嘛呢？” 　　姜余回头咧嘴一笑，“这个床垫好软。” 　　“这个呀。”许明月心领神会，躺在床上，舒服得扭了扭脑袋，“我觉得以后咱们家也要换上这样的床垫，家里那些太硬了，硌得我背疼。” 　　“那些不是我挑的，买房的时候我还在读大学呢，这都是我妈的问题，和我可没关系。”姜余想也没想就把亲妈给卖了，连忙撇清关系。 　　许明月嗯嗯敷衍了一句，忽然侧身撑起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晚上睡觉应该不会不老实吧？” 　　姜余被她的眼神和暧昧的话语勾得头脑发热，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刚要开口，却是裤兜里的手机振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打来的？”许明月随口问道。 　　姜余拿着手机，没有直接接通，犹豫片刻才道：“我妈的电话。” 　　“哦，原来是……” 　　话说到一边，许明月突然想起来什么，慢慢支起身子，昏暗环境中她的声音清晰可辨，“……你还是接吧。” 　　电话被接通。 　　双方沉默片刻，大概是山上信号问题，带着滋滋声，通话那头传来声音。 　　“喂，姜余？” 　　“我在听，怎么了？” 　　“你有空的话，明天晚上回家吃个饭吧。”姜妈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补充道：“带上许明月。” 　　还真让她说中了。 　　姜余瞥了眼许明月，看到她微微点头，这才答道：“没问题，我明天带她过来。” 　　“那行，你俩现在在一块？” 　　“我公司团建，在市郊这边露营。” 　　“挺好的。” 　　姜余见话题没什么营养，估计事情已经说完了，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没事了，那……你俩早点休息吧。” 　　姜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帐篷里两人无声对视。 　　过了一会，姜余靠了过去，弯腰凑到许明月脸边，“你还好吧？” 　　许明月下意识地想回答没事，转眼看见他的眼神，不由心一软，摇头道：“不太好，我还是担心……” 　　太过在意一件事，就忍不住把它往最坏的方向去设想。 　　无数个假如堆叠下来，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没事。”姜余轻松笑了笑，从包里找出来一个小绿瓶，往他自己手上点了两下，递到许明月面前，“你闻一下。” 　　许明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不由向后躲开些，“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清凉油。”姜余说话间又开始在腿上抹起来，“可以驱蚊止痒，也有清心宁神的效果。” 　　许明月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错愕，“我不觉得它会对刚才的事有什么实际帮助。” 　　“当然了，这个主要是心理作用。”姜余抬头看一眼许明月，“你要不也擦点？” 　　“我不擦。” 　　许明月看着姜余在那自顾自擦什么油，对于正事仿佛没放在心上，不禁有些恼怒，一把抢过来他手里的瓶子，严肃道：“我真的很担心！” 　　姜余挠了挠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那你还……”许明月竖眉看着他，又看一眼瓶身，“那你还擦这个什么清凉油，一句正事也不提的？” 　　姜余一言不发地拿回去清凉油，拧上盖子后搁在一边，静静看着她，温言细语道：“正事我都表过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给你一点点无所谓的心理安慰。” 　　他耸了耸肩，“假如你希望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那些已经早就全都给你了，你看看，我这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昏黑的帐篷里，外头城市的灯光投射进来，许明月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件事，虽说没人明说，却是早已心知肚明。 　　——从今往后，好的坏的，我们一起承担。 第81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想吃包子（1966） 　　从出生到死亡，中间是一段孤独的旅程。 　　爱情，大抵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颗星，决定靠近些，终其一生都在试图靠近彼此，同时将天性中自私的部分压抑到最低，从而心甘情愿地给予。 　　午夜时分。 　　琴城三面环海，夜风不息，山间气温又比城区里低些。 　　歇了一会，许明月盖着一张毯子感觉胳膊有点冷，于是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将床垫另一头的被子抱过来摊开。 　　床垫的另一头，姜余正在熟睡。 　　睡前那会，两人看着远方城市，才刚聊没多久，这人迷迷瞪瞪地突然说了句晚安，随后猛地一倒，转眼就沉沉睡去，给许明月看得一愣一愣的。 　　此刻她手上一床被子，看了看姜余那头，犹豫片刻，扯过去些给他也盖上。 　　盖上被子不久，像是有一个暖炉在旁边似的，身体周围温度迅速上升，许明月没有像平时那样缩着身子，反而侧躺在被窝里，哪怕伸着双腿也不用担心脚上会太凉。 　　嗯，开发了男朋友的新用途。 　　许明月入睡不像姜余那么快，还得酝酿一段时间的睡意，帐篷里黑不溜秋的，又不能看书打发时间，只好胡思乱想。 　　只是片刻，她就回想起了最在意的事情，脑袋里开始不停推演场景。 　　等明天回去的时候，姜余爸妈大概都会在家，于是四个人坐在餐桌边上。 　　大概……会先说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然后才切入正题，至于第一个开口的人，十有八九是姜妈。 　　她会问什么呢？ 　　无非就是你从哪里来，或者为什么要说谎。 　　对了，小姨说不定也会在，她也许会帮忙说说好话。 　　小姨她会信吗？ 　　时间无声淌过，许明月闭眼躺着，随着想法越走越远，眉眼间忧虑也愈发明显。 　　“包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姜余突然没头没脑地叫唤了一声。 　　许明月愣了一下，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试探道：“你醒了？” 　　过了半晌，始终没等来回应。 　　原来是在说梦话呢…… 　　许明月顿时乐了，摸着黑凑过去，抿嘴笑了笑，轻声道：“叫我什么事？” 　　帐篷遮光效果实在太好，直到姜余又说上一句梦话她才知道这人躺在哪个方位：“我想吃包子。” 　　想吃包子？ 　　许明月眨眨眼，心中浮现一个解释，脸上微微发烫，刚决定不再逗弄他，只听漆黑中又传来话音：“我喜欢……包……。” 　　还没说完，这人突然没了声，像是成了根木头似的，再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稀里糊涂又被表白一次，别说酝酿睡意了，许明月比刚才还清醒，坐在床垫上哭笑不得。 　　臭傻子，都做的什么梦呢？ 　　呆坐一会，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不由舔了舔嘴唇。 　　夜深人静的山坡，最角落处，帐篷里响起一阵窸窣，随后门帘被拉开一条细缝，落进去些许月光。 　　“哼哼，这下可以看清了。” 　　片刻后，一阵微风短暂拂过枝头，像是学着谁人温柔轻吻，又一触及分。 　　…… 　　…… 　　…… 　　等所有人走出帐篷集合的时候，阳光早已漫过山头。 　　负责接送的车已经开上来，司机师傅清点好物品消耗，随后跟林倩报了个账，这才让众人上车。 　　姜余对昨晚的床垫没有意见，就是感觉枕头不太对劲，自打起床那会脖子就不舒服，捏着脖颈晃了半小时，给许明月都看晕了。 　　“你歇会吧。”许明月拍他一下，跟着队伍往车上走，“等会我帮你揉揉。” 　　姜余眼睛一亮，立马放下手，笑呵呵抢一步上前给她开路。 　　找了个空位，两人并排坐下，姜余直起身子前后看看，发现同事们基本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心生疑惑。 　　“哎，他们怎么都跟没睡觉似的？” 　　“他们半夜还在闹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许明月白他一眼，“来，我给你揉揉。” 　　姜余扭了一下身子，感觉怎么都不对，“这怎么揉……” 　　还没说完，他目光落向许明月的裙子，又心虚地抬起头。 　　这一幕哪里逃得过许明月的眼睛，她沉默片刻，轻轻叹口气，“咱俩换个座位，你靠窗坐着然后躺上来吧。” 　　姜余嘿嘿一笑，乖乖照做，安稳侧躺上去后，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 　　他的脖颈处先是传来冰凉的触感，随后又被一下下按揉起来，刺激之余又格外舒服，不禁浑身放松。 　　“对了，你说他们半夜还在闹，那你是几点睡的？” 　　许明月像是想起什么，眼皮一跳，佯装自然道：“忘了。” 　　“噢噢。”姜余也没多想，干脆闭上眼，认真体验女朋友的服务。 　　才安静没一会，他又随口聊起来：“说起来，我昨晚还做了个梦，这梦还挺奇怪哈，我现在都还记得，好像是吃了顿包……” 　　许明月一巴掌捂住他嘴，紧咬下唇，尽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缓了一会，柔声问道：“请问你是要讲故事呢，还是让我帮你按摩？” 　　这俩冲突吗？！ 　　姜余瞪大双眼，没敢吭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安安静静再也没开口。 　　享受没一会，感觉脖子上力道越来越重，刚开始他还觉得是什么手法，后边才意识到不对。 　　怎么感觉跟掐人似的…… 　　“呃，许明月，你轻点。” 　　听到这话，许明月短促哼了一声，稍稍收敛，帮他继续按摩，但心里还在郁闷。 　　敢情这人说梦话那会是真的想吃包子，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啧，白亲他了。 　　与此同时，仅仅隔着一条过道。 　　林倩刚清点好人数，正朝着蒋柯身旁空位走去，转眼看到旁边的场景，直到坐到座位上，表情还有些错愕。 　　“这是……” 　　蒋柯笑了笑，没有说话。 　　趁着还没发车，林倩从包里拿出镜子和唇釉，随口问道：“你昨天晚上说的故事，里边那个光看动画片，不理学妹的舍友就是姜余吧？” 　　“嗯。”蒋柯点点头。 　　“还真是？”林倩语气有些惊讶，在嘴唇上一遍遍抹过，过一会又道：“仔细一想，倒也合理，他女朋友那么好看，又体贴，沦陷是应该的……” 　　她对着镜子照看一眼，满意地挑了挑眉毛，随即凑到蒋柯耳边，小口吹着热气，“我能感受到，你也在努力扮演男朋友的身份。” 　　蒋柯想看她一眼，视线却正好对上她的红润唇瓣，不由恍惚片刻。 第82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挨揍专业户 　　“为什么这么说？” 　　蒋柯尽力维持住身形，喉结滚动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倩忽然笑了。 　　刚认识这个家伙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拒绝热情，永远一副冷淡的模样，直到现在也是，从来没有主动过。 　　但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哪怕不是真心喜欢，只是因为什么未知的原因机械地完成任务。 　　——那也够了。 　　林倩眯眼打量蒋柯一会，凑过去在他嘴角轻吻一下，随后挽上胳膊，将脑袋靠上去后闭上了眼。 　　车子已经在朝着山下行驶，金黄的阳光穿过树叶铺洒进来，不少人选择趁着这会休息一下，车厢里无人说话。 　　安静许久，蒋柯始终没有等来后续，不由出声提醒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倩揉着眼睛，昂起头看向他，发丝被染上暖黄的色调。 　　“让我抱会先。” 　　…… 　　从姜余公司下车，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转而一路坐公交赶到菜市场。 　　家里菜不多，中午吃一顿还行，肯定不够明天的。 　　许明月负责买，姜余负责提，两人分工很明确。 　　菜市场里边都是大姑大姨，一大高个背着旅行包，跟在漂亮姑娘后头提菜，这个组合可以说是相当扎眼。 　　因为常来的缘故，不少摊主对许明月都有印象，瞅见她后边的姜余，都忍不住八卦几句，给她随口几句打发过去。 　　姜余乐呵是乐呵，等从菜市场里出来，脸都快笑僵了。 　　日头渐高，回到家中已是临近饭点，两人直奔厨房。 　　一路走回来又没休息，饶是许明月也出了点汗，这会在厨房里忙活，一边笃笃笃切菜，一边咔吧咬上一口姜余递过来的黄瓜。 　　姜余早就洗好了菜，这会闲的没事，左右看一眼，拿上一根刚买回来的黄瓜，洗干净掰下来一截就送到许明月嘴边。 　　在他记忆里，夏暑难熬的时候，只要洗干净，冰凉可口的黄瓜就是最简单的解暑小食。 　　“怎么样？”姜余问道。 　　“还行。”许明月切菜动作没停，想了想，评价道：“有一种莫名的甜味。” 　　姜余挑了挑眉毛，也掰一段黄瓜，一口下去，鼓着腮帮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以前夏天在家，没有零花钱买冰棍，就跑厨房里顺一根黄瓜，洗洗就能吃——哦对，那会还有冰糖水，兑上一杯，放冰箱里给它弄冷，喝下去又甜又舒坦，啧啧，现在体验不到那种感觉了。” 　　许明月瞥他一眼，“怎么体验不到？现在你可以自己做。” 　　“不一样。”姜余摇摇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失去了那种自己偷偷动手的刺激感，没有灵魂。” 　　“嘁，矫情。” 　　“你不懂，这是我们那一代的童年。” 　　许明月手头动作一顿，神色有些古怪，盯着姜余又忽然笑出来，“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童年经常挨揍，这一天天的，老偷你家的菜，不揍你揍谁？” 　　姜余脸上一红，没再好意思接话。 　　做了几道淡口的菜，又做了两道小凉菜，两人默契十足，很快就把所有餐盘端到客厅。 　　餐厅的角落里放着一台白色风扇，一边摇头，一边呼呼吹风，驱走不少热意，饭菜香味也弥漫开来。 　　“蒜泥白肉……西葫芦炒肉片……凉拌黄瓜……” 　　许明月坐在餐桌边，拿筷子在半空指了指，随后满意地点点头，“本来我还没什么胃口，看到这一桌菜就饿了。” 　　“当然了。” 　　姜余在厨房里忙着给她添饭，颇有心机地悄悄把米饭压实，同样一小碗米饭，愣是比以前多了一半分量，听到餐桌那边的动静，随口应了声。 　　“来来来，你的饭。” 　　许明月笑看他一眼，接过来米饭，又道了声谢。 　　“哎哟。”姜余端着他的大饭碗，一屁股坐在许明月旁边，在餐桌上扫视一圈，咂嘴感叹：“咱俩手艺真是越来越不错了。” 　　“嗯哼，我也觉得——咦，你是不是水又放多了？” 　　“咋了？” 　　许明月拿筷子在饭碗里扒拉两下，疑惑道：“你看，这米粒都粘在一块了。” 　　平时做菜挺熟手一人，怎么煮个米饭总是出错？ 　　感觉有种说不上的怪异。 　　“啊哈哈，大概是放多了。”姜余心虚地挠挠头，转口道：“下次一定注意，先吃先吃。” 　　他纯粹就是觉得许明月以前太瘦，所以变着法子让她多吃点。 　　这才刚有点进展，可千万不能被识破了。 　　吃完午饭，一桌菜最后没剩多少，姜余收拾干净后，扯张纸巾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便看见许明月正扶着肚子站在客厅里踱步转圈。 　　“有点撑……” 　　姜余坐到沙发上，看她这副模样，看似表面自然，实则心里乐得不行，“那就走一走，消消食，等下午去谁屋里？” 　　“去我那吧，你那屋大点，开空调浪费电。” 　　走了几圈，许明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皱了皱鼻子，“我去洗个澡。” 　　“行，你先洗。” 　　正午时分，外面阳光刺眼，拉上窗帘后，家中多了些阴凉，只剩少许热意。 　　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沙发上，姜余双手枕着后脑勺，感受着微热的环境，细微水声从浴室传来，不禁开始期待下午的相处时光。 　　浮躁思绪被一点点熨平，渐渐眯上了眼。 　　…… 　　等再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许明月和姜余已经各自换上清凉的衣服，往西看去，天边浮着一片落日余晖。 　　整个下午，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今晚的事。 　　站在小区门口，趁着等车的工夫，姜余低头看向许明月，她嘴里叼着发圈，随手扎起了头发，乌丝被拨弄到一块，雪白的耳廓泛着微红。 　　这么一看，像是不担心了。 　　也许是她藏着没说？ 　　姜余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又悄悄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下去，愣站在路边有些手足无措。 　　之前还觉得无所谓的人，事到临头，又偏偏有些忐忑不安，手心都沁出了些汗。 　　万一他们真的问起要紧的事，在坦白后又不愿意接受…… 　　她会难过吧？ 　　最后一丝光亮投射到天空上，在晚霞即将消失的关头，姜余目光微凝，默默伸手牵了上去，又紧了紧，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也分过去似的。 　　许明月愣了一下，眉眼弯弯看着他，抿嘴笑道：“不错嘛，跟我想一块去了。” 　　嗯，没白亲他。 第83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喂我（月初求票！） 　　很多事起初总会有些别扭，做得多了又觉得自然，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对于牵手，许明月现在觉得还挺好的，只是五指相扣在一起，却能带来稳稳的心安感觉。 　　怎么想都是稳赚不亏。 　　直到车子停在路边，一齐坐在后座，就像只是普普通通回家吃个饭一般，两人依旧在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姜余低头瞅着许明月的小手，看久了又喜欢得紧，轻轻叭上一口，抬眼看她表情无虞，随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化个妆再出门。” 　　许明月看他心有忐忑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想起昨晚的经历，竟有一种偷偷干坏事的刺激感。 　　这人还在傻不愣登的亲手，殊不知早已被她夜夺初吻。 　　小小姜余，可笑可笑。 　　许明月像是嫌弃得很，把手背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瘪了一下嘴，“去你爸妈家，又不是见别人，素颜挺好的，而且今天我也不想刻意打扮。” 　　姜余嘿嘿一笑，对她前半句话格外受用，有一种冥冥之中被钦定的感觉，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剥开后递过去，“张嘴，阿——” 　　“喂我干嘛，我又不是没手。” 　　“下次一定。” 　　许明月没好气瞅他一眼，把巧克力含在嘴里，等浓郁的甜化开，微微挑了挑眉毛，咕哝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喜欢喂我吃东西了。” 　　“甜吗？” 　　“嗯……勉勉强强。” 　　姜余见话题被成功岔开，心中松了一口气，盯着那姣好侧脸看上一阵，鬼鬼祟祟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也想吃。” 　　“巧克力？”许明月愣了一下，疑惑道：“你不是有吗？” 　　“不是。” 　　姜余摇了摇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许明月一眼，最后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唇瓣。 　　说是没关系，把主动权让给她。 　　啊呸，女朋友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可能不急。 　　起色心是正常现象！ 　　许明月转眼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悄悄瞥了眼前边的司机，用牙齿抵出来尚未融化的巧克力，又很快抿回去，嘴角噙着笑，“你有本事来抢啊。” 　　姜余咽了一下口水，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压低嗓门说道：“你别这样，有点犯规……” 　　“行行行。”许明月也不敢过分逗弄他，转眼看了看窗外，“马上就到你爸妈家，咱们下午和没事人似的，这会该聊聊了。” 　　姜余心头一紧，略微坐直，“你打算全部坦白？” 　　“如果有必要的话。”许明月点了点头，静静和他对视片刻，嘴里仿佛更甜了一分，“要说的话我来说，你不要开口。” 　　说到底，这都是是她的事。 　　要是有任何不愉快，也最好是产生在她与姜余爸妈之间。 　　“我不开口……”姜余眉头皱起，沉吟片刻，目光变得坚定，“假如事情不顺利，他们对你态度不好的话，我估计自己很难忍住不说话。” 　　许明月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念头一转，又很快理解。 　　若是身份对调，她也同样会这样。 　　不希望看见在乎的人受委屈，这是很自然的想法，正因为自然，她也无比清楚，这是拦不住的。 　　东边的天空黑了大半，云层被勾勒出模糊片影。 　　在路的那头，越过围墙的阻隔，遥遥可见熟悉的小区楼房。 　　临近到家的时候，姜余不由有些紧张，把视线放回车里，出声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许明月笑了笑，把手塞到他手心里，“你已经做了很多，这是属于我的一道坎，按理来说就该我来承担……哦对，还是有你能做的事。” 　　“什么？”姜余不假思索。 　　“吃完了。”许明月舔舔嘴唇，直勾勾看着姜余，微张开小嘴，“再喂我一颗。” 　　甜的东西，天生拥有让人幸福的能力，又有谁会不喜欢。 　　下车后，没走两步便进了小区，与其他地方不同，每次来这边似乎都会有全新的发现。 　　夏夜将至，院子里比往日要热闹些。 　　一帮小孩穿着脏兮兮的裤衩汗衫，正端着玩具枪你追我赶，嘴里发出些哒哒哒的声音。 　　树下的石桌边，几个下棋老头聚在一块，慢悠悠扇动手里的蒲扇，偶尔激动一阵，脸红脖子粗地说些什么我没看清之类的话。 　　“糟了，马爷在那下棋。”姜余突然反应过来，拉着许明月加紧几步，“咱们快走，别给他看见。”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声音：“小豆？” 　　姜余动作僵住，扭过头去讪讪一笑，“哎，马爷爷，我回去吃个饭。” 　　“行，回去吧。”马爷摆了摆手送走两人，看一圈旁边的老头，厚着脸皮道：“再来一盘，我刚没看清，不算数……” 　　没理会身后的吵闹，姜余叹了口气，拉着许明月一路走到家门口，两人在楼外停住步子。 　　“你感觉怎么样？” 　　姜余认真看了几眼，没从许明月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显然没学来读心术的本事。 　　“有点紧张。”许明月把视线从门口挪开，看着他道：“比我想象里要紧张一点。” 　　“那，那怎么办？要不先走两圈，给你酝酿一下？” 　　姜余左右看一眼，感觉这主意可行，认真点点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晚点再过来。” 　　“没用的。” 　　“试试再说呗。” 　　许明月把手握紧了些，忽然坦然一笑，“只要我还在乎，就永远会紧张，光是转两圈就能把你给忘了不成？” 　　“噢噢，听你的……” 　　姜余像是被撩到了，心脏猛地怦怦跳动两下，转头看向家门口，“那咱们现在进去？” 　　过道尽头的那扇门正紧闭着，依稀可以看见贴在门口的对联，字是姜爸写的，黑色的墨汁在红纸上化作苍劲有力的字迹。 　　表达的却是最朴素的愿望。 　　没有财字，也求个富贵，只有阖家团圆，健康平安。 　　凝视许久，大概是熟悉的场景驱散了心中的不安，许明月没有再犹豫，拉着姜余过去敲了门，不多时便被打开。 　　“来了？” 　　吴亚楠一脸笑吟吟的，在门后看了他俩一眼，朝屋里招呼：“姐，他俩过来了。” 　　“好嘞。”厨房里传出声音，转眼看见姜妈端着汤出来，看清门口两人，疑惑道：“站门口干什么，进屋吃饭。” 　　听到动静，姜爸一边把手里报纸对折，一边从卧室里晃出来。 　　许明月和姜余没有第一时间换鞋，恍惚间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一幕都有些意外。 　　…… 　　…… 　　…… 　　—————————————— 　　月初求个票票！ 　　凌晨四点开始码字，呜呜…… 　　（这本书没有推荐，也就没有点击，月票是为数不多的曝光，真的很重要T.T） 第84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屋檐下（2066） 　　估计是想要试探一下态度，姜余一进屋就屁颠屁颠钻进厨房里帮忙端菜，吴亚楠在客厅拦住许明月，笑眯眯地挽上她胳膊。 　　许明月跟她来到餐桌边，饭菜已经做好，七菜一汤，以五个人的量来说是刚刚好。 　　姜妈的手艺没得挑，几个普通大碗摆在餐桌上，特别是那一道水煮鱼，肉质雪白，汤汁味道浓郁，光是闻个鲜味就能调动食欲。 　　一眼过去，暖黄灯光下，屋里摆设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姜爸坐在桌对面盛了一碗汤，估计是嫌烫，来回吹气没敢下嘴，吴亚楠就坐在许明月侧边，昂着头往桌上瞅，大概是在看有什么菜。 　　光看他们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越是这样，许明月心里就越没底，坐在餐桌边打完招呼就不敢再笑，实在有些勉强，生怕给他们看出来异常。 　　安静得有点可怕…… 　　“昨天和姜余去郊游了？”旁边的吴亚楠突然开口问道。 　　许明月回过神来，微微点头，“对，他公司安排的，一起在山上露营。” 　　“风景挺不错的，有机会带你男朋友也去一趟。” 　　姜余给几人盛好饭，刚坐下就听见她们聊天，随口插了句。 　　吴亚楠嘴里含着筷子，倾身到桌上看着他，“行啊，在哪？” 　　“先吃饭。”姜妈敲了一下碗，左右看一眼，目光落在许明月脸上，招呼道：“明月，多吃点。” 　　“好嘞。” 　　众人抄起筷子吃饭，刚上吃没两口，姜余夹上一块鱼肉，送到许明月碗里，两人趁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 　　——我这边一切正常。 　　——糟了，我也是。 　　两人心头一沉，默默埋头吃饭，感觉像是双双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什么时候收网，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事先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这会过于平静反而显得古怪。 　　吃到一半，姜妈忽然停下筷子，“哎对，明月，有个事我忘和你说了。” 　　“啊？”许明月心里一紧，又问：“怎么了？” 　　“秋姐她昨天寄了回信，你不在书店，我给你收着了，回头给你。” 　　“噢，好……好的。” 　　许明月后背吓得冒汗，听见是这事，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反而越发不安起来。 　　这得憋到什么时候才问？ 　　就在此时，姜余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接了杯水，坐回来后递到许明月面前，目光平静地看她一眼，却是无声中又传递了一个信息。 　　——我在这里。 　　许明月定了定神，嘴角微微勾起，抿上一口轻声道了谢。 　　姜妈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动，暗暗叹了口气。 　　就这么一颗优质大白菜，养了二十多年的猪终究是留不住了。 　　她想了想，朝姜余努努下巴，“给我也倒一杯。” 　　姜余正忙着往嘴里送饭，听到这话，一脸茫然，“那水不就在你背后么？” 　　“我……”姜妈心里一梗，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自己来。” 　　餐桌那头，吴亚楠看了一出亲子鉴定的戏码，差点没憋住笑，连忙把嘴里饭菜咽下去。 　　下饭，实在是太下饭了。 　　没一会，姜爸像是吃饱了，把筷子放下，抬眼看向桌对面，“姜余，等会你吃完出来一趟。” 　　说完，他到客厅拿上保温杯就往屋外走。 　　姜余下意识觉得不对，看了眼许明月，又扫视一圈餐桌上另外两人，忽然想起许明月之前说的那句‘这是属于我的一道坎’，心中不安消弭大半。 　　这事就跟见家长差不多，他能做的其实很有限。 　　不如放心让她去面对。 　　想通这一点，他给许明月夹上几口菜，仰头把碗里米饭扒拉干净，走之前又给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慢慢来，我在外边等你。” 　　许明月轻轻应了声，等姜余消失在门口，餐桌上没人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相碰的声音，气氛陡然冷上许多。 　　等吃完饭，三人很默契地收拾起了桌子。 　　趁着把碗收进厨房的工夫，姜妈对许明月道：“这些有我就行，去客厅等我吧。” 　　等许明月走到客厅坐下，吴亚楠忍不住凑上来，给她打了个预防针，“等会问你几个事，你尽量回答，也不是非得要一个答案，主要……” 　　“我懂。”许明月出声打断她，不在意地笑了笑，“问什么都好，我都会如实回答。” 　　吴亚楠微怔片刻，随即温和一笑，“那就好。” 　　厨房里响起一阵笃笃笃声，不多时，姜妈端着一果盘出来，上边摆着几块西瓜。 　　“来，吃点。” 　　果盘被摆放在茶几中间，鲜红多汁的果肉上还冒着冷气，却没人伸手去拿。 　　沉默一会，姜妈把插手的纸扔进垃圾桶里，抬眼看向许明月，“刚小楠和你说了吧？” 　　“嗯。”许明月点点头，大方对视上去，“您问吧。” 　　姜妈目光闪烁，和吴亚楠相看一眼，这才说道：“你应该多少能猜到一些，但我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来这一出。”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门外，像是在回忆，声音不由放轻，“不论是我，还是姜余他爸，或者小楠，自打第一眼起，我们都对你很满意，各方各面都是，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许明月下意识看了眼吴亚楠，只见她微微一笑，承认了这个说法。 　　客厅里安静无比，墙上的时钟发出细微咔哒声，姜妈还在继续讲述。 　　“之前和你说过，我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可我选择相信你，这都是我的原话——我需要为此和你道歉，随着你和姜余相处越来越久，有些问题是避不开的，包括我在内，我们这几个人作为他的家人，需要一个心安，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感受到两人的态度，许明月心中的紧张逐渐消散，身形也放松了些，轻声道：“我能理解，世上没有无条件的信任，这事也得我自己表现出来相应的诚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尽是诚恳，“阿姨，您不用再解释了，我愿意回答所有问题。” 　　自从和姜余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就从没打算过将秘密永远保留下去。 　　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应该有所隐瞒，实在无法说出来，也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到如今，既然他们已经有所察觉，那么及时坦白才是唯一选择。 第85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知了声烦（2166） 　　月上树梢，知了声烦。 　　今年热得早，往年要小暑才破土而出的蝉，如今六月底就已开始叫个不停。 　　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蛰伏六七年后，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纷纷羽化为蝉虫，给夏夜伴奏上千古不易的背景音。 　　昏暗房间里，两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老姜，没睡吧？” 　　“昂。” 　　姜妈欲言又止，愣愣看着天花板上的摇曳树影，过了半晌才组织好语言。 　　“你说……这么稀罕的事，怎么让咱们家给碰上了？” 　　“你问我，我问谁？” 　　“你不是教物理的吗，这个你不门儿清？”姜妈一手支起身子，说完就连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又砰的一声倒在床上，小声嘀咕：“算了，当我没说。” 　　姜爸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今天这事，别说他这个破教高中物理的。 　　就算牛顿来了都得双腿一蹬，直接躺回去棺材里，顺便在棺材板上又加上几颗钉子。 　　这压根就不是现代科学能解释的事好不好？！ 　　房间里陷入安静，蝉鸣不歇，时间一点点流淌。 　　姜妈翻了几次身，像是被知了的声音烦得不行，黑暗里突然坐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去关上了窗。 　　噪音微弱许多，然而不过几分钟，没有夜凉风的吹拂，房间里又变得有些闷热。 　　“哎呀，烦死我了！” 　　姜妈骂骂咧咧坐起身，干脆光着脚过去把电风扇给打开，刚感受到第一股风，她忽然转头看向床上，“你说许明月会不会那种法术，比如随手就下个雨，下个雪啊什么的。” 　　“你问了没？” 　　“没啊，那会光傻眼去了，哪还记得问这个。” 　　“那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修过仙。”姜爸撇撇嘴，一个翻身面朝窗边，“你动静小点，我感觉差不多能睡着了。” 　　“嘿，你这……”姜妈没骂下去，回到床上躺着，过了一会，自言自语起来：“要不是小楠看到那把剑，还真不敢信许明月说的事——你说小豆那几个月，天天往山里钻，他怎么过来的？” 　　亲儿子，在家揍一顿，就算是揍疼他了都觉得没啥。 　　可他真要出去受苦，哪怕是一丁点，又忍不住心疼，母爱总是这么矛盾。 　　没等来回话，姜妈也不在乎，像是对着空气倾诉，又像是发泄情绪，接着道：“小豆也还算好的，我听了许明月以前的事，都不敢想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抽了抽鼻子，嗓音有些压抑，“这么好一个孩子，打小就和爸妈生离死别的，比那些没见过爸妈的孩子可能还要苦命点，在那山上自己这么多年，后来又差点被她师父那个老东西差点害了命……还好，还好现在没事了。” 　　姜妈越想越难过，脑海里没道理地浮现一个憨笑的男青年，又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家小豆争气，哈哈！捡回家一个飞升过来的小仙子，哎呀，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许明月那个户口的事，你上点心，我也去问问，有法子就争取弄上，这没个户口还是不安心，以后迟早是儿媳妇，别在这事上给耽误了。” 　　“这么一想就舒坦了，管她是个什么来历，反正是我儿媳妇……”姜妈没忍住乐出声，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嘴里的话越说越快：“也不用担心亲家那边有个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就一白白净净的漂亮闺女，又懂事又嘴甜，哎——” 　　床的另一头，姜爸翻了个身，扯开被子给姜妈盖上，又在她身上拍了拍，“行了，早点睡，盖点被子别感冒了。” 　　姜妈皱皱鼻子，安稳缩进被子里，不一会旁边传来鼾声，窗外蝉鸣依旧，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今夜注定美梦。 　　…… 　　翌日一早。 　　房间里迎来第一缕阳光。 　　许明月渐渐睁开眼，感觉到莫名的欣喜，细细一想，回忆起了昨晚的事，不由更欣喜一分。 　　明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得到的却是最暖心的回复。 　　“我们相信你。” 　　大概早已习惯，她自己都觉得无所谓的前尘往事，姜妈和小姨反倒哭得七荤八素，弄得她手忙脚乱地给她俩递纸。 　　思绪至此，许明月坐在床上，嘴角渐渐勾起笑，哼哼两声便翻身下床。 　　姜余的房门紧闭着，显然还没起床，等她到洗漱间收拾好，又买了早餐回来，回头一看，这人居然还没醒。 　　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一？ 　　许明月站在门前犹豫片刻，轻手轻脚推开门。 　　姜余的房间里并不脏乱，工作文件和电脑整齐摆放在书桌上，空气里弥漫着些微香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却格外好闻。 　　许明月目光一转，看到被子被拱出一个人形，一颗脑袋露在外头，一动不动，显然还在熟睡。 　　“姜余？” 　　她试探叫了一声，见没有回应，只好走到近前，刚打算再叫一遍，看清后又忍不住收声。 　　原来这人面无表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啧啧……还挺耐看的。 　　许明月在床边蹲身静静看上一会，目光落在姜余的唇上，不由一阵悸动，眼眸中浮起几丝情欲。 　　不过片刻，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捂上发烫的脸颊，满脸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又差一点就亲上去了？！ 　　正此时，姜余被热气吹得脸痒，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恰好看见一张微红的小脸，脑袋顿时卡住不动。 　　呃，这是在做梦？ 　　许明月瞳孔一缩，腾地站起身，慌乱中叫了声‘赶紧起床’，转眼就从卧室里消失。 　　安静许久，姜余从被窝里慢慢支起身子，四看一眼，这才渐渐反应过来。 　　刚才许明月那个表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脑海里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立马起床穿上衣服，洗漱都没顾上，颠颠着直奔餐厅。 　　餐桌边一人一猫，许明月神色自然地吃着早饭，烤鱼趴在桌上，看见姜余过来打了个哈欠。 　　“早上好。”姜余坐到旁边，憋着笑上下看她一眼，随口问了句：“今早吃什么？” 　　许明月正捏着包子小口往嘴里送，手上一抖，闷闷说道：“吃包子……” 　　姜余嘿嘿一笑，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吹着口哨走到洗漱间，挑出来他自己的牙刷，刚打算含到嘴里，又忍不住痴痴笑出来。 　　就许明月那模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简直不能再熟悉。 　　十有八九是动情了，指不定在琢磨什么呢。 第86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普通女朋友 　　刷完牙，把脸洗干净，又照着镜子臭美地拨弄两下头发，姜余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以前洗个脸就是一捧水呼脸上，搓巴两下就算完事，突出一个糊弄。 　　现在洗漱完了还得捯饬一下，生怕有个什么疏漏。 　　照着镜子，左右转个身，又猛吸一口气，姜余摸了摸硬邦邦的腹部，眉毛不禁扬起。 　　还别说，好像比以前是强不少…… 　　原来谈恋爱还有这种好事。 　　等他走到客厅，许明月已经吃好早饭，刚打算去卧室换衣服，给他拉着又坐回椅子。 　　“怎么了？” 　　“问你点事。” 　　姜余伸手拿来包子，啵的一声把吸管**豆浆里，抬眼看向许明月，“昨天晚上有些事没来得及问。” 　　“噢，好……” 　　许明月松了口气，心里微窘，还以为这人是想揪着早上的事来打趣。 　　“其实也没什么。”姜余咬上一口包子，顿了顿，“我就想知道昨晚上她俩是怎么信的，你一到家就进了自个屋里，我都没机会问你。” 　　许明月深深看他一眼，缓声道：“这个事吧，其实有你一份功劳……要不是你当初干的那些事，光靠我说的故事，她们估计是信不了的。” 　　“关我什么事？”姜余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意外。 　　“你当初在大山里一待就是几个月，这事已经足够异常，更别提小姨去的时候还看到了我的那把剑，与此相对应，我身上的故事到也算是说得通了。” 　　说完，许明月心里浮现许多回忆，一时间有些感慨。 　　要是没有那把剑，又或者小姨没有去实地探访，事情都会有所不同。 　　世间的因和果彼此纠缠，所有条件缠绕在一块，最终结成完满的结局。 　　她真的很幸运。 　　“原来是这么回事……”姜余逐渐理解，低头看向被咬了一半的包子，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那小姨她没透露你身上的事吧，我的意思是，这事就咱这一家人知道，没别的人吧？” 　　“没有，她很谨慎，昨晚你妈也和她特地叮嘱过不要说出去，她也保证了这事以后只有咱们知道。” 　　闻言，姜余神色放缓，安静一会，脸上忽然泛起笑意，“那你的这道坎就算是过去了，我百分百放心了，哎，舒服……” 　　他心里乐呵，手上动作不停，往嘴里一口包子一口豆浆的送，没一会就解决战斗，拉开凳子站起身，“垃圾我等会带楼下去，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出门。” 　　“好。” 　　许明月随口应了声，撑着下巴坐在餐桌边，静静看着他忙着收拾餐桌，完事后又去厨房里提了一袋垃圾出来。 　　从始至终，她轻咬着下唇，目光一直停在姜余身上。 　　真的好喜欢。 　　确认没有遗落的东西，姜余随即打开家门，前脚刚迈出去，忽然步子一顿，却是衣角被人从身后拽住。 　　“过来一下。” 　　许明月含笑看着他，招了招手。 　　“咋了，还有啥……我靠？” 　　姜余双眼瞪得溜圆，脸颊上残留的温热湿意一遍遍拂过他的心神，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都没动弹。 　　“这是奖励。”许明月解释道，笑着将他推出门外，“去上班吧。” 　　姜余下意识揉了揉脸，感觉像是活在梦里，心里美得冒泡。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他想了想，悄悄倚身靠到门上，用指节咚咚敲了两下。 　　“我要走了，晚上见？” 　　“咚咚。” 　　对面传来敲门声。 　　…… 　　赶上一个难得的热年。 　　才是上午，书店已经早早打开了空调 　　许明月穿着清凉，露着白胳膊白腿就从家里出来，刚进书店就见姜妈立马转头看过来，她顿时一哆嗦，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早，早啊……” 　　莫名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走近一看，姜妈眼袋微黑，笑得也有些勉强，“明月，来得挺早。” 　　许明月心有疑惑，反身把猫包拉开，将烤鱼抱出来，开口问道：“书店有没有纸箱什么的？” 　　“纸箱？”姜妈愣了一下，“要这个干什么？” 　　许明月把怀里的烤鱼往上颠了颠，感觉抱着有点勉强，沉默片刻，又把它放到柜台上，“最近不是经常有人问烤鱼在哪么，我打算平时都带它过来，拿个纸箱垫一些东西，让它在里边睡觉也方便。” 　　“噢噢，有是有……”姜妈望了眼书店里边，“你跟我过来。” 　　随着姜妈一路往书店里走，她到角落里搬出一箱子，指着问：“这个够大么？” 　　“可以了，烤鱼也用不上太大的。”许明月点点头，心里又犯嘀咕，忍不住问道：“这个箱子假如还有用的话就算了，我回头再想办法给它弄个窝就行。” 　　姜妈平时没事就往这头跑，这箱子里估摸着都是她的宝贝。 　　想想还挺难为情的。 　　“没事没事。”姜妈摆摆手，把箱子打开，里边堆放着一些旧书，给她一本一本拿出来，随口解释：“这些书反正也没人看，上边都乱七八糟的，卖也卖不出，收着放哪都一样。” 　　许明月蹲下身拿起一本，刚看一眼，不禁眉毛一挑。 　　这本书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封皮的色彩褪去大半，几个书角也已被磨花，只是勉强能够辨认出书名，最下边的出版社则是完全看不清。 　　翻看开来，第一页的空白处有一个圆珠笔写的签名，只是字迹已经晕开，无从得知之前的书主是谁。 　　再往后，泛黄的纸张微微皱起，能看清书里的内容，时不时还能看见模糊一片的青蓝印记，估计是曾经书主在阅读时顺手写下的感悟。 　　普普通通的一本书，经过时间的洗礼，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等许明月把书合上，姜妈已经把箱子里的书清空，她拍了拍手，感叹道：“都是些旧书，收藏这些东西算是我的兴趣爱好，也不怎么费钱，就是这些书有点可惜……” 　　许明月点点头，把手上的书摞在书堆上，“书里写着故事的同时，它本身又成了另一个故事。” 　　“嘿。”姜妈有些惊喜，转头看一眼她，“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许明月抿嘴笑了笑，再看此时姜妈比刚才自然许多，顺势将心中的猜想问了出来：“阿姨，我今天刚来那会，感觉你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你看出来啦？”姜妈微怔片刻，旋即深呼吸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晚上听你说完那些，一时半会还没法消化……” 　　“这样哦。”许明月恍然一笑，弯腰抱起箱子，朝门口那头努努下巴，“阿姨，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唯一的身份就是姜余对象。” 　　姜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了抬眼镜，眯眼瞅了瞅。 　　嗯……得想个办法让她尽快改口叫妈。 第87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有一个仙子表妹》 　　垫上两块用不上的毛巾，最后纸箱被放在书店阅览区墙角里，地方清净，假如有顾客想欣赏一下烤鱼睡觉的模样也方便。 　　条件肯定是比不上家里，好在它也不挑，放进去后转了一圈，喵喵叫了两声就缩着没再动。 　　“弄得怎么样？” 　　姜妈坐在柜台后边，一看小豆跳到她身上，知道是许明月来了，抬头问了句。 　　许明月怀里抱着书，笑了笑，“挺好的，它已经在睡了。” 　　“你那猫是真好养。” 　　姜妈不禁感叹，低头看见怀里双爪抱着脑袋的小豆，顿时有些纳闷，“怎么它每次碰见你就跟焉了似的，拼命往我身上钻，明明性格挺乐观一狗……” 　　平时在家里上蹿下跳，欢脱得很，结果一见到许明月就装死，说什么都不愿意撒开爪子。 　　这都什么毛病？ 　　“我也发现了。”许明月点点头，把书放到柜台上，又靠过去些，“小豆小豆？” 　　听到许明月的声音，小豆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姜妈无奈扁了扁嘴：“算了，你别试了，这怂玩意，我怕给它吓出病来。” 　　她心中有了猜想——大概叫这个名的天生就带点傻气。 　　啧，当初起名就不该偷懒。 　　许明月看上两眼，也没再纠结，拿起书坐在一旁静静阅读，随着时间推移，顾客渐多，等有人进来的时候她就起身过去问两句，帮忙指指路。 　　最近常有慕名而来的顾客，有过去一段时间公众号运营的功劳，更有本地自媒体先前那篇推文的一份力。 　　一家有着二十年历史的书店，地处繁华闹市，开业的时候甚至还是上一个世纪。 　　人总是倾向于追求新奇的，这样一家书店在某种意义上也满足了部分人的新鲜感，过来喝杯咖啡拍张照，从畅销的书籍堆里抽出一本名字一看就很高大上的外国文学买回家，至于看不看，那还真不一定。 　　姜妈一开始还颇有微词，每次遇见这样的顾客都兴致不高，时间一久，她渐渐也能看开。 　　时过境迁，纸质阅读逐渐成为一件富有情怀、被浪漫化的事情，而一件事物被浪漫化，也就意味着它已经成为历史。 　　原本的市场支撑不起生存需求，作为即将被淘汰的行业，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 　　九点多的时候，一道人影撑着白色遮阳伞出现在书店门口。 　　吴亚楠进门把伞收起，转头看见许明月，顿时一喜，摘掉墨镜就蹲身抱上来。 　　“宝贝，想死我了。” 　　她埋在发间深吸一口，脸上洋溢着满足神色，语气有些感慨，“要是我会写书的话，以后就写一本书，起名叫《我有一个仙子表妹》，你别说，说不定能火，一听就很有阅读欲。” 　　姜妈神色自若坐在柜台后边看剧，听到这话不由嘴角一抽，忍了忍没说话。 　　“那你写呗。”许明月笑看她一眼，知道吴亚楠是在开玩笑，低头继续看书。 　　“你这都答应了，我不写都不行，我想想，开头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直播的时候，收到一条消息，是我外甥发过来的，他说自己带回来一个朋友……” 　　“等等。”许明月打住她，对视一眼，“光看这个开头，我已经没有阅读下去的欲望了。” 　　“我文笔有这么差？”吴亚楠愣住。 　　“不算很差吧，就是有点勉强。” 　　“那不一样吗？” 　　吴亚楠眼一瞪，转眼把这事抛之脑后，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随口聊道：“我最近已经在看房了。” 　　“看房？”许明月转头看去，疑惑道：“你不是有房吗？” 　　姜妈倒是反应过来了，伸着脖子往两人这边问：“你俩准备买套新的？” 　　“对啊。” 　　“买多大的？” 　　“还没定下来，我现在还在挑。”吴亚楠伸出手，数起了指头，“比如说户型、楼层、地理位置……反正赵卓他不差钱，挑个好点的，我俩直接奔着养老去了。” 　　“那你挑得怎么样了？”姜妈又问。 　　“呃，别急，慢慢来。” 　　姜妈嗤笑一声，“人家让你挑，你可走点心吧，算了，那你打算买哪？” 　　吴亚楠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个也还没定下来。” 　　姜妈盯着她看了一会，暗暗叹口气，“那也应该不在这边买房吧，老城区还在改建，我记得你说赵卓是在市南那边工作。” 　　俩人挨着住了这么多年，从小区出来走五分钟就能到的，平时串门也方便。 　　这要是搬过去新家，以后开车都得半小时起步。 　　姜妈又看了眼许明月，砸吧砸吧嘴，心里五味杂陈。 　　吴亚楠结婚，姜余同居……怎么感觉越活越孤寡？ 　　吴亚楠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有些玩味，“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呸，结你的婚去。”姜妈啐她一口，顿时没个好气，嘴里的话一时也没那么计较，“你要是再慢一点，说不定人家许明月生了你都还没……” 　　哎不对，说漏嘴了！ 　　“咳咳，没事，那什么……小楠你好好准备就行。”姜妈语气有点虚，摆摆手就缩回柜台后边，再也没吭声。 　　吴亚楠眨巴眨巴眼，视线慢慢挪到侧边，许明月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脸上微微发红。 　　她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道：“我姐也就随口一说，这事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嗯。”许明月闷闷应了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这会算是明白了，每次和这俩人凑在一块，一聊到感情话题准没好事。 　　安静没一会，吴亚楠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又憋不住，鬼鬼祟祟瞄一眼柜台那边，压低嗓门道：“你俩结婚那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和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许明月默默把书合上，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吴亚楠下意识脖子一缩，嘴硬道：“咱俩关系这么好，你还不信我？” 　　“信，怎么不信？” 　　“那你还……” 　　许明月失笑摇头，“我那是逗你玩呢。” 　　“去去去，我可是你长辈。”吴亚楠佯装不满，一手捏上许明月的脸，“你现在和以前还真不一样了，坏心思越来越多。” 　　“我觉得很好。” 　　许明月也不反驳，挥开她的手，瞥了一眼姜妈那头，没有刻意压低嗓门：“这都住一块了，我也挺喜欢姜余的，结婚就是迟早的事，急什么？” 　　“喜欢……”吴亚楠双眼睁大，嘴角渐渐浮起笑意，小声惊叹：“还是小瞧你了，这些话你以前可不会随随便便说出来。” 　　许明月轻轻嘁一声，白了她一眼，又捡起书看。 　　不就是说说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88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自平凡的岁月史诗 　　吴亚楠本来还想逗弄一下，期待看到她害羞的样子，这下算盘落空，从错愕中回过神，又细细打量起来。 　　视线往上挪移，只见许明月勾腿坐在椅子上，像是心情不错，脚尖一点一点，微微颔首阅读着，纤白手指轻捻在书页上，过上许久才翻动一下。 　　除非她自己亲口说，否则还真没法把她过去和现在的形象联系起来。 　　感觉就像是带着墨香味一样。 　　“是什么感觉啊……”吴亚楠怔怔说了句，转眼清醒过来，又问：“我突然有点好奇，姜余和你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许明月转头看来，旋即陷入思考，过了好一会才道：“应该挺辛苦吧。” 　　遥想当初，刚认识那会，她连吹风机都不知道怎么用，还把客车当成会吃人的大妖怪，生活里的许多常识都需要姜余耐心从头教起。 　　到后来谈了恋爱，总是姜余在主动，却又隐忍着把亲密与否的决定权交给她，而不论是表明心意或是简单的牵手，都需要她消耗莫大的勇气。 　　在别人眼里理所当然的事，她不理解；别的女孩子随口就能说出来的话，她做不到。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仔细一想，好像是挺辛苦的。 　　“我觉得他不在意。”吴亚楠轻轻说道。 　　她抬眸看了眼柜台那边只露出来半截的脑袋，忽然笑了出来。 　　“姜余其实跟我姐很像，他们假如中意谁的话，会不顾一切，哪怕生活再不容易，只要是为了对方，都能尝出甜味。” 　　“比如说我姐，当初跟着我姐夫来琴城那会，俩人和家里都闹得很不愉快，我那个时候还小，等来到这边的时候他们已经站稳脚跟，但事后想想就能知道，他们俩当初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打拼有多不容易。” 　　许明月闻言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从来没听姜余说过他爷爷奶奶那辈人的事。” 　　“对啊。”吴亚楠点点头，把手伸过到许明月那边，指着拇指虎口处，“我姐手这儿还有一道疤来着——当初说是出了门就不认人，她想都没想就要走，给姜余他外公气得够呛，喊姜余俩舅舅给拦住，拉回来又抽了一皮带，那个皮带上边的铁坨坨打着手就直接见了血，她蹲地上装哭，见没人拦着她，转眼又溜了出去……” 　　装哭，然后趁机开溜？ 　　许明月吃了一惊，挑眉看了眼姜妈那侧，怎么也没法想象那样一个她，神情凝滞着感叹道：“好，好厉害……” 　　吴亚楠轻哼一声，还有点骄傲，“毕竟是我姐。” 　　“还真是和我印象里不大一样。”许明月默默把书搁在一边，凑近了些又问：“那现在他们和家里还是不联系的吗？” 　　“是不怎么联系，二十多年了，我每年都回去，姜余爸妈就回去过几次——那边老人如今也只剩姜余他爷爷还在世，老头子一个人守着那屋，还挺不容易的。” 　　说着说着，吴亚楠也有些感慨，“那个年代……的确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人家抱着上一代的想法，希望子女留在身边工作，他们又想着离家出去闯荡，其实是很简单的问题，老人家的处理方式太生硬，结果弄得大家都不好过，这一分开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许明月静静听着，思索几秒，转眼看着吴亚楠，“那你呢，你怎么没事？” 　　“哈——”吴亚楠扇了下手，耸肩道：“我是最小的那个，等我长大的时候，留在老家和出门闯荡的两批人都已经成了家，过得好不好一眼就知道，而且铁饭碗也轮不到我，干脆也没留，走得特别轻松……” 　　许明月点了点头，四看一眼，门外的路面上反射着刺眼阳光，一门之隔的书店里，空调呼呼吹着，却是格外凉爽。 　　左手边的小姨刚聊完，又跟没事人似的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字，柜台后的姜妈一声不吭，估计又是在看那些家庭伦理苦情剧。 　　恍惚间，许明月心有所感，眉间渐渐舒缓。 　　这样的日子平淡安稳，却也来之不易。 　　在所有面孔背后，都有可能有一段不轻易言说的过去，或喜或悲的往事，随着时间风化模糊，流淌到现在只用短短几句话就能说清。 　　不带煽情的词汇，只是平淡的叙述就能打动人心。 　　来自平凡的岁月史诗。 　　“许明月。”吴亚楠忽然小声叫了句，待两人目光相会，开口道：“你之前和我说，你和姜余俩人打算结婚。” 　　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为情，她斟酌一会才继续，“根据我的了解吧，其实我们一家算是很好相处，你在这边没有亲人，你可以把我们……” 　　“我知道的。”许明月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浅浅一笑，又轻轻吐出两字，“表姐。” 　　书店外，蓝天澄净，白云舒卷。 　　随着日头渐高，阳光变得火辣辣的，又是赶上周一，街头人影稀少，顾客也比平时少些。 　　到中午的时候，姜妈开车回了一趟家，做好饭后就直接出门带上三份过来，省得这俩回家忙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件事也成了习惯。 　　书店里的时间忽快忽慢，周末忙时便让人觉得漫长，等到像今天这样的清闲时光，只是看看书就很快过去。 　　夕阳斜下，树影无声挪动到路对面的围墙上，吴亚楠提前回了家，角落里的烤鱼又睡了两觉。 　　呲的一声，一台电瓶车停在书店门口，身穿蓝色制服的小哥抱着头盔，信步走向书店。 　　小吴专门负责这个片区的业务，这家书店他已经来了不少次，这会心情不错，脚步都有些轻盈。 　　刚一开门，假如许明月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抖了一下。 　　“好家伙，你们这冷气还挺足。”感叹一句，小吴四看寻人，看到身侧的许明月后咧嘴一笑，“不好意思，今天比较忙” 　　“没事，给你吧。”许明月递过一个信封，又叮嘱：“这次也用胶带封一下吧。” 　　“没问题。”小吴爽快应下，掂量一下信封，掏出一张快递单送过去，好奇问道：“你这是不是认识了那个什么，呃，笔友？你这笔友还真不少，全国各地到处寄信。” 　　许明月在快递单上认真填好，又跟手机上的记录对照一遍，确认无误后抬头递给他，“不是，只是一个人。” 　　小吴恍然点点头，接过来快递单后看了眼，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男朋友？” 　　“没呢，我一位长辈。” 　　“哦这样。”小吴眉毛微挑。 　　许明月笑了笑没说话，起身施施然走到柜台边，迎上姜妈一张平易近人的笑脸。 　　“阿姨，今天姜余不加班，我先回家做饭。” 　　“行，你赶紧回去吧。” 　　姜妈摆摆手送走她，看见店里那人还愣着没走，眨巴眨巴眼，笑问道：“还有事吗？” 第89章 第一百六十章 烟 酒 爱人 　　夜深。 　　一栋高档住宅前。 　　明亮光线穿透窗帘，微微照亮昏暗无人的室内。 　　“我们到地方了……蒋总？” 　　酒气弥漫的车内，驾驶位上的人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一会，借着光看清仰头靠坐在后排的那道人影，咬咬牙探身到后排，伸手轻推一下。 　　“蒋总，到家了。” 　　后排座位那人的呼吸急促片刻，眼皮颤动两下便睁开了眼，扶着窗沿坐直了身，左右看一眼，思绪渐渐清明。 　　“哦，到了啊，辛苦了。” 　　“没事没事，蒋总你好好休息。” 　　随手扯来扔在后座的外套，蒋柯送走对方，活动两下腿脚，转身看向面前——房门处的那盏灯始终亮着，透过另一边的落地窗，分明可见屋里漆黑一片。 　　……到家了？ 　　蒋柯想了想，没急着进门，随手掏出烟。 　　啪嗒一声，一道微蓝火光出现在夜里，稍稍驱散周遭的黑暗。 　　白烟被他缓缓吐出，在空中散开，还没来得及彻底融入夜色，兜里的手机又嗡嗡震响。 　　刚一接通，对面传来轻飘飘的女声：“到家了吗？” 　　“在门口。” 　　“好，今天晚上怎么样？” 　　“一般。” 　　“那就是没谈成咯？” 　　“嗯。” 　　通话沉默片刻，那头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蒋柯弹掉一截烟灰，低头看向缓慢燃烧的暗红烟丝，缓缓道：“他们不愿意谈，那我好像也没得选吧。” 　　“倒也是……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来公司再说，你回去休息。” 　　“好。” 　　“晚安，爱你。” 　　蒋柯嘴皮翕动两下，再一看，通话已经结束。 　　屏幕自动回到主界面，他这才发现电话图标上红彤彤的数字，等看清未接来电的备注后，不禁瞳孔微缩。 　　这么久没消息，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他转眼想到一个可能性，手指悬停在半空，过上好一会，这才艰难按了下去。 　　“嘟嘟嘟——” 　　一直没人接听，手机里不停传出提示音，随着时间推移，蒋柯忽然又觉得对方不接可能更好。 　　假如不知道的话，或许还能存个念想，还能期待事情奇迹般的转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命运就和他开了个玩笑，在电话即将被自动挂断的前一瞬，提示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有些犹豫不决的声音。 　　“蒋柯？” 　　“……” 　　“喂，在吗？” 　　蒋柯手上紧了紧，低声道：“妈。” 　　“哎哎，我，我那个，有事要和你说。” 　　“你说吧。” 　　对方像是被这冷漠语气吓住，支吾一会，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在哪，是不是在忙？” 　　蒋柯微怔片刻，抬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子，眼睛有些发酸。 　　明明只是可有可无的客套话，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问这事？ 　　真没意思。 　　他看了眼手上燃烧到一半的那支烟，索性扔了出去，烟头在黑暗中画出一道红色轨迹，落在路边前还挣扎了一下。 　　“你直接说事吧。” 　　“啊，好，好……你爸前段时间和我办了离婚手续，我不知道他没有没有告诉你，所以想打个电话和你……” 　　“他没说。”蒋柯忽然出声，“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啊，啊好。”那头顿了顿，像是在找话题，又问：“你现在是不是开了个公司？” 　　“对。” 　　“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蒋柯平淡道。 　　“那就好，哈哈。”那头干笑一声，“你这方面应该是遗传了你爸，你从小就和他挺像的，眉毛眼睛都像，就连头发都是硬邦邦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抽抽两下，哑着嗓子道：“你们个子差不多，性格差不多，你越长大就越像他，我都找不到你身上有哪里和我像，以前在家里拖地抬头看到你，还以为是他终于回来……” 　　蒋柯微垂着脑袋，嗤笑一声，开口打断她：“行了。” 　　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可怀念的？ 　　像他又有什么好的？ 　　通话那头像是忽然惊醒，一阵胡乱的噪音后，响起窸窣纸擦声。 　　蒋柯紧紧咬着唇，过了好久才松开，随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离的？” 　　“大，大概有几个月了。” 　　“这样啊——”蒋柯仰头看向天上那轮弯月，尾音拖得很长，目光逐渐变得迷离，“离了其实也好，反正他对你也没……没什么，就挺好的。” 　　他忽然笑了笑，语气似乎轻松了些，“那你以后怎么打算，再找一个吗？” 　　通话那头收了声，两边都陷入沉默，像是无声的拉锯战。 　　沉静深邃的夜空下，剩下的半截烟在地上勉强维持着光亮，熄灭只是时间问题。 　　蒋柯把手机覆在耳边，静静等待着后续，酒后的醉意让他有些头昏脑涨，时间一长，恍惚间就没了时间概念。 　　过了不知多久，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缓缓放下，朦胧间他看了一眼，顿时心脏一紧，稍稍清醒了些。 　　在他的记忆里，刚才应该是没有走过神，只是偶尔难受一阵，不至于忘记什么事。 　　那么电话是什么时候挂的…… 　　另外，她后面还有说过话吗？ 　　蒋柯抿抿嘴，低头看向手臂上挽着的外套，默默套到身上，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等他抬眼看向其他方向，视线已是落在城市灯火处，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清楚。 　　曾几何时，他也是站在这里，那会家中还亮着灯，还没进门就能听见一个女人压抑的哭声。 　　那时他呆站在门前，第一次认识到一个道理。 　　原来真心爱上一个人，并不一定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真心去爱另一个人的能力。 　　思绪翻涌，蒋柯没由来的想起一副笑呵呵的面孔，在那个人身后，一个女孩提着装有饭盒的袋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正一小步一小步悄悄从背后靠过去。 　　嫉妒吗？好像是有的。 　　明明同样的年纪，同样努力生活，跌倒又站起…… 　　不论是真心的爱人，还是和谐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能够得到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妈的，真羡慕那个孙子。” 　　一句笑骂声响起，又转眼消散在空气里。 　　城市里无数色彩在流动，又是一根烟被点燃，袅袅白烟笔直朝着夜空。 第90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翻不起什么大浪 　　“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 　　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我穿过 金黄的麦田 　　去给 稻草人唱歌 　　等着 落山风吹过……” 　　七月三日，上午，商场里凉飕飕的，灿烂阳光从透明顶层斜照进来，许明月站在奶茶店门口静静听着。 　　不一会，姜余从店里出来，把奶茶递给她，又招了招手，“你那个包我拿着。” 　　“行，谢谢你，提包侠。” 　　许明月笑看他一眼，把吸管从盖上戳进去，随即一手牵了上去，边走边道：“刚才我听到一首挺好听的歌，你在里面没听到，真是太可惜了。” 　　像是真的替姜余感到遗憾，她吸上一口奶茶，满脸感慨地晃了晃脑袋。 　　姜余难得跟着许明月出来逛街，心情好的很，这会正笑呵呵地盯着她侧脸。 　　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滚床……嗯，这个不急。 　　他定了定神，续上话题说道：“你念一段歌词，我说不定有印象。” 　　“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呃。”许明月不假思索就回答，突然卡了一下，镇定改口：“那句我忘了，有一句你从一座叫‘我’的小镇经过，刚好屋顶的雪化成雨飘落。” 　　“我想想哈。” 　　“慢慢想。” 　　许明月抬眼看了看方向，拉着他朝服装区走去。 　　刚走没两步，姜余眼睛一亮，捏了一下她的手，“记起来了，名字叫如果有来生，十几年前的老歌了。” 　　“记性不错嘛。”许明月有些惊喜地看向他，“中间有段没词的部分还挺好听。” 　　“没词的部分？”姜余挑了挑眉，仰头快速哼哼一会，低头便道：“那段叫卡农，好听可太正常了，那可是世界名曲。” 　　“这样哦。”许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又记上一个名字。 　　换一个角度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经历史洗涤后，人类文明数不尽的瑰宝都任由她欣赏，别人眼里听腻了看厌了的东西，在她这里反而颇为新鲜。 　　有一种遍地金山银山的感觉。 　　还有一整天时间可以消磨，两人也不急，牵着手漫步在商场里。 　　这家商场上次许明月和吴亚楠来过，当时还办了一张会员卡，半个月没来，又开业了不少店铺，正值周末，顾客也比上次来时多上不少。 　　视线在四周随意扫过，随处可见露着白花花大长腿的年轻女孩，像是想起什么，她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起伏，随后艰难抬头看向姜余。 　　“问你个事，我是不是胖了……” 　　听到这句话，姜余如遭雷击，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转眼又冷静下来，温和一笑，“没有呢，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许明月张嘴刚想说话，渐渐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这个感觉。” 　　这事还真不能瞎说，虽说平时穿小衣的时候感觉是紧了点，但说不定是错觉…… 　　等等，这人是不是就好这口来着？ 　　“哎哎——”姜余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考，只见他又问：“这个奶茶怎么样？” 　　“还，还行？”许明月有点懵。 　　“比起茉莉蜜茶呢？” 　　“这还用问？”许明月吃了一惊，认真道：“我很专一的。” 　　“这样哦。” 　　见话题被岔开，姜余内心松了口气。 　　谈话间，两人走进一家服装店，许明月随手支开工作人员，带着姜余走到男装分区，随意地打量着四周。 　　“不急，先到处看看——我再和你聊一下茉莉蜜茶的事，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 　　“你说，我在听。” 　　许明月拿下一件外套，放到姜余身前比划比划，嘴里还在继续说：“我喜欢茉莉蜜茶，不止是因为它甜，也因为那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喝到这种……” 　　“总之它对我有特别的意义，你懂我意思？” 　　“嗯嗯。”姜余用力点头，随口问道：“那假如不是茉莉蜜茶呢，假如我那天早上给你买的是冰红茶，或者可乐，你也会喜欢么？” 　　“我不喜欢可乐。”许明月不咸不淡应了句，对衣服似乎挺满意，点了点头，转眼又拿出另一件在他身上比划，“之所以能喜欢上茉莉蜜茶，那也是因为它具有让我喜欢的特质，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喜欢可乐冰红茶这些的？” 　　说着说着，她心里一乐，看向旁边那人的眼神都变了。 　　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傻呢，同样一件事说了这么多次，就完全想不通的？ 　　这辈子他在自己手里估计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这样哦。”姜余下意识回了句，忽然脖子一缩，皱眉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你是不是在比喻什么……” 　　许明月怔了一下，脸颊微红，伸手拿来奶茶嘬了一口，又朝衣架另一头抬了抬下巴，“走吧，给你挑衣服。” 　　好，好像是聪明了点…… 　　有点不妙。 　　不多时，各怀心事的两人从店里出来，姜余提着几个袋子，许明月拿着冰凉的奶茶贴在脸上，不停来回滚动。 　　刚才在店里的对话她越想越不对劲，感觉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了个白，脸上不禁发烫，只好尝试用手头的奶茶物理降温。 　　降温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姜余心里正美，低头看见这一幕，疑惑道：“你干嘛呢？” 　　“没什么。”许明月顿住动作，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我们去下一家逛逛。” 　　“行。” 　　商场里卖男装的店不多，有些店铺里面衣服的风格不太符合许明月审美，她干脆就没进去，反正时间还早，有的是耐心去挑。 　　两人穿行于熙熙攘攘人群之间，各自的手都没使什么劲，只是自然地牵在一起，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动。 　　“原来我就是茉莉蜜茶啊……” 　　侧后方毫无征兆地传来这句话，惊得许明月颤了一下，僵硬地转头看去，迎上姜余略带笑意的视线。 　　他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明白得有点晚。” 　　“我……”许明月呼吸一紧，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一股难言的悸动从心脏弥漫至四肢。 　　目光只是温柔一瞬，转眼变得无比坚决。 　　她左右看一眼，生拉硬拽着姜余直奔消防门，伴随吱嘎一声，两人挤进了门后的应急通道。 　　应急灯亮起，楼梯间响起一阵鞋底与水泥地摩擦的刺耳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传递。 　　许明月用力抓着姜余衬衫的领口，他被迫弯腰下来，两人视线由此相会。 　　唇齿微张，一句话被清晰吐出：“那我明明白白和你说一遍……” 　　“姜余，我喜欢你。” 　　…… 　　…… 　　…… 　　———————————————————— 　　友情推书！ 　　凌姐的《交汇的平行线》 传统变嫁 心理描写非常细腻 是在如今很难得的变嫁正统佳作 　　小声说一句，这是我在菠萝包看的第一本书…… 第91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俩感情挺好的 　　姜余被扯着领口不敢动弹，在这个距离上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喉结不由微微滚动一下。 　　好端端的逛着街，突然被拽进无人的应急通道里，又以一个暧昧的姿势被表了白…… 　　真刺激。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太过老实，会让我有一种想要欺负你的冲动。”许明月眉眼含笑，看着姜余一副紧张模样，没忍住就说出了心里话。 　　“怎，怎么欺负？”姜余下意识问道。 　　“你猜？” 　　从姜余的视角看去，许明月的头上像是冒出来俩红色小角，狡黠眸光里也带上了一丝丝猩红，恍惚间他就明白了一回事。 　　原来如此……人的癖好是可以被后天开发的！ 　　这边姜余还在心猿意马，许明月忽然眉头皱起，像是察觉到什么，手上又用力拉近了些，凑到他胸口嗅了嗅。 　　“怎么了？” 　　“没事。”许明月若无其事地撒手放开他，又忍不住乱瞟。 　　有种说不清的气味，说不上具体好坏，可就是让人想要贴过去闻一闻。 　　奇怪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觉得你有事藏着没说。”姜余揉着后脖颈，忽然一脸警惕看着她，“你是不是又觉得我臭死了什么的？” 　　许明月嘁了一声，挑眉道：“你求我，我可以考虑教你读心术。” 　　“那还不如直接让你告诉我……” 　　“算了。”许明月撇撇嘴，牵上手就要带他往外走，“先不买衣服了，带你去弄一下发型。” 　　“等……” 　　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推门而出，商场的嘈杂扑面而来，有人转头看来，目光先是疑惑，逐渐变得玩味。 　　啧啧，小年轻真会玩。 　　“先走。”姜余闷闷说了句，拉着许明月小步快走离开，等过了两个拐角才停下来。 　　“你干嘛呢，叫都叫不住你。”许明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带错路了，理发店在另一头。” 　　姜余把购物袋放到地上，默默整理着领口，确认无恙后才低头看去，表情有点复杂，想要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跟我走。”许明月用眼神警告他，瞅准方向就带着走，“给你换个发型，省得你瞎弄。” 　　姜余愣了一下，“什么瞎弄？” 　　“你那一天天的，有事没事就照着镜子臭美，还以为我没看见？”许明月抬眼看他，嘴角勾起，笑道：“反正出来也没事，给你好好弄一个发型。” 　　“我，我那个是，哎，我……” 　　姜余脸上挂不住，支支吾吾的说不利索，干脆仰头看向另一侧，仿佛这样就能不那么难为情。 　　嘿嘿，逗男朋友真好玩。 　　许明月笑看一眼，心情愉悦不少，转头看见右手侧的理发店，拉着他就往里走。 　　这家理发店门脸不小，装修也比外边的要高一个档次，进门就有一股香味往鼻子里钻，好几个座位上都有人，显然生意不错。 　　许明月还在左看右看，有人迎上来招呼：“你好，请问是谁需要……” 　　“就他一个。”许明月瞥了眼姜余，转头又报上一个名字。 　　“好的好的，那位老师正在忙，还请稍等一下。” 　　许明月点了点头，带着姜余到一边沙发上坐下，随手拿来一本杂志，勾着腿就开始随意翻看。 　　“你来过这里？”姜余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发问。 　　“对啊，上次是小姨带我来的。” 　　安静一会，许明月把杂志递过去，指着上面的模特问：“这个怎么样？” 　　“这个……”姜余不太确定，挠了挠头，“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是不太适合我？” 　　“不会吧？” 　　许明月坐远了点，把杂志举起来，对着姜余脸上看，表情渐渐认真，“好像还真是。” 　　头型和五官这些外在的东西，组合在一块，可以笼统概括为气质，像姜余这浑身透着光的人，的确不适合过于花哨或者阴郁的发型。 　　“这很正常。”姜余凑过去挨到一块，朝她挤了挤眼，“又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美貌，可以轻松驾驭不同发型。” 　　许明月还是不适应这人口花花，红着脸啐他一口，皱皱鼻子，“你可闭嘴吧，夸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余嘿嘿一笑，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 　　一大一小俩脑袋挨一块又挑了几个发型，嘀嘀咕咕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发型师过来把姜余叫了过去。 　　事实证明，这种事还是专业人士来比较靠谱。 　　许明月静静站在姜余后边，轻咬着手指，时不时应发型师的问题提一下意见，心里觉得又新鲜又甜蜜。 　　本来就喜欢的人，又被按照自己的审美去改造。 　　嗯，可以考虑适当多喜欢一点。 　　时间一长，就连发型师都注意到了，趁着给姜余头发涂抹药水，小声问道：“这是你女朋友吧？” 　　“是啊。” 　　“她一直在看你。” 　　姜余朝着镜子坐着，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身后，听到这话才知道这么回事，眉眼扬起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禁有些小骄傲，“我俩感情挺好的。” 　　发型师手上一僵，又慢慢恢复动作，下意识看一眼那边的娇俏身影，连办卡的事都咽了回去。 　　嘴贱，就不该瞎聊…… 　　等再从理发店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两人肚子都有点饿，听从许明月的意见直奔楼上的自助餐。 　　姜余刚弄完头发有点不自在，一边顺着自动扶梯往上走，一边往能反光的地方乱瞄，不停拨弄额前的头发。 　　“刚定的型，别弄了。”许明月拍他一下，明明想夸两句，话到嘴边又变了味，“你真的好傻。” 　　“啊，你骂我干什么？”姜余懵了。 　　“我还不能骂你？” 　　“呃，也不是不行……但总得有个理由吧？” 　　许明月满意地哼哼两声，左右看看，找到那家自助餐，拉着他往那头走，随口说道：“你换了个发型，顺眼了点，我怕你嘚瑟，提前骂两句。” 　　“真的假的？”姜余瞪大双眼，弯腰凑到近处，又问一遍：“这个发型好看？” 　　“……” 　　许明月抿了抿唇，沉默一会，撇开微红的小脸，细声说道：“好看。” 　　算了，他开心更重要。 第92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饭菜香味 　　黄昏时分，吴亚楠依靠在阳台上。 　　手里的茶水渐渐变凉，对面居民楼那家的几盆葱蒜被夕阳染上暖红，楼下的小猫小狗看来也是打累了，摆开架势叫唤几声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里是今天看的第三套房，也是最后一套房，价格不算特别美丽。 　　不巧的是，她心动了。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呢，你觉得怎么样？”赵卓温和笑着，慢悠悠走到她身后。 　　“我在想……”吴亚楠从阳台边回过头去，发丝随风温柔，“我们可以买两把摇椅，在阳台这里躺下去晃啊晃的，然后一人一把蒲扇，就很完美——刚才看外面风景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这一幕，挺有意思吧？”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态度却已经十分明确。 　　赵卓挑了挑眉毛，走上前去和她并排靠着栏杆，目光随意流转，“挺有意思的，提前开始养老，很安稳。”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吴亚楠，“一把蒲扇就行了，我来使劲扇，咱俩一块享福。” 　　吴亚楠朝他轻轻一笑，“那你跟我说说这套房子吧。” 　　“今天带咱们来看房的那女的是户主他侄女，户主本身不是本地人，现在已经回老家了，这房子的产权还有四十多年，熬走咱俩是肯定够的。”赵卓答道。 　　“另外这房子做工用料挺扎实，楼上基本不漏水，前两年还刚给卫生间翻新过防水。” 　　“比想象里好些。”吴亚楠点点头，“我刚查了一下，周围小初高都有，医院也近，就是想坐地铁的话要麻烦点。” 　　“咱们有车。” 　　“哦对。” 　　赵卓笑看她一眼，“所以你的想法是？” 　　“就这个吧。”吴亚楠答道。 　　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格外坚定。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具体喜欢上了哪里，刚进门的时候还觉得内饰过于普通，房屋面积也只是够用，但当她走到阳台上的时候，只是一眼就感觉心脏似乎被整个抓住。 　　不论是对楼阳台上的几盆葱蒜，还是隐隐可闻的嬉闹声，在那一瞬，她好像一眼就能看见很远的未来，一个安安稳稳又带着温度的未来。 　　像是遇见了缺失的一片人生拼图，心里强烈的冲动在不停呼唤——就这里了，不用再看了。 　　“听你的。”赵卓爽快作答，掏出车钥匙甩了两圈又拿稳，朝屋里努努嘴，“我们去和她聊两句，等会一块去吃个饭。” 　　“好。” 　　客厅里开着空调，一个年轻女子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余光瞥见两人便起了身。 　　“你们觉得怎么样？” 　　“还行，加个联系方式吧。” 　　说完，赵卓后知后觉地转头看了眼吴亚楠，见她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你把购房合同和其他材料发我一份，后续我们再联系。” 　　“好的，没问题，有想法找我就好。” 　　把事情谈好，两人不多时从楼中晃出来，户主侄女夹着文件袋赶了上来，巧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快步离开。 　　吴亚楠目送她消失在路那头，眯眼看着赵卓，揶揄道：“你胆子真肥，当着我面加漂亮小姑娘联系方式。” 　　“我没加。”赵卓淡淡道。 　　吴亚楠怔了一下，旋即眉毛竖起，踮起脚尖凑过去，恶狠狠道：“你放屁，我亲眼看着你俩交换的联系方式！” 　　“我给的是你的联系方式。” 　　“……” 　　吴亚楠表情凝固，过了半晌才化开，呆愣地掏出手机，看到微信上的小红点，顿时哀嚎一声：“啊，你个狗贼！” 　　这人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想开个玩笑都能陷阱里？ 　　“别骂我。”赵卓耸了耸肩，“我不是故意坑人，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不行，你这是欺负我。”吴亚楠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智力鸿沟，一脸落寞。 　　这波操作令人窒息，电视剧里都没这么演的，可以说是给全体女性同胞丢人了。 　　谈话间，两人走到小区门口，赵卓忽然顿住步子，拍了拍吴亚楠的背，回头道：“再看一眼吧。” 　　“看什么？”吴亚楠抬眼看去，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落日余晖从西边铺洒过来，楼房间阴影比来时浓重许多，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青砖绿瓦，乍一看和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个点基本都回家吃饭了，站小区门口都能闻到饭菜香，也看不见几个人，就连刚才院里的猫狗都不见踪影。 　　看个什么？ 　　赵卓看她神情茫然，笑了笑，扫视一圈面前，长舒口气道：“这里大概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 　　“很多很多年的那种。” 　　吴亚楠微微张嘴看着他，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咱们的家……”她小声念了一句，忽然问道：“我们今天看的那个房子在哪？” 　　“那边三楼，阳台上没挂衣服那个。” 　　吴亚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转眼就看清。 　　“原来从这个角度看是这样的，采光还不错。” 　　“当然。”赵卓有些得意，昂了昂下巴，“挑房的时候我可都是仔细研究过的。” 　　吴亚楠又看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犹豫片刻道：“其实……我之前在阳台的时候，想了好远好远，感觉就像是时空穿越一样，一眼就看见了很久以后的画面。”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那个屋子就像是全部，这会下楼再看，它又只是没什么特别的一个家而已，但我还是能想象到那一幕——很多年以后的我靠在那个阳台上，她的心情不错，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 　　“她大概是想要出来透透气，又或者是想起很多年前的今天，想起我今天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描述我的感受，很平静，又有点感动。” 　　“最后你们对视上了？”赵卓问道。 　　“没有。”吴亚楠闭眼仰头深呼吸一口，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眸里像是闪烁着光，“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中间隔着几十年，但我们迟早会见面。” 　　赵卓闻言一笑，在钥匙上按了一下，不远处的车子发出声响。 　　“今天值得纪念，咱们去吃点好的。” 　　“行啊，一起败家去。” 　　“走走走。” 　　三言两语间，路边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饭菜香味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93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温柔得偿所愿 　　城市的另一头。 　　巷子里的煎饼摊，稀稀拉拉围着一圈人，滋啦油煎声不绝于耳。 　　姜余一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回头问道：“你要什么样的？” 　　许明月含着荔枝口味的棒棒糖，脸蛋上鼓起一个小包，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过了一会才抬头，“加鸡蛋培根，还有海苔碎，然后……黑胡椒口味吧。” 　　“好的。” 　　姜余和摊主点好，又扫码付了款，转头看见许明月还在鼓捣手机，不由好奇：“在干什么呢？” 　　许明月把手机收起，“和小姨聊天，她说今天在看房，已经挑好了。” 　　“她挑的哪儿？” 　　“具体位置没和我说，只说差不多半小时……咳咳！” 　　说到一半，许明月突然咳了两声，刚才专心聊天，都忘了嘴里还有颗糖的事，这会舌尖只是轻轻挑动一下，浓郁的荔枝香甜便在口腔里化开，乍一下居然被呛到。 　　姜余立马拍了拍她背，一脸关切问道：“没事吧？” 　　“没事……被呛了一下。” 　　“……” 　　姜余无语片刻，嘴皮微动，“你慢点吃，没人抢你棒棒糖。” 　　“我没有。” 　　“那你也慢点。” 　　“我速度很正常！” 　　许明月小脸涨红，态度相当坚定，咬着棒棒糖给他看了眼，又含进去，“看见没？还剩这么大一颗！” 　　“好的，我错了。”姜余果断道歉，直接略过这个话题，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来，喝点水缓缓。” 　　许明月哼哼两声，接过来喝上一口，嗓子眼里的齁甜感觉被稀释，很快便恢复正常。 　　“你的煎饼弄好了。”摊主朝这头喊了一声。 　　姜余转身过去，又很快回来，手里的煎饼被纸包着，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边走边吃吧。” 　　“好。” 　　接过来煎饼，许明月顿时愣住。 　　这怎么吃？ 　　难道要把棒棒糖扔掉？ 　　她不自觉咽了一下，有点舍不得，可煎饼得趁热吃，稍微晾久点，外皮就会变凉变硬，口感大打折扣。 　　“要不我帮你拿着？”姜余忽然出声。 　　许明月转头注视他，凝眉思考一会，犹犹豫豫把棒棒糖从嘴里解放出来。 　　“你替我好好保管。” 　　说完，她又加一句：“不准偷吃。” 　　“没问题。”姜余爽快答道，把购物袋一手拿着，接过来棒棒糖，“行了，你吃你的。” 　　商场距离小区不远，用不上打车或者坐公交，一路走回去就当散步。 　　夏暑时节，落日相较其他时候要慢些，一轮余晖在天边挂了许久才渐渐沉下。 　　两人漫步在街头巷尾，许明月踩着影子，随着姜余的步伐走着，像是在较劲，你慢一点我也慢一点，本来不长的一段路硬生生熬过了夕阳才走一半。 　　“你怎么越走越慢……” 　　伴随着许明月抬头的动作，她嘴里剩下的话无声消弭，只见姜余一手满是购物袋，另一手却只有一颗小小的棒棒糖。 　　乍一看有些可爱和无厘头，再一细想，却是一股暖流在心底漾开。 　　姜余才反应过来，扭头问道：“你刚说什么？” 　　“没事，我吃好了。” 　　许明月拿回来棒棒糖，含到嘴里抿了抿，甜得微微眯了眯眼。 　　一起出来逛了街，又给他做了新发型，带他吃自助餐的心愿也圆满了，下午还看了新出的电影。 　　这一天下来可真充实。 　　她忽然睁开眼，“我帮你提点吧？” 　　“不用，我能行。”姜余笑道。 　　“哦。” 　　许明月闷声应了句，皱了皱鼻子，没再提这事，决定换个方向出击。 　　“等会回家你先洗澡，我去做晚饭。” 　　“咱俩一块做饭呗，我又不急着洗。”姜余道。 　　“听话。”许明月朝他眨了下眼，轻轻一笑，“好好休息，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你这是……” 　　姜余她的眼神勾动，喉结微微滚动一下，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我今天心情不错。”许明月解释道。 　　值得开心的理由太多，一时都理不清具体在因为什么开心。 　　姜余嘿嘿直乐，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睛一亮，快走两步走到花店门口停下，招呼两句就往里走。 　　不一会，他手里握着一束花，颠颠着从店里出来，笑呵呵道：“送你的。” 　　只是几支玫瑰而已，一手就能轻松拿着。 　　“突然送花干什么……”许明月嘟囔着接过来，刚才看他进去就知道要发生什么，这会到手后又忍不住心痒痒，鼻尖在花瓣上轻轻碰了一下。 　　普普通通的一束玫瑰，款式和颜色的选择上也没什么巧心思，但是就是让她又开心了一分。 　　大概是因为…… 　　许明月抬眼看向那人，心中有了答案。 　　“我们回家？”姜余提起袋子，朝路的那头抬抬下巴，“早点回去，早点吃上你说的那些好吃的。” 　　“走吧。” 　　天色不早，街头路灯已经亮起，两人没再耽误回家的事，影子在地面上渐长渐短，循环往复。 　　“喜欢这个花吗？”姜余见她时不时闻一下，明知故问道。 　　“一般般吧。” 　　许明月把花束藏到身后，脚步轻盈地跟在他身边，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其实是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小区门口遥遥可见，看了一眼眼熟的风景，又抬头看了眼姜余的侧脸，许明月心中微动。 　　“问你个事。” 　　“什么？” 　　“和我谈恋爱，你会不会觉得累？”许明月凝视着他的双眼，“我想听真心话。” 　　姜余摇头失笑，理所应当地答道：“当然不会。” 　　“是吗？”许明月抿了抿唇，细声道：“可是我好像一直在让你受委屈。” 　　姜余愣了一下，转眼明白她的意思，耸肩道：“没关系，慢慢来就好，我一直挺开心的。” 　　这也开心？ 　　许明月眨巴眨巴眼，“你不想要那些吗？” 　　“想要啊。” 　　“那你还……” 　　“我得想法是，温柔一点，慢慢来，这样你也容易接受不是吗？” 　　许明月没有说话，安静注视一段时间，撇撇嘴道：“走，快点回家。” 　　在商场逛了一天，刚从电梯出来，看到那扇熟悉的家门，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 　　吱嘎—— 　　姜余掏出钥匙开了门，把东西放到鞋柜上，换好鞋就打算往浴室走。 　　“等会。”身后传来有些压抑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许明月还站在门边，双手攥着衣角，像是有些脱力。 　　“怎么了？”姜余有些疑惑，走过去低头看了眼，她连鞋都还没换，“我先去洗澡，你要是累的话可以……” 　　一根手指覆上来又离开，冰凉的触感拦下了他剩下的半句话。 　　“其实，你可以偶尔不那么温柔一次。” 　　许明月艰难抬起头，撩了一下低垂在耳边的头发，耳廓微微发红，紧张到连呼吸都快忘记。 　　“那我……” 　　姜余支吾说不出话，心脏不可制止地怦怦跳动，小心翼翼地弯腰下去，抵近后只觉丝丝热气吹拂在他脖颈间，对视上那双褐色的眸子，又见她视线慌乱躲开。 　　是了，她也很紧张。 　　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他伸出双手，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儿脸上摩挲而过，最后停留在她轻颤的唇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七月三日，晴，宜深吻。 　　酥麻灼心，香软缠绵，温柔得偿所愿。 第1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纵情相爱 　　对于初次品尝深吻的两人而言，这更像是个相互学习的过程。 　　刚开始许明月连怎么亲，鼻子朝哪放这种问题都不知道，紧张得给姜余嘴上咬了一口，伴随着一点点掌握诀窍，动作变得娴熟，偶尔还能稍稍掌握主动权。 　　可惜体力差距过大，越往后，反抗的力度就越微弱，在她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后，索性由着他来。 　　唇齿相碰后，两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 　　许明月不自主地将双手环在他脖颈上，姜余感受到头发被抓住，些微的刺痛感反而让他呼吸愈发滚烫。 　　情欲畅通无阻地传递着，荷尔蒙被调动起来，思绪蒸腾迷醉其中，彼此都本能地索取更多。 　　良久，许明月轻哼一声，红着脸伸手推开了他，“手别乱动。” 　　姜余看了眼滑落到她腰肢的双手，愣了愣，“你怕痒？” 　　怕个屁的痒！ 　　许明月心里没个好气，轻咬下唇，又点了点头，“嗯，有点痒。” 　　“我们继续吧？”姜余目光有些灼热。 　　“算……唔！” 　　还没来得及缓过来，这会又被堵上了嘴，许明月感觉自己如同沉溺在热蜜中，上下浮沉之间，思维一片空白。 　　“停停停，别亲了！” 　　许明月从他怀里使劲挣脱开，一溜烟跑进洗漱间，打开灯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怎么了？”姜余趿拉着拖鞋过来问。 　　沉默片刻，许明月瞪他一眼，“你还真是没跟我客气。” 　　她再看一眼姜余，发现这人屁事没有，顿时心里不平衡，不忿道：“凭什么只有我嘴肿了？” 　　“呃。”姜余卡了一下，挠挠脑袋，“要不再亲一下，这次你使点劲。” 　　“你当我傻？” 　　许明月幽幽看他一眼，心里暗自发愁。 　　照这么发展下去，估计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 　　毕竟今天的事已经给她提了个醒——在这种事上，她是如何也占不到便宜的。 　　真想要反客为主的话，那就只有主动出击这一个办法，可这样一来又像是在倒贴…… 　　懂了，恋爱就是个圈套。 　　…… 　　翌日一早。 　　金黄阳光淌进房间里，书桌上的花束熠熠夺目。 　　许明月醒得比平时要晚些，起床后呆坐在床头，回忆起昨晚的事还有些恍惚。 　　心跳好像有点快。 　　时间不早，她想到还要下楼买早饭，穿着睡裙便推门而出。 　　“早上好？” 　　“早……” 　　对面的门也被打开，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怎么才醒？”姜余率先打破沉默。 　　“不小心睡过头了。” 　　许明月清晰捕捉到心脏又猛地跳动几下，不禁有些纳闷——这都过了一整夜，怎么还这样？ 　　不应该这么难为情呀。 　　姜余笑了笑，迈步朝她走来，“等会一块下楼买早饭得了。” 　　“你干嘛？” 　　许明月本能的慌张，想要后退却靠在房门上，见自己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于是伸出双手试图阻拦，可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拦不住，怎么想都拦不住。 　　下一瞬，在她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只感觉那厚实的手掌覆在了头顶上，轻轻揉搓两下便离开，再一睁眼，姜余正朝着洗漱间走去，边走边打了个哈欠。 　　……就这？ 　　许明月愣住。 　　不一会，洗漱间里。 　　姜余正刷着牙，扭头看见一娇小身影站在侧边，下意识问：“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许明月拿来自己的杯子和牙刷，趁着刷牙的工夫，时不时瞥他一眼。 　　“今天你要加班吗？” 　　“现在说不准，去了才知道。” 　　“哦……” 　　安静一会，许明月含着牙刷，又问：“假如不加班的话，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姜余咕噜噜吐掉沫儿，又扯来毛巾，“冰箱里的菜还有不少，你看着做就行，我不挑。” 　　“那我做一道昨天那个酥肉。” 　　“行啊，那个你做的挺好的，我爱吃。” 　　“那就好。”许明月想起手头的事，漫不经心地刷了两下牙，又忽然停下，“你要是不加班的话就尽早说，这菜还挺费事的，不然你回来还得等。” 　　姜余正搓着脸，动作一顿，微皱眉头看她两眼，释然笑道：“没问题。” 　　“你加班的话也要记得吃……” 　　“等会。”姜余出声打断，笑看着她，“快点收拾好，咱们还得下楼吃早饭——你觉不觉得自己今天挺能聊的？” 　　“有吗？” 　　“有啊。” 　　许明月抬眼看去，只见姜余脸上干干净净的，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滴，呼吸一紧，不由抿了抿唇。 　　她似乎逐渐明白恋爱是怎么回事了…… 　　从家中出来，清晨的阳光温和可人，正是一年中万物生长最肆意的时候，陈旧的土壤供养出了又一代生命，走在小区的石板路上还能闻见隐约花香。 　　咔嚓—— 　　许明月拍好一张，转头跟上姜余，边低头鼓捣手机边道：“今天天气真好。” 　　“其实最近天气都很好。”姜余补充道。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那你还说？” 　　“我只是想搭你的话。”姜余耸耸肩，伸手将她揽过来，“和喜欢的人聊天，哪怕是些废话，或者无关紧要的小事，那都无所谓，总之就是很开心，非常开心。” 　　许明月哼哼两声，没有给出评价，嘴角不自主的笑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也是刚刚才想通这件事情。 　　亲密的行为就像聊天一样，你来我往，并不能说谁付出、谁亏欠。 　　恋爱不是一场讨价还价的交易，也不是精心准备的圈套，所有人都在纵情相爱，把自己交予对方，并期待得到热情回应。 　　明白这一点后，莫名心跳加速的原因也不言而明。 　　走到小花园中央，正是花香最浓处，许明月突然开口：“要不我们亲一下吧？” 　　“哈？”姜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歪头问道：“你说亲一下？” 　　许明月轻轻点头，嫣然一笑，“快点，你还得上班。” 　　姜余眨巴眨巴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这事他求之不得，想也没想就弯身下去，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内心被幸福充盈。 　　“那我不客……” 　　“别，你还是客气点吧。” 第2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磕到了 　　碧空如洗，阳光正好。 　　许明月踩着小凉鞋，一路清脆的达达声，八点半还没到就带着烤鱼到了书店，白皙双腿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阿姨早。” 　　姜妈正小心翼翼地翻看她那些宝贝旧书，听到动静一抬头，顿时感觉眼花，揉了两下才道：“昂，来这么早？” 　　小姑娘身材真好。 　　她是不介意许明月晚点来的，最好是别来，整天宅家和姜余没羞没臊，俩人早点憋出来个大的，她也早点解脱，省得老惦记这事。 　　哦对，小豆还得上班。 　　……那没事了。 　　许明月把遮阳伞收起，又把烤鱼放下地，左右看看，店里除了她和姜妈似乎没别人。 　　“小姨还在路上？” 　　“在路上？”姜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看了眼时间，没绷住乐呵，“哈哈，她这会能起床就算不错了。” 　　许明月愣了一下，“倒也是。”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放在这么一家书店里也同样适用。 　　自从下决心要帮忙，姜妈身上发生的变化是最大的，从前九点多十点姗姗来迟的人，如今每天早起晚归，燃起了二次创业的热情。 　　许明月也没少出力，平时店里招待人的活已经完全交给了她，咖啡还差点火候，但姜妈也表示她学得算是很快，不日有望独当一面。 　　吴亚楠揽下了公众号运营和推广的活，至于其他的……不提也罢。 　　不过她来书店也是为了解闷，顺便给姜妈添个堵，几点来其实并不重要。 　　还是早上，远远没到热的时候，店里没开空调，门窗被敞开通风透气，阅览区那边空气稍有些沉闷。 　　许明月轻车熟路走到门口的老位置坐下，例行纠结今天该看什么书，视线随意扫过面朝门口的畅销书柜。 　　这个书柜上陈列的书，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一家书店的温度。 　　打个比方，人尽皆知的新华书店，这个书柜上多是些中规中矩的畅销书，店员顾客彼此没有任何多余交集，服务态度一般，店内装修风格通常也没什么可细说的。 　　与此相对而言，带点文艺气息的连锁书店或是独立书店，进门的书柜则要讲究许多，除了时下热门的书籍外，还会摆放一些彰显书店气质与店主品味的书，通过这么几本书，以及别出心裁的店内装饰，顾客一进门就能大概知道这是怎样一家书店。 　　姜妈的阅读量与广度都不是常人能及，涉猎很广，因此进门的畅销书柜上既会有时下热卖的书，也会有文艺类的诗集，甚至偶尔还能看见晦涩的古籍。 　　粗略看过书柜，许明月忽然目光微凝，缓步走到书柜边便拿起了一本书。 　　封面一个身着轻铠的飒爽少女，手里拿着一把…… 　　先不提这华丽到离谱的装饰品，怎么剑身比剑鞘还要长一截？ 　　许明月扯了扯嘴角。 　　再一看，书名似乎挺有味道，细想却又觉得莫名其妙，内容简介也是文言白话掺半，好像故意为难读者似的。 　　“阿姨，这书讲什么的？”她彻底迷糊了。 　　“什么书？”姜妈直起身子，推了推眼镜，顿时恍然，“哦，这本啊，最近被改成电视剧，卖的可火了。” 　　“至于讲什么的……呃，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不是我的菜，看了半集没看下去，书我也没看，反正是古代言情那款的。” 　　姜妈仰头思考，砸巴一下嘴，显然有些犯难，“剧情好像是女主想要报仇，练了十几年的剑，结果稀里糊涂捅错人，然后情啊爱啊，勾心斗角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印象。” 　　许明月听完关于这本书的描述，眉毛拧巴到一块，本能地想把它塞回原位，可猎奇心理作祟，又迟迟没有动弹。 　　照这么说，这本书好像挺扯淡…… 　　要不，看一眼？ 　　她偷偷瞄了一眼柜台那边，转身坐回椅子，用手臂遮住书封，一边翻开书，有些莫名的刺激感，不禁咬了咬唇。 　　反正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书，想看估计都看不下去。 　　翻开第一页，入眼就是什么天下武林大会，山巅上黑云汹涌，天雷滚滚。 　　年轻一代相约比武，女主一剑破敌，天赋百年难得，引得别派敌视，经过暗中沟通，组织人手趁机铲除。 　　是夜，阁楼间刀光剑影，一阵腥风血雨。 　　…… 　　果然很庸俗的故事。 　　许明月心里吐槽，耐着性子往下看，就在支撑不住打算合上书的关头，书中女主逃亡千里，在街头与一个高大青年相识。 　　其人相貌英俊，性格温润，是当地远近闻名的…… 　　傻子。 　　许明月眨巴眨巴眼，这段描述正好卡在分页处，于是捏着书页左右翻看两遍，再三确认没有漏掉什么信息。 　　还真是个傻子？ 　　她愣了愣，抬头注视着书架，久久不能释怀，等回过神来，视线不由挪向那些文字。 　　虽然打斗的戏码有些幼稚，人物关系也是乱的不行，但就是忍不住好奇后续发展。 　　别说，好像还有点意思。 　　假如姜余知道这个情况，一定会哈哈一笑，用力一拍大腿，然后说：“你这是嗑到了”。 　　尚且不了解这回事的许明月清了清嗓子，佯装正常地又把书藏得隐蔽了些，挑了挑眉便继续翻看下去。 　　…… 　　落针可闻的书店里，一道人影闪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哎哟，热死我了。” 　　“姐，开个空调呗！” 　　“开个屁。” 　　不多时，伴随滴的一声，冷风一股一股往外吹。 　　“嘿嘿，谢谢姐。” 　　吴亚楠始终坐在椅子上没动，一时半会凉快不下来，额头都还挂着汗，扭头瞅瞅旁边专心看书的人儿，内心暗自感叹。 　　真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 　　虽然看不懂，也不爱看她那些书，但是爱好嘛，尊重第一。 　　从小没少被教育，这点道理还是……咦？ 　　吴亚楠面色一僵，歪头凑过去，看一眼封面，不由眉开眼笑。 　　“明月，你也喜欢这个吗？！” 　　“……啊？”许明月还没意识到问题，疑惑道：“什么书？” 　　“哎呀——这个剧我可爱看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吴亚楠一脸激动，伸手扒过去书，拿在手里瞎翻，“原来是小说改编的啊，早知道我也看一下原著了，电视剧演得可慢。” 　　“这样啊，这本书是挺好……” 　　说到一半，许明月嘴一合，差点咬到舌头，脸上笑容凝固。 　　呃，看入迷了。 第3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读书看报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吴亚楠咂嘴摇头，随意翻了几页便把书还回去，“还是第一次碰见你看这种……闲书。” 　　有时候她甚至会猜想许明月是不是隐瞒了真实岁数。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总是抱着那些人文历史和名著经典的书看，就连翻页的动作都云清风淡的。 　　手机也从来就是个通讯工具，不刷短视频，不打游戏，有时候甚至会从家里带过来报纸看。 　　——报纸啊！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们飞升来的人都这么离谱的吗？ 　　吴亚楠啧了一声，今天突然发现这位在看言情小说，心里说不上有多欣慰。 　　整天读书看报，她没有资格去谈好坏，但是多点不一样的爱好，人生多点色彩总归是没错的。 　　三点一线的单调日子，她品尝过，回头再看才发现那段人生空白如纸。 　　这样不好。 　　“今天要不一起看个剧，比看小说有意思多了。”吴亚楠顺势提议道。 　　“电视剧你都看过了，不用特地陪我再看一遍。”许明月笑得勉强，攥着这本书，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解释道：“我就只是随便看看，真的……” 　　“你喜欢哪个角色？” 　　“女主？” 　　“还是那个被女主劈了一剑的男主？” 　　“或者男配，哦对，我挺喜欢那个二皇子的，哎呀，可帅了。” 　　吴亚楠兴奋地快语连珠说了一通，语毕盯着许明月眨巴眼，一脸期待。 　　许明月张嘴微怔，卡了一会才开口：“我，我喜欢女主，还有那个，有点傻的……” 　　“他那是装的，就那个在街上碰见的男配是吧？” 　　“嗯。” 　　话音刚落，许明月面色一变，颦眉问道：“那是男配？” 　　“对啊。” 　　“不是男主？！” 　　“不是。”吴亚楠点点头，拿出手机轻点两下，边递过去边道：“电视剧卡司上面挺清楚的，主角配角一目了然。” 　　“男主还真是那个被劈了一剑的玩意。”许明月幽幽道，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女主真笨，那人有什么好的，不如使点劲劈死得了。 　　而且这么一剑下去，对方居然没个三长两短，就这也叫百年一遇的天才？ 　　哼，又笨又菜。 　　“你居然嗑这对，还挺冷门。”吴亚楠笑看一眼，“来一起看吧，你陪我看的话，看第二遍也挺好的。” 　　许明月兴致不高，摆了摆手，“算了吧。” 　　第一次真情实感嗑上头，终究是错付了。 　　“虽然不是男主，但是咱们可以边看边骂，不挺有意思？” 　　吴亚楠把椅子搬到许明月一侧，挨近了些坐下，用心劝说道：“比如女主和别的男人牵手，可以骂女主肤浅，又比如别的感情线推进了，可以骂编剧糊涂。” 　　“等到你喜欢的那个角色出场……” 　　吴亚楠故意留了半句话，神秘一笑，挑了挑眉毛。 　　许明月沉吟片刻，嘴角渐渐浮起笑，勾了勾手指，“来，一起看剧。” 　　…… 　　断断续续看完几集剧，时间已是下午。 　　吴亚楠看了眼时间，说是得去银行一趟，急急忙忙开车走了。 　　等许明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书店门外已经能看见背着书包的学生，勾肩搭背往家走。 　　这个年纪的少年，精力旺盛极了，浑身力气没处使，回家路上兴奋到原地一蹦跶，从门前树梢摘下一片树叶，含在嘴上试图吹响，却也没几个人真能做到。 　　火红夕阳下，巷里人影闪动，只留下一串嬉闹声。 　　姜妈坐在柜台后，含笑看着这一幕，目光有些追忆。 　　“阿姨，我打算回去了。” 　　许明月走来打了个招呼，怀里抱着圆乎乎的一团棕白色，乍一看还挺像颗恐龙蛋，扔在粮仓里浇点水能胖成某一种哺乳动物的那种。 　　“好啊。”姜妈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你俩之前在干嘛呢，笑了一整天。” 　　“在看剧呢。” 　　“看剧？”姜妈神情诧异，上下看一眼许明月，“看的什么？” 　　“呃，就这本小说改编的那个……”许明月给她展示了一下手里拎着的书，还有点难为情。 　　“嚯，居然还真看上这个了。” 　　“我就是随便看看，换换口味。” 　　姜妈看见许明月努力解释的样子，转眼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挺好的。” 　　她抬了抬眼镜，“看书是个好习惯，但偶然放松一下，看看剧出去玩什么的也不错。” 　　说着说着，姜妈眉毛扬起，“对了，你平时喜欢拍照的话，我有一台相机，最近没怎么出门旅游，也用不上，回头借给你。” 　　许明月眼睛一亮，喜不自禁道：“真的？谢谢阿姨！” 　　“这有什么可谢的，明天我拿过来教你用。”姜妈随意摆摆手。 　　这都不算事，儿媳妇难得有个兴趣爱好，支持一下怎么了？ 　　姜妈内心乐呵一阵，眯眼笑看着许明月，只见一个年轻靓丽的少女盈盈站在不远处，脸上化了点淡妆，正是将熟未熟的年纪，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 　　她顿了顿，索性趁机说出自己憋了很久的想法：“这话可能不大中听，前面十几年你光练剑去了，什么别的都没体验，现在来这边你也知道，法治社会嘛，用不上那些剑术什么的……” 　　许明月没有预料到这段话，目光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说享福可能有点夸张，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有趣的，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事情，值得你去尝试。”姜妈说道。 　　“我明白看书和练剑是你最熟悉、最擅长的事，但一直缩在这么小的圈子里，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真的很快。” 　　“这些我知道。”许明月细声说道。 　　道理她都懂，问题是长期养成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一想到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就浑身不自在，只要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找点事干。 　　相比于尝试新事物，这样循规蹈矩的日子也许有点枯燥，但是待在舒适圈里永远是最轻松，也是最安稳的选择。 　　“知道就好。”姜妈轻轻舒了一口气，温和笑道：“平时让姜余多带你出去玩，自己也主动尝试一下别的东西，培养点兴趣爱好，交一些朋友。” 　　“你比姜余小了四岁，青春哪，姜余当初可闹腾了，你也别老闷着，阿姨支持你。” 　　……青春？ 　　许明月还是第一次把这个词汇与自己联系上，默默垂着头，紧抿着唇没吭声。 　　“行了，我说完了，你早点回去吧。”姜妈昂了昂下巴，把话说开后整个人心情舒畅。 　　平时再怎么懂事，也终究还是个孩子，放肆地活着是年轻人的特权。 　　毕竟她也经历过。 第4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猫还是要人 　　月光清凉，徐云如絮。 　　家中的窗户敞开着，凉爽夜风格外舒适。 　　琴城的夏天不至于太难熬，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全年无休的海风。 　　永不停歇的风，白天从海洋吹向陆地，晚上又把地面残余的热意卷走，如同纯天然的空调。 　　阳台上，两人各自坐在椅子上乘凉，一派宁静祥和景象。 　　啪——！ 　　突如其来一声拍响，许明月抱着烤鱼哆嗦一下，转头看向一旁，只见姜余双手合在一起，万分小心地慢慢松开…… 　　他往手里瞅了一眼，脸上失落，“哎呀，没打着！” 　　“你干嘛呢？”许明月疑惑。 　　“打蚊子。” 　　“有蚊子？” 　　“你没听见？”姜余瞪大双眼，仰头指了一圈，“刚才在我头上嗡嗡嗡的，一直没停。” 　　“我这没有。” 　　姜余皱眉思索，打量许明月一眼，问道：“当初在医院你没让我看，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血型么？” 　　“A型。”许明月不假思索。 　　上次体检项目里有这个，她还特地关注过，虽说看了一眼就扔了，但记性好的人也用不上再看一眼。 　　“啧，怪不得。”姜余语气酸溜溜的，扁扁嘴道：“我是O型，最招蚊子的那种。” 　　许明月挑了挑眉毛，还挺感兴趣，“还有这个说法？” 　　“当然，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因为你的血更甜？” 　　姜余刚要作答，看见许明月双眼发光，唇红齿白的少女在月光下仿佛摇身一变…… 　　他背后一凉，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说！你不要有危险的想法。” 　　“你想什么呢？”许明月瞪他一眼，“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那眼神就挺渗人的……”姜余小声嘀咕。 　　“神经病。” 　　许明月没再理他，双手举起烤鱼，又很快放下，一人一猫对视片刻，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烤鱼，你壮了很多，下次就带你去找小豆报仇！” 　　“喵——” 　　烤鱼打了个哈欠，可以说是很有斗志了。 　　许明月给它下巴搓了两下，内心无比满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烤鱼弱小无助，在小豆那受了委屈，迟早得偿还回去。 　　正所谓养猫百日，用猫一时……等会，这个比喻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没看书呢？” 　　姜余突然出声问道，他一个人被晾在那头没劲，屁颠屁颠过来凑热闹。 　　“不想看。”许明月捏着烤鱼爪子玩，看也不看他便答道。 　　和书打了一架？ 　　姜余眨巴眨巴眼，脑袋里没由来的冒出这个想法，平时有事没事就抱着书看的人，今天突然说不想看，其中必定事有蹊跷。 　　嗯，肯定是没打赢。 　　“你有心事？”姜余伸手揽过许明月的肩膀，歪头看着她，温声问道：“和我说说呗。” 　　“算是吧。” 　　“你说，我听。” 　　许明月扭头看向他，刚才的心理建设瞬间垮塌，转眼就憋不住话，“今天在书店里，你妈和我谈了心，说我应该多体验一下别的东西，找点爱好，她支持我什么的……” 　　她轻轻叹口气，眼里浮起一丝惆怅，“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又该去做什么，说是青春宝贵，可我哪知道什么样才算是青春？” 　　“原来是这事。”姜余松了口气，组织了一会想说的话，这才道：“我妈的意思我能懂，你大概是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 　　“青春没有固定的形式，不是说非得要去做点什么，我妈的意思是你还年轻，可以去多尝试一些东西，认识新朋友，不用非得陪着她那中年妇女，整天坐店里看书帮忙……” 　　“这是我自愿的。”许明月插了一句。 　　“我懂。”姜余笑看她一眼，搂着她的那手紧了紧，“但你的出发点始终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看书这件事我也觉得你是真心喜欢，但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枯燥？” 　　怎么会枯燥？ 　　许明月面露疑惑。 　　以前一直在做的事，也是除了练剑外唯一能做的事，不论有什么情绪都是早习惯了，做起来无比自然，更何况现在的书比以前看的那些可有意思多了，又不是那些高深莫测的术法和动作要领…… 　　许明月下意识想反驳，嘴唇刚分开，一只手突然掐在脸上。 　　姜余轻捏两下她的脸蛋，挑眉问道：“你是喜欢自己看书，还是喜欢和我出去玩，逛街和看电影这些的？” 　　“后面内个。”许明月的声音含糊不清。 　　她本能地想要在这件事上撒谎，话到嘴边又做不到，干脆老实坦白。 　　“那就对了嘛。” 　　坐在阳台上，姜余视线投向远处，那边是灯火明灭的繁华景色，凝视片刻，转头笑道：“既然还有很多别的事值得开心，那就去尝试一下，也不用纠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时间一久，你自然会找到新的爱好。” 　　“世界不一样了，你身边的人也不一样了，变化这么大，为什么不可以换个活法？” 　　他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我也支持你。” 　　许明月和他对视着没说话，温柔夜风拂过，发丝被轻轻吹动，周身传来的温度带着让人安宁的力量。 　　你总是想得很多，又想得很远。 　　傻子…… 　　有你真好。 　　她心中轻轻说道。 　　安静许久，烤鱼还以为俩人在闹别扭，很自然地选择了许明月这边，尽力喵了一声，爪子在姜余胳膊上随便扒拉了两下。 　　姜余也懒得和一只胖猫计较，放开手后不怀好意地瞥它一眼，“这臭猫老和我作对，也不知道我哪里惹它了……” 　　“你别欺负它就行。” 　　“哈？！”姜余满脸不敢置信，“一直是它欺负我！” 　　许明月嘴角微微勾起，憋着笑道：“你在骗人，它能打得过你？” 　　姜余心里一梗，有些委屈，“你就说是要猫还是要人吧。” 　　许明月小声哼哼两下，起身把烤鱼放到椅子上，又走到窗边，唰的一声将两侧窗帘通通拉上，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你干嘛呢？”姜余疑惑。 　　许明月拍拍手，转身过来，一言不发地跪坐到他身上，舔了舔嘴唇，垂眸笑道：“你说我要猫还是要人，我呀，我想要这个……” 　　话音刚落，她突然俯身下去，柔软尽数交予对方。 　　风过窗帘簌簌作响，昏暗阳台上人影重合，发出细微撩人声响。 　　过了好一阵，许明月支开身子，一张小脸红彤彤的。 　　“烤鱼欺负你，你欺负我，咱们扯平了。” 第5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虔诚 　　七月十日。 　　中午，烈日炎炎，阳光肆意炙烤大地。 　　伴随一声闷响，姜爸推开家门，热气滚滚而来，又被反光的水泥地晃了一眼，眯眼看去，小区里见不到几个人影，就连那些整天疯玩的熊孩子都没敢在外边待着。 　　他拿着一把蒲扇溜达到厨房，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站在灶台前，手脚麻利地往锅里下菜。 　　滋啦—— 　　她抄着锅把手翻动一下，油香四溢开来。 　　姜爸站门边瞅上一会，看见那人额边的汗水，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拿扇子给她呼呼扇起来。 　　“哟。”姜妈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起的床？” 　　“有一会了。” 　　“那你不知道早点过来搭把手？” 　　姜妈把锅铲递给他，“你来你来，热死个人，我去歇会。” 　　手里拿着扇子的姜爸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来锅铲，等扇子也不知不觉被抢走，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见一脸笑眯眯的姜妈，嘴皮翕动两下，好歹是憋住了没开口。 　　自己找的媳妇，现在后悔也晚了。 　　“哎呀，舒服。” 　　姜妈一边扇一边感叹，看了几眼面前辛勤劳动的中年男人，在离开厨房前随口说道：“小豆明月那俩估计这次也来得早，你动作快点。” 　　说完，她信步走了出去，洗好几个苹果，用篮子装好端到客厅坐下。 　　时间无声流逝，厨房里炒菜动静不停，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 　　已经十一点多了？ 　　那他们应该快到了。 　　姜妈感觉身上凉快许多，想了想，起身走到客厅墙壁正中处，那里的小桌上多了尊菩萨像，一个小巧的香炉摆在桌中央，里边还留着几节短短的香。 　　自从那晚听了许明月的坦白，经过最初两天的惊愕后，她已经能够平静面对这件事，但事后再想又总是心绪不宁。 　　这种无端发生的奇迹，粉碎了几十年下来形成的那些深信不疑的人生常识。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问过半个小区的姐妹这才买到香炉和菩萨像这些东西。 　　既然科学没法解释，那就试着迷信一点。 　　姜妈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根香，用打火机点燃后便插放在香炉上——香是买的环保款，又不过一支而已。 　　谈不上太虔诚，也不怎么呛人。 　　她退后半步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菩萨保佑……” 　　敬一佛则敬万佛，家里一尊菩萨像就够，倒也方便，心里默念完一长串早已背下的固定句式，她静静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浅浅一笑。 　　青烟袅袅直上，手持杨枝，拖着济世施恩的净瓶的菩萨神态庄严，端坐在台上，面露慈祥的同时，眉眼间又掩不住女性的柔美。 　　也许真有那么一个说不清的存在，暗中安排了这么一场相遇，遥在天边注视着他们这一家。 　　那就多夸两句，求一个年年平安，家庭和美，姜余那俩早点生一个。 　　生个带不带把的也无所谓，反正是姜家的种，到时候没事就过去看看，等小孩上学了，还能牵着小手带去学校。 　　一路颠颠着往学校走，小孩一口一个奶奶，我要吃糖，我要买玩具。 　　奶奶？ 　　嘿嘿，真有意思。 　　而且按照姜余和许明月基因来说，那模样肯定差不了，粉嘟嘟的脸蛋捏起来肯定很…… 　　“妈？” 　　一声叫唤打断了姜妈的思考，回身一看，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阿姨好。”许明月换好鞋往里走，走到桌边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哎呀，这就是拜拜菩萨，求个心安，没什么哈哈……” 　　姜妈打了个哈哈，满脑袋都是那句甜甜的‘奶奶’在不停回响，这会看见许明月，更是乐得不行。 　　“我去，你这是干嘛呢……”姜余走到近前一看，人都傻了，张着嘴问：“做亏心事了？” 　　你可闭嘴吧。 　　许明月嘴角一抽，默默远离一步，装作认真打量菩萨像的样子。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后续发展，还是不参与了。 　　“你放什么屁呢？” 　　果不其然，姜妈张嘴就没个好话，劈头盖脸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说做亏心事才能供佛？” 　　“你这就是封建迷信，我爸也没拦着你？” 　　“这是我家，关你屁事。” 　　“而且你这也不对，才插了一根香，人家都是三根，也太不走心了，你说这些保佑啊什么的，哈哈，人家菩萨说不定都懒得搭理。” 　　“去去去！”姜妈急了，伸手推开他，“别在这丢人现眼，陪狗玩去。” 　　狗东西，烦死个人，当初就该多揍几顿。 　　姜余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陪狗玩有什么意思？” 　　他在许明月无奈的目光下把她揽了过去，一脸嘚瑟，“我带了女朋友来。” 　　姜妈面色一沉，转眼朝许明月和蔼笑道：“明月，来，我带你上个香。” 　　“好嘞。”许明月想也没想，笑吟吟地从姜余怀里挣脱出来，接过两根香，“我没试过，您教教我。” 　　“这个简单，拿这个打火机一点，就学我这么直接怼进去。” 　　“哦~原来如此……” 　　姜余呆愣在原地，莫名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生起，冷得他一哆嗦，刚想开口说话，许明月很有默契地转头过来，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姜余呢？” 　　姜妈一回身，发现某人消失不见，还有些意外。 　　这小子居然没顶嘴？ 　　许明月手里拿着两根香，跟个没事人似的左右看看，随口胡扯道：“应该是陪狗玩去了。” 　　“嘿，今天还挺听话。”姜妈语气惊讶。 　　许明月抿嘴一笑，柔声道：“是啊，他特别听您的话。” 　　“哼哼，以前还行，长大了就不听话了。”姜妈撇撇嘴，神态比先前和缓许多。 　　“那我就把这两根香插里边，然后还用做什么吗？”许明月转口问道。 　　“你放好，然后像我这样做个手势，心里许个愿望啊什么的，别许那种太过分的就行。” 　　“哦好。” 　　许明月毕恭毕敬把两根香分别插放好，又双手合十，面色平静地注视着那尊菩萨像，沉默间，迷蒙烟雾上升一寸，慈眉善目的菩萨似笑非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希望这一家子都平平安安，无病也无灾。 　　另外，谢谢你。 第6章 第一百七十章 两碗饭（2266） 　　许明月对烧香拜佛这件事并没有抱有多少期待。 　　按照姜余的说法，她认知里最厉害的人已经在上亿年前成了恐龙的盘中餐，而她自己也受到寿命法则的严格限制。 　　飞升的事情并非仅她一例，她也更倾向于相信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潜在逻辑，而非某个虚构存在身处暗处操控着一切。 　　退一万步来说，把时间拉长，她也不过是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而已。 　　小浪花认真许完愿，转头打算找男朋友，迎面就撞见姜妈，她刚从姜余卧室兼狗窝那屋出来。 　　小豆被拽到客厅，四条腿在地上飞速扒动，甚至能看到几圈残影。 　　它那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和许明月刚对视上，汪的惊叫一声，开启超频模式，猛地迸发出远超普通狗的力道，姜妈哎哟一声，硬生生被这条超频狗带回了屋里。 　　不一会，姜妈捂着手从屋里出来，倒吸着凉气，“这畜生，疼死我了——姜余他没在逗狗，这家伙去哪儿了？” 　　“可能在上厕所？”许明月猜测道。 　　“我去看看。” 　　姜妈脚一转，噔噔噔直奔卫生间那头，隔着门叫了一声：“姜余？” 　　门里没有动静。 　　咦，人呢？ 　　姜妈心里纳闷，皱着眉往厨房走，往里一看，姜爸在里边忙着炒菜，热得满头大汗。 　　她想了想，转身走到客厅拿起蒲扇，对许明月说道：“他应该在屋外边，你去看看吧。” 　　说完就回了厨房。 　　许明月按照她说的走到门口，探身出去，果然在过道那头发现了姜余，这人蹲在距离阳光一步之遥的地方，凭空生起一股难言的孤独感。 　　“你在那干什么呢？” 　　“我在等你。” 　　“外边热死了，你回来。” 　　“我在等你。” 　　许明月下意识觉得有问题，这人头也不回地重复这句话，完全就是生闷气的症状。 　　她内心轻笑一声，换好了鞋，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两只纤白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随后整个人靠了上去，附在耳边吐气：“我来了。” 　　话音刚落，姜余转头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她亲了一口。 　　“你中计了。” 　　“你……？！” 　　许明月瞪大双眼，捂着嘴满脸羞愤，“我好心好意过来找你，你居然套路我！” 　　姜余一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挽在怀里没让走，厚着脸皮说道：“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让你出来陪我，你肯定会说外面太热什么的。” 　　不远处的外界，太阳直射在地面，水泥地散发着惊人的热意，在上边打个鸡蛋估计能秒熟。 　　“难道这里不热吗？”许明月认真问道。 　　“但我希望你陪我。” 　　“很热。” 　　“陪我。” 　　许明月捏紧拳头，看他一会，忽然笑了出来，在他怀里用力拱一下，“你果然还是因为刚才的事在闹别扭。” 　　“嗯哼。”姜余敷衍应了声，撇撇嘴，“你不能老帮着我妈，这样显得我很孤寡。” 　　“哈哈哈哈——”许明月笑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傻？” 　　“别笑，我是认真的……” 　　另一头，厨房里。 　　姜爸把最后一道菜装了盘，完事后抹了一把汗，把锅放到水池里，冷水遇到滚烫的内壁，呲的一声烟雾四起。 　　“刚炒完菜别直接洗，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姜妈把蒲扇塞到他手里，朝外边努努下巴，“你去叫小豆他俩吃饭，我来洗就行。” 　　姜爸后退两步，一时半会没挪脚，被姜妈察觉到，皱眉问道：“你还在这干嘛呢？” 　　做菜不刷锅，成就感少一半。 　　臭娘们懂个屁…… 　　姜爸又看两眼，不甘心地转身出去，半路上顺手抄起一杯凉白开，咕噜噜一口灌下去，走到门口刚要叫唤，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 　　过道的尽头，俩人挨在阴凉处有说有笑，全然不顾阳光刺眼。 　　年轻的爱情总是让人心生美好。 　　他愣了一会，默默缩身回到屋里，在门上敲了敲，沉声道：“做好菜了，回来吃饭。” 　　“好嘞。” 　　外头传来一声夹着笑意的回应。 　　等姜妈把菜都从厨房端出来，四人再一次聚在这张餐桌边，客厅的空调努力制冷许久，终于给家里带来一丝凉意。 　　“我刚都没注意，姜余你这身新衣服是自己买的还是明月买的？”姜妈还没动筷子，忽然开口问道。 　　“我带他买的。”许明月说道，又看了眼姜余。 　　一开始扭扭捏捏的，连试穿衣服都嫌麻烦，恨不得报个尺码就结账。 　　等回家体验到上身效果，又臭美得很，隔三岔五就穿新衣服。 　　呵，男人。 　　“我就知道。” 　　姜妈挑了挑眉，夹一块凉拌猪耳放碗里，又拿筷子对着姜余指指点点，“以后买衣服多参考明月的意见，她品味比你好多了。” 　　“确实。” 　　姜余抬眼说一句，又继续闷头干饭。 　　他已经想通了，还是得尽量避免客场作战，早点吃完，早点回家和女朋友腻歪，省的在这受气。 　　今天这一桌菜以清淡口味为主，虽说正符合许明月口味，奈何天气炎热，食欲不振，一双筷子也有气无力。 　　没一会，碗里的米饭竟然见了底，她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奇了怪了，刚才也没吃多少…… 　　怎么感觉这碗饭分量不对？ 　　“要不再吃点？”姜妈看她这样还以为是没吃饱，很自然地支使起了姜余，“别吃了，去帮忙添碗饭。” 　　“哦好。” 　　听到这话，姜余毫不含糊，立马起身，一手抓来许明月的碗就直奔厨房。 　　“……” 　　许明月很想拦住他，大喊一句放下手里的碗，碍于姜妈的面子，终究是没开这个口。 　　算了，反正也没吃饱，多吃一碗就多吃一碗吧。 　　“哎对，明月，我和你商量个事。” 　　趁着姜余还没出来，姜妈开口道。 　　“你叔学校放暑假了，我打算带他出去逛逛，下周你得辛苦点。” 　　“没问题，您出去玩就是了。”许明月表示理解。 　　“那行，你到时候该回家就回家，不用非得八点关门。” 　　“好的。” 　　许明月笑了笑，随口应下这件事，接过来姜余给她盛的饭，柔声道了声谢，当即准备继续吃。 　　一双筷子挤进米饭里，只是片刻，手上传来的阻塞感让她微微皱眉。 　　这碗饭……好像是实心的？ 第7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照不宣 　　“她这人真是一朵奇葩，我完全猜不到她到底怎么想的，人家都是八月九月吃螃蟹，这才几月份，买这个不是智商税么……” 　　家门口，姜余用大腿撑着一个白色泡沫盒，一边开门一边吐槽姜妈。 　　进屋换好鞋，他径直往餐厅走，把盒子放到桌上，揭开后就招呼许明月过去。 　　泡沫盒里垫着一层塑料膜，几只螃蟹被五花大绑，捆得老老实实，因为天气太热，里边还加了浅浅一层清水，防止它们在进锅前提前遭遇生命危险。 　　“这螃蟹，个头一般，屁股也不厚，瘦成这样，肯定不怎么好吃。” 　　姜余抓起一只螃蟹左右端详，一脸嫌弃地放回去，又看向许明月，“今天晚上我做个清蒸螃蟹。” 　　“嗯。”许明月漫不经心答道。 　　别说螃蟹了，就算是满汉全席她这会也不在乎。 　　才吃完两碗饭，特别是那碗实心的，这会肚子正撑，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沉重的话题盘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姜余抱起泡沫盒，放到厨房阴凉角落，出来就看见许明月一脸严肃。 　　“我有事和你谈。” 　　“什么事？”姜余吞咽一下，心里莫名发虚。 　　“之前崂山那张照片，给我看看。” 　　“那个照片……” 　　“别想糊弄我，我知道你没删。”许明月淡淡道。 　　姜余浮夸一笑，打了个哈哈，“哎呀，那个照片好像还真在，我去找找看。” 　　说完，他朝着卧室走去，许明月也亦步亦趋跟了上来，短短几步路，愣是有一种被赶着上刑场的感觉。 　　“你先坐会，我开个机。” 　　走到卧室里，姜余干巴巴招呼一声，随手打开空调，随后凝视着笔记本屏幕，脑袋飞速运转。 　　现在删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想想有没有什么稳住对方的办法…… 　　“你这不开机了么，愣着干嘛？”许明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哦好。” 　　姜余回过神来，随意打开几个文件夹，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还时不时停下来装作思考的样子。 　　“奇怪，我放哪里去了，怎么找不——肯定能找到，你别急！” 　　说到一半，一张寒气逼人的小脸悄无声息凑了过来，吓得他连忙改口。 　　“还装呢？”许明月盯着他说道，朝笔记本抬了抬下巴，“你给我动作快点。” 　　姜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点开桌面上一个伪装成快捷方式的文件夹，鼠标咔哒几下，沿着目录接连打开好几层，最后又是一个伪装成文件夹的快捷方式…… 　　许明月静静看着，表情逐渐变化，等他最后把鼠标停在一张照片的略缩图上，嗤笑道：“真有你的，挺能藏啊。” 　　姜余没敢吭声，鼓起勇气点开照片。 　　时隔几个月再看，照片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栏杆边立着两道人影，在更远处，怪石嶙峋的崂山藏身于白色云雾里，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个冬季。 　　总是要回头才会发现，不知不觉间发生的许多变化。 　　两人各自看着照片，房间里陷入沉寂，情绪也在无言中消散。 　　看上一会，许明月忽然开口：“你那个时候对我什么感觉？” 　　姜余认真思考，不过片刻，坦白道：“应该是喜欢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 　　“那么早？” 　　“呃……”姜余挠了挠后脑勺，“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果然是见色起意。 　　许明月暗自腹诽，转头看向屏幕，视线停在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人身上。 　　那个时候的姜余还是很老实的，偶尔缺心眼，整天嘿嘿直乐，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特别好欺负。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懊悔。 　　当初就应该再拖一段时间，这么快在一起，又稀里糊涂的牵上手、亲了嘴，直接导致这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哎，一点都不好玩了。 　　姜余见气氛缓和许多，试探性问道：“你要看这个照片干什么？” 　　许明月怔住，回想起来自己的主要目的。 　　她盯着屏幕看上好一会，突然伸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两下，随后满脸郁闷地长叹一口气。 　　“我果然是胖了……” 　　“怎么会呢？”姜余下意识反驳。 　　“你看那会我的脸，你再看看现在，肯定是胖了点。” 　　“我觉得你现在很好。” 　　姜余看看屏幕里那个女孩，又上下看一眼许明月，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中间留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纠正道：“顶多胖了一丁点！” 　　许明月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以后练剑的时候我也要陪你练，不能再胖了。” 　　平时吃饭都是那么一碗，没多也没少，或许姜余装的米饭是比别人多了点，但主要问题肯定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刚开始练剑那会还好，越往后越喜欢偷懒，借着指导的名义光看不练。 　　得了，这下自食其果了。 　　听到这话，姜余不禁瞪大双眼，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家伙，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这都没怀疑？ 　　原来您也会思维劈叉的啊？ 　　“事就这么定了。”许明月捏了捏拳头，小脸写满认真，“我要好好练剑！” 　　“啊好，好的。”姜余点点头，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照片发我一份。” 　　“行，你那个手机给我。” 　　许明月递过去手机，等他帮忙存好，又指挥道：“把电脑上边这张删了。” 　　“等会……好了，删了。” 　　“那你上次是怎么做到的？” 　　许明月凑过去，贴在姜余背上，眯眼笑问。 　　“那次是回收站里还有。” 　　“嗯哼。” 　　“行了，这下真没了。”姜余很自觉的清空了回收站，摊着手说道。 　　“真乖。”许明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抬头看了眼空调，“今天你这开了空调，下午就在你房间待着吧。” 　　“好，你先休息。” 　　伴随吱嘎一声，许明月一扑腾倒在床上，被子被她压得凹陷下去，像是不过瘾，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夏天躲在屋里，开着空调和被子卿卿我我，这件事的幸福程度起码可以排进人生前百。 　　安静歇息一会，许明月侧过脑袋，娇俏小脸从被子里钻出来，视线投射到书桌那边。 　　“喂？” 　　“怎么了？”姜余应了声。 　　“你真的把照片删啦？” 　　姜余慢慢转过头来，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笑脸，心里一动，嘴角渐渐扬起，“当然删了。” 第8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合时宜的螃蟹 　　是真是假，其实许明月并不在意。 　　一张照片而已，不过是姜余的一个小秘密，对于如今的两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 　　百分百坦诚的关系是很无聊的，彼此保留一点未知的部分，在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往往能够带来最宝贵的新鲜感。 　　这场心照不宣的游戏，她愿意陪着一直玩下去。 　　…… 　　室外阳光刺眼，房间里阴凉舒适安逸，床上还有熟悉的味道，许明月趴在床上，一不留神就闭上了眼。 　　时间在无声的静谧中一点点淌过，等她清醒过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毯子，环顾半周，在书桌边找到那个人，内心稍稍安定。 　　“我睡了多久？” 　　“这就醒了？”姜余摘下耳机，转身道：“你才睡了……呃，十分钟不到。” 　　那不和没睡一样么？ 　　许明月直直躺倒下去，打了个哈欠，拿来枕头抱在怀里，小声咕哝道：“好困啊，我接着睡了。” 　　隔着一层绒芯，声音含糊不清，又带着些许倦意，就像撒娇似的。 　　姜余愣了愣，看着那边缩在床上的人影，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你不休息吗？”许明月忽然问道。 　　“明天周一，我打算处理一下工作的事，不然可能要加班到很晚。” 　　“处理个屁。”许明月心情变得不那么美好，用力拍了一下旁边的被子，“先休息，工作的事晚上再说。” 　　姜余咽了一下口水，“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你可想好了？” 　　“我不开那个口，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 　　“不敢。” 　　姜余果断把笔记本合上，麻溜抖掉拖鞋，一个飞身扑到床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在视线的那头，凌乱的被子上有着让他满心欢喜的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不禁心跳加速。 　　“许明月？” 　　“嗯哼。” 　　“没什么，午安。” 　　许明月嘴角微微勾起，在床上摸索一番，将一只手塞到了他手心里。 　　“午安。” 　　…… 　　一觉醒来，房间里只剩许明月一人。 　　空调被设定在二十八度，嗡嗡发出细微响声，窗帘紧闭的房间里，不知道具体时间，她心中生起一股与外界脱节的疏离感。 　　中午睡太久，让人头昏脑涨，思维一片混沌，身体的疲倦感不减反增。 　　愣愣盯着天花板好一会，等头脑彻底清醒，许明月推门出去，很快在厨房发现一个蹲在地上的背影。 　　“来来来，看我蒸螃蟹。” 　　姜余耳朵一竖，转头看见许明月，边招手边道。 　　他的听觉一向很灵敏。 　　“现在才四点多，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晚饭？” 　　“没办法，这个挺费事的。” 　　姜余拿着一只被捆着的螃蟹，掂量两下，又放回泡沫盒，从厨房另一头拿过来一个塑料桶。 　　“这里边放了清水和香油，等会把螃蟹刷干净就扔进去，让它把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出来。” 　　还有这种操作？ 　　许明月顿时来了兴趣，这不就是让螃蟹在被吃掉之前先洗个澡，然后香喷喷地奔赴生命终点么？ 　　这么一想，人类真是一种很恶趣味的生物。 　　“剪刀……剪刀……哦，在这里。” 　　姜余找到一把剪刀，随手拿起一只螃蟹就开始剪绳，咯嘣两下完事，刚才还五花大绑的螃蟹这会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使劲折腾。 　　“再闹，再闹等会就第一个吃你。” 　　许明月蹲在一边，静静看着一只只螃蟹从泡沫盒里被抓出来，一边努力反抗，一边被刷子无情蹂躏，然后噗通一声落到塑料桶里洗香香。 　　她刚才闲的没事，还特地上网搜了一下蒸螃蟹是怎么回事，顺便看了几张图片。 　　嗯……馋了。 　　又过一会，许明月忍不住跃跃欲试，问道：“我可以试试吗？” 　　“下次吧，螃蟹那个钳子劲可大了，掐到手上很疼的。” 　　“真的假的，你可别是骗——哎哎！螃蟹它它它……你的手！” 　　说到一半，许明月惊叫一声，急急忙忙提醒他，话都说不利索。 　　姜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半信半疑地往手上看，这才看见螃蟹的钳子正掐在他手上，另外那手一撒开，它便悬在空中左右摇晃。 　　他就这样“拎”着螃蟹，不紧不慢走到水池边，把螃蟹没入水中，不一会就带着螃蟹回来继续刷刷刷。 　　全程无比淡定。 　　“你……”许明月双眼瞪得溜圆，“你刚才还和我说掐在手上很疼！” 　　姜余手上动作没停，抬头嘿嘿一笑，“我皮厚。” 　　许明月一时无言。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可仔细想想，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洗刷干净，螃蟹被扔在塑料桶里，泡上整整俩小时，到六点再看，个个都吐着香沫儿。 　　姜余拿来几根粗毛线给它们捆上，仰面放在锅里，等出锅真正吃上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饭点。 　　傍晚，阳台。 　　窗户敞开，从客厅拉线过来一台风扇，开关按下，带走所剩无几的热意。 　　一张小桌被搬到晾衣架下边，桌上一个大碗里码放着几只螃蟹，两人各自一张板凳，边吃边聊。 　　“哎哟，这只没绑好。” 　　姜余拿起一只螃蟹发现不对，在碗里翻找片刻，夹出一只蟹钳，满脸惋惜道：“估计是没绑好，蒸的时候动来动去的，把腿给崩断了。” 　　“可怜的螃蟹，生前最后的努力，只是让你做的菜不那么完美。” 　　许明月唏嘘一句，从他手里接过那只蟹钳，拿小剪刀剪开认真挑肉吃。 　　哎，真香。 　　其实螃蟹的滋味不一定如何好，但吃的过程还是很有意思的，往往也是这种让人觉得麻烦的事，完成后才更有成就感。 　　“这个螃蟹，和咱们平时那些猪肉鱼肉不一样，吃起来可讲究了。” 　　姜余一边说话，扒开螃蟹壳，指着里边道：“除去蟹肉蟹黄这些精华部分，螃蟹的肠、腮这些都不能吃，而且吃螃蟹的时候不能吃柿子，不然会得胃结石。” 　　“这都是怎么知道的？”许明月随口问道。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发现的吧，也可能是第二个，或者更后面的。” 　　“柿子那个呢？” 　　“可能谁吃了肚子疼，然后灵光一闪，把吃螃蟹和柿子这两码事联系起来，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做了。” 　　说着说着，姜余忽然眼睛一亮，嘴角还沾着蘸汁儿，恍然道：“其实仔细想想，很多事都是这样，不停试错，总结经验，最后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 　　“代价可能是胃结石，也可能是生命。” 　　“最后的最后，高楼拔地而起，电流从千里之外传输过来，而我们就坐在这里，在这钢筋混凝土中间，头顶是明晃晃的电灯，悠哉悠哉吃着螃蟹。” 　　“不合时宜的螃蟹。” 　　姜余递过去最肥美的那只螃蟹，又补充一句。 　　“这么看，我还真是赶上了个好时候。”许明月挑眉笑道。 　　她把手头被吃的干干净净的蟹钳放下，接过又一只螃蟹，不由舔了舔嘴唇，不一会就开动起来。 　　夏天的傍晚，夜风凉爽，两人坦然坐在阳台上，享受着数千年人类文明所造就的这段惬意时光。 第9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许明月： 　　作为一条年轻的柯基犬，小豆的生活作息一向很健康。 　　每天准点醒来，家里的两人差不多同时起床，在他们边吃边聊的时候，它也饱餐一顿。晚些时候被带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经常会碰见一个很可怕的女人，但它有人护着，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狗命不保。 　　溜达几圈打个瞌睡，太阳东升西落，回家后闹腾一阵子，又是睡觉的时候，日子美得很。 　　但今天的剧情和往常不太一样。 　　清晨，小豆照常醒来。 　　迷迷瞪瞪睁开眼，意识朦胧间看清眼前的房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四条腿支起身子，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是哪里？ 　　大约过了半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小豆逐渐回想起昨晚姜妈把它送过来的场景，安定下来后，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转圈，试图找到出口。 　　明媚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显然外面是白天，可那边的桌子一眼就知道上不去，干脆就没打这个主意。 　　房门关得死死的，在试图打开无果后，它沿着床脚四处看看。 　　地板上摆放着哑铃一类的东西，身为一条狗，小豆隔着半个房间都能嗅到那边的汗味。 　　这个东西它之前见过。 　　在它之前睡觉那个房间的角落也有一样的东西，上面布着一层灰，估计很久没被动过。 　　小豆悄悄靠过去，用爪子扒拉两下哑铃，一动不动，果然沉得很。 　　正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吱嘎一声，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门口，她探头张望一圈，像是在找什么，待看到床脚处鬼鬼祟祟的狗脑袋，两眼一亮，又招了招手。 　　“小豆，出来玩吧。” 　　说了也是白说，见没被搭理，她也懒得强求，回身几步走到客厅，一个光头男人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不停给电视换台，一身壮硕的腱子肉在无袖T恤下格外显眼。 　　简直吓死个狗。 　　小豆更加不敢动弹，老老实实缩在床脚，尽量降低存在感，观望客厅那边的动静。 　　“老汪？” 　　“哎呀，媳妇，上班去啦？” 　　“不然呢？” 　　“我就随口一说……” 　　“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人一放假就闲得光放屁。” 　　女人神色不虞，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这一天天的，你就打算在家蹲着，啥也不干，使劲造粪是吧？” 　　“没啊。”汪叔朝小豆身处的房间那头抬了抬下巴，“我还会锻炼身体。” 　　什么情况？！ 　　小豆看见两人突然看向这边，魂都被吓飞了，四腿一软，哆哆嗦嗦连跑路都做不到。 　　好在他们并没有过来的想法，看了一眼就没再看，女人安静片刻，像是在酝酿情绪，随后忽然嗤笑出声，“你累得一身汗，然后晚上又要加餐？” 　　“锻炼身体还不好，总比姜明德他那种开始发福的中年男人要强吧？”汪叔撇撇嘴，拿着遥控器又换了几个台。 　　破电视，能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女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抬眼看了看时间，气冲冲拿起手提包，走到门口一边换鞋，嘴里一边碎碎念：“你也好意思提这个，人家起码还知道带媳妇出去旅游，哪像你，学校一放假就憋在家里没点正事……” 　　“哈哈？”汪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他那人比我还懒，还出去旅游？笑死个人，他老婆带他去还差不多！” 　　“……” 　　女人身形僵住，没有说话，慢慢扭身看回来，表情冷得往外寒气直冒。 　　糟了。 　　汪叔心里咯噔一声，从沙发上坐起身，干笑一声，“哎嗨，我不是说你不好，我的意思是……” 　　“闭嘴！” 　　汪叔顿时噤声。 　　他端坐在沙发上，目送女人换好鞋，砰的一声重重摔门而出，这才长舒一口气，懒趴趴地又躺回了沙发。 　　“哈哈，可算走了！” 　　汪叔乐不可支，把遥控器扔到一边，从屁股底下找到手机，打开短视频开始看小姐姐跳舞。 　　这个可比电视好看多了。 　　客厅那头传来噔噔噔的节拍声，小豆躲在房间里，目睹全过程后不禁心生疑惑，有点那什么怀疑狗生。 　　作为一条狗，它不理解。 　　这么一个大块头的人类，武力值点满，和那个女人体型差距这么大，怎么会怕她？ 　　再一想，它家里那俩人也差不多，顿时又释然。 　　大概人类就是这样吧。 　　虽说如此，它还是不愿意和这么一个家伙共处一室，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兴起，掐着它脖子就是一咔嚓，把刚才受的气撒到它身上？ 　　小豆在房间里又观望了一段时间，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起初一脸兴奋，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划拉，过不久频率逐渐降低，在连续打了三个哈欠后便闭上了眼，张着嘴发出细微鼾声。 　　小豆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小心翼翼出了房间，客厅相较而言要亮堂许多，一道狗影在地面上缓慢挪动。 　　方才那个女人离开时带上了房门，显然是走不通的，它左顾右盼一番，终于发现一扇没有关严的窗户，隐约花香从那边传来，那是自由的味道。 　　“咚——！” 　　“卧槽？” 　　一声闷响与紧接而来的惊叫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小豆狗躯一抖，却是恍惚间手机落在汪叔脸上，把他从瞌睡中砸醒。 　　“我看美女跳舞都能看困？” 　　他嘟囔一句，随手搓了两下脸，再过一会，鼾声渐响。 　　小豆没再耽误，径直朝着那头过去，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翻过窗边的椅子，又是一个蹦跶，它成功来到窗台上，探头出去，眼下就是一处草丛，清风吹拂而过，花香浓郁。 　　小豆没有耐心在这个是非之地久留，从防盗栏杆间挤身出去，确认四周没人后便跳下窗台，一扑腾钻进草丛里。 　　十分钟后。 　　回到熟悉的家前，小豆身上脏兮兮的，狗毛粘在一块，还沾着几片树叶，往日被看见这样少不了一顿打。 　　可今天没有人揍它。 　　隔着冰冷的房门，汪汪叫了两声，听觉敏锐如它，很快意识到家中没有人，刚才的叫唤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他们去哪了？ 　　茫然踌躇一会，小豆并不聪明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可能性，直直指向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而在那里，有着一个笑靥如花，却浑身冒着危险气息的女人。 第10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优雅》 　　桃园西路。 　　正是一天中阳光最为毒辣的时候。 　　街头人来人往，燥热难耐的天气，没人愿意在室外多待，不由步履匆匆。 　　巷子深处，小豆躲藏在一辆车后的阴凉中歇息，吐着舌头喘气，亦是不忘保持警惕，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跑了这么久，应该甩开了吧？ 　　先前在街边不慎被一个白衣女人注意到，那人长着温婉可人的鹅蛋脸，面相也挺和善，本来它还觉得没什么，谁知道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跟在它屁股后边穷追不舍。 　　小豆当时一惊，四条短腿使劲倒腾，被迫一路东躲西藏，又每次都会被她发现。 　　追它这事先不说，这人每次打个照面就要大喊一句‘宝贝，我来救你了’，一张脸兴奋到近乎扭曲。 　　仿佛大家很熟的样子…… 　　漂亮女人果然没一个好货。 　　小豆惊魂未定地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抬头望向街上闪过的人影，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起身。 　　悄悄走到巷口，地面被太阳晒得烫脚，它没有直接动身，这里距离书店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根据记忆判断方向，同时也要小心避开来往的人类。 　　“呼——宝贝，可算找到你了。” 　　侧旁响起如同魔咒的声音，小豆扭头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袖子被她挽起，露出纤细胳膊上的小块纹身。 　　只是一眼，小豆的狗脑袋被吓得近乎痉挛，嗷的一声又转身蹿回了巷子，留下一道慌乱的狗影。 　　“什么啊？怎么又跑了？” 　　女人还想再追，可两腿酸得不行，实在是跑不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失落地掉转反向朝路的另一边走去。 　　…… 　　五分钟后。 　　小豆跑到脱力，停在一个菜市场边，这个点的菜市场见不到什么人影，它走到一处角落蹲下身子，一边恢复精力，四周的鱼腥气不停往它鼻子里钻。 　　它觉得许明月变得顺眼了些。 　　虽然那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可怕气息，但好歹从不会追着它跑，更不会一边叫唤一边追…… 　　还是要经过比较才能发现好坏。 　　休息一段时间，旁边响起叫卖声，小豆不敢再待在这里，起身嗅了嗅，又钻进巷子里。 　　不久，书店门口，斑驳树荫下出现一条落魄的狗子。 　　刚经历了狗生中最艰难的一天，小豆现在口干舌燥，耷拉着耳朵，累得连走路都很勉强。 　　另一侧的围墙上，几只本地鸟挨站在一起，朝它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像是在嘲讽——你怎么成了这个狗样？ 　　小豆没力气搭理它们，汪都懒得汪一声。 　　抬眼一看，书店大门没关，空调外机往外吹着热气，显然里边有人，它努力提了提精神气，一步步挪过去，打算进屋一探究竟。 　　…… 　　书店里。 　　书店的安静程度与人数通常没什么关系。 　　许明月坐在柜台后，翻看着手里的书，不远处的书架边一位顾客自个挑着书，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眼前的事。 　　姜妈去外地旅游，吴亚楠也得忙新房的事，书店里自然只剩许明月一个人，大到水电安全，小到招待记账，什么事通通都得她一个人来。 　　有点忙，但尚且能够应付。 　　眼前这位顾客来店已经有一段时间，她先是到处转了转，时不时拿起一本书看两眼，后来大概是在阅览区那边瞅见了睡得正香的烤鱼，一路小跑回到柜台前询问能不能撸猫。 　　这事吧，许明月其实也习惯了。 　　热爱阅读的人，内心总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让他们执着于美好可爱的事物。 　　俩人过去一起搓了几下烤鱼的大脸盘子，没再打扰它睡大觉，随后便回了门口这边。 　　“结，结个账吧。” 　　听到话音，许明月抬头看去，柜台上摞着将近十本书，不由愣了一下。 　　嚯，老板阔气。 　　“麻烦稍等一下。” 　　招呼一句，许明月手脚麻利地给她结账，随着书堆渐矮，其后那人没了遮挡，只见她抿着唇，红红的脸上神色微窘。 　　“我挺，挺……挺喜欢你这家店的，我刚搬到这边工作，以后可能会常来。” 　　“挺好的。”许明月随口应付了句，想起这位的购买力，又续上她的话题聊道：“在哪里工作呀？” 　　“旁边那个中学……教高中物理。” 　　咦？ 　　那不跟姜余他爸一样么？ 　　许明月缓缓抬头，朝她眨了眨眼，“挺巧哦，我正好认识一个人和你是同事，也是在那边教高中物理。” 　　“真的？！” 　　“对啊。”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刚来这边，想提前认识一下同事！” 　　刚才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人，转眼就自然起来，许明月不由觉得有趣，笑着应下了这件事，把手边的书放到一边，起身在她手机上扫码加上了好友。 　　嗯，我个子更高一点。 　　许明月瞄了眼她脑门顶，两人身高差了小几公分，不过也足以让她心里暗爽。 　　夏乔。 　　叮咚一声，对面发来这么一条信息。 　　“这，这是我的名字。” 　　“啊好。” 　　“叫我小夏就好。” 　　许明月在手机上啪嗒敲击几下，把自己的名字也发送过去，朝她笑了笑，“那就叫你小夏老师。” 　　“都可以！”夏乔用力点头。 　　不一会，许明月给她算好了账，指着一边道：“到这边扫码就好。” 　　“好！” 　　夏乔噔噔噔几步过去，神情专注地拿起手机扫码。 　　可爱。 　　许明月脑袋里没由来地冒出这么俩字，趁机上下看她一眼，又坚定了一遍刚才的想法。 　　确实可爱。 　　“哎，小夏老师，你那个……”许明月忽然指向她露在外边的胳膊，好奇道：“那个是纹身吗？” 　　夏乔点击屏幕的动作一顿，把袖子扯了扯，小声道：“是啊。” 　　“画的是小狗？”许明月有些不确定，随即直视她，“挺好看的，我喜欢。” 　　“喜欢？” 　　夏乔愣住。 　　…… 　　不一会，书店门口。 　　“谢谢你！”夏乔使劲一鞠躬，差点把怀里的书抖出去，“刚才的事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许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简直礼貌过了头，摆了摆手，“回头我和他提一下你。” 　　“还是要谢谢！” 　　“真没事……” 　　“那，那我走了！” 　　夏乔展颜一笑，往上颠了颠书，转身过去，白裙舞动一阵，乍一看还挺优雅。 　　许明月刚想回去店里，见她的背影顿在原地没有动弹，刚想出声问一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堆书被她扔到地上，随后撒开腿就朝远处疯跑过去，裙子随风不停鼓动。 　　“宝贝，我来救你了——！” 　　黄昏下，一条浑身邋遢的狗僵在巷子那头，伴随夏乔一声娇喝，围墙上惊鸟纷飞。 第11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外地人 　　那条狗显然也是想跑的，只是一个趔趄，才不过掉了半圈的头就摔倒在地，随后便被奔过去的夏乔一把抱起，等被带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如同认命一般没再挣扎。 　　“我今天来书店的路上就看见了这条狗，孤零零的，估计是被主人弃养了。” 　　夏乔身上的白裙被先前的扑腾弄得一片脏，她也不在意，反而极有耐心的给它挠着脑袋。 　　“狗狗乖，我不是坏人哈……” 　　许明月没有说话，盯着她怀里那条脏兮兮的狗认真瞧瞧，越看越纳闷。 　　——这狗怎么有点眼熟？ 　　夏乔还以为她不放心，笑道：“我是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志愿者，等会带它去我家洗个澡吃点东西，明天就把它送救助站去。” 　　“我们救助站开了几年了，猫猫狗狗很多，虽然不是官方机构，但是有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经济支持，也有不少像我这样的志愿者，领养和收容这些做得都挺好的……” 　　正此时，许明月弯腰凑到那条狗的边上，试探性叫了一句：“小豆？” 　　夏乔的话还没说完，清楚感受到怀里的狗猛地抖了一下，脸上笑容凝固，愣了一会，问道：“你，你俩认识？” 　　书店门口，风儿喧嚣，两人陷入沉默。 　　许明月表情复杂，点头道：“恐怕是的。” 　　她想接着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看了眼夏乔，又看向小豆，眼神里带着怜悯。 　　呃，姜妈养狗的方式还蛮奔放的。 　　…… 　　…… 　　…… 　　北方。 　　距离琴城将近一千公里。 　　这里太阳落山要更早一些，不过七点，泼墨般的深邃暮色从天空的一侧渐渐弥散，与此同时，一座城市的夜晚被无数灯光点亮。 　　两道臃肿人影从出站口晃了出来，闷热气息扑面而来，顿时双双愣住，站在人群中央格外显眼。 　　“这叫可能会冷？冷个屁？” 　　“忘了忘了……” 　　“蠢得跟你儿子似的。” 　　姜妈嘴里不停嘀咕，把身上的外套麻溜脱下，一股脑塞到姜爸怀里，左右看一眼，刚想动身，又突然傻眼。 　　“不是，这该咋走啊？” 　　崭新的火车站大楼造型气派，顶上的钟楼两边竖着俩鲜红的大字，一眼过去让人印象深刻，可俩人都没来过这，连个东南西北都认不清。 　　姜爸仰头看了看，内心有些莫名的感慨，砸吧两下嘴，提议道：“要不我去找个人问问吧？” 　　咦，我老婆呢？ 　　他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终于在出站口那边看见姜妈，她已经拦住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问起了路。 　　几步过去，只听那人说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我没听过，要不用地图搜搜看？” 　　“就，就那个什么路，哎什么路来着？它那旁边有个大商场，好像叫红什么的……” 　　姜妈说一句卡一句，结结巴巴半天没说顺嘴，余光瞥见姜爸，又一手给他拽了过来。 　　“你来说。” 　　年轻人干笑一声，看见这对中年夫妇也拖着行李箱，恍然道：“噢噢，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吧？” 　　姜爸姜妈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错愕。 　　“不是，我们是本地的……只是不怎么回来。” 　　“这样啊。”年轻人微怔片刻，指向广场的另一头，“那边可以坐出租车，公交好像也是在那。” 　　姜妈转头一看，果然在栏杆后看见了几辆出租车，点头道：“看见了看见了，谢谢小伙子。” 　　“小事。” 　　年轻人摆了摆手，把行李箱拉杆提起，刚打算离开，顿了一下，又笑看向两人。 　　“欢迎回来。” 　　…… 　　行李箱轮子与地砖仿佛是一对天生的冤家，一路咯噔咯噔过去，姜爸的手都快给震麻了。 　　不一会，两人坐上出租车。 　　司机师傅看起来和两人年纪相仿，面相不大和善，脑门也秃了一圈，一副白手套倒是干干净净。 　　“你好，两位到哪儿？” 　　姜爸把车门带上，转头给他报了个地址。 　　“嘿哟。”司机师傅有些讶异，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家里有老干部？” 　　“昂，我家那老头干过几年。”姜爸答道。 　　司机师傅深深看他一眼，回头把车开动，闷响两下便到了马路上。 　　趁着等红绿灯的工夫，他又问：“应该是九几年的事吧？” 　　“嗯。” 　　姜爸不咸不淡应了声，默默看着窗外，找不到哪怕一丁点熟悉的影子。 　　九几年，也正是他离开这里的时候。 　　眨眼而过的，是接近三十年的人生。 　　“哎，一说九几年，感觉自己老了不少。”司机师傅忽然感叹一句，手指在方向盘上一敲一敲，“那个时候我二十出头，家里基本就靠我家老头子一个人撑着，一个月才小几百块的工作……” 　　他顿了顿，嘴里的话掷地有声，“也是说没就没。” 　　“其实都差不多。”姜妈道，“当初我家里大哥二哥他们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就这还要我留在这别走呢。” 　　司机师傅眉毛一挑，看了眼后视镜，“后来走了？” 　　“走了。” 　　“挺好的。”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行驶在新修的宽阔道路上，市区里一片斑斓的光，两侧街头行人如织，随着时代的变迁，再陈旧的土壤也终究会繁茂生长。 　　“这些年我们这里其实变化不小哦，你们刚才来的那个北站，也是这两年刚建好，这个路是前些年翻新的，一年一个样。” 　　快到目的地，司机师傅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有些骄傲。 　　他朝一旁人群熙攘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这个商场也是今年开的。” 　　姜妈转头看去，愣了一瞬，下意识问道：“以前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红……红什么的商场？” 　　“哦，那个拆了。” 　　“拆了？”姜妈眨眨眼，转头朝姜爸道：“咱们当初……” 　　“戒指，我知道。”姜爸随口抢答，头也没回地看着窗外。 　　从前，每次回来都是因为老人的事，回来得急，走得更急，这一次才有机会真切感受到这几十年间的变化。 　　记忆里那个家乡早已埋于尘土之下。 　　不论是那个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还是这个司机师傅，与他们比起来，自己两人和外地人倒也没什么区别。 第12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团圆 　　最后车子在路口停下，两人从车里出来，天上光亮几乎完全消退。 　　面前几栋建于上世纪的六层楼房，灰褐色厚实外墙上的深色雨痕清晰可见，放眼看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扇窗还亮着，楼房周围的铁栅栏锈得不成样子，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剥落下来。 　　临近门口，姜妈忽然从兜里掏出来手机，说是来了电话，姜爸只好自个过去打招呼。 　　门卫室的玻璃上糊着一层泛黄的报纸，些微白光从缝隙中溢出来，隐隐能听见电视里的动静。 　　哐哐哐—— 　　姜爸用指节敲了几下，小窗很快被打开，一个老头从里边探出来，左右看看，目光停在姜爸脸上。 　　“啥事？” 　　“我进去找人。” 　　“找人？”老头推了推眼镜，眯着眼打量片刻，“你找谁啊？” 　　姜爸顿了顿，扭捏道：“我爸，姜庆之。” 　　这么多年就回来过寥寥几次，现在叫这个名字就跟叫陌生人似的，还有点不适应。 　　“姜庆……你，你是他儿子？”老头诧异道。 　　“昂。” 　　“你这……”老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古怪，摆摆手道：“没事，你进去吧。” 　　他随手打开栅栏门，招呼一声记得关门便缩回了屋里，咂嘴摇头间又看向电视机。 　　稀罕，那头犟牛的儿子居然回来了。 　　姜爸没有直接进去，默默掏出一根烟点燃，站在门口抽完这一支，见姜妈过来这才往里走。 　　“是明月的电话。”姜妈道，“小豆它溜出来了。” 　　“小豆？” 　　“我说的狗，不是咱儿子。” 　　“噢噢。” 　　“这狗挺灵性，还知道来书店找人，我让明月帮忙把它送回老汪那边去了。” 　　谈话间，姜妈环顾一周，积灰路灯的光线有些昏暗，楼房间安静得出奇。 　　从前姜爸谈恋爱的时候常来这里，那会还住着不少户人家，一到晚上，楼下能凑好几桌象棋。 　　还有些妇女在家待不住也出来唠嗑，那是他们的重点避开对象，否则被看见了得被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闲话，让那时年轻的她脸上挂不住。 　　不论好的坏的，隔了许久再回头，往往让人心头一软，忍不住回味。 　　一晃眼，同样的夜晚，楼却空了。 　　姜妈越看越感慨，憋了一肚子的话，转头看去，姜爸一声不吭停在了楼道口，愣愣看着身前的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 　　车座椅破了一块又被缝补上，漆面估计也掉了大半，胶布严严实实缠在上边，饶是如此也能看见被雨水淋湿后渗出来的锈迹。 　　“怎么了？” 　　姜爸没有言语，视线扫过车身，停顿在车后座上，在那静静看上一会，抬头道：“咱俩上去吧。” 　　姜妈边走边回头看了几眼，脑海里灵光一闪，“这是你家那自行车啊？” 　　她回想了一下具体的年份，摇头失笑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你爹也是厉害，骑了这么多年还没扔。” 　　姜爸没搭话，努力提着行李箱往上搬，直到四楼停下，不禁扶着腰喘气。 　　年轻的时候累了撑腿，年纪上去后累了扶腰，岁月对男人也无情。 　　跟前一扇光秃秃的门，两边墙上连春联都没贴，门口的地上更是什么都没有，乍一眼过去跟没人住似的。 　　姜妈有点紧张，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问道：“明月的事，你爹能答应？” 　　刚才还觉得没什么，这会临门一脚的时候就突然回想起姜老爷子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发怵。 　　什么都可能忘，那老头的臭脾气是真忘不了。 　　“总得试试。” 　　姜爸走到门前犹豫片刻，抬手敲了下去。 　　沉闷的咚咚声在门内外回响，如同心脏鼓点一般，姜爸姜妈两人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过了一小会，却像是很久，姜妈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打电话告诉他你要来？” 　　“我没他电……” 　　吱嘎—— 　　姜爸突然僵住，嘴里的话被眼前的动静堵了回去。 　　只见厚实的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露出半个身子，阴影交错下，脸上的沟壑无比明显。 　　他眼里像是有着逼人的光，看了一眼来人是谁，也不由错愕了一瞬，干燥的嘴唇张合，声音却嘶哑得卡在嗓子眼儿说不下去。 　　“姜……” 　　“……” 　　姜爸嘴皮翕动一下，刚想说话，也没说出口。 　　父子二人僵持在门口，身旁的姜妈抢一步上前，朝门里的老头温和笑道：“爸，我俩回来了。” 　　姜老爷子的目光抖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把门打开后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姜爸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的石头轻了一分，没再耽误，刚打算进门又愣在门口没动弹。 　　姜老爷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像是猜到了这件事，远远传来句话：“不用换鞋，直接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的环境中，电视机屏幕中的画面闪动，上面正播放着新闻，一旁的木桌上还有杯茶水，想来刚才老爷子是坐在这里休息。 　　姜妈推了一下姜爸，小声道：“别堵在这里，快进去。” 　　他后知后觉地挪步进了屋，才走两步，又停在原地没动弹，像是需要不停上发条的机器人，给姜妈看得一阵无语，又使劲推一下，“走啊，坐。” 　　姜爸只是身形晃了一下，依旧立在原地，姜妈皱眉还想说话，忽然意识到不对，顺着他沉默的方向看去，在客厅的一角发现一个相框，旁边点着两根蜡烛，微弱红光在屋里格外显眼。 　　“妈。” 　　姜妈听见一声细微的话语，愣了一下，伸手拉住姜爸，温声道：“老公，先坐吧。” 　　两人在客厅坐下，无人开口说话，姜妈小心转头看去，他依旧面无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没来得及想到该说什么，姜老爷子端着两杯茶水从另一头晃了出来，颤巍巍放在桌上。 　　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坐在那，看过两人一眼便没再看，不冷不热地招呼道：“小姝，喝茶吧。” 　　“谢谢爸。” 　　姜妈笑了笑，拿来茶水抿了一口，一旁的姜爸也学样照做，又先后把茶水放回桌上。 　　略烫的茶水在杯子里振荡两圈，相框边的烛光轻微跳动，三人围坐在桌边，视线都有些飘忽，昏暗的屋子再次陷入沉寂。 第13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时间是一味良药（2366） 　　姜爸早就想好该怎么说，一路上默念了无数遍，可当他真正坐到这个阔别许久的家中，坐在姜老爷子的对面，又把嘴里的话忘了个干净，愣坐了半晌没开口。 　　在他的记忆里，老爷子对这种事一向很忌讳。 　　老人家性格犟得很，做事清白坦荡，从部队回来后在市里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 　　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也没能跨过去关键一步，退下来的时候在这省城里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他对手底下有想法有干劲的年轻人一向宽厚得很，该提拔的提拔，能引荐的引荐，前后不少人受过他恩惠。 　　从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家里客人一批接一批，忙得停不下来，却没谁敢提礼上门，都知道姜老爷子他这人最看不上这套，送礼纯属好心办坏事。 　　曾经姜爸对于他意见不少，当时看来，姜老爷子对外人从不吝啬，对家里人却分外严格，他与吴姝两人离家千里到了琴城，老爷子从头到尾没有给过哪怕一丁点的帮助，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有芥蒂。 　　几十年过来，年岁渐长，慢慢就明白了——老爷子其实对谁都是一样，一碗水端平，只是他的心里有把尺子，规矩就是规矩，绝不会为任何人开后门。 　　这次过来找他老人家办事，姜爸心里也没底，一是两人这么些年关系一直很僵，再就是老爷子这个人的性格实在是拿不透，说不定听到他说的事，眼一瞪就把俩人赶出去。 　　桌边，始终没人开口，气氛有些怪异。 　　姜老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神色愈发自在，虽说一头白发，但也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能看出来这些年他至少没亏待自己。 　　姜妈脸上浅笑，眼睛却不停往姜爸那头瞟，朝他使劲甩眼色，奈何姜爸愣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一尊木雕。 　　熊玩意，就这么怕你爹？ 　　许久，姜妈眼睛都有些发涩，闭目养神一会，再睁眼时便直截了当开了口：“爸，我和明德回来，是要找你帮忙。” 　　听到这话，姜爸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转头看见姜妈淡定模样，顿时放心许多。 　　老婆，稳！ 　　姜老爷子晃了晃茶水，随后直直看向姜妈，眸子锐利得吓人。 　　“说吧。” 　　“是这样的。”姜妈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姜余他找了个女朋友，俩人已经同居挺久……” 　　“姜余找媳妇了？” 　　姜妈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表述有问题，打算从头再说一遍：“姜余找了个女朋友……” 　　“那就是找媳妇了。”姜老爷子自顾自道。 　　“行，找媳妇了，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姜妈被连续打断两次，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接不上前边的话，整个人懵了。 　　正此时，姜爸拍了拍她肩，接力道：“姜余找了个女朋友，她现在没有身份，没有户口，所以打算过来问问你。” 　　姜老爷子喝茶动作一顿。 　　“问你那个……”姜爸喉结滚动一下，“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解决身份的事。” 　　把话说完，他心里一轻，抬头试图对视上去，发现人家压根没看他，反倒侧目看着电视里边的画面，像是完全没听他刚才说了什么。 　　姜爸下意识问道：“这事，你怎么想的？” 　　姜老爷子抿了一口热茶，随后将杯盖合上，将茶缸放到一边，静静注视着姜爸，脸上平静似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桌子的这边，两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浑身紧绷，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就怕他像以前一样，突然拍桌子起身，指着门外让两人滚。 　　在这屋里待的越久，关于过去的记忆就越清晰，在这一刻，两人不像是中年夫妇，更像是一对小屁孩，犯了错误跪在地上等着挨骂。 　　沉默半分钟后。 　　“观众朋友们，这次新闻联播节目播送完了，感谢您收看，再见。” 　　姜老爷子身上轻微动弹一下，习惯性拿起茶缸，又一口没喝就放了下去，沉声问道：“姜余那……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的。” 　　两人不约而同回答，相看一眼，由姜妈继续道：“她叫许明月，许愿的许，天上的那个明月，比姜余小了差不多四岁，性格不错，做事也勤恳，每天都在我店里帮忙。” 　　说着，她掏出手机，轻车驾熟地找到照片，递过去道：“爸你看看，这是小姑娘的照片。” 　　不就是夸儿媳妇么？ 　　平时没事就跟小区里的小姐妹嘚瑟，这个她可太熟了。 　　姜老爷子看了两眼，嘴上依旧没表态，视线一转，又问起了无关的事：“小姝你那个书店还在开？” 　　“在开着。” 　　“有没有什么困难？” 　　“以前困难点。”姜妈轻轻一笑，语气放松道：“现在比以前好些了，我妹妹和许明月她俩经常来帮忙。” 　　“嗯，姜余怎么样？” 　　“在上班，不用我俩操心。” 　　姜老爷子面色不改，滋溜一口茶水，随口问道：“还喝茶么？” 　　“不用不用。” 　　姜妈不动神色和姜爸对视一眼，知道老爷子这是在下逐客令，旋即起身道：“没什么事，我俩准备走了。” 　　姜老爷子把茶缸轻轻放下，扶着椅子起身，送到门口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出门，姜爸也没急着走，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屋里，彼此都有些欲言又止。 　　“爸……我走了。”姜爸声音有些干涩。 　　“好。” 　　两人相看一眼，又很快分开，伴随一阵脚步声，楼梯间恢复原先空无一人的模样。 　　姜老爷子迟迟没有关上门，视线停留在楼下无人的方向，过了好一会，身形像是伛偻了些，慢慢转身回屋。 　　他先是径直关了电视，随后摸黑打开灯，原先昏黑的屋子顿时宛若白昼，做完这些，慢步挪到角落的桌边。 　　红烛上的火苗微微颤动，相片上的那个老太太站在某一年的春天里，遥遥望着今日。 　　姜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用如同枯枝的手指在相片上擦拭一遍，声音有些发颤。 　　“回来了，都回来了，咱们家团圆了……” 　　…… 　　沿路的桥上。 　　姜妈依靠在栏杆边，环视一圈四周的城市夜景，感叹道：“咱们当年一起骑车上学，每天都要在这桥上过，站这一看，变化真是不小。” 　　姜爸没有搭话，仰头望着天上的灰云，用力嘬了一口烟，又牙缝里呲出来。 　　“感觉……老头他和以前不大一样，好像没那么犟了。” 　　姜妈扭头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大概因为年纪大了。” 　　“昂，年纪大了。” 　　深沉的夜，来往车辆飞快驶过，两人站在桥上，陷入今夜的第许多次的无言。 第14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姐姐双排吗 　　琴城。 　　晚上十点。 　　许明月穿着单薄的吊带衫睡裙，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露出白嫩的肌肤。 　　门口传来响动，她抬眼看去，一道高大人影出现在那头。 　　“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人走到客厅，突然愣住不动。 　　“饭在桌上。” 　　许明月随口招呼一句，转眼发现那人的不对劲，顺着视线看去，顿时一惊，慌慌张张把睡裙捂了个严实。 　　糟了，一个人在家没注意，把这个给忘了…… 　　“呃，我去吃饭。” 　　姜余脚一转，红着脸直奔餐厅，抄起筷子就埋头干饭，脑袋里不停默念清心寡欲的佛经。 　　罪过，罪过。 　　不多时，他把一大碗米饭就着热乎乎的饭菜吃了干净，又搁水池里洗好，回到客厅发现许明月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玩手机，只是坐姿要端正许多。 　　姜余回想起先前的惊鸿一瞥，心脏怦怦跳动两下，挤到她旁边坐下，忍不住把手搭在沙发背上。 　　“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 　　天气闷热，许明月感受到自己被一股热气包围，刚想要挪开些，正此时，一颗糖被递到鼻尖前，她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张开了嘴。 　　“不给你。” 　　姜余嘿嘿一笑，把糖放进自己嘴里，随即又掏出一颗，笑眯眯道：“你和我说你在干嘛我就给你。” 　　许明月愣了好一会，转眼反应过来，被他气得牙痒痒，伸手就要去抢。 　　“不讲武德，偷袭是吧。”姜余躲开，把手高高举起，挑眉道：“哈哈，你来拿呗。” 　　许明月的手在空中扒拉一下，差远了，完全够不着，顿时羞愤到脸红，刚想要跪坐在沙发上去抢，背后的那胳膊稍稍一使劲，整个人又被按坐了回去。 　　“来来来，给你，不闹了。”姜余把糖递到她面前道。 　　许明月看了眼糖，又看向姜余，咬牙哼了一声，转身捧着手机继续玩。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她也是有骨气的。 　　姜余想了想，自以为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低头沿着锯齿线撕开包装，随后重新送到许明月嘴前，“行了，我帮你剥开了。” 　　两人僵持一会，他又道：“这糖是我在公司门口买的，你试试甜不甜。” 　　“……” 　　许明月紧抿着嘴，一脸戒备地盯着面前的糖果，细微香甜气息如同游蛇，不停往她鼻子里钻，不由轻微吞咽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不行，这不只是一颗糖的问题，事关尊严，不能随随便便…… 　　“唔——” 　　身旁那人忽然倾身过来，嘴上的柔软感转瞬即逝，许明月思维陷入宕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味道。 　　……好甜。 　　“你刚才，呃，挺可爱的，一下没忍住就亲上去了。” 　　姜余挠挠头，目光转向别处，试图解释自己的动机。 　　“别说了，给我吧。” 　　“啊？”姜余愣住。 　　许明月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抢来糖，转眼送进嘴里，舌头拨弄两下，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不禁满意地眯起了眼。 　　“以后可以多买点。” 　　嗯，这个男朋友还是有点用的。 　　喜欢吃的东西就应该多吃，最好每天都能吃到，违背本心的人才是真的傻。 　　看着姜余干坐在沙发上，许明月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了看，“今天认识了个新朋友，刚闲的没事，在翻她朋友圈。” 　　“噢噢。”姜余视线随意扫过，并没有细看，“是在书店认识的？” 　　“对，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许明月回忆了一下夏乔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个子比我还矮一点，性格冒冒失失的，怎么想都想不到她会是个老师。” 　　“人不可貌相嘛，你不也是，就你现在这样，谁能猜到你是飞升过来的小仙子？” 　　姜余上下看了眼许明月，恍然意识到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有多大，不由暗自咂舌，但假如让他总结具体哪里不一样，除了稍微圆润了点，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其他的差异。 　　总之还是非常喜欢。 　　姜余突然莫名一笑，给许明月看得心里发毛，只见他凑过来又在手机上瞎翻起来，一边道：“你也是难得认识个新朋友，嗯，她是在哪里教书？” 　　“和你爸是同事。” 　　“厉害啊，我看她这年纪应该也不大……” 　　说着说着，姜余忽然一顿，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两下，随即面色古怪地抬起头，“等会，你给人家每一条动态都点了赞？” 　　许明月眨眨眼，一脸自然问道：“是啊，怎么了？” 　　“……” 　　姜余微微张着嘴，有些欲言又止。 　　他一般不发朋友圈，因此从来不知道这回事，朋友圈的本质就是发出去给人看，分享出去，然后其他人点赞，这并没有错。 　　但问题在于，在短时间内一路点赞过去，就会给对方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我在看你朋友圈哦，从头到尾一个不落。 　　这种不算隐私的隐私，可以看，却不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看……社交中不言而明的潜规则，许明月自然是无从得知。 　　姜余揉了揉眉心，又像是想起什么，手上动作停顿，“我妈的朋友圈，当时你也是一个一个点过去的？” 　　“是的。”许明月意识到不对，皱眉问道：“我是不是干坏事了？” 　　“谈不上，但是，哎……啥也别说了，今天开个课吧。” 　　“哦好。” 　　…… 　　与此同时，桃园西路的某一处。 　　亮白灯光下，贴着杏色墙纸的房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毛绒玩偶，几本书散落在不远处的床上，一派温馨景象。 　　夏乔身上只一件鹅黄连体睡衣，翘着二郎腿，一言不发地坐在电脑桌前，手指在键盘上啪嗒啪嗒飞快敲击，耳机里传出细微声音。  　　“这把看我。” 　　“集火对面大锤，只剩一丝。” 　　“我有大了，看我看我——我擦，被秒了。” 　　刺耳的声音顿了顿，近乎发泄道：“天使奶一口啊，不知道奶人的？麻了，炸鱼都带不动你们这群菜……” 　　“在奶，别叫。”夏乔面无表情道。 　　对面突然沉默，过了会，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姐，等会双排吗？” 　　“本鱼没空。” 　　不一会，猩红的战败字样出现在屏幕上，夏乔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手机。 　　叮咚—— 　　屏幕刚亮，消息提示音响起，她垂眸看去，面色一变，手指僵在半空中。 　　“您有99+条新消息。” 第15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姜老师的课后活动 　　姜老师的一堂课结束。 　　把笔帽拧上，起身过去换运动服，准备开始每天例行的练剑活动，可当他在卧室里转一圈回来，客厅里的许明月还坐在沙发上没动弹，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看刚才他留下的思维导图，态度无比认真。 　　“就你那悟性，看一遍就会了，来来来，换衣服练剑。” 　　姜余踱步到沙发后边，拎起自己的剑，掂量两下，发现有种越来越称手的感觉。 　　古人诚不欺我，万事皆是熟能生巧。 　　“其实你说完我就懂了。”许明月把本子合上，揉了揉眼，“换位思考啊，共情能力什么的……想一想就知道了，我刚才是在总结别的东西。” 　　姜余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满意得很，笑问道：“总结出来了什么东西吗？” 　　“是有点收获。”许明月沉吟片刻，缓缓道：“敏感的人决定了人际交往中的规则，粗心的人决定了那个叫法律的东西，而在这中间，则是普通人规范自己行为举止的范围……” 　　这就开始举一反三了？ 　　姜余心里咯噔一声，没再听下去，低头看着手里的剑，不由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他练剑还没练出个名堂，每学一套新动作都得磕巴几天，转眼一看，这边许明月早就已经习惯了现代社会的生活，甚至开始往深处思考。 　　不是吧，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等会，我问你个事。” 　　那头许明月还在絮絮叨叨总结个没完，姜余突然出声打断她，一副严肃的模样。 　　“呃，你说？” 　　“我这剑练得现在算是什么水平，就是说在你们那，我能算个高手吗？” 　　“高手？”许明月上下看他一眼，微微皱眉道：“要说剑术动作的话，东西已经教了你不少，拿去勉强用用……应该是够的。” 　　姜余眼睛一亮，惊喜道：“难道我已经算是高手了？” 　　许明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数字。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 　　姜余略微思考一下，顿时恍然，咧嘴笑道：“那当然了，你肯定比我厉害，第一高手我怎么敢……” 　　“再练二十年。”许明月不咸不淡道。 　　姜余表情顿时僵住，默默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走到一旁开始热身，宽厚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看到他在那舞剑，烤鱼也不困了，从专属沙发上支起身，一个扑腾下了地，一团猫慢悠悠往屋里走。 　　每到晚上的这个时候，这俩人拿着明晃晃的剑在那哼哼哧哧，客厅里一片刀光剑影…… 　　怪吓猫的。 　　不多时，许明月也换上一件宽松的运动服出来，头发被干净利落地扎到一起。 　　客厅里的那人刚热身好，正从头开始练习，许明月抱着剑静静看上一会，看到他认真练剑的身影，心里说不上的开心。 　　“我刚才说得保守了点，你跟着我这么练的话，十五年左右应该就能练成一个水平不错的高手。” 　　姜余闻言抖了一下，只是片刻，又老老实实继续练剑。 　　时代变了，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谁来都是一颗枪子儿撂倒，他就是来锻炼个身体，高手这事想想也就得了。 　　“好好练，别灰心。” 　　许明月勉励一句，拿着剑随手甩几下，顺便纠正他的动作，时间一久，稀里糊涂就坐到了沙发上，不禁打了个哈欠。 　　居然看困了？ 　　她愣了愣，赶忙起身搓了搓脸，一抬头正巧看到姜余歇下来，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着气。 　　“你擦擦汗休息吧，我来练会剑。” 　　语毕，许明月挽剑走到客厅中央，定了定神，纤细手腕一挑，清剑倏地侧出，一道银光像是活了过来，随她轻松写意的动作发出轻鸣。 　　姜余擦了汗，又到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边喝边走到客厅，一眼过去，眼都看直了，明明同样的招式，他也自诩练了个九成八，怎么轮到许明月来用就像是另一套剑法？ 　　说起来，每次手里握着剑的时候，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俏脸清冷，眸光沁人，四周的温度仿佛直线下降。 　　这，这是我女朋友？ 　　姜余握着酸奶的手哆嗦一下，汗都收了些。 　　不过片刻工夫，那头动静忽然停顿，伴随一声闷响，许明月腿一蹬扑到沙发上，又一骨碌打了个滚。 　　“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 　　她把脸埋在沙发里歇息一会，又猛地抬头，“呸呸呸——这沙发上都是烤鱼的毛！” 　　姜余张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许明月在那忙手忙脚，嘴角渐渐勾起笑。 　　是啊，这是我家的包子。 　　许明月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把身上的猫毛给弄下去，当即换了一张沙发休息，抬头看到姜余手里的酸奶，想也没想便开口：“给我喝一口。” 　　姜余回过神来，看了看酸奶，又看向她，“冰箱里就有，你去拿呗。” 　　“那算了。” 　　许明月果断趴到沙发上，动是不可能动的，这辈子都要和这沙发相依为命。 　　“就几步路的事……” 　　说到一半，姜余收了声，无奈把酸奶送到她脸边，“你好像越来越懒了。” 　　许明月侧头露出小脸，眉眼弯弯，边接过来边道：“懒就懒呗。” 　　反正饭吃了，也运动了，说什么都不会胖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么个好地方，不吃饱喝足做一个废物，对得起当初练的那十几年剑吗？ 　　想到这，她埋头在沙发里闷闷说了句：“姜余，帮我按摩。” 　　“等会再说吧，我这一身臭汗，先去洗个澡。” 　　“臭个屁，我也出了汗。” 　　姜余挠了挠头，有些进退两难。 　　当初被她嗅了半天，然后一手推开，说是臭死了什么的，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事。 　　这会又说不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快点快点。”许明月还在催促。 　　姜余没再犹豫，坐到沙发上，两只手捏在她的肩上，稍稍一使劲，大拇指打着圈便揉了起来。 　　大概是按对了位置，许明月短哼一声，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姜老师。” 　　“咋了？” 　　“谢谢喔。” 　　姜余动作一顿，笑了笑，“喜欢就叫我帮你按呗，这有什么可谢的？” 　　许明月埋头在沙发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双颊绯红，轻轻咬着唇。 　　当然喜欢啊，照你这么说，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第16章 第一百八十章 如何爱人（2466） 　　夜，家中。 　　窗户开着，夜风吹拂，室内温度刚好。 　　许明月洗了澡，身上还残留着些微香味，此刻她缩在被子里酝酿睡意，脖子和肩膀处的肌肤格外敏感，好像还有一双温热厚实的手覆在那，一下一下地用力揉按。 　　相处时间越长，就越了解对方。 　　从前她也不知道姜余还会这一手按摩，这事估计就跟做菜似的，肯定是姜妈跟他说过什么‘会了这个方便找女朋友’一类的话，回头教会他后就让他天天在家里练…… 　　姜余的按摩，就真是按摩，别的一点没有，老实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他的活动范围仅限脖子和肩膀，再往下，他也知道自己权限不够，压根碰都没碰一下。 　　先是**，然后敲打，从里往外一点点按过去，手指和掌心的力道逐渐递增，身体穴位受到压迫，再松开，如此一来，血液流通都顺畅了许多。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我去洗澡了，拜拜’。 　　明明挺色一人，怎么这个时候就这么老实呢？ 　　许明月突然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出神，思绪渐渐飘到远方。 　　当初在姜余电脑上看见那些玩意，里边的女人个个都有一对夸张的凶器，嘴里说些听不懂又好像能听懂的外国话，不论是肢体动作还是一颦一笑，都是让人口干舌燥的模样。 　　难道是这个的问题？ 　　昏暗房间里，一道人影慢慢坐起身，双手托在身前，隔着一层织物感受那略有规模的起伏，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正此时，床边手机发出声响，屏幕也在黑暗中亮起。 　　他的电话？ 　　许明月不禁疑惑，点击接通后放到耳边，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那头安静一会，声音含糊不清：“想你了。” 　　“你……”许明月微怔一瞬，话里带着难掩的笑意，“我们才刚刚分开吧？” 　　“一分开就想你。” 　　许明月瞳孔微缩，挨着手机的耳廓逐渐泛红，呆坐在床上。 　　静谧夏夜，清凉月光淌进屋里，窗帘随风微动，通话中只剩微弱的呼吸声。 　　“快十二点了。”那边开口道。 　　许明月闻言看了看时间，还差十分钟。 　　“是啊。” 　　一阵窸窣声响起，那边含糊不清地咕哝道：“该睡了。” 　　许明月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很喜欢你。” 　　“明天呢？”许明月下意识问道。 　　“也喜欢。” 　　…… 　　…… 　　…… 　　城市的另一处，堆满箱子的房间里。 　　床上连一张床单都没有，两人躺在床垫上，耳边是隐约蝉鸣，一旁的小风扇连着电量告急的充电宝，呼呼往床上吹着风，尽全力驱赶暑气。 　　“几点了？” 　　吴亚楠怔怔看向侧旁，脖颈间的汗珠滴下。 　　“等会。”赵卓拿过手机看了眼，又放下，“还有五分钟到十二点。” 　　吴亚楠哀嚎一声，四仰八叉地趴在床垫上，拿脑门一下一下在上边磕头，嘴里不停念叨：“连电都没有，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这睡，我是不是傻，我是不是傻，我是不是傻……” 　　“睡不着就聊天，心静自然凉。”赵卓提议道。 　　吴亚楠动作一顿，静静看上一会，认真道：“我姐当初也是这么骗我的。” 　　“那你也让我骗一骗呗。” 　　赵卓转身过来，明明身上热汗直冒，偏偏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一脸温和的笑看得分明。 　　吴亚楠动了动嘴皮，哼哼一声撇开脑袋，朝着天花板陷入思考。 　　良久，她轻声说道：“其实你可以加她的。” 　　“什么？” 　　“那个小姑娘，今天人家又问你联系方式，明明只是房子的事……”吴亚楠顿了顿，又道：“我不会吃醋。” 　　“年轻小姑娘那么多，你总不能躲一辈子，我又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 　　“我知道。” 　　赵卓笑看一眼，将她揽到身边，手指在耳侧发间掠过，带着一如既往的耐心。 　　“我都知道。” 　　有些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做与不做是另一回事。 　　嘴上说着不会在意的，往往就是内心里最脆弱的那部分。 　　在时间的推移下，没有什么伤害是无所谓的，与其让她别扭一阵又自行愈合，不如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不好的可能性扼杀掉。 　　从始至终，这只是一件温柔的小事而已。 　　…… 　　…… 　　…… 　　市郊，空旷的路上。 　　银白汽车飞驰而过，灯光在路边留下目眩残影。 　　炎热的晚上，车上开着空调，丝丝烟味伴着冷气在车厢里循环往复。 　　“今天晚上去你家？” 　　林倩张望一会，在夜里却认不清路，旁边那人一脸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天还要上班，不能睡太晚……”她小声提醒。 　　语毕，心里一阵扭捏，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的嘲弄感。 　　——她真的有的选？ 　　想通这点，林倩反倒安定下来，倚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呼吸逐渐平稳。 　　一旁的座位上，蒋柯双手握着方向盘，凭借记忆开着车，用余光瞥了眼那边小憩的身影，又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五十八。 　　……还有两分钟，应该够。 　　他的脚上略微用了些力，车子发出低鸣，一阵加速后，仪表盘上的数字逐渐稳定。 　　“这里不是去你家的路吧？” 　　旁边传来话音，却是林倩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往日妩媚勾人的面庞隐隐有几分慌乱，颦眉道：“蒋柯……你要带我去哪？” 　　“去你家。” 　　“我家？”林倩怔了一下，勉强笑道：“我家不在这边，你是不是记错了？” 　　蒋柯没有搭话，目光一转，慢慢减速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便推门而出。 　　“你要……” 　　林倩张了张嘴，见他突然下了车，心里顿时一惊，浑身汗毛竖起，视线随着他挪动，不一会，便见他走到这侧的车边。 　　哐的一声闷响，车门被打开，蒋柯瘦削笔挺的身子站在车边。 　　“出来吧。” 　　林倩咬了咬牙，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明显，躬身从车里出去。 　　刚走没两步，便听到身后的车门被重重关上，惊吓之下，她浑身一抖，眼角几乎泛起了泪花。 　　皮鞋与路面相碰，脚步声在身后逐渐接近，林倩小腿发软，惊觉自己连跑都做不到，还在迟疑要不要转身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揽到了她的腰上。 　　“十二点了。”蒋柯淡淡道。 　　“什，什么？” 　　林倩艰难地转过头，只见他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手机，随后抬眼直视前方。 　　……杀人灭口还要看时间？ 　　她错愕了一瞬，下意识顺着他视线看去，一栋装修精美的双层别墅立在两人身前，在四周的远处还有几户，唯有这处的窗内一片漆黑。 　　“这里离公司不远，开车上班也用不了多久。” 　　蒋柯打量了几眼房子，随后看向侧旁那人的慌乱模样，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生日快乐，林同学。” 第17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离别 　　独自看店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几天后的周三。 　　一大早，许明月赶着去书店开门，姜余也得上班，两人没在家待着，一块下楼在小区门口吃完早饭就各自出发，临走前，姜余的手里还被塞了一把伞。 　　走到书店，许明月望了望天，晴空万里，连片云都看不着，怎么也不像有雨的样子。 　　很奇怪，天气预报就是说有。 　　叮铃铃一串清脆响声，钥匙被她掏出来，先是开了卷帘门，随后从门后拿来铁杆，踮着脚费劲把门撑上去。 　　进了门，又把窗户一一打开透气，室内的空气自此流动起来。 　　九点刚过不久，吴亚楠一脸喜气洋洋地进了书店，手里还提着一大包零食，扑通一声放在柜台上。 　　“表妹，最近辛苦啦！” 　　许明月被这动静惊到，抬头看见满满一袋各种各样的零食，顿时愣住。 　　“你买这么多零食干什么？” 　　“买来吃啊。”吴亚楠边说边拆开一袋，“先别看书了，来吃点。” 　　许明月犹豫了两秒。 　　“这个是什么？” 　　“酒心巧克力。” 　　“那这个是什么？” 　　“丽芝士。” 　　“哦，那我都试试吧。” 　　书店门口，两人坐在桌边，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天，场面相当惬意。 　　“我没买错吧？”吴亚楠问道。 　　“都是我爱吃的。” 　　许明月点了点头，手指灵巧地剥开包装，等一颗巧克力在嘴里化开，咕哝道：“你新家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家具已经搬进家了。”吴亚楠说道，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面上一笑，“水电刚刚弄好。” 　　“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来着。” 　　“你说。” 　　“你买房怎么不买新的，买个人家住过的老房子干什么？”许明月疑惑道。 　　当初听说小姨搬家，还觉得她和赵卓是要买个宽敞的新房，那种刚开发的高档小区，十几二十层高的精装房，拎包就能住人。 　　后边在微信上一看，她挑的新家完全不是这样——老小区，低楼层，冬冷夏热，除了地理位置好之外基本没什么优点，就挺令人费解的。 　　听到许明月的问题，吴亚楠没有直接回答，她稍作思考，从兜里掏出手机，轻点几下送了过来。 　　“这是我家，我长大的地方。” 　　许明月挨近了看，只见照片里是一栋四层小楼，红砖墙上胡乱贴着一片小广告，被撕得不成样子，几台生锈的空调外机挂在外头，家家户户的窗户各不一样，像是都翻新过。 　　门口的水泥地上，几个穿着厚衣裳的小孩蹲在一块，也不知道在热闹个什么。 　　“这是我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拍的。”吴亚楠指了指那几个小孩，“这是我大哥的孩子，还有二哥的那对双胞胎。” 　　她看了两眼，浅笑道：“当初也是这样，我那俩哥一放学，我就去门口陪他们和院子里的小孩玩，我姐一个人在家里偷偷看小说。” 　　嗯，每天知道一个阿姨的黑历史。 　　许明月默默记下这事。 　　“我知道，那些新房子有这样那样的优点，我和赵卓也不缺钱……”吴亚楠沉吟片刻，看着许明月道：“但我希望自己可以在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地方生活，而不是住上好几年，连对门住了谁都不知道，电梯上上下下，都是些冷冰冰的陌生人。” 　　烟火气？ 　　许明月往嘴里送零食的动作一顿，脑海里莫名蹦出来在姜余爸妈家看到的场景。 　　街坊邻居坐在树下，唠唠嗑，下下棋，勾人的饭菜香气从窗里溢出来，窗后的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 　　仔细想想，好像是不错。 　　“我刚来琴城那会，是住在……”吴亚楠昂起头往门外看了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就在桃园西路过去，还得拐两个弯那边——我当时住了一年不到，人快憋疯了，后边赶忙搬家到现在这边。” 　　回想起那段时间，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不由轻轻拍了拍胸脯。 　　“我后来还能有事没事就去姜余爸妈家蹭饭，或者周末把姜余接到我那边玩，在那之前，我就是一个人住着，整天浑浑噩噩，楼上楼下住了谁我也不知道，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闷着。” 　　许明月越听越不对劲，却是恍然发觉她也一样，也是不知道对门住了谁，到现在也就眼熟一个早餐店的老板娘。 　　——那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哦对，家里还有个傻子，破案了。 　　一个人住大概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家，生活里有什么风吹雨打都是自己扛，时间一长，情绪堆积下来，说不定还真会憋出个什么毛病。 　　许明月暗暗打量几眼，见吴亚楠面色红润，整个人气色好得很，这才放下了心，转口问道：“那你和赵卓什么时候搬过去？” 　　“下个月吧。”吴亚楠靠在椅子上，视线在书店里转了一圈，“以后就没法常来了，那边开车过来都要好一会……” 　　许明月闻言心头一沉，眼底浮起些许惆怅。 　　原本说是年内结婚，没想到吴亚楠这么早就要搬过去，等这一走，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会少很多，更别提以后结婚生小孩，忙起来了更加顾不上这边的人和事。 　　生活里的事情，总是伴随着妥协和代价，不可能事事都顺心如意。 　　道理她都懂，但还是舍不得。 　　“小姨。”许明月忽然出声，顿了一下，细声道：“以后没事就过来看看烤鱼，到书店转转，也可以来我和姜余那边吃个饭……” 　　声音越说越小，还没把话说完，吴亚楠过来挤坐到一块，脸上笑意盈盈。 　　“以后还长呢，有空一定来，不说这个，咱们边看剧边吃东西。” 　　“行行行。” 　　许明月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嗤的笑出声，跟她靠在一块，瞅着手机那块小屏幕准备看剧。 　　“上次咱们看到哪一集来着？” 　　“第十集。”许明月不假思索，“看到那个傻子男配第二次出场。” 　　“啧，记性真好。” 　　许明月哼哼两声，算是接下了这句夸赞，随手往嘴里送了一块棉花糖，忽然念头一动，伸手扯来那一大袋零食，往里看了看。 　　嗯……都是甜口的零食。 　　大概有人在背后指点。 第18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活不易 猫猫叹气 　　小姨背后指点的某人，在公司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下午的时候，天空忽的乌云密布，转而响起沉闷雷声，很快下起瓢泼大雨。 　　晚九点，家门前。 　　姜余面色难掩疲态，把伞上的水滴使劲甩了甩，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随着开门的动作，明亮的光从家里打到他身上，像是转眼驱走了所有劳累的痕迹。 　　“我回来了——” 　　许明月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客厅待着，反而是坐在餐桌边，热气腾腾的饭菜旁边，撑着下巴像是快睡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一激灵抬起了头，过来拿走那把湿漉漉的伞，转身就去阳台晾上。 　　漆黑的窗外，恰巧一道白光闪过，在楼间稠密的雨幕顿时无从遁形。 　　好像还是天气预报更准一点…… 　　许明月愣了一下，回身道：“难得能看见这么大的雨。” 　　“可不是吗。”姜余往碗里夹菜，叹气道：“这雨下的，砸到伞上都沉手，一路回来胆战心惊的，还好没刮大风，不然我这一身肯定得湿了——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小姨开车送我回来的。” 　　“她今天在书店？” 　　许明月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俯身趴到餐桌上眯上了眼，“她最近没事了，打算下个月就搬家过去同居。” 　　“这么快？”姜余有些讶异，转眼觉得合理，“她说今年年内结婚，这么一算也没多久了，婚前是该先同居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许明月枕在臂弯里没吭声，安静一会，转头瞄了眼旁边吃得大开大合的那人，双手一撑，突然起身直奔厨房。 　　姜余动作一顿，疑惑道：“你干嘛去？” 　　“锅忘刷了。” 　　厨房里，许明月打开水龙头放水，低头看着锅里冒起的透明泡沫，怔怔出了神。 　　小姨……年内结婚……婚前同居…… 　　不对啊，人家结婚前的最后一步，怎么自己提前就给完成了？ 　　黝黑的锅里，水面上人影浮动，看不清具体的模样，思绪翻涌间，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前说什么以结婚为目的去恋爱、迟早结婚，还像是一句对未来的预言，目的和迟早这两词过于含糊不清，以至于让人产生似乎还很远的错觉。 　　仔细想想，完全不是这样。 　　等万事俱备的时候，说不定哪一天心血来潮就直接办了，既符合众人期待，又合了姜余的意，说不定自己也没什么抗拒心理。 　　结婚过后，就应该是像电视里那样，彼此改口成亲昵的称呼，没羞没臊的过活，然后机缘巧合下怀上孩子，肚子一天天变鼓……而她对这些毫无准备。 　　许明月一脸迷茫，站在水池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就这么……生了？ 　　“我这都吃完了，你还没刷好啊？” 　　旁边响起大大咧咧的声音，姜余把碗丢到水池里，一屁股挤开她。 　　“得了，我来吧。” 　　说完，他哼着小曲儿就开始干活，“洗刷刷，洗刷刷，喔噢，洗刷刷，洗刷刷，喔噢……” 　　许明月看他麻溜干活，看过一会，皱眉道：“你唱歌就唱歌，学猴叫干什么？” 　　“什么猴叫？”姜余顿住。 　　“就洗刷刷后面那个什么……呸，你还想骗我学你？！” 　　“我……” 　　姜余冤枉得很，下意识还想替自己洗脱罪名，想了想，这又不是姜妈，和女朋友没必要计较这些，干脆略过这事。 　　“这首歌里边本来就有这一段，我又不是原创的猴叫，希望我切歌的话，说一句‘喂，小姜同学，随机播放下一首’，这样就行。”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明月嘟囔一句，抿了抿嘴，脱下手套朝他腰上扇过去，“手套戴上，我去客厅坐着了。” 　　“昂，去吧。” 　　刚出厨房，许明月嘴角弯起一点弧度，脚步轻盈溜达到客厅，顺手把烤鱼抱过来就躺倒在沙发上。 　　把脸埋在烤鱼毛乎乎的肚子里闷了一会，她慢吞吞挪开脸，细声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变傻了？” 　　烤鱼被她吵醒，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闻着味知道是许明月在抱着，四条腿耷拉着还想继续睡。 　　“我应该是变傻了。”许明月笃定道，也不管烤鱼愿不愿意听，继续自言自语起来，“不管在没在一起，是什么关系，走到哪一步从来都是我做决定，人家又没强迫我，变来变去的都是我自己选的，有什么可慌的……” 　　她朝怀里无助的猫猫昂了昂下巴，“烤鱼，你说是不是？” 　　烤鱼：？ 　　我特么哪知道，我是一只猫，你问我，我朝谁喵喵去？ 　　许明月心中郁结消散，畅快得很，看什么都开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烤鱼使劲蹭了蹭。 　　良久，她抬起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反正现在他成天搂搂抱抱，结婚之后估计也差不多。” 　　啊对对对，我说得对。 　　烤鱼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动都懒得动一下，彻底摆烂。 　　姜余从厨房出来，擦着手看见沙发上的场景，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凑上去。 　　“来，加我一个。” 　　“别烦我，我和烤鱼聊天呢。”许明月躲开，挪到沙发角上，支使道：“你去洗澡，没洗澡别挨我太近。” 　　姜余张了张嘴，瞅着一人一猫的亲昵模样，牙根都有点泛酸。 　　啧，和烤鱼玩都不带他，总不能家庭地位真比不上这只臭猫吧？ 　　还说聊天，和猫有什么可……嗯？ 　　“等会，你说你在和烤鱼聊天，聊什么呢？” 　　许明月心头一紧，白嫩的脚丫微微蜷缩，含糊道：“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真的？”姜余狐疑地看着她，感觉事有蹊跷，眯眼问道：“你刚才在和它说一些我不能听的话题？” 　　“没有。”许明月当即否定。 　　姜余闻言吸了一口气，砸吧砸吧嘴，胸中感慨万千。 　　小妮子，终究是动情了。 　　这事上男女都一样，有一些旖旎幻想很正常，属于自然现象，不过这事比较隐私，不能随便瞎说，万一起到反效果，以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姜余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一会，挠挠头道：“那个，你有想法很正常，我也理解，只是和猫聊这些就有点……那什么，太奇怪了，其实和我说说也是可以的，我又不急……” 　　许明月越听越不对，忽然意识到什么，小脸腾地变红，一脚踹到他身上，羞怒到无以复加。 　　“姜余，你他妈是不是傻啊——” 第19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雨夜闲话 　　姜余最后是捂着腰走的，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过道那头，一转眼，又跟没事人似的直起了身子。 　　疼吗？倒也不疼。 　　他又不傻，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否则人家觉得不解气，感觉自己白踹了，回头还老惦记这事。 　　浴室里，水雾迷蒙。 　　微热水流从发梢间淌下，随后汇聚在地面，打着旋消失在排水孔中。 　　姜余低头瞅了瞅，平日的锻炼逐渐有了效果，腹上的线条愈发明显，不由精神抖擞，绷紧肌肉对着空气出了几拳。 　　呼——呼—— 　　用嘴巴配音模仿了一下破空声，他还挺沉浸其中，有模有样地挥完拳，洗澡的事也接近尾声。 　　从浴室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一张肃意小脸，一声不吭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姜余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许明月在他头发上捻了一下，随后拿来吹风机，招呼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刚才的事是我不对。” 　　许明月站着给他吹头，开门见山便说明了她要讲的事。 　　“我不应该带脏字骂你，也不该用脚踹你，当时脑袋一热没想那么多，没轻没重的……” 　　她顿了顿，小声问道：“腰还疼吗？” 　　姜余愣了好一会，朝着无人的方向笑了笑，止不住的开心，嘴上却是淡淡道：“不怎么疼，你亲我一下可能就啥事没有了。”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袭来，湿软触感在脸上转瞬即逝。 　　“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呃，过去了。” 　　姜余自认是个老实人，此刻不禁脸上发烫，九分心虚一分害羞。 　　果然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挨打之后，家庭地位反倒蹭蹭往上涨，可惜许明月没什么劲，揍人压根不疼，摆谱的时候会忍不住心有愧疚…… 　　“今天我洗了澡，还要练剑吗？” 　　“不练了。”许明月答得云清风淡，“不急这一天，偶尔休息一下没事，行了，头发吹好了。” 　　吹是吹好了，她手上还没歇，葱白手指在乌黑头发中穿过，时不时拨弄两下，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满意撒手。 　　“今天晚上咱们干什么？”许明月边给吹风机缠线边问。 　　姜余这才有机会回头看去，盯着睡裙下隐隐凹凸有致的身材看上一会，不由嘿嘿一乐。 　　“今晚上……亲亲抱抱，然后去睡大觉。” 　　睡大觉？ 　　许明月缠线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眉看他，总感觉这人是吃不着，想要过过嘴瘾。 　　“我没理解错的话，咱们是分开睡吧？” 　　“当然。” 　　姜余一脸正经。 　　…… 　　是夜。 　　两人各自回屋睡觉，外面依旧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上噼啪作响。 　　许明月把书放下，关了灯便缩身进了被子，侧目看向枕边，像是在等待什么打破当下的沉静。 　　时间刚过十一点，手机响起，她故意等了一会才接通。 　　“晚上好啊。” 　　“晚上好。” 　　许明月应了声，闭上眼，心绪渐渐放松。 　　“今天晚上聊什么？”那头问道。 　　“嗯……什么都好。” 　　恋爱中的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从琐碎的小事到深邃的宇宙，从数千年前的诗歌到明天的早餐选择，话题灵感仿佛永远不会枯竭一般的滔滔不绝。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童年的故事，无端的感悟，想把生命的所有点滴都与对方分享，温柔地呼唤着——这就是我的全部，你来听听吧。 　　若是两情相悦，那便真是可以彻夜交谈。 　　还好许明月和姜余两人还算有点自制力，知道明天还有该做的事，聊到快十二点，各自将起伏的念头渐渐安抚下来。 　　房间里，夜风吹拂，窗帘猎猎作响，许明月静静倾听着，发丝微动，遮住了面庞。 　　她任由风吹发乱，某一刻，抬眼望向夜空，视线与星光相会。 　　“你说，咱们这算是分开睡吗？” 　　“当然算了。”姜余理直气壮，不过片刻，又补充道：“但有一部分是在一起的。” 　　“哪一部分？” 　　“想法。” 　　“比如我，和你一分开就忍不住想，许明月在干什么呢，她现在睡了没，要是没睡的话，她会不会也在想我……” 　　“但只要挂着语音，我就不用去猜你在做什么，答案很确定也唯一，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呼吸。” 　　许明月短短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反驳他。 　　这人嘴上一套一套的，实际就是在比赛，比谁能熬得最久，目前为止她还没输过，每次都是姜余聊到一半就突然没了声。 　　“你呢，你会不会想这些东西？”姜余问道。 　　许明月迟疑了片刻，抿抿唇，“我必须要回答吗？” 　　“当然了，这对我很重要。” 　　“重要个屁……” 　　许明月小声嘀咕，手指在床单上瞎抠，净胡说八道，明明就是想骗着她说一些难堪的话。 　　骗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那头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许明月心里不禁冒出疑惑，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被听见，他又突然清了清嗓子，随后朗读起来莫名的句子。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 　　但请你记得， 　　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 　　这不是因为骄傲， 　　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 　　而是因为， 　　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 　　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念完这些，他幽幽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这对我很重要了吗？” 　　许明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目光有些复杂。 　　谈恋爱这回事，彻底被他拿捏住了，自己完全是在被牵着跑…… 　　她皱了皱鼻子，细声说道：“我，我也想你。” 　　雨声骤起，水滴撞碎在玻璃上，如同相片的噪点，几乎掩盖这轻声细语，稍稍缓和了那难言的羞恼，让她下意识舒了口气。 　　掩耳盗铃虽然没用，却十分有效。 　　良久，对面始终没有传来动静，许明月俯身过去听了一会，那人呼吸声悠长平稳，嘴角渐渐勾起。 　　臭傻子，今天又是我赢了。 　　她把枕头从怀里抽出来，垫在床头，随后枕了上去，刚要伸手挂断电话，忽然念头一动，眼底狡黠一闪而过。 　　“喂喂？” 　　“……其实，是很想你，特别想你。” 　　雨停了，停在夜里。 　　激动的陆地与天空，一下失去了联系。 第20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为人父母（2566） 　　昨夜雨过。 　　地表的湿润空气混杂着泥土与树叶的味道，而对于住在高楼层的人而言，则没有那么多雨后的新鲜体验，只觉得天空澄净，空气凉爽了些。 　　天亮不久，两人几乎同时起床，等许明月收拾好，姜余正站在阳台上，面朝阳光，双手叉着腰，左三圈右三圈地扭臀。 　　“走啦，下楼吃早饭。” 　　许明月把烤鱼哄进猫包里，确认东西带齐，把他招呼过来，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热身运动，舒展舒展筋骨，提神有奇效。” 　　说完，姜余挑了挑眉，还挺得意。 　　许明月上下看他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撇嘴道：“哪学来的，丑死了。” 　　“你说的是动作丑还是人丑？” 　　许明月瞥他一眼，没上钩，她觉得这人就是单纯想挨骂。 　　谈话间，两人进了电梯，姜余抢着按下楼层数字，又在电梯里复刻起了之前的热身运动。 　　他这次动作幅度小了许多，等好一会才让许明月发觉，她抬头看去，看见一副眉开眼笑的臭模样。 　　“真的很有效，你不试试吗？” 　　话音刚落，电梯突然停在半途，姜余赶忙停下不雅动作。 　　许明月笑看他一眼，小样，还知道害臊呢？ 　　电梯门对面，一个妇女牵着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飞快瞄了一眼电梯里的二人，随后便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妇女抬眼看见两人，拽住女孩纤细的胳膊，气势汹汹地进了电梯。 　　许明月下意识靠后让了让。 　　电梯继续下行，那妇女没打算避嫌，当着两人面在电梯里教训起来，女孩只是怏怏地小声回应。 　　“你上个学，我一个月要花多少钱，你自己知道不？” 　　“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 　　“……” 　　女孩没搭话，只是缩了缩身子，像是在躲着什么。 　　妇女一手掐上女孩的脸，又使劲甩了甩，咬牙切齿道：“这次夏令营，我花钱给你报名，你要是下个学期还是那个鬼样子，那我也不管你了。” 　　许明月在后边看得心惊肉跳，往姜余那边靠了过去，想要对视一眼，却见他面色低沉，还动了几分火气。 　　她倒也理解，就算小孩学习不太好，这妈当的跟仇人似的，小孩被掐疼了甚至不敢吭一声。 　　……至于吗？ 　　只这么一会工夫，又进来一对家长孩子，大概是互相认识，妇女很是热切的打了个招呼，话题也自然转移到孩子的成绩上。 　　“现在学校都不让排名了，你家孩子期末考得怎么样？” 　　“凑合，基本都是九十来分。” 　　“你家小子考得挺好啊。”妇女笑了笑，“我闺女也还行，总分差了十来分满分。” 　　“哎哟，那可了不得。” 　　“哈哈哈，怎么会呢……” 　　从电梯出来，这几人逐渐走远，许明月一脸惊诧，过了半晌才憋出来话。 　　“这是……亲妈？” 　　“大概吧。” 　　姜余不禁摇了摇头。 　　为人父母不需要持证上岗，也没有评价体系，古板的家长思想让他们固执地认为孩子就是自己的私有物，而孩子的成绩便是他们对自身教育能力唯一的量化手段。 　　对于孩子而言，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全凭运气，还好自己对这种事看得很开，许明月也会是个温柔的…… 　　想到这里，他视线蓦的一转，那眼神落到对方眼里就成了别有深意，使她不禁微微恼怒。 　　“你突然看我干嘛？” 　　“没什么。” 　　姜余原本想要好好看上几眼，这会见她这个态度只好草草了事，撇开脸嗫嚅道：“我就是感觉，呃，捡到宝了。” 　　“捡到什么宝……”许明月愣了愣，很快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趁着距离早餐店还有几步距离，恶狠狠瞪他一眼，“你这人想的还挺远。” 　　姜余没多说什么，摸着后脑勺嘿嘿直乐。 　　到了早餐店，时间还早，两人没急着走，各自点上一份，索性在店里堂食。 　　许明月吃得差不多，抬头一看，发现这人还没意识到手里的豆浆已经喝到底，视线不停地朝着某个角落看去。 　　那是……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那母女俩？ 　　许明月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桌底下的腿一抻，让他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咋了？”姜余问道。 　　“你在干什么呢？”许明月朝那头努了努嘴，“盯着人家小朋友看。” 　　“我在想，照这么个情况下去，那小孩长大了得是什么样？”姜余皱眉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怅然，“从小打击自尊心，长期下去——不对，不用长期，我觉得那个小孩现在就已经有点病态了，十岁左右的孩子，一直耷拉着脑袋……” 　　许明月看了一眼那边，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感觉她挺早熟的，但不是好的那种早熟。” 　　仔细想想，从某种方面来看，和曾经的她还挺像。 　　“哎，不行，我过去一下。” 　　姜余冷不伶仃冒出这么一句，随后从兜里掏出两块糖，觑了眼那边去结账的妇女，快走几步到了那头。 　　桌边，女孩微微垂头端坐着，忽觉周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抬头看去，迎上一张温和笑脸。 　　这人个子真高…… 　　姜余指了指来的那桌，解释道：“小朋友，刚我们在电梯里见过。” 　　女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漂亮姐姐朝这边挥了挥手，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听他又道：“你听我说，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女孩本就聪明，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白皙的皮肤，眼圈一红便显得格外惹人怜，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再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离开。 　　许明月见姜余回来，撑着下巴笑眯眯问道：“你还真是随身带着糖啊？” 　　“习惯了。” 　　姜余回望过去，那女孩急急忙忙地抹了两把眼泪，等她母亲回来后便又恢复原先的模样，只是在被牵出早餐店前，隐隐像是朝这头点了点头，似是在感谢。 　　姜余目送她消失在店门口，转头一看，才发现许明月正饱含深意地凝视着他。 　　“怎么了？” 　　许明月摇了摇头，起身拉着他往外走。 　　早饭前后不过十分钟，外面已是阳光明媚，她不留痕迹地瞥了眼身旁，金黄的光线下，那侧脸染上了温暖和煦的色调，让她不由心神放松。 　　捡到宝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第21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公司的特别之处 　　路边，公交车站。 　　热意渐生，姜余带许明月躲在广告牌后的阴凉处，一晃一晃的牵着手，起初许明月觉得幼稚，发现周围没人，索性顺了他的意。 　　“我妈有和你说他俩什么时候回来么？” 　　“没有。” 　　许明月双手握住姜余不安分的那手，认真打量，时不时捏一下，像是在验证什么想法。 　　姜余嘬了一下牙花子，不满道：“前几天还没什么动静，昨天我看朋友圈，他俩好像去了什么山上拜佛……嘿，你说这人怎么就突然迷信起来了？” 　　“没事。”许明月头也没抬，随口道：“我在书店忙得过来，何况你妈还给我开了一份工资，又不是白干活。” 　　“那也不能老让你一个人……” 　　姜余忽然感觉手背上一阵温凉交替，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他愣神片刻，只见罪魁祸首缓缓昂起了头，一脸木然。 　　“我怎么做了和你一样的事？”她自言自语道。 　　刚才越看越觉得姜余的手顺眼，脑袋一昏，嘴唇下意识地就印了上去，做完才反应过来。 　　怎么这种傻事也能人传人的？ 　　“哈哈，这个我懂。”姜余顿时乐了，朝她挤眉弄眼，“这就是谈恋爱中的情不自禁，说明你很中意我，哈哈。” 　　神经病，非得说出来？ 　　许明月白嫩小手攥成拳，又渐渐松开，心情很快平复，探头看了眼路那头，淡淡道：“车快来了，等送走你我就去书店。” 　　“其实你可以直接去的，现在天气热得早，提前过去吹空调也好。” 　　姜余倒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不急着一会。” 　　许明月低头看向他的手，一激灵又挪开视线，有些心虚地摸着脖颈，“而且我带着伞的，出门前也涂了防晒。” 　　“那好吧。” 　　姜余牵她一块走到路边，望了眼不远处的公交车，目光贪恋地在那秀气小脸上停驻片刻，认真叮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女朋友，包子还是白的好，黑了那就是发霉了……” 　　“行行行。” 　　许明月把姜余推出阴影的范围，阳光倾泻在他身上，白衬衫反射着耀眼光线，只听他急忙道：“我先亲一下再走！” 　　充沛的热意席卷而来，像是带走了部分理智，许明月不由恍惚片刻，再一看，那人已经上了车。 　　公交车很快发动，隔着透明玻璃，他满脸笑意挥着手，嘴唇抿上又倏地分开，遥遥送来一个轻吻。 　　等车尾消失在那路的那头，许明月手指在唇边抚过，小声嘟囔：“傻子，连胡子没剃干净……” 　　…… 　　…… 　　…… 　　一路不紧不慢来到公司，时间还早，姜余顺利乘上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道人影挤了进来，那人眼前一亮，乐呵呵地打起了招呼：“姜哥，早上好啊。” 　　姜余随口应了声，尔后心生一阵古怪感觉，侧目看着他道：“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哈，这个可有讲究了。”小李眉毛一挑，神神秘秘靠了过来，“我和你说，咱们公司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姜余念头一动，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员工福利，还是商业机密…… 　　只见小李的手一翻，现出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压低嗓门道：“今天游戏开了新池子，根据我以往的经验，用公司的wifi抽卡特别欧，从来不歪保底的。” 　　他还挺得意，把手机收回兜里，笑道：“嘿嘿，这事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神他妈抽卡特别欧。 　　姜余嘴皮翕动两下，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转头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直到进了公司都没再搭理他。 　　刚过九点，林倩宣布开个部门会议，到了约定的时间，她这人飒爽依旧，如同一阵摄人心魄的妖风，踩着高跟鞋，一路噔噔噔进来。 　　只是，从她嘴里吐出的消息有些劲爆——公司寄予厚望的一个大项目黄了，其他几个也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形势不容乐观。 　　公司在上半年一路高歌，前后部门扩编，开拓了不少业务，事到如今，却成了沉甸甸的压力，稍有不慎，资金链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还在小声评议林倩的身材相貌的几个男同事也下意识噤声，彼此面面相觑。 　　回到办公室的路上，众人难免心绪浮躁，低声讨论刚才的事情，姜余从中穿行而过，落座后，过了好一会才见小李晃进办公室。 　　这人倒是难得愁眉不展，靠在椅子上仰头叹气，生怕旁人听不见。 　　见姜余始终没开口，他懒得继续表演，于是主动问道：“姜哥，你说咱们公司能撑过去么？” 　　“不知道。” 　　姜余把视线从电脑屏幕挪开，手上灵活地转了一下圆珠笔，沉吟片刻，又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李坐在椅子上滑过来，手撑在办公桌上，一脸期盼地看着姜余。 　　姜余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嗤笑一声，侧头道：“我可没什么内部渠道，只是自己瞎猜的。” 　　“假如，我说假如，公司真碰见个什么很难解决的难题，至于和咱们说吗？” 　　小李不禁愕然，怔怔道：“那为什么要开这个会？” 　　姜余觉得这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拿薪水干活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再怎么琢磨也是徒增烦恼。 　　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多想想抽卡的事，比如说抽卡前要不要洗手，具体要穿几条袜子，摆出什么姿势…… 　　“我哪知道，你问林倩去。” 　　姜余撇了撇嘴，甩下一句话，继续忙手头工作。 　　“姜同学，你找我有事？” 　　身后冷不防的传来慵懒醉人的话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没什么事，刚在聊天。”姜余转过身去，坦然答复她，又用同样的话反问回去：“你找我有事？” 　　就在一旁，小李整个人身形瑟缩，脚尖点地，椅轮骨碌碌滚动，满脸净是‘别看我，和我没关系’的模样。 　　林倩脸上似笑非笑，觑了一眼屋里，随意招了招手，薄唇轻启：“的确有事找你，这里不太方便，出来说吧。” 　　姜余没作多想，随她一路走到外头，两人站定在窗边。 　　今天楼间的风莫名有些焦躁，林倩的微卷长发被胡乱吹动，露出精致的侧脸与下颌线。 　　她眯眼感受一会，目光涣散于远方的某处，随后蓦的看向姜余，“我想问问，你有考虑过升职的事吗？” 第22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轨迹 　　要给自己升职？ 　　姜余下意识打算表态，转眼觉得不对劲，刚开完那样的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突然提起这回事，未免过于巧合。 　　他双眉紧蹙，过了一会，沉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我？” 　　“你可能误会了。”林倩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明朗笑道：“单纯只是看在你能力不错的份上，和你提一下这件事，假如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们再接着聊。” 　　“那今天开的那个会……” 　　“两者无关。” 　　林倩打断他，往公司的方向看了一眼，坦白道：“这其实是蒋柯的意思，他问我你工作的事，我如实告诉他你做的很好。” 　　“所以新职位，是和管理沾边的？”姜余问。 　　“没错。” 　　那可就麻烦了。 　　姜余一时没再开口，用力揉了揉眉间，神色有些苦恼。 　　平时在公司遭受的流言蜚语已是不少，不少同事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任何在资源上的倾斜都可能会被解读为替他开了后门。 　　“但是，我自己工作做得好，不代表管理工作能做好吧？”他站直身子，认真道：“老实说，我没这个经验。” 　　“嗯哼，我和你的看法一样。” 　　林倩毫不顾忌地袒露心声，尽力昂头与他对视上，“我对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也没把握，只是蒋柯这么明确地提点我这事，我也不好意思僭越了替他做出相反的决定……” 　　“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有野心的。” 　　姜余忽然看见她仰视过来，一双眸子仿若汩汩清泉，冷静得出奇，不由认真思考。 　　现在的工资，除去两人日常开销和房贷，剩下的钱其实并不算多。假如要为未来考虑的话，不论是买车还是养育小孩，都免不了要过金钱这一关。 　　而如今，机会近在咫尺。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所谓的能力和经验都只是借口。” 　　林倩忽然开口，倚靠在窗沿边，手托下巴注视着他，目光有些戏谑，“你无非就是被那些无聊又肤浅的事情拖了后腿——啊，男人也会这样，婆婆妈妈的。” 　　楼间骤风忽起，她顿了顿，衣袂飘飘又逐渐平稳，“既然已经被误会了，那么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没有来往价值的人放弃自己，难道你止步不前，就会让他们觉得你是同类吗？” 　　“管理这群人，又不是让你去和他们做朋友，说得恰当一点，应该是正好与此相反……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不合适？” 　　听到这番话，姜余错愕一瞬，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开，面色释然，“我觉得，应该没有谁会和前途过不去吧？” 　　果然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呀。 　　林倩姣好的面庞上浮起一抹笑，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朝他勾了勾。 　　“但你的水平还不够，先做个副手，跟我学学。” 　　…… 　　…… 　　…… 　　书店的下午。 　　炎炎夏日，几步之外便是刺眼的阳光，门后的这片阴凉显得难得可贵，如同燥热世界中的一帆孤舟。 　　许明月懒洋洋地趴在柜台后，她从早上开始就是一个人看店，时至如今，手里的书是越看越瞌睡，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发呆。 　　浮沉不定的思绪遇见生理上的倦怠，困意不断上涌，她的眼皮倔强地坚持着，争取熬到清醒到来的那一刻。 　　呲啦—— 　　一阵尖锐的响声从门外传来，像是有什么粗糙的东西，彼此表面猛地摩擦。 　　只是这一下，许明月已经醒了一半，边揉着脸蛋，抬头往外看去。 　　不过片刻，一个身穿蓝色短袖的人影晃进书店，四看一眼，看见一张茫然的小脸，急走几步过来，从包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包裹，随后拍到柜台上。 　　“来，签个字。” 　　“噢噢。” 　　“行了，打扰了。” 　　说完，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这人攥着快递单，一刻也不停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慌慌张张的背影。 　　等门口传来电瓶车发动的声音，许明月这才清醒过来，望向门口无人的方向，看着手里被遗落下的那支笔，小嘴微张着。 　　这个快递工作人员……好像，好像是叫小吴来着？ 　　他在怕什么呢？ 　　许明月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没再纠结这事，注意力转移到了包裹上。 　　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白色外包装破破烂烂的，全靠几圈胶带在支撑，待她用剪刀拆开后，原本的结构如释重负，只是轻轻一拍，又从两层包装的间隙里掸出一层细沙。 　　许明月把细沙与被拆掉的包装拢到一块，随后万般小心地开始剪开内包装。 　　不多时，桌上多了一沓相片与信封，秋姨寄来的东西不多不少，一如既往。 　　许明月按照原本的顺序拿起第一张相片。 　　正前方是宽广无际的大海，蔚蓝的天与缱绻舒卷的云，一齐构成了这幅仿佛极具温度的画面。 　　只是一眼，整个人仿佛置身其中，温暖的海水从远方漫来，冲刷到脚背上，带来舒适的温热感，又从脚趾间裹挟走少许沙粒，一路退回来时的地方。 　　然而这一幕的焦点却不在于此。 　　拍摄的高度仅仅是路面上方几厘米处，那边的天气大概与琴城相差无几，或许还要更热一些，柏油路如同融化了一般，黝黑的地面微微反光。 　　视线由此前行，穿过一处浅浅的杂草丛，遥望着沙滩与大海的方向，而真正的主角则藏身其中。 　　——路边的一朵小黄花。 　　拍摄重心与以往不同，不再是着眼于远处的景色。 　　不论是无边的蓝天，还是温热的海水，所有遥远而迷人的事物，都成为了这朵小黄花的陪衬，画面毫不掩饰地聚焦于它，像是倾注所有的喜悦情绪，轻轻诉说着心底的话：‘我找到你了’。 　　许明月久久凝视这张相片，短暂地闭上了眼，随后将它单独搁在一旁。 　　秋姨的照片还是和以前一样，刻意避开了所有涉及地理信息的东西，只是简单给予了一个眺望远方的机会，对于看客而言，这些风景将会永远保持陌生。 　　信件也依旧惜字如金，问了一下烤鱼的近况，顺便问了问猫粮的选择。 　　难道秋姨也养猫了？ 　　许明月无从得知，只能将这个问题保留下来，待下次寄信再一并送去给她。 　　下午四点，桌边一张国内地图展开，上面用红色记号笔标记着一些零散的点，那是每次寄信过去时秋姨所停驻的地方。 　　从琴城为起点，西行又复南下，穿过无数山川河湖，停留在这一次相片里，那个尚不可知的大海面前。 　　难以捉摸的路线，不甚明了的意图，一路未停，绕着整个地图，已是半圈。 第23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辛苦了，姜老师（2666） 　　（加更，月末求个票票！） 　　一般来说，旅游应当是一件很有目的性的事，比如这里风景不错，那里有个有趣的活动，或者当地有着特别的美食，总之都是要先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然后才有动身前往某地的行为。 　　但秋姨的路线选择完全看不出任何逻辑。 　　她仿佛只是单纯为了旅游而去旅游，从一个地方游历到下一个地方，旅途中没有明确的哪一处可以称之为目的地。这种长期的居无定所行为，或许已经超越了旅游的范畴，而是成为了她的生活常态，有着某种信念在执着地驱使着她前进。 　　许明月的目光在地图上拂过，从一个红点，跳转到下一个，试图找到其中的规律。 　　随着时间推移，她于冥冥中诞生了一种怪异的猜想——秋姨这场很早就开始的旅程，像是在不停追逐一个不知身处何方的幽灵，始终寻无所获，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进发。 　　思考许久无果，这次的尝试依旧以失败结尾。 　　许明月长舒一口气，靠到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瞥见手机上的时间——六点整。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一个小时就回去…… 　　也不知道那人这会在干什么呢。 　　正此时，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手机突然震响，其上画面一转，浮现姜余两个字。 　　许明月微怔一下，当即拿来接通。 　　“……喂？我今天挺好的，不忙，你今天晚上不加班是吗？” 　　“一起出去吃饭？怎么突然出去……嘿，你还和我卖关子。” 　　“行，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我在书店等你。” 　　短短两分钟，通话结束，许明月默默凝视着手机，神色逐渐沉重。 　　平时两人在家里吃饭吃得好好的，这人莫名其妙说要出去吃顿好的，那开心劲隔着屏幕都传了过来。 　　嗯，难道是吃腻了她做的菜？ 　　念头刚起，书店里顿时陷入难言的低气压，气温都似乎变冷了几分。 　　“你好，我想给我孩子，呃……买点教，教辅资料……” 　　一个衣着靓丽的年轻妈妈恰巧从外边进来，话到一半，看见那张寒气直冒的小脸，脑仁冻得生疼，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哆哆嗦嗦说完了后半句，要不是人已经进了书店，她甚至想转身就跑。 　　小姑娘模样生的这么好，怎么这脸色跟打算行凶似的？ 　　许明月费劲挤出一个笑容，指着最近的书架道：“呵呵，你好，都在那边。” 　　“谢，谢谢哈。” 　　这个情绪没有持续太久，还没到七点半，许明月气鼓鼓地趴在桌上，手指不停画着圈，左一句‘你完蛋了我跟你说’，右一句‘但你最好有个合理的借口’。 　　还没帮忙想好借口，柜台上的光亮忽的一暗，许明月支起身看去，一道高大身影从门口挤了进来。 　　“包子，我来接你啦！” 　　许明月眉开眼笑，抱起烤鱼就打算往外走，刚要顺着他的动作抱一下，忽然愣住——咦，怎么突然不气了？ 　　“哎呀，香香软软的包子，我来了。” 　　姜余将她揽入怀中，俯身在发间深吸一口，随后松开手，笑容随着视线的上扬不自觉凝固。 　　“……呃，你有啥问题？” 　　“你才有问题！” 　　许明月又气又笑，用力拍他一下，却是怎么也没法像之前那样不开心，幽幽瞥他一眼，“和我说说，你怎么突然决定晚上要出去吃？” 　　姜余眉毛一挑，神秘兮兮道：“我先保留一下这个秘密，等合适的时候——哎，我说我说我说！”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连忙改口：“升职加薪！是升职加薪的事，今天领导和我谈的这事。” 　　“就这？”许明月下意识开口。 　　此话一出，两人双双陷入沉默，老半天都没人动弹一下。 　　“我们去吃饭吧，庆祝一下……” 　　许明月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表情，发梢间隐约可见耳廓通红，支支吾吾说道。 　　“走，带你吃顿好的。” 　　他那宽厚温热的手牵了上来，攥紧了，捏实了，许明月心里一轻，宛若冰雪消融。 　　…… 　　日落黄昏消散在身后，一路坐车直达餐厅门口，两人从车里出来。 　　只是一眼，许明月的心中陡然有一股熟悉感生起，不禁疑惑道：“你是不是找小姨问的上哪吃？” 　　“我去，你咋知道？”姜余双眼一瞪，人都傻了，还真有读心术这回事？ 　　“小姨拉着我一起见赵卓那次，就是在这吃的。”许明月解释道。 　　餐厅门脸和先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外头的装饰绿植换了一季，隔了这么久再来，里边顾客穿着也要清凉许多。 　　上次来的时候，小姨曾就建议过，要是觉得不错以后可以带姜余来，这件事时间一久就被抛之脑后，唯有再次来到这里才再次浮现。 　　许明月一边随着姜余往里走，视线随意打量四周，装修摆设与记忆一一对照上，恍惚间，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转眼一看，那个整天宅在家里一门心思直播的单身小姨，被人飞快拐跑，如今都快结婚了。 　　人都是这样，不论主观意志是如何想的，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继续，或急或缓。 　　餐厅里，姜余和许明月相对而座。 　　两人来的时间有些不赶巧，正是餐厅一天中最忙的时候，要不是姜余提前订了座，恐怕连吃都吃不上。 　　趁着上菜的这会工夫，许明月自然问起了今天的正事。 　　“你领导怎么突然提了升职这事？” 　　“这个我可得好好说说。”姜余打了个响指，面色得意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其实很努力，很优秀的，部门绩效考核从来都是……” 　　“谁说我看不到？”许明月突然出声，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含着筷子看他，“你很努力，很优秀，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啊。” 　　姜余张张嘴，发现自己词穷了。 　　“你每天下班那么晚，晚上回来还悄**躲在房间里忙工作，你以为我不知道？”许明月轻轻一笑，拿筷子在他脑门上一点，“傻不傻呀，你这些……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她咬了咬唇，柔声道：“辛苦啦，姜老师。” 　　姜余眼圈泛酸，又生生压下，突然觉得这辈子值了。 　　不止是这段时日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辛苦，疲惫到近乎习惯的经历，他忽然觉得降生于这个世界上，遇到这么一个人，轻描淡写地和他说‘我懂你’。 　　这就值了。 第24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欺骗 　　“有次我要打算去卧室找你，进门就看见你坐在那忙，当时——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明月意识到对方的异常，被那灼热的目光惊了一瞬，下意识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完全想不到。 　　不就是看见了他偷偷努力，顺便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辛苦了’，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要是早点飞升过来就好了。”姜余冷不防地说。 　　许明月还在琢磨刚才的事，闻言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样就可以早点碰上，省得我熬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你。”姜余解释道。 　　“胡扯。”许明月啐他一口，回头望了望其他桌上菜的动静，“根据我所了解的来看，你当初单身得挺开心的。” 　　姜余看着桌对面娇小苗条的那人，耸了耸肩，坦然道：“这不一样，那个时候还没有品尝过爱情的甜，自然不知道会这么好。” 　　“那你怎么不试试？” 　　“当初不懂。” 　　许明月嘁了一声，随口道：“假如你以前开窍了，谈了女朋友，天天和人家小姑娘一起去上学，在学校里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看出来你俩的关系，只能你来我去的暗送秋波——啧，真刺激。” 　　“等你俩放学了，各自告别同学，钻进巷子里碰头，然后手牵手回家……” 　　她哽了一下，忽然心生烦躁，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无非就是你给我的这些东西，喜欢来喜欢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嘀嘀咕咕好一会，语气酸溜溜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姜余说道，“假如你早点来的话，说不定这就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谈话间，服务员已经开始给这一桌上菜，等对方离开，他才继续讲述。 　　“所以我刚才也说，假如你早点来就好了，说不定还能遇见你。” 　　“在我们的学生时代，一起经历一些荒唐又好笑的事，在学校里没人的角落，拉拉手指许下青涩的承诺。” 　　“在教师办公室里，因为早恋问题一起挨训，但你会提前教我怎么撒谎，所以最后肯定没事……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起上学回家，那都会很好。” 　　“你忽略了一件事。” 　　许明月无情打断他的幻想，哼哼两声，道：“假如我提前一段时间过来，那个情况下的你是个小孩没错……” 　　她的脸上扬起难以捉摸的笑，“但我还是十九岁的样子，所以你会比我小，只能跟在我后边叫大姐姐。” 　　“你这小屁孩就跟我后边，一口一个大姐姐陪我玩，大姐姐教我练剑~” 　　“嘶——”姜余倒吸一口凉气，门牙凉得生疼，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愤恨道：“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儿设计的飞升机制，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人性化，从根本上杜绝了我的美好幻想！” 　　许明月手托下巴，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咬了咬唇，笑道：“小朋友，叫声大姐姐试试？” 　　“不叫。” 　　“叫一声试试呗？”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姜余坚决不同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种事有违他的原则，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她从嘴里说出来这三个字。 　　男人，要有底线。 　　“不叫算了。”许明月撇了撇嘴。 　　这事她算是记下了，时间还长，以后迟早会有机会。 　　姜余见她没有继续不依不饶，松了口气，顺着先前的话题，继续道：“说起来，十来岁那会的你肯定很可爱，我还挺好奇是什么样的，真是可惜了。” 　　许明月心里咯噔一声，怔怔问道：“可惜什么？” 　　“没能看见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而且你也没个照片什么的，想看看都做不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明月瞳孔一缩，被勾起了浅藏的回忆，一股难言的罪恶感在心底滋生，不自觉手指微蜷。 　　菜早已上齐，姜余拿起筷子左右看看，满意点头，招呼道：“可以吃饭了，今天点了不少，小小奢侈一回。” 　　许明月听从了他的话，把注意力放到桌上。 　　面对着香气勾人的菜肴，她竟是没了胃口，只得干咽了两下，蹙眉拿起筷子，动作僵硬地往碗里夹菜。 　　思维越来越沉重，呼吸也不由发紧，周遭的人声与色彩逐渐被吞没。 　　她恍然发现，那个被刻意忽略的事实，如同一柄短刀，一直深扎于心脏的某一处，平淡琐碎的掩盖之下，它只是变得不那么显眼而已。 　　当注意到它的时候，随着心脏的跳动，它便往里一分一分的挪入。 　　最为关键的是，让她疼痛的并非事实本身，而是刀柄上紧紧握着的那只手，她自己的手。 　　真实情况完全不是姜余想象的那样，他不懂。 　　——我骗了他。 　　饭桌上，姜余一边吃饭，一边说着无关的话题，许明月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筷子，尽量不让它颤得过于明显。 　　“今天其实还有个事要和你说。”对面传来话音。 　　许明月整个人仿佛倏地解冻，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下方，淡淡道：“你说。” 　　“这个升职，代表着我以后不仅要操心自己的工作，还要担起很多其他的责任……”姜余语气有些犹豫，断断续续道：“所以，以后加班可能少点，但会有别的应酬……周末可能也要忙。” 　　许明月顿了一下，轻声应了句：“知道了。” 　　这就过关了？ 　　姜余表情错愕，静静把筷子放下，凑近了些，说道：“但是这个话题我们讨论过，我工作部门在山上团建那一次，我记得当时你的态度是反对这种事的。” 　　“我知道。” 　　“但你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而且升职的事从本质上来看……” 　　许明月像是遇到了难以说出口的字眼，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本质上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没有资格去任性。” 　　她揉皱了衣角，吞吞吐吐道：“注意别太辛苦就行。” 　　听完一席话，姜余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却是完全忘记刚才她说的话，只有难言的悸动在胸膛里回荡着。 　　“有你真好。” 　　他一字一顿地吐露心声，随后毫无征兆地伸出双手，覆在她脸上。 　　一刹那，怪异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像是水迹消散，如同果冻，变得冰凉弹手。 　　许明月的下颌被他手指勾住，只是轻轻一抬，现出弥漫着水雾的褐色眸子，嫩唇被她咬得发白，呼吸轻得听不见。 　　姜余的心脏被猛地攥紧，愕然道：“你，你怎么哭了？” 第25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因为喜欢 　　相处这么久，两人都尽心尽力维护这段感情，从没有什么要紧的矛盾，更妄提激烈的冲突。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滴眼泪都显得格外突兀。 　　见到许明月脸上的泪痕，姜余转眼就慌了神，二话不说，赶忙换到对面坐下，小心翼翼道：“工作那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假如你不接受的话，我明天过去和蒋柯说一声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问题。”许明月有气无力道。 　　姜余听到不是自己的问题，伸手将她轻轻揽到身侧，低头问：“那你怎么掉眼泪了？” 　　“我没有。”许明月当即否定，下意识地在眼角抹了一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身形又瑟缩了些，“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 　　许明月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刚提起一点说话的力气，望见他的认真模样，还有那双眼底的关切神色，感觉心脏上的那把短刀像是又扎得深了些，顿时呼吸一滞，张着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难受得紧，太多的话无法和他说，明知那是毒药却只能藏在心里。 　　飞升就飞升，怎么还让她变成了女人？ 　　起初是命运的玩笑，历经无比自然的日常，一路到了如今，这个玩笑的代价已经太过沉重，沉重到哪怕是一瞬间的想象，那设想中的偏差像是死死扼住了脖颈，让她陷入近乎窒息的境地。 　　一旦选择绕过这些，再去面对当下的一切，又如同将那种自责的痛苦分散到每一分每一秒，在她心头上钝刀割肉。 　　姜余没有等来后文，却见怀里的人一下一下轻颤起来，像是极力克制着情绪的宣泄，却依旧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哎哎哎？怎么又哭了，我，你……” 　　他话都说不利索，连忙抱紧了些，前后不过一小会，许明月又莫名安稳下来。 　　“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姜余趁机问道。 　　许明月感觉浑身冰凉，思维都冻木了，下意识朝他温暖的怀里挤了挤，细声道：“有，带我回家吧。” 　　“好。” 　　姜余立即应下，叫来工作人员结了账，要不是见她走路尚且不成问题，甚至想一路抱回去。 　　两人来到路边，姜余感受到怀里那人紧紧贴合在他身侧，心中情绪难以道明，焦急地一遍一遍望着远处。 　　买车的事，还是要尽早。 　　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暮色昏黑，街头依旧盘踞着燥热的空气。 　　不过几分钟，许明月的背上也汗湿了，即便如此，她始终没有撒开手，仍旧固执地待在原处。 　　彼时的蜜，此时的砒霜，可这砒霜也是她唯有的东西，不能丢。 　　“车快到了。”姜余轻声道，用手拨弄一下她额前的湿发，聊起了无关的事：“今天咱们回去还练剑吗？” 　　“……休息。” 　　“家里冰箱还有酸奶，冰冰凉凉的，回去给你喝？” 　　“嗯。” 　　姜余笑了笑，眉间愁意散去少许，看见娇小的身影紧紧贴合在自己身上，终于冒出了一丝旖旎的微醺感，温声道：“我喜欢你。” 　　“……” 　　刚表白一句，沉默毫无预兆袭来。 　　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姜余心里一紧，理智像是着了火，慌乱的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很快又被他通通压下。 　　什么都不要想，这个时候就该稳下去，起码自己心态要坚定。 　　他四看一眼，急迫地想要找到新的话题，找寻无果，又仰头看向上方，只见市区里的夜空星光黯淡，那月亮也不知去了何处。 　　聊什么，聊什么好，快点，快点想出来新话题啊。 　　所有纷乱的念头，骤起的风浪，在一滴咸湿的泪滴落到他胳膊上的时候，忽然烟消云散，无波也无澜。 　　姜余缓缓蹲下身，平视看去，许明月用力咬着牙，眼里闪着泪光，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都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 　　后面的话，全被泪水模糊掉，被她抵在唇齿间，生生咽了回去。 　　“我在这里。”姜余抽出纸，边细心擦拭，边重复道：“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从始至终，他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不是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而是陪伴。 　　车到了，一路无言。 　　穿行在霓虹斑斓间，车厢里流光不歇，直至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 　　许明月从车上下来，大概是心神疲惫，双脚刚沾地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还好被身旁人及时稳稳牵上。 　　“回去你先洗澡。”他平静道。 　　“好。” 　　许明月刚应了声，忽然身形一轻，被搂腰抱起，腾空后愣了一瞬，急忙劝他：“周围有人，你先放我下来……” 　　“你累了。” 　　“我可以自己走路。” 　　“你累了。” 　　姜余只是机械地重复，侧目朝她一笑，步子不停地往家走。 　　走上小半程，泛起的羞意也逐一消散，破罐子破摔的许明月干脆扭了扭身子，面朝他的胸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啪嗒。 　　一滴汗珠掉落，滴在唇瓣上，她恍惚间舔了舔，是咸的，又怔怔向上看去。 　　早上没剃干净的胡子，到了晚上，已经初具规模，在那人的下巴处细密成了片。 　　姜余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问道：“看我，还是在看星星？” 　　礼物。 　　这两个字没由来的在脑海里浮现，许明月回忆片刻，想起了当初那晚，两人在姜妈家门前乘凉，在星空底下的那番对话。 　　数百上千年的奔赴，穿越无尽空虚的宇宙，最后在彼时彼刻，与她视网膜相会的星光，点缀了夜空，又赠到她眼底，恰如礼物。 　　她思忖一会，白皙的手举起，在他下巴轻轻抚过，微微扎手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一时让她着了迷。 　　总是会喜欢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他身上的味道，比如那股缺心眼的傻劲，又比如凌乱的胡茬……明明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习惯之后，偏偏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 　　大概，不是他变成了别的样子，而是这喜欢在不讲道理地与日俱增。 　　两人的家已经遥遥可见，许明月的情绪逐渐安稳，姜余意识到下巴的瘙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做些什么。 　　“摸我下巴干什么……哦，我没弄干净是吧，回去就剃了。” 第26章 第一百九十章 情浓句短（2766） 　　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永远不知情。 　　许明月的手指在他下巴摩挲而过，只是在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就又难受了一分。  　　“我们快到家了。”姜余望了眼前方，略作思考，“要做好事就做到底，我干脆给你抱回家得了。” 　　话是这么说，他把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完全没有撒手的意图。 　　许明月刚想开口，见他这样，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任由他去，直到进了家门这才双脚沾上地。 　　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家中一片昏黑，伴随咔哒一声，转眼变得灯光通亮。 　　姜余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扯来纸巾擦了汗，活动了几下胳膊，朝她说道：“你先去洗澡，我把烤鱼送房间里去。” 　　许明月轻轻点头，作势要走又被他叫住。 　　姜余挠了挠头，支吾道：“那个……等会洗了澡，咱们去你卧室聊聊吧，有什么事尽量和我说说，自己憋着不好。” 　　“好。” 　　许明月心绪一沉，声若蚊蝇地应了声，头也不回就往卧室走。 　　一想到还要继续欺骗下去，就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生起，使她浑身冰凉。 　　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并不难，临时编出来一个不存在的故事，对方肯定不会多想，这事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但那是姜余，是她最在乎的人。 　　…… 　　卧室里。 　　空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冷风吹扫过后，给这盛暑的夜晚带来难得凉爽。 　　姜余四仰八叉地趴在铺着凉席的床上，背后一片被他捂热了，当即翻了个身，仰面怔怔看着上方。 　　片刻后，他忽然转头看向那边苗条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下了床，踩着拖鞋一路奔出了房间。 　　许明月白嫩的胳膊露在外头，双手撑在床尾，一下一下地轻晃着腿。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递来一瓶酸奶到她面前，“刚都答应你了，差点忘了这茬。” 　　“谢谢。”许明月小声嗫嚅，接来酸奶。 　　两人洗完澡到如今，已经过去接近二十分钟，坐在这卧室里始终没人说话，她都怀疑姜余是不是忘了。 　　直到这一瓶酸奶喝完，吸管发出见底的空响，身侧那人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手里的酸奶盒被捏得略微变形，许明月迟疑一会，出声问道：“你不是要和我聊聊么？” 　　“啊，那个事啊。”背后那人恍然一瞬，“我后面变主意了，不太想聊了。” 　　许明月猛地转身，视线盯着他，“为什么？” 　　“你愿意说的话早就说了，虽然我很好奇，但更重要的是该怎么让你开心起来。”姜余朝她一笑，继续望着天花板，“我刚才就是琢磨这事去了，暂时还没想出个好办法。” 　　许明月愣了愣，随后陷入无言。 　　巧合的是，她早就想好了骗人的理由，却也怎么都做不到对他说出口。 　　沉默间，姜余又换了几个躺姿，左思右想，始终没有得出个好办法，烦躁地搓了搓脑袋，忽然灵光一闪，直直坐起了身。 　　“哎，要不我帮你做点什么？”他转头看向许明月，立刻挪过来身子，上下打量一眼，“我给你按按摩？” 　　许明月幽幽瞥他一眼，“算了吧。” 　　之前那一路抱回家就够累的了，还按个什么摩？ 　　姜余没有气馁，视线如同雷达一般在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小手上。 　　“你这指甲……长出来了一点，我帮你剪剪？” 　　“这有什么可剪的？”许明月下意识反驳。 　　她抬起手看了看，只见红润的指尖上，指甲不知何时向外生长了一小截，于是略微心虚地把手缩回，“不用你来，我可以自己剪。” 　　姜余对此充耳不闻，颠颠着出去找了个指甲剪，洗干净后捎了过来，一把抢来许明月的右手，笑呵呵道：“放心吧，今天就让我伺候你。” 　　许明月拗不过，只得顺了他的意思，安安稳稳坐在床尾。姜余弯腰瞅了会，感觉有点费劲，索性半跪到地板上，这下高度正好，拿起指甲剪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短短一截指甲被剪开。 　　许明月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己没有流血也没疼，蓦然有些微窘。 　　姜余始终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从一开始，他就全神贯注在手头的动作上，能分成几段剪下的指甲绝不一口气解决，力保不出任何差错。 　　过了五分钟，才不过将一只手的指甲剪好。 　　中途休息，疲惫感涌上来，姜余伸了个懒腰，抬眼看见许明月一脸认真，疑惑道：“你在想什么呢？” 　　许明月终于等到机会，二话不说就俯身下去，用力啃咬在他嘴唇上，湿热的鼻息变得紊乱，含糊不清道：“你知道吧，我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 　　话音刚落，许明月感觉一股蛮横的力道袭来，只是不服输地抵抗片刻，很快被他挤进上下齿间，似是探到了什么甜美芬芳，在其间一点点耐心寻找，没有留给她任何藏私的空间。 　　缠绵许久，两人倏地分开。 　　许明月双手撑在他胳膊上，秀气的小脸上留有潮湿的痕迹，眼眶里尚有泪水在酝酿，她有些压抑地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其实很想和你说，但我做不到……” 　　姜余用手替她擦了擦，语气平静地说：“假如说不出口，可以先试着说出一小部分。” 　　许明月被他的温柔行径触动，反而感觉更加堵得慌，含泪望着他说不出话。 　　你要是会读心术该多好？ 　　坚持不到一会，她身形微颤一下，像是心脏上的那个窟窿被情绪填满，再也压抑不住发泄的冲动，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只能慌乱地不停抹眼泪。 　　姜余伸手将她揽了过去，轻轻地拍着背。 　　时间渐久，怀里的人抽泣声逐渐微弱，抬起了头，双眼失神地看着他，“我感觉……自己好像骗了你。” 　　“没关系。”姜余双手覆在她的肩上，将整个人揉进怀里，“我大概猜到了是这种情况，只要我问你几个问题，答案是我想要的，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许明月深呼吸几口，尽力让呼吸平稳些，随后点了点头。 　　“你喜欢其他人？” 　　“没有。” 　　“你难过的那件事，对咱俩共同的未来有影响吗？” 　　“也没有。” 　　“你曾经做过伤害我的事？” 　　许明月顿了顿，缓缓低下头，“是的。” 　　姜余眉毛挑起，笑道：“哎哟，你不会把我绿了吧？” 　　许明月愣了一会，脸上急得通红，赶忙拍他一下，“怎么可能？！”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姜余嘿嘿一笑，在她头上揉了揉，靠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 　　许明月眼圈微红，鼻子一抽一抽的，“这和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念一遍就知道了。” 　　“为什么？” 　　“我喜欢你，这是四个字，我爱你，只有三个字，句子越短，情感越浓。” 　　胡说八道说了一通，姜余又握上她的左手，继续剪起了指甲，低头认真一会，忽感耳边瘙痒，细软嗓音随之而来。 　　“爱你。” 　　比三个字更短的，是两个字。 第27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多加亿点点糖（2866） 　　自从夏天到来后，中午的书店很少能见到顾客。 　　即便有人，也多是进来蹭空调的路人，这一类人，面子薄点的，多少还会点一杯咖啡，然后理直气壮地在阅览区坐一下午，更多的人只是匆匆进来，揣着手机，面露三分笑地问一句wifi密码，又匆匆消失在书架间。 　　许明月冲泡咖啡的手艺，已经在顾客群体里收获了不少认同，其中不乏书店的老顾客，至于这赞许中是否存在好心勉励的成分则不得而知。 　　今天的这杯咖啡免费，等着喝的那位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她认真按照以往的步骤操作，同时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手法。 　　另外，略施心机地多加了亿点点糖。 　　送到阅览区，对方正有模有样地翻着手里的书，注意力转瞬就被她吸引去。 　　“哎，泡好了啊，我试试哈……噗，怎么齁甜齁甜的？” 　　反应不出所料。 　　“不应该呀。”许明月一脸无辜，“这咖啡大家都说味道不错，你一口气多喝点，细品细品？” 　　“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对方将信将疑地又喝了一大口，面色猛地一变，“噗——就是很甜啊！” 　　“应该是你的味觉出问题了。” 　　许明月撂下一句十分笃定的结论，随手解开围裙，信步朝着书店门口走去。 　　前后不过一分钟工夫，柜台前出现了一道让她感到意外的身影。 　　那人身穿素色长裙，挎着一个布袋包，正四处探望，见到许明月后，娴静的面庞绽开笑，顿时鲜活了起来。 　　“你好，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小夏老师。”许明月愣了一下，把围裙放到柜台上，“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过来感谢你帮忙介绍那事，顺便到书店坐坐。”夏乔给她展示了一下怀里的书，“上次买的书连一本都还没看完呢，我打算今天在这看看。” 　　许明月礼貌一笑，替她指了方向，“欢迎欢迎，你去里边坐坐，那儿凉快。” 　　“不急，我先点一杯咖啡吧。”夏乔注意到墙上的字样，顺势放眼看去。 　　“你要喝什么，这边墙上都有写。” 　　看过一会，夏乔陷入了选择困难症，纠结来纠结去，干脆把问题抛给对方，温和笑道：“都可以的，来一杯你趁手的就好。” 　　“哦好，你去阅览区那边等会就行。” 　　许明月把围裙拿来系上，当即往隔间那边走。夏乔往上提了提布袋包的肩带，回望一眼，转而一头扎进书架间。 　　慢步走在暖黄灯光下，两侧深色书架上的一排排纸籍，散发着难言的安宁感。 　　这家书店真的很符合她的口味。 　　店内的温度恰到好处，店主藏书的品味也正合心意，不论是阅览区角落里那只犯困的猫，还是踩起来发出细微嘎吱声的木地板，这里的一切都与几十米外的燥热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乔挎着包漫步着，轻轻呼吸一口，不由心神放松。 　　“呼噜噜——噗！” 　　前脚刚从书架间探出来，后脚还没动，侧旁传来一声突兀的声响，惊了她一哆嗦，一脸木然地望了过去。 　　只见阅览区里坐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手捧一杯咖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明明只是一杯咖啡，他的嗓子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脸颊鼓鼓的喝不下去，只是努力不让它从嘴里喷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夏乔意识到自己审视的目光过于直白，慌乱移开视线，噔噔噔几步挪到远处的另一头坐下。 　　她不紧不慢地把随身物品放下，整齐叠放在一旁，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忽然想起等会还要从许明月手里接来咖啡，又往前挪了挪，婉约从容地端坐在沙发上。 　　安静不过一小会，那边举止怪异的年轻男人不知怎么的，又突然低声咳嗽了起来，急急忙忙包从里找出来一瓶矿泉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动静并不大，奈何书店本就安静得很，想不注意到都难，夏乔偷偷瞄了一眼，却见那人喝完水后就拿出笔记本电脑，手旁一本书也无。 　　真讨厌，又是个来书店装格调的…… 　　她微微皱起眉，收回目光，手捻着书页沉静阅读。 　　伴随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许明月端着咖啡过来，轻轻放在桌上，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随之弥漫开。 　　“你的咖啡，慢慢喝吧。” 　　“谢谢！” 　　夏乔端起咖啡细嗅一番，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原本她没对这杯咖啡抱有有太大期待，可如今仅是一闻心里就有了底，这咖啡质量估计相当不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轻啄一口，一股浓郁绵长的香甜在唇齿间晕开，如同她期待的那样。 　　夏乔轻闭双眼，尚且在回味上一口咖啡的余韵，身旁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我喝完了，你收走吧。” 　　“你，你还真全都喝光了啊？” 　　“毕竟是你做的咖啡，不就是喝么，很难吗？” 　　“……行。” 　　“哎，不是，我得再反馈一遍，你这咖啡真的过于甜了。” 　　咖啡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许明月没有回复他，带着空咖啡杯消失在书架后。 　　夏乔觑了眼那头的男人，陷入片刻思索，随后表情释然。 　　刚才的寥寥几句话，让她不仅印证了先前的猜测，更是有了新的想法。 　　这个男人并不只是举止怪异，恐怕还是个别有居心的家伙，来这里的动机并不单纯。 　　这很好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像他这样，追到许明月上班的地方死缠烂打，多少有点令她感到不齿。 　　夏乔捋了捋头发，双手端来咖啡刚要抿一口，见到一旁那人正望着自己手里的咖啡，不由怔住。 　　“……你，你好？”她试探地打了个招呼。 　　“你这咖啡，和我的咖啡一样，哈哈。” 　　“昂，是啊。” 　　那人话锋一转，脸上带着莫名的笑，问道：“你和许明月认识？” 　　“嗯，算是吧？” 　　“嚯哟。”他笑得更厉害了，“你就是她那个新朋友啊？” 　　夏乔闻言心里一紧，莫非这人还是个跟踪狂，天天在暗地里偷窥许明月？ 　　还没等她斟酌出回复，那人随意摆了摆手，道：“你喝呗，你喝你的，不用管我。” 　　“好，好的。”夏乔笑得勉强。 　　不过一会，那人又开了口，这次的话题更是让她又害怕又摸不着头脑。 　　“哎，朋友，我问你个事——你这咖啡，它甜吗？” 第28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加冰正常甜果茶 　　身穿长裙的靓丽身影，一手攥着肩带，踩着小凉鞋出了门，在盛夏的灼目艳阳下，留下一串慌乱的沓沓声，又转眼被聒噪的蝉鸣声掩盖。 　　“奇怪，怎么突然回去了……” 　　许明月目送夏乔离开，小声嘀咕了句，转头就瞧见姜余坐到了门口的座位，摸着下巴出神，面露思索神情。 　　“你不在阅览区那边陪烤鱼吗？” 　　“算了。”姜余看她一眼，“坐这挺好的。” 　　“里边凉快一些。” 　　“没事。” 　　门后的阴影中，姜余换了个坐姿，仰头看着天花板。许明月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吊灯从顶上垂下来，不由心生疑惑。 　　她起身趴到柜台上，纤细指节一下下叩击，眯眼打量许久，慵懒问道：“姜老师，在想什么呢？” 　　那人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许明月轻轻哼了一声，从柜台后绕出来，不动声色坐到姜余身旁，手撑着脸颊，歪头注视着他。 　　过一会，姜余感觉手背有点酥痒，转头看去，许明月颇有兴致地捏着他的手把玩，那道细长的剑伤疤痕被她不停摩挲。 　　“我喜欢你的手，你的手心很热，还有一点点粗糙的感觉。”许明月头也不抬，认真评价道。 　　“有点痒。” 　　“哪儿？” 　　“这里。”姜余手指动了一下，“这个疤被碰的话，会痒痒的。” 　　许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冷不防地倾身下去。姜余感觉手指关节处被两瓣柔软抿住，等罪魁祸首抬头一笑，大大方方看过来，他整个人顿时陷入错愕中。 　　“你亲我手干什么？” 　　“把你拉回现实。”许明月理直气壮。 　　“我，我刚才……” 　　“你刚才在神游天外。”许明月抢过他的话，“我都好奇问你了，结果你还不愿意告诉我，这样不好。” 　　听到这句话，姜余心头一沉，叹了口气，怅然道：“我觉得吧，我的味觉好像真的出了问题。” 　　“呃。”许明月的小脸腾地变红，赶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刚才问人家的咖啡甜不甜，她说很正常，只是一般般的甜——明明是一样的咖啡，轮到我来喝，居然感觉齁甜齁甜的。”姜余顿了顿，感叹道：“回想一下我对辣的喜好，可能有点偏执了，导致我和正常人的口味出现了巨大的偏差，果然什么东西都应该适可而止……” 　　“唔唔唔——” 　　旁边传来压抑的怪异声响，他闭口看过去。许明月双手捂着嘴，大概是过于用力，连眼角都闪烁着泪花。 　　“……我感觉有哪里不对。”姜余狐疑地说。 　　许明月没法开口，只好用力点头，努力憋着笑。 　　姜余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举着手指朝她哆嗦了几下，还是没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恁娘，千算万算，没想到是女朋友干的好事。 　　吭吭哧哧好一阵，他毫无征兆地站起身，吓得许明月还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身形瑟缩，却见他只是踱步转了两圈，撂下一句‘你等我回来’，迈着大长腿，几步就出了书店。 　　十分钟后，前门被突然推开，卷来一阵燥热空气，姜余额头冒汗，手提一个塑料包装袋，伴着咚的一声闷响，被他放在桌上。 　　许明月支起身，注意力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去，惊喜道：“你买了奶茶？” 　　“我买了两杯果茶回来。”姜余从袋子里一一拿出来，码放在桌上，“一杯常温，一杯加冰。” 　　“我要加冰的。”许明月不假思索。 　　“那可不行，你今天来例假，只能喝常温的。” 　　“我提前吃了止疼药。” 　　“那也不行。” 　　“你这是报复。”许明月幽幽地说。 　　“哪能啊。”姜余嘿嘿一笑，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我身为红旗下的接班人，做事坦荡，绝不弄虚作假，这都是为了你好。” 　　狗东西，你接着编，有本事给我接着编下去。 　　许明月白皙小手攥成拳，不忿地盯他好一会，忽然眉毛一挑，眉开眼笑地说：“我去隔间拿玻璃杯过来，用那个喝更好。” 　　“嗯？”姜余往盖上插吸管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觉得有诈，但已经来不及发表反对意见。 　　许明月一路脚步轻盈，带回来两只透明玻璃杯和一双筷子，笑眯眯地送到他面前。 　　“咱们一人一个杯子，这样喝更有那什么……更有氛围感嘛。” 　　“这样喝还得不停往里倒，不嫌麻烦？”姜余试探地问。 　　他感觉有种阴谋环绕的气息，但拿不准具体是什么，只好和她对着干。 　　“这有什么，又不是一口气喝完。” 　　许明月轻描淡写略过这事，伸手拿来自己的那杯果茶，揭开盖儿往玻璃杯里小心翼翼地倾注。 　　片刻后，她朝那边问：“你怎么不动？” 　　闻言，姜余将信将疑地动起来，手握玻璃杯，把果茶倒进去，接着又拿来筷子，夹上几颗冰块，咕咚一声便落入杯中。 　　一杯果茶的三分之一被成功转移到玻璃杯中，口感不变，凉爽依旧，事件发展平淡得出奇。 　　姜余瞥了一眼她，刚打算喝一口，像是潜意识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住。 　　……等会，不对劲。 　　玻璃杯被他哐的放在桌上，双眼瞪圆了，那侧的许明月正昂着纤细的脖颈，咕噜咕噜长喝了一口。 　　那只透明玻璃杯里，出现了一颗突兀的冰块，一浮一沉间，显得有些俏皮。 　　待她放下杯子，姜余无可奈何地问：“你从哪弄来的？” 　　“哦，你才发现呢？” 　　许明月眼睛眨巴两下，回头望了眼隔间的方向，“店里要做咖啡饮品，本来就有冰块啊。” 　　“那你是怎么带出来的，你刚才明明手里……” 　　“当然是含在嘴里。”许明月狡黠一笑，舔了舔唇，又举起杯子，提议道：“先不说这个，我们碰一杯？” 　　“哎，行吧。” 　　姜余无奈同意，抬眼看去，忽然怔住。 　　那侧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得明朗，不掺杂一丝杂质，玻璃杯被她举起，阳光似是沁润在其中，青绿色的果茶荡漾着，冰块发出悦耳的啷当声。 　　“你愣着干嘛？” 　　“噢噢。” 　　姜余回过神来，心中情绪难言诉说，外显到脸上，便成了掩不住的笑意。 　　他将杯子送了过去，她将杯子递了过来。 　　半空中，两人的玻璃杯轻轻碰一下，随后各自仰起头，任由冰凉可口的果茶淌入唇齿间。 第29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两个穷侠（2966） 　　知了知了的叫了半天后，蝉也似是累了，陷入短暂的休憩，许以来往归家的人一个温和平静的黄昏。 　　当卷帘门在一阵响亮的咔啦声中被放下的时候，西边的天空早已被夕阳晕染成一片熟透的红，在近处，门前连排的梧桐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悄然生长。 　　一旁的书店门口，两道人影轻轻晃动。 　　姜余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把衣服掸了几下，颇为得意地说道：“我都说了不用那铁杆子就能关门，你还不信。” 　　“行了行了，知道你个子高了。” 　　“不是这么肤浅的道理，我只是单纯就事论事……” 　　“闭嘴。”许明月出声打断，顺手把钥匙递给他。 　　姜余接过来钥匙，串在手指上转了两圈，纠结到底该塞哪个裤兜里，随口问道：“你怎么不自己拿着，万一我忘了给你，明天你怎么开门？” 　　“今早上有人让我穿这条高腰的短裤出门，我知道是谁，但我不说。”许明月语气冰冷。 　　姜余噎了一下，把钥匙塞兜里，默默跳过这个话题。 　　这条能露腿，又不至于冷着，保暖和美观两手抓，就是没裤兜…… 　　随着两人越来越忙，周日变得愈发珍贵起来，难得这么一天，待在家里难免有些奢侈。 　　下午喝着果茶的间隙，聊起晚些时候的事，姜余提议出去吃饭看电影，许明月说好，计划就此简单定下。 　　地址还是在上次的商场，离书店稍远，不过两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以牵着手一起慢慢走。 　　在琴城生活的日子渐长，如今报一个附近的街名或者地址，许明月已经能够指出大概方向。 　　毕竟不是路痴，也不是辨认方向基本靠前后左右的南方人，至于那种四年下来，分不清学校东西南北方位的大学生……哎，好像还是挺多的？当我没说。 　　三个家，一间书店。  　　对于许明月而言，桃园西路是一个特别的名词，所有熟悉的地址被它串在一起，如同结绳计数的古代人，这一根有些粗糙的麻绳上，磨去了她生活中绝大部分平淡的日子。 　　最后，回忆沉淀，往事遥远。 　　行至中途，路过两人家住小区的对面，许明月望了一眼那侧，牵着身旁人的那只手稍稍用力，手指紧紧叩住。 　　“我妈说他俩明天就回来，现在已经在机场附近住下了——这人年纪大了，没个十年快成老太太，拜个佛还挺能蹿的，也不知道许的什么愿。” 　　姜余把手机放下，目光落向街旁的车流，忽然转口提起另一件事：“我觉得咱俩还是得尽早有个车，方便。” 　　“方便什么？”许明月问。 　　“买了车的话，我上班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少了，每天都能跟你多待会，这一年三百六十五下来就不少了。”姜余答道。 　　“然后呢，假如咱俩有空，有车后就能去更远的地方玩。” 　　说着，他张开五指，一个接着一个掰下去，“再然后，平时出门逛街，看电影这些的也不用光靠走，另外紧急情况下，有辆车跟没车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理由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许明月听了直点头，压根没打算反驳。 　　等这人数清楚自己具体有几根手指，她轻轻一笑，很自然地说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要买车就买呗，我当然支持你的决定。” 　　“那可不行，我的账户里又不只是我自己的钱，还有你的钱。”姜余两眼一瞪，神情认真，又接着说：“你自己辛苦劳动赚来的钱，我怎么可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这是基本的尊……” 　　话说一半，许明月云清风淡地瞥了他一眼，双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声对视间，他转眼就心领神会，把嗓子眼里剩下的说辞咽了下去。 　　——不用分得那么清，我信任你。 　　关于车的事，经过此番对话后也就不用再多说，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标。 　　从走去商场的路上，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话题顺理成章地过渡到钱的事上，越聊越没完，令两个年轻人愁得想叹气。 　　赚钱本身不算太难的事，生活却是复杂许多。 　　吹着冷气吃火锅，火锅店里，桌上的鸳鸯锅泾渭分明，一侧鲜红扎眼，一侧乳白清淡，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哎，你说这钱，这么一算，想买个车至少得存到明年，想要保证有足够的现钱应急，又得再拖一年……” 　　姜余难得吃饭不积极，一双筷子夹在手上指指点点，就是下不去，嘴里的话却是一串接着一串往外冒。 　　他左思右想，想用身边的人作为例子，突然一激灵，惊诧道：“我滴个乖乖，我这一想，咱们这周围的人也忒富了——你看蒋柯，富二代，开公司的，这就不提了；小姨她本身也就是个小资水平，结果她男朋友是弄金融的，一辆车小几百个数……嘿，就我一个穷？” 　　许明月静静听他唠个没完，眉毛一动，淡定地插了句：“不是你穷，是咱俩穷。” 　　“嗯，咱俩穷，是穷没错……”姜余仰着头，陷入喃喃自语。 　　之前还觉得自己本科学校不错，学历算是有点含金量，现在工作也稳定，又提了两级，在同龄人里算是拔尖儿的那批。如今这么一比，则完全不够看，且不提经济自由，想买辆正儿八经的车都费劲。 　　他突然想起两人初见时，许明月冷不防说的那句‘穷侠’，感觉更扎心了。 　　苦逼打工人哪。 　　“你非得和他们比，那当然不够看了。”许明月不在意地撇撇嘴，倒是第一个想通了这事。 　　她夹起自己锅里煮熟的肉往红汤锅里涮了一下，送到那边失魂落魄的人碗里，淡淡道：“我们有自己的日子，能赚多少就是多少，不急于一时，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就最好了……” 　　“你说的有理，我现在挺开心的。”姜余恍然。 　　臭傻子，哄起来也是真的容易。 　　许明月轻轻哼笑，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随后将发丝挽到耳后，自顾自吃起来。 　　姜余嘿嘿一笑，感觉自己又活了，伸展一下身子骨打算开吃，低头瞅见碗里的景象，笑容顿时变了形。 　　好家伙，满满一碗肉。 第30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姜余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一双筷子飞快扒拉。许明月倒是吃得差不多了，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眯眼注视着他。 　　嘶—— 　　小腹迟来一阵钝痛，让她眉毛微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有了止疼药，来例假不再像当初那样难熬，可这药也并非万能，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道理是都懂，怎么这人就什么事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 　　许明月心里一阵莫名烦躁，有几分不讲理的忿忿不平，也有几分是对这疼痛的应激。 　　当她意识到对面那个人变得面目可憎的时候，哼哼两声便眯上了眼。可这样一来，那若有若无的疼痛顿时更加清晰，如同无数细针搅动，不依不饶地消磨着她的耐心。 　　一会疼一会不疼的，许明月都熬习惯了，对面传来声音：“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电影院那边吧。” 　　她起身晃了两下，若无其事地挽上那人胳膊，随着往外走。 　　一路不紧不慢走过去，周末的影院人满为患，姜余望了眼检票的队伍，拉着她往另一侧走去。 　　“给我来一份爆米花。”他朝工作人员招呼一声，侧看过来，“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许明月摇头，她是真给疼怕了。 　　要是上午来兴许也就同意了，这会肚子闹起了造反，人就老实许多。 　　抱着一桶爆米花，等两人进入放映厅的时候，荧幕上已经放起了广告。 　　票是姜余在网上订的，中后排座位，许明月跟在他身后，顶着一连串的‘借过’声落了座。 　　她往座位里挤了挤，随口问道：“你选的什么类型的电影？” 　　“忘了，名字好像还挺文艺的。”姜余掏出电影票瞅了两眼，看不清，又对着荧幕的光亮，这才认出来上边的字，“啊——这次是武侠片。” 　　“哦。”许明月顿时兴致索然。 　　之前在家里看过这类的电影，给她的感受有些一言难尽。 　　屏幕上那些个身怀十八般武艺的奇人，绑着腿跳来跳去，衣袂飘飘间，轻描淡写地过了十几招，暂且不提那动作如何，观感上是挺厉害的。 　　当时那场酣畅淋漓的斗法结束，许明月兴致勃勃地总结战果，恍然发觉，人没什么事，衣服倒是碎了一地。 　　开打前三句不离家仇国恨，打完后抹个脖子还得墨迹五分钟…… 　　敢情各位都是闹着玩儿呢？ 　　荧幕上的房地产广告尚未结束，姜余把爆米花往中间一放，乐呵呵地等着电影放映，这人倒是不挑，什么都爱看。 　　许明月瞥他一眼，还没等到开场，小肚子反倒是先疼了起来，熬过这一阵，电影终于开始，她稍稍坐直了些，脑海里不断重复一句咒语： 　　不要带脑子看，不要带脑子看，不要带…… 　　片头结束，几个大字一晃而过，入眼画面便是一大群人分成两拨，各自手里拿着怪模怪样的剑，气势汹汹地遥遥对视。 　　许明月怔住，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在双方带头的人你来我往念完一大串台词后，静止的画面倏地一动，尘土飞扬而起，很快乱战成一团，俨然一幅持剑互砍的场景。 　　强迫自己看了一会，许明月深吸一口气，坚持不下去了。 　　假如我有罪，应该由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一个剑道飞升的人看这种菜鸡互啄的场面。 　　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她转头看向另一侧，姜余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有一阵没一阵地往嘴里送爆米花，随着剧情中的起伏偶尔笑一下。 　　昏暗的影院中，荧幕上的一切归于无形，反倒是这个家伙浑身透着光，让她恍惚间着了迷。 　　“你看我干什么？”姜余后知后觉，看了眼爆米花，递过来一颗到她面前，小声问道：“你不吃吗？” 　　许明月愣了一下，随即如同雏鸟轻啄，小嘴张开，轻轻含了进去。 　　过上一小会，姜余专心看着电影，想要伸手拿爆米花，却怎么也掏不着。 　　正此时，他的耳侧吹来丝丝热气：“借你手用一下。” 　　没等他作出反应，身上多了一桶爆米花，左手也被一只小手牵走。 　　一阵窸窣过后，直直探到了许明月的衣服里，感受到来自手掌上的冰凉柔软，姜余陷入错愕。 　　“你，你干嘛呢？” 　　“肚子疼。” 　　许明月闷闷应了声，小腹被他的手心一贴，热意渐渐沁入肌肤，微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开。 　　这下舒服多了。 　　她闭眼歇息一会，疼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向姜余的时候，这人正看着这边，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 　　“你别看我，接着看电影呀。”许明月心里一惊，佯装自然地低声提醒。 　　姜余摇了摇头，看着面前局促的许明月，呼吸不经意间变得灼热。 　　经过这些时日的投喂，原本那过于纤瘦的身形曲线变得圆润了些，清冷的面庞也温和许多。 　　嘿嘿，包子。 　　他念头一动，被制住的那只手五指张开，在软乎乎的小腹上握了一下。 　　许明月的腰侧被这大胆的动作略微牵动，一股酥麻的刺激感如同电流传来，惊得她面色一变，赶紧捂住了嘴。 　　荧幕上正巧播放到激烈的打斗场景，震耳的声响掩去了那一下含糊不清的娇哼声。 　　缓了许久，许明月感觉无恙，慢慢松开双手，狠狠地握拳朝他比划两下。 　　——你丫的。 　　一片黑暗中，她对了个口型，转头看起了电影。 　　安安稳稳到最后，放映结束，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是接近十点。 　　随着人群出来，两人站在路口等车，很自然地聊起剧情。一番交流过后，彼此猛然发现，你看了前半段，我看了后半段，你说你的恩怨情仇，我说我的高潮跌宕，互相对不上电波。 　　这么一合计，得了，基本等于白看。 　　姜余回想了一下那段旖旎经历，觉得不亏，笑道：“你脾气可真好，来姨妈也没见你朝我撒气。” 　　许明月嘴角一抽，拳头硬了，“我不是不想，只是憋着没吭声。” 　　“怎么能憋着呢？”姜余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一本正经地说：“越是特殊时期就越要小心，还是骂一骂比较好。” 　　什么毛病，还真喜欢挨骂的？ 　　许明月瞪他一眼，小声嘀咕：“变态。” 　　“哎，骂得好。” 　　姜余果断竖起大拇指，露出满脸欣慰的笑。 第31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南北（3066） 　　多雨江南。 　　不过是晨光熹微的早上，濛濛细雨便已下了好一阵，天地似是掩上了一张疏薄的轻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雨水落在露台上，发出不急不躁的啪嗒声，又慢吞吞地汇聚到水槽淌落。 　　在房屋低矮的市郊，斑驳可见几片菜田。旅馆房间，栏杆边，姜爸手拿着一支烟，长吸一口后徐徐吐出，沉默眺望向远处。 　　自从染上抽烟的毛病，他就喜好用左手拿烟，到如今，这个习惯已有几十年。 　　一个零资历零背景的年轻教师，初到琴城，教的是物理。负责带他的老教师年龄大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稳退休的想法，对他的事情并不上心，能敷衍则敷衍。 　　搪塞的次数一多，姜爸便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于是，家中多了一块小黑板。但凡有空，他右手捏着粉笔，左手夹着一只烟，时而翻动满是字迹的备课本，对着空白的墙壁自言自语。 　　岁月蹉跎，房间里不再烟雾缭绕，那个青涩的年轻教师也随之消散不见。 　　往事回想，最是醉人。 　　在那最艰苦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跟随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远方。她很自然地理解了这些事，只有到三餐饭点的时候，才敲门轻轻提醒一声。 　　“姜明德……姜明德……” 　　稀疏雨声的底噪中，所有声音都变得悠远绵长，让他这呼唤分不清是幻觉，还是切实的存在。 　　身后的门被吱嘎推开。 　　“……姜明德？” 　　姜爸愣了一瞬，手里的烟倏地消失在雨幕中，回头看见那张面色不善的脸，赶忙解释：“我刚没听见。” 　　“呵呵。”姜妈冷笑一声，招招手，“进来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七点的飞机，尽早过去托运过安检。” 　　“噢，来了。” 　　房间地板上，行李箱敞开放着，要带回去的物品被整整齐齐地摆了个满床。 　　姜爸四看一眼，顿时感觉头大，揉了揉太阳穴，“你来就行了，让我来那不是添乱么？” 　　“那也不能光站着不干事。”姜妈瞪他一眼，过两秒又抬起头，讥笑道：“不过你那烟倒是扔得挺快，动作娴熟哈？” 　　姜爸面色微变，默默弯下腰，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护身符。” 　　“念珠。” 　　“木鱼？” 　　他一边捡一边念叨，语调婉转起伏，话里的味道让姜妈眉头皱起，直直看过来，没好气地说：“那个护身符是开了光的，你别瞎摸！” 　　“臭娘们。”姜爸咕哝一句，把东西扔到夹层里，又拉上拉链。 　　好端端一人，被人家的来历刺激到，非得折腾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满脑子都是些迷信思想。 　　教物理的人，最看不得……嗯，实话实说，那姑娘的事确实挺邪门的，他这教物理的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姜爸拿起一枚薄薄的小牌，翻面一看，眉毛微微挑起，“免死金牌，这你上哪买的？” 　　黑底金字的小牌，花纹乍一眼还挺唬人，仔细一看，其实做工粗糙得很，毛边都没弄干净。 　　“我没买，这是赠品。”姜妈说。 　　姜爸掂量两下，越想越不对劲，不禁脊背发凉，一脸嫌弃，“这拿回去干什么，干脆扔了吧。” 　　“扔了干什么？”姜妈一把抢过去，想了想，“要不给姜余？” 　　“挺好的。” 　　两人相视一看，意见就此达成共识，一枚金灿灿的免死金牌被随手扔进了行李箱，随着姜妈拖动的步伐上下翻动。 　　行李箱磕磕绊绊的被拖到机场，随后消失在传送带的远端。 　　姜妈二人一路过了安检，直到坐上飞机，尚未起飞，她望着窗外，忽然开口：“以后再也不来了。” 　　“什么，我没听清。” 　　“以后再也不拜佛这些的了。”姜妈仰倒在座椅上，神色释然，“信这些没什么用，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好好过……” 　　其实是年纪大了，爬不动山了吧？ 　　姜爸深深看她一眼，抱着双臂眯上了眼，随口招呼：“别和我说话，我睡觉了。” 　　“现在睡个什么？”姜妈略微讶异，推了他胳膊一下，“飞机还没起飞呢，你这会睡着了迟早得醒一次，还不如等……” 　　说着说着，见那人跟木头似的完全没反应，她也懒得继续唠叨，转头朝窗外看去，思绪与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的念头接驳上，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当妈的人都是操劳命，孩子的什么事都通通放在心上，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 　　大概是活该。 　　久久未停的雨，玻璃上划过一道道水痕，航站楼的那些苍白钢铁被扭曲，中间突兀的弯了一截。 　　“啧——” 　　旁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咂嘴声，姜妈回头看去，只见姜爸都快睡迷糊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惊醒，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 　　没一会，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手机，放到耳边接通。 　　“喂，谁啊？” 　　那头顿了一下，略微干哑的嗓音响起：“你快上飞机了？”  　　姜爸认出来是谁的声音，双眼瞪大，顿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过了半晌，干巴巴地说：“昂。” 　　“狗屁东西，一个字要憋这么久？”姜老爷子粗声粗气的，隔着屏幕都能猜到是什么表情，“把手机给小姝，让她和我聊。” 　　姜爸下意识躲开了些，扶一下眼镜，把手机递过去，“我爸的电话。” 　　结果等姜妈接过电话，脸上绽开笑，一句一个爸，两人相谈甚欢，给他看的牙根泛酸，忍不住心里腹诽。 　　头一天还觉得老头脾气好转，其实不然。多待两天就全知道了——这老头压根没变，整天吆三喝四的，看不顺眼就指着他鼻子骂。 　　还好现在骂到一半，他自个就咳嗽起来，不像以前能一口气骂俩小时不带喘气的。 　　一通电话打了许久，等空姐空少在客舱里开始招呼起来，姜妈笑呵呵地匆匆说了几句，这才挂断还给姜爸手机。 　　“我爸说了啥事？”姜爸问道。 　　姜妈没直接开口，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整个人陷进了椅背，随后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没别的，就明月那事。” 　　“成了？” 　　“嗯。” 　　…… 　　…… 　　…… 　　北方。 　　与此同时，于刺耳的呲啦声中，一扇窗被艰难推开，未醒的风涌了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 　　姜老爷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将它放到光线下，认清了上面新鲜的字迹，又对着手机的按键，一个接着一个颤巍巍地按下。 　　不小心按错一个，又不懂如何撤销，只好顽固地从头再来。 　　待那一串数字被逐一输入到手机上，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刚要按下去，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手指悬在半空没落下去。 　　片刻后，姜老爷子转身回到屋里，扯来一张椅子，放到角落的桌边，枯瘦的身形微微躬身坐到其上，随后放眼看向那幅相片。 　　静默中过了许久，他干燥的唇哆哆嗦嗦的，始终没说出话，只是伸手摩挲而过。 　　姜老爷子挨近了些，把手机递过去，眯眼在上边找到拨打键，没过太久，手机里传出嘟嘟声。 　　姜老爷子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可电话并没有被第一时间接通，提示音只是持续不停地重复着。 　　他的心中忽然生起怯意，却是不知道等会该如何开口，更妄提介绍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是等会再想想怎么说，可转眼就忘了个干净，偏偏这会又记起来，还不如彻底忘掉。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电话被对面接通，所有多余的情绪仿若凝固在这一刻，心头不由微微发颤。 　　姜老爷子咽了咽，张开嘴又觉得不合适，斟酌犹豫许久才开口：“……姜余？” 　　不一会，一道细软的嗓音伴着略微电流声传来：“哎，你好，要找姜余是吗？” 　　“你。”姜老爷子顿了一下，试探道：“你是许明月？” 　　“啊对，是我没错，我去找姜余，稍微等一下。” 　　姜老爷子刚要叫住她，想了想又没出声，前后不过几分钟，裤膝便被揉得皱巴巴的。 　　通话那头，一串沓沓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顿在某一刻，许明月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姜余，出来，你电话响了。” 　　“谁啊？” 　　“不知道，陌生号码。” 　　“行，等我洗个手。” 　　忐忑的等待中又过去半分钟，姜老爷子呼吸不稳，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叩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停回响。 　　听到人声后，这焦躁不安的声音转瞬停下。 　　“喂，哪位？” 　　姜老爷子心头一紧，犹豫片刻，缓声说：“我是你爷爷。” 　　此话一出，通话中陷入诡异的沉静。 　　…… 　　琴城，两人家中。 　　姜余拿着电话，愣愣站在客厅中央。 　　不远处的门口，许明月正把脚丫往鞋里塞，看到这一幕，放声催促：“走啦，下楼吃早饭。” 　　她站了起来，纤细笔挺的身躯晃悠一下，猫包被稳稳背在身后，一手推开虚掩的门，又说了声：“时间不早了，边走边打吧。” 　　姜余面色古怪，抬眼看了看她，又看向手机，有些欲言又止。 　　陌生电话，陌生地址…… 　　推销就推销吧，也不是第一次接到了，可你为啥要骂人呢？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喂喂，听不清？”那头没沉住气开了口，重复问道：“听得到吗，我是你爷爷。” 　　姜余满头雾水，盯着手机，越想越莫名其妙，脑门一热便管不住嘴。 　　“呸，我才是你爷爷！” 第32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爱的概率（3166） 　　“你和你爷爷都聊了什么？”当天晚上，姜妈吃饭时不经意地问道。 　　餐桌上响起一声轻咳，她转头看见许明月正垂着头，没有多想，继续等待答复。 　　“他，他问了我一些……生活的事，顺便问了许明月的情况。”姜余断断续续地说。 　　“就这些？” 　　姜余才扒了两口饭，把嘴里的都咽下去，点头道：“就这些，没别的了。” 　　说完又继续埋头干饭，像是饿得不行。 　　“慢点吃。”姜妈提醒他，吃上没两口，又狐疑地看他一眼，“等会吃完饭再聊。” 　　自打今天晚上一见这俩人，她就总感觉有哪不对劲——许明月时不时笑一阵子，这还算好理解，毕竟身份的事快落地了。可姜余就和一个闷葫芦似的，跟以往回家那讨人嫌的臭模样完全不同，老实得令人生疑，像是心里憋着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事要瞒着她？姜妈百思不得其解。 　　饭后，餐桌被许明月和姜妈一块收拾干净，等她俩也坐到桌边，姜余正翘着二郎腿，仰头望着天花板，一旁的姜爸手里多了一杯茶，一边吹着热气，时不时啜一小口。 　　“来谈正事吧。”姜妈手一拍，吸引几人注意力。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的视线在许明月和姜余脸上转了一圈，平静道：“户口的事，我们能帮的都帮了，后边还得你俩过去办好手续——姜余，你爷爷今早上和你说这事了吗？” 　　“说了。”姜余点了点头，“他让我俩下个月过去一趟，把户口弄好，大概待个两三天，然后回来等就行。” 　　“那就好。”姜妈稍稍松了口气。 　　这种需要取巧的事就怕临时变卦，没到办成的那一刻永远不能放心。毕竟牵扯的未知因素太多，人情世故最是多变，隔天就是两码事，谁也说不准。 　　“我那个事，他老人家知道吗？”许明月小心翼翼问道。 　　姜妈闻言神情复杂，和姜爸对视一眼，“本来是没打算告诉他的，但想瞒没瞒住，后边实在没辙只好说了你的事，然后……总之费了挺多工夫，他对你的那些事都清楚，没什么问题。” 　　“你俩咋和他说的？”姜余惊疑道。 　　姜爸扯了扯嘴角，把茶缸轻轻放下，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就不用你管了。” 　　这儿子，净知道烦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时姜妈负责说事，他就负责挨骂，俩人陪着老头子熬了整整两天，这事还是随它过去比较好。 　　“哎，不是，我就是好奇……”姜余不依不饶。 　　“还有个事。”姜妈抢过来话，用眼神威胁了姜余一下，接着道：“明月，到时候你的户口是落在那边，要迁来琴城的话，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这事其实可以不急，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以后慢慢来比较稳妥点。” 　　“知道了。”许明月乖巧点头。 　　一旁的姜余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举起手指在半空中哆嗦了几下，两眼猛地放光，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我俩结了婚，然后凭借结婚证直接办户口迁移是吧？” 　　对，太对了，哎呀妈呀，你小子可算是说句人话了—— 　　姜妈心里乐得想鼓掌，表面上依旧云清风淡，“具体怎么弄，那个方法有很多。至于我和你爸的看法就是说，咱们本身就是用取巧的方式落的户，等时间一长，各方面有了准备，时机成熟了再提迁移户口的事就顺畅得多……” 　　“我都可以的。”许明月身为当事人择机发表意见，说完又朝姜妈二人笑了笑，“阿姨你俩辛苦了，特地为了我这事跑一趟。” 　　“多大点事，这都是一家人。”姜妈摆摆手，默认许明月是同意了结婚那个提案，一个没憋住就说出了心里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越想越开心，伸手就拿来姜爸的茶缸，呼噜噜的一口热茶下去，从嗓子眼一路舒坦到胸口。 　　这俩人开窍了就好，那几天没白忙活。 　　“还有啥事吗？”姜余试探地问，“我明天还得上班，早点带她回去休息。” 　　“你俩回去吧。” 　　姜妈起身送到门口，两人前脚刚走，她脑门一拍，想起来一件事，又立马把他俩喊了回来。 　　她一头钻进屋里，没过一会便出来，招呼道：“来来来，这些东西你俩带上。” 　　“这是护身符？”姜余问道。 　　“对，你俩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姜余手上又多了个牌，端详一会，疑惑道：“我咋还有个免死金牌？” 　　许明月闻言好奇，往他手上看了眼，眼睛眨巴两下，也等着姜妈回复。 　　“哦，这个就是那什么，有个大师特地送我的，还给开了光，说是有缘人才会有，以后放在家里可以保平安……”姜妈支吾一会，又懒得编了，“算了，你拿着就行，反正我不要。” 　　姜余将信将疑，塞在兜里没再管，带着许明月往外走。 　　月圆夏夜，吵闹蝉鸣声中，两道人影交叠在一块，晃晃悠悠踏上回家路。 　　“今天要不走回去吧？”许明月一时兴起提议。 　　“那得走好一会，今天不练剑了？” 　　“不练了。” 　　暑气正盛，她渐渐眯上了眼，心绪一片安宁。 　　姜余牵着她，走着走着，嘴角浮起笑，感慨道：“原本在我的设想里，你大概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融入这个现代社会，身份证的事更是要两到三年……结果每一件小事都比预想里要顺利一点，以至于到最后甚至显得有点轻松。” 　　“因为一切都刚刚好。”许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双眸在夜里熠熠生辉。 　　姜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件事的发生，是由数不清的因素共同导致的，比如我刚好在那天碰见你，又比如你刚好在我和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进了我卧室，让她误会咱俩……” 　　“所以你觉得是巧合吗？”许明月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姜余摇摇头，“凡事都有必然性和偶然性，只要让一件事发生的动力足够强大，那么出现其他偏差、被偶然性改变的概率就越小。” 　　沉默片刻，许明月忽然从他手里挣脱开，背着手走了几步，又盈盈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回去，“那我问你，我俩互相喜欢上的这件事，你觉得多大概率是多大？” 　　姜余故作思考片刻，问道：“你喜欢我的概率有多少？” 　　“差不多，差不多……百分之八十？”许明月犯了难，好一会才艰难答道。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满，于是给出了保守的答案，还有二十留给意外情况，一些暂且想象不到的情况。 　　“那答案就有了。”姜余快走几步，又给她牵了上去。 　　“你还没说答案。” 　　“百分之八十。” 第33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战前动员》（月初求票！） 　　吴亚楠睡觉认床的毛病很严重，换了新的枕头都能让她辗转好几夜。八月初，她和赵卓两人搬进新家，直到大半个月后的今天，始终没能习惯，每天都要折腾到很晚才勉强睡着。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这个周末的清晨早早起了床，让厨房里忙着煎蛋的赵卓惊了一下。 　　他从门里探出身，朝卫生间问：“小楠，你怎么起这么早？” 　　“有点事要出去。” 　　“要去桃园西路那边？” 　　吴亚楠往嘴里灌了一口清水，咕噜噜吐掉，含糊不清道：“是啊。” 　　时候不早，她也没敷衍，洗漱完后耐心地做好早间护肤的步骤，路过厨房的时候步子一顿，扭身便进去。 　　赵卓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被她从身后搂住，嘴角不自觉勾起，又问道：“你要去那边干什么？” 　　“没什么事，上午就回来。”吴亚楠侧脸贴在他背上，眯眼呼吸几口，“老赵，你好像瘦了点。” 　　“行了，你早点过去，早点回来。” 　　“你赶我走？” 　　赵卓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把手上的锅铲放下，回身在她额头上叭了一口，“去吧，顺路记得买个早饭，开车也要注意安全。” 　　“知道咯。” 　　吴亚楠挑了挑眉，轻飘飘地晃出厨房，等赵卓以为她已经走了的时候，又扒在门框往里看去，隔空用力一吻：“走啦，mua~” 　　赵卓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等房门那侧传来声响，他手上动作停住，面露思索神情。 　　感觉这人刚才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算了，没关系。 　　他轻笑摇头两下，把锅里两人份的早餐装进了盘，并下定决心今天要加一点运动量。 　　…… 　　在聊到送许明月和姜余两人这事的时候，姜妈的原话是：‘明天记得早点来’。 　　可是人和人之间存在差异，对于同一个词汇的理解自然会不可避免出现偏差。等吴亚楠到地方的时候，几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候了接近二十分钟。 　　其他几人还没事，姜妈的脾气可憋不住。 　　吴亚楠刚从车里出来，迎面就见她竖着眉毛，一路过来指指点点：“这都几点了，我昨天不是和你说早点来么，你让我等了起码……呃，起码一个小时！” 　　“你让我早点来，可你又没说几点钟。”吴亚楠脖子一缩，委屈得很。 　　“我没说，那你怎么不问？” 　　听这话，吴亚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借口，都是借口，只是想找个理由骂她而已。 　　“嗯嗯嗯，对对对，是我错了。” 　　态度消极地应付了一句，她绕过姜妈，直直朝着许明月那头走去。 　　一边走过去，一边看清了那边的靓丽身影。大概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早已习惯的人又变得富有新鲜感，吴亚楠不由愣了一下。 　　她深知对方的漂亮程度，可隔了两周再去看不远处那个笑着挥手的女孩，又觉得不真实，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 　　天气炎热，许明月穿着一身纯色短袖，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被乌发衬得更加夺目。深色套裙包裹着半截大腿，无可挑剔的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抛开这些不谈，仅是那柔和的笑容就足以让她难以挪开视线。 　　吴亚楠没有放过从她身上所带来的陌生感，只是时间太短，让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变化，还是长久以来早已变得不同。 　　“小姨，好久不见。”许明月柔声笑道。 　　“宝贝，想我没？” 　　“偶尔吧。” 　　“只是偶尔吗，你心里没我。” 　　“咳哼……” 　　一声突兀的轻咳声响起，吴亚楠感觉脑门顶天黑了，抬头看见身旁多了个人。姜余背着一个大旅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拖着行李箱过来，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 　　什么玩意，我的醋你也要吃？ 　　她错愕了一瞬，随即挽上许明月的胳膊，笑眯眯地贴了上去。 　　姜余脸上顿时浮起黑线，嘘的一声，口哨也被他吹跑了调，刚要开口，姜妈过来招呼道：“走走走，别在这耽误时间，早点过去等着。” 　　吴亚楠没能得意太久——拢共不过五个人，许明月二人被叫去了姜妈那车，她这边自然没人，只好郁闷地在后边跟着。 　　俩车先后启动，开上了路，随后慢悠悠地朝着车站驶去。 　　为了防止后车跟不上，这回是姜爸负责开车。上车不久，副驾驶上的姜妈回过头，瞅了眼后座上的背包，问道：“你俩东西都带上了吧？” 　　“放心吧，都带了。”姜余随口道。 　　“真的假的？”姜妈还是不放心，“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特别是许明月拍照要穿的深色上衣，还有那些……” 　　许明月正在抱着烤鱼和它说悄悄话，听这一阵絮絮叨叨，遂开口替姜余解围：“姜余负责收拾，我后续清点了一遍，没问题。” 　　“哦，那就好。”姜妈眉开眼笑，安心坐了回去。 　　等会，什么叫那就好，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那就好？ 　　姜余心有不甘，视线在她俩身上来回看，感受到了来自亲妈强烈的不信任。刚想和许明月偷偷腻一会，发现她忙着和那只胖猫道别，于是转头看向窗外，靠着倒退的街景打发时间。 　　这番前往北方的路程，接近一千公里，经过筛选，被分成较短的三段旅途，在路上的时间便有整整两个白天。 　　由于许明月的身份问题尚且还没被解决，不论是飞机还是高铁都没法坐，只得像当初一般乘坐长途汽车。购票虽说也要身份证，可长途汽车并不会仔细查验乘坐人和票上的信息是否一致，倒也给了钻空子的机会。 　　等到距离车站不远的时候，姜妈又回过头，朝许明月问：“对了，明月，你这猫具体该怎么照顾？” 　　许明月的手指在烤鱼的下巴轻柔地挠动着，闻言抬头：“有吃有喝就行。” 　　“没了？”姜妈下意识问道。 　　“嗯，没了，烤鱼挺文静的。” 　　姜妈扒着座椅，看那边一人一猫的和谐场面，恍然想起烤鱼之前在书店的日常安排。 　　吃饭，睡觉，站起来走两圈又趴下，接着睡觉，吃饭…… 　　这样想想，好像确实挺好养的？ 　　临近下车的时候，许明月把猫放在腿上，准备把它塞进包里。 　　蓦然，她念头一动，左右看了眼，悄悄俯下身，小声勉励道：“烤鱼，区区一条小狗，我相信你能揍回去！” 　　…… 　　…… 　　…… 　　———————————————————— 　　四月份啦，我在这里放一个盆，专门用来装月票 　　这个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拜托——！（大声） 第34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至关重要的一块钱（月初求票！） 　　对于外界的变化，烤鱼表现得有些迟钝。 　　直到被塞进猫包，在车站的门口即将分别的时候，它骤然发觉了某种熟悉感消失不见，这才作出激烈的反应。一时间，一只棕白大猫紧贴在透明圆盖内侧，双爪在上面慌乱地扒拉，试图发出些动静。 　　察觉到后背异常的姜爸并没有理会，只是静站在姜妈的侧后方，对眼前的告别场景报以沉默。 　　“等下除了吃的东西，还要记得买水果和纯净水。” 　　“知道了。” 　　“还有，钱包手机千万要放好，车站里到处是人，虽然有监控，但也说不定会有几个胆大的。” 　　“哎，知道知道，我就算把自己丢了也不可能丢手机……” 　　“这都什么屁话，你也不能丢，是人重要还是手机重要？” 　　“这……”姜余哽了一下，对这位又爱唠叨又逻辑清奇的中年妇女束手无策，只得不停点头，“行了行了，我都记住了。” 　　吴亚楠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却也适时插了句：“姐，就让他俩进去吧。” 　　姜妈啧了一声，像是听进去了，眉头紧锁地看着那侧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办户口这么要紧的事，来来去去就她一个人在不停念叨，其他这几个都一副淡定相，让她气得牙痒痒。 　　弄得她好像是个什么嫌事太少，爱瞎操心的人…… 　　隔栏这边的二人见姜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很给面子地多等了几秒，不出所料又等到一句叮嘱：“你俩在路上要好好互相照顾，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那背影不像如释重负，反倒更像随时会反悔的临时起意。 　　“小姨，走啦。” 　　许明月招呼了声，随即拉着身旁人往车站里走去。 　　一路远去，人潮很快填补上此处的空白，等姜妈像是想起什么没来得及说的事，突然转回身，只能怅然发出轻叹。 　　吴亚楠与姜爸对视一眼，刚准备打道回府，被她一声冰冷的质询叫住：“我就纳闷了，怎么感觉你俩都不操心，纯粹是来凑热闹的气氛组？” 　　“当然操心了，怎么会不操心？”吴亚楠眼睛眨巴两下，反问道：“要是不在乎这回事，我至于起那么早么？” 　　“哦，你那叫起得早？” 　　吴亚楠顿时语塞。 　　还打算继续不依不饶的姜妈忽感肩膀被人揽住，转头看去，姜爸面无表情道：“小许我就不说了，你不觉得姜余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啊，啥意思？” 　　姜爸见她一脸茫然，也懒得解释，领着一路往回走。 　　好一段时间前他就去过那俩人家里，还被强行留下吃了顿晚饭。 　　在那屋里看几眼就能明白——人家早就跳过了单纯恋爱的阶段，生活经营得有条有理。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单独拎出来某一个人的确还不够稳重，但只要凑到一块，那就肯定没什么大毛病。 　　基本放心。 　　…… 　　周末的车站人群汹涌，一眼过去全是黑乎乎的脑袋。身高略有些微妙的许明月很快便感受到了拥有一个高个子男朋友的好处。 　　按照她最近学到的知识，牵着手的两人宛若一艘潜水艇，咕噔伸出去一根潜望镜，竖在波涛汹涌的人海中央岿然不动，并且自带前后三百六十度视野以及智能检索功能。 　　“吃的在哪买？”许明月抬头问。 　　“在……我找找，哦，在那边！”潜望镜环视一周，很快指出精确方向。 　　一路穿插来到商店，在里边粗略地逛了半圈，价格方面乏善可陈，服务态度基本没有。碍于这里实在是方便，两人依旧捏着鼻子买了一大袋商品。 　　临近结账的时候，姜余走到饮料柜前，出于谨慎问道：“你要喝什么？” 　　许明月朝他一笑，回答简明扼要：“你懂。” 　　于是乎，两人以溢出三分之一的高价买下一瓶茉莉蜜茶。作为常常混迹于菜市场的高端买家，许明月感觉自己心头剧痛，直到坐到等候区的椅子上，这才屈辱地拧开瓶盖。 　　“喝吧。”姜余见她犹豫不决，小声鼓励。 　　许明月满脸肃意，咬着后槽牙，不忿道：“我不理解，他凭什么能卖这么贵？” 　　整整一元人民币，在寸土不让的菜市场环境里，这是一笔值得来回拉扯几分钟的巨款，可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商店，居然轻飘飘地就拱手让人。 　　还没有没有天理了？！ 　　“因为，因为……”姜余重复了好几遍，思维发散到天边，最后认真点头，“等赤红的旗帜被我们插遍全球，就能见到茉莉蜜茶永远三块钱一瓶的崭新世界。” 　　等候厅里人声嘈杂，又不停地有播报声响起，这段话勉强传到旁边的中年路人耳里。刚听到前半句，他不由愣住，缓缓挪动视线看向一旁，发现某位年轻男子正对着一瓶饮料慷慨陈词，似有澎湃的红色从他身上漾开。 　　愕然间，他转回头，用力搓了一下脸颊。 　　……不是很懂你们这一届年轻人。 　　一旁的座位上，许明月倒是听得直点头，主动担起喝下这瓶茉莉蜜茶的重担，微微仰头喝了一小口。 　　“咱们再等十分钟就能上车了。”姜余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刻表，出声告知她。 　　许明月闻言放下饮料，舔了舔嘴，凑过去小声问：“说真的，你确定人家不会仔细检查我的身份？” 　　“你看这有多少人？”姜余四看一眼，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又没有扫证过站的关卡，肯定没事。” 　　“可万一……”许明月心有忐忑。 　　“放心吧，有我在。”姜余朝她笑了笑，又从包里掏出一板药片，“不说这个，上车前你先把晕车药给吃了。” 　　“我现在不晕车了。” 　　“真的假的，你确定？” 　　“你可别小瞧我。” 　　许明月哼哼一声，靠在椅背上，伸出细长的双腿，气定神闲地眯上了眼。 　　姜余对这事毫无准备，忧心忡忡地看上一会，手里的药片始终没放回去。 　　扭捏好一阵子，旁边的许明月像是闭眼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忽然将右手摆了过去，细腻如玉的小手转眼吸引去了他的注意。 　　“我可是女侠，哪有一直晕车的道理。” 　　…… 　　…… 　　…… 　　———————————————————— 　　推一本酸卜大大的《少女江湖降妖录》，氛围感和文笔都很赞的精品，也是变嫁老作者啦~ 第35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什么破飞升！ 　　两只手自然地牵在一起，尔后十指相扣，吵闹的候车厅中，却也有了几分别样的安宁感。 　　姜余没再提晕车的药的事，只是静静低头看着身旁正在小憩的女孩，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笑。 　　爱情电影所演绎的那种心潮澎湃总是少数，现实中绝大部分的心动时刻都是这样，只是注视着对方，整个人便心甘情愿地融化，自以为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美好。 　　只可惜，这闹中取静的小小温存没能持续太久。 　　原本所说的十分钟未过一半，在某一刻，四周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嘈杂的声浪进一步拔高，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隔空的急声呼唤充斥在耳边。 　　“起来吧，开始排队了。”姜余提醒她。 　　许明月起身后跺了跺脚，望向玻璃门那侧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疑惑道：“不是还没到时间么，怎么这么早？” 　　“客运汽车的时刻表本来就没那么严谨，早一点到晚一点到都很正常，不说这个，我们先排……” 　　话还没说完，姜余忽然收了声。 　　就这么一会工夫，原本挤在出站闸口的队伍已经蔓延过来，谈话间一步未动，队伍反倒歪歪扭扭地骑到了两人脸上。 　　“这队伍排得也太……”许明月瞠目结舌。 　　“看惯了高铁和飞机过检，乍一下体验这样的感觉还挺亲切。”姜余一边唏嘘，一边将她护在身前，“这场面在以前看得多，这些年可不常见。” 　　如今距离近点能开私家车，稍远的话还有高铁和飞机，长途客车又逼仄又沉闷，一路颠簸受罪不说，花的时间还多。 　　一眼过去，排队的人群普遍年龄偏大，像他俩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多。 　　姜余忙着感慨，许明月的心思则完全不在这上边，她面色凝重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人群，又往后张望了会，像是验证了心中所想，低头抠起了手指，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以前去外地都是坐大巴，在车里挤来挤去的，特别——咦，你这是怎么了？”姜余话在兴头上，瞥见许明月的表情便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出声询问。 　　“我这是。”许明月顿了顿，短叹一声，“算了，你不会懂的。” 　　“什么东西？”姜余一头雾水，“我不能懂还有谁能懂，你起码先跟我说说看？” 　　许明月抬起下巴看他，眼中忧愁更甚，小声嘟囔：“你能懂就见鬼了……” 　　之前还好好的，她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姜余眉头微凝，往前后看了看，恍然发现一个突兀的地方——人群身高各异，整条队伍自然是在海拔上略有参差，但到了自己身前这个女孩这里，就不能简单地用‘参差’来描述，如同莫名倒塌的城墙，陡然垮下去了一段。 　　他脸部肌肉抽搐两下，生生把笑憋了下去，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个子挺高的？” 　　“啧，是啊。”许明月下意识点头，又立刻意识到问题，小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羞恼道：“你在说什么东西啊，不准再说话了！” 　　“这都多大事，你别放心上。” 　　“你闭嘴吧……” 　　“其实吧，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许明月双手掩面，把手指稍稍分开，从中狠狠瞪过去，“呸，怎么没有？” 　　平时在店里都是坐着，站起来的机会不多，感受也不是很明显。但她刚才可是仔细看过，不论男女，连一个和她身高接近的都没有，就连那种稚气未脱的十几岁男孩都比她高了好一截。 　　这还叫没那么夸张？ 　　一米六？什么破飞升！ 　　“不是，你听我说。”姜余扣住她的双肩，不急不缓道：“你这个身高其实不错了，只是没挑着好地方，一不小心到了全国平均身高最高的地方，这里遍地一米八，当然显得你尴尬了点。” 　　“真的，你没骗我？”许明月狐疑地望着他。 　　姜余笑而不语，看了眼身前，将她往前轻轻一推，轻声道：“过了。” 　　话音刚落，许明月还在疑惑于他这句没头没脑的答复，发觉四周人群脚步倏地变急，却是刚才谈话间便过了检票闸口。乌泱泱的人群朝大巴挤去，人潮汹涌间，她顿时无所适从，步子也变得仓促慌乱。 　　片刻后，一只厚实的手适时牵住了她。 　　“你看，压根不用担心的，没查你身份就过了。”姜余收起两张车票，朝她嘿嘿一笑，“你举个例子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人群熙来攘往，周遭身影交错，许明月的视线被他牢牢牵引了去，抿了抿嘴没吭声。 　　平时傻得让人又气又笑，一到关键时候却无比可靠。之前说喜欢他的概率是百分之八十，这会又觉得有点少。 　　道理很简单，因为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在一排大巴中找到要乘坐的那辆，姜余把箱子塞到行李舱里，又往上颠了颠背包，转身发现许明月还在旁边。 　　“你先上去吹空调也好，外边热。” 　　“没事，一起。”许明月随着他往上走。 　　来到车上，狭窄的车厢里人挤人，坐得严严实实，空调正鼓足了劲儿制造冷气，将难耐的热气隔绝在车门外。吵闹人声中，面色略黑的务工人员并不在少数，行李架上也被塞满了鼓囊囊的麻袋，大抵是互相认识，正操着乡音热切地聊天，欢颜笑语间，俨然一副要聊个全程的架势。 　　两人沿着过道一路往后走，直到接近尾部才找到两个挨在一块的空位。 　　“咱们要坐两个白天，这辈子估计也就体验这么一次。”姜余靠坐在椅子上，尽量让腿脚伸展开，“今天这一趟差不多傍晚七点到。” 　　许明月坐在靠窗的座位，直起身子，好奇地望着前边，“人家还可以聊天打发时间，咱们在车上干什么？你说伤眼睛，又不让我看书。” 　　“我们也可以聊天。” 　　“聊什么？” 　　“聊……” 　　姜余脑袋卡了一下，挠挠头，没想出来个所以然，话题这玩意强求不来，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 　　他想了想，提议道：“除了聊天，还可以吃零食，吃完了就睡觉，等睡醒了碰到服务站，咱俩就下去透透气，晃悠两圈——哈哈，就跟烤鱼那头猪似的。” 　　“不许骂它。” 　　“噢行。” 　　三言两语间，车门被缓缓合上，伴随一阵左右摇晃，大巴从车棚里驶出。不过百米开外，那在刺眼阳光下不断抖动的路面，是这段旅途的起点。 第36章 第两百章 我们是同类 　　还在市区的时候，路边的变化尚不明显，只是人影渐疏，多了些工厂库房，建筑的颜色也越来越单调。 　　不过二十分钟，大巴从高速收费口驶出。 　　一片苍翠矮山及时出现在两侧，连绵起伏之间，时而能瞥见其后一闪而过的景色，却又遮遮掩掩的看不清晰，如同刻意压抑着什么，吊足了人的胃口。 　　许明月忽然想起拍摄的事，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对着外面随时准备拍摄。 　　“打算拍照呢？”姜余好奇问她。 　　“嗯。”许明月全神贯注。 　　本以为即将结束，又是一处山坡挡在面前，近处不停更换的幕布让她心中积攒的好奇又浓烈了一分，随着山势上下，她的呼吸也不由发紧，指尖几乎贴在屏幕上。 　　飒—— 　　某一个瞬间，微怔片刻后，她感觉自己几乎听见了风声。 　　视线蓦的没了遮挡，那蓄势的手指反而卸去了力道，却是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色摄去了。 　　窗户外面，是广阔辽远的天地。 　　长空寥廓，一片朗然。 　　连日未歇的晴，将天上的云朵冲洗无余，宛若倒扣的靛蓝瓷碗。青色麦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下方，无形的风吹扫而过，田埂间掀起阵阵麦浪，无边的景画里，红褐的砖墙与逶迤土路分外显眼。 　　身后繁华热闹的琴城，与眼前的景色相比，无异于这逼仄狭窄、难以挪身的长途大巴。 　　看到真正触动人心的景色后，许明月反而对拍照有些兴致索然，毕竟再怎么努力将这样的风景捕捉存留，也不过是对它原本样貌的拙劣临摹。 　　两人挨在窗边，各自沉浸于眼前的一切。 　　看上许久，思绪逐渐收拢，姜余缓缓开口道：“看到这样的田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不受控制的开心。” 　　“我也是。”许明月的目光流离在窗外，“有种满足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和开心的感觉被联系在一起，只要看见它，就感觉我身体里的某个部分被触动了一样。” 　　“你的描述和我感受差不多……我猜测，这说明你骨子里和我们是同类。”姜余若有所思。 　　“我们？”许明月转头问他。 　　“是啊，我们。”姜余重复一遍，朝窗外的风景努了努下巴，语气变得悠长，“说这门语言，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无比热爱遍地种菜的我们。” 　　“原来是这么个我们。”许明月恍然，又笑道：“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什么‘特别能吃’的那个我们。” 　　“能吃是福。”姜余耸耸肩，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侧看着她道：“虽然按理来说我的老家不是这，但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来说，还是这里更像老家一点——泰沂山脉和黄海之间的这么一片平原，是这里的麦子和蔬果把我养大的，而不是那个只知道名字的地方。” 　　“能理解。”许明月点点头，随后揶揄一笑，“这话你要不当着你爷爷的面再说一遍？” 　　“那也得我敢哪，你户口的事还办不办了？”姜余撇了撇嘴，他就算再傻也不至于当着老人家的面说这种不孝的话，更何况还有求于人。 　　不过细想之后，这事可都是上两辈人的锅，闹来闹去的，和他姜余有什么关系？ 　　“嘁，你都翻身当他爷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许明月图穷匕见，一句话直插心脏。 　　姜余面色一黑，望了眼车前，没好气地说：“要不你自个去吧，我是真不敢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许明月连声求饶，笑眯眯地挽上他的胳膊，仰着头说：“我和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真的。” 　　“这还差不多，呃……”姜余还想再撑一会，却对她这样毫无招架之力，嘴皮颤动两下就忍不住乐得发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似乎上升了。 　　见他神色变得无恙，许明月心中偷乐——这人哄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稍微说两句好话，语气软一点，基本就没了问题。 　　更别提她现在还主动靠了过去，转眼就被治得活蹦乱跳，一点脾气没剩。 　　在姜余看来，他的家庭地位形势稳中向好，开心了一会，主动问：“还要坐很久，要不要吃点零食？” 　　“行啊。” 　　“那你等我一下。” 　　过分喜悦下，他忙不迭地把零食从大袋子拎出来堆放在腿上，将两袋零食倾倒在一起，如此便空出来了一个塑料袋，忙好这个，又从背包里拿出保温瓶和纸巾，将它们塞进前排座椅背后的网格口袋中，这才拍了拍手表示大功告成。 　　“零食垃圾扔这个袋子里面，瓶子里面有温水，噎着、口渴了和我说声，我帮你倒，纸巾在这里……” 　　“姜老师。” 　　“啊？”姜余被她冷不防的一句呼唤叫停了，抬眼看去，视线凝固在被轻轻咬住的两瓣晶莹滑嫩上。 　　唇齿轻轻张合，她细声说：“这里人多，你稍微过来一点。” 　　…… 　　…… 　　…… 　　朝着西北方向，一路颠簸而去。 　　起初许明月还觉得新鲜，时而扒着窗户往外看，拍几张照片。 　　时间一久，冷气冻得她脑仁生疼，加之空气在密闭的环境里不断循环，变得愈发浑浊沉闷，于是久违的晕车感觉又悄悄滋生出来，头晕脑胀的不舒服，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自然是没了看风景的兴致。 　　在坚持一段时间，又在服务区里透气了一回之后，等再到车上的时候，她索性眯眼打起了盹，试图通过睡觉减弱自己的感知能力，进而让这旅途不那么难熬。 　　在车上很难睡得太沉，随着路面的起伏，梦境也变得毫无条理，前一幕还在家中的厨房踌躇，纠结于当晚该做什么菜，后一幕却回到了那湿雾缭绕的云中宗。 　　杀心骤起的师父，在耳边唠叨个不停的小师妹，祖师爷莫名留下的剑谱，还有那恢弘大殿中的塑像…… 　　断断续续地休憩了好几次，太阳在天上走了半圈，阳光无知无觉挪移到这一侧。金黄的阳光从窗外洒在她脸颊上，似是沁入了梦里，给那支离破碎的故事染上一层迷幻朦胧的颜色。 　　半梦半醒间，摇摇晃晃的车顶棚依稀可见，又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温言细语：“不好意思，我刚也睡着了。” 　　刺眼的阳光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沉稳的安眠。 第37章 第二百零一章 橘子香甜 　　一趟从早到晚的长途下来，整段行程过了大半。这样长时间的颠簸，饶是姜余也疲乏不堪，被抖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 　　从车站内出来的时候，两道憔悴不已的身影站定在出站口，此时天色已是昏黑一片。门口的广场上开了一溜儿的烧烤店，滋滋啦啦的煎烤声不绝于耳，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天晚上还要在这里逛逛，参观一下当地的景点，体验风土人情等等。然而身心俱疲的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打消了全盘计划，从嘈杂的人群中穿行而过，无视这扑鼻的烧烤香气，直奔不远处早已预定好的酒店。 　　“今天晚上还吃吗？” 　　刚进房间，许明月把随身的东西甩在小桌上，趴到一张床上闷闷地问。 　　扑通—— 　　另一张床上传来重重砸下的声音，她艰难地转头看去，姜余在那头躺了个四仰八叉，正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对她的提问全无反应。 　　嗯，看来是不用吃了。 　　翌日，行程与前一天相差无几，也是上午出发，继而傍晚抵达最终的目的地，只不过这次中途还需要换乘一次。 　　之前已经绕着渤海转了半圈，这一天的路程则要稍短一些，而且有了先前的经验，身体有所适应，好歹是不再那么难熬。时至午后，还剩最后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脱离苦海在望，两人精神气顿时拔高。 　　又一个服务区，许明月将窗帘拨开一条缝，被外面的灼热阳光逼退，决定老老实实待在车上。 　　正此时，姜余醒过来，打了个哈欠，舒展筋骨的时候才发现车没在动。 　　“咱们到哪了？” 　　“嗯……还剩四百多公里。”许明月根据手机上的地图查到了路线，很快便给他答复。 　　“不下去走走吗？” 　　“算了，外面挺热的。” 　　“昨天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这有什么？”姜余不在意地撇撇嘴。 　　“你要不看一下？”许明月挑眉一笑，往后缩了缩，“喏，你自己过来看。” 　　“看就看，看一眼又不会怀——哎哟我去！” 　　只是片刻，姜余一激灵赶忙放下窗帘，使劲眨巴眼。在车内待久了，突然接触外边的强烈光线，眼睛都被刺激得往外冒眼泪。 　　过了一阵子，等两眼无恙，他愤愤控诉道：“你是真的坏心眼，居然还骗我往外看。”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骗？”许明月抿嘴一笑，表现得很无辜。 　　姜余试图反驳，在经历一番心理斗争后，又决定不再计较，只是内心感慨的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明月越来越不讲道理，变得能够娴熟运用自己身份仗势欺人，想要以理据争纯属自讨苦吃，打骂更是不可能。此情此景，便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最好的办法就是认栽。 　　思索间，姜余瞥见用来装垃圾的塑料袋已经半满，于是将它扯了下来，起身前招呼了声：“我下去扔垃圾，很快就回来。” 　　才走到没两步，他又忽然顿住身形，原地脚一扭便转过来，像是临时起意，随口问道：“你要不要吃橘子？” 　　“橘子……呃，可以？” 　　“那好！”姜余满意点头，用力挥了挥手，“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许明月眉毛微蹙，下意识觉得有问题，却怎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宽厚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过道那头。 　　奇怪，怎么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 　　来到车外，姜余用手遮着阳光，一路小跑扔掉垃圾，随后信步朝服务区里走去，走着走着，忽然一拍脑袋，大呼失策。 　　现在还是八月份，没到秋天，而且又是高速服务区，这上哪买橘子去？ 　　…… 　　五分钟后，大巴即将出发，车厢又重新挤满了人。 　　窗边的座位上，许明月嘴里叼着塑料小叉，双手紧紧握着一瓶橘子罐头，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用力，小脸涨得通红。 　　“这都试了多少回了，你能行吗？要不让我来？”姜余在一边看戏，脸上似笑非笑。 　　“我……要……自……己……算了，开个屁，我认输。” 　　许明月气急败坏地把罐头递了过去，随后转头面朝窗帘，不愿亲眼目睹自己费劲半天也没打开的瓶盖被这傻子轻易打开的场面。 　　“我要打开了哦。”背后传来有些嘚瑟的声音。 　　“啧，少废话。” 　　“哎呀，我随手一用力，肯定就给我……”那声音说到一半，在最关键的时刻戛然而止。 　　怎么没动静了，到底开了没？ 　　正当许明月有些纳闷的时候，忽感肩膀被人戳了一下，回头看去，姜余手捧着那瓶橘子罐头，一脸落寞地朝她说：“我也打不开，还是你来吧。” 　　“你怎么可能……” 　　许明月错愕片刻，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展颜一笑，接过来罐头后，先是抬眸睨了他一眼，这才在其上轻轻一拧。 　　啵的一声过后，浸在水下的橘红果肉从瓶中现了出来，鲜嫩的香甜已是触手可及。 　　“哇塞，厉害啊，不愧是你！”姜余的台词堪称毫无表演痕迹。 　　“哪能啊，还是你技高一筹。”许明月白了一眼，叉上一块果肉送到他嘴边，“我现在还真是有点担心了，你要是哪天用对付我的这一套去对付其他小姑娘，哎哟，那还得了？” 　　终于来了，传说中的送命题！ 　　姜余看似面不改色，实则心中大惊，慌乱一阵后，竟是急中生智，打起了马虎眼：“什么小姑娘——哦，你想得还挺长远，连生个什么性别的都想好了。” 　　“呸，嘴里没个好话，没你吃的了。”许明月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吃瘪，不禁有些羞恼，抱着罐头便回了自己那边。 　　姜余嘿嘿一笑，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抱着后脑勺靠在座椅上，坦然道：“这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能吃一口已经很满足了。” 　　刚说完，车门关闭，大巴重新发动，吭哧吭哧一阵响动过后，慢悠悠地往服务区外驶去。 　　许明月挑了一块果肉送到嘴里，没有第一时间咽下去，而是任由橘子的清甜在口腔中绽开，让这略微冰凉的口感填满每一处空隙。 　　夏天吃橘子罐头，感觉……好像还不错。 　　她想了想，用肩膀拱了一下身旁的那人，若无其事地提议：“喂喂，你再多吃两口。” 第38章 请假一天 　　今天整个人状态不怎么好，心情亟待舒缓。抱着笔记本坐了一个下午，奈何进度感人，硬写虽说也能写，但文章质量恐怕难以保证。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稍微鸽一下。 　　一口气写到如今，四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请假，希望尽量理解，今天缺的明天会补回来。 第39章 第二百零二章 逃课第一名 　　你一口我一口，一瓶橘子罐头很快被瓜分殆尽，唯有几粒细碎果肉在汁水中浮沉。 　　临近旅途的终点，不免精神振奋，困意全无的两人把没吃完的零食收拢在一起，边吃边聊天，也不计较话题，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说来奇怪，但凡一件事持续上一段时间，像是陌生房间中散不去的气味，不过几分钟，人便会有意无意地习惯，进而忽略其存在。 　　坐在拥挤沉闷的大巴上，两人聊到兴头，不论是四周交谈不歇的人声，还是默不作声逝去的时间，都逐渐弥漫模糊，成为这一幕的画外音。 　　恍惚间，如同又回到家中，两人依偎在沙发上，享受着惬意的午后闲聊，窗外静悄悄的，红日无声西沉。 　　话题七拐八绕，回到此番行程的目的上，一聊起户口的事，姜余先是长吁一口气，随后表示以后有了身份证就省事了，出行的时候不用再像这样受苦，明明坐飞机不到两个小时的事，被熬成一锅时长两天的馊粥，让人苦不堪言。 　　许明月知道他只是简单陈述，并没有分毫针对她的怨气与责怪，听完后只是对坐飞机这回事颇感兴趣。 　　她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深思过飞机的飞行原理，往常看电视中的起飞场面，无非是猛地一抬头，随后便直插云霄，好像很轻松的样子，细想方才发觉那飞机没有翅膀，也不见尾部冒出火焰，就这么无端地飞上了天。 　　要是刚来那会，她恐怕会把这事归功于不知名的法术，现在则不一样，经受现代生活的一系列冲击后，她知道黄瓜其实是绿的，空调里没有冰块，吹风机一直插着电源也并不会爆炸，表象之下，很多事实都有违直觉。 　　“所以，飞机也是像客车这样，大家买票上去，然后呼的一下就飞起来了？”许明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努力让那纤白的小手更像飞机一点。 　　姜余沉思一会，认真道：“应该先是嗡嗡嗡的，然后再起飞，而且飞机发动机的啸声很吵，咻这个字眼要更精准点。” 　　“我是想知道飞机是怎么飞起来的，没问你它会发出什么声音。”许明月面露无奈，这人的脑回路过于古怪，思维纷纷扰扰，时常能跳到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上。 　　“哦，我不知道。”姜余大方作答。 　　“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个大概，但想细说的话就做不到了，真想了解的话还是去上网搜一下更靠谱。”姜余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继而道：“现代科学早就发展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深度，在任何一个方向上，想要做出哪怕一丁点的突破都极其困难。对于普通人而言，我们不需要了解每一项科技的真正含义，也不需要知道一个产品的工作原理，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黑箱。”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说：“你是个天才，记性很好，脑袋也很好使，但是你显然还没天才到能够全知全能的地步，所以当个傻子也挺好的——尤其是大家都这样做的情况下。” 　　“你刚才是不是骂了我？” 　　“我没有。”姜余矢口否决。 　　许明月盯着他看上一会，没看出毛病，随后哼哼两声，转口道：“天才我可能还算不上。看过那些高楼大厦，还有飞机火箭……创造这些的人才是真的天才，我连法术都不会几个，也就是练剑这事有点心得而已。” 　　“等会。”姜余皱起眉，疑惑道：“你之前说自己不会法术，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原来你是真的不会？” 　　“对啊。”许明月点头。 　　姜余对她这理所应当的模样大为不解，又问道：“你不是说有人教吗，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一直在练剑，平时讲道都懒得去。”许明月耸耸肩，歪头问他：“没学，所以不会呗，这很难理解吗？” 　　“……” 　　姜余哑口无言，心生一股怪异感——好家伙，所以她是一口气连续逃了十几年的课？ 　　…… 　　你言我语聊着忘了时间，窗外景色一换再换。 　　许是过了一片山脉，地势逐渐放缓，平坦开阔的土地映入眼帘。路的前方，乌云层层堆叠，如同墨块在砚台中研磨，浓浊的黑在天边翻滚涌动。 　　许明月不放心，又查了遍天气预报，上面显示目的地全天无雨，微风。 　　她惴惴不安地放下手机，正此时，姜余扒到窗边往外好奇张望，嘴里说些感叹的话。许明月问他外面怎么了，姜余忙不顾转头地说外面这片平原便是黑土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说的就是这里。 　　许明月闻言也望向窗外，试图在田野间找到所谓的狍子和野鸡，许久也无果，只看见几处波光粼粼的池塘，对他所描述的场面表示怀疑。 　　旅途接近终点。 　　乘客们睡也睡够了，窗帘被逐一拉开，车厢里渐渐热闹起来，前后响起颇有特色的腔调。 　　东北话这个词过于笼统，细细一听其实略有区别，但在许明月耳里是差不多的，她一边收拾着零食垃圾，一边听着他们唠嗑，也分不清什么大碴子味儿、苞米地味儿和海蛎子味儿，只觉得和琴城话大有不同。 　　“哎，你爸妈都是这边的人，为什么说话和他们不一样？”她开口问道。 　　“当然不一样，他们俩都离家几十年了，这辈子在琴城比在家时间还长，口音早就被同化了。” 　　许明月点点头，想学着前后的人说上一句，又支吾说不出口，“这边的口音有点怪，那个调调我模仿不来。” 　　“没事，慢慢来，等你学会就成了东北口音的女侠。”姜余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忽然想到什么，眉毛一挑，凑过来道：“其实还有一种很怪的，我给你来一段——我们老百京就好这一口……” 　　话没说完，阳光倏地消失，大雨倾盆，车顶被密集的雨水砸得噼啪作响。 　　两人往窗外看去，发现正上方的天空有鼓胀的黑云盘踞，却是刚才一路直开进了雨里。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前后不过几分钟便被甩在身后，天气毫无征兆地放晴，只有玻璃上的透明水迹可以证明这场骤雨的存在。 　　许明月靠在窗边，往前眺望，远处高楼隐约可见，夕阳下的城市熠熠生辉。 第40章 第二百零三章 世上只有（ ）好 　　进入市区后，重返热闹繁华的世界，只看街景，除去路边高大挺直的松树，其余部分与琴城并没有太大区别。 　　大巴不时因为一声‘踩一脚’而停下，如此走走停停，最后抵达车站的时候，已经有接近一半人提前下了车。 　　即便如此，原本预计七点半到站的大巴还是比计划提前了二十分钟。 　　许明月对市区的气温早有准备，只是实际上的感受比想象中还要强烈几分，随人群从车上鱼贯而出，皮肤几乎转眼就沁出了汗。从车站出来后，两人拖着行李一刻不停地往路边走去，意图尽快挑一家餐馆解决晚饭，捎带逃避四周这让人心烦的燥热。 　　来到店里，冷气充足的环境下，姜余不紧不慢地点好两人的餐食，又给桌边端去两碗冰豆沙。 　　“试试这个冰豆沙，是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姜老师。”许明月一向对他的殷勤不吝赞美，接来品尝一勺，点头道：“味道挺不错，很适合夏天解暑。” 　　姜余拿纸擦了把汗，没有急着吃，而是拿出手机看了两眼，犹豫片刻又把手机搁到桌上。 　　“你干什么呢？”许明月问。 　　“刚打算给我妈打个电话报平安，后面一想，还是等她打过来得了。”姜余挠了挠眉毛，似是不在意地说。 　　“你打给她，她打给你，这还有讲究？” 　　“没。”姜余摇头，稍作犹豫，坦白道：“我就是好奇她会给咱俩谁打电话。” 　　许明月眨巴眨巴眼，把嘴里的豆沙咽下，笑道：“不至于吧，你还怕我把你妈抢走了？” 　　“怎么不至于……”姜余小声嘀咕。 　　平时在家的时候，那位妇女见他跟见贼似的，话里话外都是嫌弃的意思，可一见到许明月就变了脸，笑呵呵的特别和善一人。 　　吃醋谈不上，单纯就是心里膈应，今天趁这个机会正好再探一探她的态度。 　　许明月闻言轻轻一笑，没多说什么，学着他把手机也放在桌上，两台手机遥遥相对，如同两位态度消极的擂台选手。 　　休息一会，台上胜负未分，晚饭倒是先来了，一份板面是她的，姜余则是点了一份羊肉泡馍和酥饼，长途跋涉的劳累过后，两人都没打算亏待自己，在碳水的摄入上毫不含糊。 　　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是明天去姜老爷子家拜访他，随后任他安排后续的事，具体怎么办该做什么都由着来，因此对于两人而言，今晚要做的事不过是赶往酒店登记住下，时间宽裕得很。 　　不急不忙吃上大半碗板面，许明月揉了揉肚子，感觉还能继续吃，略带好奇地往姜余那边张望了几眼，发现这人抱着碗埋头猛吃，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让人光是看着便食欲大开。 　　“姜余，姜余。”许明月招呼两声，见那人茫然抬头，她舔了舔嘴唇，“我想试试你那个，咱俩换换？” 　　“哦行。”姜余很干脆地换来她的面条。 　　不过两口汤的工夫，桌上忽然响起铃声，许明月抬头看去，发现姜余木然注视着桌上，脸上渐渐浮现惊喜神色，他匆匆往这头看了一眼，随后连嘴都没顾上擦，伸手便拿去他的手机。 　　刚要按下去，他看清上面的备注，瘪了一下嘴，“这不是我妈的电话，是我爷爷他老人家打来的。” 　　“别管谁的，你快接吧。”许明月催促他。 　　姜余点头，当即通了电话，将手机覆在耳边。 　　“喂，爷爷，哎对对，已经到了。” 　　“我俩在车站这边吃饭呢，晚点过去酒店那……” 　　话到一半，他像是被突然打断，安静听着对面说话，眉毛逐渐拧巴在一块。 　　“今晚就过去？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等我俩到你那边就得……要不还是明天吧？” 　　许明月大概明白在说什么事，等他抬眼往这边看过来，微微颔首表明了自己意见。 　　“行，那我俩就今天晚上就过去吧。”姜余给出答复，还想多说两句，可电话很快被挂断。 　　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长为五十八秒，让他不由略微错愕。 　　许明月见通话结束，出声问道：“你爷爷让咱俩今晚就去他那边？” 　　“对，去他那边。”姜余点点头，有些苦恼地捏了捏鼻梁，“不是办事，就是单纯过去一趟，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这么急。” 　　这段时间有限的几次交谈，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有了初步印象——难以相处，极其执拗，我行我素的犟老头，可以说是姜爸的加强版。 　　想起出发前的时候，某位中年妇女悄悄拉着他做思想工作，说是被教育了千万不要还嘴，老老实实地听就行，凡事都顺着那老头的意思来，姜余深感前路崎岖，不免有些发愁。 　　好在他的挨骂经验丰富，无非就是化作一块任由风吹雨打的木头而已，倒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时间紧迫，两人动作加快，不过三分钟便解决掉了剩下的晚饭，打好车后，一齐在店内等待被接走。 　　姜余正心里忐忑着，被旁边的动静吸引过去，只见许明月打开了行李箱，手忙脚乱地从中翻找出来几样，随后支使他帮忙拿着镜子，在脸上开始了涂涂抹抹。 　　“哎哎，你怎么紧张起来了？”他好奇问道。 　　许明月对着镜子化妆，显然是时间很赶，手上动作不停地说：“坐了一天车，整个人都焉了吧唧的……” 　　她并没有说出全部事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已。 　　更重要的是，得让姜余爷爷对她放心，让对方看到她身上属于“现代人”的那一部分，熟悉的那一部分，而非一见面便被那个离奇的故事扯去全部注意力，宛若看着一尊怪物。 　　是姜余的女朋友，名字叫许明月，寥寥几句话而已，这个身份就够了。 　　姜余显然是信了她的话，端坐在椅子上，稳稳拿着镜子，颇有兴致地看着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化的妆。 　　桌边，许明月正忙着画眼线，照小姨所说，她素颜时的冷淡疏离感多是来自这一双褐眸，于是这一步便成了重中之重。 　　察觉到一道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她抽空朝那边瞪了一眼，“别一直盯着，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就是好看。” 　　姜余丝毫不改，正大光明地注视着她，一想到这是他女朋友，心中满足感难以道明。 　　“叮铃铃——” 　　此时，兜里手机忽然震响，他拿出一看，居然是姜妈的电话。许明月也看到这一幕，微微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说：“哟，看来是你赢了。” 　　“哎，毕竟是亲妈。”姜余嘚瑟一下，腾不出手，便直接开了外放，“喂，妈？” 　　“你俩到了是吧？”那头传来话音。 　　“对的，我俩到了快半小时了。”姜余语气轻快，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亲情，脸上止不住的乐。 　　“噢噢。”那头顿了顿，“明月在干什么，我刚打她电话，她怎么不接？” 　　姜余：“……” 　　许明月：“……” 第41章 第二百零四章 茶水味道 　　稍晚时候，两人在路口下车，许明月挽着姜余的手臂，由他负责带路。 　　夜晚，闷热无风的街道，短短几分钟，汗水又把衣衫浸湿。 　　“刚才那个司机应该是定位错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多米就让咱们下了车。”姜余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朝对面努了努下巴，“正好咱们去那边商店买点东西提过去，顺便买两瓶冰水降降温。” 　　许明月小脸微红，用手掌不停扇风，有气无力地劝他：“多了浪费，一瓶就行。” 　　过马路来到对面，深感不安的姜余在买礼一事上丝毫不敢怠慢，带着许明月在商店里逛了一圈，很痛快地买了一盒保健品，又提上一瓶白酒。两人从店里出来时，各自的双手都没歇着，浩浩荡荡朝着此行终点走去。 　　几步路过去，两人站定在门口的栅栏边。 　　不远处的门卫室，一个身穿白色背心的老头睡在躺椅上，惬意地眯着眼，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持着蒲扇给自己扇风。他耳朵听到动静，张开眼瞅了瞅，见那俩人没有过来的意思，也懒得主动问，旋即又合上了眼。 　　铁栅栏里边黑布隆冬的，鲜有几处亮着灯的人家，从窗中灌出的灯光与浓稠的暮色相比过于微弱，成片的楼房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许明月趁着姜余打电话的工夫打量了几眼，心里莫名又紧张了一分。 　　踌躇不安间，一声细微的响声从下方传来，她低头看去，看见一双橘黄浑浊的竖瞳——是一只肚瘪的黑猫，停在她的脚边，静静注视着她。 　　一人一猫僵持片刻。 　　许明月弯下身子，手撑膝盖，试探道：“你好？” 　　黑猫往后缩了缩。 　　“嗯……你是不是肚子饿了？”许明月又问，这只猫看起来不太健康，怪瘦的，和她家里那只的体型一个天一个地。 　　可怜的猫。 　　“……” 　　黑猫没吭声，那双眸子始终盯着她，隐隐流露出几分不耐。 　　面对这样难以交流的猫，许明月感到有些困惑，既不是要吃的，也不是什么亲近人的猫，那为什么站在这不动…… 　　等等，不动？ 　　她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再看看那只眼神越发不善的黑猫，恍然明悟，这只猫应该是想要沿着栅栏过去，而行进路线恰巧被她挡住。 　　想到这，她立马退后一步。 　　黑猫见没了阻碍，一步迈出，另一侧却是被拖着向前，一瘸一拐地离开，逐渐隐没于夜色中。 　　“再等一会就行，他马上过来接我们。”侧旁的姜余忽然开口，“这里和琴城不一样，晚上没什么风，是真热啊，把水给我吧。” 　　许明月喝上一小口，这才将水递过去，“我不喝了，剩下的都给你。” 　　姜余接过来，一边喝水，一边捏着领口往衣服里鼓风，随口问她：“刚我看你弯着腰，好像还说了话，是在干什么呢？” 　　“碰见了一只猫而已。” 　　“哦。” 　　姜余有一口没一口地灌，一瓶冰水没多久便被喝了个干净。 　　等他扔掉空瓶回来，见到栅栏内侧有一道黑影朝着这边走来，心想大概就是姜老爷子，于是赶紧出声提醒许明月，又把放在地上的东西提上了手。 　　尚在远处的那人慢悠悠地走来，步履无比沉稳，如同一下下敲击在地面的鼓点，让两人不由心弦紧绷。 　　行至近处，干瘦的身形出现在灯光下，五官的细节也变得清晰，老人中等个头，发须皆白，满脸枯黄的褶皱，一双眼却似是放着光，让人不敢长久对视。 　　姜余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一点，奈何紧张之下，表情是怎么看怎么怪，说话也吞吞吐吐的：“爷爷，呃……晚上好？” 　　姜老爷子点点头，上下看了眼，视线停在两人手上提着的礼物上，眉毛微微蹙起。 　　“爷爷，这都是他要买的，一点小心意。”许明月始终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对方表情，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猜测是刚才姜余的表现有些僵硬生分，于是主动替他说好话。 　　听到这话，姜老爷子抬头看着姜余，嘴皮翕动两下，依旧没和两人开**流。 　　沉默到如今，许明月和姜余的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生怕说错话不敢开口，又不敢擅自提出进去的事，只好愣站在原地冒冷汗。 　　姜老爷子默不作声地又熬了他们一会，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躺椅，嗓音粗重不清，瓮声瓮气地说：“我带两个人进去。” 　　那门卫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身，正是看戏看得热闹的时候，忽然见到姜老爷子的视线挪向他，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凛冽的气势包裹住，讪讪笑道：“哎，你要带就带，不用和我说。” 　　“必须说，你是管这个的。” 　　姜老爷子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许明月和姜余立即追到后面。 　　楼间静悄悄的，路灯也沉积了许多灰，光线仅能照亮其下的一小块地面，行走在漆黑的道路上，只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周如墨的夜色仿佛倾轧而来，让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我记得你说过，他老人家以前当过兵？”许明月压低声音问。 　　“嗯。”姜余盯着前方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感觉他比想象里还要难搞一点。” 　　“我感觉……他的心情像是不太好。”许明月猜测。 　　“为什么？” 　　“不知道。” 　　许明月回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先前他看到咱俩提的礼，然后表情就不太对，莫非……” 　　“莫非他不喝酒？”姜余恍然。 　　“不好说。” 　　三言两语间，走到楼下，连串的沉重沓沓声上下传递着。 　　还在楼道口，两人听见上方响起“嗡”的一声，像是什么沉重老旧的房门被打开，一路爬到四楼，昏暗一扫而空，明亮的白光从屋里泼洒到楼道，想来便是姜老爷子的那间屋子。 　　“爷爷？”姜余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朝屋里叫唤了声。 　　许明月注意到摆放在门口的两双拖鞋，推了推他，低声说：“进去吧，没走错。” 　　两人换好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随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等待对方出现。 　　亮堂的客厅里，四下安静，屋内装饰朴素，摆设极少，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茶水味道。 　　忐忑不安的氛围中，满头银发的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将一个红色塑料袋放在桌上，在两人错愕的目光里，其中的东西陡然映入眼帘。 　　巧克力，饼干，糖果，是满满一袋的零食。 　　“你俩坐吧。”他轻声说。 第42章 第二百零五章 谁也别谢谁 　　许明月率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姜余的衣袖，和他一块坐下。 　　姜老爷子坐在对面，目光投向客厅地面上的保健品和白酒，有些欲言又止，看向两人的时候，却又始终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对面的两人遇到了相似的困扰，桌上那一袋各式各样的零食显然是最近买的，要是平时他们也就不客气了，只是如今的时机略有些微妙——对于刚吃饱的人来说，巧克力与饼干不失为一种甜蜜的负担。 　　于是又没人说话了。 　　在这落针可闻的沉默中，空气都像是变得粘稠。 　　这种难言的尴尬一直持续到许明月伸出手的时候，她伺机而动，十分精准地从袋子中挑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后便将它从中掰开，又分给身旁的姜余一块。 　　她很快咽下，朝对面微微一笑：“很好吃，谢谢爷爷。” 　　这一幕宛若骤起的轻风细雨，将蒸腾的尘土压下，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姜老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许明月的话，随后看向那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姜余。 　　“姜余啊。” 　　“欸——！”姜余一激灵，脑门顶如同冒出一个硕大的感叹号，“爷爷，有啥事？”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姜老爷子缓缓问道。 　　“挺好的，上个月刚升职。”姜余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工资待遇也没什么问题。” 　　“你现在是和小许住在一起？” 　　“对的。” 　　“你那房贷……经济上没什么压力吧？”姜老爷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神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我俩平时都是在家自己做饭，一般也没什么开销，每个月能攒下来不少。”姜余语气不免有些得意。 　　姜老爷子点点头，深深看了姜余一眼，“你现在还年轻，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你爸妈就在琴城，有压力就和他们说。” 　　他犹豫片刻，又道：“和我说也行。” 　　姜余闻言愣了一会，从这话里听出别样的味道，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虽然一直面无表情，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怀着几分苦涩的悔意。 　　是因为以前的事吗？ 　　他将心中的猜想压下，畅快笑道：“有什么事扛不住了，我肯定不会自己憋着，而且许明月对我特别好，有时候我在公司加班，她还会做饭给我送过来，平时生活里能替我分担很多。” 　　许明月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双腿并拢，一副娴静模样，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跳到她的身上，更没想到这人居然就这么夸起了她，忍不住小脸泛红，使劲摆摆手，支支吾吾地说：“没，没那么好，都是小事！” 　　姜老爷子侧目看过来，对她慌乱的否认不予置评，若无其事地问：“小许，生活还习惯不？” 　　“呃，已经习惯了，姜余和他爸妈对我都很好。”许明月微垂脑袋，小声回答。 　　“那就好。”姜老爷子看似不经意地问：“你对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打算的？” 　　以后的生活？ 　　许明月怔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以后不就是和他一起生活，每天在书店帮忙，回家做饭，然后某一天…… 　　等她明白到对方这个问题所指为何，恍然看向桌对面，姜老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意，沟壑也更深了些，将那桌上的零食朝两人推过去，起身说要给两人泡茶，摇摇晃晃从客厅消失。 　　回来时，他放下茶水，等两人捧起杯，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身份那个的事，明天我带你们过去一趟。” 　　轻飘飘一句话，此行最关键的事就此略过。 　　许明月和姜余都放了心，说话也不再提心吊胆，姜老爷子也像是逐渐习惯了与人交谈，话匣子一打开便难以关上，几人不着边际地聊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 　　窗外的夜，自始至终都是漆黑静谧的，屋里的光线映照在磨砂玻璃上，如同被泼上了纯白的牛乳，三道模糊的身影浮沉其间。 　　临走前，姜老爷子拦住两人，将他们领到客厅的角落。 　　角落的桌上立着两支蜡烛，似是要将温度传递过去，簇拥着中间的那个相框，相片的透明塑封膜上闪动着微弱的红光。 　　姜余看清后就再也挪不开眼，呼吸发紧，不确定地说：“这是……” 　　“这是你奶奶。”姜老爷子语气平淡，“今天要你过来，是想让她看你一面。” 　　照片上的那个未曾谋面的老太太，脸上浮着浅笑，姜余不知为何心里萌发一股亲近感，像是从她的眉眼间找到些微的熟悉。 　　姜老爷子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随后出声催促：“行了，你们早点过去休息。” 　　又看了几眼，换好鞋出门，姜余和许明月一齐站在门口，望着屋里为他们送行的姜老爷子。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的脸上，随后冷不防地伸手在姜余的肚子上戳了戳，点头道：“挺结实的。” 　　“在家经常锻炼。”姜余微窘，摸着肚子感觉有点害羞，“我俩每天晚上都一起练剑，都是她教的。” 　　“腰背挺起，站直。”姜老爷子的声音忽的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哎好！” 　　…… 　　姜老爷子的家距离酒店不远，步行不远便是一座桥，只要走过去就能到目的地。 　　星月高悬，脚下河水哗哗作响，开阔的河面上，迟来的夜风与两人邂逅。 　　许明月的右手与他牵在一起，不用担心走错路，于是低头看着两道影子一点点变短，几乎同时消失在彼此鞋底，又一点点变长。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然我可能都没机会见他。”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许明月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这次牵手没有甩来甩去的，估计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事。 　　“我的事只是一个契机，感觉他本身就挺乐意见到你的。” 　　“毕竟是没发生的另一种可能，这种事谁说得准？”姜余牵着她纤柔的小手，轻轻晃了起来，“不论如何，的确是因为你的存在，这件事就此发生，这个家才得以团圆。” 　　他笑了笑，转头看向许明月，认真道：“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从前爷爷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普通的词汇，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但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 　　“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谢谁。”许明月斜睨了他一眼，目视别处，嘴角浮起笑。 　　以前在我心目里，家这个字也没什么概念。 第43章 第二百零六章 中年男人与猫 　　晚上十点，姜爸已经洗好澡，换上宽松的睡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 　　平时他没事就爱刷一些科普视频，再或者看看新闻，权当睡前的消遣，只是今天的卧室里有一道人影来回晃动，嘴里还絮絮叨叨个没完，吵得让人精神无法集中。 　　“烤鱼是真好养啊。” 　　“你说咱们要不也养一只猫——不行，以后那俩有小孩了，我们这边宠物太多也不好。” 　　“哎呀，烤鱼宝贝真可爱，毛乎乎的。” 　　姜妈双手抱着烤鱼，在房间里踱步转圈，像在哄它睡觉似的，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晃。 　　“我这么抱着，它一动不动的，特别乖，你看看，你看看……” 　　“啧。”姜爸不耐烦，躲开那一团棕白，“都一天了，你能不能歇会？” 　　“你这么说还真是，那我歇会。” 　　姜妈把烤鱼放到床上，活动起了发酸的胳膊。烤鱼感受到环境的变化，直立起身子，张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又趴到柔软的床上，很快便闭上了眼，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噜声轻微颤动。 　　房间难得安静下来，姜爸无奈扶了扶眼镜，终于有空好好休息一下，他在屏幕上点击几下，打开聊天软件后，提示有新消息。 　　姜爸挑了挑眉毛，今天他没怎么看手机，不小心把这人给忘了。 　　前段时间经许明月介绍，这个年轻新老师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是想要提前认识一下同事。 　　实际上，故事的开头也的确如此，这个姓夏的小姑娘很有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后又热情聊了几句，姜爸随意应付过去，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作为一所坐落于琴城的重点中学，每一个被招聘进来的新老师都有一份漂亮的履历，自身的水平肯定不低，而他本身长期负责高三的毕业班级，肩上的担子已是不轻，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也向来不需要参与针对新教师的一对一帮扶计划。 　　按理来说，这种客套的对话应该就此结束才对。 　　“姜老师，上午好。我觉得自己对于教材的内容已经很有把握了，之前试讲的时候，领导也说我能驾驭住课堂的节奏，但是我还是担心自己面对学生的时候会太紧张，我这人一紧张就容易犯错，说话结结巴巴的……” 　　这条消息是今天上午十点多发送过来的，那会刚送走许明月和姜余二人不久，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在姜爸和这位小夏老师认识不久后，当时也是上午十点多，夏乔小心翼翼地提问了些关于教学的问题，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嫌麻烦，只是出于礼貌简短回复了句，谁知道往后每天的相同时间都会收到新的问题。 　　小到备课，大到教学方法的探讨，甚至还有关于学生相处方面的问题，从这段时间的交谈里，姜爸对她的水平已经心里有数，作为一名新教师而言，她的各方各面值得优秀这一评价，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放过任何能提升自己的细节。 　　姜爸没有再耽误，在屏幕上啪嗒啪嗒敲击，试图把自己的心得体会以文字尽量准确地传达过去。 　　“又是你那个新同事？”姜妈冷不防地凑过来，撇了撇嘴，“每天找你聊天，也没给你发工资，你这么热心回复干什么？” 　　“好人好事。”姜爸的回答言简意赅。 　　“嘿，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姜妈神情错愕，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 　　这人年纪越大越佛系，坏心眼没有，好心肠那肯定也算不上，一个没见过面的年轻同事，又不是沾亲带故的，有必要这么费心思天天答疑解惑么？ 　　等等……年轻同事？ 　　思绪至此，她脑海中划过一道霹雳，眯眼问他：“姜明德，你这同事是男的女的？” 　　“女的。” 　　“女同事？！” 　　“和咱儿子年纪差不多，你想什么呢？” 　　姜妈瞪大双眼，“和咱们儿子差不多，那你的问题可就更大了！” 　　“行了行了。”姜爸把手机搁在一边，没个好气地看着她，“我之前打听了，负责带她的是老刘，老刘马上就退了，这老头平时上课都是照着PPT念，学生投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这个态度去让他带新老师……” 　　姜爸没接着往下说，转口道：“而且这个小夏的态度不错，新老师，对教育这一行还有热情，我能帮就帮一下，反正也就是打个字的事。” 　　这番话说完，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静，姜妈表情缓和许多，却是明白了姜爸的内心想法——当初他吃过的苦，有些是必要的，更多则是不必要的，没必要让一个真正想好好教书的年轻人走上弯路。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老夫老妻在这件事上也免不了心里膈应，她瘪了一下嘴，幽幽地说：“那行，你教你的。” 　　“小姝。”姜爸没有征兆地开口。 　　“啊？”姜妈愣了愣，“你怎么突然叫我这个了？” 　　当年两人谈恋爱乃至结婚不久那会，一口一个姜哥、小姝，几分玩闹几分情意，沉淀到如今，早就不再这么称呼对方。 　　“我想起年轻的时候，我在隔壁屋对着墙壁讲课的事了。”姜爸目视着她，却像是看到了许多年以前。 　　姜妈顿时感觉有些扫兴。 　　男人上了年纪，感悟格外多，动辄伤春悲秋，隔三岔五就有，比大姨妈还来的勤，没意思。 　　她嘁了一声，“你就光想这个去了？” 　　“没呢。”姜爸摇摇头，视线始终不曾从她脸上移开，感慨道：“奇了怪了，这都几十年了，咋就看不腻呢？” 　　“……” 　　姜妈没回话，眉间微蹙，嘴角却不禁扬起。 　　狗东西，年纪大了，骨子里还是年轻时候那个不正经的样，这种话一套一套的。 　　她轻哼一声，显然心情不错，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翻身走到床尾，抄起烤鱼刚打算继续溜达，在它身下发现一撮扎眼的浅棕色猫毛。 　　“啧，这猫也不是啥都好，你抱一下，我去拿粘毛滚筒。” 　　“那我这睡衣不也会沾上……” 　　姜爸话没说完，烤鱼已经被放到他胸口，犹如泰山压顶，他喘气都得费点劲。 　　事已至此，他只好稍稍坐起身，将这沉甸甸的负担放到腿上。烤鱼被刚才的动静闹醒，圆滚滚的双爪向前探出，伸了个懒腰，随后抬头看向姜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个人类的腿上。 　　卧室里，一个中年男人，一只猫，沉默对视着。 第44章 第二百零七章 自恋挺好的 　　八月二十三日。 　　又是一个蓝天澄净的日子，阳光猛烈无比，细碎而洁白的几朵云，纷纷被晒得熨开，停在天上一动不动。 　　自从起床起，许明月便忍不住心跳加速，喜悦与激动在心底交织，看了天气预报后，得知整日都是晴天，这份喜悦又强烈一分。 　　上午十点，在姜老爷子的带领下，三人从拥挤的公共汽车中逃身出来。 　　对于今天的天气，汗水淋漓的她已经做不到真情实感地夸赞。 　　“你们到里面休息一下。” 　　从正门进去之前，姜老爷子留下这样一句话，随后便与两人分开。 　　建筑内部的墙壁都是纯白的，些许的蓝掺杂其间，与外界的天空正好相反，丝丝冷气从门内泄露出来，尤以脚踝对此感受最为深刻。 　　“我们进去等吧。”许明月作势要往里走。 　　姜余在门前拉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啪嗒一声扯开，解释道：“我先帮你把汗擦一下，直接进去会着凉，万一感冒就糟了。” 　　“喔。” 　　许明月咬了咬嘴唇，抬起下巴，呈一个方便他献殷勤的角度。 　　“今天你这件带领子的衣服还挺好看，以后可以多买点这样的。”姜余说是给她擦汗，不经意瞟到白皙的肌肤，显然不是很专心于此，“这样的领口显得你脖子细长，锁骨这一块也好看——等会，我可不是说以前不好看，只是更突显你的优势……” 　　许明月嘴皮翕动，默默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这人实在谨慎，居然把她还没来得及说的事给抢着答了。 　　工作日的上午，前来办事的人自然是不少，正门旁的阴影里，一个大个蜷着身子帮女朋友擦汗，这样的场景实在不算常见。 　　恰巧有另外一对像是关系亲密的两人出现在此处，同行男伴在门口收起遮阳伞，当即打算迈步进去，女方看到这边的两人，转头再看已经自顾自进门，正忙着给他自己抹汗的男伴，眼神都似冰冷了些。 　　大庭广众之下，姜余也没好意思腻歪太久，不一会，两人进入建筑中，四周温度骤降，冻得双双一哆嗦。 　　走廊中人来人往，脚步匆忙，座椅反倒空着不少。 　　掏出一块糖递过去，姜余随口问她：“你现在什么感觉？” 　　许明月自省了一小会，“之前是高兴和激动的心情比较多，现在反而有点担心，担心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之类的。” 　　“都走到这了，就别想这些了，可以想想你有了身份之后的事，思想要积极。”姜余笑了笑，试图舒缓她的情绪，“比如有了身份证，你就可以坐飞机高铁，可以开自己的银行账户，说得不实在一点，从此以后，你身上属于这里的痕迹又多了一道……” 　　“我更喜欢你那个不实在的说法。”许明月如实评价。 　　“为什么这么说？”姜余下意识问。 　　“因为……因为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许明月回答得断断续续，可当她一口气说出时，语气又无比坚定。 　　“这个用自恋来描述可能更恰当点。” 　　“你闭嘴。” 　　“噢好。”姜余见她的心情不像刚才那么闷，目的已经达到，相当配合地合上了嘴皮子。 　　许明月对他乐呵的样子视若无睹，仰望纯白的天花板，继而看见蓝色的边线，两种颜色在视线中彼此交融，思绪在这一片狭窄的天空中逐渐飘远。 　　这次的接纳，是纯粹的，不再包含那些妥协的部分——不是因为现在的安逸舒心的生活，也不是因为身边的人如何，而只是自身的存在，如今这个新的许明月让她喜欢。 　　假如要说是自恋……那就自恋吧，挺好的。 　　十分钟后，姜老爷子在一楼晃悠半圈，找到两人，随后领着前往走廊的另一头。 　　来到户籍科，紧闭的门前，姜老爷子把许明月拉到一边，姜余在一旁等候。 　　姜老爷子单独对许明月说：“等下他们会向你提一些问题，只是为了采集信息，你就如实回答就好，知道了？” 　　“知道了。”许明月认真点头。 　　“那你进去吧。” 　　许明月面朝深色的木纹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后推门而入。 　　…… 　　门外，走廊里。 　　自从许明月进去后，姜老爷子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腰背挺直，今天他还特地梳了头，整个人精神矍铄。 　　其侧的姜余则要不堪许多，虽说也是端坐着，那一双腿却止不住地抖，焦躁不安溢于言表。 　　“你担心个什么？”姜老爷子忍不住问。 　　“万一，万一问了问题答不上，或者被探出来那些不能说的事……”姜余想要一股脑说出来心中所想，那些话堵塞在嘴边，说话便成了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姜老爷子凝眉看他，“我都给打了招呼了，这就是走个形式，哪有那么多可想的？” 　　“哈哈，关心则乱嘛。”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只见许明月从里面走出，她左右张望一眼，结果在面前找到两人，顿时眉开眼笑。 　　“很顺利，没什么问题。”她直截了当地说。 　　姜余喜不自禁，下意识要伸手，踌躇一会，说了声去打电话，随后飞快消失在走廊。 　　至于这么高兴吗？ 　　许明月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嗤的一声笑出来，转头便见姜老爷子面露笑意，直直看着她。 　　“刚才在里面都问了你什么？” 　　“年龄和生日，还有问我现在的常住地和基本情况。”许明月笑了笑，逐一复述，“最后让我坐着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和我说等几天就好。” 　　在她的预期里，也曾想过事情出现意外，被提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乃至受到刁难，但实际的流程无比顺畅，可谓出乎想象，以至于她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 　　这样一来，她便是真真切切，与常人无异地在这里生活了。 　　刚出来那会，她还有些恍惚，如今细想之后，眼底的喜色越来越浓，倒也亲身体会到了姜余先前那种几乎克制不住的冲动。 　　待三人来到室外，时至正午，烈日悬在头顶上方，较之先前还要炎热一些。 　　趁着等车的工夫，在路边的树荫里，许明月目视前方，悄悄将手往身旁送去，随后碰到姜余那略微出汗的手背。 　　两只手自此紧紧叩合，面对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忽然心有所感——今天的天气还是挺可爱的。 　　哪怕热了一点。 第45章 第二百零八章 乖巧懂事许明月 　　从公交汽车下来，已经接近饭点。 　　姜老爷子站在大院门口，远远望着路口等着过红绿灯的两人，下意识摸了摸脸，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刚才这俩人小声嘀咕了一路，下车的时候，突然说今天中午一块吃，等买好菜就过去做饭。 　　仅仅一个多月前，他还是孤身一人，缩身在老旧的楼房里，整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一日三餐不过面条小菜而已，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吃饭也只是凑合几口的事。 　　现如今，几十年没怎么来往的儿子回来认了他这个爹，孙子更是带着对象要给他做饭。 　　一辈子活到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 　　门卫老头从屋里探出身子，一手挥着蒲扇，一手撑在窗沿，好奇地望着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今天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准是发生了什么。 　　“老姜，你站在这琢磨什么呢，有高兴事？” 　　姜老爷子回过神，在兜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把略微生锈的钥匙，思考回家要做的事。 　　现在回去不用琢磨中午吃什么，等那俩回来就行，待会做饭就由着他们去忙吧。 　　哦对，可以提前煮个饭，他俩住在琴城那边，应该是吃米饭多点。 　　想到这，他提腿就打算往回走，又蓦然一顿，看向尚在等待后续的门卫老头，随口说：“是啊，高兴。” 　　…… 　　工作日的中午，菜市场里的商贩比顾客还多，一眼过去见不着几个人影，颇有种凄凉萧瑟的感觉。 　　与此相应，这个时候的菜也不如晨间的新鲜，菜品的选择也不怎么多样， 　　饶是如此，等两人从菜市场出来时，还是提上了满满两手的菜，此事姜余功不可没，本着谁犯错，谁负责的理念，这些菜都是由他亲自提着。 　　空着双手的许明月闲来无事，便在回去的路上口头教育起来。 　　“虽然这里的菜比家里要便宜，但也没必要买这么多，这一顿两顿还好，买这么多，起码要吃两天。” 　　“那这几天就常来嘛，总能吃完的。”姜余若无其事地说。 　　许明月看了看那些菜，又看向额头冒汗的姜余，疑惑道：“你也不嫌麻烦？咱俩住在酒店，一到饭点还得赶过来做饭？” 　　“呃，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就这么简单？”许明月狐疑地盯着他。 　　“对啊。”姜余有些心虚，佯装认路的样子，撇开脸看向别处。 　　“还挺能装。”许明月冷笑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他脸上，“我觉得吧，你就是想要在你爷爷面前显摆，想让他知道你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头一回进他家就帮忙做饭……” 　　“太肤浅了！”姜余打断她，从脸到脖子红成一片，义正言辞地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今天中午这顿饭你别插手，我全包了！” 　　“真的？”许明月朝他眨眨眼，“那我等会可就休息去了。” 　　“可以啊，你去休息你的，我一个人能行。”姜余爽快应下，心里却是直打鼓。 　　许明月没有读心术这回事，他是清楚的，现实里没有魔法，要是真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但这人就是有点邪门，他心里在想什么，瞒着没说的小心思，她往往一清二楚。在这种情况下，她有时会当面戳穿，有时则是一声不吭，眯眼笑看着他，等他按捺不住的时候才出手反将一军，随后笑得花枝招展，拍拍他的肩膀，宛若一名心满意足的胜利者。 　　聪明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走在半路上，姜余越想越觉得未来生活一片灰暗，转头看向身侧的可怕女人，不禁叹了口气。 　　许明月也很快意识到这道目光，俏脸一扭，直直对视过去，“你有事？” 　　“没，没啥。”姜余立刻回答，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在想该做什么菜，你喜欢清淡点的，我喜欢辣的，可我爷爷他爱吃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样哦。”许明月点头，眼底促狭一闪而过。 　　不一会，两人回到姜老爷子的家中，他老人家正坐在角落的桌边，对着相片细声念叨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姜老爷子捧起手边的茶水，当即便站起身，悠哉踱步过来。 　　“饭我煮好了，你俩不用急，慢慢来就行。”他不咸不淡地说，随后看见姜余手上的菜，愣了一下，“怎么买了这么多菜？”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顿能吃完的量，满满两手的菜，又是肉又是鱼的，看着就沉，塑料袋被扯得几近崩断。 　　姜老爷子微微皱眉，左右打量两人。 　　小许这个姑娘，个头娇小，体型纤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吃的，再看看姜余，身长体宽，往上数几代都没比他高的……好家伙，姜明德和吴姝这是生了个饭桶？ 　　“能吃完，肯定不会浪费。”姜余嘿嘿一笑，换好鞋就往里走。 　　还真就是个饭桶？！ 　　姜老爷子心中大惊，目送他提着菜，一颠一颠地钻进厨房。 　　…… 　　厨房里。 　　姜余把手头的菜放到灶台上，四看一眼简陋的摆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放眼看去，地面连一个垃圾桶也无，想来是一个人吃住，平时用不上这个。墙角处的冰箱外壳泛起一片片黄，显然有些年头了，持续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打开可以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余几捆挂面和小片的碎菜叶。 　　好在基本的酱醋食用油是不缺的，葱蒜一类的刚才也有买，不至于在做饭时陷入尴尬境地。 　　寻来几个碗盆洗净，把食材从袋中拿出，姜余当即打算开始洗菜做饭。 　　正此时，门框被轻轻叩响，许明月倚靠在那里，为了拍证件照而扎起的乌发被解开，沉落至肩边，凌乱参差间透露几分慵懒。 　　“我刚问了，你爷爷说没什么忌口的，按照咱俩平时的喜好来做就行。” 　　“噢，你去问了啊。”姜余微怔，点了点头便继续忙活，“老人家消化不好，我做点清淡点的，这鱼做水煮鱼片得了。” 　　他的刀工没有许明月那么好，虽说这鱼在买的时候就让人家切成了段，但切片这事还得费点功夫。 　　接着，姜余身旁的水龙头发出声响，却是许明月悄然走到那边，挽起袖子搓洗着双手，随后在脸蛋上拍了拍，水滴顺着湿漉漉的脸颊滑下，落在雪白的颈间。 　　“你干嘛呢？”姜余问。 　　许明月自顾自拿走菜刀，动作娴熟地切起了生姜，轻飘飘地说：“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女朋友应该做的。” 第46章 第二百零九章 祸从口出 　　在姜余得知许明月要帮忙后，不禁喜形于色，一边做饭一边开心，偶尔哼唱一段不知名的小曲。 　　不过，他好歹还知道自己在做饭，正事上没出什么差错。 　　许明月打算一起做饭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这间厨房并不算宽敞，难以容下两人尽情施展本领。 　　于是，你开火我倒油，你掌勺我切菜，你起锅我端盘。 　　经过明确分工后，长久以来形成的熟练配合让做饭变得有条不紊，手脚麻利的同时还能保证菜品质量。 　　关系亲密的两人一起做某件事，次数多了，彼此越来越默契，也逐渐习惯于对方的存在。在外人看来，这种氛围自然是温馨的，对于两人自身而言，却只是一件无足挂齿、早已熟悉的小事。 　　许明月习惯在一开始将所有食材准备妥当，姜余则偏爱炒菜这份活，平日在家一起做饭也是由他包揽去。 　　据他所说，一手持锅一手握铲，这种需要双手并用的技术活，每当他亲自上手，便如同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武林大侠，非常有成就感。 　　厨房里，许明月已经把食材处理好，整齐码放在碗里。 　　剩下的工作属于姜余大侠，呛人的气味在他周身不断堆积，随着滋啦啦的响声，锅里热油飞溅。 　　刚闲下来，手机发出响动，许明月擦干手后拿起一看，是吴亚楠打来的。 　　“喂，小姨？” 　　“听说你那边进展顺利？”吴亚楠开门见山。 　　“是的，今天上午去采集了信息，过几天就能办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吴亚楠重复好几遍，过一会才心情平复，“你有身份证以后就方便了，不用担心出什么岔子。” 　　许明月笑了笑，柔声说：“这也是多亏了你们，不然让我自己来肯定没辙。” 　　“这都是应该的，毕竟当初是姜余把你从山里带出来，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欸，这话不对，没什么，反正就是有这个责任。” 　　吴亚楠胡扯一通，也知道自己的逻辑有漏洞，生硬地转口问她：“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在姜余他爷爷家，和他一块做饭。”许明月看向一旁，目光凝滞片刻，“晚点再聊，我先接着忙了。” 　　挂掉电话后，她找出纸巾，用水打湿后轻轻一拧，随即走到姜余身旁，这人手里锅铲飞舞，汗水也止不住地冒，在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布了一层。 　　“等会，你先别过来。”他出声阻止。 　　“不就是几滴油么。”许明月撇撇嘴，打算帮他擦汗。 　　“不急这一会。”姜余臀胯一扭，十分坚决地将她挤开，“你去歇会，别挨我太近。” 　　许明月捏着湿纸巾，被他挤到不远处，又气又笑地说：“你这样就很多此一举，我平时在家又不是不做饭，这有什么？”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姜余含糊其辞，一边炒菜一边小声咕哝：“你在家我管不着，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接着便没了后文，不知是他没继续往下说，还是锅中炒菜动静太大。 　　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食材本身的水分蒸腾而出，与滚烫的油混杂在一起，温度达到平衡后，不再有飞溅的油滴，勾人的香气趁机四散开来。 　　许明月没再强求，站在一旁，在一个他能接受的“安全距离”上，静悄悄地注视着他。 　　所谓的大侠，所谓喜欢炒菜的成就感，她一直心知肚明，姜余只是不愿意让她接触油烟，不愿意见到她小心翼翼地躲避，一有机会就将锅铲夺取。 　　她看向那边满头是汗的姜余，抿了抿唇，心里多是不忿——真狡猾，又不是只有你会心疼。 　　正此时，姜余招呼道：“这道菜做好了，来吧。” 　　许明月闻言反身将餐盘拿来，让他将锅里的菜扒出来，稳稳当当地装在盘里。 　　剩下仅有一道小菜，做起来快得很，姜余打算一口气做完，为了不串味，添了半勺水进锅，沿着内壁四周开始清洗。 　　许明月见他洗好了锅，几步过去，啪嗒一声关掉了炉灶。 　　“哈？”姜余怔住，转头看她，“你干嘛，还有一道菜没做呢。” 　　“别急，先擦个汗。” 　　许明月踮起脚，将湿润的纸巾覆在他脸颊上，耐心地擦拭起来。 　　姜余失神一瞬，嘴角渐渐扬起笑，随后略微躬下身子，感受着对方的温柔。 　　炎炎夏日，狭窄的厨房里，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转辗腾挪，似是沁入了胸膛，抚平他纷杂浮躁的念头，给内心带来无比的安宁。 　　不论是身份的事，还是工作生活的问题，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一切都迟早会走上正轨——也可能从一开始，他的脚下就是正轨。 　　除了她，不会有更好的。 　　许明月替姜余擦好汗，随手将纸团抛到一边，双手环在他脖子上，稍稍往下用力，将两人视线拉到同一高度。 　　“还有件事，我想亲你。”她淡淡地说。 　　“呃，我当然愿意，但是……”姜余咽了咽口水，往厨房外看了眼，“但这里是我爷爷家。” 　　“你爷爷就你爷爷呗。”许明月又靠近了些，面对面的距离上，她抬眸对视过去，“等我们结婚了，那不也是我的爷爷？” 　　“你知道我刚才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知道，我不怕被看见。” 　　话音刚落，一阵热气迎面，许明月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她就被用力裹在中间，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 　　十分钟后。 　　姜余精神饱满，一脸乐呵，正在厨房和餐厅两头跑，把餐盘逐一端上桌。 　　许明月早已坐在桌边，她悄悄打量一眼身旁的姜老爷子，感受着唇上的异感，心里惴惴不安。 　　就不该多说那些话，结果那傻子被刺激得像是打了鸡血……简简单单亲一下不就得了？ 　　后悔死了。 　　一桌的菜很快上齐，五菜一汤，对于三人来说算是丰盛。 　　菜姜老爷子望着眼前一桌菜，忍不住问：“这都是谁做的？” 　　“嘿嘿，我们俩一块做的。”姜余得意地说。 　　姜老爷子点点头，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随后目光一凝，疑惑道：“小许，你的……” 　　“烫的。” 　　“烫的。”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对视一眼，姜余故作自然地抄起筷子，安静埋头吃饭。 第47章 第二百一十章 隔代亲 　　饭毕。 　　收拢桌上的筷子，许明月拿上两只碗往厨房走去，临走前，暗戳戳地瞪了姜余一眼，并试图让自己表情看起来更加凶狠一些。 　　姜余面不改色，悠哉悠哉靠在椅背上，眯眼回味那个香吻的滋味。 　　“呼噜噜——” 　　姜老爷子从屋里端出一杯茶水，滋溜一口下去，上下看了眼姜余，疑问道：“你不去给她搭把手？” 　　“我也想啊，可她让我别掺和洗碗刷盘的事，只能遵旨休息。”姜余说。 　　嚯哟，还挺会过日子。 　　姜老爷子眉毛一挑，对这两人有些刮目相看。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俩人的事不怎么靠谱，毕竟这些年也听过不少狗屁倒灶的破事，什么闪婚又离婚，现在年轻人是玩得越来越花。 　　可这两天一看，又是做饭又是分工的，一桌菜做得无可挑剔，且不说他们这个状态能持续多久，但好歹是有了相互扶持的基础。 　　身份这个事，说不定还真没帮错。 　　“没吃完的菜在冰箱里，这几天我俩会经常过来做饭。”姜余看着许明月从厨房出来，拿着抹布擦桌子，顺口说了句。 　　姜老爷子闻言点头，朝餐厅那边的忙碌身影说：“小许，辛苦了。” 　　“您别客气。”许明月不在意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抹布翻了个面，又道：“我在他爸妈家也是这样，就是个顺手的事。” 　　姜老爷子满脸欣慰，没再言语，转头看见姜余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仰面闭眼在那休息，整个人相当沉醉得意。 　　没由来的，他想起那天打电话过去，被姜余误认为是推销，随后超级加辈的糟心事。 　　现在退货换个孙女还来得及吗？ 　　姜老爷子想了想，从桌下拿出一个瘪纸盒，招呼道：“姜余，来来来。” 　　姜余还在贪恋之前厨房里的暧昧经历，被这一声突然的呼唤叫了起来，只见姜老爷子将一张薄塑料纸铺在桌上，又哗啦啦倒出剩下的棋子，顿时有些意外。 　　“这是？” 　　“没什么，来下下棋，娱乐一下。” 　　…… 　　待许明月从厨房出来，客厅里两人躬身相对而坐，气氛与先前大为不同。 　　正是战况激烈的时候，姜老爷子云清风淡地稳坐在椅子上，对面的姜余显然处于不妙境地，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小许，坐过来休息吧。” 　　“刚吃完，我先站会。” 　　许明月微微一笑，走到姜余背后，往桌上一看，这才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 　　“这是象棋。”姜余回头对她说了句，又继续琢磨。 　　从小在一帮爱下棋的臭棋篓子中间长大，时而去马爷那边偷师学技，他自认在下棋这方面自己是有几把刷子的，起码在那一帮老头里争夺个小区十强不成问题。 　　然而，他的信心在今天崩塌了。 　　在这清晰明了的局势下，对方的走棋却总是出乎意料，那看似不合理的举动，在几个回合后，又忽然杀出，发挥关键的作用。 　　下不过很正常，想不通才是最可怕的。 　　许明月看了一会，贴到姜余后背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静静注视着棋局。 　　“随便玩玩，不用想这么久。”姜老爷子见自己杯里的茶水都快见了底，于是出声催促。 　　姜余神情认真，闻言捏住一枚棋子，犹豫一会，又放手选择了另一枚，无比艰难地走出一步。此棋孤悬敌营，意图吸引去注意力，反正正面比拼棋力是拼不过了，只能靠着这种险棋以攻代守。 　　对于他这般深思熟虑、苦恼的样子，姜老爷子自得其乐，浅饮一口茶，随后信手一推，动作轻描淡写。 　　对方的真实意图被他看破，轻松化解后，局势不可逆转地逐渐走向注定的终点。 　　发现这一点后，姜余顿感头晕，抵着眉心说：“爷爷，你要不给我个痛快吧？” 　　这种绵里藏针、钝刀磨肉的下法，伤害很大，侮辱性也极强，让他束手束脚，窝囊得很。 　　“这就受不了了？”姜老爷子稍有收敛，将茶杯放下，不冷不热地说：“好好想，认真下完。” 　　许明月心头一动，凑到姜余耳边，轻声说：“你先下，我到处走走。” 　　这个屋子的整体面积并不算小，只是被分隔出不少房间，因此显得有些逼仄。 　　除去姜老爷子的卧室，另有四个房间，都是敞开着门，并没有阻拦人进去的意思，她随意挑了一间，踱步进去后，里边空空如也，一块玻璃板压在深红木桌上，其下的那些相片格外显眼。 　　一张张相片被封存在透明的玻璃下，褪色后略微失真，边框部分都已泛起淡黄，靠外的那些相片则更为不堪，大概是发了霉，黑色斑斑点点，在四周甚至连成一片。 　　午后的阳光照在玻璃上，经反光过后依旧白得刺眼，许明月伏在桌上，看了好一会，这才辨认出这些相片中的主要人物。 　　那个个子最高，浓眉毛的年轻人，大概是姜爸。 　　频频出现的另外一男一女，都是中年面孔，从相貌上来说，后两代人跟那个女人更为相似，这两人想来便是姜余的爷爷奶奶。 　　在右下角的一张相片中，有一个年轻女人仅仅出现了一次，她戴着金属质感的圆框眼镜，一头长发被拢在肩后，面上浮着明媚温婉的笑。在某一年的朦胧春晖下，她的旁边是身形笔挺的年轻姜爸，两人并肩而立，一齐被四周的绿植花束簇拥着。 　　许明月颇有些意外，凑近了些，仔细打量几眼，终于从脸型与五官中找到几分熟悉感——这几个人里，不考虑年龄变化，姜妈身上的气质所发生的变化最为明显。 　　之前听吴亚楠说，那些年她过得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当时许明月的感受还不怎么深刻，如此对比之后，有了一份参照，这才感同身受。 　　思索间，姜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这干嘛呢？” 　　“我看你下棋下得愁眉苦脸，不想给你压力，自己随便边走走就到这了。”许明月转身回答，向他招了招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人家都说隔代亲，我以前还真信了，今天一看，嘿，骗人的吧……”姜余嘀嘀咕咕的，走到近前又忽然没声了，两眼直直看着玻璃板下的相片。 　　他低下头，瞅着许明月所指的那张，喃喃道：“这谁啊，我爸初恋？” 第48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畅想（3366） 　　许明月陷入片刻沉默，随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妈？” 　　“真的假的？”姜余如遭雷击，趴在玻璃上仔细观瞧，“这和我妈差别也太大了，怎么看都不像，等会，好像还真是……” 　　上世纪的衣装穿在姜妈身上，加之那时她还没有戴眼镜，皮肤也要肉眼可见的细腻许多，外表白白净净的，气质内敛含蓄，和现在相比的确判若两人。 　　别说看相片了，就是搁面前一站，指着让姜余认人，他也不敢说这是他妈。 　　姜余越看越觉得邪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摸着下巴说：“以前小姨说我妈年轻的时候特漂亮，我还觉得有点夸张……现在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是啊？” 　　“本来就好看，就你一个人瞎。”许明月撇撇嘴，嗤笑道：“就你这样，还指望她对你有个什么好态度？” 　　姜余张嘴还想反驳，又想到这事确实是他的问题，没认出亲妈是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垂下脑袋继续看相片。 　　“其实你爸变化也挺大的。”许明月指出，“他那个时候明显要瘦一些，头发比较长，发型和现在不一样，好像也更爱笑。” 　　“这事我知道，我小时候听我爸同事说——就是那个汪叔——我爸刚来琴城那会，个高长得帅，人也挺时髦的，之前有混混在学校门口堵他学生，给他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了自己学生挨揍的场面，他就穿着西装，在桃园西路一路狂奔，追着一帮人揍……” 　　姜余一边说，一边扫视桌上的老相片，将这些画面中的年轻姜爸与他人口述中的形象对应起来，又下意识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对比，不禁心生感叹。 　　“听说我爸以前把学校里的年轻女老师迷得七荤八素，可在我眼里，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个闷葫芦样，印象中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于‘父亲’这个身份的行为，所以还是要亲眼看到相片才知道，其实这些年他俩的变化都挺大的。” 　　便是这么一会，姜余蓦然意识到——没有谁天生就是父母，所有人都是从呱呱坠地开始，一点点地长大，按照与常人无异的步调，经历自己人生中的年少青春，历经好的坏的，或精彩，或平淡的人生，尔后成为当下的模样。 　　曾几何时，他眼里的爸妈，亦是与他同龄的年轻人。 　　许明月安静倾听，眉眼流露丝丝柔和，悄然环顾四周。 　　明媚阳光倾泻进来，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事物之间的分界线被模糊，地面上光洁的瓷砖的存在也变得暧昧不明，像是一汪平静的池水，也像是一面倒映着天花板的镜子，所有过往的痕迹都藏身于这一刻让人目眩的阳光当中。 　　“这屋，我估计就是以前他住的那间。”她开口说。 　　姜余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几眼，并没就这事往下说，转口问道：“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天，咱俩的小孩在家里翻出一张老相片，然后畅想当初，试图窥见爸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这人还真是喜欢想得很长远。”许明月白了他一眼，故意将长远两个字咬得很重。 　　“只是对未来的合理推测，我觉得会有这样一天。”姜余耸耸肩，说得义正言辞。 　　“也许吧。”许明月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死，被他莫名严肃的态度逗乐，不禁笑着说：“假如未来被看见了，他们一定会说‘哇，原来我爸一直都是这么傻憨憨的，光看照片都能想象到他在那里嘿嘿笑’，诸如此类的话，对我则自然多是一些正面评价，比如……”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面色猛地一变，目光幽幽地看着姜余，“喂，我知道你那张照片没删，但你只能自己看，明白？” 　　这是杀气吧，这一定是杀气吧？！ 　　姜余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怖，汗毛直竖，整个人如坠冰窟，于是连声和她保证：“绝对的，绝对的，绝对的！” 　　“你最好别说谎。” 　　许明月如同电量掉光，浑身气势仅仅坚持不过几秒，短短哼了一声，又俯身下去，专心于桌上的老相片。 　　姜余暗自舒了口气，见她的纤白手指随意地轻轻敲击，念头一动，忍不住觍着脸凑过去，作势就要攥进手心里把玩一番。 　　事出意外，姜老爷子晃了过来，又恰巧看到他这副谄媚模样，不由顿了一下。 　　姜余一激灵站直身子，被那复杂的眼神看得浑身别扭，讪笑道：“爷爷，呃，要不咱俩再来几盘？” 　　…… 　　傍晚，返回的路上，不知何时亮起盏盏路灯。 　　远离拥挤的楼房，来到开阔地带后，一视同仁的夜风，不仅给人带来几分凉爽，也闹得树叶簌簌作响。 　　这座城市的绿化相当不错，沿街的树木郁郁葱葱，如若这路灯再高一些，大概要被树叶遮去大半光亮。 　　“下了半天的棋，你还真就一次都没赢，每一场的区别只是在于你能坚持多久，不过……你后面还是有进步，能略微挣扎几下，值得表扬。”许明月步伐轻盈，顾自走在前边，如此评价后面追赶的那人。 　　“这么说，你后面能看懂了？”姜余问。 　　“当然能了，我还希望自己看不懂呢，这样就不至于在看到你走错棋的时候揪心了，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还真没错。”许明月满腹牢骚。 　　听到许明月这样说，姜余反倒觉得正常，毕竟她一向聪明，象棋也不是什么规则复杂的游戏。 　　他望着前面那轻灵跃动的身影，忽然心生一股加紧几步跟上去的莫名冲动，强压下之后，又问：“我有点好奇，作为一个天才，到底是什么样的体验？” 　　“我怎么知道？”许明月盈盈转过身，笑眯眯地说：“没傻过，不知道怎么描述。” 　　不知是那狡黠的笑容，还是话里暗藏的嘲笑，姜余不禁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闷闷地说：“那咱俩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在智商这方面最好是更像你一点。” 　　“第二次了，今天第二次了，我身份证那事都还没办下来，你就已经明目张胆地说这种事了，在想什么简直昭然若揭。”许明月指着他说。 　　随后，她抬眸看去，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姜余，你口口声声说着小孩，说是想得长远，但实际上……你别有所图吧？” 　　不等愣住的那人开口，她踮起脚尖，在他鼻尖上戳了一下，眉眼弯弯，笑道：“你完蛋了，要是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了。” 　　姜余愣了一下，没有征兆地将许明月揽入怀里，又埋到她脖颈间，用力细嗅一番。 　　“嗯，你说得都没错。” 第49章 番外 从前的故事（其三） 　　“九四四三年，六月八日。 　　剑谱修炼到如今并无什么异常， 　　恐怕我是真的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想来得要低调修行才是……” 　　夜深时分，林间下着淅沥小雨，落在虬根盘结的老树上，婆娑树影流泻到洞府内。 　　借着微弱光亮，身着白衣的少年写下今日的感悟，随后收起纸笔起身，掸了掸衣袍，一阵窸窣后便躺在床上。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山深处。 　　竹林与老树环绕，要越过一片茂密青翠，才能寻得这处不起眼的洞府。 　　静谧月夜，无人打搅，他仰面躺在床上，枕着雨声入眠，思绪随意纷飞。 　　自从捡到这本剑谱，不去听讲道的理由便又多了一个。 　　那些所谓的宗门长辈说话本来就无趣得很，特别是那些老头，一句话就能讲清的事，偏要掰成好几句，慢吞吞说上半天，让人昏昏欲睡。 　　既然得到这么一个宝贝，不如自己修行，反正山高林密，在这里独居几年了也没人寻来，想来以后也很难会有，在这云中宗当一个离群索居的闲人也好。 　　在他闭上眼后，周遭声响逐渐清晰，并不扰人，反而格外宁神——雨滴落在青苔石阶上的滴答声，微风拂过山林的簌簌声，甚至胸腔中缓而有力的心跳声。 　　在某一刻，他再也无法分辨这些细碎的声音，念头逐一消散，静如镜水。 　　…… 　　清晨，山中朦胧，云烟浩渺。 　　昨夜的雨早已停歇，泥土还有些湿润。 　　从洞府出来后，少年深吸一口清新空气，不免心情舒畅。距离洞府不远处有一块光滑的山石，视野开阔，他打算过去静坐一会，再返回洞府练剑修行。 　　虽说决心不去听那些讲道，长辈师父对他也并不在意，可修行一事不能耽误，还是得每日勤练。 　　沿着青苔石阶而上，不过几步，洞府便隐于身后。 　　“今天继续修行下一式，争取在近期彻底掌握，另外，前面的部分也要温习……”少年喃喃自语。 　　正此时，一股清风忽然袭来，斑驳竹影摇曳不止。 　　他抬头看去，四周不知何时豁然开朗，却是思索间来到目的地不远处，山崖外，熹微晨光照在云海之上。 　　然而，少年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在那山崖边的石上，一个身着素净青衣的少女，正背靠竹林，面朝云海，孤身一人盘坐着。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来，在少年的眼里，她约莫十岁出头，肤若凝脂的面庞一览无余，山风偶至，衣袂飘飘间，终于听得一道纯澈的声音。 　　“早，早上好？” 　　他愣了愣，视线扫了一遍，并未言语。 　　“你要一起坐吗？”她小心翼翼问。 　　听到这句话，少年回过神，眉毛蹙起，冷冷地说：“你抢了我坐的地方。” 　　“什么？！”青衣少女一惊，连忙解释：“我刚上山，想要到处逛逛，看到这里风景……对不起！” 　　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双手一撑，立马从石上跃了下来。 　　“师兄，您请！” 　　少年看也不看她，轻轻一点地，随后便坐在了山石中央，看这架势，似是不打算分去任何空位。 　　安静一小会，青衣少女扒在山石边，仰头望着他，弱弱地问：“师兄，我可以坐吗，我爬了一早上的山，腿有点酸。” 　　“……” 　　少年犹豫片刻，往一旁挪坐开，又不忍见她攀爬吃力，伸出手帮了一把。 　　“嘿嘿，谢谢师兄。”青衣少女拍了拍手，对他说道。 　　她大概是意识到少年并不爱说话，从此未再打扰，只是静坐一旁，时而俯瞰云海，时而眺望远山，与先前吵闹多嘴的模样大为不同。 　　过一阵子，少年沉不住气，出声问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随便走走就到了。”青衣少女笑呵呵的，细眉灵动，“我前不久刚被送上山，师父好像对我有点爱理不理的，所以我就自己乱逛，不知道怎么的就找到这里了。” 　　少年闻言微怔，听她也是被送上山来，心中掀起一圈涟漪，神色不禁缓和了些。 　　“你呢，师兄，你是被送上山的，还是本来就在山上长大的？ 　　“来了多久啦？” 　　“你为什么在这里呀，我看别人都……” 　　所谓安静都是假象，青衣少女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堵得少年面色一变，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确认没有其它问题后，他这才答道：“我也是被送上来的，来了五年了。” 　　“哦~”青衣少女恍然点头，眨眨眼又问：“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好吵。 　　少年不由感叹，捏了捏鼻梁，无奈道：“许明月，许诺的许，天上的那个月亮的明月。” 　　吵闹的青衣少女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闻言有些欢喜，明朗笑道：“我喜欢你的名字，很好听。” 　　“呃。” 　　“师兄师兄，你住在哪里？” 　　“在那……” 　　山石上，许明月刚给这便宜师妹指出方向，见她热情洋溢的模样，忽然心生不妙。 　　…… 　　一日傍晚。 　　自两人相识后，已有半年。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这师妹不时过来一趟，洞府旁的聒噪人声从未歇过。 　　老树下，许明月单手执剑，动作明明轻缓无比，头顶树叶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扫过，纷纷落下。 　　随着他脚步挪动，树叶被踩得发出细微声响。 　　“师兄——” 　　竹林中传来一声呼唤，师妹紧随其后，只见她一脸兴奋，晃晃悠悠地从空中落了地。 　　“师兄，我今天学会了飞行法术！” 　　许明月怕伤了她，收起细剑，静静等她走到身前，接过一个缠有绸缎的方形小盒。 　　“今天也是一样的饭菜，等我以后学会了，也可以自己动手做给你吃。” 　　师妹得意地挺起胸膛，过了半晌也没等来夸赞，身形一垮，转口问道：“师兄，我每次来你都是在这里，你从来不去听讲道的吗？” 　　“我喜欢自己待着。”许明月答得言简意赅。 　　“这样啊。”师妹长叹一声，坐到门前石凳上，眼底一道精光闪过，情绪忽然高昂，“咦——那也就是说，师兄你平时只能碰见我咯？” 　　许明月顿了一下，“呃，自从你给我带吃的开始，的确是这样……” 　　师妹闻言大喜，脸上浮起难掩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每天都过来，每天都带饭。 第50章 番外 从前的故事（终） 　　终年云雾缭绕的云中宗，在这里日子过得很快，四季变换往复，一个恍惚，遍山的红叶忽然没了踪影，迎来漫天的大雪。 　　一场雪后，万籁俱寂的山中却并不平静。 　　在前些年，山下招来的弟子之中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她第一次摸剑便无师自通，好似天生就知晓如何使剑，一身剑术堪称仙法。 　　相传，她拿上剑的当天，明明只是茫然地挥了一下，西山就被削没了一块，惊得负责讲道的老头哇哇大叫，她也吓得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这个故事传到许明月耳里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还多亏了他那便宜师妹，否则以他不与人来往的性子，恐怕很难听说此事。 　　“师兄，你说，假如那个人是我的话那该多好啊。”师妹坐在山石上，望向白茫茫的连绵大山，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许明月觑了她一眼，完全无法想象。 　　当初才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子小小的师妹，现如今六年过去，完全出落成了另一个模样，且不说这外形俏丽，那吵闹的性子是一点没变，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有时他会想，要是没有这么个人，说不定自己早就飞升了，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以往练个剑也要躲躲藏藏，施展不开手脚，生怕她突然造访。 　　不过那所谓的“剑道天才”，倒是让他萌发了些许比较的心思，常年独自修行，对实力终究会有几分不确定。 　　“哦对！”师妹忽然惊叫一声，掏出一个小纸包，“你试试这个味道怎么样，是我最近做的花糕。” 　　趁着递东西的机会，她挤过去了些，靠在许明月近处，笑盈盈地期待着他的回应。 　　“嗯，挺甜的。”许明月如实评价。 　　“那就是好吃咯？”师妹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他这人尤其喜欢甜，对于她来说是一件简单中又不太简单的事。 　　虽说甜就是正确答案，但如何甜得不一样、甜得别出心裁也是一道难题，好在这一次的尝试看来是成功的。 　　花糕一次性做得不多，许明月习惯细细品尝，她也不急于更加细致的答复。 　　两人就此沉默。 　　山石之上，雪幕云海宛若一副无边的景画，许以看客此刻的安宁，四处的寒风不止地涌来，又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便无声消弭。 　　“师兄，你说……飞升是什么样的？”师妹忽然开口。 　　“不知道。”许明月答说，轻轻一笑，“大概就是，在天上画一个圈，然后就咻的没了。” 　　师妹闻言愕然，上下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或许你说得对。” 　　从不见修炼，讲道也不去，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师兄，居然歪打正着猜对了。 　　是因为运气好？ 　　“你最近来得少了，是有事在忙吗？”许明月没有在先前的话题上继续，转口问道。 　　“对啊。”师妹点点头，撑着下巴看他，笑道：“在忙一些事，偶尔抽不出身。” 　　许明月闻言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有秘密了。” 　　“一直都有的。” 　　师妹轻轻说了一句，随后目视前方，无边的云海不停翻腾，她的念头也不由随之而动。 　　不论是出于好心而瞒着师兄的一身本领，还是自从一见面就止不住的心动，她的秘密一直很多。 　　从两人相遇到如今，她已是随时可以飞升，却始终想不通一件怪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像是落叶归根，心绪突然平静许多，像是在意识深处有种潜在的焦躁感，因为过于细微而一直并未发现，直到两人相遇后才变得平静。 　　难道当真有命运这一说？ 　　“我们可能注定……”师妹蓦然开口，哽了一下，改口说：“注定会碰见。” 　　“为什么这么说？”许明月好奇。 　　“这么大一个云中宗，我们稀里糊涂就碰上了，而且还都是从山下来的孩子，又是同龄人，还正好是一男一女……哎，没什么！”师妹一不小心说漏了，连忙捂住嘴。 　　“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有点怀疑你当初是不是在那里蹲守我。”许明月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没有！”师妹松开手大声回答，通红的脸现形一瞬，又被她遮住。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师妹暗骂自己几句，敛去激动的情绪，轻咳两声，装作不经意地说：“师兄，我以后一直一直来找你好不好？” 　　许明月怔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她，目光有些复杂，沉默许久才说：“以后你都可以来……” 　　“那就好。”师妹松了口气，接着枕在双膝上，侧看着他，“虽然师兄你的话不多，但我知道你是很温柔的人。” 　　“比如当初我受了伤，你就让我休息几天别来了，又比如你每次都把我带来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许明月面色古怪，这人是不是对温柔这个词有点误会？ 　　她自言自语好一阵，笑得越来越明显，随后眯眼晃了晃头，似乎非常满足的样子，“师兄真的很温柔，要不我改个口，叫你师姐得了。” 　　“不行。”许明月语气冷淡，立刻否决。 　　师妹缩了缩脖子，内心腹诽。 　　不行就不行，凶什么凶？就这个态度，她还偏要这么叫。 　　她吞咽了一下，稍稍坐远一些，试探地叫：“师姐？” 　　许明月拳头攥紧，一声不吭地站起身，转身就往洞府走。 　　“哎哎哎——师兄，师兄，我错了！” 　　师妹一个翻身立马跟上，一边追一边道歉，谁知对方越走越快，她眼看跟不上，只好腿脚加紧。 　　一路追到洞府门口，这才截停了他，师妹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师兄，我，我没力气了，可不可以进去歇会……” 　　许明月看她一副喘气都喘不过来的模样，犹豫一小会，侧开让出位置让她通过。 　　“话说在前头，天黑之前你必须回去。”他提醒道。 　　话音刚落，师妹一个闪身便溜进屋里，飞身扑到床上，居然当面打起了滚，发出些咿咿唔唔的怪叫。 　　哈哈！不走了，这辈子都不走了！ 　　…… 　　暮色未起，一道人影被赶了出来。 　　“师兄，我突然有点困……” 　　“你给我回去。” 　　师妹站在原地，望着被那人堵得毫无破绽的门口，抽了抽鼻子，作势就要哭。 　　“砰——”门被合上。 　　她双眼瞪大，哆哆嗦嗦地指着前方。 　　师妹主动要求留宿，结果就这么拒之门外，有没有同情心的？！ 　　抱着故意激怒那人的想法，她奋力大喊道：“我呸！师姐！你没有心！” 　　…… 　　洞府内。 　　床铺被搅得一团凌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些微香气。 　　许明月默默坐在椅上，眼底划过一丝怅然。 　　剑谱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走了吗…… 　　正此时，洞府外传来一连串的细微响动，他眉头一凝，心想大概是那人还赖在这没走，当即打算去教训她一番。 　　推门而出后，竹林中残阳斜下，落雪上尚有几处脚印，寒风吹扫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却始终不见人影。 　　——大概是打算明天再来。 　　…… 　　…… 　　…… 　　（关于前世的番外部分到此结束 下章正文） 第51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同床共梦 　　夜深人静。 　　宾馆房间里，姜余被一阵尿意憋醒。 　　半梦半醒间，他从床上爬起来，晃进卫生间，灯也没开，畅快放了水，回来就准备接着睡。 　　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然而，在另一张床上，窗外的光亮从帘子的缝隙间溢进来，映照出一道纤瘦的影子。 　　“你还没睡呢。”姜余惊疑道。 　　平时从不晚睡的人，今天这都凌晨了还缩身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估计是艰难尝试入睡无果，一直熬到现在。 　　“嗯。” 　　许明月轻轻答了声，一动不动地坐着，待他走过来，坐在身边，又道：“刚才在想事情，有点睡不着。” 　　昏黑一片的房间里，姜余将她揽进了怀，拨开她脸边的头发，手指划过耳畔，停住颈后。 　　“你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听听。” 　　“没什么。”许明月摇摇头，沉吟片刻，怅然道：“就是，突然想吃花糕……” 　　“晚上吃东西会胖。”姜余好心提醒。 　　“我只是想一想。” 　　“但假如你是真的想吃，又不介意罪恶一次的话……”姜余自说自话，转头朝向楼下的某个方向，“楼下的便利店说不定有卖，我可以下去帮你买。” 　　“别，你就待在这里，不用去买。”许明月扯住他的衣角。 　　大半夜的，要不是因为她，他应该在好好睡觉才对。聊两句就可以打发他回去睡觉了，还支使下去买东西实属不应当。 　　“你到底想不想的？”姜余不依不饶地问。 　　许明月被他直直盯着，受不住便撇开脸，声若蚊蝇地说：“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那你等会。” 　　姜余当即起身，穿着拖鞋便开门往外走，在即将关上的一刹，他又返回了屋里。 　　“等会有人敲门你别直接开，先从这个猫眼看看外头，确认是我再开门。” 　　说完，门被关上，紧接着发出咚咚的声音。 　　许明月心领神会，踮起光溜溜的脚丫，啪嗒啪嗒的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去，看到了一道扭曲的滑稽身影，他左摆右摆，又笑着招了招手，这才消失在视野里。 　　…… 　　大约十分钟后，姜余手提着塑料袋回到了房间。 　　他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个盒子，小心拆开，随口问：“刚敲没几秒就开门了，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有按照我之前说的做？” 　　“是的，我忘了。” 　　许明月心里藏着秘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她走到门口就没离开，直到双脚发凉才想起没穿鞋，这事要是告诉他，估计又会闹脾气，责怪她没照顾好自己云云。 　　小小地撒个谎，只是为了姜余心情着想，绝对没有别的意图。 　　待包装被拆开后，里面的内容物映入眼帘，她伸手拿来一块，仔细打量起来，这种花糕的外表裹着一层鹅黄色的外皮，闻起来有一股桂花香，想来味道是不次的，但与记忆中的那种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概只有名字相同。 　　“别光看着，吃呗。”姜余催促她。 　　许明月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后，又把一点一点把剩下的尽数消灭，咽进了肚子。 　　她把手上的残渣拍掉，称赞道：“挺甜的，很好吃。” 　　“不吃了？”姜余看向桌上，一盒花糕还剩了不少。 　　“留着明天吃。” 　　许明月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看见姜余正侧躺在她的床上，一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这头，不由心生疑惑。 　　“你在我床上干嘛，该睡觉了。” 　　“不着急。” 　　姜余拍了拍床，等她坐下后，仰头问道：“今天晚上失眠的原因你还没说，现在花糕也吃了，心愿已了，要不和我讲讲呗？” 　　许明月怔了一下，坐在床上扭捏不安，却是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陷入踌躇难为的境地。 　　“你要不躺下来，比坐着舒服。”姜余提议。 　　“……” 　　许明月眼神一凛，下意识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我会老老实实的，绝不乱动。”姜余拍着胸脯保证，往后扭了扭，让出一大片空位。 　　两人僵持片刻，许明月哼了一声，倾身躺在床上。 　　在安静中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面朝空床的姿势未免过于奇怪，会有一种在和空气交流的感觉，于是又窸窣转过身，如此一来，两人蓦然相视，大眼瞪小眼。 　　等等，好像更奇怪了。 　　“那这样吧。” 　　姜余似是理解了此刻的窘迫，只是例行知会一声，自顾自地将她拧回先前的方向，又只手搂进怀里，让那娇小的身躯填进了他身前的弧度。 　　接着，许明月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温热，全身都像是被包裹住，不留一丁点逃逸的空间。 　　不论是气味，还是温度，所有感官上的体验都是熟悉的，让她下意识便放弃了挣扎的心思，转而主动往深处挤去少许。 　　“是身份的事。”她语气轻柔，慢慢地诉说：“今天把这事办好了，我一开始还是挺开心激动的，毕竟以后可以就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好像自己又距离以前远了一些。”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曾经的那些像是梦，现在的也像，前后的一切都不是很真实——现在的一切太美好了，而以前的那些与之相比，又太遥远、太不一样。” 　　“要说失眠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样。” 　　说完这些，许明月深呼一口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关于这个，我的感触并不比你少。”姜余搂紧了些，下巴靠在她的脑袋上，目光追忆道：“以前我就是一个天天倒班，活得稀里糊涂的应届毕业生，谁知道大半夜捡到一个日记本，脑门一热就辞了职，实话实说，哪怕是辞职那个瞬间的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碰到你。” 　　“和你相处的日子里，我经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然怎么解释这样世间难寻第二例的奇迹发生在我身上，又恰巧是你这样的一个……” 　　正当姜余还在思考如何描述的时候，许明月动弹了两下，小声说：“熄灯吧。” 　　姜余脑袋卡住，心跳都漏了一拍，不确定地问：“今天这是？” 　　“别想多了，只是和你一块做梦。”许明月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显然不像话里那么平静。 　　“那也好！” 　　姜余喜不自禁，伸手在墙上拍掉灯光，随后紧紧抱着怀中人，任由梦境延续。 第52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很好，很有精神！ 　　与往常睡前通话的时候一样，前后不过几分钟，姜余又是没有征兆地入睡，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轻轻拂在许明月的后颈，有些温热，又痒痒的。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今夜同睡一事，并非深谋远虑后的结果，纯粹是在心中的不安被化解后的一时兴起。 　　还好，姜余在这种时候都十分老实，行为举止给予了她极大的尊重，甚至尊重得有些过分。 　　究其缘由，她在同意睡在一张床之前，亦不是没有想过开口同意那事，在这个还算有些纪念意义的日子，让两人的亲密程度更上一层。 　　这种脑门一热的产物，不过持续了很短的一瞬，但也代表了部分真心。 　　此时此刻，许明月侧躺在床上，被身后的那人一手搂着，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确信他已经睡着，面对如此一个平淡的结局，又忍不住心情古怪。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还能够保持如此镇定，说不定不是因为太老实，而是有着其他的原因，譬如让她耿耿于怀的尺寸问题。 　　许明月隔着衣物，轻轻捏了一下罪魁祸首，不禁眉间皱起。 　　果然吸引力还是不够吗？ 　　啧，有点愁人。 　　今夜姜余似乎睡得不是很沉，以往睡着以后喜欢翻身的人，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显得格外安分。许明月置身于他的怀里，感觉有些闷热，想要拉开距离，又发现自己彻底困在此处——不论是放于她身上的手臂，还是不知何时被压住的头发，所有退路都被有意无意地封死。 　　百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维持原样，面朝无人的空床，努力酝酿睡意。 　　托了某人的福，挑选的这家宾馆隔音很好，窗外的世界也早已陷入安眠，绝对安静的环境中，精神无法寄托于现实的任何一处，避无可避地开始胡思乱想。 　　于是，念头又与前半夜续上，恍惚间，似是回到从前。 　　举目无亲的山上，她在清晨醒来，提起细剑，踏入竹林，开始每日例行的修炼。 　　如此浑浑噩噩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丧失了时间观念，师妹偶尔探访，携来唯有的人烟气，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她与机器几乎没有区别，不过会口吐人言而已。 　　又是一个早上，她不辞而别的计划被打破，面对质询，她选择匆匆离开。 　　尔后，是银发白须的师父，是后山恢弘的大殿，是突如其来的飞升。 　　在那片光海浮沉不知多久后，她来到了这里，遇见一个热心肠的家伙。在往后的日子，随他见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充分的温柔与耐心中，所有不安惆怅的情绪都被他安抚好，可以尽情体验自己所喜爱的事物。 　　那个缩身于山林中，一处小小洞府里，懵懵懂懂，不知春秋的许明月，就像一场骤雨，遇见和煦阳光后，慢慢消散，再也没了痕迹。 　　姜余呀姜余，我可比你以为的那样，还要喜欢你一百倍。 　　困倦涌上心头，许明月渐渐合上了双眼，嘴角浮起笑，忍不住自言自语。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吗——就是在山上团建那一次——那天晚上很凉快，天上的星星很多，在头顶连成了一片，我们一起住在帐篷里，一边看星星一边聊天，你也是像今天这样，聊到一半就自己先睡了。” 　　“你这人，睡着就睡着吧，还要说一些很过分的梦话，那大半夜的，你说什么‘我想吃包子’，给吓了我一跳，也害得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 　　“后果就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偷了你的初吻……” 　　许明月柔声诉说，想到哪便说到哪，思维越来越昏沉，已是随时可以睡着的状态。 　　正说到夜夺初吻一事，冷不防的，身后传来一声惊疑：“我靠？” 　　许明月呼吸猛地停滞，一激灵睁开双眼，立马就不困了。 　　“你还没睡？！” 　　说着，她还想亲眼确认，却是尚且抱有侥幸心理，寄希望于对方是在说梦话的可能性。 　　谁知转身不过一半，大腿便被某物硌到。 　　许明月心生疑惑，又动一下，闹得身后那人倒一口凉气，茫然一瞬，她恍然理解那是什么，小脸腾地变红，慌里慌张地逃到了另一张床上。 　　她伸手扯来枕头，用力抱在身前，又悄悄露出一条缝隙，打量着原先那张床。 　　“呃，有点紧张，睡不着……”一道身影坐了起来，挠了挠脑袋。 　　事已至此，许明月哀嚎一声，羞得无以复加，整个人砸进被子里，死死蒙上了脑袋。 　　完了，全完了！ 　　…… 　　…… 　　…… 　　等身份证拿到手，是在几天以后。 　　这段时间，两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那晚的事——许明月没有计较他不仅没睡还很精神的事，姜余也对初吻的惊天真相矢口不提。 　　如此心照不宣的日子，在风平浪静的氛围中，到了周四。 　　证件的下发程序有所取巧，两人不用再去户籍科，而是直接来到姜老爷子的家中，他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口舌，面对这样有违原则的事，仿佛烫手一般，见面便直接塞了到了许明月手里，催促两人离开。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许明月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这就是我的证件，这就到手了，没了？” 　　她左右端详几眼，手指轻轻拂拭而过，一点力气也不敢使。 　　一直牵挂至今的事，居然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解决，她前后经历的最大困难，竟然只是在路上那几天的颠簸而已。 　　姜余也同样感慨良多，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叹道：“怎么说呢……人脉啊，还真是重要。” 　　许明月无心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依旧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手里的身份证，虽说不过一张薄薄的卡片，却是寄托了太多太多，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从楼梯间出来，来到阳光明媚的外界，她终于舍得将身份证塞进小包里，转而问道：“事办下来了，我们可以回琴城了？” 　　“还不行。”姜余摇头，“还有一些事，比如医保，咱们得在这里办了再回去，差不多要个两天。” 　　许明月对他安排的事一向听之任之，没再多问，开开心心牵上手，难得主动地晃了起来。 　　一路晃到门口，她忽然顿住步子，姜余顺着视线看去，在栅栏边见到一只浑身黑的老猫，它在阳光底下蜷成一团，懒洋洋地眯眼休息。 　　许明月远远看了一会，小声嘀咕：“早点办完吧，我有点想烤鱼了。” 第53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母亲、妻子、姐姐 　　正当许明月惦记烤鱼的时候，千里之外的琴城，在姜余爸妈的卧室里，窗帘合拢，仅有若有若无的鼾声，两人一猫尚未起床。 　　隔壁那只柯基早早醒来，见紧锁的房门迟迟没被打开，肚子一饿就变得焦躁不已，双爪不停挠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嗯？” 　　姜妈缓缓睁开眼，脑海中那声甜得发腻的奶奶还在回响，声音逐渐变得悠长遥远，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蹦一跳的小小身影也愈发模糊。 　　原来是梦啊……不行，再睡一会。 　　想到这里，她立刻闭上了眼，一头栽倒在枕头上，试图挽救那个未尽的美梦。 　　不过五分钟后，在越来越急促的挠门声中，姜妈一脸不忿地坐起身，她的思维还想继续睡，身体却百般阻挠，只能被迫面对残酷的现实世界。 　　这位气急败坏的中年妇女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从还在熟睡的姜爸手里一把拽来了手机。 　　“九，九点半了？！” 　　看清时间后，姜妈顿时双眼瞪圆，立刻坐起来，顺手在鼓起的被子上用力扇了一掌。 　　姜爸边揉眼边打哈欠，显然是还没睡够，迷迷瞪瞪地问：“还没开学，我不上班，你叫我起床干嘛？” 　　“这都快十点了，你也不知道叫我起床？” 　　“你说啥……” 　　姜爸嗓子眼里的话被一道渗人的目光逼了回去，他面色不改，平静地躺了回去，默默望着天花板。 　　啊，这漆真白…… 　　紧接着，脚步声匆匆远去，吱嘎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汪汪叫唤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待大门被重重关上，家中再次陷入沉静。 　　姜爸偷偷支起身，往门外望了几眼，确认她离开后，小声嘀咕起来。 　　“臭娘们，死不讲理，这大早上的，朝我发什么脾气？” 　　当面反驳是不可能当面反驳的，顶多也就趁对方走了逼逼叨叨两句。两夫妻结婚几十年，什么风浪都见识过，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脑袋放空，变成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保持绝对消极的人生态度，往床上躺平就完事了。 　　悠然自得的姜爸，不紧不慢地起了床，两脚在床底一伸便穿上了托鞋，趿拉着往卫生间走去。 　　一边洗脸刷牙，他一边寻思，那人估摸着又是在惦记姜余许明月的事。 　　说来好笑，人家小俩口的事，她一个当妈的比谁都操心。人家生不生，什么时候生，那都是年轻人的自由，她整天在那东想西想，睡着了还说些什么“到奶奶这里来”一类的话。 　　纯属吃饱了撑的。 　　在刷牙的间隙，姜爸不屑地冷哼一声，从嘴里迸出来几点白沫。 　　回到卧室，他无所事事地看了两眼手机，倦意渐渐萌生，又打算续上一段美美的回笼觉。 　　谁料，刚被教训了一顿的小豆突然来到卧室门口，大概是没吃饱，口里还叼着空荡荡的食盆。一进屋，它就瞅见了卧室中悠哉吃着猫粮、无人打搅的烤鱼，顿时眼红不已，哐当一声脆响，食盆落了地。 　　姜爸抬头看向床尾那边，一猫一狗剑拔弩张，不禁扶了扶眼镜，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嘿，有点意思。 　　…… 　　十点不到，姜妈风风火火赶到书店。 　　树荫下，一个年轻女孩扶着自行车，微风拂过，白色的裙袂上泛起耀眼的光。她左顾右盼的像是在等谁，见到姜妈后展颜一笑，从车筐里拿出两本书，几步走到近前。 　　“阿姨，今天也是你看店？”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姜妈掏出钥匙，朝她笑道：“明月她还得过几天才回来，书店最近都是我自个看着。” 　　“她是去干什么了，旅游吗？”夏乔问。 　　“你没问？” 　　“没呢。” 　　“她和男朋友去外地办点事。”姜妈含糊答道。 　　等等，原来许明月有男朋友？ 　　夏乔立刻想起那日在书店碰见的变态，举止诡异不说，还喜欢来人家工作场所骚扰，这几天许明月不在，那人也始终没来，进一步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今天这么一听，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他还做这样令人不齿的事，顿时更为可憎。 　　话虽是这样说，夏乔对他人隐私的好奇心却是有限的，并未进一步打探，进店之后点了杯咖啡，接着便顾自钻进书店深处。 　　泡好咖啡送过去后，姜妈回到门口柜台边，时而清闲地翻翻旧书，时而招待来往的顾客。 　　进入八月份后，临近开学，书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这个小夏老师偶尔过来，一来二去，很自然便认识了，多聊两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个新来的年轻老师，不得不说，和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去无几——为人有礼貌，看起来也挺娴静内向的。 　　这样的性格，作为许明月的朋友再合适不过，毕竟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这要是个什么咋咋呼呼的人，她还说不定得捏把汗，怕给许明月教坏了。 　　哎，怎么有种养闺女的感觉？ 　　姜妈愕然一瞬，摸了摸脸，又忍不住乐呵，闺女就闺女，嘴甜人漂亮，比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傻儿子强多了。 　　下午临近回家的时候，微信提示有新消息，却是许明月用自己的身份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加进了几人所在的家庭群。原本仅有四人的群，在今年吴亚楠搬去同居后，先是多了个一个赵卓，如今又来了一个许明月。 　　只是一眼，姜妈不禁心脏怦怦直跳，细想其中涵义后，脸上乐开了花。 　　回家路上，吴亚楠和许明月在群里聊得火热，讨论电视剧的最新剧情，她虽没看过，却也忍不住参与进去，趁着等红绿灯的工夫，掐着语音按钮发一段无关的话。 　　沿着桃园西路，一路朝东驶去，日落黄昏被抛在身后。 　　姜妈看了眼微信群的界面，又放眼看向路前不远的家，忽的鼻子泛酸，眼眶也红了。 　　所有的事，都在逐步向好发展，不论是那个不省心的亲妹妹，还是毛毛糙糙的姜余，在这一年里，仿佛一股脑完成了多年的任务。 　　人生四大喜，成家便是其中之一。 　　三个家庭，三份喜悦，不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妻子，亦或是姐姐，吴姝细细一想，这么多年，她没白操心。 　　…… 　　…… 　　…… 　　———————————————————— 　　友情推书！ 　　《玩女号的我竟被NPC逼婚了》 　　去年十一月下载回来菠萝包，在我自己提笔写书之前，一共就只在追四本书，这本就是其中之一，当初很喜欢，留下了超多长评。 　　感兴趣可以看看，是西幻类型的变嫁文~ 第54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情侣们 　　家族群里的聊天始终没停，消息一条接一条，叮咚响个没完。 　　许明月说话不多，一方面是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吴亚楠的打字速度实在太快，她那网上冲浪多年所练就的逆天手速，实乃普通人所不能及。 　　“小楠，别看手机了。”桌对面，赵卓温声说了句。 　　在他邀请下，今天两人一起出来吃饭，餐厅位于市中心的高楼中，半个琴城尽收眼底，档次自然是不低的，奈何吴亚楠自打来这里后就一直抱着手机不停打字，在群里聊得不亦乐乎，对他这个男朋友视若无睹。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的计划不容有失，他憋了好一会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劝她。 　　“不看手机看什么，看你啊？”吴亚楠瞥了他一眼，飞快扭开视线，嘴里碎碎念：“都住一块了，一天到晚都能看见，早就看腻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人原本微胖的体型逐渐有模有样了起来，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下班后连衣服也没换，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就带她出门吃饭。 　　平时晚上一熄灯，什么也见不着，这一会看见他这幅样子，乍一下还挺不适应。 　　她内心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不能多看，看了会馋。 　　目光在四周游离片刻，吴亚楠的视线停顿在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手挽手进了餐厅，女方有着一头酒红色卷发，随着步伐移动，摄人心魄的身型曲线一览无余，四周不少人都如她一般投去视线。 　　年轻就是资本啊，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染一头红的呢？ 　　吴亚楠唏嘘一番，忽然眉头蹙起，转头看向桌对面，却见赵卓正无声注视着这边，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在面对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你，你看我干嘛？”她支吾道。 　　“今天有件事还没和你说。”赵卓眯眼笑了笑，冷不防地站起身，迈步走到她身旁，“我想把这个送给你，愿意的话就收下吧。” 　　他掏出一个小盒，还没来得及打开，陷入错愕的吴亚楠忽然捂住脸，整张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近乎恳求地说：“我收下了！你可千万别给我跪了！赶紧回去坐着！” 　　闻言，赵卓默默直起了弯到一半的膝盖，等他坐回位置上，对面的吴亚楠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包里摸索着什么，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显然情绪极度不平静。 　　“原本打算过几天再提这事，有点忍不住了……”赵卓有心缓和当下的窘境，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是参考同事的意见挑的这家餐厅，自己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嗯。”吴亚楠闷闷应了声，扯出一张湿巾，覆上滚烫的脸颊，试图以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赵卓看了看她，又看向依旧在自己手里的小盒，试探地说：“这戒指……你还要不要了？” 　　吴亚楠动作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盒抢走，用力攥在手心里。 　　“你，你这……”赵卓微怔片刻，忍不住笑着提醒她：“按理来说，这戒指应该是我来帮你戴，你急着抢走干什么？” 　　吴亚楠刚准备把小盒收进包里，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一声不吭地送了回去。 　　刚有点急，居然忘了这茬，差点就得自己戴戒指了…… 　　“既然不用半跪着和你说，那我就坐着问你——在这个普通的日子，我真诚地发问，这一辈子，你把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赵卓边说，将小盒打开，现出其中璀璨耀眼的戒指。 　　这钻石具体有多大吴亚楠并不清楚，她是第一次谈恋爱到这一步，也是第一次被求婚。 　　从意识到对方真实意图的那一刻起，四周的空气如同凝固一般，稠密而滚烫，那张温和真挚的笑脸，让她心跳不停加速，慢慢伸出手，又不受控制地颤抖。 　　冰凉的金属触感出现在指尖，她忽然哽咽起来，带着哭腔威胁：“你可想好了，这戒指要是给了我，下辈子我是管不着，但这辈子你想跑也跑不掉。” 　　“这样啊——”赵卓恍然，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要不我再买一个，把下辈子的事也一起定了吧？” 　　“赵卓你这个，你……” 　　吴亚楠抿了抿唇，压抑的哽咽化为激动的泪，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把脸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 　　餐厅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四周人群投来视线，赵卓对此并不在意，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待那抽泣声渐渐止歇，吴亚楠抬起了头，在脸上抹了一把，将手伸到赵卓的面前，已是破涕为笑。 　　“赵先生，戴两个会显得我很傻，一个就够啦。” 　　“下辈子呢？”赵卓问。 　　“看你这辈子的表现。” 　　“嗯，很公平。” 　　三言两语间，在远方山海的见证中，关于来世的承诺就此定下，经赵卓的帮助，戒指被圈进吴亚楠的手指，牢牢套在此生的末端。 　　…… 　　另一张桌上。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无话。 　　一头酒红色长发的林倩享受了片刻无人注视的时光，她侧头看到刚才的那一幕，转而看向蒋柯，似笑非笑地说：“好像我们每次出来吃饭都能看见类似的事。” 　　“求婚啊。”蒋柯斜睨了一眼，兴致索然地看向窗外，“我没有刻意关注过，大概是像你说的那样吧。” 　　林倩对他这这淡漠的样子早就习以为常，很多事都是天生的，有的人不擅长表达自己，有的人缺乏部分情感，至于蒋柯，他似乎比这些还要严重许多。 　　“你不好奇今天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吃饭吗？”她转口问道。 　　“好奇过。”蒋柯顾自俯瞰着街道，心不在焉地说：“但我在等你开口。” 　　“居然故意晾着我，你这样做很没有绅士风度。”林倩语气幽幽。 　　“什么绅士……难道你是淑女？” 　　蒋柯将视线从外界收回，目光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她，林倩也同样不示弱地直直对视上去，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倾略性。 　　明明是情侣的两人，陷入古怪的僵持当中，却是更像对手一些。 　　随后，蒋柯像是想起什么，气势稍缓，选择主动退让半步，无可奈何地说：“那行，我如你所愿绅士一次。” 　　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比如，这瓶红酒也让我有点好奇，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沾酒就醉，假如是让我喝的话，那就挺扫兴了，因为我不喜欢红酒。” 　　对于这场难得的胜利，林倩得意一笑，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昂起纤长的脖子，猩红的液体缓缓淌入唇齿间，待酒杯放下，已是脸泛微红。 　　“我呀……我是属于你的，醉醺醺的生日礼物。” 第55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狡猾的姜余 　　在拿到身份证的当天，姜余曾感慨过人脉的重要性，许明月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她之后再想起来的时候，却是不禁深有同感。 　　在设想中，解决好身份证一事后，剩下的那些不过顺手，多则三天，短则两天就能全部办下。 　　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没了姜老爷子那层关系所提供的绿色通道，两人不得不亲自亲力亲为，奔劳于城市街巷之间。 　　在这个过程中，各种糟心的经历纷至沓来。 　　其中最为突出的，是办理长期异地就医登记备案一事，这项公务的负责人员神出鬼没，上班时间让人捉摸不透，连续两次赶过去都扑了个空。 　　其次，办事流程繁琐笼统，电话咨询要么是打不通，要么是说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问清具体要带什么材料，也恰巧碰上对方正在上班的时间，事到临头，又说缺少了一份必要的资料。 　　由此一来，两人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无奈给酒店续了几天，每天光是出行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样徒劳反复的体验，无疑是对耐心的极大考验，在持续整整四天之后，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一，诸事终于尘埃落定。 　　当天下午，两人去姜老爷子家里走了一遭，随后赶往机场。 　　在车上，许明月被这几天的经历折腾得身心俱疲，争分夺秒地靠在椅背上休憩。姜余则是自如许多，负责提着行李，以及从姜老爷子家中带出的一个红色塑料袋。 　　“这老头，零食没吃完居然还让咱们带回去，怎么劝都不听……”他从袋中挑出一块，剥开后送到许明月嘴边，“是巧克力，你吃不吃？” 　　许明月闭着眼，张嘴咬去一半，含糊不清道：“我一口就够了，谢谢。” 　　“咱俩谁跟谁，谢个什么，有点生分了啊。”姜余随口说道，又啃掉剩下的一半。 　　“巧克力好腻，我想喝水。” 　　“噢噢，给你。” 　　姜余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让她喝了一口，接着塞回背包侧边。 　　机场位于市区外，单程接近半小时，一路摇摇晃晃，许明月眯了不久，借走他的肩膀当枕头，很快便睡着。姜余闲来无事，干脆面朝窗外发呆。 　　八月底，初秋时节，稻田渐黄。 　　视野开阔的郊区，沿路工厂鳞次栉比，高耸的烟囱数不胜数。 　　在这肥沃的黑土地上，农田连绵无际，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缕缕白汽不像是来自烟囱，反而更像是从土地中生长出来，在这无风的日子，扶摇直上到遥远的彼端，逐渐散成朦胧雾霭，与漫天的云混作一团。 　　正当姜余望着天上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响，惊得他连忙静音接通，见到许明月未受打扰，这才松一口气。 　　“姜余。”手机里的声音低沉嘶哑，是姜老爷子打来的，“你们现在到机场了吗？” 　　姜余往前路望了眼，压低嗓门说：“没多久了。” 　　“好……爷爷走路慢，怕耽误时间，就没去送了，你俩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您放心吧。” 　　通话两端沉默片刻，那头生硬地转移话题：“小许呢，她在做什么？” 　　“她呀——”姜余侧目看了眼，嘴角浮起一抹笑，“这几天给她累坏了，在休息呢。” 　　就在咫尺外的肩边，话中人放下所有戒备，双手挽着他的胳膊，安稳地靠在那里，睫毛轻颤，呼吸声若有若无。 　　被依赖也是一种无比迷人的体验，有着让人心都化掉的力量。 　　另一头，姜老爷子顺着先前的话题问：“前几天办事碰到困难了？” 　　“没什么，都已经解决了。”姜余云清风淡地说。 　　“有事怎么不和我说？” 　　“真没事……” 　　“你爸妈让你过来找我，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事也不知道找我？”姜老爷子不依不饶，“憋着有什么好处，至于吗？” 　　眼见这事被揪住不放，姜余有心解释，看了眼尚在休息的许明月，尽量精简语言，挨着手机小声说：“都是小事，总不能什么都去麻烦您，对不对？” 　　对面一时无话，过了好一阵，没好气地说：“我是你爷爷，麻烦个屁。” 　　“我……” 　　“你什么你？你记住没？” 　　“呃，记住了。”姜余一败涂地。 　　这老头说话不讲理，还特别凶，他这当孙子的又不能还嘴，这怎么搞？ 　　没辙，只能认输。 　　“你爷爷我身体不好，没法东跑西跑，零食都是在楼下超市买的……我看你俩没怎么吃，是不是不喜欢？”姜老爷子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姜余有些意想不到，刚想说两人都是大人了，不用买零食，转念一想，又咽下了原先的说辞。 　　“没呢，挺好的，这些就行。” 　　“那好。”姜老爷子不咸不淡地说，“快到机场了吧？” 　　“对，快到了。” 　　“那我挂电话了。” 　　“昂。”姜余顿了顿，又道：“许明月现在有了身份证，想去哪也方便，我俩以后有空就会回来。” 　　那头安静半晌，始终没有传来声音，正当姜余疑惑于通话是否已经结束的时候，手机里传出嘟嘟的挂断声。 　　“是你爷爷的电话？”许明月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坐到一边伸起了懒腰。 　　姜余没应声，回望一眼来路的方向，又转头看向窗外，怔怔出了神。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来那会，我说相比这个从没来过的地方，琴城更像我的家？” 　　“我记性很好，当然记得。”许明月语调慵懒，靠在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你在看什么呢？” 　　窗外景色不断倒退，一张面庞倒映在玻璃的中央，一动不动。 　　姜余呼吸下意识放轻，自说自话起来：“我的家的确是在琴城没错，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但与此相对应，还有一种叫做根源的东西，它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寄托，而我的一部分……大概就在这里。” 　　不论是颗粒饱满的稻谷，还是轰鸣不止的工厂，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脚下的这片土壤所孕育的，这里面也包括了他的祖祖辈辈，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历经不知多少个百年，发生过无数的故事。 　　“根源啊……”许明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随后，她也学着样，试图分析自己的根源在哪，细想之后，又觉得答案呼之欲出，笑盈盈地面对着身旁那人。 　　啧，狡猾的姜余。 第56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最明亮的地方 　　来时花了整整两天，返程的飞行却只要不到两个小时。 　　来到机场，打印出来登机牌，许明月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时间，满心感叹能有身份证真是太好了。 　　下午起飞，傍晚就能抵达，姜妈说是她负责开车来接，等落地到了琴城，跟她一块回去吃饭。 　　至于为什么不是姜爸负责此事，大抵是嫌弃他开车太慢，如若由他来，等回到家别说菜了，估计连汤都凉了。 　　计划四点起飞，提前半小时，两人过了安检，先后登机。 　　对于许明月而言，首次乘坐飞机的体验无疑是相当新鲜的。自从检票开始，她便不停踮脚张望，时而扒着姜余的肩膀，让他弯身过来，指着某物小声发问。 　　“喂喂，我们的行李去哪儿了？” 　　“这个窗户，和平时那些不一样哎，居然是这种形状的。” 　　“原来飞机里面长这样，和客车那些好像差的也不多，都是一排排的座位……” 　　“等会，要是有人想上厕所怎么办？” 　　如此的提问，一直持续到起飞前，姜余颇有耐心地一一解答，许明月偶尔碰见自己熟知的东西，也同样会忍不住兴奋。 　　她听从广播中的提示，亲自把安全带系好，随后扭头看向姜余，细眉弯弯，俏脸笑意难掩。 　　“这个我会！” 　　“厉害。”姜余竖起大拇指。 　　“那当然~” 　　许明月挑眉一笑，靠坐着安静不过一会，朝前后各看一眼，又问：“什么时候起飞？” 　　“已经让系安全带了，估计很快就开始滑行。” 　　“这样哦。” 　　说完，许明月没再吭声，双手紧紧贴在安全带上，始终望着窗外的航站楼。 　　“你紧张了？”姜余悄然凑到她背后。 　　“有点。” 　　事到临头，她内心有些后悔，却是自作自受，不好的幻想止不住地往外冒——之前因为好奇而去搜飞机相关的东西，在了解飞行是怎样一回事的过程中，难免会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报道。 　　此刻，坐在封闭的客舱中，一想到那熊熊燃烧的场景，低得可怕的事故生存率，便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进去。 　　果然还是胆子小啊。 　　姜余心中暗笑，面对那边抠着手指、紧张兮兮的许明月，自觉事态在他的掌控之中，居然萌生出了戏弄的心思。 　　“女侠，要出了什么事，你就别管我了，自己飞吧。” 　　许明月动作一顿，慢慢扭头看向他，神色错愕地眨了眨眼，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憋了好一阵，她总算捋顺了念头：“请问，你是猪吗？” 　　“啊——”姜余顾自叹了一声，仰头靠在座椅上，怅然道：“要是我掉下去了，你可以接住我就好了……” 　　“我肯定要接……呸！我不会飞！” 　　许明月不小心被绕进去，顿时又羞又怒，使上三成力气，一拳招呼到他的腰上。 　　砰的一声闷响，砸得结结实实。 　　“哎，你这样不对哈。”姜余面色不改，振振有词地说：“这个部位事关重大，不能随便乱碰。” 　　见到对方安然无恙的模样，许明月心中又攒了几分火气，她刚想解释是身高使然，同坐时击打腰部最为顺手，又意识到这是自揭伤疤，新仇旧恨前后叠加，整个人怒不可遏。 　　“姜余——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她咬牙切齿道。 　　哦豁，红温了！ 　　姜余心头一突，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正此时，四周蓦然安静许多，却是谈话间，飞机已经滑行一段距离，来到跑道的一端。 　　“我和你说，我真的生气……” 　　许明月才说一半，右手忽然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下一瞬，客舱开始了剧烈的抖动，几组引擎发出尖锐的啸声，推背感猛地袭来。 　　耳边的噪音响彻不停，飞机在跑道上加速前行，没说完的那些话，火气直冒的念头，纷纷被抛在后头。 　　在她直观的感受中，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清晰无比，但直到回过神来，预想中的意外始终没有发生。 　　客舱逐渐陷入安静，许明月望向窗外。 　　随着高度上升，脚下的景色不断缩小，一片蔚蓝占据了她大部分的视野，阳光照耀下，熠熠夺目的云层越来越近。 　　“一切顺利，看来这次是不用你救我了。”姜余适时开口。 　　许明月想起先前的恩怨，又看了眼被他攥着的右手，哼哼一声，撇脸看向窗外。 　　算了，将功抵过，这次就先饶了他。 　　舷窗外，飞机持续爬升，城区与山川不再泾渭分明，江河也化为一抹波光粼粼的绸缎——道路、建筑、树林，逐一晕开，以各自的颜色，在更大的尺度上构成这一副让人呼吸停滞的画面。 　　然而，在这个高度，天空才是绝对的主角。 　　广袤的澄蓝作为底色，连绵的云海浮动其上，恰巧阳光明媚的日子，每一朵都可以分辨出迥异的神态。 　　这并不是许明月第一次体验飞行，在师父的帮助下，她曾短暂地体验过类似的感觉，但那一次并未飞得这么高，在感受上也大有不同。 　　客舱中，只有小小的窗户可以一窥外界，与此同时，在她出声喊停之前，右手的温暖也不会离开。 　　按照姜余所说，一个人生存于世，总会有某种形式的精神寄托，代表着归属，也即是根源。而在过往的相处中，一种安心的感觉从未断绝，不断地重复，轻易地给了她问题的唯一答案。 　　许明月将视线收回，转而朝着姜余，道：“我发现一件事，但凡咱俩出行，我的座位始终靠着窗户。” 　　“这个啊。”姜余耸耸肩，一脸自然，“小心思而已，就是想让你多看看外面，见识一下。” 　　许明月噙着笑，眸子微微眯起，“体贴哦，姜老师，你还有多少小心思瞒着我没说？” 　　姜余没有回答，摸了摸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嘶……这个不好说，有点忒多了。 　　“第一次是这样就好，以后不用每回都这么安排。”许明月小声咕哝。 　　她撇开脸，面朝着云海，脸颊映照着反射的白光，轻轻地说：“有时候，相比窗外的景色，我更愿意看看你——就像刚才你做的那样。” 　　“又被你发现了啊。”姜余恍然。 　　接着，他摇头笑了笑，手依旧牵在一起，目光却停留在她的侧颜。客舱中，光线从外面灌注进来，而在她那，就是最明亮的地方。 第57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杀鱼不眨眼 　　经由陆地，横跨渤海，又越过半岛的中部，当一抹泛着橘红的大海出现在天际的时候，琴城城区已是依稀可见。 　　一趟航班下来，连气流紊乱都没遇见几次，平稳得如同在地面行驶。 　　刚开始，许明月还扒着舷窗往外看，试图借着云间的缝隙窥见下方，没过多久，强烈的光线便晃花了她的眼，不得不学着前后乘客拉下隔板。 　　此刻，临近目的地，她再次向外眺望，只见市区建筑的巨大阴影蔓延在大地之上，而她正朝着这片暗色的海不断下坠。 　　“呜——呜——” 　　旁边忽然响起怪异的呼啸声，扭头就看见姜余正朝这头挤眉弄眼，“你还害怕吗？”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害怕，然后一股脑钻你怀里？”许明月一脸淡定。 　　“可以吗？！” 　　“做梦。” 　　直到飞机落地，姜余所期待的事也没有发生，两人拎上随身物品，又去传送带那头领走行李箱。 　　姜妈在门外等候，远远地挥手示意。 　　这两人格外好认，姜余的身高使得他如同一个信标，只要在乌泱泱的人海中找到一颗突兀的脑袋，再往旁边看去，若是找到另一道靓丽的身影，十有八九便是姜余和许明月了。 　　“哎呀，可算回来了，路上辛苦……咦？”姜妈满脸笑地迎接，从许明月手里接过去一个礼盒，微怔一会，顿时笑得更加热情，“明月你也真是的，还买东西干什么哪，多费事。” 　　“是姜余买的。”许明月提醒。 　　姜妈笑容僵住，看了眼手里的礼盒，断断续续地说：“行，行啊，没白疼你小子。” 　　这夸赞来得很勉强，但对于姜余来说已经足够受用，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不动神色朝一旁瞅了眼。 　　负责出谋划策的某人颇为默契地对视上来，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来到车上，姜妈一边发动车子，回头朝两人说：“肚子饿了吧？饭已经在锅里了，家里买了不少菜，我担心航班晚点就没做，回去你俩歇会，等着吃就行。” 　　“没事的，阿姨，我们这有吃的，饿了能垫一垫。”许明月拍了拍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的零食还剩不少。 　　五点多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吃了一顿飞机餐，这会要说饿还真谈不上，只是姜妈这么费心买了菜，特地来给两人接风洗尘，不可谓不上心，自然是如何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那就好。”姜妈放了心，专心辨认方向开车，随口说：“本来你俩小姨今天也打算来的，听说是有事要忙，结果就没来了。” 　　许明月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她这几天在群里聊天，给我感觉像是心情不错，说不定有事瞒着咱们没说。” 　　“我估计也是。” 　　姜妈握着方向盘，忍不住偷着乐。 　　小楠这事也太好猜了——先是谈了对象，然后同居上了，再下一步是什么，那还用想吗？ 　　她念头一动，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两人，嘴角渐渐勾起。 　　…… 　　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 　　落日沉入西边，暑气如无根的浮萍，渐渐敛去。左右邻居从家中搬出板凳，围坐在树下喝茶唠嗑，打发清闲的傍晚时光。 　　姜余往外看了几眼，朝前座问：“我爸在家吧，你怎么不让他做饭？” 　　“那会还不知道你俩能不能按时到，我就让他带猫带狗去了。”姜妈边说，把车停在了楼外。 　　楼道深处，家门敞开着，显然有人在家。 　　下车后，姜余扒着车顶，朝另一头哈哈直笑，“就我爸那个闷葫芦，他也乐意？” 　　“他不乐意也得干。”姜妈淡淡道。 　　谈话间，三人走到门前，姜妈刚打算换鞋，忽然僵住，后面两人想往里走而不得，于是双双往里看去，结果一同愣在门口。 　　客厅中，圆滚滚的烤鱼摊成一张棕白的煎饼，在这面饼的下方，小豆被压得动弹不得，身穿白背心大裤衩的姜爸则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 　　听见门口动静，他怔了一下，竖起手里那根木制的痒痒挠，赶忙解释：“这俩又打上了，我在劝架。” 　　嗅到熟悉的气味，小豆精神为之一振，想要抬头又做不到，只得发出低声呜咽。 　　“烤鱼？”许明月尝试性开口。 　　闻言，一面煎饼拱了起来，逐渐凝固成有肚子有脚的模样，这猫成型之后，慢悠悠晃到许明月脚边，一边蹭着她的脚踝，一边喵喵的叫唤。 　　“我回屋歇会。” 　　姜爸感觉浑身不自在，把痒痒挠扔到一边，逃也似的从现场消失，砰的一声带上了门，留下茶几上雾气氤氲的茶水。 　　姜妈嘴角抽了抽，回头招呼道：“行了，你俩歇会，我去做饭。” 　　小豆也跟着溜进了厨房，转眼间，客厅里只剩两人一猫。 　　“见鬼了。”姜余嘴里喃喃，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面露愕然神色。 　　乖乖，刚逗猫那人……没看错吧？ 　　许明月的脸蛋埋在烤鱼肚子里，与这毛茸茸的柔软温存一会，抬头道：“表现不错呀，没白喂你。” 　　“喵。”烤鱼萎靡不振，只想睡觉。 　　“辛苦了，今晚给你加餐。”许明月将它轻轻放在沙发上，转头对姜余说：“我去厨房帮忙。” 　　“行，你去吧。” 　　姜余前脚把她招呼走，后脚就迎来没好脸色的姜爸，他冷不防从屋里出来，走到客厅拿起被落下的茶缸，作势就要往回走。 　　“哎，爸，你别急着回去！”姜余叫住他。 　　姜爸木木地转过身，绷着脸问：“干啥？” 　　“嘿嘿，你来陪烤鱼呗，我出去玩会儿。” 　　话音刚落，姜余当即迈开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留下满脸黑线的姜爸以及呼呼大睡的烤鱼。 　　…… 　　厨房里。 　　姜妈在水池里搓洗土豆，不放心地往旁边看了眼，“明月，这鱼你能行吗？” 　　“放心吧，我在家经常做这道菜。”许明月把活蹦乱跳的鱼摁在案板上，抄起明晃晃的菜刀，朝姜妈笑了笑。 　　啪的一声，菜刀猛地落下，刚才还努力挣扎的鱼被拍得脑瓜子嗡嗡的。 　　“嘿，还挺硬气。”许明月略惊，又补一刀。 　　咔——！ 　　似乎有什么裂开。 　　案板上的鱼抽了一下，彻底老实了。 　　亲眼目睹这一幕，姜妈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一遍许明月。 　　小姑娘平时文文弱弱的，还真看不出来……怪吓人的。 第58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准婆媳的共识 　　一刀不够，那就再来一刀，案板上的鱼避无可避地落入作为食材的终局。 　　许明月当即开始下一个步骤，她掐住鱼头，将菜刀贴在鱼身上，从下往上刮着鱼鳞，一刷就是一大片，动作无比娴熟。 　　“你这，啧啧……”姜妈咂嘴感叹，忽的眉毛一挑，好奇问道：“你这个刀工，是不是和你以前那什么，练剑有关系？” 　　许明月微怔，刚想开口解释，又陷入思考。 　　做菜和练剑这两件事不能说毫不相干，但更多还是她勤学苦练的功劳，在厨房待的时间长了，自然是熟能生巧。 　　但是，为了这种事特地解释一番，又显得她是在自卖自夸，如同在邀功一般。 　　过了一会，她点头道：“是的。” 　　“哎哟，还真是！”姜妈脸上一喜，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举一反三嘛，会用剑的人，切菜剁鱼这些的肯定也很厉害……” 　　絮絮叨叨好一阵，许明月也没细听，一边用刀刮鱼鳞，难言的惆怅蔓上心坎。 　　每天起早贪黑，练了十几年的剑，事到如今，这一切的意义居然只剩下这个……给叔叔阿姨和姜余做饭？ 　　想到这，她愣了一下——呃，好像也不赖？ 　　今天要做的菜不少，抱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想法，姜妈忙着洗菜做准备，不时瞥一眼，又随口问道：“你身份证那些事，都应该办好了吧？” 　　“嗯，该办的都办好了。” 　　“那个，姜余他爷爷……你们和他相处怎么样？”姜妈试探地问。 　　“他老人家呀？”许明月把菜刀架在鱼脑袋上，抬头思忖片刻，道：“这几天相处不错，对我们一直挺好，今天带回来那袋零食就是他买的。” 　　姜妈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人上了年纪之后，很容易对年轻一辈产生好感，这就叫隔代亲。 　　当初她和姜爸去那的时候，也就刚开始喝过他老人家一口茶，随后几天，情况急转直下，整日挨训受骂，生生熬了两天才过去，轮到许明月她俩去的时候，这待遇很明显就不同了。 　　“现在你也有身份证，我看你适应得也挺好的，就跟普通人一样，以后不用担心再这个那个的。”她低头看着盆里的菜，慢慢搓洗，看似不经意地说：“以后啊……你俩一块好好生活就行。” 　　“嗯。”许明月点点头，轻轻地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姜妈愣了一下，心脏突突的跳，略微惊愕地侧看她一眼。 　　假如没理解错的话，这话的意思…… 　　“阿姨。”许明月蓦然抬起头，朝姜妈笑了笑，又垂头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刚懂事那会，我被家人送上山避难，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和人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是姜余把我从山里接出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特别有耐心，还有你和叔叔两个人，小姨，你们都是这样……”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基本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冷暖自知，在这里，第一次让我产生了有一个家的感觉，当初我说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姜余的，时至如今，我还是这个想法。” 　　她顿了顿，眼神认真，“既然姜余喜欢我，接纳我，而我恰巧也很喜欢他，那我的选择其实很简单——假如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和他一块好好生活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姜妈心中石头落了地，喜不自禁，来来去去地重复这句话。 　　过了一会，她在衣袖上抹一把，吸吸鼻子，道：“时间不早，咱俩赶紧做饭吧，外面那俩估计饿得不行了。” 　　“好嘞。” 　　许明月抄起菜刀，剃掉鱼鳃附近剩下的鱼鳞，又在鱼肚子上一划拉，手脚麻利地继续处理起来。 　　姜妈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提醒：“哎哎，小心点，别把手给伤了。” 　　……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厨房里终于忙活完。 　　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被姜妈端到饭桌上，许明月负责去叫人吃饭。 　　姜爸人就在客厅，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打开，里面放的体育频道，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在一旁的沙发上，烤鱼睡得安稳，呼噜声比电视动静还大。 　　从家里出去，周遭月色清凉，初秋蝉鸣稀疏，让她不由步伐放慢。 　　走到对面两栋楼间，许明月终于寻得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树下，姜余挤在一堆穿着背心的老头中间，躬身坐在石凳上，竟是在陪马爷下象棋。 　　“小豆，你媳妇叫你回去吃饭咯。”有老头起哄。 　　马爷昂起脖子，瞅了眼，神色不耐地摆手，催促道：“你回去吃饭！快回去！” 　　“哎，急什么，先下完呗。”姜余不乐意，这盘棋胜利曙光在望，这要走了也太可惜了。 　　“爷爷，晚上好。”许明月走近打招呼。 　　她往桌上看了两眼，很快意识到姜余在打什么主意，勾着他衣领往后扯了扯。 　　“走，饭都做好了，回去吃饭。” 　　“听见没？快回去。”马爷出声附和。 　　姜余回头看了眼笑眯眯的许明月，又看向没好脸色的马爷，不忿地叹了声，一拍腿站起身，随着许明月往回走。 　　“你是不知道，我从小下棋就被他欺负，这段时间和我爷爷下棋，这个水平不是提升了吗？我就想下赢回来，和这群老头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轮到我，就差那么几步就能……”回家路上，姜余心有不甘，嘴里不停逼逼叨叨。 　　“哦，听你这话，是我做的饭不香？”许明月白他一眼。 　　姜余两眼一瞪，自觉理亏，立马闭上了嘴。 　　回到家中，姜妈姜爸已经坐在饭桌边，烤鱼也爬了起来，在客厅角落埋头吃猫粮。 　　“你这是上哪逛去了，让明月找你这么久？”姜妈皱眉道。 　　“陪马爷下象棋呢。”姜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左右看看，眼睛一亮，指着大碗说：“嚯哟，这鱼脑袋怎么被劈裂了，妈，你还挺牛，宝刀未老啊这是。” 　　许明月嘴角一抽，捏了捏拳头。对面的姜妈也是刚打算下筷子，被他噎了一下，顿时没个好气。 　　“姜余，这鱼脑袋你吃了吧。”姜妈道。 　　“咋？” 　　“吃啥补啥。” 　　姜妈抬眼往桌对面看去，和许明月对视一眼，两人达成共识。 第59章 请假一天 　　今天状态不太好，心情低落。 　　与其强行码一章，然后陷入负面循环，感觉还是什么也不想的，望着天花板休息一下更好。 　　…… 　　…… 　　…… 　　以下是碎碎念，不可避免的有些倒苦水的成分。 　　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在一个晚上，冲动性码了八千字到现在，这个故事已经接近五十二万字，按照最开始的预期，这个时候应该是到后期了，然而目前来看，更像是中期偏后。 　　在这段时间里体会最深刻的部分，就是觉得写书真是一件需要克制以及长期努力的事，当然，所有长期、且低收益的创作应该都是这样。 　　自己本身不是理科，从小的阅读量都很一般，大概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平均值左右，看得最多的是网文，传统文学基本没有涉猎。能写出这样一个故事，以这样的水准，总体来说是蛮出乎意料的，毕竟没有任何经验，纯粹靠一腔热情，下意识地敲击键盘，有人愿意看已经挺难得了。 　　从不少过来人的故事里，多少也能感受到，这个开端大概还行。 　　也仅仅是还行。 　　换个话题。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新书攒设定，也一直在思考下一本该怎么写——当然前提是这本先好好写完，毕竟是第一次写长篇，书中故事的出发点都是“自己喜欢”，放弃的理由无非是成绩太差，而完本的理由有许多个，要跑路的话早就跑路了。 　　有时候很自然地会去想，假如这本书换在其他站发表会是什么样，或者写一个简单的bg故事，会不会有更好的反响？ 　　不得而知。 　　自我感觉，我的叙事以及文笔，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在这本书连载至今的半年里，我也始终在学习其他作者的文字，假如你去对比前后的话，应该会略有体会。总体来说，学习的收效一般，还是多码字的熟能生巧来得更明显。 　　一口气把请假条写这么长……假如这是今天的更新就好了。 　　这就是现实，哎呀，总是不如意。 第60章 第二百二十章 另一种告白 　　“已经是秋天了啊。” 　　晚饭过后，两人没待多久便被催促出门，到了这个点，树下乘凉下棋的那批老头也收拾了棋盘各自回家，走在昏黑静谧的路上，行李箱骨碌骨碌滚动，间或听闻树叶被踩得吱嘎作响，姜余这才恍然意识到夏日已去的事实。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转头问。 　　“嗯哼。” 　　许明月正醉心于地面的落叶，力图每一脚都能踩上一片，听闻他的问题，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应了声，静待后续。 　　“我们相遇那会是一月份，那是冬天。”姜余认真解释，“然后，我们一起历经了春天，接着是夏天，而现在已经到了秋天，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把四季集齐了。” 　　“很有意义。”许明月附和。 　　“还有月份，还有节日，还有很多东西。”姜余自说自话，接着道：“还没有和你远游过，也没有对你说过生日快乐，就连想和你一起看的电影都还剩大半没看，这么一想，想要集齐所有，工程量真不小。” 　　“你的这种说法很浪漫。”许明月瞥他一眼，笑道：“但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自私。” 　　所谓在一起的体验，只是占有欲经过粉饰后的借口，和喜欢的人做某一件事本身并不会给人带来满足，真正带来喜悦且欲壑难填的，是拥有对方的分分秒秒，将所有特别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我乃一介俗人，碰见你这么个大宝贝，自私一点很正常。”姜余说得理直气壮，又捏了捏牵在一起的手，用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许明月面朝无人的方向，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自私是一件坏事。 　　恋爱中的人都是自私的。 　　但凡有些年份的小区，路灯似乎多少都会存在一些问题，要么是年久失修，灯光昏暗且发出滋啦声响，要么如这里一般，被沿路的树遮去大半光亮。 　　水泥细杆笔直朝上，举灯探进树中央，映亮一团枝繁叶茂，如同会发光的果核，被四周漆黑的秋夜紧紧裹住，洒落在路人头顶的洁白，相较于一开始，已是十不存一，行事作风颇为小家子气。 　　行走在路上，两人十指相扣，许明月呼吸放轻，逐渐忘了踩树叶一事。 　　黑暗既是未知的恐惧，也是难得的机会，让万物变得暧昧不明的同时，一并剪碎了理智，让平时不敢提及的蠢蠢欲动。 　　在某一刻，她偷偷地抬头看了身旁人一眼，随即看似不经意地说起：“今天做饭的时候，我和你妈聊了一些事。” 　　说话间，她发觉前路连路灯也无，索性顿在原地，姜余也被拽回这一片光亮。 　　“她明着暗着试探我关于以后的打算——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和小姨一向很热衷于这种事情——这次听到之后，我没忍住，哦，大概也没打算继续忍，我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解释了自己这么选择的原因，从结果来看，她对我的态度很满意。” 　　听着听着，姜余眉毛蹙起，意识到这番话里有一个明显的空洞，于是干脆地问道：“所以你说了什么？” 　　许明月内心窃喜。 　　这个傻子，见坑就跳，真是没点防备心。 　　她挣脱开牵手，双手背在身后，昂头作思考状，踱步转圈道：“我说了什么啊……哎呀，怎么不太能想起来了？我说了什么来着？要不，你替我想一想？” 　　演技可谓出色。 　　姜余还以为是你问我猜的情侣游戏，完全没有身处陷阱的自觉，毅然决然又下到更深处，兴致勃勃地思索一阵，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和她说了结婚一类的事？” 　　“我可没说。”许明月语气坚决，转而眯眼笑道：“这可是你提的啊，难不成你很着急？” 　　计划成功。当初戳破窗户纸的是她，表白的也是她，每回想起来这事就觉得不公平，这次说什么也得扳回一城。 　　“我没着急啊！这个顺其自然就好，你什么时候愿意结了，和我说声就行，我反正都……”姜余急忙解释，支支吾吾声音渐轻，却是发现对面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喉结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呃，我说错话了？” 　　“没。”许明月气得想揍他，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生生憋了回去，“算了，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姜余一动不动，停在原地不肯走，“你生气了？” 　　“没有。” 　　“你生气了。” 　　许明月捏了捏拳头，真想给他来一下狠的，这人口口声声说不急，那晚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又精神得和什么似的。 　　就这样还要“顺其自然”，等她开口？您就不能急一下，给个捡面子的机会？！ 　　这一拳终究没落下去，对此，姜余心中苦闷，急得抓耳挠腮，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哪句话，倒是宁愿挨她一下。 　　反正也不疼。 　　思来想去，他灵光一闪，反手拉开背包拉链，从中掏出一颗水果硬糖。 　　“来，吃糖。” 　　“不吃。” 　　“我给你剥开……” 　　“那也不吃。”许明月俏脸一撇，态度冰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窸窸窣窣，糖纸被撕开了，揉皱了，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让她生疑，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姜余一脸关切神色，捧着水果糖等她垂怜的滑稽模样。 　　“噗——姜余，你是不是傻……” 　　扭头不过一半，热烈的吻侵袭而来，许明月双眼圆睁，来不及反抗便感到一股滚烫的甜意被抵进来。 　　“你，你好恶心。”这是她的事后感想。 　　“甜的味觉有助于心情恢复。”姜余一本正经，挺胸抬头道：“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刚才已经没生气了，你这纯粹是多此一举。” 　　“那就更开心一点。” 　　“我……” 　　许明月怎么说都不占理，气不打一处来，恰此时，糖果融开，以更浓郁的姿态填满了唇齿间，漫上心头。 　　还真有科学依据？ 　　趁着许明月怔住，姜余顺势提议：“走吧，咱们回去，等洗完澡，我帮你吹头发。” 　　“你总是帮我吹头发，也不嫌麻烦？”许明月没拒绝。 　　“有个人叫叔本华，他曾经说过：‘幸福，即是不断重复的快乐’，这就是原因。”姜余拾起一缕头发，俯身嗅了一下，“我喜欢你，也乐于为你做点什么，帮你吹头发本身就足以让我感受到快乐，每一天都如此，简单的重复，这就是我期待的幸福。” 　　许明月忽然陷入沉默。 　　不论是表白，还是关于未来的约定，他不是没说，只是一直在另一种方式。 　　而她始终身处其中。 第6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下舒服了 　　进入九月后，琴城的气温居高不下，给人的体验与夏天几乎没个两样。 　　好在海风依旧，凉爽灌进街头巷尾，难捱的热气被卷走。 　　在这个名义上的秋天，桃园西路冒出了些许变化——首先是迎来了开学季，沿路的学校前后敞开大门，挂上写着“新学期新气象”的红色条幅，清晨往校门狂奔的青春一幕再次上演；其次有一则消息在本地住户间流传开来，据说，老城区改造一事已经正式下达文件，以往的各种猜测终于被证实。 　　如是变化纷纷扰扰，饶是身处幽静的书店也能感受到这些事件所带来的涟漪。 　　又是一个朝八晚五的日子，阳光灼热，许明月一身素白，踩着伞影，荡进了书店巷子里，在门前落叶侧旁踌躇片刻，旋即推门而入。 　　姜妈坐在柜台后写写画画，见她来了，连声催促：“关门，关门，外面吵得不行。” 　　“……吵？”许明月微怔，随手关上门，果然安静不少。 　　姜妈把本子合上，往门外看了眼，“听说是要老城区改造，现在拆的拆，翻新的翻新，外头不就在路面施工么？” 　　“哦对，好像是有。”许明月朦胧回想起来，刚才来路上大概是听习惯了，下意识就没在意这事。 　　她摘下猫包，打算把烤鱼送到阅览区那边的窝里，又被姜妈招了过去：“闺女，过来帮我挑个东西。” 　　自从两人把事挑明了说，现在连先前明月那个称呼也不用了，换到如今这个，其心昭然若揭。 　　“开学这会东西便宜，我打算进个货，你看看这些笔记本……”姜妈点开聊天记录的图片，指着书店门口的热销书架那侧，“以后在那可以摆一个货架，然后柜台这边也放一个，卖些文创用品什么的。” 　　“不光卖书卖咖啡了？”许明月问。 　　“对。”姜妈笑了笑，“学习其他人的经营方式嘛，书店赚钱难，能多一个盈利方式也好。” 　　许明月不置可否，拨弄一下头发，凑到近处看，图片中所展示的多是些小玩意，譬如笔记本、钢笔、耳坠等等，随着姜妈往下滑动，各式商品映入眼帘。 　　“我目前打算进笔记本、钢笔、马克杯，还有折扇书签这一类的，你看这个书签，上边有朵小花，还是带着香味的，感觉销路应该不错……”姜妈翻开本子，将上面的字迹展示给她看，“具体这几样我都问好了，价格也合适，顾客结账的时候说不定顺手就买了。” 　　姜妈显然提前做过功课，本子上尽是字迹，将价格和相关信息写得明明白白。 　　“先是咖啡，然后是这个，感觉和阿姨你原本开书店的想法有些出入呢……”许明月试探道。 　　“哈。”姜妈笑叹一声，神色释然，道：“总得先生存下去，再然后，咱们才能去谈其他的，对不对？” 　　话里的气势比表情弱了不止一分，由此一来，她像是在问许明月，又像是在劝自己看开现实——书店既是关于文化的理想，也是一门生意，后者的占比增大，前者自然减少。 　　开书店的人大概都是矛盾的，他们对书籍的温度深信不疑，渴望在茫茫人海遇见同类，于是以书店为石子，掷进冰冷的钢铁都市，渴望着须臾的回音；在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压力，在飞涨的房租与不断萎缩的市场中艰难求生。 　　在这前后为难的处境中，不乏咬牙坚持到成功的幸运儿，但与此同时，有更多的人与来路渐行渐远，或是索性一走了之。 　　对于姜妈的决定，许明月不打算继续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我把烤鱼送到里面去，等会过来一块看看。” 　　…… 　　书店新品的敲定花费了一整个上午，出于谨慎的想法，所有决策最后是由三人共同决定的，多出来的那位全程线上旁观。 　　这位全职居家无所事事的吴亚楠女士，据她所说，这一个上午都是在床上吃着零食参与的聊天，言语之中颇有种洋洋自得的意味。 　　姜妈闻言不禁疑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当猪养？ 　　中午时分，许明月留在店里，姜妈驱车回家做两人的午饭，恰逢最为清闲的时候，于是群里又多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吴亚楠：“我姐怎么不说话，她去做饭了？” 　　许明月：“对，书店里现在就我一个。” 　　吴亚楠：“群里好无聊啊……@姜余，喂喂喂，没病出来走两步。” 　　姜余：“？” 　　许明月：“姜余，该吃午饭了。” 　　姜余：“收到。” 　　赵卓：“@吴亚楠，你怎么还在聊天，中午在家不做饭，你等会吃什么？” 　　群里安静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莫过于此。许明月盯着聊天记录看了好一阵，又点开姜余的那个豆腐脑头像，这人的朋友圈孤零零的只有一条动态，便是当初两人刚在一起时发的那条官宣。 　　崂山，瀑布，两人。 　　她看了几眼，心中竟是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细细思索之后，不由浅笑，将照片保存到手机里。 　　半小时后，家族群里弹出消息，吴亚楠把自己亲手所做的西红柿炒蛋拍出了绝世美味的风范，摆盘与滤镜堪称完美，引得群里各位纷纷竖起大拇指。 　　许明月看见那略焦的西红柿表皮，本来是没打算夸的，只是看到其他人都在发，莫名生起一股强烈的跟风欲，鬼使神差地便点了下去。 　　又过一会，姜余发来消息，她点开一看，这人居然把自己外卖的照片发了过来，又加上一个笑呵呵的小黄脸与玫瑰，表明自己按照上级指挥完成了任务，大概是想听她表扬两句。 　　许明月啪嗒啪嗒一顿打字，刚准备发出去，脑海里灵光一闪，又统统删除，覆手按在语音键位上。 　　…… 　　办公室里。 　　自从姜余升职后便搬离了原先的工位，如今小李只有在送资料的时候才能与之见上一面。 　　今天忙好上午的活，小李来到这边，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姜余两人，瞥见对方双手拿着手机，躬身站在桌边，对着外卖找角度拍照，下意识地感叹女人真是麻烦。 　　你看，平时吃个饭还得手机先吃，发消息过去报备一番，什么叫自由的枷锁啊？ 　　还是抽卡游戏里的纸片人老婆香。 　　“姜哥，给嫂子发消息呢？” 　　“啊？嗯对，你把东西放那就行。”姜余后知后觉。 　　“哈哈。”小李把东西搁在桌上，套起了近乎，“姜哥，你和嫂子感情一直挺好哈，真羡慕。” 　　姜余干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此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他拿起一看，对面发来一段不过两秒的语音消息，他没作多想便点了下去。 　　“mua~！” 　　隔空一个吻，像是真切地亲在了脸颊上。 　　姜余怔怔盯着手机，嘴角渐渐浮起笑，片刻后，他俯身侧耳下去，当着小李的面又听了一遍。 　　啊，这下舒服了。 　　…… 　　…… 　　…… 　　—————————————————————— 　　友情推书——《一起穿越的我们才不要被分别攻略》最近刚上架的都市变嫁文，心理转变拿捏得很好~ 第6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到中年，是个偶像 　　原计划五点回家做饭的许明月，下午收到姜余加班的信息，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直在书店坐到五点半才迟迟动身。 　　姜妈慧眼如炬，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笑问道：“闺女，打算回去啦？姜余是不是今天加班？” 　　“对。”许明月点点头，把猫包挎上了肩，“他因为前段时间请了那一周的假，攒了不少事，最近都挺忙的。” 　　“你让他注意身体。” 　　“我知道。” 　　“你要不再坐会儿，等会跟我回去吃得了，晚点我开车送你回去。”姜妈提议道。 　　“不用，那也太麻烦了。”许明月婉拒，又道：“而且我还得提前准备姜余那份，他有可能下午不吃饭，等着晚上回家再吃。” 　　“那行，你回去吧。” 　　姜妈挥挥手送走了许明月，等那道纤瘦身影消失在门口，视线依旧停在那头。 　　过了许久，她搓了搓脸，闷闷发出一声叹。 　　…… 　　从书店门前的小巷拐出来，响彻一整天的施工现场总算是偃旗息鼓，诸如电镐一类的工具被七零八落的扔在原地。 　　这里距离桃园西路的主干道尚有一小段距离，地面遍布斑驳阳光。 　　老城区的树不似那些刚移栽的绿化景观，长得挺拔叶密，沿街构成翠绿的拱顶，身在此处，有如林间漫步。 　　在路对面，原本分处两边的商贩今天被迫挤在一块，听姜妈说，她中午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出场地纠纷的好戏。时至此刻，人影渐疏，不少商贩骑上电动车吭哧吭哧回了家，想来已然很难再看到那样当街对骂的一幕。 　　许明月对回家一事并不心急，步伐轻松随意，垂头挑选心仪的落叶，然后一脚实实地踩上去。 　　啪嚓—— 　　仿佛巧合一般，就在她再次落脚的时候，肩头忽然被戳了一下，与此同时，一道清亮悦耳的嗓音响起。 　　“好久不见。” 　　许明月抬头看去，怔了一下，惊喜道：“小夏老师？” 　　以往常见身穿裙装的夏乔，今天换上一身白衬衫，一侧的袖口被她挽到胳膊上，长发也被扎在后头，显得异常干练。 　　她朝许明月抿嘴一笑，拨动自行车铃，发出叮铃响声，解释道：“刚下班，从学校出来就看见你了。” 　　“这样哦。”许明月点点头，往不远处的学校望了一眼，“你们下班这么早？” 　　“新老师情况特殊，在学校里事情不多，主要就是听别的老师讲课，帮忙批改作业这些的，下班比较早一点……” 　　说着说着，夏乔心里倏地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前后各看一眼，这才放下心。 　　看来今天许明月身边没有那个变态。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现在也是打算回家吗？” 　　“对呀。” 　　“你家住哪？” 　　“在那边。” 　　夏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我租的房子也在那个方向，一块走？” 　　“你不骑自行车回去吗？”许明月问。 　　“没事，走路也用不了多久。” 　　她推着自行车，许明月跟在她身侧。两人行走在街边，迎面的阳光相较于午间已经弱了许多，顶多冒点汗而已，可以随心所欲地聊天。 　　谈话间，许明月留意到她那身上衣的古怪，一侧袖子被挽起，另一侧却被放下，如此不对称的造型让人难以忽视。 　　夏乔察觉到这道目光，神态转为不自然的扭捏，“那，那边有纹身，不能露出来。” 　　“哦——”许明月恍然，复疑惑：“为什么不可以，我记得你的纹身挺可爱来着。” 　　面对如此态度，夏乔也没有理由再遮遮掩掩，勉强一笑，随后将另一侧的袖子干脆挽了上去，细密的薄汗经由风吹，一股凉意转眼攀上手臂。 　　白嫩如藕的小臂上，俨然有着一只墨黑的小狗。 　　“这个小狗纹身……的确很可爱啊。”许明月侧头看了一眼，再次发表意见。 　　夏乔眼睛眨巴两下，对于她过长的反射弧有些错愕，只好把道理掰开来说：“我知道很可爱，但是教师这个职业有它的特殊性，不能以这种形象示人，社会上对这个的接受程度也不高……” 　　“我明白了。”许明月点头表示了然，盈盈一笑，认真道：“但还是好看。” 　　夏乔怔住，僵住的神情在某一瞬化开，不禁莞尔，“一般人都会问我为什么要纹身，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 　　话到一半，她失笑摇头，转口道：“说个别的，你先前帮了我一个大忙，今天正好碰上，我得当面谢谢你。” 　　“嗯？”许明月转头看她。 　　“还是介绍那事。” 　　夏乔双手推着自行车，觉得不痛快，索性将两侧袖子又挽上去些，顿时感觉凉快舒坦。 　　“你之前给了我姜老师的联系方式，前段时间没开学那会，我经常和他联系，最近到了学校，他把课表发我了，同意我去旁听他给高三上课……” 　　她顿了顿，蓄势顷刻后，双眼几乎绽出光，兴奋道：“你知道姜老师有多厉害吗？简直太帅了！他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什么东西都记在脑袋里，每次都提前一分钟迈着大步进教室，拿起粉笔就在黑板上唰唰唰，一手粉笔字行云流水，写得特别好看！而且他上课该讲什么，怎么讲，全程轻松写意，别管什么难题怪题重点题，讲解起来就是一个砍瓜切菜，一到时间就干脆利落的下课，绝不拖泥带水。” 　　语毕，夏乔双颊绯红，不停呼吸起伏，刚才过于激动，说话总是忘记换气，生生憋成了这幅模样。 　　许明月微张着嘴，眉头皱起，神情透露出几分茫然。 　　她努力地试图共情，但对方所说的那个飒爽形象每每刚立起来，脑海中便会浮现某位中年男子身穿背心裤衩，蹲在地上一脸慈祥，拿着痒痒挠逗猫…… 　　就，就挺怪的。 　　“所以，你知道你给我介绍了谁吗？”夏乔仿佛变了个人，眯眼看着许明月，压低声音道：“这么一个长期带高三毕业班的资深教师，同时还是物理教研组的组长，那可是我的直系领导啊！被你这么一介绍，就变成了我的，我的，呃……” 　　嗓子眼里的话忽然梗住，她卡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 　　“姜明德老师就是我的偶像啊——！” 第6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照抄答案 　　许明月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对方描述中的那个形象，与她平日所了解的相去甚远，若是顾自抒发己见，难免有扫兴的嫌疑，若是一味的赞同，也同样不过是牵强的附和。 　　如此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她选择轻轻一笑，不予表态，保留一分毫无底气的神秘感。 　　“总之，我得谢谢你，有这么一个好老师愿意带我，对我来说价值非凡。” 　　不知是天气还是情绪的缘故，夏乔已然微微出了汗，鼻翼晶莹，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她解开，一边捏着领口往里鼓风，一边面露真挚笑容地说。 　　说完，她也没给许明月说客套话的机会，左顾右盼一番，又道：“咱们已经走到这了呀，欸，你家是住哪儿呢？” 　　“再过几步路就到了。”许明月答。 　　夏乔往前看去，一片住宅楼杵在不远处，心中渐渐浮起一个猜想，随即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正好也是住在前边这个小区吧？” 　　“你也？”许明月微怔。 　　这个小区面积不小，算是老城区这边少有的大项目，加之夏乔初来这边，同住一个小区没碰上面也属正常。 　　不过三分钟后，两人来到小区门口，同时掏出门禁卡，这缘分彻底揭晓，不由相视一笑。 　　“你住在哪栋？” 　　“12号楼。” 　　“巧了。”许明月朝前抬了抬下巴，“我也住那头，咱俩挨得还挺近。” 　　夏乔闻言一喜，点头道：“还真是挺巧，你是自己住吗？” 　　“不是，我和男朋友住一块。”许明月如实答道，随后想起今天某人要晚归一事，刚攒起的好心情顿时又没了。 　　加班，天天加班……加个屁的班。 　　“你已经开始同居了？”夏乔扭头看她，一脸惊诧。 　　许明月同样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本想问有什么不对的，又突然意识到先同居后恋爱的特殊性，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人和人的差距呀。”夏乔轻叹口气，怅然感慨：“同样是年轻人，有的人在学校做牛做马，回家之后孤家寡人的，要么吃外卖要么自己煮泡面，而有的人呢，谈了恋爱，还同居上了……” 　　“谈恋爱也不是事事都好。”许明月插了一句。 　　“……有什么不好的？” 　　“嗯，可能会吵架？” 　　夏乔嘁了一声，撇开脸，嘟囔道：“你就别安慰人了，独居还有更大概率得抑郁症呢。” 　　不论是吵架还是抑郁，和许明月的生活都沾不上边，她的确是出于好心随口一说，这会一时也没了话，直到在楼道口停下脚步。 　　“原来你住这啊……那我也回去了，下次见。” 　　夏乔认真记下楼号，随后推着自行车往家走，正当她要拐弯的时候，身后传来呼唤：“小夏老师，等会！” 　　许明月一路小跑过来，手扶在车座椅上，问道：“要不去我家吃晚饭吧？今天就我一个人，多做你一份也不费事。” 　　“那也太麻烦了，我回去自己弄点儿就行。”夏乔摇头微笑。 　　“走吧。” 　　许明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扭头往回走。 　　…… 　　稍晚时候。 　　饭桌边，许明月扯一张纸巾，递到桌对面，问道：“味道怎么样？” 　　“特别棒！”夏乔用力点一下头，捧起面碗，咕咚咕咚又喝一口汤，末了，接来纸巾往嘴上擦，含糊不清道：“你比我还小几岁，这都是从哪学来的手艺？” 　　“一半是男朋友教的，一半是自学来的。”许明月端走她的碗，进了厨房。 　　“真好啊。我看你们家摆设整洁，地面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你和你男朋友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哦对，还有只猫，堪称完满。”夏乔环顾四周，说不上有多羡慕。 　　烤鱼趴在厨房边进食，整只猫团成一个球形，忽的感觉被搓了一下，随即仰头看向罪魁祸首。 　　“喵？” 　　又继续吃去了。 　　“你家猫猫真可爱！”夏乔双手缩回胸前，神色陶醉。 　　直到许明月从厨房出来，她还蹲在烤鱼背后，维持着触手可及的距离，俨然是有贼心没贼胆。 　　对于她左一句羡慕，右一句真好，不停大呼小叫的模样，许明月倒也渐渐习惯了，擦干手，把纸巾掷进垃圾桶里，出声问道：“你要喝酸奶吗？” 　　“好呀，谢谢！”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生活必需品，冰箱里的酸奶越来越多，堆满了整整一层，各式口味都有。 　　许明月上下看了眼，问：“小夏老师，你要喝什么味道的，芒果可以吗？” 　　“可以——！”外头传来声音。 　　不多时，许明月带着酸奶从厨房出去，夏乔起身接去一瓶，两人前后插上吸管，各自坐到客厅沙发上。 　　“你男朋友今天是要加班吗？”夏乔随口一问。 　　“对，要晚点回来。” 　　“这样哦。”夏乔靠上沙发，余光瞥见角落的剑鞘，微微愣神，“这，这是什么？” 　　“我男朋友的剑。” 　　“为……” 　　“练剑，锻炼身体。”许明月抢答，也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次数一多，她都知道对面在想什么。 　　夏乔放下酸奶，咽了咽，干巴巴地说：“嗯，还挺特别。” 　　过了一会，她上下看一眼许明月，挨近了些，小声问：“我有一点点好奇，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 　　“为什么好奇这个？”许明月疑惑。 　　“你看你，长得漂亮，还能做一手好菜，性格有一点点冷淡，但实际上特别好心……”夏乔掰着手指，一根一根往下数，随后盯着问：“我都挑不出毛病，就这样，得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你的眼哪？” 　　挨了一顿夸，许明月心无波澜，沉思片刻，道：“个高点的。” 　　“这个正常。”夏乔表示赞同。 　　“人要老实。” 　　“嗯，也能理解。” 　　“不能太聪明，偶尔犯傻还不错。” 　　夏乔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懂你意思。” 　　“没事，不用懂。”许明月淡淡地说。 　　“呃……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还有。”许明月点点头，张嘴就说：“眉毛浓点，高鼻梁，看他笑你也忍不住笑那种，头发不要花花绿绿的，也不要太长，睡觉可以打呼噜但不能太吵，最好什么都懂一点，我平时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有没有钱都可以，时不时能给点惊喜就更好了。” 　　快语连珠，一口气说完，夏乔给听得一愣一愣的，试探地问：“你这，难道是在描述你男朋友？” 　　“咦，你怎么知道？”许明月倍感意外。 　　奇了怪了，难不成这俩认识？ 第6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恋爱的特别之处 　　话题戛然而止。 　　夏乔低头看着手里的酸奶，感觉其中甘甜已然变了质，再怎么品尝，也只能收获纯粹的酸。 　　捏着鼻子喝完剩下的酸奶，又坐了几分钟，她忽然说要回去准备第二天工作的事，许明月没有挽留，相送到门口。 　　她换好鞋，回头朝屋里说：“谢谢你，我吃得很饱。” 　　“不用客气。” 　　夏乔笑笑，只身推着自行车踏进电梯。回家的路上，她仰望着渐红夕阳，拖着细长的影子，轻轻叹息一声。 　　生活多有不公，美好的爱情总是别人的。 　　这该死的酸臭味。 　　…… 　　与此同时，家中。 　　只剩许明月一个人，又到了她最不喜欢的环节。 　　——等姜余下班。 　　若是初来那会的她，这个时候大概是在房间看书，用力汲取新鲜知识。再往后一段时间，姜余准时下班的话，她应该刚吃完饭不久，正准备和他一起下楼散步消食。 　　但现在不一样，她看不进去书，也没有姜余在身边。 　　体会过甜蜜滋味的人，最受不了陌生的熟悉感，面对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家，冷白的墙壁仿佛活了一般，从四面八方倾轧过来。 　　坐立不安一词是对她现状的最佳描述。在沙发上坐会，起身四处转转，不过半分钟，又跑去看了眼烤鱼，它吃饱喝足，已然进入下一阶段的睡眠，丝毫没有陪她解闷的意思。 　　客厅，厨房，洗漱间……每一处都灌满了粘稠的焦躁感。 　　许明月深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清楚唯一的解药是什么，在这漫无目的的等待中，她不止一次想要打电话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家，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收起手机。 　　因为姜余可能在忙。 　　在如此无处可逃、纠结反复的泥沼中，艰难熬到了九点钟。 　　孤身坐在床上，手机屏幕作为卧室中唯一的光源，映亮了她的面庞，却怎么也照不进眸里。 　　随着时间推移，她不讲道理地萌生出了逆反心理，付诸行动后，又忍不住好奇对方的反应。 　　假如姜余来到这里的话，他应该先是一手拍在灯光开关上，随后看见敞开的窗户，以及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白嫩脚丫。 　　他大概会温柔而强硬地斥责：“不要在黑暗环境里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又或是：“你这样的话，万一着凉感冒了怎么办？” 　　而她更乐于听到另一句：“我回来了。” 　　当所有可能性都被穷尽，注意力回归现实，那些声音如同海边沙堡塌落，又坠入漫长的等待现实。 　　今天群里格外安静，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小姨，下午四点她分享了一则冷笑话，当时许明月看完后没有笑，此时再看一遍，也是同样的反应。 　　“谈恋爱也不是事事都好。” 　　没由来的，她脑海里记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此刻细想之后，却是不能更赞同。 　　物理定律决定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糖果会变质，花束会枯萎，爱人会离开——人生是一个逐渐失去的过程，不论是金钱，还是躯体。 　　凡是收获，必有代价，如若享有美好，自然也会面临缺失。 　　想通这些之后，许明月恨恨地埋头到枕头里，如同热锅里的黄油，被烦躁的念头煎得滋啦作响，呼吸也一并沉入棉絮与纺织物间。 　　“姜余！啊！全都怪你！” 　　她很自然地将这一切归咎于对方。 　　在下一刻，房门应声推开，许明月一激灵抬起头，只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门口，喘气声清晰可闻。 　　“包子，想我了没？” 　　许明月愣了愣，固然有这句话出乎意料的缘故，更多的是，她忽然明白了道理的另一层。 　　从始至终，不论是收获还是失去，都是两人共同历经，所有的情绪也被分成了同样性质的两半，各自体验。 　　这就是恋爱的特别之处。 　　…… 　　…… 　　…… 　　关于吴亚楠自以为藏着掖着的那事，许明月和姜妈曾经小小的打了个赌。 　　许明月猜测要到九月底才能等到具体消息，而姜妈则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声称至少要拖延到国庆节假期，对亲妹妹的不信任感溢于言表。 　　然而，两人大错特错。 　　吴亚楠对结婚一事的执着超乎寻常，早早定下了后续事宜。 　　九月未至中旬，中秋节当天，家族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字里行间那不经意的口吻，透露着无限的喜悦。 　　“【重磅消息】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国庆节结婚。” 　　此消息一经发出，饶是姜爸也忍不住参与了竖大拇指的表情接龙。 　　收到这条消息时，许明月和姜余以及姜妈三人都在书店。许明月正在门口摆弄货架，亲眼目睹柜台后的姜妈惊叫一声，随后一边在群里聊天，逐渐红了眼眶。 　　“咱俩都猜错了。”许明月看了眼群里，随后笑道。 　　“是啊。”姜妈抽了抽鼻子，揉着眼角说：“难得争气一会，把这事提前定了下来……” 　　吴亚楠和赵卓两人一事，她一直是最上心的那个人，时常担心他俩吵架拌嘴，感情生变故，毕竟对于妹妹这个年纪来说，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又走到这一步，可谓不易。要是这一次没成，很难想象以后会怎么发展。 　　如今尘埃落定，只等计划里的日子到来，一桩心愿便能彻底了结。 　　…… 　　当天下午，晴空万里。 　　吴亚楠驱车一路赶来，三人齐齐往外看去，就见她一脸喜气洋洋进了门，当着众人面，在柜台上拆开一个红色小盒。 　　“来来来，试试这个喜糖，我今天带了不少。” 　　对于她满面春风的笑容，姜妈一时语塞，只是看到柜台上的场景时，又忽然感觉不对，眉毛拧巴在一块。 　　“你这结婚还有大半个月，发什么喜糖？”她指着小盒问。 　　“喜糖本来就得提前发，可谁规定了具体提前多久，我提前大半个月怎么了？”吴亚楠说得理直气壮，随后颇为热情地将喜糖分给一旁的许明月姜余二人。 　　“全是甜的？”许明月惊呼，也没人告诉她结婚还有这好事啊？！ 　　“喜糖，那可不是甜的么。”姜余撇撇嘴道。 　　眼看面前两人各自往嘴里塞了一块，姜妈低头看向喜糖，还在犹豫。 　　吴亚楠浅浅一笑，将一块糖剥开，送到她面前，“姐，我过来就是为了当面和你说一声……” 　　“我要结婚了。” 　　最后几个字轻若羽毛，却直击姜妈的心脏。 　　她怔了怔，嘴皮翕动两下，终究没说话，自顾自抓走一颗。 　　“谁要你喂，我自个来。” 第6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原来如此 　　都说长兄如父，姐妹也是同样的道理。面对这个姐姐，吴亚楠心中多是畏惧，令她感触最深刻的便是那角度刁钻的敲打，堪称防不胜防，每每遇到只能抱头鼠窜，连声喊饶。 　　然而，这样的关系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从前还在家的时候，有父母与两个兄长顶着，作为年纪最小的两人，表面上的关系要融洽许多。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她毕业后。 　　那一年，她跟随姐姐的步伐来到琴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抱着多少可以替对方分忧的想法来到这里，可事到头来，再去回看，那个时候她收获的远比付出的多—— 　　工作不顺，身体抱恙，一个人生活难免有诸多麻烦，那个爱操心的姐姐，是如何也不可能放任她独自面对这些。虽说平时对她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一旦遇到什么麻烦事，又总是忙不迭地赶过来。 　　随后，父母先后过世，老家的房子自然没分到她们头上，兄长们也早已各自成家，她俩好似成了无根的浮萍，飘在千里之外的异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姐姐对她的态度愈发严苛，隔三岔五催着结婚的事，操心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当初她那天真的想法，让这个本就因为书店和孩子的事忙得脚不沾地的女人，身上的担子于无形中又沉了一分。 　　时至今日，与赵卓的事定了下来，也是给姐姐这些年所作所为的一个交代，理应亲口知会一声。 　　仅就表现来看，对方显然是相当满意的。 　　趁着三人各自品尝喜糖，没人说话，吴亚楠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盒，边解开交错的绳结，边说：“中秋节假期这几天，我俩准备去把婚纱照给拍了，回头我挑几张好看的发群里，让你们欣赏欣赏。” 　　“我看你发的朋友圈，赵卓是不是瘦了？”姜妈问道。 　　“对啊。”吴亚楠下巴昂起，颇为骄傲地挑了挑眉，“他减肥有好一段时间了，效果不错吧？” 　　她在手机上调出两人刚在一起时的照片，那个时候他还明显有些胖，下巴有着圆润的弧线，与现在结实块大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妈从柜台后探出身，对比了几眼，点头道：“这么一看，是比以前干瘦多了——之前我就想和你说，得让他控制体重，胖了的话，这个心血管压力就大，对健康影响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让他锻炼身体，谁知道他对自己还挺狠，几个月就瘦了这么多。” 　　“说不定是为了拍婚纱照那天做准备。”一旁的许明月出声猜测。 　　“还真有可能！”姜妈恍然，随即转头看着吴亚楠，“从一开始我就能看出来，人家对结婚这事挺上心，你到时候可别掉链子，该做什么千万不要拖延，安安稳稳把婚结了。” 　　说着说着，下意识又开始唠叨，如此看来，替吴亚楠操心的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了。 　　聊没几句，门口进来一对家长孩子，许明月迎了上去，随后领着二人直奔售卖教辅资料的那侧。姜余则是回到阅览区陪烤鱼，他纯粹是在家闲不住，过来陪女朋友，店里的忙是一概帮不上。 　　吴亚楠也没打算早早回去，今天专程赶过来，说什么也得待一个下午再走。 　　于是，她陪姜妈在前台坐下，人家在那摆弄自己的宝贝旧书，她就坐着嗑瓜子看剧，没几分钟，被赶去冰冷的阅览区。 　　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从书架间荡悠过来，姜余抬头看见吴亚楠一脸乐呵，于是小声问：“不是陪我妈么，你怎么过来了？” 　　“哎，没事。”吴亚楠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屁股坐上沙发，将瓜子撂在一边。 　　她就是单纯想要挨几句骂，太久没听有些寂寞。目的达成后，浑身无比舒畅，也懂什么叫见好就收，细水长流的事，自然是不能往死里薅。 　　阅览区向来是书店中最安静的地方，除去两人，零零散散还坐着几位顾客，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过了半晌，姜余眼珠子骨碌一转，低头凑到吴亚楠边上，压低声音说：“喂喂，我问你个事。” 　　“放。” 　　姜余一愣，“什么放？” 　　“有屁就放。”吴亚楠不耐。 　　“你。”姜余胸口一闷，生生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问：“就是说，平时许明月有没有和你提过结婚的事？” 　　听到这话，吴亚楠两眼发亮，缓缓转过头，脸上似笑非笑，“哟，我这结婚的事定了下来，你终于知道着急了？” 　　“我没着急啊。” 　　“嗯哼？” 　　“……行，行吧。” 　　被吴亚楠眯着眼看了一阵，姜余心里发毛，挠了挠耳边的头发，解释道：“要说我想不想结婚，那肯定是想的。只是那天从外地回来，当天晚上我和她聊起这个事，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生气了，闹得我现在心里没底，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态度。” 　　“我都没见过她生气，你也真是厉……”吴亚楠不由嗤笑，忽的笑容一僵，惊疑道：“你，你不会什么都没带，直接就和人家求婚了吧？” 　　“怎么可能？！”姜余双眼一瞪，身子坐直，又想起自己在阅览区，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当时聊起结婚的话题，我总共也就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我不急于发展到下一步，这个事我想把主动权交给她，等她准备好了我就……” 　　“等会。”吴亚楠出声打断，上下打量他一眼，无奈扶上额头，“别说了，我已经懂了——来，你和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我就是在等她准备好’？你怎么知道她就准备好了？” 　　姜余心想这还不简单，张嘴便准备回答。 　　结果，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忽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不停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白了？”吴亚楠斜睨一眼，轻轻哼声，心中只觉好笑。 　　她这个外甥，各方各面都好，就是容易使劲过头。 　　谈恋爱嘛，尊重是一回事，过分尊重就会显得生分。更何况，女方通常是矜持的，如若按他这么等下去，大概率就是两人扭扭捏捏，始终没个后文。 　　好心办成坏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6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慢慢来 　　自上次决定销售文创产品一事，本地经销商次日便将商品送来，开售至今已有接近一个星期。 　　这些产品都拥有各自的系列，基本主打创意，换句话来说，就是靠着颜值或者趣味性取胜。 　　在这段时间里，以实用与创意作为主要卖点的明信片与手账一类销路明显较好。尤其是手账，深受年轻女性群体的青睐，又进一步带动了胶带的热卖。除此之外，帆布袋也出乎意料的热销，同样表现可圈可点的还有折扇与马克杯等等。 　　然而，被姜妈寄予厚望的书签意外遇冷，往往一天下来连架上的存货都清不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表示再观望一段时间，以此决定后续是否减少进货量。 　　以上种种，作为书店的全新盈利渠道，光就收益金额而言，已经与饮品销售持平，潜力不可小觑。 　　对于许明月而言，她所需要做的就是从隔间找到货品，然后送到货架上。偶尔补个货的事，毫无技术含量，谁来都能做，比冲泡咖啡可简单多了。 　　忙活一个下午，姜妈见时间差不多，于是把许明月招呼过去，让她带姜余早点回家休息。 　　“四点半也太早了，我这回去也没事干呀？” 　　“哎，回去早点准备晚饭也好，对不对？你就听我的吧。”姜妈摆摆手，催着她走。 　　许明月自觉拿着工资就得干事，糊弄工作不由心中有愧，一时还不肯走：“那我让姜余先回去吧。” 　　“你在这没走，他乐意？” 　　“他……”许明月愣住，眼睛眨巴两下，浑身气势为之一垮，“行，我就顺了您的好意，这就回去。” 　　“这就对了嘛。”姜妈满意一笑，目送她钻进书架间，心中暗暗叫好。 　　人一旦闲下来，很容易就看对眼，然后猴急猴急的……说不定就能提前解决一件人生大事。 　　孤男寡女，怎么可能会没事干呢？ 　　…… 　　相比于先前，阅览区的半数座位都坐着人，清净环境中，偶得窸窣翻书声。这里有的人在看书，有的则是蹭网玩手机，也有顾客带着笔记本电脑过来办公，点一杯咖啡便坐一个下午。 　　只要不打搅其他顾客，许明月也懒得管，她听从姜妈的话，来这里找人，转眼就看见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偶尔抽抽两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事。 　　她倚到姜余背上，细声道：“喂喂？” 　　两人齐齐抬起头，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现出一瞬，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吴亚楠咔嚓一声锁了屏。 　　姜余见到她还挺惊喜，问道：“你现在休息？” 　　“没呢，你妈让我俩现在就回去，可以走了。”许明月答说，转头看向吴亚楠，“小姨你现在走吗，还是要在这再待会？” 　　“不了，我也回去。”吴亚楠若无其事地将耳机摘下，又从姜余那里接来一个。 　　趁他俩收拾东西的工夫，许明月轻手轻脚绕过地上的电源线，来到阅览区角落的猫窝。两个年轻姑娘围在这里，极力压低声音地咯咯笑，再一看，烤鱼正是清醒的时候，由其中一人抱在腿上，被两人又是摸头又是捏肉，场面十分混乱。 　　许明月来到旁边蹲下，小声说：“不好意思，我要带它回家了。” 　　“欸——原来烤鱼没有住在书店吗？”戴眼镜的姑娘惋惜道。 　　她的同伴一脸未尽兴，恋恋不舍地将猫交过去，撒手前不忘再搓两下。 　　“这是我自己养的猫，只是平时会带它来书店。”许明月微微一笑，“除了周日，平时我都会过来，下次再见。” 　　告别两位年轻姑娘，与姜余二人汇合，没一会便来到书店门口。 　　见到刚才那个场面，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感觉自己亏欠烤鱼良多，于是俯身下去，和烤鱼说悄悄话。先后谈妥加餐以及洗澡的事宜，烤鱼全程以喵喵叫作为回答，一人一猫沟通起来异常顺利。 　　“啧啧，咱家烤鱼还挺受欢迎，今天下午它那边就没缺过人。”姜余在一旁唏嘘。 　　许明月叹了口气，没顺着这话题聊下去，转口问道：“你刚才在和小姨干嘛呢？我一过去就看你俩凑一块，难得见到关系这么好。” 　　“噢噢，没干什么。” 　　“嗯？”许明月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啊，我就闲的没事想要打发时间，陪她看看视频，没干什么别的。” 　　许明月下意识觉得有问题，只是还不等她进一步发问，吴亚楠已经从姜妈那边过来，一手挽上了她的肩。 　　“走咯，我送你俩回去吧。” 　　接着，风铃发出叮铃脆响，店门应声而开，三人前后出去，捎走些许冷气，留姜妈独自坐在柜台后。书店里的人不多，距离她回家也还早，面前这几本纸张褶皱、封皮褪色的旧书，可以继续静心慢读下去。 　　…… 　　还是那辆粉红色的小车。 　　在树荫里停了一下午，前窗免不了有几片落叶。两人提前上了车，吴亚楠把叶子清理掉，这才来到车上。 　　她拍了拍手，握上方向盘，侧看一眼坐在副驾驶的许明月，又回头看看后座的姜余，得意道：“姜余，你这还是头一次坐我的车吧？” 　　啪嗒—— 　　姜余默默把安全带系上。 　　“没什么别的意思，安全第一。”他解释说。 　　吴亚楠顿时没个好气，碍于许明月在场，只是用力瞪了他一眼，回头发动汽车，慢慢悠悠从巷子里开了出去。 　　说起驾驶风格，吴亚楠和姜爸都是能慢则慢，能让则让，与她的性格截然相反。坐了一段时间后，姜余甚至觉得这俩人当初是在同一个驾校教练手底下考的证。 　　前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也没带上他，于是他只好四处看看，时而好奇摸两下。 　　相比于奔放的漆色，车内饰则要收敛许多，颈枕、坐垫、椅套都是乳白色，中控台的样式也颇为板正。此外，前后座椅之间留下了不小空间，车内给人的感觉并不逼仄，要是坐人的话，估计家里六个人都能挤上来。 　　姜余越看越心动，扒着座椅凑到前排，问道：“小姨，你这车当初多少钱买的？” 　　“裸车我忘了，落地价是四十……” 　　“当我没问。” 　　姜余顿感扫兴，双手垫着后脑勺，倒在座位上，看着车窗上的倒影发呆。 　　过了一小会，兜里手机震动，他掏出一看：“别急呀，一起慢慢来。” 　　愣神间，姜余抬头往前看，两人视线交错片刻，那双褐眸里的丝丝笑意，轻而易举便抚平了他的急躁情绪。 第6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蟹的全新吃法 　　两人相处时间渐久，对彼此的了解自然是越来越深，哪怕是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下意识的小动作，也能借此猜测出对方心中所想。 　　四十多万。 　　相较于一开始懵懵懂懂的状态，如今的许明月已经有了成熟的金钱观念，她十分清楚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两个年轻人，哪怕同吃同住开销不大，以目前的工资想要攒出这么一笔钱，也不是一两年内能做到的事。虽说在这种事上两人早已达成默契，姜余那过分的责任心却屡屡作祟，时常将这不完满的现状归结于他的能力不足。 　　对于这种反复异常的执拗，许明月的应对措施向来简单——不批评，不反对，适时表达自己的存在感。如此稍加耐心地安抚一番，对方钻牛角尖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下了车，回到家中，姜余胸中郁结消散，心情大好。 　　稍作休整后，他声称今晚要做一顿大餐，让许明月开开眼界。许明月表示拭目以待，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就见他忙东忙西，中途还出门到小区外的商场买了螃蟹，带回家搁桶里挨个刷洗。 　　这个时节的螃蟹体肥钳大，与上次从姜妈家里带来的那种明显不同。 　　许明月回想上次吃螃蟹的体验，吃这个东西的讲究不少，有点麻烦，不过味道相当不错，想来这次只会更好。 　　“上次那都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吃起来压根不过瘾。”姜余将手里的螃蟹翻个面，给她看了几眼，道：“你看看，这会的螃蟹个大，肉自然多，还有那个蟹黄……回头等我弄好了，我教你一个全新的吃法，贼香。” 　　“先别分心，小心点，上次你那手就给夹了。”许明月提醒道。 　　“没事，反正也不疼——你帮我从卫生间拿个小板凳出来，蹲着还挺费劲。” 　　姜余感觉小腿发酸，站起身活动两下，等她搬来两只板凳，各自坐下，他继续忙活。 　　旁观了一会，许明月好奇心熊熊燃烧，于是问：“要不我也试试？” 　　“别。” 　　“我也总得学……” 　　“别学了，以后螃蟹就让我来做。”姜余死不同意，揣着螃蟹和宝贝似的，撇嘴道：“你坐着看就行，别费那个心。” 　　“上次咱们都说好了，这次得让我来试试的。”许明月努嘴不乐意，见势翻出旧账。 　　“下次下次，我这都忙上了，省得你万一弄脏衣服。”姜余对这种有风险的事戒备心很强，断然不同意让她来尝试。 　　“切，没意思。” 　　许明月兴致索然，懒得再看，撂下一句话，溜达去找烤鱼玩。 　　在家里的时候，除去两人的卧室，其余的房间都是任由烤鱼瞎蹿，但它并不领情，平时要么待在专属沙发上，要么在它那个屋里，吃吃睡睡，悠哉度日。 　　这次它选择了宠幸沙发，整只猫蜷成一团，舔毛舔得正欢，谁料被许明月双手抄起，脑袋冷不防地被盘了两下，顿时有点懵。 　　“来，咱们一起骂姜余。” 　　烤鱼抬起头，对上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你觉不觉得，他的……”许明月手指在太阳穴点了两下，“这里，有一点点问题？” 　　…… 　　一人一猫凑在一块，小声嘀咕好阵子。 　　待许明月起身放开烤鱼的时候，她已是满面春风，整个人身心舒畅。 　　厨房中，螃蟹被放进了锅，姜余正在着手准备其他菜式，炒锅被他翻动，噼啪响声不绝于耳。 　　许明月本打算进去和他聊两句，看到那忙碌背影，忽的心有所感，掏出手机偷拍一张，保存到专门的相册，抿嘴笑了笑，这才迈步进去。 　　“还要多久才能开饭？” 　　她左看看，右看看，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如同在巡视领地。 　　“别的菜快得很，那锅螃蟹还要一段时间。”姜余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边炒菜边问：“你刚干嘛去了？” 　　“找烤鱼聊天。” 　　“又是烤鱼，你最近还挺喜欢和它说话。” 　　“嗯哼。”许明月觑他一眼，皱皱鼻子，道：“作为一个聊天对象而言，烤鱼还是很称职的，可以随心所欲和它说别人坏话，也不用担心它告密。” 　　姜余忙着做饭，并未留心语气中的抱怨，随口说：“那毕竟是猫，又没成精，肯定听不懂人话——等会，你说谁坏话呢？” 　　他音调突然拉高几度，转过身，终究还是反应过来了。 　　“哎呀，我好像忘了。” 　　许明月不与他对视，从盘里随手拿一根切好的胡萝卜条，随后咔嚓一声，咬下短短一截，一边品味着微微甘甜，一边脚步轻盈地出了厨房。 　　…… 　　傍晚，家中声响渐低。 　　两人抱着再续前篇的想法，又将小桌搬到阳台，扯来凳子相对而坐。桌上一锅香气四溢的螃蟹，几碟小菜和蘸料，一对空碗，两双筷子。 　　动筷之前，姜余兑现先前的承诺，亲自示范所谓全新吃法。 　　他先是剥开螃蟹，留下蟹壳，随后将热气喷喷的米饭匀在里边，再添上一点酱油，最后由筷子搅拌一番。如此一来，蟹黄散在软糯的米饭里，又被酱油提了味，一股诱人的香气直钻鼻子。 　　“来，给你试试。” 　　许明月早就馋了，当即接过来他手里的蟹壳，舀上一满勺，送进嘴里。 　　等她咽下去后，姜余出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许明月一时无话，攥着勺子看他，回味片刻，艰难地问：“我最近……应该没有再胖吧？” 　　“我觉得没有。”姜余如实答道。 　　许明月闻言精神一振，又是一勺下了嘴，顶着油亮的小嘴，含混不清道：“今晚就稍微多吃一点。” 　　语毕，不忘补充一句：“回头记得练剑，咱俩一起。” 　　此话一出，顿时心安许多，吃起来完全没再顾忌。一口吃不成胖子，而且晚点时候还约好了锻炼，这要能胖，那也不能怪她贪嘴，反正怪姜余就对了。 　　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吗？没有。 　　席间，许明月面前蟹壳越摞越高，有她轻车驾熟的缘故，更有姜余一旁助力的功劳，与之相对，平日里胃口很好的某人本次发挥不佳，显得态度有些消极。 　　“你怎么不多吃点，不饿吗？”她问。 　　“看你吃我亲手做的饭，也是一种享受。”姜余撑着下巴笑笑，视线游走一圈，落在那两瓣晶莹柔软的唇上，“饿了，能让我啃两口包子么？” 　　倒是难得直率一次。 　　许明月欣然接受，“等我先擦个嘴……行了，来吧。” 　　静谧秋夜，桌上两道人影渐近，彼此交错重叠，漾荡起了细碎吻声。 　　…… 　　…… 　　…… 　　———————————————— 　　四月末，明天五月初~ 　　假如这个月没投，到明天就浪费啦，求个月票！ 　　感激不尽。 第6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万事照旧（月初求票！） 　　来到九月的下半，时间的齿轮仿佛被拨快了几分。 　　素来清闲的许明月，竟也开始为了诸事忙碌，往往早出晚归；姜余同样是忙得连轴转，在家和公司之间来回奔波。 　　前者的原因较为复杂。 　　近三个月里，书店的客流量稳步增长，这片本以为早已贫瘠的文化土壤，其中的枝芽远比想象中要多。平日在店难有空暇，许明月一切照常，每周去六天，雷打不动的朝八晚五，姜妈也是勤勉许多，彻底没了带小豆遛弯的兴致，干脆将它关在屋里。 　　如果只有书店那些事的话，其实也不至于太忙。 　　要怪就怪吴亚楠，自从她定下婚期后，许明月还得参与商议婚礼事宜，隔三岔五被接去实地考察、试穿衣装。 　　由于大学毕业之后便来到琴城，仅是每年的春节期间回去一趟，吴亚楠过去的人际关系已然淡了许多，婚礼上能召集到场的亲朋寥寥，在此前提下，许明月很自然地便成了伴娘团中的一员。在吴亚楠所建的那个伴娘群里，许明月不过二十冒尖的年龄格外扎眼，一口气认了好几个“姐姐”。 　　对于这些，许明月看得很开，毕竟都是为了重要的人和事，起码力气不会白使，她自认前路一片光明，整个人充满干劲。 　　至于姜余，说起他为什么忙，原因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行了，这个月的工作总结就这些，散了吧。” 　　“姜哥再见。” 　　“姜哥，明天见。” 　　…… 　　稀稀拉拉几声招呼过后，部门会议结束，众人欢快离场，准备下班回家。台上的姜余忙了一天，难掩疲惫神色，长舒一口气后，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材料。 　　正此时，小李从台下噔噔噔跑过来，主动帮他关掉投影仪。 　　“欸欸，姜哥，今天怎么是你主持开会？” 　　“林主管有点事，没在公司。” 　　“这样哈。”小李赖着没走，左顾右盼的，还打算看看自己能做什么，趁机多聊两句。 　　从前叫姜哥的就他一个，自打对方升职之后，这个称呼渐渐就没那么稀罕了，令他不禁有些危机感。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于公于私，为上级排忧解难都是应该的。 　　思来想去，这人拎起被放在台上的公文包，笑呵呵地说：“姜哥，你现在准备下班？” 　　姜余打算去关投影仪，发现已经关了，转身准备拿包，结果又掏了个空，接连被虚晃了两次，整个人满头雾水。 　　“先不说这个，你拿我包干什么……” 　　“我帮你提呗。” 　　此话一出，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在原地僵持住。 　　姜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己四肢健全，身体无恙，大家回家也不顺路，提个包顶多到楼下就得还给他，至于这么多此一举么？ 　　他一伸手，有气无力地说：“行了行了，把包还我吧。” 　　小李极不情愿地将公文包递过去。 　　此招无效，他还打算再接再厉，可刚张开嘴，就见侧旁挤过来一人，直直横插到两人中间，留给他一个笔挺瘦削的背影。 　　“你怎么来了？”姜余问。 　　“刚我一直在门口看，你的表现不错啊。”那人答。 　　“开会有什么可看的？” 　　“哟，不欢迎我？” 　　两人你言我语聊了几句，小李感觉自己受了冷落，于是挪动脚步，走到两人身侧。 　　“姜哥，我，我……我靠。” 　　他看清了那人是谁，顿时舌头打结，吞吞吐吐的，彻底说不下去了。 　　蒋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尔后拍了拍姜余肩，问道：“一起下楼？” 　　“走吧。” 　　两人从门口出去，小李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刚迈步想走，双腿一软，差点没摔着。 　　幸亏他的反应还在，赶忙扶上会议桌后，又一点点把自己往上提，状若一只被抽了线的虾。 　　费了老大劲，终于才爬了上去，小李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好像每次主动找姜余都没好事？ 　　就特么邪门。 　　…… 　　从公司并肩出来，姜余和蒋柯先后进了电梯，直到下到一楼，蒋柯还在说刚才会议室那事，乐得前仰后合。 　　“这么看，没白给你升职，都有负责提包的了，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姜总怎么样？姜总，哈哈哈！” 　　姜余面色发黑，没个好气地说：“笑笑笑，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 　　“行，哈哈，我不笑了……嗯，真没笑了。”蒋柯嘴角抽动两下，逐渐有所收敛，转口问：“你现在回家？” 　　这会正是晚高峰，作为高楼林立的市中心，街头人头攒动，来往车辆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落日夕阳下，如此繁华热闹的场景，在姜余眼里却一点点褪了色，变得灰暗索然起来。 　　他虚望了几眼，眼帘越垂越低，轻轻叹气，摇头道：“不，在外头吃吧。” 　　“我听林倩说过，你每天都是尽早赶回去吃晚饭的，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蒋柯略感意外，完全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态度。 　　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姜余两眼睁大，指着自己，夸张地笑：“就我和她啊？不是我吹牛，我俩想吵架都难。” 　　说着，他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解释说：“她是被我小姨接过去了，给人家当伴娘，最近忙东忙西的，晚饭只能自个吃了……” 　　开心不过三秒，一句话从头到尾，声音渐低，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活脱脱上演了一出川剧变脸。 　　“那巧了，林倩今天负责对接客户，我也没伴，要不一起出去搓一顿？”蒋柯提议道。 　　姜余转头看他，思索片刻，竖起大拇指，“这个主意不错！” 　　话音刚落，两人说走就走，前后只字未提，无言默契地迈步走向同一个方向。 　　两条街外，有一家沙县小吃，价格实惠，分量管饱。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光顾校门口的那家沙县小吃。诚然，不论是已经参加工作的姜余，还是身为公司老板的蒋柯，都有太多别的，更好的晚饭选择，但对于迈入社会后，历经人情冷暖的两人来说，慢慢体会到这段友情的珍贵，总会下意识地小心维护。 　　其中最简单，也最笨拙的方式，就是万事照旧。 第6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很难吗 　　“来两笼饺子，一份炒面，再来个……再来十块钱的卤豆腐，行了就这些，在哪扫码？” 　　来到店里，姜余点好自己的那份，顺着老板手指方向，在墙上找到二维码贴纸，回桌落座的时候，恰巧手机支付成功，发出“滴”的一声。 　　蒋柯将一个小碟划过来，“帮你弄了辣椒油。” 　　“可以，正好我忘了。”姜余笑笑，接着抽出一张餐巾纸，在桌面上抹了一下，“嚯，这店可比咱学校那家卫生多了。” 　　“毕竟学生都是冤大头，有吃就行，钱好赚。” 　　说着，蒋柯从烟盒中敲出一支，夹在指间，又忽然停顿，随后并未点燃，只是捻在手中把玩。 　　“你升了官，当上了小领导，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停停停，咱俩都从公司出来了，还聊这些事，你给我发加班费吗？发我就回答你。” 　　“你能不能要点脸？” 　　“攒老婆本要紧，脸有什么用，我只认钱。”姜余说得理直气壮。 　　蒋柯嗤声轻笑，摇了摇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两人交朋友那会，还只是单纯的同学，现如今多了这一层上下级的关系，自然是复杂许多，假如想要随性聊天的话，还是避开相关的话题比较好。 　　于是，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刚才说自己和女朋友从没吵过架，是怎么做到的？” 　　“稀罕，咱俩居然会有谈情感话题的一天。” 　　“随便聊聊。” 　　“行，那就陪你聊。”姜余摊了摊手，靠在座位上，仰头思考半晌，道：“这种事真要让我来说，我也没法说得太具体，毕竟要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话，也就不至于还有那么多苦情人，因为感情里狗屁倒灶的破事发愁了——当然，我可以说得宽泛一点，比如我和我对象始终都很尊重彼此，又比如，我们对待这段感情都很纯粹，不存在任何根本矛盾，不论是钱这个方面，还是别的方面……” 　　话到一半，他给自己斟了茶，浅浅一层没过杯底，这免费提供的茶水清淡无比，澈底不见片叶。 　　“光说的话不太直观，借用这杯茶，我举个很片面的例子：假设她对我的期待是拥有一杯茶的话，那么不论我倒了多少，对于她而言，这都是一杯茶，也都是符合要求的，这么说你明白么？” 　　蒋柯听完没说话，夹着烟的手一顿一顿，过了一会，抬头笑道：“你的眼光不错，找了个好女朋友。” 　　“当然。”姜余将茶水一饮而尽，擦嘴问：“你突然提这事，不是一时兴起吧？你那边怎么样？” 　　“我和她？” 　　“嗯。” 　　“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和林倩没有吵架，也是和你一样，从来没有。”蒋柯试图牵起一分笑，尝试无果，显得有些吃力。 　　“我看你这表情，好像还挺期待和她吵架？”姜余试探地问。 　　“不能这么说。”蒋柯轻轻摇头，“我和你不一样，你们是没什么可吵的，我这边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 　　他下意识想抽吸一口，滤嘴已经挨在嘴边，恍然意识到没有点燃。 　　“还是喝茶吧，这室内环境，又不止咱俩，别老惦记你那破烟。”姜余替他倒了杯茶，从桌上推过去，趁这会工夫打量起来。 　　乍一眼看过去，蒋柯和从前差不多，坐姿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挺有精神派头。 　　但是，作为他的老朋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能明显发现他消瘦了些，这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存在强撑的成分，至于真正的情况到底有多不堪，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姜余暗暗叹口气，又见蒋柯同意了他的提议，接去茶水，啜了一口，道：“我和林倩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有点乱，你让我捋捋。” 　　“你慢慢来。” 　　店内一角陷入安静，温热的茶水一点点变凉。 　　姜余双手交叉在桌上，摆出静候下文的架势，时而回望一眼厨房那头的动静。对面的蒋柯视线低垂，盯着了无波澜的茶水认真思索，眉毛渐蹙，却是遇到了令他心生烦闷的难题。 　　一个漂亮又听话的女朋友，如同曾经交往过的那些一般，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对方则是一味地迎合。 　　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这样抱着明确目的接近他的人，反倒是最为合适的——作为一个生性淡漠的人，和想法单纯的人去谈恋爱，十有八九会伤害对方——症结在于他想法的转变，当他开始好奇自己是否拥有能力去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这场恋爱游戏的性质便与之前再也不同。 　　这样一出你情我愿的交易，光就外在来看，显然是和谐的，一旦究其内里，则会发现那畸形的内核。 　　同样的茶水问题，对姜余来说是如此简单明了，换之自己，却变得无比复杂，连套用类比都做不到。 　　沉默间，两人的点的东西逐一上齐，姜余本想等他主动说下去，谁知道这一等就没完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戳穿了说：“我猜……你是做不到彻底相信林倩，同时也不太相信自己吧？” 　　蒋柯被挑明心事，抬眼看去，面露愕然，“你怎么知道？” 　　姜余没急着解释，他正是饿得不行，一手抄起筷子，边吃边说：“大学四年下来，你谈了那么多次，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用你说，我总能慢慢猜出个七七八八。” 　　“那你说，我这情况该怎么办？”蒋柯下意识追问。 　　“我只管听，不负责，也没能力给建议。”姜余坚决摇头，撂下筷子，认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我和你说一些‘真心对待对方’这类的废话，对你来说也完全于事无补。我所了解的那部分，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你要让我鼓励你还行，让我教你具体该怎么做……还是建议去找专业人士。” 　　蒋柯张张嘴想说话，又半晌没出声，最后只是泄气了般地扶着脑袋，幽幽道：“想好好谈个恋爱，还真特么难……” 　　姜余本想违心地安慰几句，结果搁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响，随手拿来后，入眼便是一条消息：下班了吧，回家早点吃饭。 　　很难吗？ 　　其实也不尽然。 第70章 第二百三十章 生活的下一程 　　当姜余接收到信息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尔后的一段时间，余晖尽消，暮色逐渐吞没整片天空。 　　大约是晚上八点，忽的下起了淅沥小雨。假如身处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这濛濛雨水便视若墨汁，直落在地面，碎成一滩又一滩漆黑。 　　雨还未停，许明月跨门而出，从三楼下到一楼。 　　今夜的室外，可谓渗人，她停在与雨水一线之隔的楼道口，抬眸眺望，目光顾盼流离。 　　对于这场骤雨，许明月提前做足了准备，不论是所穿的鞋还是手中雨伞，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她按时回家。 　　眼下唯一的麻烦，只有那个还在家里磨磨蹭蹭的小姨。 　　如此一来，面对这漫天的雨水，她只能继续等待，思绪在无声中溶解，变得漫无边际，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远处那些高楼已然融入雨幕中，纷纷化作雨夜乍现的骇人巨兽，影影绰绰立于大地之上，耸立入云，红光不断闪烁——这无异于给观者的发散思维添了一把柴火——那是一双双猩红的眸子，在城市间漠然睨看，正伺机择人而食。 　　正当她穷尽所有想象力的时候，楼梯间终于响起一串噔噔噔声。 　　接着，吴亚楠来到楼道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观其外形，像是装着一个方形盒子。 　　“不好意思，久等啦。”她略表歉意，提起手中袋子，“这是我自己在家试着做的卤菜，刚给你用盒子装了起来，里面主要是鸭掌和毛豆，你带回家和姜余一起试试味道怎么样。” 　　“谢谢。”许明月不愿多等，朝外撑开雨伞，“趁着雨还小，赶紧走吧。” 　　吴亚楠随她钻了进去，听见头顶响起噼啪声，疑惑道：“今天这雨下得，连天气预报都错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明月笑笑，转口说起：“这事吧，姜余以前也好奇过，不过我当时没告诉他，后来他好像彻底忘了这茬，也就没再追着我问。” 　　“所以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吴亚楠好奇得紧。 　　谈话间，两人来到车边，许明月让吴亚楠先上了车，在她眼巴巴的目光里，轻启双唇：“很简单。在山里住个十年，自然你也会了。” 　　拉倒吧，还不如老老实实看天气预报。 　　吴亚楠瘪了一下嘴，转眼把这事抛之脑后，发动汽车送她回家。 　　相比于老城区那边，此处身处闹市当中，周围建筑明显拔高了不止一截，不过十分钟车程外的地方，那成片的高楼便是琴城市中心。 　　夜幕低垂，两人坐于车中，外界的光怪陆离，化成薄薄的一层流光，透过窗映在脸畔。 　　某刻，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车内响起：“没两天就要结婚了，你有什么感觉？” 　　“这个嘛……”吴亚楠稍作思考，偏头看去，“开心也有，激动也有，当然不安也会有，毕竟突然就要结婚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不太真实。” 　　许明月微微颔首，斟酌片刻，道：“说起来，我还不是很了解赵卓这个人，哪怕这段时间时常来你家，和他也基本没什么沟通，最多就是打个招呼。” 　　“喔——”吴亚楠把尾音拖得很长，眉毛一挑，“你在担心我？” 　　“实话说，有点。” 　　吴亚楠手握方向盘，轻笑一声，摇头感叹：“你和我姐是越来越像了。” 　　“赵卓这个人吧，比我聪明很多，看似和和气气，实则焉儿坏，一肚子脏墨。”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道：“但你要说他欺负我，干什么坏事，那就真是冤枉他了——他呀，他怎么舍得啊……” 　　“你对他评价一向很高。”许明月平淡道。 　　“……” 　　霎时间，吴亚楠脑海中一个猜想如流星划过，沉默半晌，面色古怪道：“喂喂，你不是在问我赵卓怎么样吧？你是觉得我很好骗？” 　　“我没有。”许明月脸不红心不跳，“这是你的误判，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还真是和我姐越来越像了。”吴亚楠又沉声重复了一遍。 　　“哪方面？” 　　吴亚楠哼了一声，“你们都嫌弃我。” 　　话里话外的幽怨气息，被邻座的许明月听去了个十成十，她好生自省一番，很快便得出这个评价言过其实的结论。 　　可当她撇过脸，试图替自己辩解的时候，又见看见吴亚楠噘着嘴，显然是带着情绪，不禁蓦然发笑：“哎不是，小姨，你至于么……？” 　　“哦，这就是小姨了？” 　　“不是不是，表姐。”许明月连忙改口。 　　“看你这句表姐的份上，我就既往不咎了。”吴亚楠转眼面色无恙，继而认真道：“我这脑袋，有时候是挺不灵光的，经常会干一些蠢事，说出来的话也不过脑子，但这段感情，我一直都是万分小心地对待，也十分清楚赵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简单来说，只要有他在，我就很放心。你看，我现在基本没再操心直播，每天就是在家里研究做菜，打扫卫生，还有备孕那些事……” 　　“在你们年轻人眼里，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会缺少激情，没有新鲜感，但就我而言，我最期待的就是这样踏实的感觉。” 　　“至于未来的那些甜美果实，慢慢撷取下来就好了，我不急于一时。” 　　“这么多年过去，不论之前一个人过得有多孤独，有多不容易，现在等到了这样一个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转头过来，目光无比柔和，“这是真的。” 　　许明月与她对视一眼，内心有所触动，抿了抿唇，缓声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就理解了。” 　　稍晚时候。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外面的雨早已停歇，仅留几片浅浅的水洼。 　　许明月招呼了声注意安全，摆摆手送走对方。 　　刚欲迈步往家走，一阵风扫过，她陡然觉得有些冷，手指拢起发丝，又裹了裹外套。 　　也正是这一瞬的驻足，让她延误了几秒，得以听闻一阵沓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涌而来。 　　“喔，原来你带了伞。”那人道。 　　许明月抬眼看去，那熟悉的面孔让她莫名怔住。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 　　未等他说完，许明月一步抵近，张臂拥了上去，于衣间贪恋片刻后，闷闷地说：“姜老师，我好想你呀。” 第71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朝富婆吴亚楠 　　九月的最后一天，婚礼前夕。 　　由于吴亚楠父母故去，她在琴城本地没有几个亲人，并且已与赵卓同居，诸事删繁就简，前后仅需操办一场宴席，没有接亲等活动，流程十分简单。 　　宴席定于次日中午。 　　实际上，双方亲朋在前一天便来了小半，举办婚礼的酒店提前订有房间供宾客入住休憩。 　　许明月是下午到的，同行还有姜余以及姜爸姜妈。四人步入酒店大堂后，被这金碧辉煌晃花了眼，皆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卓这厮，大概是真不差钱。 　　在他们之前，姜余两个舅舅前后抵达酒店，四人乘坐电梯到指定楼层，开门就见赵卓和吴亚楠两人正陪着他们聊天。 　　两人一高一矮，身形壮硕，鬓角泛白，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视线双双落于赵卓身上，三人有说有笑。 　　此情此景，赵卓显然是主角，一旁的吴亚楠估摸着就是个由头。 　　她只觉无趣得很，抠着手指打发时间，余光瞥见几人到来，两眼一亮，忙不迭迎上去。 　　“姐姐，姐夫，你们怎么也来这么早？” 　　姜妈愣了小会，心想就是你催了才会来得这么早，转念一想，便知道对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脱身，于是笑着应付两句，将这个差事交由许明月。 　　“明月找你有事，你俩聊去，我去和大哥二哥打个招呼。” 　　“好嘞，你去吧。” 　　吴亚楠舒了口气，挽上许明月胳膊，主动担起带路的任务，两个大男人则是跟在后边。 　　这对父子感情寡淡，屁都没人放一个，酒店过道宽敞，他俩却各占一边，愣是走出了‘我们不熟’的生冷气场。 　　过道铺有一层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无声。 　　见走远了，吴亚楠凑到许明月耳边，小声道：“我这俩哥，和他们打电话那会，还都不情不愿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今天到了酒店，和赵卓一上见面，那叫一个热情……” 　　话里多有不满，但也仅限于此。 　　毕竟是血脉亲人，少有来往是一回事，没必要把话说得太难听。两个哥哥早就成了家，知道生活不易，如今见到这么个有富贵气的准妹夫，萌生一些小心思很正常。 　　人情冷暖，古而有之，很少有人能免俗。 　　行去房间的途中，吴亚楠说自己本想安排几个好点的房间，让许明月几人住，可是这样的话就得特地给他们换个楼层，难免引来闲话，只好打消了这个想法。 　　听闻这么个不为人知的前篇故事，许明月本对房间的期望值略有下调，直到随吴亚楠进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错了一回。 　　“这里的床好大啊——”她把自己埋在靠窗的床上，直接打起了滚。 　　另一位房客，姜余在屋里踱步两圈，被装潢的豪华程度惊到，脚步顿在落地窗边，俯瞰脚下繁华，不由暗自咂舌。 　　“你俩结个婚，这是花了多少钱啊？” 　　“钱的话，各出一半，至于多少嘛……我数学不好，都是让赵卓帮忙算的数，我只管挑就行了。”吴亚楠坦然承认自己的短板。 　　“能这么心大的，除了你也没谁了。”躺在床上的许明月发表意见。 　　“具体数字我确实没记。”吴亚楠得意叉起腰，“这些年，我存下来的那些钱，明天过后，基本就没了！” 　　“哈？！”姜余猛地回头。 　　“怎么了，你没听清？” 　　“不是，我听清了。”姜余一脸不敢置信，复问道：“花光了？你为了结婚拼成这样，一朝回到解放前？” 　　“没事，这辈子就结婚这么一次，我想办好点。”吴亚楠摆摆手，丝毫不在意。 　　姜余陷入无言，扭头看向床头，许明月不知何时也坐起了身，两人视线交错，都读出了对方眼底的惊诧与担忧。 　　这要是感情出了个万一，到时候就真是分文不剩，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碍于大喜当前，两人都没多说什么，房间里的气氛却是没了先前那么轻松。 　　“我帮你们把这个窗户先开条缝，通风透气一会，另外，这个酒店的冷气比较足，晚上你俩注意了，千万别着凉，省的我姐到时候逼逼叨叨……” 　　吴亚楠忙东忙西，开了窗又调好温度，噔噔噔一路小跑，找到两双拖鞋扔出来，俨然一副未婚先孕，带娃出行的架势。 　　一抬头，见两人面带肃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咋……”她疑惑片刻，又恍然大悟，笑道：“噢，我懂了，你们这俩小年轻，居然还担心小姨？” 　　许明月与姜余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转头看她，目光多有不解。 　　“我不是和赵卓买了房吗？”吴亚楠说。 　　两人点了点头。 　　“那套房吧，其实记在了我的名下，你俩猜猜，市中心那么一套房，大概值多少钱？” 　　语毕，吴亚楠笑眯眯地打量两人，试图捕捉表情变化的那一瞬。 　　姜余率先反应过来，快走两步，到了吴亚楠身侧，推着她往外走，不耐道：“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出去招呼别人。” 　　“欸欸，我还想和明月聊天呢！” 　　“走你。” 　　姜余身高体长，又时常锻炼身体，论力气，吴亚楠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吴亚楠见势不妙，两条腿使劲蹬地，却是如何也无法逃脱，不可避免地被赶到门外。 　　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门缝钻进来一道气呼呼的声音：“啊！我可是富婆——！” 　　余音盘旋良久。 　　沉默半晌，姜余转过身，回到床边，直直仰倒下去。许明月坐在这柔软的大床上，一时也没了打滚的心思，索性学他躺下。 　　“哎——” 　　房间里响起一声怅然叹息，不知是谁发出。 　　今日哪怕是这天花板，也有扑面的铜臭味。大灯上纹路繁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另有勾勒于四周墙边的金线，房间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细心雕琢而成，让兜里没几个铜板的年轻人不住心生感慨。 　　“我想换床。”许明月忽然开口。 　　“嗯？” 　　“以前在小姨家我就想过。”许明月撇脸看向姜余，语气坚定：“这样的软床垫真的很舒服，我想换成这样的。” 　　姜余刚想应下，忽然心中一动，嘴角微微翘起，答道：“没问题，这事不用你操心，我帮你买。” 第7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亏大了 　　两人在房间休息，六点不到，门被敲响。 　　姜余躺了没多久便睡着，另一床上的许明月爬起来，开门见是姜妈。 　　她上下打量了眼，见许明月面色无恙，衣衫整洁，似是有些失望，两句话交代清楚晚饭的事，随后头也不回地去敲下一扇门，估计是揽去了招待宾客的活。 　　又过半小时，姜余始终没醒，倒是先等来了吴亚楠的消息。 　　“人到齐了，吃好晚饭就来1201找我。” 　　许明月明白是另外两位伴娘都到了。 　　今晚还需试穿礼服，顺带将明天婚礼宴席的流程过一遍。 　　她没再耽搁，带上餐券和房卡，到酒店八楼打包两份点心，随后回房叫醒姜余。 　　“等会我去小姨那边，估计比较晚才回来，你有事就到1201找我。” 　　“你要去试穿伴娘礼服？”姜余有所猜测。 　　“对。” 　　姜余把意面一滋溜吸下去，舔了舔嘴，觍着脸问：“要不……我待会过去，提前瞅瞅？” 　　“有什么好看的。”许明月白他一眼，把餐盒放下，“反正明天就能看到，没什么要紧的事别来找我。” 　　“那我今晚这孤家寡人的，不得无聊死？”姜余一脸不乐意。 　　“我刚才在餐厅，隔壁桌是赵卓和几个伴郎，听他们说，晚上准备在房间搓麻将，好像是在1216？你等会过去看看，今晚就和他们一块玩呗。” 　　许明月随手擦好嘴，拿上手机就走，到了门口又顿住步子，在姜余的注视下折返回来。 　　“还有什么事？” 　　许明月未答，居高临下看上一小会，忽然倾身下去，在姜余脸颊上轻啄一口。 　　“晚点见。” 　　…… 　　在微信里聊了快半个月，伴娘团终于举办第一次线下聚会。 　　另外两位都是吴亚楠的大学室友，专程从外地赶来。有一位早些年嫁到南方，这次应召而来，当真是千里赴会，诚意满满。 　　多年未见的姐妹今日重逢，彼此心绪难平，聊着如今的鸡毛蒜皮，怀念当初的青葱年岁，婚礼的事反倒成了第二优先级。 　　房门虚掩，许明月一进去，便听她们聊得热切。 　　“你家小宝宝这皮肤真白！” 　　“对啊，和你眉眼特别像。” 　　“这个脸蛋，粉嘟嘟的真可爱，下次见面带上呗？” 　　吴亚楠眼尖，率先注意到来人，拍手介绍：“来了来了，这就是我外甥女朋友。” 　　霎时间，三道视线齐齐转向门口。 　　许明月乍一下成为视线焦点，还有些拘谨，下意识捏了捏衣角，红着脸嗫嚅道：“你，你们好。” 　　这娇俏模样，让另外两位看木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睁大眼看向吴亚楠。 　　不论是伴郎，还是伴娘，其实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高矮胖瘦以及颜值上，彼此的差距不能过大。因为大家都是穿着同样的礼服，一齐在现场招待宾客、参与婚礼主环节，且不论人多人少，这种全程都有摄像参与的活动，若是红花配绿叶，一眼就能看出来参差，还被记录到婚礼视频里，难免让人心中不快。 　　吴亚楠曾在群里给两人打过预防针，说她这个外甥女朋友模样好，年纪小，当时她俩还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吴亚楠本身底子就好，再来一个，也处于能接受的范畴，说笑两句就过去了。 　　今日见面，这才意识到先前简直错得离谱。 　　“小楠？” 　　“你这也忒不厚道了。” 　　“哎呀，我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吗？而且她和我可亲了。”吴亚楠摆手一笑，厚着脸皮岔开话题，“明月你快过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哎好。”许明月小步过去，被她揽坐在床边，微微颔首，道：“终于见到两位姐姐了。” 　　吴亚楠心中一轻。 　　成了，剩下的就是俩人打配合，哄两句，再夸一夸，这事就能简单揭过。 　　…… 　　三人在房间里试穿了伴娘服，确认无误后，由吴亚楠收起保管好，随后又将次日婚礼流程过了一遍，相约明早五点半来这间集合。 　　直到解散出门，如先前说好的一般，姜余始终没有来1201找人，一晚上表现得老实安分。 　　许明月在过道里掏出手机，瞥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本以为姜余会在房间里等她，可走到门前，敲门许久都没人应声，只得前去姜妈房间问询。 　　这个房间已经熄了灯。 　　是姜爸开的门，等许明月迈入房门的时候，只见一道摇摇晃晃的背影爬上床，一声不吭躺下去，钻进了被子。 　　另一张床上，姜妈还未入睡，她将两张床的枕头拢在一块，垫于身后，一手拿遥控器，悠哉悠哉看着电视。 　　“哦，你找姜余啊，他应该在赵卓那边，那屋有俩麻将桌，可热闹了。” 　　姜妈指明方向后，又问了几句婚礼相关的事。许明月一一应付，随后出了门，寻到1216房。 　　酒店隔音效果很好，饶是如此，隔着房门都能听见隐约人声。 　　咚咚咚—— 　　许明月敲门几下，力度并不大，她担心里面听不见，正欲再加点力道，其内声音陡然消失。 　　门开了。 　　是一张陌生面孔，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顶秃了一块，脸上似笑非笑。 　　“是来找人的？” 　　许明月闻到一股酒气，莫名心虚，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呃，对。” 　　“找谁？” 　　“姜余，生姜的姜，多……” 　　还不等许明月说完，他咧嘴一笑，哈哈一声，将门一把拉开，回身朝着屋里喊：“姜余小兄弟，是你媳妇！” 　　“哈哈哈哈——” 　　屋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许明月呆滞了。 　　这一屋被塞了个满满当当。床上，地板上，麻将桌边，都是啤酒瓶与烧烤袋，形形色色的男人，此刻个个面带笑意，乐得前仰后合。 　　姜余坐在床边，他是唯一一个没在笑的，显得格外突兀。 　　下一刻，又见赵卓挨到他边上，两人手机凑一块，姜余黑着脸噼里啪啦敲了一顿，在“滴”的一声后，这才朝许明月走来。 　　两人并肩往回走。 　　许明月心有余悸，往后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姜余深吸口气，长叹一声，摸着后脑勺说：“谁第一个被领回去，这夜宵就由他请客。” 　　恁娘，这顿亏大了。 第7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婚礼进行时 　　清晨。 　　枕边手机不过嗡嗡两声，床上人睫毛轻颤，渐渐睁开了眼，白皙小臂探出被子，摸索一阵关了闹钟。 　　接着便没了动静。 　　这三两下动作耗尽了力气，显然是没睡够。 　　她努力撑住眼皮，将视线投向陌生天花板，又花了几秒，拢起还未清醒的念头，随后偏头看去。窗帘在睡前已被拉上，房间里不甚明亮，隔床的姜余似是还在熟睡中。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许明月缓缓坐起，动作轻微地下了床，走到落地窗旁，扒开一道缝隙。 　　藉由熹微晨光，可见市区雾霭迷蒙，仿若云落人间，趁梦流连街头巷尾。 　　在回身的那一刻，她又见姜余所在的床尾露出一只脚丫，猜是睡后翻身的恶果。昨晚依旧是聊天到一半，他顾自先睡了，留许明月一人酝酿睡意，结果这人睡着了还翻来滚去，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臭傻子，睡个觉都不安稳。 　　她心中腹诽一句，蹑手蹑脚走过去，纤长手指捻住被子一角，轻轻扯动，盖了个严实。 　　行至卫生间，灯也未开，许明月拆开一次性的洗漱用具，一面挤出牙膏刷牙，一面拿手机点开微信群。 　　早些时候，吴亚楠已经起床，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包，说稍晚去敲门找人，同屋的那位伴娘估摸着也是一并起来了。至于另外一位，她与老公同行，两人齐住在一间，迄今还未在群内回复，大概是没醒。 　　点开家族群后，许明月这才发现今日的早起冠军花落谁家——姜妈比小姨还要提前一个小时。四点多，此人就在群里大呼小叫，却没人搭理，如同孤身立于空谷当中，只能听见属于自己的回音。 　　“阿姨，我已经醒了，现在过去小姨那边。”许明月洗漱完毕，敲了一段，随后发出。 　　到了1201房，这才发现姜妈已在这里。三人正在忙活。一张床上铺有各式化妆用品，另一张床则是用来放伴娘礼服。 　　“在这坐会，我让你叔去带你的早饭。”姜妈没给任何商量的机会，直接用手机拨了号码，又随口问：“姜余醒了没？” 　　“还在房里睡呢。”许明月答说，不忘补充道：“他因为陪姨夫他们玩，比我还睡得晚，估计要晚点才起来。” 　　要是光说前半句，这家伙指不定又会背后挨一顿训，小小地撒一个谎而已，无伤大雅。 　　“也不知道早点睡。”姜妈贬低亲儿子的技能拉满，见缝插针的功夫独步天下。 　　“明月，等会你吃完早饭，我来帮你化妆。”吴亚楠出声道。 　　她已经在帮同屋那位伴娘化妆，用的是自带的化妆品。婚礼中的细节不少，就拿这伴娘的妆面来说，也是要尽量保持统一风格，不能一人浓妆艳抹，另一人却随手敷衍，否则有争夺视线、抢风头之嫌。 　　婚礼，毕竟是属于新娘和新郎两人的。 　　过两分钟，姜妈打完电话，坐不住，抬腿欲走。 　　“这边没什么事，我过去赵卓那边看一眼。” 　　“别别别，他那一大票亲戚朋友，又不缺人，你就留在这。”吴亚楠连声阻拦。 　　“我在这能干什么，光看着？”姜妈左顾右盼，再次确认没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去楼下，到现场转两圈。” 　　“这都花了钱，人家是专业的，不用咱们费心。” 　　“那也不行，总得去确认……” 　　“姐。”吴亚楠忽的转头，看着姜妈，目光平静道：“我想让你陪着我。” 　　…… 　　一场臻于完美的婚礼，需要什么？ 　　真心相爱的恋人是最基本的。 　　由衷祝福的亲朋呢？想来也不能少。 　　此外还有美食，花束，装饰，婚纱……这些零散的，总结到一块，用短短一个字就能概括。 　　——钱。 　　琴城，朝阳高升，晨雾散去，时间来到上午十点多。 　　婚礼宴席开始进场。 　　双方宾客合计百余人，此刻已经来了大半，有的是提前住在酒店，其余则是自行赶来。 　　身为伴娘的许明月在门内迎宾，姜妈作为女方的一员，同样早就不知跑哪去忙活。此刻陪同尚未入场的宾客站在门外的，只剩姜余和姜爸一对父子。 　　门口立着一张红底花纹指示牌，上面贴有赵卓与吴亚楠两人画像，画像下方则是两人名字，以免人员串场。 　　父子二人就站在一旁，手里各自捏着一个红包。 　　这场婚礼请了专门的婚庆公司操办，据说是赵卓熟人开的，钱没少给，规格也是基本顶配，光摄像就有好几个。还未正式开始，就匀了一个到门外，扛着设备拍摄到来宾客。 　　摄像扫来扫去，姜余感觉自己已经上镜了四五回，堪称全场最佳，不禁问道：“爸，要不咱现在进去吧？” 　　“啊，可以进去了？”姜爸茫然四顾，对周遭有些后知后觉。 　　姜余两眼一瞪，憋着没出声，领头往里走。 　　走进双开的大门，迎面便是吴亚楠和赵卓两位。且不说经过锻炼，瘦下一大圈，气质拔高的新郎官赵先生，这位历经千难万难终成新娘的吴女士，一身华美婚纱，笑得明媚动人，乍一下让姜余以为自己走错了厅。 　　“姐夫，小豆~”吴亚楠柔声柔气喊了声，笑眯眯地招手，把他俩迎进去，“我姐等了好久了，你俩快去坐着吧！” 　　姜爸照例没说话，闷头往里走。姜余上下看了眼，蓦然词穷，只得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小姨，新婚快乐。” 　　说罢，又朝对面的新郎官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 　　再往里走两步，姜余将份子钱摆到盘上，左右看看，终于在人缝里见到许明月。她为了降低自己存在感，可谓花招百出，竟是躲到两位伴娘身后，本身个子有限，这样一来更是踪迹难寻。 　　可惜，难不倒姜余。 　　“我了个……”姜余凑了过去，睁大眼打量，结巴道：“你，你，你，你今天……这也太……” 　　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居然出了这么个主意。许明月穿上这件香槟色一字肩礼服，身躯被紧紧贴合，由脖颈往下，直至若隐若现的勾人弧度，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精致的肩部线条更是一览无余。 　　“快走吧你！” 　　许明月羞得不行，略施粉黛的小脸泛起掩不住的绯红，一咬牙便用力推开他。 　　宴席大厅里开着冷气，她感觉上半身凉飕飕的，下意识提了一下肩边的礼服。然而，就最终的效果而言，多半只是自我安慰，对于大片阵地已然失守的现实于事无补。 第7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最亲的人（3566） 　　如此千载难逢的一幕，姜余愿意走吗？ 　　他不仅没走，还转眼从西装裤里抽出手机，仗着人高马大，对着那羞赧难当的女孩，起了滔天的祸心。 　　许明月怔了一下，从颈侧到双颊，几乎是瞬间红了个通透。 　　“姜余——！”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捏着拳头抵进两步，“你要是敢拍我，我就，我就……” 　　支支吾吾‘我就’了半天也没个后续。 　　虽说步步紧逼的动作未停，可话里露了怯，气势也就难免弱了一筹。 　　“哎行行行，我不拍了，你看你看，没拍呢……”姜余一边后退打着太极拳，一边不动声色按下录屏键。 　　这可比照片带劲多了。 　　且战且退几个回合下来，张牙舞爪的女孩回想起自己的任务，恨恨瞪了一眼，转身返回门口。姜余作为此番的胜者，心满意足收起手机，笑呵呵地走到宾客席，在姜妈冷眼旁观下入了座。 　　“我问你。”她顶了姜余一肘，朝门口方向努努嘴，看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明月那身……是不是挺好看啊？” 　　“当然，这都什么问题？”姜余答得理所应当。 　　姜妈低笑一声，继续下饵：“呵呵，你觉得你小姨那身怎么样？是不是更好看？” 　　“我小姨？”姜余眉毛皱起，思量斟酌，认真道：“还行吧，但我觉得还是许明月好看。” 　　“呃咳！” 　　一声突兀的压抑怪响，吸引去了姜余注意力。只见姜爸一手捂着嘴，生生把脸别到另一侧，像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这人什么情况？ 　　霎时间，姜余心头涌起一种莫名预感，他突然拧回视线，发现果然如心中所想那般——姜妈满脸黑线，双手抱胸坐于一旁，浑身散发着“姜余勿近”的气场。 　　婚宴现场，女方代表的首桌。 　　如摩西开海，突兀地分出来两块陆地，隔岸相望。而身处中央的姜余，俨然成了那片孤零零的海。 　　…… 　　在随后的时间里，宾客不断入场，经人员指引填补各处座位，喧嚣渐起，厅内愈发热闹。 　　对于这场百余人的婚宴而言，这处场地其实稍显空旷了。好在婚庆公司对此早有对策，先是在宾客席的四面围起蓝白色花束，又在三人合抱的立柱上加以轻纱与气球点缀、彼此延伸合拢，在众人头顶交错盘结。如此一来，来客如同被花海与装饰簇拥，现场给人的观感紧凑了许多。 　　上午十一时，迎客环节结束。 　　新郎新娘退场，伴郎伴娘团跟上一同消失，前往后台准备。与此同时，摄像团队、服务员、婚礼司仪全员到齐，列于一旁。 　　在场人员意识到婚礼主环节即将开始，现场气氛持续攀升。 　　不多时，仅仅五分钟后，奏乐声起，散布于大厅四角的音响开始工作。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新郎赵卓，以及新娘吴亚楠，两人并肩而立，一众伴郎伴娘紧随其后。他们齐齐出现在大厅入口，站于红毯的彼端。 　　现场安静一瞬，欢呼声猛地拔高。 　　“喔——！” 　　以新婚二人为首的众人，在全场瞩目下，踏着音浪步步向前，直朝婚礼台上走去。 　　这一刻，妄提紧咬牙关、屏住呼吸，紧张到不行的姜妈，哪怕是姜余也忘了挪开视线，盯着携手走来的两人。 　　这是他们的婚礼，也是漫长余生的第一天。 　　这一刻，司仪在台上激情讲述，厅内音乐不止，所有人都在鼓掌庆贺，人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于此处。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在两人上台的前夕，司仪不甘示弱，大声念完最后一句祝词，所有的欢呼顿时变得无比统一，完全盖过了其他声音，响彻在婚礼现场。 　　无比的热闹中，主环节还在继续。 　　赵卓与吴亚楠站在台上，两人手牵着手，十指紧紧相扣，用力得指节发白。司仪站于一旁，朗声宣读结婚证书，随后提醒双方代表上台。 　　先上场的，是赵卓一方的代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她由人搀扶上了台，接过话筒，颤颤巍巍地走到新郎身旁，攥上了他的衣角，嘴皮不住的哆嗦，怎么也说不出话。 　　老太个子不高，顶多一米五，加之有着驼背的毛病，此刻站在光鲜亮丽的两人身旁，显得如此不同。 　　赵卓深吸一口气，朝众人笑笑，接着一手揽在老太的肩上，尽力平静地说：“妈，该你发言了。” 　　老太点头，噙着泪，哑着嗓子说：“你爸走得早，我，是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慢慢看你有了出息……赵卓啊，儿子。” 　　最后两个字落得格外重，隔着话筒，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你现在有了小楠，她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陪她，知道吗，要陪她。” 　　说完，老太太情绪激动，身子一抽一抽的，没法往下说了，摆手让伴郎赶忙送了下去。 　　对于这样的事，司仪倒是早已习惯，接上之前的流程，又唤女方代表上台。 　　“等会。”吴亚楠突然出声，抢过话筒。 　　刚欲起身的姜妈，动作一僵，缓缓退了回去。 　　作为伴娘在一旁等候的许明月也是心里一咯噔，和其他两人愕然对视，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展开。 　　准确来说，在屡次三番的排演中，从来没有这一回事。 　　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身穿雪白婚纱的新娘，一手握话筒，一手牵着身旁人，众目睽睽之下，注视着首桌的姜妈，挺直的身躯不禁柔软一分。 　　“姐。” 　　姜妈下意识颔首。 　　“十几年前的一天，我下班了。记得那天是在下雨，我只能坐出租车回家。” 　　吴亚楠眼圈渐渐发红，坚持往下讲述：“当时刚来琴城，自己一个人住，因为表现不够好，那一天，我被辞退了。”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呀，就靠在玻璃边上，一个人偷偷流眼泪。” 　　她顿了顿，哽咽一下，泪水不住的往下流，却无心去擦，用尽全力说：“然后——然后那天你打电话给我！你说，妹妹，我帮你找到了一个房子，你要不要来这边住！” 　　“我去了你和姐夫家，吃了一顿饺子，是我喜欢的馅，吃着吃着，我哭了……你第二天就去帮我搬家，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哭，为什么答应你，这些你从来都没有问过。” 　　一口气说到这里，吴亚楠胸口不停起伏，终于停下来缓口气。 　　全场无声，她接去赵卓递来的纸巾，一把擦干了泪，破涕为笑道：“因为，姐姐啊，我那天知道了，你就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 　　…… 　　…… 　　…… 　　—————————————— 　　ps. 我想结婚了。 第75章 请假条+四月总结+随口聊两句 　　今天打算捋一下剧情。 　　当然，这其实是摸鱼的借口，明天会补上欠的这一更。 　　请假条是一回事，我也想唠叨两句，然后把四月总结也带上，最后谈一谈本书完结，以及新书的计划。 　　首先解释一下“捋剧情”这回事。 　　本身我码字的话，基本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边写边想，比读者提前三小时知道剧情；一种是提前想好细纲，比读者提前三天。 　　前者靠的是灵感，脑海里乍现的场景，偶尔能够写出很棒的文字——当然是自我感觉——比如雨夜闲话、另一种告白、最明亮的地方……等等。 　　缺点是卡文，卡得痛不欲生。 　　至于后者，写出来的多是平平无奇的剧情，说不上太好，也不至于太坏，但总归会有个大概的思路，写起来非常畅快。 　　说起四月总结，我是真不知道写什么。摸鱼呀，码字，再摸鱼，再码字……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全勤也没保住。 　　在刚上架的时候，妙妙姐和我说过，书的成绩不好，写作本身会是一种比较痛苦、折磨人的事情。 　　当然了，这样的事因人而异。 　　我还算能接受的那种，只是对于万收这件事比较执念，成绩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毕竟喜欢的人会喜欢，不喜欢的人，可能是被书名劝退，可能是被文风劝退……种种原因，难以计较。这是我写的第一本书，大概也会是个人最喜欢的一本。 　　倾注了太多心血。 　　事到如今，两人的家、书店、姜妈的家，每一处地方，都像是深深印刻在了我的脑海。 　　刚开始写的时候，文笔青涩，有很多自娱自乐、用力过猛的地方，却也收获不少赞美，当真是受之有愧。 　　说说完结，以及新书的事吧，一讲这个还挺感慨……居然写到这一步了。 　　这本书呢，现在是正式迈入后期啦，剩余篇幅大概是二十万字。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当是七月份完结。 　　再往下说的话，有种我剧透我自己的感觉，这事咱还是别干了……聊一下新书计划。 　　新书大约是在八月份、九月份，平台可能是外站，同样可能是菠萝包，这个还真说不定。自认水平一般，没经过太大考验，并不清楚去外站会发展得怎么样。个人是倾向于外站的。 　　开新书前，打算买一些实体书来看，扩充阅读量。 　　自己写书的过程中，某种程度上激发了此生仅有的阅读欲。大概是写书本身，锻炼了我鉴赏传统文学的能力，倒也算是意外收获。 　　开新书前，还打算写写短篇，把各种点子写个开头，到时候发群里看看反响。同时还打算写一点感兴趣的短篇——战争题材、科幻题材，甚至是万恶的寿命论以及致郁文（） 　　因为想试试，也希望借此多尝试一下，认清自己的水平。 　　没了。 　　明天见。 　　2022/5/7 午后 第76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杀人 修行 谈恋爱 　　不论是笑还是泪，抑或是一瞬的惊愕，任何情感起伏如若是不具备长期影响，在时间的作用下，都会如褶皱逐一熨平，随后又被琐碎日常层层覆盖，成了越埋越深的往事。 　　许明月再一次想起那场过程曲折的婚礼时，是在几天以后的早上。 　　步入十月后，琴城的气温显著下降，每逢早晚，只穿一件断然是不够的。 　　清早七点，她从家中出来，走没两步，与一阵寒风撞了个满怀，只得老实屈服，折返回家添了件帽衫外套，这才再度出门。 　　这件帽衫外套作为秋装，由她前段时间亲自购置。来到楼下，确认保暖效果后，她拨开耳畔鬓发，将一只耳机戴上，随后将钥匙串于手上，转得叮铃叮铃响，迈步朝着小花园走去。 　　英语听力练习尚未开始，旁边响起一阵啪嗒声。 　　一对小女孩手牵手路过，一大一小的两姊妹，踩着同款鹅黄色小凉鞋，在石板砖路面上小跑而过，留下一串愈远的声响。 　　“姐姐，我想吃饺子。” 　　“妈妈说买包子。” 　　“姐姐，馒头可以吗？我想吃馒头。” 　　“买包子。” 　　“姐姐……” 　　“行吧，买饺子。” 　　许明月脚步放缓，目送她们离去，莫名联想到她所熟知的另外两人，嘴角禁不住地勾起。 　　几分钟后，来到早餐店，没再看见那对小姊妹，老板娘照例寒暄两句，表示原地稍等片刻就好。 　　正值国庆节假期，大概都是在家睡懒觉，店里的人不多。一份豆腐脑，一份包子，两杯豆浆，一一放进了塑料袋，老板娘双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勾住袋口，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下来，系了个妥当，由许明月拎着往回走。 　　回到家时，姜余已经起床，站在阳台上做他的扭臀动作，对门口的动静浑然不知。 　　哪怕是难看，看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许明月习惯了他这所谓热身，把早餐搁在桌上，踱步来到阳台。 　　“hello.” 　　冷不防一句问候，姜余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怔怔回首，道：“Good morning?” 　　“早。”许明月笑笑，朝他背上一拍，顾自回到桌边。 　　哗啦—— 　　塑料袋被打开，两人份的早餐分放在餐桌一侧，许明月揭开甜豆腐脑的碗盖，拿上勺子就打算开动。 　　姜余动作迟缓地入了座，侧目注视她的动作，却是陷入思索当中。 　　刚认识那几个月，他曾把自己的中学英语和一本特地网购的入门书籍交给对方。本意是技多不压身，学一门外语没什么坏处，何况身处现代社会，英语多少是一项实用技能。至于最终许明月能学成什么样，那都由着她去，若是感兴趣，那自己便多费点心思，仅此而已。 　　从始至终，两人交谈英语一事的次数寥寥，他都快忘了这茬。可今日一见，许明月的学习效果似是有些出乎意料。 　　姜余越想越好奇，出声问道：“等会，你先别急着吃，我问个事，你现在这英语……具体学到什么程度了？” 　　“能听懂，说还不太行。”许明月边吃边答。 　　“就靠那几本教材和听力？” 　　“没呢，你给我的教材基本没用上，只有英语启蒙那本稍微看了几天。”许明月挖了勺豆腐脑，嘴唇翕张，一滋溜吸进去，含混不清道：“主要就是每天早上听一听……嗯，果然甜的好吃。” 　　姜余沉吟片刻，煞有其事地说：“我突然觉得，不让你去干科研那些的，简直是对你智商的浪费。” 　　这头话音刚落，那头许明月突然放下勺子，面色不善地转头看来，连腮帮也没再咀嚼，微微鼓起，如同一只受了刺激的河豚。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姜余立马改口。 　　许明月鼻腔轻哼一声，咽下了豆腐脑，举起勺子，指着他说：“我劝你赶紧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就是过来混日……看书做饭的，别想着让我继续发光发热，贡献人生价值，我可不愿意去卷啊卷的，真是闲得够呛。” 　　说完，她斜睨一眼，小声嘀咕：“卑鄙的现代人。” 　　由奢入俭难，尝过摸鱼滋味的人，这辈子都将是摸鱼的形状。 　　在山上练了十几年的剑，辛辛苦苦飞升到这里，一天比一天安逸，居然还让去搞什么科研？ 　　必不可能。 　　饭后，许明月从冰箱拿出一瓶酸奶，溜达到烤鱼房间，把它抱到客厅，随后坐到沙发上，把剧集投屏到电视，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我下楼扔个垃圾。”姜余在过道换起了鞋。 　　“不用。” 　　“但这袋已经满了。” 　　“等中午做完饭一块扔。”许明月拍拍身旁的沙发，示意他过来，“坐下，来陪我看剧。” 　　姜余原地踌躇一小会，感觉还是陪女朋友要紧，于是提着一袋垃圾返回厨房，搁水龙头底下洗干净了手，这才到许明月身旁坐下。 　　他瞅了瞅电视画面，兴致索然地挪开视线，开始思考上午该做什么。 　　要不把笔记本搬过来，忙一下工作？ 　　感觉搓两把炉石也不错…… 　　还没等他想出个最终结果，忽感侧身一沉，却是许明月靠了上来，脑袋抵在他的胳膊上。她扭了扭身，调整好姿势便没再动，专心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若有若无的清香从发丝间弥漫开。 　　姜余低头看她，心中只觉好笑，手臂轻抖一下，打趣道：“敢情我就是个人形靠枕？” 　　“差不多吧。”许明月不假思索，敷衍地说：“谢谢你，靠枕侠。” 　　餐后的清晨，面对如此一幕，不论是工作，还是炉石传说，姜余脑袋里什么也不剩，只想让当下的温存尽可能延续下去。 　　“这个剧是讲的是什么？” 　　许明月略感意外，抬眸看他一眼，“难得呀，你居然对我看的剧感兴趣——这剧基本就三件事：杀人，修行，谈恋爱。” 　　“那不就是你自传么？” 　　“胡说，我没杀过人。” 　　“我的剑就在那。”姜余朝客厅角落努努嘴，玩笑道：“你把我杀了就是。” 　　许明月柳眉蹙起，未做多想，疑惑道：“你要没了，那我还怎么谈恋爱？” 　　“不说闲话了，咱们还是看剧吧。”姜余支吾一句，撇过脸，试图遮掩自己发烫的脸颊。 　　可恶，好像又被撩到了。 第77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修仙人士的恶趣味 　　电视画面里，明面上仙气飘飘的宗门高手，被聪明伶俐的女主发现背后蹊跷，于是众人暗地里查验他的真身。高手的魔道中人的身份曝光后，于山巅大战众人无数回合，最后寡不敌众，来到奄奄一息的人生末尾。 　　临死前，这位幕后BOSS无力匍匐在地，伤痕累累的右手从沾有血污的道袍中伸出，遥遥指向人群掩蔽后的女主，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罪不可赦的女人，区区凡俗，竟敢乱我道心，噗——！” 　　一句话没说完，血喷了几米远，吓得女主面色惨白。这口血就给她吓成这样，也不知道刚才打生打死，师兄断了胳膊，她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 　　电视机前的姜余用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也喜欢女主！怪不得没下狠手！” 　　许明月不满，拱了他一下，“好好看你的，别乱动呀。” 　　谁料这一招的收效远超预计，姜余被刺激得龇牙咧嘴，嘴里倒吸凉气，拧着眉毛说：“那什么……陪你看了俩小时，别的还好，就是我这胳膊，实在是麻了。” 　　“哦，那不看了。” 　　茶几上的遥控器被许明月捡去，啪嗒一下，电视屏幕黑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姜余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事后解释：“不用关哪。你换一边胳膊靠着就行，还能接着看。” 　　许明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见他揉胳膊揉得起劲，摇头道：“下次吧，有点累了。” 　　过了几秒，她灵光一闪，跪坐上沙发，眯眼笑看着姜余，“以往都是你帮我按摩，这次要不换我帮你？” 　　“真的假的？”姜余揉搓的动作停下，蓦然转过头。 　　“来来来，我试一试！” 　　许明月自然是没学过按摩这门手艺，不过时常被姜余伺候，要说一窍不通肯定是不至于，好说歹说，怎么也是偷学过两招的。此次机会难得，她不由分说，跪坐在姜余身侧，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的胳膊，一双手隔空虚划了两下，随后敲定位置，轻轻捏了下去。 　　“是这不舒服吗？” 　　“下去点。” 　　“那……这？” 　　“过了。” 　　“这回总该没错吧。” 　　姜余沉默半晌，点头道：“嗯，对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许明月当即迸发出十二分的热情，劲儿劲儿地按摩起来。 　　对于能帮到姜余的事情，她向来是赶着去做的，正如两人从前谈过的那样，好好相处从来不是单方面付出就能做到的，互相扶持四个字里，最为关键的是互相二字。 　　从姜余的角度来看，虽说她下手的位置不甚准确，但这么一双娇嫩白皙的小手，在胳臂上来回按压，股股热意在筋络间散开，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实实揉进了心坎里。 　　酸麻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有力的心跳。 　　时间一长，许明月额头渗出了薄薄一层汗，她恍若未觉，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这些电视剧吗？” 　　“呃——”姜余仰头思考一会，茫然摇头，“我尝试了一下，没能总结出来任何优点。” 　　“挺有意思啊，不觉得吗？” 　　姜余张了张嘴，又合上，决定不做评价。 　　“看你们‘现代人’胡思乱想，拍这些仙侠剧，和真实情况错了个十万八千里，还演得一本正经，个人觉得还是颇有乐趣的。” 　　把藏于心中的小秘密吐露出来，许明月努力憋着笑，结果看见姜余一脸错愕，防线瞬间被击溃，一把撒开双手，以手掩面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修仙人士真的很恶趣味。”姜余幽幽地说。 　　……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悄然攀升至头顶，决意追赶夏天的影子，让人间再热上一回。清闲在家的两人被迫应战，先后锁上门窗，拢起帘子，打开电风扇，由此自成一方僻静天地。 　　午饭席间，又是半桌好菜，兼之屋内阴凉一片，难免惬意丛生。 　　姜余懒懒地扒拉两下筷子，下了一口菜，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小姨他俩去哪了？度蜜月居然没发朋友圈。” 　　恰逢风扇吹扫而过，许明月才开口，几缕头发胡乱飘进嘴里，呸呸几声后，她拨开被吹散的头发，没个好气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俩出国了。” 　　“呃。”姜余的话头梗住，决定切入正题，“我放假，你被我妈强迫放假，咱俩都没啥事，这一天到晚在家闷着也不好，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咱们出去旅游正合适，而且我爸也放假在家，烤鱼可以让他看着，要真送去了，估计还得偷着乐……” 　　洋洋洒洒一大段说辞，许明月听得连连点头，没有半点插嘴的机会，只得等他说完方才抒发己见。 　　“所以，去哪儿？” 　　姜余闻言面色涨红，吞吐好一会，蹦出来一句暂时没想好。 　　“国庆假期，出行的人比较多，我查了一下琴城周围，没找到太合适的，要说崂山那边凉快风景好，可咱们也去过了。” 　　他自说自话，又辩解了一番。 　　许明月挑眉作恍然状，给自己盛了半碗紫菜蛋花汤，对着碗口呼呼吹了两下，随后小啜一口，一边慢慢回味，一边捧碗无声看他。 　　“你，你看我干嘛？”姜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从那道目光里读出了戏谑、嘲讽，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转念一想，那就到别人家去了，赔不赔钱是一说，楼下吃着饭，突然掉下来一人也未免太惊悚，只好默默打消这个想法。 　　许明月轻描淡写占据优势，相对娇小的体型像是猛地拔高几十公分，俯瞰着姜余，道：“照这么说，你没主意咯？” 　　“嗯？”姜余顿时反应过来，心中大呼不妙。 　　——原来这里有坑？ 　　“你别误会。”许明月莞尔一笑，“我只是恰巧想过同样的事，而我的思路和你不太一样，没想过去外地旅游这些的……” 　　滋溜。 　　又是一口汤。 　　她抿了抿嘴，贴附在晶莹唇瓣上的紫菜消失不见，一道炯炯目光直直打向姜余。 　　“要不，咱们约个会？” 第78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如此约会 　　桃园西路的街边。 　　沿街树下的荫凉里，姜余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踩着地面前后轻晃。板凳吱呀吱呀的响，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头顶—— 　　那里偶尔有风吹过，扰动了青翠茂密的叶，阳光就趁机从树梢滑落，落到他的皮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热感。等风停了，树下就会稍凉快些…… 　　如此循环往复，随着时间推移，午后的倦意不断滋生。 　　“嘿，你的可乐。” 　　一道俏皮的招呼声响起，许明月应声而至，探头拦在他和阳光中间，眉眼弯弯，面含笑意。 　　“和我约会这么无聊？我去买个饮料的工夫，您就快合眼睡觉了是吗？”她佯装不满道。 　　“我没——” 　　脸侧传来的冰凉感，几乎瞬间就冻住了姜余嘴里剩下的话。许明月把可乐按在他脸上，又使坏到处搓了一遍，意图达成一次更为深刻的教训。 　　“你这人，我都看见了，居然还想说谎。” 　　“……” 　　姜余自知理亏，选择闭口不言。 　　他老实接下这番教训，抹去脸上的水珠，接过可乐，随后起身朝向不远处的学校。 　　“走吧，咱们进去。” 　　正午时分，两人来到这里，究其缘由，与早些时候在饭桌上的交谈息息相关。 　　不到一小时前，聊起国庆节的安排时，许明月主动表示想要出门约会，姜余自然是乐意至极，当时便答应下来，表示任由吩咐。然而他很快发现，身为情侣的二人对于“约会”一词的理解，似乎有着一定偏差。 　　时值国庆假期，又是阳光正盛的时候，学校大门口空空荡荡，见不到一道人影。 　　许明月领着姜余一齐停在电动伸缩门前，在挎包里翻找起来。姜余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孩，有些欲言又止。 　　她在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 　　浅色的针织衫与半身裙，掩不住女孩白皙的皮肤，加上那一顶遮阳帽，以及走起路来沓沓作响的高跟凉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少见的青春感。 　　可问题随之而来。 　　此番出门，性质变得有些难以描述——刚开始，两人是以约会的名义出来的，在换上这一身衣服后，又像是摆起了旅游的架势，而最后，居然选了学校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姜余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只能当是陪女朋友逛街了。 　　“过来，你弯个腰。”许明月终于掏出一瓶防晒喷雾。 　　“我不用这个。”姜余立刻否决，坚决摇头，“我又不怕晒黑，直接进去得了。” 　　“少废话。” 　　许明月懒得多说，不顾他的小矫情，拽着衣领往下用力，照脸上噗呲噗呲喷了几道，这才满意撒手。 　　“走，进去转转。” 　　进了学校，姜余还在不停扯衣服嗅。许明月看了没个好气，却也没开口计较，顾自按照记忆认起了路。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刚过立春，学校里连排的梧桐都是光秃秃的，颇为萧瑟。时隔两个季节故地重游，又是一年落叶时，赶上了这场金黄色的谢幕仪式。 　　恰巧琴城最近晴天居多，这些落在地上的梧桐叶被晾晒脱水，质感变得干燥易碎，踩上去的声音格外悦耳。 　　沿着学校的围墙内侧，一路踩踏而过，两人最终停在教学楼后的一处空地上。大概是地势较低的缘故，四周的落叶大部分都攒在了这里，堆在各个角落。 　　“这里是……”许明月环顾四周，呼吸放缓，轻轻地说：“你以前学生时代，班级负责的公共区，对吗？” 　　姜余怔怔停在原地，一时没有回答。 　　面对眼前逐渐变得熟悉的景色，还有教学楼的那一扇扇窗，他已然陷入对青春往事的回忆当中。 　　与此同时，在他心目里，这场“约会”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两个成年人。 　　学校。 　　约会。 　　为什么会有这么怪异诡谲的安排……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他的视线把转到对方身上时，女孩正静站在一旁，噙着笑意，一副娴静温婉模样，这才如梦初醒。 　　“是啊，这里是我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姜余眼底显露些许怅然。 　　在这样一个拥有许多回忆的地方，刚才看到许明月后，他的心中无端萌发了一个念头。 　　假如在中学时代，也有这个女孩在自己身边的话，原本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或许会变得大为不同。这样的念头大约持续了不过短短几秒，因为越是美好的幻想，也就越容易陷入庸人自扰的境地。 　　最后幻想与现实相碰，变得支离破碎，落得一地鸡毛。 　　正当姜余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双褐眸，紧紧凝视着姜余的神色变化，她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漾起丝丝笑意。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姜余的手被牵走一只，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地摆动起来，一直荡到教学楼门前才停下。 　　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在放假前，学校就已经安排把主要建筑的大门都封锁了起来，只留一个正门让附近群众进来散步锻炼。 　　今天两人又被拦在这里。 　　姜余视线搜索一番，指着楼上说：“那是我高中三年的教室。” 　　“你和我说过，我还记得。”许明月盯着紧锁的大门看了会，蓦然转头，“你说，咱们想个办法撬开门进去怎么样？” 　　“有摄像头。” 　　“能遮住……那算了。”许明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立马改了口。 　　她回望一眼，视线扫过行政楼与大片空地，穿透两排常青松间的缝隙，最终落在更远处的那片操场上。 　　这所学校就这么大，初中部与宿舍也没打算去看，似乎只能去操场了。 　　念头至此，刚准备出发，谁料姜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搅乱她临时定下的计划。 　　“想要进去教学楼的话，撬门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有一个主意，兴许能试试。”姜余若有所思道。 　　很快，许明月见识到了他所说的主意。 　　两人又重回先前的公共区。 　　姜余越过沿着教学楼排布的小水沟，来到楼道外墙的凹陷处。接着，他脚踩白色水管的突出部，又握住窗上的不锈钢护栏，双手一使劲，将自己往上用力一提，顺利地爬到了离地不到一层楼高的一处小平台上。 　　“哈哈，上来了。”他朝下面的许明月咧嘴一笑，拍掉手上的灰，又道：“我试试看背后这个窗户能不能开。” 　　吱—— 　　大概许久未用的缘故，窗槽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噪音，不过就结果而言，此番尝试还是完满的。 　　窗户被打开了。 　　姜余钻进教学楼，沿着楼梯噔噔噔地跑上跑下。随后，他从窗户翻出来，兴冲冲地伸出双手。 　　“你来这边，我帮你。” 　　许明月显得有些犹豫，挪步到凹陷的角落处，仰望着垂下来的那两条手臂，心中打起了鼓。 　　她的个子不够……难不成，就这么被生生拽上去？ 　　感觉会疼。 　　“你踩上水管，一手抓着那个不锈钢护栏，稳住身体的同时，尽量把自己垫高点，剩下的我来就行。”姜余在上方教导起了动作要领。 　　两人僵持片刻。 　　许明月一狠心，把随身物品搁在旁边，一双高跟凉鞋也被脱掉，赤脚踩在水泥地面上。 　　地面微微有些烫脚，她把鞋拎在手里，瞄准上方的姜余，招呼道：“你注意了，我现在扔上来。” 第79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姜同学 　　“你尽管扔，我肯定能接住。”姜余言之凿凿，张开双臂，“来吧，我准备好了。” 　　楼下的许明月应了声，先是握住一只鞋，蓄势片刻后，伴随“嘿”的一声，凉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姜余眼疾手快，稳稳接住。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许明月故技重施，待第二只上去，这双鞋已是先她一步，安然无恙到了小平台上。 　　“来吧，我现在把你接上来。” 姜余再次向下伸出手。 　　许明月目测两人的高度差，约莫是半层楼高些，哪怕中途不慎摔下也不至于受伤。而当她看向那一双手时，视线停顿在腕部的红绳上，底气又莫名足了一分。 　　她咬了咬牙，走到小平台的正下方，踩着水管将自己垫高，一手攥着护栏，另一手朝上探去，尽力让自己够得高些。 　　“保持这个动作！” 　　话音刚落，两人手臂在半空交错，预想中的牵手并未发生。 　　许明月感到自己身形一轻，随即整个人被托举了上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与小平台齐胸的高度，她双手稍稍借力，就此来到小平台上，整个过程无惊也无险。 　　许明月甫一抬眸，就见姜余那一口大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你得多吃点饭，这也太没挑战性了。” 　　“哼。”许明月皱皱鼻子，目光一转，落在他的胳膊上，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平时感受不出来，这人劲儿还挺大的…… 　　她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姜余鼓胀的肱肌，感受到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触感，继而大胆地捏了两把。 　　“你脸红了。”姜余冷不防地开口。 　　“什么？”许明月微微一怔，慌慌张张站起身，岔开话题说：“行了，咱们进去吧。” 　　“别急，你还没穿鞋。” 　　“噢，好……” 　　姜余心中暗笑，却不言语，只是抱臂靠在窗边。闲来无事，他干脆低头看去，观赏女孩坐在地上穿鞋的场景。 　　她的双足瘦而匀称，脚踝关节纤巧修长，兼之粉润的肌肤，几乎找不到半点瑕疵。好看到一定程度后，哪怕无意的动作，都像刻意为之，撩拨观者心弦。 　　等许明月穿好鞋，抬头看去，对上姜余泛红的双颊，片刻思索后，禁不住促狭一笑：“哎哟，你怎么也脸红啦？” 　　姜余后知后觉地眨巴眨巴眼，往脸上摸了摸。 　　怎么这么烫？！ 　　“呃，我，我们走吧。”他支吾一句，率先翻进了窗，逃也似的迈出几步，噔噔噔地倒退回来，撇开脸说：“牵上，我接你进来。” 　　…… 　　高中部的教学楼共有六层，姜余当初所在的教室位于三楼角落的楼梯旁。 　　按他所说，这个位置实乃尴尬至极。 　　由于食堂的窗口有限，每当中午下课，为了吃上新鲜热乎的饭菜，都需撒腿狂奔，与全校学子比拼脚力。 　　但此事因人而异，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对于身处六楼的学生来说，他们基本可以断绝了抢饭的心思，不紧不慢踱步过去就好，反正也争不过，不如安逸摆烂；如若是在一楼和二楼，从一开始便占据优势，只要稍稍努力，总能赶上第一梯队。 　　说起三楼，这个不上不下、正处中间的楼层，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瞬，这里的同学们不得不陷入自我纠结的泥沼当中。 　　毕竟，就算他们跑得再快，也比不过不用挤着下楼、出了教室就能畅快奔跑的低层同学。可要是不愿意跑，做一个甘于沉沦的人，又只能陪着更高楼层的同学，一起当吃剩饭剩菜的冤大头。 　　对于姜余这么个自幼饭量优秀的人来说，高中那三年，他只恨自己没长出翅膀，从三楼一蹦跶就飞到食堂里去。好在他人高马大，只要敢拼抢，仗着那两条大长腿，后发亦能先至，倒也不至于饿着。 　　前往教室的途中，姜余说得绘声绘色，许明月则是随他一旁，安安静静地听。 　　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他又指着说，当初他们班主任多么可怕，一旦他犯了什么事，就和楼下的姜爸打报告，骂人又不带脏字云云。 　　来到这么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他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那些故事有好有坏，只是过于遥远，被时间渐渐磨去了棱角，以至于诉说的时候，前后语气基本趋同，都是平淡而追忆。 　　随着两人相处时间渐长，彼此了解加深，聊天的次数变少，很少能有这般畅谈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许明月这次约会的目的达到了。 　　等两人来到教室门前，话题蓦然结束。 　　“班号居然都已经六百多了……”姜余抬头看了眼，又是一阵感慨唏嘘。 　　窗户里的教室，排列着一行又一行课桌，各自堆有文具教材。有的笔连帽都未盖上，不管不顾搁在课本当中，大概是对假期神往已久，走得格外匆忙。 　　许明月默默看上一会，转头问道：“你以前的座位在哪？” 　　“后排。”姜余笼统答道，解释说：“为了不挡住同学，我一直是坐最后，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得调换位置，座位不是固定的。” 　　“我想进去看看，可以进去吗？”许明月又问。 　　“门肯定是锁着的……嗯，锁的。”姜余侧身确认了一番，转而笑道：“但我们可以爬窗，都说离校要锁窗，但总会有人不记得。” 　　从前到后，他挨个尝试过去，最后成功扒开了教室末尾的那扇窗，顾自先翻了进去，随后帮忙接许明月进来。 　　嗒哒—— 　　许明月轻轻落了地，感觉教室里的空气较为沉闷，于是迈步走向对面的窗。 　　两侧窗户被打开后，空气流通起来，顿时清新许多。 　　“我以前最喜欢的这个位置。”姜余悄然走到她身侧，扶着窗沿向外看去。 　　“从这里可以看见操场，只要打开窗，就能听见很多声音，上体育课的学生在欢呼，树叶被吹得簌簌响。下雨的时候，伸出手就能接到水滴，我偷偷尝过，和别的地方一样，什么味道也没有……” 　　面对空旷寂寥的校园，他说了很多，一如今天的表现。在这一个操场无人，无风也无雨的时候，所有声音都越飘越远。 　　“姜余。”许明月忽然出声打断，“你应该会好奇，我为什么选在这里约会吧？” 　　不等后文，她转头过来，拢起散乱的碎发，缓声说：“因为，我想多了解你，而我所不知道的姜同学，他只在这里。” 　　那道柔软的目光陡然凝实，如同锥子一般，沉沉地凿进了姜余的心脏。 第80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扮演 　　过于直白的叙述，让姜余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他才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这个问题没有准确答案。”许明月摇了摇头，解释道：“在我们相遇之前，我的日常生活只是机械的重复，而你不一样，你身上发生的故事要多得多。” 　　“对于这些过去的经历，我没主动问，你也鲜少提及，所以我只能通过零碎的片段去拼凑，去努力想象你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声音越说越轻，像是有着令她难堪的念头吞没了后续的话。 　　结合早些时候自身的内心体验，姜余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眯眼问道：“仅此而已？” 　　许明月没料到被猜到心事，目光变得闪躲，“好吧。我承认，还有一些自私的部分没说。”她顿了顿，深吸口气，严肃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们必须事先约定，你绝对不能笑我。” 　　“我向你保证。”姜余点头同意。 　　得到肯定的答复，许明月放了心，她将视线投向窗外的操场，继而抬头看向上方的蓝天白云，随着自我内省的过程，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以我先前的视角来看，你的过去就像是一个未知的空洞。尤其是高中时代，那个时候的你已经和现在差不多，基本就是‘我男朋友’这一形象。” 　　一边说着，她嫩白如藕的手臂探向窗外，掌心染上柔和的暖色调，如同舀来了一汪金色的阳光。 　　“正如你所说，某一天的你，坐在这扇窗边，可能在认真听课，也可能在走神，神经兮兮地伸出手，试图接雨水喝……” 　　“纵然那一秒的你什么也没做，只是简简单单地度过又一个普通的瞬间，然而我对那个你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曾经坐在你旁边的人多。” 　　言至于此，许明月的气势衰落，整个人意志消沉许多。 　　或许理由并不充足，甚至有些不讲道理，但这种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每每想起都是如此。她深知，仅靠自己是无法解决这个心病的，寻求对方的帮助势在必行，这也是约会的目的之一。 　　“我不甘心。”她颓然结束了陈词。 　　“你好，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课桌吗？” 　　旁边忽然响起没头没脑的质询声，只见姜余俯身在课桌的桌面上，侧耳倾听一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们没吭声，那我默认同意了。” 　　他拉开两张椅子，安然坐了下去，伸手示意另一张，灿烂笑道：“请坐，许同学。” 　　许明月微怔了一小会，蓦然展颜，坐在他的身旁，毫不掩饰地夸赞道：“我喜欢这个安排。” 　　“咳哼。”姜余清了清嗓子，抬头望向黑板，“现在是上课时间，这一节是化学课。” 　　“化学课？我们该做什么？”许明月下意识地问。 　　姜余朝讲台方向抬了抬下巴，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压低声音说：“嘘——。” 　　许明月心领神会的颔首一笑，端正坐好，将自己代入了同桌这一身份。 　　空荡安静的教室里。 　　风，成了这节课的任课老师。 　　今天老师大概是感冒了，说话声音放得很轻，与窗外树叶的簌簌声混杂在一块，让后排的同学们怎么也听不清。老师的力气也不太够，黑板未擦干净的地方，是一行又一行模糊的化学式。由于气流偶尔翻动的书本，则成了同学们正在听课的佐证。 　　许同学和姜同学隔桌挨坐着，执笔望向前方，俨然两位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今天老师讲得好快，我有点没听懂。”许明月俯身凑近了说。 　　她丝毫不顾正在上课的事实，大胆地越过了课桌的界线，笑意盈盈地偏头看向同桌。柔顺的乌发笔直垂下，落在姜余的小臂上，让他感觉痒不可耐。 　　于是他缩起胳膊，小声提醒：“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 　　“哦。”许明月闷闷应了声，退回自己的座位。 　　不出一会，她又主动开口：“姜同学，你上课很认真哦？”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想考个好大学。” 　　“所以就要专心听课？” 　　“当然了……” 　　“可是。”许明月一脸无辜地说，“你就算这么学，成绩也没我好哎？” 　　姜余脸上浮起黑线，努力维持着人设，硬生生把嘴边的吐槽给咽了回去。 　　这一节课注定是不平静的。 　　许明月决定继续加戏，一手撑着脸蛋，笑嘻嘻地说：“等今天放学了，我回去让阿姨做我喜欢吃的菜，都是清淡口味的，你不至于不高兴吧？” 　　“哈？”姜余瞪大双眼，纳闷道：“你怎么又认识我妈了？” 　　“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当然认识了。”许明月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姜余扶着额头，“行，行……随你吧。” 　　刚开始他还觉得对方表现和人设不一致，回头仔细一想，假如两人真是老相识，彼此又是高中同桌，估计还真就是这么个态势。 　　啧，妖孽啊。 　　过一会，他决定占据主动，于是道：“老师点名了，你得站起来回答问题。” 　　许明月愣了一瞬，乖乖站起身，双手局促地捏着衣角，仿佛真的吸引来了全班目光似的。 　　“老师向你提问，同素异形体的概念，请回答。”姜余憋着笑，贼兮兮地提议：“假如你不知道的话，可以问我，我肯定会教你。” 　　“答案是C。”许明月立刻作答。 　　她说完便坐下来，朝同桌的姜余轻轻哼了声，得意道：“我可是天才学霸，说什么都是正确答案，有问题？” 　　姜余笑容凝固了。 　　…… 　　一节化学课从四十五分钟，变成了短短的三十分钟，据兼任导演的许同学所说，今天老师看大家学习情况不错，决定提前下课。下一节的语文课也因为种种原因取消，改成了体育课，令姜余大呼不可能，在许明月再三坚持下，不可能的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结束化学课后，两人从教学楼溜了出来，来到操场散步，同时不忘维持人设，彼此保持一段距离。 　　这一节好端端的体育课，很快又成了聊天的借口，课时续了一次又一次。两人无话不谈，从学习成绩到父母关系，各自乐于当前的角色。 　　“姜同学，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谈女朋友？” 　　“咦~你想早恋？” 　　“请勿对号入座。” 　　“那行，许同学，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呵，看我心情。” 　　……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沉，绕着操场一圈圈走下去，两道影子越拉越长。 第81章 第二百四十章 扎西德勒 　　十月四号这天。 　　拉城。 　　火车站迎来又一班列车，停靠开门后，拥挤的人群一股脑涌了出来。 　　不少向往风景的游客，拖着行李箱，发出一路咯噔声响，跑到阳光底下，惊叹于湛蓝的天空，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其余那些结伴吵闹的，多是扛着麻袋的农民工或本地人，他们长期受到高原日晒，皮肤黝黑中带有紫红，很好辨认。 　　与此同时，一道臃肿的身影从火车上挤了下来。 　　她身上一件深紫色的旧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包了个严严实实，不过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背上的包却大得夸张，手里还提着一个商场送的黄色购物袋，里面装着不锈钢饭盒等等生活用品。 　　这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人，皮肤干而黄，神色疲态尽显。她不顾风景，避开热闹，独自一人朝着出站口走去。 　　“你好，你是……王慧？” 　　在出站口旁的小卖部，有人拦住了她。 　　“秋姐？”王慧顿住步子，与面前的中年女人互相打量起来。 　　对方年龄与她相仿，富有光泽的黑色皮肤更接近于本地人。正因如此，被抱在怀里的那只白到反光的猫让人难以忽视。 　　秋姐注意到她的目光，把猫往上颠了颠，笑道：“这是我路上捡的猫。” 　　三言两语间，这柔和的笑容与平和的语气，让王慧不禁感到困惑。在来到这里之前，群里的人都劝说她，说是这位的性子孤僻得很，接触起来颇为麻烦。 　　然而，实际情况和他们的描述似乎有所出入。 　　“现在差不多中午时候，我们先去吃个面条，然后我带你到旅店住下。”秋姐主动接过那个购物袋，在前方带起了路。 　　王慧随着她走，从广场穿行而过，视线不自主地左顾右盼，扫过一张又一张面孔，在出站口的东边看见一个派出所。 　　“等下吃完，我先去那里一趟。”她说道。 　　“啊，啊……好。” 　　面馆就在火车站对面，不过两百米的距离。 　　店里生意不好，老板站在门外抽烟。见来了客人，他用力猛吸一口，随即吐出烟雾，一边咂摸回味着，反身走近店里。 　　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像是被高原的阳光晒得倦了，步伐懒洋洋的，说起话来，发音吐字不紧不慢。 　　“有牛肉面，炸酱面，油泼面……墙上都有，要加什么上面也有，想好了喊一声。” 　　他的服务热情存续了不过几秒，朝墙上随意地指了一下，随后一头扎进了后厨。 　　在两人眼里，哪怕这贴在墙壁上的菜单，也堂而皇之地将敷衍二字展露在外——这张菜单贴纸估计用了许久，表面油腻到反光，商品价格也被修改了一次又一次，依稀能看出来近几年物价飞涨的痕迹。 　　秋姐点了一份烩面，加了个卤蛋，朝后厨嚷了声，很快得到回音。王慧本来也想自己去叫，走到隔帘处试探地喊了两句，声音怎么也拉不高，让秋姐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替她喊来。 　　“这个十块钱的牛肉面里面是没有牛肉的哦，确定就要这个？”秋姐问道。 　　王慧的脸皱巴起来，挤出一个笑，点头道：“就这个，就这个……” 　　说着，她掏出手机，照着二维码扫了一下，“你那个多少钱，我一起结了。” 　　“不用，我自己来吧。” 　　“那怎么行？”王慧急忙阻止了秋姐的动作，“我来这里麻烦你，总得，得……” 　　秋姐沉默片刻，主动退了一步，报出自己那碗的价格，让她一齐结了账。 　　店内的桌椅只有脏与不那么脏的区别，两人寻了一张桌，相对而坐。 　　秋姨把猫塞进了包里，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纸巾，蘸湿后擦拭起了桌面。对面的王慧见她忙活，心生懊悔，只恨自己没有率先想到这回事。 　　“你是哪里人，我记得不是北方的吧？”秋姨一边擦桌，随口问道。 　　“对对。”王慧立刻点头，“我是南方人，专门赶过来的。” 　　“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群里都说嘛……你资历老，说不定有办法。我都是听他们说的，呵呵。”王慧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左支右绌间，索性合上了嘴。 　　秋姐轻轻一笑，没多说什么，将手里黑乎乎的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多久了？” 　　“啊？” 　　“你孩子，多久了？” 　　王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打算“喔”一声，像是被什么刺痛到，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沉了许多。 　　过了半晌，她嘴皮动了动：“五个多月了，快半年。” 　　“好。”秋姐点点头，回头望了眼后厨，道：“先在这里待个两天，然后就往南走。” 　　三分钟后，两人各自端来面条。 　　不论是加了卤蛋的面，还是素得见不到一片肉的便宜牛肉面，都是由她们亲自端走。 　　老板忙完手头的事，看也不看那两个中年女人，叼着一根烟，径直到了门外，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烟丝被点燃。 　　这家面馆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只有速度这一项，而不在室内吸烟，则是他仅剩的服务态度。 　　王慧对这个北方汉子略有好奇，偷偷往门外看了眼，猛地记起自家男人。趁着吃面的间隙，她掏出手机，点开许久未收到回复的对话，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在拉城。” 　　桌对面的秋姐不经意瞥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道：“来，我们留个电话号码。” 　　“好的，好的。” 　　交换手机号后，秋姐再三叮嘱：“以后你这个号码一定不要换，另外手机记得保管好，千万别丢了。” 　　“知道了。”王慧连连点头。 　　小面馆里的两位中年妇女，一边吃面，你一言我一语地教导，如同师徒一般。解决午饭问题后，两人从面馆出来，迎着猛烈的阳光，朝广场的另一端走去。 　　“刚才那个小孩说的是什么意思？”王慧向后看了眼，问道。 　　“什么？” 　　“就那个扎，扎西……什么的。”她说得吞吞吐吐，显然也没记清。 　　秋姐闻言恍然，莞尔道：“你是说，扎西德勒？” 　　“哎对。” 　　“那是看咱俩长得像外地人，所以打招呼呢。假如有人和你说这个，你也回一句一样的，就这么简单一回事。” 　　王慧这下明白了，小声嘀咕一句，默默背了下来。 第82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结伴而行（3666） 　　十分钟后，派出所。 　　“姓名。” 　　“王，王慧。”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负责接待的民警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耐心解释道：“我是问你小孩叫什么。” 　　“噢噢，他，他叫……”王慧才张开嘴，如同应激般地梗住了嗓子眼，吃力地吞咽了两下，终于干涩地挤出那个名字：“他叫刘家霖。” 　　“说具体点。” 　　“文刀刘，家庭的家，霖是雨字头下面一个树林的林。”王慧一边低声嗫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 　　家字，是希望他能够家庭和睦，长大之后要顾家。 　　霖字，寓意雨露，是希望他未来能有福气，也表示他是上天的赐予。 　　只是一个名字，就包含这么多。 　　她一遍又一遍地叫了快十年，哪怕是生气的时候，近乎吼出来这个名字，也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可如今……怎么光是想起这三个字就能这么难受呢？ 　　民警见她脑袋垂了下去，轻叹一声，按下了最后的回车键。 　　“假如我们这边收到任何消息，会给你打电话，所以你现在这个手机号尽量不要换，以防我们联系不上。” 　　说完，他歪头看向王慧身后的秋姐，问道：“你呢，你是和她一块的还是——” 　　“她也是，她也是！”王慧急忙开口。 　　谁料她身后的秋姐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说：“不用。” 　　“那行。”民警也不愿多管闲事，朝两人说道：“你们的信息都录到网上了吧？现在经常有跨省专项行动，说不定能有孩子的线索，这事很关键的。” 　　两人齐齐点头，表示已经做好相关工作。 　　随后便从派出所出来，前往旅店的途中，王慧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视线在街头到处乱瞟，不知觉落后了一大段距离。 　　秋姐停在原地，静静等待她跟上。 　　“哎，哦……不好意思，刚才……”王慧差点撞了上去，还好及时发现前方有人。 　　“你身上还剩多少钱？”秋姐冷不防地问道。 　　“啊。”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王慧发出一段短促的声响便卡住。她张嘴支吾了一会，把行李放在地上，从兜里翻出一个男士钱包，一张接一张地清点起来。 　　“一百……两百……三百……十块……二十……” 　　这个千里迢迢赶来拉城的女人，算上所有的现金，最后居然只凑出来一千块不到。 　　“我，我也没想到。”她的眉毛拧巴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现在就这么多，那就……那就能跟你几天是几天，回头我留一点，找地方打工，然后……” 　　王慧忽然说不下去了，眼圈变得通红，嘴皮子哆哆嗦嗦的，像是有什么按捺不住要爆发出来。 　　直到最后，她也没说出口。 　　…… 　　来到晚上，两人挤在旅馆的一间单人房里。 　　他人评价中，那个鲜少与人来往、难以接近的秋姐，专门为了王慧腾空半张床，将上面的书籍与零散的相片收起来，由她占去另外半边。 　　拉城与内地略有时差，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太阳还悬在西山落不下去。 　　对此，王慧暂时还没适应过来。天黑了许久，她仰面躺在枕头上，合眼憋了半天也没睡着，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而让她不适应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个。 　　这里海拔有三千多米，高原环境让她头脑昏沉，呼吸急促。哪怕肺部已经竭尽全力地扩张收缩，却始终难以满足身体对氧气的需求。除此之外，时隔半年与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局促陌生感更是让她不敢动弹，生怕制造出令人尴尬的噪音，扰了旁人清梦。 　　旅馆的天花板因为渗水的缘故，墙皮开裂如同蛛网。 　　王慧目光呆滞地望向上方的同时，只觉真出现了那么个大网，将她笼罩起来，紧紧裹在周身，让她如何用力呼吸也喘不过气。 　　啪嗒—— 　　就在王慧越发难受的关头，黑暗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房间的灯光应声而开。 　　“你还没睡？”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秋姐坐起了身。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慧下意识道歉，刚要支起身，又因力气不够而重重躺下，只好苦着脸说：“我不是故意吵你的。” 　　秋姐摇了摇头，“你想远了，我刚也没睡。” 　　她把自己的枕头抽了出来，塞到王慧的脖子下边，尽量让她呼吸通畅点。 　　“你有点高原反应，不等两天，我们明天就坐火车走。” 　　“那怎么行！”王慧愕然道。 　　“没事。” 　　秋姐淡淡说了句，随手关掉灯，伸手拿来一杯清水，倚在床头看向窗外。 　　在某一刻，她说：“这里的星空很美。” 　　“是吗？”王慧偏头看去。 　　刹那间，无比璀璨的银河映入她的眼帘。 　　高原空气稀薄的同时，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这里的星光不会隐没于云层与城市，从一侧到另一侧，数之不尽的星星点缀在夜幕上，构成一张广袤到令人为之屏息的绝美图画。 　　王慧恍惚失了神，喃喃道：“明明就在头顶，我都没注意。” 　　从半年前那个噩梦的开端，她便独自纵身跃进了最深的谷底，双手在泥土里竭力地刨，不知疲惫地寻找。 　　一门心思去挽回生命中不慎遗失的那部分，哪还能想到去欣赏星空？ 　　秋姐的眸子仿佛沉进了星光，她在指腹摩挲着杯沿的同时，宛若自语道：“偶尔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看风景，其实也挺好的……” 　　…… 　　第二天一早，秋姐表示她在琴城有一套房，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租金。这些年她的开销不大，长年累月下来积攒了不少余钱，供得起另一位母亲寻找自己的孩子。 　　刚听闻这个消息时，王慧还以为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又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以后自己不用担心食宿出行费用，也不用中途跑去打工挣钱。 　　她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又骂起了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不管不顾让她一个人找孩子云云。 　　未到中午，秋姐办好退宿后，在网上订购了当天下午的火车票，准备动身前往南方。 　　在离开拉城之前，她们又在面馆吃了顿，都是炸酱面，都加了卤蛋。 　　出门时，恰巧碰见几个结伴放学的小朋友。 　　“扎西德勒！”他们齐声说。 　　那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软糯的声音，统统化作甜意淌进了心坎。 　　王慧朝他们摆了摆手，明朗笑道：“扎西德勒。” 　　说完，她又怕自己出了糗，立刻转头看向秋姐，小声询问：“我没说错吧？” 　　“没错。”秋姐含笑点头，又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解释这个词的含义。 　　扎西德勒，是无病也无灾的健康，是光明又美好的未来，是圆满且妙善的结果。 　　事到如今再去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第83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自拆主水晶 　　在学校上了一节不伦不类的化学课，又在操场聊天散步到太阳落山，半天校园情侣的角色扮演过后，连着两个昼夜，许明月被软禁在家中不许外出。 　　关于双脚被凉鞋勒出红痕一事，无论她再怎么费心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打动对方，姜余始终都将这件事归结为她咬牙坚持的刻意为之。 　　反抗，被驳回，再次反抗，再次被驳回…… 　　屡次三番的交锋下来，闹得许明月都自我怀疑了。仅仅两天后，她已经彻底适应当前的生活——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伺候得太好的缘故。 　　午后的客厅，电视里播放着刀光剑影的仙侠剧，每逢严肃正经的打斗场景，总能听见突兀的咯咯轻笑。 　　正逢新一集的片头，尚未进入剧情。 　　“姜余，我想吃……” 　　“来了来了，又想吃什么？” 　　“呃。” 　　许明月抱着枕头，身子埋在沙发里，双足却伸到了茶几上，俨然一副霸道寨夫人的派头。她望着从卧室飞快赶来的姜余，眨巴眨巴眼，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纯粹是喊习惯了，随口嚷嚷一声。 　　“就……酸奶吧，带勺的。” 　　“噢行。” 　　姜余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进了厨房，回到客厅干脆没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许明月揽在身侧。 　　“你工作忙好了？” 　　“陪你看会剧。” 　　“准了。” 　　许明月往他怀里挤了挤，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画面，随手揭开酸奶盖，一勺送进嘴里，冰凉即化的口感让她禁不住眯起眼睛。 　　自从小姨为她打开这扇新世界的大门，但凡能入眼的国产仙侠剧，基本已经被霍霍了一轮。要说这类剧吸引她的点在哪，主是笑点比较密集，不是喜剧却胜似喜剧。 　　毕竟修仙人士嘛，总会有一些独特的爱好。 　　许明月看着剧，勺子动得越来越随性，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姜余的注意力则完全没在电视荧屏上，他偏头瞅着茶几上那双白净细腻的脚丫子，时而不动声色看一眼女孩侧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他忽然问道。 　　许明月动了动脚趾，略一思考，随口撒起了谎：“还有点疼。” 　　“我帮你揉揉？” 　　“不要，脏死了。”许明月皱眉瞪他一眼，“再说了，有什么可揉的？” 　　姜余摆出一副正经模样，拍着胸脯说：“按摩嘛，活血化瘀，疏通经络，上千年的老手艺，效果很神奇的……” 　　许明月盯着他没说话。 　　她莫名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要是再顺着路往下走，估计会不知不觉掉进他挖的陷阱。这个判断没有任何依据，只是单纯相处太久，从对方的神态动作的细节里捕捉到的灵光一闪，仿佛提前得知了未来的走向。 　　就在姜余掏出手机，煞有其事地搜索相关论文时，她的这种预感达到了巅峰。 　　“别装了，你就是想碰我脚。”许明月直截了当地指出。 　　姜余浑身一抖，手机差点给他甩出去，随后强撑气势转过头，严肃地说：“我好心好意办好事，你怎么能够诬蔑人？” 　　“呵。”许明月冷冷一笑，“姜老师，你唬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差点把我带坑里。” 　　“我是那种人吗？！” 　　“以前不是，现在嘛……不好说哈。” 　　许明月自恃占据主动，眼帘阖成两条缝，兴致盎然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出落水挣扎的戏码。 　　“我这两天专门上网搜的教程，就为了让你能快点好。”姜余不顾脸红，梗着脖子继续嘴硬。 　　话音刚落，在他的视线里，女孩身子偏倒，从沙发侧边找来遥控器，对着电视接连按了几下，画面还在继续，唯独声音如潮水退去。 　　客厅顿时安静异常。 　　姜余这才意识到，在刚才谈话之余，竟还有这么一个背景音的存在。 　　而此刻的他，只觉周身温度骤然下降，像是被扔到了冰冷的寒风中，脸颊被刮得生疼，侧目看去，入眼便是一双幽深澈底的褐眸，牢牢锁住了他的视线。 　　他有所预感——岌岌可危的外壳逐一剥离，事件的本质暴露在即。 　　更为难堪的是，在这么个大势已去的关头，一双脚丫窸窣伸进了怀里，踩在他的腹部不说，脚趾还不安分地动弹起来。 　　“来呗。”许明月挑了挑眉，徐徐说道：“既然你蓄谋已久，要是我不顺了你的意，是不是还挺扫兴？” 　　姜余胸中生起一股难言的燥热，喉结滚动了一下，支吾道：“就，就算这么说，你这连个红印都看不见，不也是早就没事了？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 　　许明月呼吸一滞，双颊迅速变红，咬着牙说：“你这人，你到底是希望我有事，还是没事？” 　　“当然是没……”姜余几乎脱口而答，又转瞬合上了嘴，思考几秒，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他低头看了眼女孩娇嫩的双足，感觉事已至此，似乎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淡淡地说：“嗯，我馋你身子。” 　　…… 　　电视里的画面还在继续，却没人再去关注剧情。 　　姜余换了个坐姿，来到沙发的边缘，低头认真按摩着。双手按在脚底，从前端挪向脚踝，稍稍加力，继而往回按去，如此便是一个循环。许明月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双足放到了姜余的膝上，由他施展本领，学以致用。 　　她紧咬着唇，克制着心底的异样感觉，至于看电视剧的事，早就忘了个干净。 　　明明开局大优，又砍瓜切菜，打了一路的顺风仗，到最后才猛然发现——哦，原来我刚拆的是自家水晶？ 　　如今再去反思为时已晚，她闭眼仰起头，深呼吸一口，祈祷这烦人的按摩能早点结束。 　　嗡嗡嗡。 　　正此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停停停，歇会儿！” 　　许明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抽身出来，忙不迭地去拿手机。 　　消息备注是小夏老师，她说要是没安排，可以去她那小聚一下，又附上了具体楼号。 　　许明月两眼近乎绽出光，赶忙打字回复，随后霍然起身，朝姜余说：“我那个朋友约我一起玩，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她逃也似的奔到门口，又毫无预兆的身形一顿，僵硬地拧回身子，小脸涨得通红，左迈一步右跟一步，慢慢扭回了卧室。 　　姜余挠了挠头，心想有一就有二，等下次找机会就好。 　　刚欲起身，他的目光被侧旁沙发上的景象吸引过去，怔怔出了神。 　　在浅灰色的沙发上，赫然出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深色水渍，而那正是许明月先前所坐的地方。 第84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马桶搋子的使用方法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积极贯彻“非必要不出行”的两人的宁静生活终于被打破。由于前夜姜妈临时发消息说要过来，这天被迫双双起了个大早。 　　在这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扫除拉开序幕。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家中忙碌不歇。从八点开始，到十点结束，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落都未被放过，水桶抹布齐上阵，不留容人置喙的余地。 　　心照不宣的默契下，双方都获得了在对方卧室打扫的机会。纵然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两人仍然品出了几分闲趣—— 　　许明月在书桌底下发现了电影票的票根，又在衣柜深处寻得一双粉红色袜子；姜余无意瞥见自己在游乐园时裤子被泼湿的丑照，以及一束枯萎得不成样子却被细心保存的玫瑰花。 　　过往的点点滴滴，又被重新拾起，在心底回味一遍。 　　从卧室出来后，两人视线交汇，顷刻分开，各自收获了几个甜蜜的小秘密。 　　打扫结束后，齐聚到卫生间，拖把抹布等物品回归原位。 　　“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玩意？”姜余指着架子上崭新未开封的马桶搋子问道。 　　许明月正忙着搓洗抹布，被勾起了不甚美好的回忆，幽幽地说：“我在商场促销的时候买的。” 　　当初她还不懂那些套路，不小心被坑了一小笔，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耻辱。 　　卑鄙的现代人。 　　“这个东西咱家好像用不上……”姜余若有所思，提议道：“要不给我玩玩？” 　　“你玩这个干什么？”许明月纳闷。 　　“反正放这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好歹还有点价值。” 　　姜余的歪理邪说，再一次成功堵住了许明月的嘴。她斜睨一眼，有些无语，默默点了点头。 　　这人偶尔会干些常人难料的傻事，偏偏理由特别正当，让人挑不出毛病。 　　许明月忙好手头的活之后，也不好奇姜余拿一根马桶搋子究竟要干什么，顾自擦干了手，晃到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饭。 　　昨天晚上突然收到姜妈消息，说是今天上午过来，当时的原话是“我就过来看一看”。 　　具体是个什么心思，你知我知。无非是为了她和姜余那回事，专程过来实地考察，借机催一催。 　　事情很简单，招待上边却不能出了差错。许明月从一开始的想法就是留姜妈吃个午饭，至于姜爸一个人在家怎么办……相信姜妈会妥善解决。 　　抱着宁多勿少的原则，一切都是按照四人份来准备。毕竟剩饭剩菜还能留到晚上，要是事到临头发现少了，还得有谁饿肚子，多少说不过去。 　　咚咚—— 　　在厨房待了一会，家门方向传来轻微敲门声。 　　许明月立刻小跑过去，迎面见是姜妈提着一塑料袋上门来。两人笑呵呵地打起了招呼。 　　“您来啦。” 　　“闺女，你把这袋肘子提进去。” 　　“好嘞。” 　　许明月接过略沉的袋子，往姜妈身后望了眼，问道：“叔叔今天不来吗？” 　　“他在学校和同事打球呢，晚点我开车带他回家。” 　　姜妈边说边换好了鞋，才往里走两步，就见姜余从卫生间蹿出来，手握马桶搋子的把柄，向前猛地一刺，笑得灿烂无比。 　　“哈哈！包子，我知道咋玩了！” 　　…… 　　客厅。 　　姜妈把烤鱼抱在怀里，坐在它的专属沙发上，一人一猫蹭来蹭去。姜余独自坐在对面，面色古怪，马桶搋子被他藏于身后。两人共处一室，却各有一副表情。 　　过一会，许明月端着一盘水果过来，放到茶几上，瞥了眼忸怩不安的姜余，不由心中偷乐。 　　舞什么不好，偏偏舞搋子，这下丢人了吧？ 　　“正好都在这，我就说两句。”姜妈放下烤鱼，清清嗓子，朝姜余说道：“你现在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稳重点了吧？我这一来就见你没个正形，人家明月和你同吃同住，怎么受得了？” 　　“我又不是老这样，你来的时机就不对！”姜余当即反驳。 　　姜妈两眼瞪圆，坐直身子，反问道：“哦，这还能怪我？” 　　“我没——” 　　“你抱着那么个破玩意当剑使，先不说以你这个年纪合不合适，你这舞得呼啦啦的，脏不脏呢？回头擦墙拖地，你又要上班，是不是还得明月来？人家性格好不计较，那是你的福气，你还有理了是吗？” 　　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姜余也顾不上还嘴了，只觉背后那根马桶搋子仿若化作一根烧红的铁棍，滋啦啦的烧得屁股疼，恨不得立刻遁走。 　　一番话说完，客厅里余音未绝，姜妈偏头看向许明月，换上一张如沐春风的温和笑脸。 　　“闺女，你也说两句呗？” 　　许明月愣了一下，转眼意识到，这又是熟悉的剧本——从一开始，阿姨就不是为了敲打姜余，而是旁侧敲击地想要了解自己对姜余态度。绕了一大圈，其实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么回事。 　　姜余闻言亦是精神一振，眼巴巴地看向她，目光充满希冀。 　　两人齐齐注视之下，只见许明月紧挨姜妈坐下，手指没入耳畔的发丝向后掠去，露出精致的下颌线。 　　她并未切入正题，却又以一个两不得罪的方式，给了姜妈期待的答复。 　　“阿姨，他是您儿子，最清楚他缺点和优点的，是您才对。” 　　此话过后，话题告一段落，姜妈大为满意。 　　人上了年纪，也是需要哄的。许明月知道，姜余自然也是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做是另一回事。 　　姜妈深感欣慰，把许明月打发去了厨房，自个在屋里到处看看，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由此一来，姜余惊喜地发现自己解放了。趁无人关注，他赶忙抓起马桶搋子，一路直奔卫生间，把它藏在浴巾后边。 　　刚从卫生间出来，他又被姜妈拦住。 　　“别急着走。” 　　中年妇女仰头看着他，两眼射出凌厉的目光，“上回过来，我就见你俩分房睡，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老样子？” 　　“噢，这事。”姜余松了口气，咧嘴一笑，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姜妈下意识不信，盯他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一丁点的心虚，反倒把她自己给看懵了。 　　哟呵，难不成这小子还真开窍了？ 第85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甘情愿 　　“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姜余原地脚一转，迈步就走。 　　“你给我等会儿。”姜妈没个好气地叫住他，拽着袖子将他拉了回来，小声问道：“你跟我说说，你俩结婚这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给我一个准数。” 　　她深知机会难得，既然碰了面，那就多问几嘴。 　　姜余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砸巴一下嘴，问道：“哎不是，您就这么急？” 　　“能不急么？”姜妈哼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要你还是我儿子，那我就急。” 　　皇上不急太监急。 　　姜余腹诽一句。直到最后，他也没再透露哪怕一句话，留下姜妈一人，悄悄摸进了厨房。 　　一进门，他就看见许明月把衬衫袖子挽起，拿着菜刀切土豆切得笃笃响，盘系在后的长发随之抖动。 　　“这会暂时用不上你，招呼你妈去。”她头也不回地说。 　　姜余从后环抱在她的腰上，呼吸沉于颈间。对于做饭期间的女朋友，他向来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闭着眼问。 　　许明月感觉自己背后像是趴着一只大猫，浑身毛乎乎的裹着她，时而呼出温热的气流，给后颈带来一阵酥痒。两人相处到现在，只要不是一些出格的行为，这样简单而放松的肢体接触，她还是乐于享受的。 　　“靠的是声音。”她答说，又解释道：“虽然你尽力压低了脚步声，但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我的脚步声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许明月嘴角微微勾起，“但我就是知道，这是我的超能力。” 　　“你会的还挺多，知道预测天气，又会读心术。”姜余呼吸间嗅到了淡淡香气，思绪越沉越深，似是半梦半醒地说：“这么一看，我是真的捡到宝了。” 　　“行了。”许明月脑袋往后仰，顶了他一下，“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你现在出去，劝你妈留这吃个午饭，去去去。” 　　“你这任务有奖励么？”姜余不依不饶地抱紧了些。 　　“嗯……与你妈共用午餐的宝贵机会一次。”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许明月料想仅靠这么几句话是打发不走了，于是放下手头的活，转身踮起脚尖，刚打算招呼一声，见他未卜先知地把脸贴了过来，心中只觉好笑。 　　“让你干个别的不情不愿，干这些没羞没臊的事，你倒是挺主动……” 　　得到想要的奖励后，姜余乐呵呵地出了厨房。目标人物姜妈被找到时，她正在烤鱼住的房间里打电话，等她通话结束后，两人开门见山的一顿聊，这才发现彼此计划相同。 　　早在姜余去找许明月之前，姜妈就已经在厨房里走过一遭，知道今天两人准备留她下来吃午饭，索性打电话把尚在学校打球的姜爸喊了过来，电话里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就说赶紧来就对了。 　　刚过十一点，家里人齐了。姜爸本来陪汪叔打球打得好好的，稀里糊涂被骗了过来，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这头刚坐下缓口气，就见姜余如同一道电光般，从厨房杀了出来，捞起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烤鱼，自作主张放到了他腿上。 　　姜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罪魁祸首已经奔回厨房，给许明月帮忙去了。 　　“这，这猫给我干什么？”姜爸如坐针毡。 　　“不挺好？”姜妈嗤的一声笑出来，嗑着瓜子，全无顾忌地嘲笑道：“他俩做饭，我看剧，就让猫陪你解闷呗。” 　　“胡闹！” 　　姜爸死撑着不松口，低头看了眼眯眼打着哈欠的烤鱼，又始终没把它挪走，嘀嘀咕咕一句“大白天睡什么觉，动都没法动”便没了后文，干坐在客厅等开饭。 　　一桌的菜从厨房被端出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 　　平时做饭用不了这么久，主要是今天有一道猪肘肉。这是道硬菜，光是用锅炖就花了快两个小时，好在最终成果不错，没枉费这一番功夫。 　　饭桌上，许明月主动和姜妈坐一侧，剩下两人同坐对面。 　　一盘蒸煮软烂的肘肉，淋上汤汁后，变得油亮喷香，让人食欲大开。 　　“妈，这肘子是许明月做的，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回家吃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这边招待爸妈，姜余显得兴奋异常。 　　其实就是想嘚瑟。 　　姜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这事牵扯上了准儿媳妇，态度自然有所不同。她丝毫不客气，抄起筷子夹上蒸红的肘肉放碗里，吃了一口，边回味边点头。 　　“水平不错，比你强多了。” 　　说完她又夹上一块，在众人注视下，送到对面姜爸的碗里，说道：“你也尝一下明月的手艺。” 　　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姜妈送肘。 　　这一家人吃饭就没安生过，许明月决意置身事外，安静夹菜，埋头吃饭。 　　饭后，姜妈表示打算去书店坐着，没在这里多待，很快便与姜爸一同乘车离开。 　　厨房里的两人分工合作，各自收拾。许明月把碗筷拿进来，就见姜余站在水池边，一边吹着口哨，洗得瓷碗哐当响，一副心情十分美好的样子。 　　“你都放池子里，让我来就行。”他随口招呼道。 　　许明月盯着他看了半晌，未作言语，放下碗筷后来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姜余禁不住腰上一僵。出于照顾对方面子，也是试图延续这一刻，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包子，你学我是吧？” 　　“没呢。”许明月的脸蛋蹭了蹭，不自觉合上了眼，一字一句缓缓地说：“我只是做了一件很久以前就想做，却因为临阵退缩而没做成的事。” 　　陶醉于对方衣服上的油烟气，拥抱之后贪恋到不愿撒手——以她原先的观念来看，这些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习惯。 　　厨房的窗户略窄，初秋阳光缩手缩脚地挤进来，恰好蒙在她和姜余的身上，给这一幕添上些许戏剧性的色彩。 　　事情总有例外，她偶尔也会这样，会心甘情愿地做几件傻事。 第86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卧龙凤雏 　　夜里，八点。 　　从楼下散步回家后，姜余在客厅开始了每日例行的练剑，同在客厅的许明月躺在沙发上，悠哉玩着手机。她借口说今天晚饭摄入有所克制，于是顺理成章的歇息一天。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姜余一面挥剑，一面偷偷打量摸鱼的某人，脑海里蹦出来这个念头。 　　按照对方的原话，练剑是她十几年的习惯，长期下来，已经是形成了势不可挡的惯性，一天不摸剑浑身难受。可如今这么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充分证明了人对于不同环境的适应性。 　　不过，人在世上走一遭，主要就是图个开心，只要身体健康，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中途休息，姜余走到沙发边上，蹲下身看去，看清她屏幕里的画面后，惊疑道：“见鬼了，你在打游戏？” 　　“嗯。”许明月昂头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和你玩过这个。” 　　“怎么又下回来了？” 　　“小夏老师叫我陪她。” 　　“又是她？”姜余脱口而出一句，酸溜溜地望了眼屏幕，“中路这个法师就是她，是吧？” 　　击杀助攻都是零蛋，阵亡五次。再一看，自家女朋友也大差不差，甚至还多挂了一次。 　　二人凑在一起，堪称卧龙凤雏，队友开局自带一个大件。 　　“她逃跑很快，偶尔还能干掉一两个，我还在努力追赶。”许明月中肯地评价道。 　　“嗯……加油。”姜余无语凝噎。 　　正此时，队伍聊天频道终于有人扛不住，决定发话。 　　[上单]：中路和射手，你俩双排害人来了是吧？ 　　打野战绩乏善可陈，奈何跟团意识出众，也是立刻打了一行字。 　　[打野]：**，****。 　　对于频道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串星号，许明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小夏老师玩的时候，经常有人发这个，是什么暗号吗？”她问。 　　姜余挠了挠头，略一思考，解释说：“他的意思是自己水平不够，没办法带你们赢，很惭愧。这个符号越多，感情也就越强烈。” 　　“哦~”许明月恍然大悟，真诚赞道：“真是个好人。” 　　因为水平相差无几，和夏乔一起打游戏纯粹就是为了放松，输赢这方面很能看开。队友要是对两人有意见，其实也能理解。 　　这种情况下，如此侠肝义胆的发言，实属难得。 　　姜余看完一局，见许明月乐在其中，不像是有受到队友言论影响的样子，便安心回去继续练剑。 　　游戏结束后，许明月在结算页面给打野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方很快通过申请，又发来一长串星号，许明月大为感动，连忙将他邀进了队伍。 　　不等游戏开始，夏乔发来私信：哈哈，你这招绝了，咱俩再接再厉！ 　　屏幕的这头，许明月捏了捏拳头，胸膛里涌起充沛战意。 　　…… 　　“所以你们仨凑一块打了两局，还想继续，结果好友列表里找不着那个打野了？” 　　“对啊。” 　　洗完澡后，姜余进屋帮忙吹头发，谈起这件事，许明月显得有些沮丧。 　　她垂眸注视着镶白的蓝色地砖，像是看到了一片咸湿的大海，白白的浪花打到岸上，都是打野大兄弟苦涩的泪。 　　难堪的思绪越飘越远，许明月脸颊微微发烫，小声嘀咕起来：“以后还是和小夏老师双排就好，拉别人一块玩，一旦输多了，还是会有点内疚……” 　　“咳哼。”姜余清清嗓子，压下笑意，“以后要是玩游戏，要不加我一个？” 　　许明月双手撑着脸蛋，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那不一样么，你和我俩也不是一个水平的。” 　　这事她当然也想过，只是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遥想当初两人第一次玩游戏时，姜余指挥这个那个的，她就一直拖后腿，纯靠他一个人扛着跑。 　　坑别人也就算了，坑他…… 　　念头至此，许明月忽然愣住，迎着温暖的气流转过头，盯着姜余陷入思索。 　　“吹头呢，你看我干嘛？”姜余心中莫名发毛，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巫术，变化成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羔。面前的女孩含笑不语，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映在浴室蒙着水汽的玻璃门上，呈现出张牙舞爪的模样。 　　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 　　“哎呀，没什么！”许明月蓦然一笑，捏了捏姜余脸，又乖巧转过身，“姜老师，继续吹头发。” 　　她一边享受吹头服务，一边又把自己的逻辑捋了一遍，再三确认无误后，不由对这天才般的想法暗自叫好—— 　　以前不是亲密关系，得失之间，很容易心有愧疚。现在可不一样，这都成男朋友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坑就坑吧。 　　从浴室出来不久，客厅与过道的灯逐一熄灭，两人各回各屋，准备按时休息，迎接明天的工作。 　　平时几点睡几点起，在假期的时候也是基本一样。作息稳定这方面，姜余是从许明月那学过来的，一直到今天，已然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潜移默化的趋同。 　　十一点刚过。 　　枕边如约响起细微声响。 　　许明月接通电话，张口刚打算道声晚上好，结果一个饱含困倦的哈欠率先冒出来，让她潜进了被子更深处。 　　“你今天困得好早。”对面的人说。 　　“是啊——”许明月合上了眼，嘴里说出的每个字之间都像是灌满了粘稠的胶水，拉得格外长。 　　说着，她笑了笑，困困地说：“说不定……我会比你先睡着。” 　　“那也好。”姜余温声答说，“我陪着你，你今天早点睡。” 　　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力，低沉的声音从夜的另一头传来，钻进了舒适的被窝，让许明月恍然忘却对外界的感受，眉间舒缓开来，一点点沉进了梦里。 　　在即将越过现实边缘的那一刻，一道声音悄然而至。 　　“以后一起睡怎么样？” 　　明明是一句问询，却处处露着心虚，更像事到临头才敢传达的通知。 　　许明月眼皮轻颤一下，来不及作出进一步的反应，就被睡意裹挟去了缥缈如烟的彼端。 　　又是一夜安眠。 第87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偷练铁砂掌（） 　　自然亘古不变，四季循序渐进。如果说九月还不大能感受到昼短夜长，到了十月，点滴变化累积下来，这一事实已是让人无法忽略。 　　一夜过去，闹钟准时响起，瑟缩在被子里的娇小身躯拱动两下，缓缓钻了出来。 　　适应被窝外的温度后，她不紧不慢穿好拖鞋，踱步到窗边，拉开帘子，苗条的身形轮廓伸展到一半，又忽然停滞——印象里通透明亮的阳光没有出现，视线隐没于朦胧雾霭中，距离稍远便什么也看不见。周遭楼房间迷蒙一片，隐约有凄婉啁啾传来，顷刻消散在雾里，了无涟漪。 　　从前住的地方常能看见这样的雾气，飞升前还不觉得，许明月现在不太喜欢。 　　在这样一个早晨，胶贴在窗槽上的三色风车也像是覆了层灰霜，颜色黯淡无趣。 　　许明月没有在房间里耽误太久，披上外套，推门出了卧室。出乎她的意料，对面房门居然已经敞开，里面似乎没人。 　　与此同时，一道怪异的声音钻入耳朵。 　　许明月循声过去，在洗漱间发现了姜余。洗衣机轰隆作响，他双手撑在洗衣机上，好似在努力琢磨什么。 　　“嘿哟，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许明月打了个招呼。 　　霎时间，姜余反应剧烈，浑身一抖，几乎在原地蹦了起来，下意识把洗衣机拦在身后。 　　许明月心生疑惑，走进洗漱间，随口说道：“一大早就洗衣服？” 　　“啊，对……”姜余摸了摸后脑勺，动作僵硬，显得格外局促。 　　“你几点起的？”许明月站在洗漱台前，挤出一节牙膏。 　　“刚起没多久。” 　　“洗漱好了？” 　　姜余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找到了脱身借口，冷不防地撂下一句他去买早饭，一溜烟奔了出去。 　　家门口一阵关门声过后，洗漱间里探出一颗脑袋，小脸显露思索神色。 　　这人不对劲。 　　许明月斩钉截铁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回到洗漱间，一面搅动口腔里的泡沫，一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思忖，心底的疑惑不减反增，像是被镜面原路送回，变成了原先的两倍。 　　不一会，她摸到隔壁的卧室里，这里的窗户被敞开，大股大股的冷空气从外涌进来，冻得她缩了缩胳膊。 　　从早上到现在，要说姜余在哪待过，无非就是卧室和洗漱间，假如他有所隐瞒的话，很大概率能在卧室发现蹊跷。 　　“皮糙肉厚，臭傻子，也不怕冷。”许明月腹诽一句，帮他关了窗。 　　随后，她四看一眼，只见起床后凌乱的被褥，书桌上关合的笔记本，整齐叠放于其上的工作材料，以及床边空空如也的垃圾桶。 　　这么一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又在房间里探究一番过后，许明月全无收获。硬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有椅子上那个衣架，孤零零的被扔在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既然找不到，也不强求，她很快放宽了心，走到阳台远眺。 　　相较于刚起床时，外界的光线要明亮许多，足以穿透晨雾。俯瞰楼下的小区，人影仅有蚂蚁大小，各自从不同的楼道口冒出来，向着出口方向汇聚而去。 　　对面楼的一个人吸引去了许明月的注意力。 　　那是个白发老太，样貌看不清晰，穿着花绿的厚衣裳，推着一辆小三轮从楼道出来。只见她动作娴熟地一抬腿，跨坐上了座椅，吭哧几声过后，颠颠着开向不远处的一排绿色垃圾桶。 　　她这是要做什么？ 　　许明月不由好奇，凝眸看去，又见老太下了车，走到垃圾桶边上，在里面挑挑拣拣，时而拿起什么看看，反身扔到到小三轮的车斗里。 　　在努力好一阵后，眼膜都泛起酸意，许明月终于看清了——那是塑料瓶与易拉罐。要不是阳光被瓶身折射，以及易拉罐落入车斗后弹跳几下，还真猜不出来是什么。 　　不难想到，这样做十有八九是为了售卖，总不能是收藏吧。许明月不知道具体的价格，想来也是费力不讨好，更妄提对面上百户所共用的垃圾桶究竟有多脏。 　　姜余曾提过类似的事，关于老一辈人那些古怪的习惯，诸如无甚必要的勤俭，在吃穿上过分苛待自己等等。 　　住在这样一个新式的小区，家里肯定是温饱不愁的，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这样做，大概是过往岁月影响还在，深植于心的习惯难以抹除。 　　随着见闻渐多，在许明月眼里，许多曾经难以理解的事慢慢有了解释。换句话来说，距离她彻底成为一个现代人越来越近。 　　看过一会，许明月料想姜余应该很快回来，于是回到屋里，才坐下，又想起刚看到的场景，心生一股搓洗双手的强烈念头，起身便往洗漱间噔噔噔地走去。 　　哗啦—— 　　清凉的水流汩汩而下，白嫩纤细的手指交错，每一平方厘米的肌肤都未放过，好生洗了个遍。 　　洗好双手后，许明月在毛巾上擦拭起来。 　　滴！滴！滴！ 　　身侧突兀响起一阵声响，又很快静默了下去，却是洗衣机工作结束，示意可以拿出衣物。 　　许明月本来未做多想，视线随意地投向那边，只是在某一刻，心中猛地一惊，上下眼睑蓦然睁开——对啊，我怎么把洗衣机给忘了！ 　　她紧接几步走过去，掀开洗衣机盖，看准其内的东西后，伸手探入其中，拎了出来。 　　感谢地心引力，将褶皱的地方逐一扯开，织物自由展落到下方，显出了它的原本模样。 　　一条平平无奇的四角裤衩。 　　…… 　　稍晚时候，姜余带着两人的早饭回家。 　　饭桌上，他把塑料袋解开，递给许明月一份，恰巧看见一只红彤彤的小手，不由疑惑道：“你的手怎么变这样了？” 　　“……” 　　许明月动作一顿，陷入沉默，一声不吭捏着包子啃了起来。 　　“女侠，你不会偷偷练了铁砂掌吧？”姜余感觉自己说了个好笑话，笑得脸皮打皱，哈哈乐个没完。 　　“吃你的。”许明月攥紧包子，又怕馅跑出来，只好松了手劲，“洗手搓红的，别问了。” 　　姜余听出了让他闭嘴的意思，讪讪收敛了些，嘴上咕哝道：“洗手就洗呗，那么用力，家里经常搞卫生，又不至于多脏……” 　　砰——！ 　　饭桌突然剧烈一震。 　　许明月拍案而起，双颊红若彤云，气急败坏道：“脏，很脏，特别特别脏！” 第88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瓷碗蛋花汤 　　姜余呆若木鸡，鼓着腮帮子，一时忘了吞咽。 　　不是，反应这么大的吗？ 　　许明月同样意识到了不妥之处，涌上脑门的热血转瞬冷却，浑身肌肉像是注了铅，一卡一卡地坐了下去。 　　“没，没什么……吃饭吧。”她声若蚊蝇地说，把脸埋在雪白的包子里，试图借此隐藏情绪。 　　如今物证俱获，事件逐渐还原了真相—— 　　早上某一个时刻，姜余起了床，中间卧室里的状况难以描述，但清楚的是，他随后去了洗漱间，从盒子里找出香皂，把裤衩搓洗了遍，随后又将其扔进了洗衣机。等待洗衣结束的过程中，他就杵在那思考人生。 　　接着才是自己登场的那一幕。 　　现在裤衩还在洗衣机里，对这件事装作不知情，省得面红耳赤，对二人都好。 　　于是，餐厅里忽的没了声，古怪的沉寂蔓延开来。 　　“我吃完了。”姜余拉开椅子，擦擦嘴，似是不经意地说：“我去晒个衣服。” 　　许明月分明感觉到脸颊上的血液加速流动了，只好垂下脑袋，小声说：“好。” 　　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希望自己变傻一点，不要好奇心太重，知道的东西太多，反倒闹得心绪不宁。 　　就像现在一样。 　　家里唯有阳台安装了晾衣架，既然要晒衣服，必然是要经过餐厅的。可是，姜余说完那句话后，再次从过道出现的时候，手上只有公文包和外套，那条裤衩不知去了何处。 　　许明月连忙转面朝着没人的方向，深呼吸一口，心中默念三遍我什么也不知道，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吃好了？我们一起下楼吧。”姜余立刻说，像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个话题，不留任何疑惑滋生的空隙。 　　“嗯。”许明月从沙发上起身。 　　趁着她收拾东西的工夫，姜余又寻了个话题：“现在烤鱼挺沉了，你天天背着它出门，会不会累？” 　　“还好。”许明月一咬牙，将沉甸甸的猫包几乎是扛在了背上。 　　怎么说呢……这个话题其实挑对了。 　　的确有点沉。 　　姜余看在眼里，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中。 　　从楼道出来，薄雾也已一扫而空，不留任何踪迹。长空寥廓，透亮的晨光铺洒下来，不似夏日的燥热，晒在皮肤上只有温和的暖意。如是种种，都预兆今天有一个好天气。 　　各藏心事的二人，默契牵上了手。 　　公交站台旁。 　　行将离别的时候，许明月低头看了看相扣的手，继而观察到了树影在地面流动，好似一只白瓷碗，里面盛了清澈的蛋花汤，被勺子轻轻搅动。 　　过一会儿，她听到侧旁传来问询声：“要不要买辆自行车，你平时家里书店来回跑，有自行车也方便——猫包的话，买个那种女式的自行车，放在车篮子里就行。” 　　姜余把公文包搁在长椅上，摩挲着下巴，显露思索神色。 　　“你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许明月问。 　　“对啊。” 　　“我说你怎么不找话题了呢……” 　　“什么？”姜余愣住。 　　“……没什么。” 　　许明月怀疑今天自己装傻次数太多，有弄假成真之嫌。她当机立断，跳过这个话头，续上先前的事说道：“但问题是我不会骑自行车，你总不能觉得以前在山上会有这个吧？” 　　“没有嘛？”姜余明知故问。 　　“你。”许明月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别扯这些，说正事。” 　　“那就练。” 　　“什么？” 　　“不会我来教你啊。”姜余挑挑眉毛，“自行车和游泳一样，都是学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技能，没什么难度。” 　　“忘说了，游泳我也不会。”许明月指出，“但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得上游泳技能的地方。” 　　姜余闻言不语，琢磨了一会，煞有其事地说：“其实还是有的。” 　　“我觉得你十有八九没安好心。”许明月冷眼看他。 　　“咳哼。”姜余清清嗓子，听到侧方传来公交车的声响，看了一眼，扭头道：“车来了，我准备去公司。” 　　“嗯。” 　　许明月应了声，稍作踌躇，踮起脚尖，搂上他的后脖颈，送上一个浅吻。片刻温存后，姜余作势要走，可那双手仍旧扣着没松开，一双清冷幽深的眸里映出他疑惑的面庞。 　　“游泳的事暂且不提，自行车的话……我会考虑考虑。”女孩眨了下眼，视线撇到一边，不咸不淡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姜余一时发愣。他分明感受到了，在这个瞬间，胸膛里那颗心脏用力跳动了两下。 　　…… 　　每年的这个时候，金黄秋叶飘落，街头巷角萧瑟渐生。 　　在某些人眼里，这或许是一种别样的美。你瞧，爱好悲剧的大有人在，支离破碎的东西总是这样，让人禁不住触景生情，只要撷取微不足道的片段，再添上自以为是的定义，就成了颇有自嘲意味的颓哀——我是多么渺小，四季轮转，岁月如故，迟早我也会像这落叶一样失去温度，冷漠地融入泥土。 　　可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事情要简单许多。 　　“哎呀——！” 　　书店门前，乍的响起一声气馁的长叹。 　　姜妈一手拄着塑料扫把，面对遍地的落叶，心生一股望洋兴叹的感觉。 　　随着这声叹息后继无力的没了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许明月噙着笑意，缓步走了过来。 　　“才过一个假期，就落了这么多叶子？” 　　“啊，闺女你来了。”姜妈两眼一亮，倾诉道：“秋天就是这样，没个先声的，隔夜就见到掉叶子，然后哗啦啦的往下泼，没半个月就全秃了，和你汪叔当年似的。” 　　许明月微微一愣，逐渐理解了姜妈的奇妙比喻。 　　“书店这个扫把太小了，年年我都说‘明年一定要记得买个大扫帚’，可年年都能忘，这记性是真不好使。” 　　姜妈又嘀咕一句，叶子的事也不管了，拎着扫把，带许明月进了书店。 　　一进门，许明月环顾四周，视线落在货架上，发现少了个东西。 　　“那个书签，您撤掉了？” 　　姜妈神色释然地点了点头，“别提了，那玩意压根没人买，好歹是把刚开始进的那批卖完了，以后就不进了。” 　　“还是没人买啊……”许明月眉头微蹙。 　　明明那款书签价格不贵，品质也不错，为什么会无人问津到这个地步？ 第89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白给书签 　　到隔间里走一圈，放回去扫把，又洗了个手，等姜妈回到柜台这头的时候，还见许明月杵在货架边上，凝眉作思考状。 　　“别琢磨了。”她劝说道，“做生意是这样，总有好卖的和不好卖的，就连书也分畅销和冷门。” 　　女孩睫毛扑簌簌抖了一下，投过来视线，那表情仿佛在说：还有呢？ 　　姜妈不吝赐教，拍了拍手，接着道：“赚钱的事，从来就不容易，还好相对于书店本身来说，这个货架只是小本经营，我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根据反响慢慢调整，揣摩顾客的想法，找到潜在规律。比方说，这个书签……” 　　对于一个没接受过相关教育的中年妇女来说，这些稍嫌啰嗦的话，都是她几十年光阴里积累下来的经验。要说是什么商界屠龙宝典，肯定过誉了，可要拿来教许明月，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人滔滔不绝地传授，另一人听得聚精会神。 　　不知何时起，这一幕在书店每天至少上演一回。中途有常来的老顾客进门，笑说一句老板娘又在给小老板娘上课了，引得三人皆是一笑。 　　许明月听得格外认真，讲课末了，指节抵住唇角，却是脑海中灵光乍现，有了一个主意。 　　“阿姨，我说一下我的想法，您听听看。”她斟酌了一小会，说道：“我想说的话里，主旨是‘感觉’二字。向往这家书店的人，大多是喜欢一种感觉，像是置身于书架间，在灯光下静心阅读——” 　　话音戛然而止。 　　“我同意。”姜妈点头称是。 　　“嗯，那我继续。”许明月浅浅一笑，指着隔间那边说：“之前您为了增加盈利手段，花钱引入一套咖啡设备，又特地学习冲泡技艺，到现在，咖啡所带来的收益不容小觑。” 　　“一边阅读，一边喝咖啡，两者的组合并没有给书店原有的感觉带来冲击，反而提升了看书的体验，因此顾客群体反响良好。” 　　“但是。” 　　她话锋一转，视线拉回近处。 　　霎时间，挂满各式商品的货架，汇聚了两道目光。 　　“相对于这家主打感觉的书店而言，这样一个货架，就像它漆刷的白色一样，是冰冷且不近人情的——你卖我买，明码标价，目的一眼望穿，毫不遮掩。” 　　“但是……这和买书不是一样吗，都是做生意啊。”姜妈忍不住道。 　　“当然不一样。”许明月轻轻摇头，漠然道：“在这家书店里，它显得很突兀。而且书签尤为如此，它价格便宜，质量不差，作为一款物美价廉的合格商品，最没有人情味。” 　　姜妈越听越不对味，等许明月说完，纳闷道：“可是总不能使劲打折扣，不赚利润吧？现在要是撤掉货架，又得亏一笔。” 　　“嘿嘿。”许明月仿若某人上身，笑出一抹憨态，眨眨眼说：“要不，咱们把书签白送得了？” 　　…… 　　下班，总是让人心生愉悦。 　　六点刚过，夏乔收拾好东西，和办公室的同事打了招呼，从教学楼出来。 　　一路朝着车棚走去，她的两条小腿像是绑了弹簧，不由自主地想要蹦跶。还好，她知道自己尚且身处学校，虽说暂未正式上课，也要恪守为人师的行为规范。 　　来到自行车旁，夏乔把教材备课本等放进车篮子，正忙着给自行车开锁，听闻旁边的车门被打开，继而又听到篮球被拍击在地面的砰砰声。 　　“快点，打球去！”另有一人在催促。 　　咔哒一声，锁开了。 　　夏乔推自行车往外走，甫一抬头，见到一颗被夕阳晕染成红棕色的大光头，不由愣了愣。 　　这位好像是毕业年级的老师……？ 　　于是，一道难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假如不打招呼，或许会被看作是没礼貌的表现，如此一来，以后碰上难免尴尬。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两人素不相识，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老师，既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任的是什么课，就这么凑上去说话，似乎有点厚脸皮的味道。 　　夏乔额冒冷汗，左支右绌，车轱辘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向前滚动。 　　“干嘛呢……”对面的汪叔心里打鼓。 　　他刚才和这姑娘一对上眼，还在寻思这人是谁呢，结果她就像是中了什么邪术，蜗牛似的往前挪。 　　怪吓人的。 　　“你，不对，您，您好。”姑娘终于出声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正此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小夏？” 　　夏乔浑身抖了一下，如同枯草被浇了水，活了。 　　“下班了是吧。”姜爸腋下夹着一颗篮球走过来，看了看俩人，目光落在满脸惊喜的姑娘身上，“这个月的月中，你是不是要去高一年级试讲？” 　　“对！”夏乔用力一点头。 　　“正常发挥就行……你准备挺充分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明白！” 　　姜爸扣了扣脑瓜子，感觉几句话交代完了，于是说：“行，那我有事去了，你回去吧。” 　　“好！再见！”夏乔精神气再度拔高。 　　二人告别过后，全程看戏的汪叔一肚子疑惑，回头望了眼，那姑娘正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步伐铿锵，跟走正步似的，小小的个子充满着力量。 　　啥玩意，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 　　在学校对面的路口，夏乔和许明月如约碰上。 　　她绘声绘色地分享起了先前的遭遇，说到兴奋的地方，两眼几近冒出泪花，只恨无法拍摄一部长达三小时的纪录片，以多角度叙事的方式，向他人倾情讲述当时那个浑身冒着光，及时出现，解救无助群众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姜爸。 　　许明月一脸茫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嗯嗯唔唔的胡乱敷衍。 　　“嗨呀——说得我都出汗了。”语毕，夏乔当真抹了一把汗下来，捏着领口往里鼓风。 　　“你这自行车怎么样？”许明月趁机岔开话题。 　　就怕这只是中场休息，等会要是又续上，唠叨那个偶像姜爸，耳朵真受不了。 　　“你也打算买一辆？”夏乔吃了一惊，又道：“琴城可不适合骑自行车哦，市区是丘陵地形，到处上坡下坡的，能把腿给蹬断。” 　　“就书店和家两头跑，仅限桃园西路这么个范围。”许明月补充道。 第90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床呢 　　“那就好说。”夏乔笑笑，朝着车把手轻轻一拍，道：“我这辆是刚来琴城那会买的，本来还想买电瓶车，后面觉得用起来太麻烦，而且学校和小区距离也不远，干脆就买了这么辆自行车——哦对，我说岔了，我和你说说这辆车。” 　　随后，她一五一十地细数了这辆女士自行车的优缺点，又给出不少建议，诸如车篮子的大小，座椅舒适度等等。 　　许明月本是随意挑的话题，没想到对方如此热情，详尽罗列了许多要点，大有一手包揽之势，不免心弦触动，浮起一丝笑意。 　　一路走来遇见的这些人，各有各的特点，又都有着温暖至极的内心。 　　当真是做梦也未曾奢望过的生活。 　　怀揣着这份感动，许明月在小区门口和夏乔别过，随后神情一凛，换成一张淡漠的面孔，只身杀进了菜市场。 　　这个点的摊子见不着什么鲜肉，其他的菜基本也是下午再进的，很快被饥肠辘辘的下班族席卷一空。不过家里不愁吃的，姜妈送来的肘子还剩一顿的量，绿菜同样囤了不少。 　　两个大紫茄子，几头蒜，还有生姜八角桂皮，从菜市场出来，晚饭的食材准备齐全，许明月历经一番拉扯，甚至还成功顺走两根葱。 　　拎着菜回到家中，刚洗好手准备切菜，她收到了来自姜余的消息。 　　“今天公司比较忙，等我回家会比较晚，大概九点以后……” 　　看到这里，她不满地哼一声，刚拔出的菜刀又被放了回去。 　　消息还有一部分，说是稍晚时候会有人把床垫送过来，提前约好了让人家放门口，等晚上他回来鼓捣。 　　因为国庆节放假而等待至今，对于属于自己的软床垫，许明月早已迫不及待，表示想让工作人员帮忙更换床垫。姜余果断否决，语气不容置喙，解释说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不能放陌生人进门。 　　嗯，很充分的理由。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一句满意的答复，好的坏的相互抵消，到放下手机时，许明月的心情还算美丽。 　　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消磨了一段时间，家门方向终于传来动静，她一激灵清醒过来，踮着脚摸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其中一人靠在墙上，公然在楼道里抽起了烟，另一人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正站在门前踌躇。 　　咚咚—— 　　他敲了敲门。 　　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答复。 　　大概是担心送错地方，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改敲为拍，一巴掌呼在门板上，又接连来了好几下，震得门对面的许明月心惊肉跳。 　　现在就是让她开门放人，她也不敢放。 　　三分钟过去，一门之隔的二人耐心消耗殆尽，先是对着床垫咔嚓拍了几张，又打了个电话出去，这才挨个乘上电梯，消失在许明月视野中。 　　即便如此，她还是瑟缩在屋里，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有些事还是要亲身体验一遭，才知道危险与否。 　　平时家里还有姜余，有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自然不觉得安全方面有什么问题。一旦独自在家，面对如此的一幕，她陡然意识到，自身已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 　　捱到天色已晚，楼道里漆黑不见五指，伴随一阵细微的响动，家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洁白灯光流溢而出。 　　许明月警惕地向外看去，继而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会，这才放心地打开门，开始着手把床垫搬进屋。 　　不做还不知道，难怪送床垫过来需要两个人，麻烦是真不少——重量沉，尺寸大，没人帮忙的情况下不方便搬运。费了不少功夫，终于把床垫抬进屋，许明月累到眼冒金星，完全没了其他心思，把它斜靠在鞋柜上便撒手不管，揉着胳膊进厨房做饭去了。 　　当然，这一番努力也不是全无用处，等姜余回到家时，刚一进门，不禁哎哟叫唤一声。 　　厨房里的馥郁香气漫了出来，如同指路明灯一般，他换好鞋便直奔过去，见到一道苗条的背影守在炉灶前。 　　“你一个人把这床垫抬进来了？” 　　“当然。”许明月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说等你晚上回来再鼓捣，我就放那没动，毕竟是你买的，我就给个面子，让你多少有点参与感。” 　　一边与人交谈，她揭开透明锅盖，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沸腾的汤汁所发出的咕噜声顿时拔高。 　　“这是昨天没吃完的肘子？”姜余问道。 　　“对。”许明月把一根筷子探入汤汁，随后含在嘴里，略作思考道：“味道……貌似有点淡了。” 　　姜余歪头瞅她，眼睛眨巴两下，笑道：“连你都说淡了，这一锅肘子还能吃？那不就跟用清水煮一样么？” 　　“你到底吃不吃？” 　　“吃。” 　　“那你说什么废话。”许明月瞪他一眼，朝厨房外头努努嘴，“没事别在这闲着，这锅肘子也快好了，你把做好的菜端出去。” 　　“好嘞！我来盛饭！”姜余爽快应下。 　　稍晚时候，二人解决好晚饭，在楼下走了一圈回来，姜余难得主动提议他先洗澡，于是等许明月洗完，已经是十一点多，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 　　浴室水雾氤氲，一时半会还未散开，两人各自坐在一张小板凳上。 　　许明月刚洗完不久，脸蛋红扑扑的，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由姜余帮忙吹头发。 　　“姜老师。” 　　“嗯哼。” 　　“等会帮我换床垫。” 　　“趁你洗澡那会我已经弄好了。” 　　“什么？”许明月微微一愣，“我都没主动说，你动作还挺勤快。” 　　沉默片刻，背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嗯”，显得有些突兀。 　　她莫名地心生一股怪异感，又觉得自己思虑过甚。 　　“还有个事，你买的这床垫尺寸是不是偏大？今天搬进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 　　此话结束，没人接她的话，唯有吹风机的嗡嗡声充斥在耳边。 　　“你怎么不说——” 　　“好了。”姜余生硬地打断，拔掉吹风机电源线，大步推门而出。 　　许明月回望过去，瞳孔猛地一缩，呆愣地坐在板凳上，潮湿的空气渐渐冷却，寒意从肌肤沁润到心底。 　　她的卧室门是打开的。 　　从这里看过去，视线畅通无阻，往日铺有垫子被褥的床，此刻分明只剩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我，我……我床呢？”她喃喃自语道。 第91章 第二百五十章 床 　　真的全没了。 　　站在如同被洗劫过的床边，许明月再次亲眼确认了一遍。 　　不论是床单，还是被褥，所有东西都没了踪影，枕头都没留一个，连睡床板的机会都不给，行事风格可谓狠绝。 　　在去找本案唯一嫌疑人对质之前，她没忘自己身上仅仅挂着一条摇摇欲坠的浴巾，值得庆幸的是，衣柜里的东西还在。 　　手指在衣物间拂过，又屡次三番停顿住。 　　无数念头止不住地翻腾，搅乱了理智，让她的目光涣散，无心思考其他。 　　明明之前还犹犹豫豫的……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没有忸怩，没有拐弯抹角，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行为简单粗暴，让人一眼就能知道想法如何，处处显露着陌生的直白。 　　动作迟缓地换好衣服后，她挪步来到房门口。 　　对面的卧室大方敞开着，像是在对着这个无床可睡的人说：客官，里边请。 　　在许明月眼里，这扇门的框架一点点扭曲，变了形，又生长出两排锋利无比的尖牙，只要有人迈入其内，便会猛地闭合，用力嚼咽，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正当她踌躇不前的时候，伴随拖鞋曳地的声响，一道高大身影从“大嘴”的深处踏步而来，停在几米外的过道另一侧。 　　他甚至不敢对视上来，而是撇脸看着旁边，一手挠着后脑勺，另一手无所适从地上下摸索——哪怕是这份不安，都有可能是一份错觉，又或者说……引诱手段？ 　　许明月退后一步，双手抱胸，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你和我说换床垫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这件事。”他支支吾吾地说。 　　开篇就坦白一切的由来，起码态度还是较为端正的。许明月内心的忐忑减弱了些，蹙起的眉舒缓开来，静待后文。 　　“如你所见，我没和你商量，也没打算和你商量，自作主张地做了这些。那个新床垫，尺寸是按照我的床来的，你的床垫和枕头被子那些都在我的房间……” 　　姜余试图用手挡住发烫的脸颊，又意识到耳朵也是个破绽，面对如此顾此失彼的局面，他索性来了个掩耳盗铃，一手遮在眉弓上，短暂舍弃了视觉。 　　相比接下来要说的，前面这些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铺垫，他竭力鼓起勇气，逐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够和你更亲密一点。” 　　即使早有预料，许明月还是有些受不住，防线顷刻间被击溃，捂着脸说：“你都不告诉我，我没有一丁点的心理准备。” 　　“你和我说过，我可以偶尔不那么温柔一次，这是你的原话。” 　　“什么——” 　　她惊愕一瞬，往昔记忆浮现，转眼堵住了嗓子眼。 　　完蛋，还真确有其事，不是瞎编的。 　　“我想知道你……你今晚的……”她吞咽了一下，咬着唇垂下脑袋，细声说：“你到底计划到了哪一步……” 　　“睡在一起。”姜余即答。 　　“仅此而已？”许明月下意识问，又慌里慌张捂住嘴，闷闷地说：“假如只是睡在一起，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可以接受，嗯，可以接受。” 　　她越说越没底气，偷偷看了眼对面，撞上一道炽热的视线，当即意识到事情败露，连忙低头看地板，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那咱们现在就把你那些东西搬过去？”姜余欣喜提议。 　　“不早了，先睡觉吧。”许明月埋头往前走了两步，行将擦肩而过时，陡然放缓了步子，“明天我自己来。” 　　果然如姜余所说，两张床垫赫然靠墙摆在屋里，其余床单被褥那些并未见到，大概是被塞进了柜子。房间其余摆设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杂物被收拾归纳在各自地方，书桌上的文件同样叠放整齐。 　　柔和的光线铺洒下来，夜色被阻隔在外，室内格外舒缓宁神。 　　许明月扫视一圈，在床上瞥见一个眼熟的枕头，猛然记起羊入虎口的事实，禁不住心脏怦怦跳动。 　　她费了些功夫才转过身，见到姜余喜形于色，开口道：“这有两个枕头，你要睡哪边？” 　　“你旁边。” 　　“啊？” 　　姜余回过神，略一思考，说道：“就睡自己原来的枕头吧。” 　　“也好。”许明月顾自走到床边，先是用手按压两下，继而坐在床沿，好生感受了番新床垫的柔软程度，肯定地说：“睡这个床上面肯定很舒服。” 　　“毕竟也是花了钱的。” 　　“多少钱？” 　　姜余闭上了嘴，挨着许明月坐下，偏头看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目的达到了，花再多也值得。 　　平时这个点，一贯是用来睡前闲聊的时间，今天被一言不发的沉默填补上了。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时而瞟一眼对方，坚持不了两秒，怯怯地收回视线。 　　强撑到现在，气势衰落到谷底，姜余终究是恢复了本性，忍不住暗自琢磨，这样不留选择余地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对方。 　　他想要观察表情，窥探真心，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于是从脚底开始小心打量—— 　　女孩的足尖只能勉强够到地面，睡裙似乎不太合身，白皙光滑的小腿露了半截，往上看去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双手攥紧，把裙子提了上去。 　　视线刚触及到腰部，还未进一步向上，清亮悦耳的嗓音响起。 　　“我不反感。” 　　姜余怔怔抬起头。 　　“即便你事先没有通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许明月笑了笑，认真地说：“但我不反感，因为我也在等，等你什么时候开口。” 　　“所以我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姜余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白担心了。 　　“方式从来都不重要。” 　　“假如……我同意放你走呢？” 　　许明月哼哼一笑，抬眸凝视着姜余，随后冷不防地伸出双手，从后环抱住他的脖子，拽着他一同倒在床上。 　　一阵扑腾过后，两人齐齐陷了下去。 　　她兀自搂着，没松开手，凑近了过去，轻轻咬耳道：“傻子，从你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起，不论你采取什么手段，逼着我也好，哄着我也好，都会得尝所愿。” 第92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梦见（3k） 　　若以总结规律为目的，冷静审视许明月每一次入睡的经历，可以得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结论：此人的梦境与陌生感相伴相随，常出没于不同于昨日的床榻上。 　　今夜，她做了一场诡谲而滚烫的梦。 　　——第一幕，鲸鱼—— 　　漆黑静默的未旦。 　　大海中央，孤悬于地平线上方、被云层半掩的月亮，是此处唯一的光源。 　　这里距离陆地太远，飞鸟不及。藏于幽深水下的鲸，攒够了疲惫与厌倦，决定结束漫无止境的游荡。 　　出于好奇心，它抛下杂念，决定上浮一探究竟。 　　荡漾的月光指引着方向，随着尾鳍不断摆动，距离水面越来越近，它没有放缓速度，反而再三鼓劲。 　　触及水面的那一瞬，这头来自深海的庞然大物，感受到了一抹异样。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 　　海水温柔地松开了手，任由离去，在水下积蓄的所有力量，将它推向另一端。疲倦的鲸，在半空舒展身体，数不胜数的水滴，随它洒满了天空，在月光下晶莹闪烁，又纷纷落下。 　　下一刻，海面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从未见识过这一切的鲸，自在地浮沉着，稍作休整后，在新鲜感的驱使下游向远方。 　　——第二幕，坠落—— 　　黎明破晓时分。 　　失去方向的游轮，满载一船灯火通明的喧嚣，破开未知的海浪。 　　着一袭素白衣裳的女孩，穿过热闹的船舱，孤身来到船舷，俯身望着平静的海面，微风拂过，绸缎般的乌发飘散。 　　她听闻，海里是另一方世界，可向下看了许久，也未能多了解一分。 　　大概得要跳下去才知道。 　　这个念头甫一萌发，就在心头生了根。与此同时，她深知这条路绝无回头的可能，是葬身于大海，落得一个凄凉结局，还是如愿抵达，亲身证实传言，一切都不可知。 　　怀着好奇，她握着金属扶手，附耳倾听。 　　哗啦—— 　　海水声一如既往，莫要说清晰的话语，哪怕是暧昧不明的呢喃都无。 　　正当她心中犹豫占据了上风，决意返回船舱的时候，啪嗒一声，雨水砸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下雨了？ 　　只是片刻的错愕，一场始料未及的骤雨，转眼倾盆而下。 　　天色蓦然阴沉，层层乌云堆叠，彼此合拢，光线猛地变弱，继而完全消弭。 　　女孩怔怔松开扶手，倒退几步，刚要往回逃去，海浪冲击在船侧，掀起剧烈的摇晃，让她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紧接着，躁狂的海风淹没了甲板，处处都是雪白的泡沫，她试着站起身，又一个趔趄滑落到边缘。 　　“等等……这样的话……！” 　　短短几秒的慌乱过后，在她惊愕茫然的视线中，舷侧变得越来越高，先是后背感到一瞬的冰凉，随后便坠入了刺骨的海水当中。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将她卷到不知何处，她很快放弃了返回船上的念头，转而心存侥幸地向上游去，昂着头探出水面，张大嘴巴往里吸气。 　　咸苦的味道充斥在唇齿间，饶是如此，她宁愿将海水咽下，也不想错过任何一次呼吸的机会。 　　坚持一小段时间后，小腿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让她惊慌地发出尖叫，努力挥舞双臂，如此挣扎两下，无声没入水中。 　　仅存的希望已然彻底破灭，她望着渐远的水面，浑浑噩噩地朝着更深处沉落。 　　随着下落的过程，海水不断挤压着胸膛，女孩忍耐着浑身的疼痛，艰难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她清楚地感受到，下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正从四周向上蔓延，一点点吞没光亮。 　　坚持住……坚持住…… 　　女孩紧咬着牙关，想要守住最后一点清醒。 　　但这终究只是徒劳，随着渐渐失去了力道，气泡从口腔中翻涌出来，呼吸变得破碎，肺部立刻被绝望灌满。 　　她像是被卷走了最后的信念，痛苦无助地阖上了眼。 　　意识迷离之际，在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低沉而空灵的呜咽声…… 　　——第三幕，逆光—— 　　再一次睁开眼时，女孩正趴在一块温暖的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铺洒散开。 　　她用力咳了几下，缓缓支起身打量四周，海平面方向的橙红宛若凝固成实质，每一片云都沾染上类似的颜色，海风裹挟着充足的暖意，在脸畔吹扫而过。 　　愣神好一会，她猛地意识到，下方地面的古怪之处——这片黑而富有纹理的“地面”，有着异于常识的温热感。 　　难道是被太阳给晒的？ 　　这个念头存续了不过半秒，脚下的“地面”慢慢拱起，噗呲一声过后，一道白花花的水柱冲天而起，彻底抹消了她的理智。 　　这是一头巨鲸。 　　女孩脱力一般地跪坐在地，过了半晌，痴痴地说：“难道……是你救了我……？” 　　鲸不说话，对此报以沉默。 　　“谢谢你。”女孩抚摸着它，指腹感受着有如磨砂一般粗糙的纹理。 　　海浪在鲸的两侧翻涌，掀起浪花，又逐渐淡出视线，一人一鲸朝着日光的反方向，逆光而行。 　　——第四幕，破裂—— 　　这片海格外平静，了无波澜。 　　来自深海的鲸，与不慎落水的女孩一路相伴，轻轻划破海面，遨游许久，直至月夜悄然降临。 　　“我们好像早就认识，对吗？”女孩说。 　　月亮似有古怪，像是越来越近了，她目视前方，猜测这趟温暖的旅途即将抵达终点。 　　话音刚落，她站了起来，听到一声咔嚓的轻响，便见鲸的表皮绽开一条缝，如同破碎的瓷器，很快蔓延到视线所及的每一处。 　　女孩惊慌失措，连忙俯身下去，指尖还未触及到，碎片一片片剥离，沉入海中。 　　与此相随，她周身的温热感愈发明显。 　　“我就说了一句话，这是怎么了？”她急忙询问道。 　　下一刻，高亢洪亮的鸣叫陡然响起，鲸第一次对她作出反应。不等女孩说出下一句，她听到了细微的咔嚓声，这次不是鲸的缘故，而是她自己的手臂所发出。 　　月亮又大了一圈。 　　——终幕，梦醒—— 　　鲸执着地前进着，在它身上碎片脱落的地方，赫然现出其中巨大的空腔。 　　女孩挑了块靠近海水的地方坐下，她的小拇指也已缺了一块，不过其中并非空心，而是另一片肌肤，更像某种蜕皮，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这头鲸鱼身上的温度，以及莫名的熟悉感，构建出一个温暖的茧房，女孩毫无根据地选择相信，哪怕这一切稍显怪异。 　　“我明白了，你是要带我去月亮那儿，那里有什么？”她顾自言语一句，见鲸身上又剥落一块，不由打趣道：“你慢点，要是全掉光就坏了。” 　　宛若一艘溶于水的大船，可供站立的地方正在不断变少，即便如此，鲸的速度不减分毫，兀自维持着沉默。 　　女孩习惯了沉默，下定决心不再分心去管这些，遂平躺下去，伴着海浪声，以欣赏的目光打量起了这片夜空。 　　好像有人和她说过，星星就像礼物一样，是谁说的来着…… 　　起初，她觉得星星过于稀疏，有些无趣，心里嘀咕：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一转眼，视线中突兀地冒出了几颗星。 　　“什么情况？”女孩愣住。 　　她揉了揉眼，再次将视线投向夜空，心中默念流星二字。 　　突然，一道无比璀璨的光带出现在左侧，从黑夜中央穿过，匀速划向右侧，又不断有亮黄、蓝白各色的绚烂光粒落在后方，逶迤分开，好似一束从天而降、遗落人间的麦穗。 　　女孩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待这瑰琦怪诞的一幕隐没于夜色，坐起身四看一眼，喃喃自语：“所以，我是在做梦啊……” 　　她低头朝着鲸说：“等我梦醒，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鲸不说话。 　　这如同以往的无言，以及注定分离的结局，让她心生难言的惆怅，连带着这梦境也变得索然。 　　余下的时光里，支撑着她继续的唯有那轮月亮。 　　最后，鲸逐渐放缓速度，停在月亮的前方，它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海水渗入其中。 　　一轮鹅黄的月亮，孤零零地直插在海面，四周风平浪静，映出清晰月影。 　　女孩向前一步，刚要触及月面，又缩回手，对着鲸说：“虽然这是梦，但还是谢谢你帮了我。” 　　直至她迈入月亮，鲸始终未曾言语。 　　谢幕前夕，她发觉皮肤上的皲裂正在迅速延伸，酥麻感从唇部开始，传递到四肢的末端。 　　如镜的海面，倒映出她与鲸的真实模样，一闪而过，消失在梦境尽头。 　　…… 　　…… 　　…… 　　许明月醒了。 　　天刚亮，室内光线熹微，她在过分热乎的被子里动弹两下，碰到另一条腿，顿时浑身一僵。 　　噢对，现在是睡一张床了。 　　她本不想叨扰对方的好梦，奈何刚那两下已是造成恶果，面对睡眼惺忪的姜余，她红着脸埋进被子，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一只大手覆在后脖颈上，轻轻抚过，接着便听他说：“睡觉不安分，半夜还得让我给你盖被子。” 　　许明月侧过脸，义正言辞地说：“不能怪我，都是因为一个梦。” 　　“嗯。”姜余应了声，将她揽进怀里，额头抵着额头，闭着眼问：“是好梦吗？” 　　“……算是？” 　　“噢，关于我的？” 　　“对，但也不完全对。”许明月想了想，纠正道：“应该说，是关于我们的。” 　　“现在还早，要和我说说吗？”姜余像是又快睡着了。 　　许明月不满足于简单的拥抱，双手搂住他的脑袋，感受那有些扎手的硬头发，心绪渐渐沉下，柔声说：“从前，有一头特别傻的鲸鱼……” 第93章 请假一天 　　请个小假。 　　最近半个月状态不太好。写这本书的同时，我一直在看书充电、尝试不同的写法，但写作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没有清晰的好坏，所以偶尔会自我怀疑与迷茫……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陷入了某种误区，以致于码字越来越慢，越来越疲惫。 　　从前不是这样的。 　　对于《师姐》这本书，我不奢求成绩，只希望能够好好写完，自身有所提高。换句话说，我不想敷衍更新。 　　稍稍放缓步子，休整一下，明天再见。 第94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刺激疗法 　　十月十五号，许明月感冒了。 　　一开始姜余还没意识到这回事，直到吃早饭的时候，被桌对面接连的三个喷嚏勾起了疑心。许明月有心掩饰，借口说是阳光的缘故，可惜身体不争气，一行鼻涕转眼出卖了她。 　　自从来到这里，她还是头一遭生病。 　　姜余表现得异常冷静，他先是询问了具体症状，随后回到卧室，从衣柜拿了件外套让披上，接着打开家里窗户通风透气，又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忙前忙后好一阵，许明月病恹恹的，浑身乏力，索性任由他摆布。趁着测体温的时候，她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脸色，小声问道：“公司那边，你已经请假了？” 　　“时间到了。” 　　“现在走？” 　　“我是说体温计可以拿出来了。” 　　“噢噢……给你。” 　　姜余捏着体温计两头，在阳光下一点点转动，终于在刻度为三十七的地方找到了红色液柱的末端。 　　“三十七点零……零五度。”他甚至往后估了一位数。 　　“那，那就是没事咯？”许明月不确定地问。 　　“没什么问题，就算有误差，顶多也就低烧。”姜余甩了甩体温计，漫不经心地说：“我妈书店那边你也不用去了，我刚给她发了消息，暂时就在家歇着吧。” 　　说完，他从卧室拿来笔记本，尔后回到阳台，一面守着许明月，陪她晒太阳，一面与同事联系，尽量处理工作事务。 　　对于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许明月禁不住心虚，多少是理解了当初他那句“女侠，你要不揍我一顿吧”，如今回想起来，颇为感同身受。 　　感冒这事，她得担负全责。 　　这些年过来，她始终是一个人睡觉，现在突然多了个人，兼之还是个不间断产热的家伙，自然是一时无法适应，睡着之后总是辗转反侧，又是踢被子，又是踹人的。近日来，她不过多做两个梦的事，姜余可就难受了，半夜盖被子不说，居然还得挨揍，睡眠质量肉眼可见的下降。 　　哪怕是阳台这么个光线充足的地方，许明月仍旧能够看到他脸上的黑眼圈，心中难免有些自责，捧着水杯的双手暗暗使劲。 　　这时，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停下，姜余冷不防地开口道：“你听说过刺激疗法吗？” 　　“什么……没有。”许明月恍惚一瞬，方才答道。 　　“就是说，假如你难以接受某些事物，或是想要自身发生改变，在遭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适当强迫自己，主动并且频繁地做出实质性的行动。” 　　姜余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他望着天空，思忖一会，问道：“你最近睡不踏实，是因为我俩睡在一张床，又挨得比较近吗？” 　　“……也许吧。”许明月避开他的视线，抠弄水杯上的花纹，可惜某人不时帮她修剪指甲，破坏力有限。 　　从她的语气中，姜余听出来几分言不由衷，紧接着又问：“你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唔，不知道。” 　　“是想要分床睡吗？” 　　“不是。”许明月立刻否定。 　　“那就继续睡一块，坚持不懈，维持既定方针，迟早有一天你会习惯。”姜余松了口气，给出他的答案。 　　听到这话，许明月有些闷闷不乐，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说道：“不是讨厌一起睡，也不是不想克服，只是我会害得你没法睡好觉。那个黑眼圈，你不可能没发现，就这么去公司，指不定人家觉得我欺负你，不让你睡觉怎么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姜余笑着反问她，转而认真地说：“我不打算分床睡，而且，我也不会再让你感冒了。” 　　许明月朝另一头翻了个白眼。 　　还鱼之乐呢……乐乐乐，乐个屁，傻不愣登的，净是些歪理邪说。 　　她腹诽几句，故意用力哼了一声，看见他还在眼巴巴地等待回复，忍不住笑道：“行了，行了，我就听你的——要是我这感冒症状没加重，你下午还是去一趟公司吧，中午我来做饭，好好犒劳你一顿。” 　　“不行，你是病号，痊愈之前不能沾水。” 　　“……哎呀，你好烦人。” 　　生病的事很快告一段落。 　　来到中午，许明月面色好了许多，姜余刚开始还不信，经她好声好气一顿劝，加上公司那边的确有事，一直在催他赶紧过去，软硬兼施之下，最终还是离家上班去了。 　　前一刻还是闹哄哄的家，转眼变得冷清乏味。 　　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将她封锁在家，连前去书店帮忙的心思都不得不断绝。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下意识地去找些事做。 　　她找出与秋姨来往的那些信件，按照时间顺序，摊开放在床上，以最笨的办法将它们记录成电子形式——手机拍照。 　　最后一沓相片，是不久前寄来的。画面中，常有一道人影，或远或近，有时是背影，有时是侧面，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认得是位五十来岁的妇女，大概是秋姨的旅伴。 　　再次从头阅览一遍，许明月蓦然发现，如今的相片，不复当初的冷漠疏离，隐晦地透露着拍摄那一刻的情绪与感悟。 　　这也许是一个好征兆。她心想。 　　放下这些相片后，她将手机里保存的照片整理了番。 　　从学会拍照到如今，手机里存有接近两千张照片。这些照片零散记录了一段全新的人生，其中多是风景与人像，前者各自不同，后者出奇统一。 　　知名不具的某人，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试图空手拉下书店的卷帘门的背影、站在阳台哼哼哧哧地扭臀热身、奇奇怪怪的睡觉姿势，以及认真工作时，有那么一点点帅的侧脸…… 　　逐个停顿，看过，双指放大，因找到曾未发觉的小细节而欣喜，她忽然明白了这些照片的价值所在—— 　　美好的瞬间被无限延伸，直到未来的某一刻，让那个驻足原地的自己一点点回味。 　　大概是心有灵犀，正当她翻阅照片的时候，姜余打了电话过来。 　　“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下午好点了吗？” 　　“嗯。” 　　“没有头晕了吧？” 　　“嗯。” 　　不论对方在说什么，许明月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机械地回答。 　　刚才还在心心念念的人，当他熟悉的声音传播到耳际，每一次音调的起伏，都拆解成了最基本的情绪，听来听去，都是满满的关心与喜欢。 　　她莫名轻轻一笑，面色似醉非醉。 　　“……你笑什么？”对面愣了愣，语气泛着酸地说：“我妈和小姨要来探望你，你就这么开心？” 　　“哈？” 　　许明月猛地坐起身，伸手感受了下乱糟糟的头发，“我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第95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探病 　　说是都要来探病，二人并非同时抵达。挂断电话后，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吴亚楠率先赶到。 　　此人前天刚结束蜜月，从地球的另一端飞回琴城。 　　最近两天，她的生活极为规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家里吃喝拉撒，专心倒时差，经常凌晨三四点还在发朋友圈，哭着嚎着，说死活睡不着，我太难了云云…… 　　刚见面，她寒暄两句，见许明月没什么大碍，随即瘫坐在沙发上，仰面盯着天花板发呆，宛若灵魂出了窍。 　　“你要是感觉累的话，要不稍微睡会？”许明月忧心忡忡地提议道。 　　平时活力四射，走路带风的小姨，很少见她这样。 　　“没事，不用。”吴亚楠摇摇头，“我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作息太怪，刚睡醒不久，脑子有点懵。” 　　于是，等到姜妈赶来的时候，坐到客厅左右瞅瞅，不禁有些纳闷。 　　特地赶过来一趟，探望对象面色无恙，反倒是自己那个亲妹妹，蜷缩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闺女。”她拧着眉毛，问道：“自打刚来那会，她就一直这样？” 　　“……嗯。”许明月老实答道，还是做不到明目张胆地撒谎。 　　姜妈闻言斜睨一眼，朝吴亚楠冷笑一声，发现对方毫无反应，感觉扫兴，瘪了一下嘴，“过来路上，我买了蜂蜜水这些的，你在这歇着，我去给你泡一杯。” 　　哗啦啦一声，她提着塑料袋起身，直奔厨房方向。 　　“姐，我也要。”吴亚楠举手。 　　走到半路的姜妈身子一顿，原地站了一会，欲言又止，随后默默走进厨房。 　　不一会，吴亚楠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激灵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脸，“是她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我耳朵出了问题，我刚居然没挨骂？” 　　许明月笑了笑，未作言语。 　　婚礼那天，因为一番脱离计划的肺腑之言，致辞环节被迫潦草收场。作为当事人的姜妈与小姨，在那天过后，的确是忸怩了一段时间，在那几天，家族群都没人说话。 　　后来有一天，小姨分享了一张沙滩捡贝壳的照片，姜余问了嘴能不能炒菜吃，被众人一顿奚落嘲笑，姜妈淡淡说了句注意防晒，此话一出，态度已是相当明朗，二人关系很快恢复如初——也可能与此前略有不同。 　　在这个过程中，感情是否有所变化？大概是有的，可是亲情向来是最含蓄、最细腻的情感，如同石缝里不起眼的小花，从不过分强调自身的存在，难以觉察。 　　几分钟后，姜妈端着两碗蜂蜜水，回到客厅坐下。 　　“没找到杯子，我直接找了俩碗，可能还有点热，注意点，慢慢喝。” 　　许明月颔首称谢，捧在手心，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起来。吴亚楠接过另一只碗，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却始终不下嘴。 　　“有一股花的香气，闻起来不错。”她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老老实实喝你的，行不？”姜妈拿眼瞪她。 　　“我这是想要用心品鉴，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吴亚楠闭着眼，又闻了一圈，赏茶似的，装得还挺有那么回事。 　　“你到底喝不喝？” 　　“喝就喝，凶个什么劲嘛，蜂蜜水都不甜了——” 　　吴亚楠满肚子幽怨，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挨近了碗沿，用嘴一吸溜…… 　　“——哎哟！” 　　…… 　　下午六点，两人准备离开，许明月在门口送客。 　　“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在家待着，书店那边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不用担心。”姜妈再次叮嘱道。 　　许明月朝她笑笑，转而看向一旁，眼见吴亚楠嘴唇红肿，正拿着镜子照，安慰道：“小姨，没什么大事，很快就消下去了。” 　　过去一个小时里，类似的话吴亚楠已经听了许多遍，仍旧忍不住叹气，“早知道就不贪嘴了，我真傻，真的……” 　　“知道就好。”姜妈哼了声。 　　吴亚楠反驳不能，感觉自己委屈极了。 　　直到上电梯时，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两扇门逐渐朝中合拢，楼道归于寂静无声。 　　许明月没急着返回家中，她本打算送二人到小区门口，再要么楼下也行，结果被拦在家里不准出去，只好注视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亲眼看着它一点点变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电梯开始下行的那一瞬间，说话声陡然消失，两人几乎同时变了一副表情。 　　“刚才上厕所那会，你到底看到了没？”姜妈眉毛一挑，神秘兮兮地问。 　　“当然。明月那屋都空了，现在就剩一张床板。” 　　“真的假的？” 　　“我保证。” 　　吴亚楠拍拍胸脯，手指竖起，朝着楼上，信誓旦旦地说：“姜余谈恋爱那个任督二脉，可是由我前些日子亲手打通的，我俩师徒一脉相承，哪有失败的道理！” 　　姜妈心中偷乐一会，斜睨了眼，皱眉道：“叫你喝慢点……这大舌头，泡发了似的，话都说不明白。” 　　“这能怪我吗，我哪知道会那么烫！”吴亚楠气得跺脚。 　　电梯微微晃荡了一下，轿厢里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嫌命长？” 　　“姐我错了。” 　　…… 　　…… 　　…… 　　隔周的星期一，许明月身上的感冒症状彻底消失。 　　为了让病好得快点，她这几天活得像个尼姑，喝粥吃面，少盐少油，三餐滋味寡淡得很，现今终于熬到头，对自己借口说：男朋友上班辛苦，得吃点好的。 　　姜余本想再观察两天，等他回到家之后，面对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意识到木已成舟，只好接受现实。 　　晚饭过后，两人从家中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许明月的身边多了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是在一个星期前，离家不远的一家专营店买的，网购的护具的物流比较慢，直到前两天才到。感冒才刚好，她就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老城区这边有条河——其实也就这么一条——从小区走出去，半小时能到，沿河有观光走廊，在那练习骑行正合适。 　　膝肘包了个妥当，头盔也戴上，许明月全副武装，推着一辆女式自行车，与他暂且散步消食着。 　　屡次见到路人的视线往这头瞟，她总感觉有哪不对，狐疑地瞅着姜余，问道：“你实话实说，我现在这个造型是不是很怪？” 第96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溯流逆上 　　“安全第一，理所应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姜余答说。 　　“可是。”许明月还是有些不自在，嗫嚅道：“平时我见别人骑自行车，也不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姜余环顾四周人群，视线落在女孩脸上，停顿片刻，笑道：“那是因为你太漂亮。” 　　“……” 　　许明月怔了一瞬，别过脸，安静推着自行车，不说话了。 　　类似的话，小姨说过，小夏老师同样说过，生活里遇见的那些陌生人，时而也会给她这般反馈。唯独姜余，作为朝夕相伴的那个人，他甚少提及与外貌相关的话题。 　　但他应该是满意的，她心想，以日常生活中的表现来看，这样一个恨不得无时无刻黏着自己的人，到底有多喜欢，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 　　沿着桃园西路走上十分钟，随着姜余的步伐，一齐拐进街边小巷。 　　这里楼房间距很小，夜空被切割成规整的几何形状，偶尔可闻叽叽喳喳的禽鸟鸣啼。一群小孩聚在水泥墩子边玩闹，嘻嘻哈哈的喧闹声，混着隔墙电视机的声响，倾灌在小巷的每一处。玻璃碴子交错的围墙上，路过一大一小两只猫，与许明月二人逆向而行，互不打扰。 　　二十分钟后，告别弯弯绕绕的窄巷，视野豁然开朗。 　　漆黑的穹顶下，河面开阔，两岸被灯光点亮，夜风吹拂而过，草坪上的柳树轻轻摇晃。 　　正当许明月不知往哪个方向走，踌躇不前的时候，姜余顾自小跑到前面，停在树下，抬手折下一根细柳。 　　“好你个小伙子，破坏公共财物是吧？”许明月从容跟上。 　　“阿sir，我也有苦衷。”姜余转过身，瞬间入戏，挤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女朋友小胳膊小腿，细皮嫩肉的，万一被蚊子叮出包，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行，罚款五百。”许警官冷酷无情。 　　“好嘞。”姜余掏出手机，觍着脸凑上来，“请问一下，支付宝还是微信？” 　　“不是……你这就认错了？”许明月震惊。 　　“哎呀，这风真舒服。”姜余当即转移话题，挥着手里的柳条，往前迈步，“走，去河边教你骑车。” 　　沿河两岸的观光走廊，一路延伸到市区，拢共建了好几公里，专门供人夜间散步消遣。虽说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过这里地方宽敞，避开行人之余，练个自行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头一次接触自行车，许明月表现得很谨慎，哪怕是初步的上车动作，也要隔空比划好几次，这才愿意亲自尝试。 　　上车后，她陡然发现，坐垫与地面不可兼得，只要坐上来，双脚便够不着地。 　　“这车怎么，这么，啊，啊，晃——！” 　　失去重心的她，连带着声音都飘了，好在姜余早有预料，一手制住不安分的车把手，另一手越过她的后背，擓在腰上。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 　　“那个……你能不能换个部位？” 　　“咋了？”姜余未察觉到异样，疑惑道：“这里最顺手啊。” 　　许明月强忍心中古怪感受，言简意赅地说：“但我很痒。” 　　“噢，那行。” 　　随后，两人挨着护栏，手把手教导，边学习边实践。 　　刚一开始，许明月心里没底，只能由着姜余往前推，也许是有他作陪，渐渐胆子肥了，她也试探性地蹬了起来。 　　“你要不撒手吧？”她壮着胆说，“我感觉自己可以试试了。” 　　“不行，你现在熟练度还不够。”姜余果断拒绝。 　　虽说她身上有护具，脚下也是长木条的而非水泥，但要真摔了，哪怕没伤着，只是磕一下，他也得心疼半天。 　　许明月闻言抿起嘴，佯装不满道：“我说过，我是天才来的，你怎么还不信我？” 　　“那也不至于半个小时就学会吧？”姜余一脸不相信。 　　“怎么就不至于了？”她立刻反问。 　　“至少也得——” 　　“停停停。”许明月喊住他。 　　姜余说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见她腰背挺直，坐了起来，迎着夜风晃了晃脑袋，随后转头看过来，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充沛的自信。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要是天才能够以常理度之，那还是天才吗？” 　　姜余目光微颤，嘴皮翕动几下，始终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到最后默默松开手的时候，他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受了哪句话的触动，才会如此放心地交由对方，让这个不久之前还险些摔倒的女孩掌控一切。 　　在他的视线里，许明月脚踩地面，深吸口气，随后收起腿，骑着自行车往前去了几米。 　　“小心点！”他喊叫一声。 　　就在刚才，人和车往左猛地侧倾，好在反应迅速，很快便调整回来。 　　“放心吧~” 　　女孩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自行车的吱呀声逐渐远去，淹没于人群的嘈杂与河水声中。 　　姜余想要追过去，走了两步，又渐渐放缓了步子，悬着的那颗心无声落地。 　　不知何时起，他的耳边少了许多问题—— 　　被呵护在掌心的她，不会再问书上的问题，不会指着空调说里面有没有冰块，不会在结账的时候扫错二维码。 　　当初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事小心的许明月，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接纳了这个复杂难懂的现代社会，甚至有了属于她自己的经济来源。假如现在让她独自生活，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困难。 　　她真的很聪明。 　　姜余再次意识到这一个事实。 　　念头至此，他又忍不住明朗一笑，迈步往前走的同时，在心底纠正上一句话：应该说，我的女朋友真的很聪明。 　　路的前方，许明月的背影愈发的远了，行将被层层人影掩蔽，姜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没敢再耽搁，加紧步子往前追。 　　咚咚咚—— 　　脚底的木板被踩踏而过，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伴随步伐不断加快，如同放开了所有拘束，自由畅快的鼓点。 　　咚咚咚—— 　　与此同时，他好像听到了胸膛里的心跳声，又好像看到了远处，那个停在柳树下，往回望的女孩。 　　不论是人群，河水，还是纷杂的念头，统统被抛在身后，宛若独身溯流逆上。 第97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醉酒 　　先是几片乌云，月色变得晦暗，约莫半小时后，琴城迎来一场迷蒙细雨。 　　林倩仓促出门的时候，已是临近午夜，她见路灯下断续的雨丝，犹豫片刻，冒着雨一路小跑来到车边。 　　上车后，趁着系安全带的工夫，她又瞥了眼手机：春晖路……公园……灯光球场后面…… 　　乱七八糟的，还不如直接发定位。 　　林倩不满地腹诽一句，发动汽车，掉转方向，朝市区驶去。 　　十分钟前，她正在家中敷面膜，收到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让去一个指定的地方。语气强硬，没说理由，通篇下来不少错字，以至于她怀疑对方是否遭受了绑架。 　　这位毕竟是个富哥们，被不法分子盯上也属正常。 　　如此怪异而无根据的幻想，贯穿了驱车前去的全程，时常出没于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当车流开始涌动，精神归返现实，又很快被戳破。电台里的歌声未曾断绝，林倩钟爱复古风，尤其昭和时代的日语歌，每逢驾车外出，她都会先听一遍村下孝藏的初恋，下一首听舞女，然后开始随机播放。 　　伴随着舒缓轻柔的节奏，一道流光穿梭于霓虹都市中。 　　不急不慢开到春晖路，这里地处繁华街段，连着几分钟没找到空车位，只好停车在商场的负一层。 　　通过在线地图，她很快找到公园所在。 　　“灯光球场……灯光球场在哪？” 　　绕着路边走了小半圈，莫说球场了，哪怕是灯光也没见到几盏。树木彼此掩蔽，深处黝黑一片。 　　出门那会，林倩觉得不过是一去一回的事，便没在意保暖方面的需求，仅在一件薄纱睡衣的基础上简单套了件外衣。随着时间流逝，虽说雨势没有变大，这么一阵风吹雨打，她感到凉意一点点攀上了手臂，不由缩了缩身子。 　　来到一条通向树林的小道前，她又害怕于未知的黑，一时无法下定决心。 　　不经意的一瞥，她见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稀稀拉拉聚着几个青年。接着，有一人看了过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目光齐刷刷地落向这头。 　　林倩下意识的呼吸停滞，头皮发麻，急忙大步迈向公园深处。 　　路灯的光线溶在雨中，朦朦胧胧，她小步快走于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之上，头顶的树冠几近合拢，乍一看如同一条地下甬道。 　　大概是不甚明亮的环境所带来的恐惧，亦或是本该如此，她走得越远，就越感觉寒冷彻骨。 　　“蒋柯？”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几秒钟过去，没有得到答复，四周的树叶倒是簌簌响了一阵。 　　林倩咬咬牙，拿出手机，照亮前路，继续往里走。 　　“蒋柯——” 　　一边朝前寻找，一边不停地呼叫，她越发觉得自己是走错了地方，恐怕从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没有答复。 　　饶是常以冷静从容面貌示人的林倩，也不禁有些窝火。半夜三更叫出来，到这么个鬼地方，又不说清楚到底自己在哪，玩闹也应该有个分寸。 　　正在气头上，走到一处较为空旷处，人造池塘边的长椅上，隐约可见一道歪歪扭扭的人影。 　　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两眼，看清是谁后，略为气愤地跺了跺脚，抬腿走向那边。 　　“你终于来了。” 　　蒋柯斜靠在椅背上，哑着嗓子说道。在他的身旁和脚边，喝空的啤酒罐散落一地。 　　哪怕隔了两米，仍旧能够闻到一股酒精味，林倩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感觉收效甚微，干脆也打消了坐下歇息的念头。 　　“你说你在灯光球场后边，这哪有灯光球场？”她没个好气地说道，“大半夜跑这来喝酒，你也是够有创造力的。” 　　蒋柯醉得失去了大半理智，眼神迷离地转过身，指着背后方向说：“灯光球场就在……就在……咦？” 　　“什么时候关的灯。”他呆愣住了。 　　“你真是……”林倩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就跑到这里喝酒来了？” 　　“你也多喝点，自然就懂了。”蒋柯递过来一罐。 　　“不要，我还得开车。”林倩推了回去，“你借酒消愁是你的事，我活得自在，用不上这个。” 　　“噢。”蒋柯应了声，对力道没了把握，啤酒罐被他重重放在椅子上，震得瓶瓶罐罐哐当响。 　　“你这到底是喝了多久？”林倩扶额问道。 　　“谈完事散场，随便走走……然后，然后我就到这里开始喝了。” 　　“今天工作谈得不顺利？” 　　蒋柯没回答这个问题，迷迷瞪瞪地打了个酒嗝，仰倒在长椅上，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累。” 　　“什么？”林倩没听清。 　　“太累了。”蒋柯重复一遍，脱力一般地说：“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林倩怔了一下。 　　素来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如同精密仪器一般的人，居然也会放纵自己一回，显露如此不堪的一幕。 　　她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走到近处，扫开碍事的啤酒罐，坐到长椅上。 　　“在下雨啊。”旁边兀然传来话音。 　　林倩扯开束发，酒红卷发如瀑落下，嘴里叼着皮筋，含混不清地说：“才知道呢？外面这么冷，早点和我回去吧。” 　　“回去哪儿？” 　　“回家。” 　　四周被树林包围，月光肆意倾泻在这处空地上，绵绵细雨中，忽然响起轻微的呜咽声。 　　“你这是……” 　　林倩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去，面露愕然。 　　在她的视线中，那人不复往日瘦削笔挺的身姿，双腿缩到椅子上，身体蜷成一团，肉眼可见的颤动着。 　　什么情况啊？ 　　林倩一时失语。 　　她泄气一般的浑身放软，无奈靠近了些，覆手在他背上，敷衍地上下抚过，“真不知道你们这种喜欢喝酒的人是怎么想的，喝多了要么闹，要么哭的，都这样了，还要喝那个酒……” 　　过了许久，啜泣声不见，醉酒的人逐渐安稳下来。 　　他似乎把林倩的双腿当成了一只绵软的枕头，侧躺其上，安心合上了眼。 　　林倩欲哭无泪。 　　固然这个时候可以叫醒对方，可就这么回家，放他一马的话，多少有些不解气。今晚为了他这些糊涂事，自己也是吃了不少苦。 　　还是要赚点好处的，她心想。 　　她思索一会，掀开蒋柯的刘海，盯着他的睡颜好一阵，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语气轻佻地说：“这样的你，还是挺乖的嘛。” 第98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晚秋橘熟 　　我一定是中计了。 　　大清早，还在床上躺着没起身，许明月盯着面前的人，内心一阵感慨。 　　有件事她谁也没告诉，一直憋在心里，自个暗戳戳的惆怅。 　　网上说，爱情会让人变傻，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个道理，少说有一个是真的。 　　谈了恋爱后，人经常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就拿眼前举例，从六点四十分，她睁开眼开始，视线就没从姜余的脸上挪开过。 　　你看看，这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大家都一样啊，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明月贴到近处，在这个距离上，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出于探究精神，她用双眼仔细观瞧，从发际线到下颌线，面庞的每一处都未放过，借此丈量自己的喜好。 　　发型……这个真的不行，他的头发硬得像刺猬，一段时间没打理，就开始彰显不羁本性。嗯，改天再带他去做个造型。 　　眉毛可圈可点，就跟用笔画的一样，双眉浓而粗，格外吸引注意力——然而在憨笑的情况下，也是同理，因此只能算是一把双刃剑。 　　至于眼睛，这人还没醒，她也拿不准具体是个什么样，只能凭借记忆去琢磨。漆黑的眸，不掺杂任何别的色彩，在瞳孔深处，印象中总有一团火在晃荡着。勉强可以给个好评。 　　…… 　　最终，许明月一个翻身，仰面看着天花板。 　　“哎——” 　　兀然一声轻叹。 　　刚才把姜余一张脸上下看了个遍，发现了什么出奇的地方吗？没有。好看吗？好看。 　　见鬼了。 　　她用双手罩着脸，只因窥见了自己变傻的现实，不禁有些气馁。 　　“啊……” 　　此刻，侧旁传来一道长长的呼气声，继而又听到：“你醒好早，几点了？” 　　“差不多该起床了。”许明月郁闷地答道。 　　话至一半，一只手从被窝里探来，将她搂了过去。 　　姜余抱着她，如同抱着型号适中的玩偶，半醒地说：“刚才我在做梦呢，感觉脸上痒痒的，老实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先不说这个，你起来一下。” 　　“怎么了？” 　　许明月动弹不得，没好气地说：“压着我头发了，笨蛋。” 　　“噢好，我挪挪。” 　　床头一阵窸窣，两人分开又拥到一块，只不过这次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只是一眼，姜余就忍不住凑上去，狠狠叭了一口，然后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嘿嘿笑个没完。 　　每天早上起床就能看见喜欢的人，这样的日子就是给个神仙也不换……等会，女朋友飞升过，可不就是个仙么？ 　　嚯哟，顿时更乐了。 　　正当许明月还在抹脸，姜余又噘着嘴挨了上来，从额头到脸蛋，上下左右各亲了四下，如同用嘴皮施展葵花点穴手。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呀……”许明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声叫唤，躲来躲去，愣是一次都没防住，只能事后逞口舌之快：“还没漱口呢，亲什么，臭死了！” 　　“那就多亲两下，大家取个平均，臭得彼此彼此。”姜余说得理直气壮。 　　说完，一个白眼飘了过来，他厚着脸皮接住。 　　突然没人说话了。 　　过一会，拥抱紧了些，两人隔着织物紧贴在一起，又不至于呼吸不畅。姜余没再动弹，许明月也老实了。 　　“该起床了。” 　　“给我五分钟……三分钟也行，让我再抱会。” 　　“好。” 　　许明月应了声。 　　总是贪恋，总是不满足，总是下意识地试图抓住，她偶尔也会，因此理解。 　　温存无声延续。 　　某一刻，她察觉到窗户没关严实。 　　一股又一股的风从屋外漏进来，扰动窗帘，冷白的墙壁上明暗交替，让人目眩，失去了时间观念。 　　“我爱你。” 　　姜余又告白了一次。 　　…… 　　橘子熟了。 　　九月酸，十月甜，晚秋时节的果实，饱满而沁甜，在十一月的前一天，已是甜得掉牙。 　　姜妈知道准儿媳就好这口，捎几斤路边买的橘子，踩着八点的门槛进了书店。 　　“闺女，我买了橘子，你试——” 　　霎时间，四目相接，话音戛然而止。 　　柜台上赫然有着一袋橘子，许明月的脑袋从后边探出来，鼓起的腮帮动了几下，默默把橘瓣吞咽下去。 　　“你今天也来得挺早啊。”姜妈不动声色把橘子搁在一边，走近了说：“这玩意吃多了会上火，提回去跟姜余一块分吧。” 　　“明白了。”许明月忙不迭擦了擦嘴，站起身，让开位置。 　　姜妈绕开她，坐到柜台后边，临时又想起一件事，叫住了她：“昨晚上我发你的图看了没，厂家那边说定好之后就不能改了，确定就要那个猫脑袋外形的？” 　　许明月站住身子，回过头来，“看了，就那个吧。” 　　先前说要白送书签，指的是针对买书消费的顾客，结账时附赠一枚。都做到这一步了，索性没再找渠道进货，转而自己联系印刷厂，敲定外形设计，做DIY款。是会麻烦一点，但毕竟是书签，复杂不到哪去，也贵不到哪去。 　　印刷厂那边给出好几个方案，她一眼相中猫耳轮廓的书签，姜妈也是打早就决定彻底放手这件事，就没在这上边多议论。 　　“对了，那个书签，你要留一面空白是干什么的？”姜妈好奇问道。 　　许明月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所料，坦言道：“只是一个灵感。”说着，她把猫包另一面转给姜妈看，“喏，到时候还得要它帮忙。” 　　不出意外，透明盖上不见猫，大概是在里边睡着了。 　　“你是说烤鱼？”姜妈不确定地问道。 　　“是呀。”许明月莞尔一笑，“来去不少人都喜欢它嘛，我就想着……不行，还不能说，暂时保留悬念。” 　　说罢，她挥了挥手，步伐轻盈地消失在书架间。 　　“还悬念呢，神神秘秘的……” 　　姜妈嘀咕一句，打开抽屉，拿出一本中华书局八四版《谈艺录》，视线停驻在褶皱不平的黄色旧书封上，却始终没有翻阅，面上渐渐浮起笑。 　　平时能感觉到，这姑娘越来越开朗了，这是件好事。 第99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野心（月初求票！） 　　中午饭点，姜妈骑上许明月的自行车，踩着脚蹬子，碾碎一路的落叶。 　　吱嘎声响渐远，她不紧不慢拐出巷子，回家做饭去了。 　　自从有许明月来帮忙，书店在白天可以一直营业，中午吃饭也不用赶时间，省了不少功夫。 　　书店只剩许明月一人，阅览区的顾客也走了个干净。坐在书店门口的柜台后边，闲来无事，她用手机联系姜余。这个点是午间休息，他应当在解决午饭问题。 　　问了句在干什么，果不其然，很快便收到来自他的回复。 　　“刚忙好，提前点了外卖，准备开吃。” 　　许明月眉头微蹙，正准备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吃午饭，屏幕画面一转，却是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嗓子眼里的半分火气，不上不下，一咕噔咽进了肚子。 　　“嗯哼。”许明月清清嗓子，接通电话，“怎么打……咳咳！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刚一开口，语气格外的嗲，惊得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连忙用力咳两声，这才恢复正常。 　　“……” 　　对面安静半晌。 　　许明月的脸颊跟烧着了似的，就连呼吸也像是带有异乎寻常的温度，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打电话前一定要先给声带热热身。 　　正此时，手机里终于传出姜余的声音。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无其事地说：“想和你聊两句，你知道的，我吃饭很快，不差这会。” 　　“吃的什么？”许明月紧跟着问。 　　“炒米粉。” 　　“很辣的那种？” 　　“对，在家吃过一次。” 　　“那你岂不是要喝很多水？” 　　“没事，公司饮水机不收钱，要多少有多少，管饱。” 　　你一句我一句，单纯为了缓解尴尬而毫无营养的对话，进行到这里，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更换话题的必要性，否则不过是欲盖弥彰。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姜余听见背后传来开门声。 　　林倩飒爽依旧，大步迈了进来。两人目光相会，很快，她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指向门外的某个方向，见姜余微微颔首，旋即退了出去。 　　“我妈回去做饭了是吗？”姜余转回头，在电话里问。 　　“对的。”许明月略作停顿，又道：“她说要做我喜欢的菜，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去了。” 　　“这么好呀？”姜余故作妒态，语气浮夸再浮夸，生怕对面听不出似的，“羡慕哇……我也想吃喜欢的菜。” 　　“晚上我做，就等你回家，想吃什么？”许明月毫不犹豫接下任务。 　　“茄子。” 　　“嗯，茄子。” 　　“要魔鬼辣的。” 　　“嗯嗯，一定会非常辣，比魔鬼还魔鬼。” 　　姜余本就没想认真探讨晚饭的事，没想到许明月装得比他还彻底，于是决定彻底胡来，“里边再来一份包子，就跟加馕饼似的，下锅一块儿炒了。” 　　“包子？好的，我回去仔细研究研究。”许明月活脱脱成了个完美家庭主妇，张口应下所有要求，漫不经心地问：“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姜余梗了一下，只觉自己所有的招式都打在了棉花上，干脆挑明了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说这些。” 　　对面隐约笑了一声，片刻后淡淡地问：“那你是想要表达什么？” 　　姜余摸了摸后脑勺，“今天一定要我先说吗？” 　　“你很想听我说？”对方反问道。 　　“我想，但不止于此。”姜余把手机换到另一边，紧贴上去，解释道：“有几分，就表达几分，假如没有想说的念头，相比于弄虚作假，我更希望你坦然地做自己。” 　　语罢，通话里一时无人说话。 　　姜余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虽然说了一堆漂亮话，面对此情此景，他仍旧难免患得患失。脑海里有一只红面獠牙的小恶魔，正举着三叉戟，桀桀地嘲笑他：看吧，所谓的思念，多是一厢情愿，你这个二傻子，哈哈！ 　　兴风作浪的小恶魔，得意没一会，被话筒里一道软绵绵的声音，抹消了于人世的存在。 　　“假如我说，我今天很想你呢？” 　　姜余喜不自禁，脱口道：“真的？！” 　　“嘻。”对面调皮地笑了一下，“等你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嘟嘟嘟—— 　　电话被她挂断。 　　姜余心情畅快地放开手机，视线跃到窗外，扫过天空，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心想哪片云是二人的共有物。 　　哦对，赶紧吃饭！ 　　他一激灵回过神，快走两步走到办公桌边，俯身拆开外卖塑料袋。 　　“姜助理。” 　　随着一声呼唤，门前倏忽出现一道窈窕修长身影，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他所遗忘的记忆。 　　“原来还没吃饭呀，刚打完电话？”林倩揣着一叠材料进来，顾自坐在空座上，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先吃，等会我跟你交代工作。” 　　她低下头，开始翻阅材料。 　　姜余纠结一会，又系上了外卖袋，起身朝她走去，“还是先谈工作吧，我耽误你挺久了。” 　　“嗯哼？”林倩抬起头，半眯着双眸，看着他道：“这件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完的哦。” 　　“直接说吧。”姜余说一不二。 　　“那好……” 　　厚厚一沓材料，被林倩翻手递到半空，突然撒开，嘭的一声闷响，重重落在办公桌上。 　　“这些是我们部门，从创建至今，所有在职员工的资料，不说全部，至少是我能找到的，已经都在这里了——你知道，公司最近不太好过吧？” 　　她顿了顿，右手抵在下巴上，盯着姜余的脸，见面色有所变化，笑问：“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对吗？” 　　姜余脸上的愕然转瞬即逝，面对她富有侵略性的视线，闭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我帮忙？” 　　“你不需要生气，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因为这项工作需要你。” 　　林倩挺起腰背，端坐起来，换上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冷艳二字中的艳，似是被她疏离的姿态敛去了大半，另一小半，执着地藏身于这件修身的黑色女士西装，或者说，无意间展露的妩媚身形线条。 　　接着，是一段冰冷且不近人情的平铺直叙。 　　“因为你在基层干过一段时间，对他们比较熟悉，却又和他们关系一般，加之你是蒋柯的好兄弟，所以我想……或许可以让你参与进来。” 　　姜余眉头紧皱，心绪难平，拳头用力攥起又松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事要是泄露出去，风言风语且不提，在公司一定会挨不少冷眼。 　　他紧抿双唇，陷入持久的困惑与愤懑，始终未给出答复。 　　“世上没有理所应当的好事，也没有全无回报的脏活。”林倩静静注视着他，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习惯性地双臂交叉于胸前，“每个人都有野心，你也不例外，而我认为，你不缺乏能力，你只是需要更多的机会。” 　　说罢，她伸出纤巧的手，指节在那沓资料上叩了两下，如同施咒一般地念着：“不是吗？” 　　…… 　　…… 　　…… 　　—————————————— 　　扔个破葫芦在这里，月初收几张票票。 第100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需要抱一下吗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进行了初步的工作对接。工作风格近似的两人，沟通起来畅通无阻，往往是林倩手指点在文件上，刚提出一个需求，姜余立马就能明白她所指为何。 　　休息时间即将到头，此事暂告一段落。 　　林倩还有别的工作需要处理，边收拾资料边说：“纸质版不太方便，回头我发你文件，记得接受。” 　　“我还是不明白。”姜余又无奈又苦恼，靠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问：“只是为了在‘谁走谁留’这件事上做出抉择，应该不算困难，更别提是你，为什么非得我参与？” 　　林倩将铺开的资料逐一叠好，语气不冷不热：“看来相比我所提及的好处，你更在乎良心的不安？” 　　“从一开始，我答应你就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姜余指正她话里的谬误，“只是如你所说，公司效益不好，需要有人走，仅此而已。” 　　“喔，是这样吗？” 　　林倩稍感意外地微微一挑眉，上下打量了眼姜余，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因午饭而外出的同事回到公司，恰巧撞见林倩出门这一幕，与她擦肩而过，进办公室后便朝姜余问道：“主管怎么这个点……” 　　咕噜噜。 　　姜余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肚子响了一阵。 　　“跟我谈了些事。”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起身道：“没来得及午饭，我赶紧去扒拉两口——借用了你的办公桌，现在已经收拾好了。” 　　把椅子推回到自己位置，他解开外卖袋，炒米粉的汤汁本就不多，如今更是逸散大半，如同黏稠的水泥，筷子搅拌起来异常费劲。 　　恐怕许明月那边在疑惑，这份炒米粉怎么还没吃完吧，他心想。 　　正此时，想到什么就来什么，手机屏幕亮起，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姜余轻轻一笑，接通电话，直接把话摊开了说：“对不起，刚才有急事，还没来得及——” 　　说着，他忽然没了声，脸庞一点点失去血色。 　　办公室里的同事，好奇地张望过来，只见姜余噌的一下站起身，放下手机，忙乱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你要出去？” 　　“对。” 　　同事见他神色焦急，心知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又问：“要不要我帮你去跟主管请假？” 　　“要！” 　　姜余摸了摸身上的钱包和手机，撂下一个字，转瞬奔了出去。 　　…… 　　中心医院，骨外科住院部。 　　三人间的病房内，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许明月紧张不安，坐在床边，将姜妈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姜妈躺在床上，一条腿呈弯曲状，另一条腿抻直，裤腿脏兮兮的。 　　姜妈哭笑不得，安慰道：“没啥大事，就是摔个腿，闺女你这让别人以为我……怪让人误会的。” 　　“确实！”隔壁床的大爷热情附和，拍自己腿上的石膏，拍得邦邦响，“养几个月就没事了，我刚来的时候，那个血到处……” 　　这间病房就住了两位，一位姜妈，另一位就是他。 　　这位大爷，甫一见面就自报身份，说是来这住了一个多月，有什么事尽可找他帮忙云云，带着一种古怪莫名的自得，好似将住院的经历当成了什么值得炫耀的宝贝。 　　其实就是憋坏了，见人就想搭讪。 　　他在那边分享血泪故事，许明月左耳进右耳出，却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血。 　　“对了！”她惊了一声，急忙朝姜妈问：“你的腿有没有出血，用不用止血什么的？” 　　“医生刚没说，应该没有吧……”姜妈也不确定，受伤的那条腿早就木了，感知不大敏锐，一时还真不清楚情况如何。 　　“万一出血了呢，不会感染发炎什么的吗？”许明月忧心忡忡地问。 　　姜妈觉得有理，稍稍支起身子，“那我就看看是啥情况。” 　　她伸手往上扯裤子，谁知这一下轻微的动作，竟是引发了剧烈的疼痛，原以为短暂失去的知觉，顿时如潮水一般涌来，疼得她倒吸一大口凉气。 　　“哎哟，哎哟，哎哟喂——” 　　正当姜妈在叫唤，许明月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口陡然一暗，却是姜余赶了过来。 　　“妈？！” 　　他急走几步过来，视线落在病床上，姜妈咬着牙没再喊疼，故作轻松地朝他笑笑，“没事没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的。” 　　“这还叫没事？”姜余心里堵得慌，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突然把腿给摔了？” 　　姜妈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两眼一闭，现场表演一个不问人事。 　　刚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没事，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可真能挑话题。 　　姜余见她不说话，刚打算换个人问，就见许明月垂着脑袋，一面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一面语无伦次地说：“书店，书店门前那边路上施工，都怪我……阿姨为了帮我带饭，骑自行车没注意，给地上的石块绊着了……” 　　“所以具体咋样，是骨折了吗？”姜余紧接着问。 　　“嗯……”许明月更难过了。 　　躺在床上看戏的姜妈，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攥着床单，感觉精神上的疼痛已然远超肉体。 　　她心中大吼道：傻儿子！先后次序乱了，急着关心你妈干什么，先哄许明月，哄我的儿媳妇啊——！ 　　姜余听闻是骨折，不由松了口气，又问：“医生那边怎么说？” 　　“他看了，说不是很严重。”许明月偷偷抹了把眼泪，楚楚动人更甚，“等会要去拍个片，看看是什么情况，最早明天上午安排手术。” 　　“今天不行？” 　　“排满了。”姜妈适时接过话头，朝门外努努嘴，“姜余，你先带明月去吃午饭吧，她还没来得及吃。” 　　“我没事的！不用管我！”许明月连忙摆手。 　　对于这件事，母子二人意见一致。 　　不由分说，姜余送到门外，揉着她的头发，弯腰凑到她脸边，“这里不能没人，我在这里陪护，你去把午饭吃了，路上打个电话给小姨。” 　　“……”许明月默然不语。 　　姜余盯着她发红的眼角，蜻蜓点水一般地亲在脸颊上，温言细语道：“多亏你把她送过来，在这件事上，你没有责任，不要过多责怪自己。” 　　许明月依旧不为所动。 　　“需要抱一下吗？”他张开双臂。 　　女孩未作迟疑，扑进温暖的怀抱中，内心的不安，像是积雪遇见明火，迅速化作雪水消弭。 　　病房门口，两人相拥在一起，传递着让内心安宁的力量。 第101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家的人（3766） 　　下午结果出来，医生看了片子，表示腿部骨折严重程度一般，并安排了第二天上午的手术。术后需住院观察三个星期，恢复期根据个人情况，长则三个月，短则两个月，至于最后的复健，更是一项长期工作。 　　不论如何，伤势有了确定的结果，那么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都是奔着康复去的。 　　往后的时间里，吴亚楠两口子以及姜爸，陆续抵达中心医院，许明月和姜余连着介绍了三次情况， “没什么问题”这五个字前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按照实际情况来说，的确是问题不大，但有个词叫痛彻骨髓，姜妈这番伤筋动骨，是如何也轻松不了的——每一次动弹都得万分小心，哪怕是喝水都可能牵动伤处，而且病床的保暖性很好，由此一来，她的后背闷在被褥里，不停冒着细汗，又不方便擦拭，难受得紧。 　　姜爸下班后径直赶来医院，坐在病床前照顾姜妈，送水擦汗，沉默寡言地陪伴着，处理力所能及的一切。 　　正当他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粥给姜妈喝的时候，一旁的吴亚楠出声道：“姐夫，等明月他俩吃完回来，你也下去吃饭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听到了吗，你去吧。”姜妈也这么说。 　　见姜爸停顿一下，点了点头，她又朝着吴亚楠招呼：“小楠，你和赵卓俩人也回去吧。” 　　吴亚楠本意想要留在这里，可直到最终也没表达出来，只是说想要继续陪一会再回家。 　　要是在从前，她就算陪护几个星期又何妨？可一旦结婚了，不仅要考虑自己的意愿，同样要顾及伴侣的想法。她和赵卓结婚不满一个月，尚且是新婚夫妻，就这么跑出去彻夜陪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结婚之后，就不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做不到随心所欲。人能够维持的亲密关系是有限的，将自己交给某个人，也就意味被迫疏远其他所有人。 　　身为亲姐姐的姜妈，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也是禁不住地感叹，姜余能有许明月这样一个女朋友，对他，对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姜余是亲儿子，许明月在这边没有娘家，又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两人平时相处的模式，基本跟母女是一回事，彼此心知肚明，只是在等待改口的契机。 　　他俩好一块去了，就跟左手右手牵上似的，横竖都是自家的。 　　姜妈一想到这事就乐呵，一下没注意，让姜爸送来的一勺温粥给呛到，咳嗽也就算了，偏偏扯动了腿部的伤势，疼得眼角迸出泪花。 　　病房里闹得鸡飞狗跳，门外的走廊，许明月和姜余二人在院外解决了晚饭，刚回到这里。 　　还没进门，就看见赵卓正在护士站，跟值班医生交谈，他的余光瞥见二人，笑眯眯打了个招呼，又继续聊去了。 　　病房，陪护，帮忙……许明月隐约听见几个词，也没多想，随着姜余一同进了病房，见到了一番折腾后的凌乱场面。 　　床上一盒纸巾，被姜爸一口气扯了小半，统统交代在姜妈衣服上。吴亚楠也没歇着，端着一个塑料小杯，随时预备着送过去。 　　“哈哈。” 　　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吸引去了许明月的注意力。 　　罪魁祸首是隔壁床的老大爷，他故意把床头摇起来，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就差一捧瓜子了。 　　“哎，姜余他俩回来了。”姜妈在人缝里看见二人，对姜爸说道：“擦不干的，你就别费那个劲了，吃饭去。” 　　姜爸手头的纸巾被一把抢走，他还不甘心，杵在原地左看右看，试图找到留下的理由，被姜妈一张嘴连哄带骗的赶了出去。吴亚楠说要去找赵卓，紧跟着也出了病房。 　　“刚才你俩去吃饭，我在这说了，陪护这个事就让他来。”姜妈一边对二人说，一边朝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表示这句话里的他字说的是姜爸。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随后，姜妈单独对许明月嘱托道：“书店那边不能没人，闺女，最近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了。” 　　“嗯，我会打理好书店的。”许明月认真应下此事。 　　说完这事，姜妈感觉后背有些热，又不愿麻烦二人，自个伸手拿来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道：“我这边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俩不用经常过来，忙好自己的生活，有空过来看一眼就行，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都知道了？” 　　不等二人回复，吴亚楠领着赵卓进了病房，她走到床边，站在许明月背后。 　　“姐，刚赵卓帮忙问了一下，骨外科这边还剩一间高级病房，就那种单人的，带独立卫生间，条件好很多，要不换成那种的？” 　　“用不着吧？” 　　吴亚楠事先想得很周到，继续解释自己的想法：“比方说我姐夫晚上陪护，在这里只有折叠床，而那边有一张专门的陪护床，更重要的是，你的隐私这方面……” 　　碍于在场的人不少，她没接着往下说。 　　因意外情况或身体疾病，无法自主活动，需要其他人照顾日常起居，不仅是对肉体的摧残，同样是对人格尊严的挑战，在这个过程中，生活中不堪的一面，将不得不展露出来。 　　姜妈这下也没了话说，她还没到百无禁忌，无视个人形象的年纪。 　　定下这件事后，赵卓表示自己先前与医生聊过，等姜妈明天手术结束，就能直接住进新病房。 　　过一会，吴亚楠跟赵卓离开了医院，许明月从水果篮子里挑了几个，去卫生间清洗，姜余大概是对明天手术不放心，跑出去找医生谈话。 　　偌大的病房，只剩姜妈与隔壁床的大爷一对病友。 　　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其他病房的呼叫声，如乍现的波澜，荡漾出几圈波纹，很快又没了踪迹。 　　大爷不复先前那么精神，用被子裹住干瘦的身子，偏头问道：“这些人是你？” 　　“我的爱人，我妹妹，我儿子，还有……”姜妈说着收了声，感慨地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都是我家的人。” 　　她的腿好像没那么疼了。 第102章 第二百六十章 请你欺骗我一次 　　住院部对夜间陪护的人数有所限制，一床最多一人，姜爸登记好表格，占去了陪护的名额。十点不到，许明月与姜余一齐离开医院。 　　在路边等待三分钟后，他们乘上了回家的车。 　　出发不久，姜余接到一个电话，从他那一声“爷爷”能听出对方是谁。爷孙二人先是谈了姜妈身体的事，主要集中于手术的危险性上，姜余使出浑身解数，将对方安抚下来，最后长吁一口气，话题切换到近况上边，诸如工作生活，以及女朋友一类的事。 　　到这里，许明月便没再细听，随意望向车窗外，目光流连，逐渐溶于虚无的空气。 　　不知怎么的，从医院出来后，不用操心于照顾姜妈，有了闲心思，她便总觉有些烦闷，心头像是蒙了一层灰霾。姜妈腿部的伤势有了诊断结果，明天的手术已经安排上了，这样的外科手术几乎谈不上什么风险，按理来说应该放心了才对。 　　难道是中午那个场面的缘故？ 　　中午那会，她正苦恼于姜余为什么还没吃完饭，接到电话，却是姜妈打来的。待急匆匆赶到路口，就见姜妈坐在路牙边，双手抱着膝盖，额头冒汗，裤子跟袖筒上沾了不少黄泥，抵近一看，又见姜妈胳膊上都是划痕，渗着鲜红的血。 　　平心而论，这一幕的确让她慌乱了许久，直到把姜妈安然送往医院，在与姜余的那个拥抱发生前，她始终揪心得难受，泪水一阵又一阵的决堤。 　　但此刻的感受，似乎与此无关。 　　许明月毫无头绪，越想越烦躁，深呼吸一口气，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起来。 　　没用多久，她便发现这个决定不仅于事无补，还起了反作用——闭上眼后，人会更专注于内心的感受——原本已然消沉的意志，朝着进一步恶化的方向策马狂奔，就连呼吸都变重了不止一分。 　　“哎，哎哎。” 　　这时，姜余用肘顶了她一下。 　　许明月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部手机被按在她的耳畔，顿时有点懵圈。 　　“他老人家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还不信！”姜余表现得忿忿不平，“我寻思，我这照顾人的本事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许明月接过手机，敛起情绪，开口试探道：“喂，爷爷？” 　　“昂，小许是不。”对面应声。 　　“是我。” 　　“那个，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爷爷。”许明月顿了顿，眸光一转，扫了一眼身旁人，接着道：“生活没什么问题，前段时间我感冒生病，姜余还特地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 　　“哼。”姜老爷子忽的打断了她，“那是他应该的！” 　　“这，总之我们这里一切都好，您放心。”许明月磕巴一下，不留痕迹地跳过这个话题。 　　这可怜孩子……她头一次对姜余生起了些许心疼的感觉。 　　从当事人的嘴里证实了姜余的说法，姜老爷子似是放心了，又道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待姜余拿回手机的时候，通话已经结束。 　　他把手机塞进裤兜，一把握住许明月的手腕，细细感受了一番，撇嘴道：“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居然还不相信我。” 　　许明月对此没有异议，“假如对你多了解一些，他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那可说不定。”姜余深表怀疑，扯了扯嘴角，“他跟我妈差不多，单纯就是不待见我。哈，他那眼神，我可太熟悉了。” 　　说罢，他并不满足于现状，顺着手腕向上，覆在纤白的小臂上，大拇指轻轻摩挲，慢慢地体验每一寸细腻与柔软。 　　许明月看了眼车窗外，压低声音说：“松手吧，快到小区了，别弄了。” 　　“好嘞。” 　　姜余照办，朝她笑了笑，随后表情倏地凝滞，转而捧着她的脸，上下仔细打量。 　　“你的状态不对。”他笃定道。 　　意识到自己被看穿，许明月心头一突，只是嗯了一声，抿着嘴闭口不言。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看脸色了？ 　　“趁你没注意，偷师学艺一把，没想到吧，现在我也会读心术了。”姜余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以开玩笑的口吻解释说。 　　此话一过，行程抵达目的地，二人的对话被迫中止。 　　晚上十点多，小区门口人群熙攘。大妈们组团占据风水宝地，以最豪华的音响设备镇压全场，萦绕耳边的歌声中，偶尔可闻小朋友嬉闹奔跑的欢笑。三三两两卖玩具的摊贩有些露怯，各自拉开距离，你卖你的轨道火车，我卖我的玩偶气球，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和气生财。 　　从中穿行而过，二人沉默不语。对于自身的状况，对方没主动问，许明月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说。 　　与此同时，她止不住地担心，担心姜余认为她在隐瞒，进而有所不满。 　　要是两人身份互换，她面对这样的状况，肯定会这么想。 　　念头至此，许明月惴惴不安，郁闷地垂下眸子，指尖捻着发梢，绕了一圈又一圈，琢磨着如何是好。 　　滴！ 　　小区门禁被刷开，将她唤回现实。 　　姜余趁此搂上她的肩，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也相信你，如若有必要的话，你会告诉我的。” 　　许明月错愕一瞬，恍然明悟：他对自己的包容远超预计，刚才的想法纯粹是庸人自扰，平添烦恼。 　　前脚刚感动上，后脚就被姜余打回原形，亲手毁了气氛。 　　“你看看我，我现在每天都开心得不行，没办法啊，实在找不到不开心的理由，能有你这么个女朋友，就算是现在来一辆泥头车，给我创个半身不遂……”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在夜空下。 　　时隔数月，姜余再次到巴掌的滋味，霎时还有些惊喜。 　　女孩力气小，反正也不疼，而且刚才的确是他的错，说话没怎么过脑子。 　　“我想听你跟我保证，你会一直平平安安的，会一直健康无虞，不能出任何意外。”许明月兀然提出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将他话到嘴边的道歉冲散了。 　　他愣了一下，面露难色，咕哝道：“这个我也没法……” 　　“我不管！”许明月反应激烈。 　　姜余一时语塞。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哪怕是哄我，骗我，我都认了，我只是想听你的保证。”女孩抵在他身前，死死攥着他的衣角，近乎恳求地说。 　　骨折受伤也罢，送医做手术也罢，这些确实发生的事，至多不安一小会。她刚才明白了，让她难捱至今的，是无法想象同样的、或者更糟的事，发生在姜余身上—— 　　关于以后，她的设想始终一致，从没考虑出现意外的可能，也从没想过一个对方不存在的将来。理智告诉她，无数的意外贯穿了人的一生，但在这件事上，她宁愿不理智一回。 第103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关于长远的承诺 　　姜余哑然失语，只能顺着她的力道，俯身抱了上去，拍打对方的后背，试图以此给予安慰。 　　但他算错了。 　　对于今晚的许明月而言，简单的拥抱是断然不够的，她需要毫不拐弯抹角、更加直白明了的答复。 　　“我不理解你的态度。今天中午我看见阿姨受伤的样子，本来就已经够难受了，然后你刚才又和我说什么车，什么瘫痪的……这种事你怎么能够拿出来开玩笑，关心你的人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你有想过吗？” 　　她气极了，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用行动表达，只是下意识地抓住对方。 　　那种令她心神发颤的恐怖，就算想象中也不曾有过，哪怕是开玩笑，也万万不该搭上如此沉重的筹码。 　　“从我明白你的想法，然后鼓起勇气和你告白的那一天起，在我心目中，那些正常的恋人应该经历的日常，就成了注定的、即将发生的事实。” 　　“在之前，你说过‘为了长远考虑’，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不能够……不能把这种不好的事放到嘴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出来，真的很不负责……” 　　她的嗓音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的，难以一口气说完。 　　说到这里，到底是恼于对方言论的成分居多，还是那些无端的幻想吓坏了她，已是无从考证。 　　也可能，她只是借着这一次的情绪，顺势说出未曾谈及的真心话—— 　　“我愿意把自己交给你，你也答应过会接纳我，我们就这样谈恋爱，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一起度过很多很多天，在早晨慢慢醒来，在晚上相拥而眠，分享开心、分担沮丧，努力照顾对方的心情，就这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们可以对自己说‘我不后悔’，因为我们拥有彼此，拥有足够温暖的一生。” 　　“你可以觉得我过分偏执，认为我是在无理取闹，但你的女朋友就是这样，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决心。” 　　说着，她攥起了拳头，对准姜余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捶打，如同要叩开对方的心门一般。 　　“而你到底是怎样？你口口声声说过的那些‘为了长远考虑’，是骗我的吗？这个长远到底是有多远？难道只是几个月，又或者几年？姜，姜余……你不会觉得……我还有喜欢上其他人的可能性吧？” 　　女孩纤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竭力抑制一会，禁不住地啜泣起来，在泪滴从脸颊滑落的那一刻，一并坦白了自己所有的执拗与不安。 　　“你就答应我吧，我很好哄的，你只是说一句话就好，告诉我：‘从今以后，你也好，我也好，我们谁都不能少’。” 　　…… 　　这一年的秋夜，簌簌风声中，清幽月光洒满人间，与未来的无数个朝夕似也无异。 　　…… 　　…… 　　…… 　　假如琴城是一位漠然注视人间的未知存在，那么祂关于十一月开端的记录，应当是这样的： 　　第一天，想晒太阳，但下雨了。 　　第二天，雨天。 　　第三天，又是雨天。 　　第四天，他娘的，有完没完？ 　　来到十一月五号这天，天色灰蒙蒙的，乌云挤满天空，如同吸满水分的海绵。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胜往昔的大雨只是时间问题。 　　高一年级的学生，在一道响亮的铃声中，结束了痛苦的期中考试，迎来难得的周末。 　　他们三五成群离开教室，对天气全然不顾，步履欢快地迈向校门口。 　　每当看到放学的场面，夏乔总会唏嘘一阵，与此同时，青春年岁似乎又遥远了些。 　　不一会，她的注意力被一道呼唤拉回办公室：“夏老师，这几个班的卷子就交给你了，下周记得带来。” 　　“嗯好！”夏乔接过试卷。 　　对方很快离开这间办公室。 　　“这届高一质量不太行啊。”办公室里的一位男老师忽然感叹，扶了扶眼镜，又道：“我监考那个班，数学简直菜得一塌糊涂。就是一道两分的基础题，加了一点点陷阱，错了一片。哎哟！看不下去，实在是看不下去！” 　　“英语也差不多嘞，现在这学生打骂不得，说话稍微重了点就要掉眼泪，闹得家长来学校——你们这些新老师，以后得辛苦咯。”另一位女老师说着话，转头朝夏乔郑重地告诫。 　　“哎，对的，对的。”夏乔点头称是。 　　她就是个萌新，前辈说什么都对，乖巧就完事了。 　　“小夏还是有水平的！”那位男老师似乎对她颇为赞赏，与英语老师分享道：“来这里第一年，上课才几个月，哦，一个月不到，现在那两个班的学生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说罢，他咧嘴一笑，对着夏乔那边比了个大拇指。 　　过于坦率的称赞，让面皮格外薄的小夏老师涨红了脸，扭扭捏捏说不出话，只顾埋头收拾东西。 　　负责英语的女老师也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挤眼说：“我听我的课代表说啊，那些学生背地里叫她小魔女，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呵呵，有意思哈。” 　　“真的？！”夏乔惊呼出声，旋即猛地意识到什么，垂下脑袋，小声嘀咕道：“魔女就魔女……小什么小……我好歹也是他们老师……” 　　声音渐低，转眼便没了声。 　　见到她这副模样这样，另外两位老师相视一笑。 　　个子娇小，性格可爱，又能处理好本职工作，这样的年轻新同事，又有谁会不喜欢？ 　　正此时，一位男同学出现在门口，明明接近一米八的个子，身形却是瑟缩如鼠。他敲了敲铁皮门，怯生生地说：“报告，我来交试卷了……” 　　听闻这下动静，英语老师与数学老师抬头看了眼，互相确认过眼神，随后看向夏乔那边，见她站起了身，便知是来找她的。 　　“老师，我进来——” 　　“不用。” 　　夏乔打断他，噔噔噔几步走向门口，落在办公室二人眼里，仅有一道无甚异常的背影。 　　然而。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男同学俯视下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那是一双恶名远扬的眼眸，寒意彻骨，恍若映着深渊万丈，只是片刻对视，就让他的眼球生出刺痛感，几欲冒出眼泪。 　　正当他思考是跑是留的时候，来自深渊的魔女大人笑盈盈地伸出一只手，口中吐出人言。 　　“把试卷给我吧，‘小’同学~” 第104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佛系上班 　　将近六点，乌云彼此堆叠，越积越厚，如同被打翻的墨汁，从更高远的地方泼下，不断翻涌，不断蔓延，裹着呼啸掠地的大风，以遮天蔽日的姿态盘踞于城市上空，逐渐分割、蚕食所剩无几的橙红晚霞。 　　在校门口与办公室两位老师作别后，夏乔将帆布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朝街对面走去的同时，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于姐，我是小夏，明天我有点事……哎对，周六没法去救助站那边了……” 　　“最近那边还好吧……上周送来的那只……呃，好……” 　　“……好的，下回见。” 　　通话结束。 　　每周六，她都会抽空去一趟流浪动物救助站，只是这周有工作要忙，不得不取消，于是提前打电话告知对方。 　　来到马路的另一侧，夏乔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一者直接回家，一者去书店那边走一圈。 　　虽说快下雨了，回家的选择最为理智，但现在这个时候还不算太晚，许明月说不定还在书店没走，可以过去聊两句。 　　夏乔踌躇难为，弯弯细眉苦闷地拧在一起。 　　轰隆——！ 　　突然，一道滚滚闷雷在头顶炸开，巨响震耳直达天际。 　　“呀！”夏乔被吓得一哆嗦，抬腿便往距离较近的书店奔去，嘴里不停重复：“坏了，坏了，坏了……” 　　不知是苍天仁慈，听到了她的话，还是单纯的运气好，待一路小跑赶到书店，一场磅礴大雨在她身后陡然现形，密集的雨点砸落在地面，数不尽的声音混作一场嘈杂的合奏。 　　衣服没沾湿，包里的试卷同样安然无恙，她检查一番，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书店前门没人。 　　柜台后边见不到人影，天花板上的吊灯处于熄灭状态，层层书架掩于漆黑中。外界雨声不绝，室内仿佛自成一隅，难言的可怖氛围在悄然滋生。 　　“有，有，有人吗？”夏乔的下颚发抖，有些不听使唤，说话结结巴巴的。 　　一秒，两秒，三秒……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立于书店门口，夏乔身形蜷缩，裹紧了衣服。现实的雨幕与未知的恐怖，将她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滋啦……滋啦……滋啦…… 　　古怪的声响从黑暗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踟蹰曳地而行。 　　霎时间，她瞳孔一缩，如同受惊的小兔，连忙向后蹦了两步，停在雨水的边缘，做好了转身就逃的准备。 　　夏乔抱着帆布包，神色紧张地向内看去—— 　　书架间模糊朦胧的一团，仅能看清大概的轮廓，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更多的细节逐一显露。 　　“咦，小夏老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熟悉的清亮嗓音让她瞬间愣住，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下一刻，许明月越过明暗分界线，脚边一袋垃圾，紧跟着被拖了出来。 　　“这都六点多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没由来的，夏乔想起之前在办公室里听闻的那句“小魔女”，此刻只觉对方更适配这个称呼。 　　不过也就想想，她佯装自然地走进书店，答道：“下班了，想过来看看……” 　　“你也不怕淋雨的。” 　　许明月径直走向墙边，往上随手一拍，亮了几盏吊灯，暖黄明亮的光线驱走大片阴霾。 　　“最近这雨下个没完。”她望向门外，咕哝一句，转而问道：“我男朋友今天加班，我打算在这坐会儿再走，你呢？” 　　“我也不着急回家。” 　　“那行。你在这休息，我去给你冲杯咖啡——别扫码！我请你。”说罢，许明月钻进隔间。 　　趁着等待的工夫，夏乔坐在门边座位，把帆布包里的试卷翻出来，堆在桌上厚厚一叠。 　　咔哒。 　　圆珠笔的笔尖冒了出来。 　　她顺手拿来最上面那张试卷，照着答案快速批改，以红色的笔迹，画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叉。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 　　看完选择与填空，她两眼瞪大，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把笔搁在一边，翻到另一面，十几分的计算题，要么是空白一片，要么是写了几个公式。偏偏这些个公式，还能写错一大半。 　　一处又一处的墨坨，彰显了执笔之人的纠结反复，其在考场中抓耳挠腮的形象跃然纸上。 　　“我……你……平时都学了什么啊？” 　　夏乔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一段前不久的记忆在她脑海浮现。 　　下课铃后的办公室，她正与其他老师闲聊，一位同学突然造访，个头儿挺高，胆子特小，见她瑟瑟发抖，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 　　这张一塌糊涂的试卷，估计就是那货的。不行！下周得去找他聊聊。 　　许明月端着两杯咖啡出来时，就见夏乔伏案笔书，一支圆珠笔使得大开大合，颇有书法中笔走龙蛇的韵味。 　　“在干什么呢？” 　　夏乔闻声抬头，激动地招手道：“来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把热咖啡放在一边，许明月走到桌边，等候下文。 　　“你看这个。” 　　夏乔随手扯来单独放在一旁的试卷，指着一道题说：“这题考察万有引力定律，让求解地球的质量，然后这个学生算出来……嗯，他就没算出来。最绝的是，他也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在答案后边，特地留了一串省略号，像是在说：‘老师，我懂你，记得轻点儿骂’。” 　　“噗——还挺可爱。”许明月抿嘴笑。 　　夏乔叹气摇头，“你不用负责教他，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要是你我互换，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倒也是。”许明月很快了然。 　　她算是耐得住寂寞，但是耐心并不算好，比起姜余尚有一段距离。假如真给碰上这样的学生，很难保证能够维持平常心。 　　“都说当老师不是个容易活，先前觉得无非就是那样，自己努努力，提升教课水平就行。学生考试过后才知道，自己的努力不等于学生的努力，归根结底，还是要他们成绩好才行……”夏乔的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上，一股脑地吐苦水，惆怅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都不容易。”许明月随口附和。 　　“是啊……”夏乔无比赞同，忽的怔了一下，纳闷道：“我怎么觉得你挺容易的？每天早八晚六，看看书，泡咖啡，又没什么压力，上班跟度假似的，特别佛系。” 　　许明月如梦初醒，眼睛眨巴两下。 　　哎呀，好像还真是？ 　　…… 　　…… 　　…… 　　———————————————— 　　推书。 　　《只有我白给的世界形成了》 　　和我这本一样，也是变嫁反穿日常，今天刚上架~ 第105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何谓幸福 　　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许明月与姜余说起先前在书店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了前因后果，中间不时穿插一句反思。 　　经夏乔点拨后，她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在这么一个鼓励奋斗、劳动创造价值的社会，她一个小年轻，躲进小楼不问春秋，每天混迹于书堆，拿着并不算多的稳定工资，如同早早迈入了退休生活。 　　这样真的对吗？ 　　姜余一路光听不说，隐有支持她自我思考的意思。 　　两人的散步路程不短，从小区门口，走到河岸边，再原路返回，往返正好一个小时。 　　行程过半，来到观景走廊，就地休息十分钟。 　　附近地势开阔，夜风舒适宜人。许明月稍稍出了些汗，于是倚靠着护栏，探出身子，意欲让自己凉快些，结果被姜余用身子堵了个严实。 　　她本想抗议，奈何一道藏着话的眼神直逼过来：小心着凉。 　　许明月暗暗腹诽一句小气鬼，然后见一片白色迎面飞来，心中一惊，来不及躲闪便被击中了鬓角。 　　不疼，是纸巾。 　　“你是觉得书店工作轻松，太闲了是吗？”姜余问。 　　许明月本想说擦汗的事她可以自己来，谁知这句话像是被纸巾连着汗水一并抹去了。 　　她突然觉得当一个废物也挺好的，又恍然意识到这是在自己骂自己。 　　双方大打出手，脑海里乱成一锅粥。 　　直到姜余把纸巾折叠，从后脖颈绕过，继续擦另一边，她这才反应过来。 　　“本来是没这么想……今天小夏老师和我提了这事，突然就……” 　　“哈哈。”姜余被逗得笑出了声，问道：“你仔细想想，一个修仙界来的纯正仙女，放着安逸日子不过，去陪地球土著卷个你死我活，这才算是正常吗？” 　　“你家仙女能有身份证？”许明月反问。 　　姜余沉默半晌，装腔作势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啧，没个正经，说正事！” 　　“行行，那我就说正事。”姜余学着她倚在护栏上，视线投向身前。 　　在这普通的一天。 　　绵柔夜风拂过河畔，万千柳条摇曳，众生相不一而足。 　　热恋的情侣，手牵手的一家三口，收杆回家的老大爷……一道道面貌迥异的身影，要么并肩而行，要么擦身错过，各自汇入泛滥的人潮。 　　沉默间，就这样看上半分钟，他缓缓开口道：“自然界的所有生物，包括你我，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地追寻，或许是食物，或许是繁殖权。这一方面，人和草履虫没什么区别，只是人要聪明许多，聪明到有可能自我愚弄。然而，草履虫尚且知道东西要一口一口吃，给自己消化的时间。人不一样，我们一直在做选择题——下一块蛋糕似乎总是更甜美——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拆开了包装，问道：“你要吃糖吗？” 　　“好啊。”许明月微微昂起下巴。 　　姜余后退一步，嘿嘿笑道：“不给你。” 　　“……” 　　他一手举起糖，另一手在脸侧点了点，“你必须要亲我一下，我才给你，这就是针对糖果的必要牺牲。” 　　许明月静默了一会，眼底浮起一抹狡黠，笑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亲你一下’这件事对我而言是一种牺牲？” 　　“呃，是我举例不恰当。”姜余坦然认错，将糖果递了过去，试图以此堵住对方的嘴。 　　他成功了。 　　许明月张开嘴，囫囵含住，瓮声瓮气地哼哼两声，便没再说话。 　　只要有糖是真好糊弄。 　　姜余心中暗道。 　　“接着下一块蛋糕的事继续。”他再次目视前方人群，停顿几秒后，毫无波澜地说：“在开始无止尽的选择的那一瞬，我们就已经不是在追求幸福本身，而是在试图满足自己的贪欲，在验证‘以后会更幸福’这一伪命题。” 　　“我不否认努力的必要性，只是，我认为……假如此刻的你感受到了幸福，那么请你好好把握住。” 　　许明月侧看着身旁的他，感受着口腔中浓郁的甜，轻易得出内心答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喜欢的人也好，甜的滋味也罢，她都想要，她都拥有，这两者彼此共存，感触在心底交织，继而更甚往昔。 　　甜的更甜了，喜欢的更喜欢了，几乎要从胸口里蹦出来。 　　而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静静倾听，不论他说什么都好—— 　　“在我们面前，绝大多数的人，这辈子只能见上这一面，在此刻，他们可能在想：‘明天要在工作上好好表现’‘我是不是该换一辆车’，甚至是‘我的女朋友好像不那么漂亮，该怎么提分手’。从前我也是这样，浮躁得相差无几。” 　　他顿了顿，转头与她对视，目光澄澈，不见一丝杂质。 　　“自从与你相遇后，事有不同。我会觉得，你在这，我也在这，这一刻就是最幸福的。” 　　周遭的世界，霎时静默无声。 　　路人或急或缓的步伐，倏地凝滞不动，被夜风高高扬起的枝条，定格在半空不再下落。 　　许明月觉得这一幕眼熟极了，恍如回到告白的那一夜。 　　静止的时间，在她伸出双臂的那一刻开始解冻，如同损坏的时钟自行修复，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中，指针越过一秒又一秒，直到拥抱的事实发生，才以平稳如故的姿态继续运行。 　　此时此刻，两人紧紧相拥。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埋在姜余的怀抱里，眉间放松舒展开，慢慢地说：“没有特定的爱好，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我想要一个足够容身的家，然后度过很多很多年，那些熟悉的事物能让我心安……你也是。” 　　所谓的矜持，被一股脑冲散了，她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所有障碍消弭，不再有哪怕一丁点的滞涩感。 　　强烈的情绪在心头鼓噪，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样，藏三分说一分。 　　她想全部告诉姜余，并且即刻付诸行动：“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但你做到了，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特别特别的喜欢，是没有丝毫保留、倾其所有的喜欢。” 　　姜余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勾住了。 　　泛红的双颊。 　　情浓的眸子。 　　温热的吐息。 　　女孩一寸寸贴近了过来，又或是他下意识地弯身下去。 　　“这是必要的牺牲。” 　　一声细若蚊蚋的呢喃。 　　在吻上的瞬间，传到他的耳际。 第106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如何勾引男人（3866） 　　是夜。 　　卧室里灯光不明，窗帘合拢，仅有平稳的呼吸，以及谨慎压抑的窸窣声。 　　在这晦暗的环境中，许明月花了整整一刻钟，总算是在不吵醒身旁人的前提下，从他的臂弯中抽身出来。 　　“给我睡安稳一点！” 　　她回身朝着床上那团隆起的黑，凶狠地小声道了句，旋即蹑手蹑脚走到书桌边，一阵摸索过后抱走了笔记本电脑。 　　来到客厅，坐上沙发，她将笔记本放于腿上，揭开盖子。 　　电脑顺利开机，还是没有密码。 　　随后，她按照记忆，逐个点开文件夹，却是扑了个空。 　　“咦，那什么学习资料呢？” 　　午夜的室内，光线微弱，事物本身朦朦胧胧，只能隐约看见勾白的边际。静谧之间，偶闻触摸板被敲击发出的咔哒声响。女孩俯身在电脑屏幕前，映出一张写满认真的精致小脸。 　　直到凌晨两点，她依旧毫无收获，不由气馁地叹了口气。视频找不着，看来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这个时候，侧后不远的过道处传来几下细微声响。许明月心头一突，连忙合上电脑盖，又手忙脚乱地将电脑塞到身后。 　　“喵——” 　　烤鱼停顿在拐角处，一人一猫面面相觑，互相意外于对方的存在。 　　不一会，烤鱼被许明月抱到腿上，替代了电脑原先的位置。她用力揉搓一番过后，挨近了小声嘀咕：“宝贝，你是故意吓我的吗？” 　　烤鱼打了个哈欠，似乎没什么交流的欲望。这猫聪明归聪明，让它说人话还是过分勉强，纯属女孩的一厢情愿。 　　眼见它昏昏欲睡，许明月没再叨扰，顾自拿出手机，忙起了正事。 　　伴随她手指灵巧的动作，搜索框里出现一句完整的话。 　　【本人零经验，请问应该如何勾引男人？】 　　…… 　　…… 　　…… 　　整个十一月上旬，微信群里的各位，有幸亲眼见证了一位中年妇女是如何被憋疯的。 　　包括手术在内的前三天，她说：卫生不错，病房敞亮，护士小姑娘挺有礼貌。 　　第一个星期结束的时候，她改口说：房间也忒小了，脖子转半圈就能从一头看到另一头，跟蹲监似的。 　　等到第二个星期，姜妈烦躁难耐，彻底放飞自我，一会儿担心自己下床后要重新学习走路，一会儿在群里发消息艾特姜爸，催他下班早点过去。这么一位热爱旅游，到处溜达的先锋女性，被困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无异于囹圄受刑。 　　于是，大家有空都会往中心医院跑一趟，陪她聊天解闷。许明月也不例外，她有时是和姜余一起去，有时则是自己一个人去，不过每次都会顺手从店里带几本书。 　　除去上述，值得庆幸的是，姜妈腿伤恢复速度不错。 　　一开始是腿不疼了，接着是能够小幅度的挪动——当然是背着姜爸偷偷尝试的——到十一月十四号这天中午，许明月离开书店，前去探访，正巧吴亚楠也在。病房里一旦热闹起来，姜妈就表现得兴奋异常，格外不安分，要不是许明月眼疾手快给拦住了她，差点让翻身滚下床，然后喜提刑期延长套餐。 　　吴亚楠动作慢了一步，跪在地上大喘粗气，显然是被吓得够呛。 　　“姐，你能不能消停会……真的，带娃都比你这轻松。” 　　“噗嗤！”姜妈乐出声，讥讽道：“你怎么这么大脸呢？说得好像你带过娃似的。” 　　吴亚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膝，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你这话我就不乐意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吧？” 　　听到后半句，姜妈愣了好一会，接着放声大笑，拍得病床砰砰响。 　　“哎哟，哎哟喂，你这个文盲，哈哈哈——” 　　“不是，我说什么了？”吴亚楠摸不着头脑，转头朝许明月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许明月咂摸一会，撂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很快离开了病房。 　　刚才那句谚语的原话是猪肉在前，猪跑在后，被小姨正好用了个反的。根据她在过往积累的丰富经验，这俩人一定会各执一词的争论半天，并且很有可能会找第三方为自己作证词。 　　这种谁都不能得罪，又必然会得罪某个人的局面，提前开溜准没错。 　　许明月来到走廊，驻足片刻，朝着一头走去。 　　骨外科的住院部有两个休息区，分别位于走廊的两端，平时会有家属过去透透气，或是做一些不方便在病房里做的事，诸如抽烟打电话一类。 　　今天运气不错，偌大一个休息区仅有寥寥几人，且没人抽烟，她打算在这里消磨十分钟，看看风景再回去。 　　医院本身同样位于老城区，加之骨外科住院部楼层较高，挑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极目远眺，可以看见桃园西路的一角。 　　颇为可惜的是，最近几天城区开始大面积供暖，雾霾天气相伴而来，今日也不例外，空气里掺着浑浊的灰，距离稍远一些，便连建筑轮廓也难以分辨。 　　许明月看了两眼，兴致索然，刚打算掏出手机看看，身旁忽的冒出一道人影。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生，头发呈赭褐色，发梢微卷，身上穿着时尚，个头也比她高不少，许明月一眼过去只能与之齐肩。 　　啪嚓—— 　　他叼着一支香烟，手指搓动轮式打火机的火石，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侧旁。 　　只是一瞬间的画面，让他手上动作明显滞住。 　　正当许明月发消息给姜余时，就听一边说道：“啧，这打火机质量……” 　　她随意斜睨了眼，迎上男生收起打火机的一幕。对方成功抓住这个机会，朝她颔首笑道：“病房里太闷了，你也是出来透气的？” 　　许明月瞧见被他藏到一半的烟盒，不懂这个“也”字是从何而来，仅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哪怕一个音节都未发出。 　　男生顺势挨近一步，保持一定距离，又问：“你也是在这里上大学吗？” 　　“没有。”许明月态度淡漠，答得言简意赅。 　　“喔，我是在琴城念书，舍友受了伤，过来看看他——你也是来探病的吗？”男生自说自话，又不依不饶地追问。 　　总会有那么一次惊艳的相遇，让人明白自己真心位居何处，而他坚信今天就是那个幸运日。 　　“……是。” 　　许明月缺乏耐心的特质正在一点点暴露。 　　这接二连三的相似问题，已是让她知晓了对方的意图。如此的遭遇，在书店隔三岔五便有一次，而她处理起来也是愈发技巧熟稔。 　　她送去了淡淡的一笑，继而挥了挥手，“不好意思，我婆婆还在等我，先过去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 　　“好，再见。” 　　看着那道清冷疏离的苗条背影，男生无声吞咽了一下，心想机会难得，最好是过去偷看一眼对方是去了哪间。 　　下一刻，他像是记起了什么，如遭雷击一般顿在原地，陷入无意识的喃喃。 　　“婆，婆婆？” 第1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妈。” 　　许明月回到病房时，姜妈正气定神闲地靠在床头，吴亚楠躬身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神情专注地剥着橘子，整个人焉了吧唧的，方才唇枪舌战的输赢一目了然。 　　“咳哼！”姜妈兀然清了清嗓，“你别光吃橘子，接着聊呗。” 　　吴亚楠一脸木然地抬起头，往身后的门口望了眼，瞬间进入状态，握着剥到一半的橘子说：“这个备孕啊，不论男女都得参与，先说这个女……啊不是，先说我，我现在每天作息稳定，保证充足睡眠，然后饮食注重均衡，蔬菜、水果、蛋肉鱼这些的，我什么都吃……” 　　“小姨备孕好几个月了吧？” 　　许明月坐到床头，挑了一个橘子，随口问道。 　　“对。”吴亚楠点点头，“我和赵卓商量好了，打算明年生一个。” 　　姜妈又往背后塞了个枕头，跟许明月并肩挨坐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再不生就晚咯——其实现在也不算早——更何况，你们还打算要俩孩子。” 　　“小姨打算生两个？”许明月惊诧道。 　　“就生一个的话，孩子在家待着太闷了。”吴亚楠解释说，“我现在已经是年纪不小了，等我小孩长大，很难说亲子关系如何，所以条件允许的话，就尽量多生一个，让小孩也能有个伴，是不？” 　　最后两个字，她是朝着姜妈说的。姜妈眉毛微微一挑，接住了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说道：“其实吧，等明月和小豆他俩生了，那就更好了。” 　　“对啊！”吴亚楠两眼一亮，拍手叫好。 　　她们相视一笑，欣喜难言，亲姐妹难得情浓一回。 　　许明月视线在两人脸上一转，先是暗暗叹了口气，旋即又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对于两位长辈的精心安排的这出戏，她当着是毫不意外。盖因她平时在外多是展露娴静乖巧的那一面，姜妈与吴亚楠素来觉得她稍显木讷，机敏的特点反倒次之，简要概括的话，她的家庭形象类似于“邻家女生”那一款，且是一个刚从天上落下来、孑然一人、不食人间烟火的。 　　因此，除去结婚生子一类的经典话题，姜妈二位经常还会说一些生理常识，灌输一些日常积累下来的经验，某种程度上担负了“母亲”的职责。 　　面对这份温柔似水的关心，许明月仿若啜了一口糖水，初是唇齿间，随后一路淌到心坎上。 　　今天也与往常一样，三人聊着天，从生活小技巧，到姜余小时候的糗事，你一言我一语，时间飞也似的过去了。 　　日落时分。 　　远在天际的夕阳，越过掩映的云层，挤身来到窄小的病房，苍白的墙壁被镀一层耀眼的橙黄。 　　吴亚楠说要赶回去做饭，于是与二人告别，先行离去。 　　骤然少了一个人，冷清不少，恰是聊了半天、话题枯竭的时候，房间里一时有些沉寂。 　　许明月抬头望着悬于半空的点滴瓶，见水珠以恒定的速度落下，从数字一开始，默念到了二十，随即霍然起身，准备换个座位。 　　“等会。” 　　伴着这声，她的衣角被从姜妈后扯住。 　　许明月坐了回去，解释道：“我是想小姨走了，不用再挤在床上……” 　　“阿姨有话想和你说。”姜妈拍了拍身旁位置，“你就坐我旁边，不用过去，咱们挨近了说点事。” 　　“您说。”许明月选择维持娴静人设。 　　姜妈一手支撑身子，靠着床头坐直，默默注视许明月一会，随后道：“在姜余还没出生的时候，包括他爸在内，我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孩。” 　　“来到琴城之后，因为一系列的事，你叔叔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反观我，倒是脾气越来越大。我们想要一个女儿，是因为觉得女儿更体贴人，能够让这个家多多少少舒心点，没那么压抑。” 　　说着，她摇头一笑，“但生活总是这样，总是事与愿违，憋了十个月，结果生出来是个大胖小子，傻不愣登的……” 　　“我和姜余他爸都不是独生子女，因为相关的政策，在那后也没法再生一个。” 　　听到这里，许明月隐有所感，垂下了脑袋，不敢再与她对视。 　　“前段时间，阿姨一直叫你‘闺女’，你应该发现了吧？”姜妈歪头问道。 　　许明月点了点头。 　　“这句‘闺女’是没有附加条件的。”姜妈坦言道，“不是说你一定做什么，比方说，你在书店帮忙，或者一直懂事听话。” 　　她顿了顿，砸吧一下嘴，掷地有声地说：“同时，也不意味着你一定要是姜余的女朋友。” 　　“我不可能……” 　　“别急。”姜妈安抚住许明月，按在她肩头的手没有收回，顺势将她揽到身边。 　　这是许明月第一次感受到姜妈的怀抱，与姜余的不同，力道很轻，仿佛稍一使劲便能挣脱开，却又让人莫名的心甘情愿。 　　她不由自主地缩身过去，因紧张而蜷起的十指，被无形的力量逐一掰开。 　　“我知道你和姜余感情好，也知道你们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姜妈语重心长地说，“阿姨的意思是，你和他相处不要有压力，可以不用顾虑我对你的态度，可以顺着自己的意思与他相处……” 　　突然又没人说话了。 　　此刻，天边仅剩薄薄一层余晖。 　　秋天的阳光不似夏天，热量难以察觉，只有随着时间积少成多，这才逐渐外显。不知不觉间，病房的温度略微上升，让人的思绪逐渐从身体中抽离。 　　冰冷的理智下落，沉在洁白的被褥上。感性的部分温度上升，化成一团氤氲的气，萦绕在头顶。 　　如同蓄力一般，姜妈深吸一口气，深藏于心的话紧跟着呼气，被她顺畅地吐露出来：“我是姜余的妈妈，他的背后有我，和他一样，假如你愿意的话，我也可——” 　　“妈。” 　　轻轻一声呼唤，落在姜妈的耳里，却如同惊雷，令她怔怔说不出话。 　　许明月红着眼眶抬起头，提起勇气看着她的双眼，声音发颤地问：“阿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傻孩子。”姜妈展颜一笑，伸手覆在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句‘阿姨’呢……” 第2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南瓜粥与辣椒炒肉 　　许明月从未睡过如此安稳的一觉。 　　起初，半梦半醒间，她从云端坠落，沉入一片泛着橘红微光的海。温热的水流绕过她的脸侧，顺着脖颈向下，极尽轻柔地抚在后背。 　　暖意如潮水一般，漫至四肢百骸，不断冲刷她残存的清醒。 　　待到最后，她隐约意识到这是梦境，继而心想，应当是现实中的某个心愿已了，否则不会有如此一场好梦。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 　　“她是怎么睡着的？” 　　“就这么睡的呗。” 　　“医院这硬板床，啧，她居然不嫌弃硌腰，还傻乎乎的笑呢。” 　　“你管那么多？” 　　“从进门开始，我拢共才说了两句话吧。” 　　“嗳！人家睡觉呢，你叭叭个什么？是不是又嘴痒了？” 　　“不是，你也声音小点……咦，这是醒了？” 　　许明月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认出视线上方的二人，拖着未醒的腔调说道：“我这是在哪？” 　　“医院。”姜妈笑着说，“你下午那会睡着了。” 　　许明月坐起身，环顾四周的同时，关于睡前的记忆逐渐浮现。 　　只是一瞬的工夫，她的内心掀起滔天的羞意。 　　“我，我，我去上个厕所！” 　　她临时想出一个借口，捂着七拱八翘的头发，一溜烟逃进了卫生间。 　　砰！ 　　门被关上。 　　盥水池传出的哗哗水流声响，只能勉强掩盖女孩嘴巴里发出的咿咿唔唔声。 　　她又接了一捧清凉的水，一把拍在脸上，随后盯着镜子里那个面红耳赤的人儿，暗道一句笨蛋，咬牙切齿地说：“许明月啊许明月，你之前都干了什么好事——” 　　那个字眼，说一遍两遍也就算了，偏偏鼻子一酸就忍不住哭，还要一边哭个不停，一边口齿不清地重复，让姜妈哭笑不得地哄了半天，最后稀里糊涂又睡着。 　　简直笨到家了，你怎么能够这么丢人的？ 　　事已至此，许明月也只能发出无奈叹息。她拧关掉水龙头，顶着湿漉漉的脸蛋，不顾滑落的水珠，默默欣赏自己的狼狈模样。 　　看上一会，镜中人的嘴角颤动两下，不住的扬起了笑。 　　“哎呀，你笑个什么嘛……”她欲盖弥彰地垂下头，怎么也掩不住越来越想笑的冲动，“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你该出去了……” 　　妈。 　　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却是曾经仿佛山海遥遥的奢念。 　　到如今，千万里尽数迈过，站在梦的彼端，不论是沿着下颌线滑落的水珠，还是肌肤上传来的湿润微凉，无不告诉她，这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从这一天开始，她终于不再担心。当下的一切不是镜花水月的虚妄，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拥有。 　　念头至此，许明月喜不自禁地轻笑一声，额头抵在镜面上，如释重负地阖上了眼帘。 　　“真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的病床边，姜余如坐针毡，浑身难受得很。 　　自从许明月进入卫生间，姜妈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味，隐隐包含着讥讽嘲笑。 　　虽说咱母子关系确实一般，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他犹犹豫豫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呵呵。”姜妈冷笑出声，神色傲然地说：“你这个‘男朋友’当的，真是磨磨唧唧，办事还没我利索，就连你爸都不如，简直丢了你老姜家的脸。” 　　“你能不能换一个我能听懂的说法。” 　　“嘁，你听不懂是你傻，关我啥事。” 　　“哎哎！”姜余闻言坐直了身，“你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说我傻，那我也是你生的！” 　　姜妈剜了他一眼，嘀咕道：“谁知道你那基因是怎么突变的，先天缺个心眼。” 　　“得了，那你生我干啥？” 　　“生着好玩。” 　　从小积累了无数与亲妈对峙的经验，姜余知道她纯粹就是嘴损，索性也瞎扯胡说起来：“你不如当初生一个丫头，让她天天陪你枕头边，一口一个‘妈’甜腻腻的叫，那不是更好？” 　　“噗——” 　　姜余愣了一下，看着对方躺倒在枕头上乐得不行，纳闷道：“你笑个什么？” 　　这个时候，卫生间的门敞开。 　　二人心照不宣地恢复自然，一齐看了过去，只见许明月擦着脸出来，走到床边将纸团扔进垃圾篓子。 　　“你的衣服怎么湿了一块。”姜余问。 　　“没事。”许明月不在意地笑了笑。先前哭湿了一大片，本来就是打算回去洗澡换身衣服的。 　　她越过姜余，坐到床沿，扑在姜妈身前的被子上，昂头道：“妈，我跟姜余先回去了。” 　　“行，闺女你回去吃饭吧。” 　　“嗯啊。” 　　许明月心情欢快地转过身，正好对上姜余呆若木鸡的一幕。 　　刚才，没听错吧？ 　　他本能地想表达自己的疑惑，看见床上憋笑到抽搐的人，又默默合上了嘴。 　　…… 　　从住院楼出来，时间接近九点，已是夜幕低垂的晚上。两人来到医院门口，等候网约车司机接驾。 　　月初开始，夜间温度跌破十度。街头寒风侵肌，好在姜余身材高大，许明月站在他身旁，自是遮风无虞。 　　她现在想的是，待会回去晚饭该做什么，一会想喝热腾腾的南瓜粥，一会又觉得某人恐怕更期待辣味的刺激，两个选择如同钟摆来回反复，没个确切的定数。 　　正此时，一道询问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先前在病房那会，你说了一句‘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很简单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现在你妈也是我妈了。”许明月轻飘飘地说道。 　　“我去，这也太突然了吧？” 　　姜余大脑彻底宕机，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应该是我先和你求婚，你变成我老婆，然后你再改口……现在她先成了你妈，然后我再和你求婚的话，这就很奇怪，你懂？” 　　“你到底是要我改口说‘妈’，还是我当你老婆？”许明月当即反问。 　　“我不是让你做选择，我是说这个顺序——” 　　“停停停。”许明月手掌在半空虚压一下，转而问道：“南瓜粥和辣椒炒肉，你要哪个？” 　　“……呃，我全都要？”姜余脑袋还没转过来。 　　“行。” 　　不用再纠结，许明月心满意足，挽着他的手臂，贴脸上去感受熟悉的温度，心情无比放松。 　　十一月的琴城有些冷，也只是有些。 　　…… 　　…… 　　…… 　　感谢[兮君悦心]的炎帝打赏！！ 　　由于六十六章欠更暂未还完，因此在原本的基础上，完结后会额外增加十章番外内容。 第3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苦命人（3966） 　　南方，小县城。 　　下午忽然飘起了濛濛细雨，远近的景都布上一层浅灰。 　　秋姐和王慧今天要赶一个宴席，只因微信群里有人找到了孩子，要在当地办一场庆庆喜。二人与之相距不远，又是这样的好事，理应过去一趟。 　　冒着微凉的雨丝，她们来到指定的饭店门前，按照群里的消息，找到了宴厅。 　　门口有人迎客，正是那对父母，五十来岁的样子，双鬓都生出了早衰的白发，算是他们“这一行”的特点。 　　他们对于秋姐二人的到来没有表现得太过亲近，简单寒暄几句，指了一个方向表示可以去那里就坐。 　　王慧与秋姐的座位在最后几排，接近于角落的地方。 　　这并不难以理解，她们的身份类似于穷亲戚，而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对于被夺去亲身骨肉的经历，用“恨”之一字来形容也不过分。为了这场时隔多年的重逢，他们献去了太多的辛酸苦泪。她们二人的身份特殊，而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没人会愿意轻易湿润了眼眶。 　　王慧不过是初中文化，也能够理解这种事，明白不能让人家难堪，因此没多说什么，只是稍显拘谨地与秋姐一同落座，时而昂起脖子四处看看。 　　这处场地约莫二三十桌的样子，基本都是孩子父母的朋友亲戚。距离正式开席尚有一会。通过他们高声交谈中的只言片语，她知晓了孩子身上这些年发生的事。 　　十年前，那些个人贩子，把当时还是三岁不到的孩子，拐到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省，起初还打算送更远些，但是事先已与买孩子的养父母谈好，最后还是送了过去。 　　没人提起养父母是出于何种目的，大概也没人在明面上好奇。属于养父母那一家的故事拢共就只几句： 　　有人说，前些日子，孩子被接回来时，他的“爷爷”急得上蹿下跳，说要在石头上磕烂自己的脑袋，最后究竟是磕了还是没磕，在座的人并未提及，想来也不关心；又说，孩子这些年虽说一直在山窝窝里生活，整日待家中没去上学，但实际上过得并不坏，吃穿不愁，也不用干活，养父母那一家始终将他当作亲身骨肉抚养。 　　现如今，十年的养育化作流水，孩子骤然得知自己身上的真相，往日熟悉的面孔被扭曲成狰狞的罪犯。他一如当初的懵懂，被带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认识了新的、亲生的父母。 　　王慧听得很认真，待上菜后，旁人话题结束，她拿起筷子忽的没了胃口，只觉心口闷得慌。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对养父母也不容易，他们分明是人贩子的帮凶，这份同理心让她本能地犯恶心。 　　对此，秋姐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拿筷有一阵没一阵地夹菜。 　　“姐。”王慧挨了过去，小声问道：“你听了他们刚才说的没？” 　　秋姐把筷子搁在碗上，慢慢咀嚼一会，点了点头，又一言不发地捡起筷子。 　　王慧见她没什么想说的，自个也专心吃饭去。宴席规格一般，味道同样说不上好坏，无非就是红烧肉这种常见的硬菜，另外有鸭肉鱼肉一类的。 　　席间，倒是发生了一个意外。本地的媒体不知从哪听到消息，临时找来说要拍摄，一人扛着设备，旁边候着一人，另有人去找亲生父母交谈，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似是谈妥了。 　　按照原本的流程，孩子今天是无需出面的，可现今有媒体到场，估计得重新安排。接着，首桌有两个男人起身离席，负责去把孩子接来。 　　过没多久，又有消息从前边传过来，说是安排了失散多年亲子相聚的场面，电视台全程拍摄，说不定会上本地新闻。 　　谈及上电视，在场的一众亲朋激动异常，宴厅内闹哄哄的。 　　王慧同样有些好奇，刚打算与秋姐聊两句，谁知她抽纸抹了一把嘴，提议先行离开，表情不似作假。 　　“要不……要不还是看了再走吧？”王慧怯生生地说。 　　秋姐深深看她一眼，神色淡漠地颔首，没再提这件事。 　　孩子还未被接过来的这段时间，电视台的几位工作人员前后忙碌，将场地稍一考察，确定了拍摄方案，并且与孩子的家属一一沟通。 　　各路亲朋亦是翘首以盼，不少人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拍摄。有机会参演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让他们兴奋难耐。 　　“呵呵。”王慧见这一幕，难得笑了一回，对秋姐说：“要是我找到孩子了，也要像这样找电视台，搞得好一点。姐，你说怎么样？” 　　秋姐怔了一下，目光躲闪，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干涩的“挺好”。 　　等待还在继续，王慧被现场的情绪感染，视线扫过一张又一张欣喜的面庞，仿佛真的见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天。 　　到那个时候，孩子估计年纪不小了，一定要给他买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带他重新认识多年不见的亲戚。就那么一路喊过去：舅舅好，舅妈好，二婶好……等回家了，还得要让他对着自己喊一声妈。 　　最好能多喊几声，也不枉她这个当妈的吃那么多苦。 　　王慧吃吃笑得有些憨厚，随着思绪回归现实，听见四周嘈杂人声，她揉着皱巴巴的旧衣服，仰头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你早点回来吧，别让妈等太久。 　　“哇——！” 　　这时，一声嘹亮的哭啼声，在宴厅门口方向陡然响起。 　　这声音如同在王慧的脑海里炸响，让她所有美好的想象陡然破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衣着崭新的少年，正被人拦在门口，不让他离去。 　　咔嚓！咔嚓！ 　　宴厅内，几道拍摄的光亮一闪而过。 　　孩子的父母急匆匆赶了过去，电视台的拍摄团队扛着设备紧随其后。 　　王慧已经猜到了后续的故事，转头与秋姐对视上。见她紧蹙着眉，一脸关切神色，王慧只得苦笑一声，痛苦地阖上了眼。 　　孩子！父母！都是苦命人！ 　　造孽啊！ 　　几秒后，一道夹着嚎哭的稚嫩呐喊声，传到耳边，穿透了她的灵魂。 　　“让我回去！你们不是我的爸妈！” 第4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美人难过英雄关 　　午后，平静的海面上，“克劳迪娅玛丽号”的马达停止工作，失去动力后，随着冰冷的海水不定地飘荡。 　　钱德勒与他的侄子来到船尾，坐在格栅塑料渔箱上，一人拿着一根钓鱼竿，在阴冷刺骨的寒风中交谈，但他们的对话已经无法听见。 　　开头的配乐重新响起。 　　悠扬的古典女声宣告故事迎来尾声，场景淡出，两个小时的电影到此结束。 　　许明月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看着荧幕中失去焦点的画面，看成群的海鸟飞过，看如絮的细雪飘落，在海边的曼彻斯特沉醉徘徊。 　　迷惘彷徨溢出了荧幕，化作心头压抑的阴冷，始终萦绕不散。 　　接着，一团温热忽然袭来，撞散了她全部的感悟。 　　“哈哈！这部电影怎么样？” 　　“嗯，看得我有点难过……”许明月感觉自己被越抱越紧，不耐地拱了一下，“再好看，你也得给我回味的机会啊，你挤什么挤！” 　　“好看是吧？那行。” 　　姜余自说自话，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又点了一个勾，他专门编辑了一个片单，到如今已经是增删修改了无数回。 　　为了精确把握女朋友的审美爱好，需要持之以恒的耐心与尝试。 　　许明月对他的小心思不了解，这会只想从令人窒息的怀抱中脱身，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索性四肢一软不再使劲，气鼓鼓地盯着姜余。 　　“你这么一弄，刚才电影讲了什么我都快忘了。” 　　姜余见她这样，反倒还挺开心，嘿嘿笑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故事，道理无非就是‘不是所有痛苦都会随时间淡化’，网上影评海了去了——要体验难过的话，看电影中途就够多了，我不觉得继续难过下去是件好事，也不想看见你那样，这么说你能理解？” 　　“不过吧。”他未等回复，话锋一转，“要是你觉得这电影带给你的感悟很特别的话，可以试着用笔记录下来。” 　　“那你松开我。”许明月冷声说。 　　刚从姜余的怀抱中离开，她趿拉着拖鞋便往过道那头走，姜余愕然一瞬，扒着沙发朝卧室问：“包子，你还真打算写东西？” 　　“写个屁，我要出门！”女孩气呼呼的声音飘来。 　　…… 　　时值晚秋，奶茶店已经开始贩售温热款。许明月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赶来商场，排队许久，买了两杯奶茶，倚在栏杆边，抬头看着透明穹顶发呆，时不时轻抿一口。 　　这旁人眼里，这一幕是美好的：女孩仰起欣长的鹅颈，乌黑发丝垂下，姣好的面容布满沉静，目光徜徉于光线倾泻进来的地方，仿若有所希冀。 　　然而只有许明月自己知道，这一刻她的内心想法究竟有多么隐晦不堪。 　　她在想怎么勾引男人。 　　听起来有些无厘头，但她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到，对自己的表现同样没有底气。按照常理来说，勾引男人是一项天生的能力，纂刻在女人的基因当中，譬如外貌和身材，以及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的旖旎。 　　许明月觉得自己恐怕是当世唯一的例外，拥有女人的身体，却不具备那些本能，只能傻乎乎地上网查资料，越学越是一头雾水。 　　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她不但能抓住，还能连着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要学会遮遮掩掩——她家那个傻子已经够相敬如宾的了，再遮掩下去，恐怕会起反效果。 　　类似的无用建议充斥着互联网，许明月第一次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恨不得直接采取暴力方案，比如选一个良辰吉日，偷偷剥光了衣服钻进被子，等到晚上给他来个惊喜…… 　　噗——！ 　　霎时间，许明月被自己的想法呛到，芝士奶盖被吹得飞出。白色的泡沫在天井打着旋、慢悠悠地下落。 　　“呃。” 　　夏乔撞见这一幕，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不动声色后退两步，却没逃过许明月的视线，只得讪讪一笑道：“哎呀，你怎么长了胡子？” 　　得了，还不如不说呢。 　　许明月脸颊泛红，耳根发烫，下意识想要舔掉奶盖，又记起这不是在家，于是伸手在包里翻找纸巾。 　　夏乔见势递过来一张。 　　“谢谢。”许明月嗫嚅道，接过纸巾在唇上印了一下。 　　不一会儿，两人各自一杯奶茶，在商场乱逛起来。 　　周末正是人多的时候，加之这家商场现今步入正轨，不复先前商铺七零八落的模样，基本已经成为桃园西路，乃至老城区这一隅的新地标，从一楼到顶楼，处处人头攒动。 　　漫无目的走了半圈，许明月终于下定决心，切入此番的正题，开口道：“今天叫你出来，是有事想要咨询一下。” 　　“你尽管问，包在我小夏老师身上。”夏乔昂起头，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很可靠。 　　许明月左右各看一眼，感觉无关人士太多，拉着夏乔又走了两分钟，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夏乔被她这一套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惊天秘密，心脏止不住地怦怦跳动。 　　“这里人少，不会被偷听的，你可以告诉我了。”她压低声音说。 　　许明月紧张地点了点头，又环顾一圈，认真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嗯！我嘴巴特严！” 　　“那行。” 　　许明月放下心来，酝酿了一会说道：“我想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勾……” 　　本来她调起的就不高，声音还越说越低，到最后就只光看见嘴皮在动。 　　“go?”夏乔听完愣了一下，“go什么，你怎么还说英语的？” 　　“你刚没听清？” 　　“没啊，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夏乔掏了掏耳朵，很确定没堵着。 　　许明月面露难色，支吾半天没说出口。 　　本来第一次说就够难为情了，再重复一遍无异于钝刀磨肉，在砧板上再过一遭。 　　“你这……” 　　面对此情此景，夏乔若有所思，一张鹅蛋脸由先前的激动，逐渐冷静下来。 　　她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不说八九不离十，五成把握还是有的——哼哼，不过情感问题罢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尝不是？ 第5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所以说（4066） 　　“是不是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夏乔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问。 　　许明月本来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试着把勾引男人这事说得文雅一点，谁知被夏乔一句话戳中了心事，想也不想抬头就问：“你怎么知道？” 　　“哈——”夏乔恍然一笑，还真给她猜中了。 　　见对方涨红了脸，她朝一旁努了努嘴，说道：“行了，跟我走吧，多大点事，要在这说悄悄话……” 　　她用吸管戳开奶茶盖，顾自走在前边带路。 　　过不久，两人换了个地方歇息。 　　服饰区中间的休息区摆了几列沙发，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男朋友寄存处。两位白净俏丽的姑娘勾着胳膊过来，一坐下就开始咬耳朵小声交谈，也不管周围各色的目光。 　　“是你男朋友的问题？” 　　“可以这么说。” 　　“事先说明，涉及感情问题，我一向是劝分不劝和——” 　　“分？！”许明月惊得声音拔高八度，又立马意识到不对，小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行，不至于，不可能。” 　　连着三个不字，态度坚决，表明了底线不可逾越。 　　“那好，你和我说说前因后果。”夏乔把奶茶放一边，双手抱胸跷起了二郎腿，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到头来还是得亲口说出那句话。 　　许明月只觉心口筑起了一堵高墙，绕不过，钻不破，须得一鼓作气凿穿，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我想学……” 　　说了三个字，她感觉心气不够足，果断收声，稍缓片刻，她重新鼓起劲。 　　“我……” 　　完蛋，还不如刚才呢。 　　许明月体验到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一次失败，以手掩面不敢见人。 　　过一会，她的声音穿过指缝，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说不出口……还是你来猜吧……” 　　其实夏乔压根就没想过许明月能顺畅地说出来，倒不如说，她就是想再欣赏一遍。 　　平时看起来冷冷淡淡、寡言少语的女孩，变成这么个口齿不清的狼狈模样。 　　多有意思啊？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旁边也有不少人往这边投来视线，夏乔知道适可而止，于是故作大方地说道：“那我负责提问，你就点头或者摇头，这样行吗？” 　　“好，你说。”许明月一面给出答复，一面使劲深呼吸，努力缓和情绪。 　　等待半分钟后，夏乔见她恢复如初，直截了当地问道：“首先，你男朋友有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比如出轨、暴力行为等等。” 　　许明月摇了摇头。 　　“嗯哼。”夏乔应了声。 　　她估摸着也是这样，这段时间打游戏的时候，许明月男朋友经常被拉过来一块玩，每次都是陪她俩玩到尽兴，缺什么位置就补什么位置，全程跟在她俩后头跑，颇有一种带娃的既视感，期间亦是从未表达过不满。 　　脾气好、话不多、有耐心。 　　这就是她对许明月男朋友的印象。 　　上一个问题结束，紧接着夏乔又问：“再一个，你男朋友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不开心了？” 　　许明月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一会。 　　她点头到一半，临时变卦，改成了摇头，末了还特地解释说：“他没犯错误，就是对我有点，有点太好了。” 　　说着，她也知道不好意思，咬着唇压下了笑意。 　　“我。”夏乔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行了，知道你俩感情好了，都这样了，还要什么情感顾问，总不能是你男朋友是个木鱼脑袋，死活不开窍——” 　　突然，她没再继续往下说，只见许明月有一瞬的惊慌，目光闪躲，撇脸到别处。 　　我滴个乖乖，刚那纯粹是瞎猜的啊？ 　　夏乔目瞪口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猜想，结合先前许明月的表现，渐渐有所明悟。 　　哈，原来是少儿不宜的节目。 　　她捏紧了拳头，又默默松开，沉声静气地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找上我，不过，根据我浅薄的相关知识，我觉得你应该掐准要害，简单来说就四个字……” 　　她一字一顿道：“投其所好。” 　　走到这一步，已是退无可退，许明月目光一凝，决定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请教机会。 　　“这个投其所好，能不能再详细一点？” 　　“这样，我打个比方，刚才逛商场的时候，我看到……”夏乔顿了一下，朝上方的楼层飞快瞥了眼，“四楼有卖丝袜内衣那些的。” 　　“我就是随口一提，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概她也知道这个建议有些过分刺激，说完后忍不住脸红，又追加了一句。 　　“那些是在四楼？” 　　“对。” 　　片刻后，夏乔猛地反应过来，惊诧道：“你刚说什么？” 　　…… 　　傍晚，街灯亮起。 　　从商场出来的二人，迎面扛了一阵大风。 　　中午刚见面那个时候，夏乔见许明月穿了一身保暖的衣服，心说姑娘莫不是体寒，结果到了这会，只能感叹对方高瞻远瞩。好在晚上吃了个称心如意，肚子到现在还是撑的，更重要的是，这顿饭没花她的钱。 　　价格不重要，免费的就是最好的。 　　再难捱的寒风，也不过是帮助消耗脂肪的好朋友，这样去想，晚餐食量超标的罪恶感也减轻不少。哪怕明天就是工作日，夏乔的心情也止不住地上扬，在她的视角中，这个世界似乎变了模样。 　　身旁车辆的鸣笛声不再刺耳，而是如同欢快的口哨，地面上枯败的树叶，也可以是来年春天的前声。 　　咔嚓。 　　落叶忽然被踩踏上，继而被碾碎，风一吹便散到四处。 　　夏乔的奇妙幻想戛然而止。 　　她吞咽了一下，抬眼看向为此画上休止符的罪魁祸首。反观许明月，她只是提着购物袋，时而踩一踩树叶玩，对此浑然不觉。 　　“哎。”夏乔唤了一声，看着某个购物袋问：“你还真打算用那一招？” 　　许明月闻言稍稍提起袋子，往里看了眼，略一思考道：“假如有必要的话。”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碰见男方不急女方急的，和大多数情况整个颠倒了过来。” 　　“他急着呢。” 　　“啊？”夏乔陷入错愕，“他急怎么不开口？” 　　正当许明月开口回答的时候，恰巧二人来到一盏路灯下方。 　　“所以说，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澄黄的光线盈满了这一幕—— 　　她的笑是从眉眼开始的，然后牵动整张面庞，待第一个音节从她的齿间传出，便很难再用简单的笑来形容这一瞬，而是更接近于发自内心的满足。 　　说罢，她迈出了路灯照射的范围，朝着下一处明亮走去。 第6章 第二百七十章 第一本日记（上） 　　把许明月拥有过的习惯进行分类，以飞升为时间节点，大致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举例来说。 　　之前，她每天雷打不动地练剑、静坐养神，睡前洗浴一次，再来，还会把洞府内的杂物收纳、保持整洁有序；在这之后，每天出门买早饭，让姜余帮忙吹头发，看到有趣的场景，会下意识地随手拍照等等。 　　因为周围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后习惯自然也是截然不同。 　　不过，有一个习惯她始终没丢掉。 　　——写日记。 　　说起这件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大多数人都干过，可能是小学时被迫而为之，也可能是兴趣爱好使然。 　　但对于曾经的许明月而言，写日记有着更为重要的现实意义。 　　身为一个在山中待了十年，深居简出，基本与世隔绝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无法真正体会到活着这一感觉。每一个朝夕，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无非是一天又一天、按照身体的本能去过活。 　　直到有一次，她意识到可以用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也好。 　　从那开始，时间才脱离了虚无，有了实在的意义。 　　说到写日记这件事本身，许明月并非毫无章法、不分主次地写。 　　一来她不知道灌水为何物，记录纯凭个人喜好，对于竹林云海这些风景早就看厌了；二来她仅有一个纸本，经不起随心所欲的挥霍，必须省着点用。 　　因此，细枝末节能弃则弃，留下那些必要的文字即可——大多是一行日期，以及简短精炼的概括，偶尔补充一句心得体会。 　　最终，一本破破烂烂的日记率先来到这个世界，被姜余捡起，有了往后的故事。 　　飞升之后，这边的日子明显精彩许多，不过许明月还是对写日记一事念念不忘，有一天偷偷去便利店买了一个本子。 　　一开始她还试图瞒着姜余，可惜同居很难守住秘密，没多久便暴露了此事。 　　对此，姜余直言不会窥探他人隐私，许明月将信将疑了一段时间，见他所言属实，这才不再藏着掖着。 　　要说如今写日记有何不同，最大的特点便是现在的新鲜事太多，且不说一一记录下来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就是她也很难记住全部细节，只能删繁就简，着墨于印象深刻的部分。 　　即便如此。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子女二人整理家中旧物时，还是发现了一沓厚厚的日记。 　　拍去灰尘后，翻开最上方那本，他们的第一反应与姜余捡到日记时如出一辙。 　　“哎哟，咱妈这字写得挺工整。” 　　第一本的时间线，从最初那一年冬季的尾声开始，用许多个零碎的片段，拼凑出了那段爱情的冰山一角。 　　…… 　　…… 　　…… 　　3月11日，周五，晴。 　　终于又开始写日记了。 　　今天在家无事，捡到一只猫，起名烤鱼，小小的一只，很瘦，挺可爱。 　　开心。 　　…… 　　…… 　　3月17日。 　　姜余误会我在用手机干不好的事，把我压在床上，害得肩膀疼。 　　很气，不想写了，睡觉。 　　…… 　　…… 　　3月18日，周五，阴。 　　今天和小姨一起找姜余妈妈谈书店的事，她好像有点感动。送我回家的时候，聊起我的事，她没有深究，说愿意相信我。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姜余的女朋友吗？ 　　不论如何，她很聪明，谎言迟早会被戳破，还是要尽早站稳脚跟，确保自己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另外，日记本没有可以再买，价格也不算贵，姜余应该不介意，何况我一定会还清他的人情。因此以后可以像今天这样，可以多写几行。 　　因为昨天的事，姜余想哄我开心，在家做了一顿晚饭等我回家，他说自己是正常下班，没有特地请假。 　　他还是不会说谎。 　　…… 　　…… 　　4月5日，周二，清明，雨。 　　今天终于下雨了，天气凉快许多，我在阳台偷偷淋了一会雨，雨丝打在脸颊上很舒服。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清明这个节日，不太能理解祭祖的意思。 　　人死之后不就什么都没了吗？连我都知道，姜余还解释了一堆。 　　我没听。 　　…… 　　…… 　　4月17日。 　　昨晚在姜余爸妈那边过夜，熬到凌晨，听姜余讲故事才睡着。今天和他在家看电影，睡了半天，下午被烤鱼踩醒。 　　还是好困，晚安。 　　…… 　　…… 　　5月2日，周一，晴。 　　大概夏天快到了，书店门前的树上长出了新叶。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好事，阿姨给我开了一份工资，转账的时候我的手都软了，差点没拿稳手机。 　　实在是太意外。 　　从没想过能靠这个赚钱，虽然钱不多，不过照这样下去，光是这笔钱就够我和姜余日常开销。对于加班的事，我稍微能够理解姜余了。 　　不管怎么说，赚钱是真的很爽（但加班还是不对）。 　　哦对，刚才翻了一下前边，原来我是这么被姜余一步一步骗。不对，我为什么要说骗？ 　　都怪小姨这么说，他明明是凭本事做到的。 　　…… 　　…… 　　6月19日，周日，大热天。 　　天气预报说今天三十度，但我觉得不止。卧室的空调开了很久都还是热，差点不想写日记。 　　但今天那个臭傻子干的事太可恨了，还是详细罗列一下他的罪状比较好。 　　想吃西瓜，他不让，结果看电影的时候，又凑过来亲我手？ 　　跟猪一样拱嘴巴，亲来亲去，不嫌弃口水脏的吗？ 　　…… 　　…… 　　6月25日，周六。 　　（记于次日） 　　姜余部门团建，郊外山上过夜，头脑一热，偷偷亲了他一下。 　　…… 　　…… 　　7月15日，周四，晴。 　　他第一次说“爱”这个字。 　　…… 　　…… 　　8月14日。 　　今天不太想动，暂停锻炼一天，晚上监督姜余。 　　电视剧真有意思。 　　…… 　　…… 　　9月10日，周六，中秋节。 　　中午收到小姨消息，她和赵卓要结婚了，姜余妈妈在书店差点掉眼泪，不过我能理解。 　　按照目前的态势，我和姜余迟早有一天也会结婚。 　　到时候我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吗？至于再往后的事，如母亲一类，对于现阶段的我而言，甚至有些难以想象。 　　当然，我并不缺乏决心。 　　只要我认准的事，很少有失败的结果，不会的东西去学就好，再难也总会有办法解决，毕竟我又不傻。 　　对了，月饼很好吃，期待明年中秋节。 第7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一本日记（下） 　　10月10日，周一，阴。 　　姜余早上又睡懒觉了，叫几遍都没反应，肯定是在装睡。 　　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无非是想要早安吻，昨天我没答应，今天果然换了一种方式。 　　我不亲没洗脸的人。 　　…… 　　…… 　　10月23日，周一，霜降，雨。 　　今天本打算晒被子，结果早上飘起了小雨，见势下午也是不会停的，索性作罢。 　　说一件事。 　　姜余大概不记得，明天我们就在一起半年了，自从升职后，他一直很忙。 　　六个月，说起来不算长，踮起脚尖就能看见另一头，然而在实际的感受中，远比这要漫长。 　　回顾过往的日子，时间一直过得很快。在山里的时候，冬去春来、四季变迁，仿佛是一眨眼的事，衣服总是嫌小，裤腿总是一不小心就溜到脚踝。 　　唯一称得上爱好的就是练剑，不过现在再看，这件事并没有让我发自内心的开心，只是为了离开那个地方，前去所谓仙界的手段而已。 　　仙界？ 　　现在应该差不多。 　　从没有和谁说过这么多话，从没有机会体验如此多。仅仅是现在这样，不用再多一分，我都已经很满足了。 　　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活，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 　　——书上是这么说的，很符合现在的我。 　　写到这里，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也变得急促，我明白这是欢欣的情绪在作祟。 　　开心啊！当然很开心！ 　　不过，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我晚上会睡不着。今天的日记写到这里吧，还没有说完，留到以后慢慢说也好。 　　另外。 　　自从十年前开始，明天便一直是天晴，希望今年也是。 　　…… 　　…… 　　11月1日，周二，大雨。 　　阿姨的骨折手术很顺利，下午去中心医院看望时，她的脸色还不错。 　　对了，在她起身喝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脊背中央留着一个针头，偷偷问了姜余，他说是用来止疼的。 　　以毒攻毒？ 　　我彻底迷糊了，难道打针不疼的吗？ 　　以上略过，说说另一件事。 　　不知是不是我思虑过甚，自从同床后，姜余一直表现得很老实，冷静克制到让我觉得可怕。 　　好吧，其实也不是很老实，腿一动弹，经常能碰得他倒吸凉气……这件事多少让我欣慰了点，起码我在他眼里也不是毫无吸引力的嘛。 　　今天清早，阳台的晾衣架上又多了一条内裤，藏在老地方，角落里边。 　　我突然想到，假如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小孩看到了这一篇日记，会对他产生什么想法？ 　　哈哈！那一定会，非常，非常的有趣！ 　　…… 　　…… 　　11月5日，周六，暴雨。 　　天气最近说得够多了，不再赘述，总之还是老样子。 　　对于那件事，我还是耿耿于怀，难以遏制内心的幽怨情绪，按照书上的说法，现在的我比较接近于“妒妇”这一形象。 　　白天憋在心里，无人可以分享，只能趁着睡前闲暇，在日记中抒发一下。假如我使用了什么恶劣的词汇，还请以后的我多多担待。 　　好的，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先说姜余这个人，关于他的想法与行事逻辑，我自认是摸透了的。 　　举例来说，他就像一只蛤蟆，一戳一蹦跶，你若不动他便不动，只会眼巴巴地望着你。 　　于是我想，或许可以给他一些暗示？ 　　从江边散步回家，洗完澡后，我往脖颈处用了一点香水，对着镜子壮胆许久，收起了退怯的心思。 　　床上，等熄灯后，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他呆呆地看着我，思考了一分钟才开口。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 　　——我有点想吃辣炒田螺。 　　那一刻，我突然无比平静，如同一块经受了无数年风吹日晒的山石。 　　沮丧？恼怒？诧异？失落？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空虚。 　　后来他起床找纸，擤了一下鼻子，我才明白他散步时为我挡风着了凉，看来先前的香水也一并付诸流水了。 　　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 　　…… 　　11月20日，周日，晴。 　　按照约定，与夏乔在商场见面，听她的建议，我买了（一团墨坨，无法看清） 　　晚上制定了详细计划，明天见机行事，以免夜长梦多。 　　不容有失！ 　　…… 　　…… 　　11月21日。 　　他加班回来很晚，看起来很疲惫，延期。 　　…… 　　…… 　　11月22日。 　　我练剑出了一身汗，累了，不宜选择今日，延期。 　　…… 　　…… 　　11月23日。 　　许明月啊许明月！你怎么能如此堕落！成大事者，应当一鼓作气，不能再找借口了！ 　　…… 　　…… 　　11月24日。 　　延期。 　　…… 　　…… 　　11月25日。 　　延期。 　　…… 　　…… 　　11月26日。 　　汇报一下现况。 　　目前与他在客厅看电影，电影名是羞什么的铁拳？我没关心。 　　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屡次三番的拖延下，已是变得朽烂不堪。 　　今天我完全没有打理个人形象，只一件宽松的睡裙，头发也是随意披散，颓废得一塌糊涂。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成事希望渺茫，恐怕要熬到猴年马月……烦死了！ 　　啊！好烦！ 　　烦！烦！！烦！！！ 　　我不管了！ 　　拼了！ 　　…… 　　…… 　　…… 　　啪——！ 　　日记本被重重合上。 　　姜余惊了一下，慢慢转头过去，见许明月一脸愠怒、气息不稳，不禁心里发怵。 　　怎么写日记还能急眼的？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你，呃，你日记写完啦？” 　　“写完了。” 　　“要不看电影？” 　　“不看！” 　　说罢，许明月腾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俯视姜余，又半天没个后文，温度一点点地降了下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姜余试探地问。 　　“是，是吧……”许明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硬转过身，“你先看着，我去洗把脸，等会再过来……” 　　一步，又一步。 　　距离客厅越远，她的姿态越消沉，内心把自己骂了千万遍。 　　胆小！懦弱！笨蛋！ 　　这时，电视荧幕中一声大喊，如同惊雷在她身后骤然炸响。 　　“你过来啊——！” 　　女孩一激灵顿住身形，腰背逐渐挺起，紧接着脚步原地一拧，大步冲回客厅。 　　下一刻。 　　她立在沙发边，朝着神色茫然的姜余，大喝一声：“走！跟我进屋！” 第8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今夜禁止说情话 　　晚上十一点，空气干燥，气温较低，地球没有遭遇外星人入侵。 　　姜余呆站在卧室，脑袋一团浆糊，思维已经发散到深邃的外太空，只能从头开始抽丝剥茧，艰难地分析现况。 　　一分钟前，他在客厅看电影，然后主角突然嚎了一嗓子：你过来啊！ 　　结果许明月居然过来了，她冲到沙发边上，将他拽来了卧室。 　　门关。 　　锁落。 　　现在这个时候，他杵在床尾，许明月就在面前。 　　她的胸脯起伏不定，莫名紧张的样子有些笨拙可爱，先前还问喜不喜欢她……哦对！ 　　“喜欢。”姜余连忙开口，末了，又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 　　许明月摇了摇头，牵住他的袖口，盯着地板说：“喜欢就够了，我不需要保证。” 　　接着，她深呼吸一口，像是在竭力给自己鼓劲，可发颤的声音依旧出卖了她：“我要你用，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书桌的抽屉里，有你偷偷准备的那个，那个……你自己七锄（清楚）！” 　　她如同破罐破摔般地一口气说完，由于说得太快，语调来不及变换，以致声音到后面有些失真。 　　随即，她不等姜余做出反应，噔噔噔几步来到床边，窸窸窣窣钻进了被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 　　姜余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陷入对梦境现实的迷惘不清。下意识掐了一下脸，他疼得龇牙咧嘴。 　　此刻哪怕是疼痛感，也难免掺上别样的滋味。 　　他慢慢踱步到书桌边，回头看了眼鼓起的被褥，一面翻找着抽屉，一面难以遏制地胡思乱想。 　　上上次接吻是许明月主动，上次搬屋是他，这次又是许明月。 　　哦……原来谈恋爱是回合制游戏？ 　　这时，女孩小声提醒道：“你找错了，是在左边那个抽屉……” 　　“噢噢。”姜余闻言换了一边，果真找到了小雨衣。 　　他刚转过身去，就见一只纤细的手臂飞快探来，抓住一处衣角。未加防备的情况下，他立刻半跪在床上。 　　一双恳切而炙热的眼眸，立刻凿穿了他所谓谨慎的外壳。 　　“我……” 　　姜余张嘴欲言，忽然一团火热扑进了他的怀里，趁热打铁的同时，也一并堵住了他要说的话。 　　良久，她轻咬了一下姜余的嘴唇，抬眸对视上去，“我不是来听情话的。” 　　“知道了。”姜余喘着粗气说。 　　随后，她反手在墙壁上摸索两下，找到开关，啪嗒一声过后，卧室的灯光霎时熄灭。 　　漆黑如潮水涨起，与渐起的喘息，一同淹没了房间的每一处空当。 　　…… 　　初次品尝的人，激动之余，总是禁不住地反思与回味。 　　躺在床上的姜余现在在想，与这张床垫作比较，女孩的身躯绵软得不相上下，以至于先前像是抱着一团云絮，让他有些无处借力。 　　当然，这也不见得尽是坏处，起码缓解了不少疼痛，让她稍稍好受了些。 　　思绪至此，姜余内心难免泛起愧疚，于是偏头看去。 　　只见许明月瑟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复当初气势凌厉的女侠模样，反倒活像一只慌不择路，落入狼口的无辜小羊。 　　其实，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哪怕是她那冰冷淡漠的态度，也大有可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从一开始，两人在身形上的巨大差距便决定了，丧失法力的许明月必须谨小慎微地与他相处。 　　真正的她，在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伴随着不安消散后，才逐渐袒露出来，对他敞开心扉。 　　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姜余弯身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轻吻即分，谁料刚缩回去，便对上一双水光滟潋的眸子。 　　女孩今晚的眼神与以往不同，眉眼柔和许多，似是盈满了情意，借着熹微的月光，漾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几点了？”许明月的嗓子还是不太舒服，说完便顾自轻咳几声。 　　“一点多。”姜余痴痴答道。 　　“还好明天是周末。”许明月舒了一口气，枕着他的手臂说：“要是不去书店，说生病什么的，你……咱妈估计又得过来，就她那火眼金睛，不用想，百分百露馅。” 　　“你现在睡不着？” 　　“疼着呢。” 　　“噢。”姜余脸上发烫，转口说道：“其实吧，咱妈要知道了，估计还挺高兴。” 　　“可不是吗。”许明月哼道，“她心里想啊，哎呀，明月和我那傻儿子可算是捆在一块了，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这事算是成了，安心咯。” 　　她边说边摇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模仿得惟妙惟肖。 　　然而，姜余心不在此，他自动过滤了前半句，皱眉道：“捆在一块？煮熟的鸭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侧过身，看着许明月说：“你这个想法不对，说得好像我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把你哄骗到手似的……” 　　话没说完，他的脖子便被勾住了。对方只是稍稍一用力，便让他靠了过去。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许明月眯着双眸，似是威胁地问：“姜老师，咱俩到底是谁捆住谁，嗯哼？” 　　“呃。”姜余彻底呆住，念头一点点升温。 　　对方大概没仔细想过，此时此刻，这样的亲密行为会对他产生如何影响，又或是关系更上一层楼后，她已是完全不在意。 　　松松垮垮的睡裙本就遮不住什么，肩带亦是识趣的早早逃去他处。大片白皙透红的肌肤暴露在外，在她大胆妄为的动作下，局势进一步走向不可控的方向，已经不只是肌肤的问题了。 　　姜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后，斟酌片刻道：“要不，呃，过几天咱们再试一次？” 　　这个转折来得有些出乎意料。 　　许明月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朝自己领口看去。千山白雪一点粉，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 　　羞意瞬间涌上了脑门，她如同绞索一般扣住姜余的脖子，紧紧抱了上去。 　　要是平时，如此软香入怀的戏码就够姜余满足的了，只是刚才受了刺激，欲壑难填，不肯轻易放过此事。 　　“包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佯装委屈地说，继而劝道：“下次应该不那么疼……啊！” 　　许明月朝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嗔怒道：“真傻啊你？！” 　　“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寺院里的和尚，这种事非得和我商量？” 　　“我是不是还得收门票？” 　　语罢，她香腮半鼓，不经意瞥到深深的牙印，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姜余正倒抽着凉气。 　　只是一瞬，她陡然消了气，反倒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懊悔起来。 　　“……对不起。” 　　她松开双臂，抬头望去，怯生生地问：“疼吗？” 　　轻飘飘一句问询，只不过两个字，却是让姜余蓦然失语，心跳都漏了几拍。 　　“疼？”她又挨过来问，关切地看着他。 　　“……” 　　姜余沉默半晌，问道：“那个，我现在可以说情话了吗？” 第9章 请假一天 　　六月份毕业季，事比较多。 　　晚上有空码字，结果脑袋和漏勺似的，怎么写怎么不满意……最近故事线收束，来到剧情关键期，还是稳点儿好。 　　当然，还是老规矩，明天会补上欠的这一更。 　　顺带征集俩名字（？） 第10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故地重游 　　做事有条有理、谋定而后动，这是大多数人公认的优点。 　　但有的人活在世上，偏偏喜欢横冲直撞，像一头野猪精转世，全凭一颗硕胆过活。也许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很难遇见新鲜事，活得恣意洒脱的同时，他们的运气也普遍不错，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所收获。 　　比如出门不看天气预报，也不带伞，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迈向一片未知，结果说好的雨水迟迟未至，反倒是与今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遇。 　　十二月中旬，书店。 　　随着风铃的叮铃响声，吴亚楠推开门，不顾头顶与肩上的几簇白雪，径直走了进去。 　　“姐！” 　　她扑到柜台上，伸着脖子探进书堆，问道：“腿伤养得怎么样了？” 　　这个书堆的说法还是有点保守。从纸箱里搬出来的旧书，码放在柜台前后，环绕连绵，宛若一列峻岭奇峰，有随时倾倒下去的风险。 　　姜妈化作书山居士，面色淡定自若，腿上架着一条柯基犬，执笔在标签上写写字，然后给书封贴上。 　　听见吴亚楠说话，她只是抬头觑了一眼，随意道：“还不就那样？”接着又看一眼，“不是，你能不能先把脑门上的雪拍一下？” 　　“还没化呢？”吴亚楠在脑袋上胡乱抹一把，末了又拿出纸巾擦手心。 　　不经意间，她的手肘碰到书角。 　　下一刻，摞起的书山失去重心，靠在另一堆书上，然后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倒下，从柜台一侧到另一侧，书籍尽数散落在地，顿时一片狼藉。 　　突如其来的动静，闹得柯基犬小豆悚然起身，它四处张望，抬头见姜妈一脸黑线，气压一点点变低…… 　　狗老实了，人也老实了。 　　“我来捡。” 　　吴亚楠果断弯身下去，把书一一捡起，抱在胸前，然后放归原位。 　　姜妈见她态度不错，也就没多责怪，安抚好小豆，顾自收拾面前的书。 　　她就算是想插手那边也做不到。 　　出院后又过了几星期拆的石膏，到现在快有半个月，走路还是不利索，平时出门都得人开车接送，医生说她得等到明年年初才能复健见效。 　　伤筋动骨的事，没什么特效药，只能慢慢养。 　　把所有书重新堆起来后，吴亚楠已是累得微微喘气，找了张椅子坐下，感叹道：“呼……还真是上年纪了……” 　　“好好锻炼吧。”姜妈一边给书籍重新分类摆好，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照你现在这样，到时候挺个大肚子，哪也去不了，只能在家闷着。” 　　“我天天做瑜伽呢。” 　　“瑜伽？” 　　“昂。”吴亚楠点头，掰着手指说：“一三六瑜伽，二四七休息……咦，一个星期怎么才六天，还有一天呢？” 　　姜妈扶了扶眼镜，平淡问道：“我问你，周五是干嘛的？” 　　“周五赵卓放假，那天晚上得造小人啊？”吴亚楠眨巴眼，疑惑道：“这可是正事，有什么问题吗？” 　　姜妈张了张嘴，又默默合上，眼神里多是怜悯。 　　这事算是正常吗？太正常了，比这个离谱的也不是没见过。一旦涉及到数字问题，吴亚楠的智商就断崖跌落，迟钝到令人发指，屡屡反向挑战九年义务教育的极限。 　　这种与生俱来的缺陷，自己那个儿子也有。 　　小时候，他和其他孩子约架，结果对面冒出来五个，他也不知道跑，赤手空拳一打五，打输了鼻青脸肿跑回家，哭着说自己技不如人，君子报仇多少年不晚云云。 　　这就是典型的天生缺心眼。 　　姜妈心情倏地变糟，靠在椅背上沉思，又忽然想到什么，眼底阴霾一扫而空。 　　对了，许明月那姑娘挺机灵，学什么都快。 　　以后她和姜余的小孩的智力就算是取了个平均数，也不至于差到哪儿。最好的情况呢，应该是小孩模样随妈，聪明劲也随妈，个头则是尽量往姜余上边靠，这就叫相得益彰，基本完美。 　　姜妈握笔不动，下意识望向书店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荡，落在门前。与此同时，她的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 　　…… 　　…… 　　趁着年末，姜余和许明月来了一趟租车自驾游，直奔曾经那片大山，美其名曰故地重游。 　　上午十一点多，两人从旅馆出发，冒着鹅毛大雪，驱车几里路来到镇上吃饭。 　　姜余独自坐在饭馆里，无聊把玩车钥匙，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轻敲。 　　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一股夹雪寒风涌入。 　　“你应该记得咱们是来旅游的对吧？”许明月边说边坐下，拎着塑料袋提手，递去一袋热气腾腾的馒头，“真是服了你，大早上的折腾到这个时候……” 　　饿得不行的姜余当即接过馒头，怎料这馒头是刚出笼的，尚且裹着十足的热量。猝不及防之下，他被烫得叫唤一声，左手扔给右手，右手还给左手，不停交替着拿。 　　“呼呼——”许明月对着馒头，张开小嘴吹了两口，撕咬一小块下去，全程对他置若罔闻。 　　姜余这才发现，对方的右手居然戴着手套，显然对此早有预谋。 　　“你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切。”许明月撇撇嘴，随意扔过去一只手套，“这能怪我？你也没问我要啊。” 　　这话没法接，姜余只得咽下这个暗亏，一面艰难地把手塞进尺寸偏小的手套，一面小声咕哝道：“又不光我一个人享受，我寻思你也没少——”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许明月蓦然抬头，鼓着腮帮，皱眉道：“我说什么了？我批判的点是时间观念好不好？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黄色废料？” 　　说罢，她将嘴里的馒头嚼咽下去，又埋头狠狠啃了一口，“一天天的，就不该惯着你。” 　　饭后，从店里出来时，雪已经停了，街头的雪又厚了一层。 　　相较室内，气温陡然下降，许明月给脖子缠上围巾，站在街头，搓了一会脸。 　　刚吃完饭，身上还是暖洋洋的，她也不着急走，提议道：“要不去菜市场买个菜，省得以后总要开车过来。” 　　“你的意思是在旅馆那边做饭？”姜余很快心领神会。 　　许明月点点头，回身走到饭馆门口，推门进去问了句，很快便指出方向。 　　“走吧，那边有菜市场，这个点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菜。” 　　吱嘎吱嘎—— 　　踩着松软的积雪，她留下一行交错向前的足印。 　　姜余环顾四周，又仰头望了眼澄澈的浅蓝天穹，找不到半分熟悉的痕迹。待一口白气消散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他已迈步跟了上去。 第11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围炉赏雪 　　第二场雪来临的时候，是在当天夜里。 　　六点多钟而已，要说晚上也不至于，但冬天昼短夜长，太阳落山较早。在远离城市灯光的地方，四周被黑暗所吞没，乍一看倒也与晚上无异。 　　寂静的夜，旅馆的光亮映亮门前，雪花簌簌落下，相较于白天那场势头更盛。 　　正是晚饭时候，姜余再次担任苦力一职，将一张桌子、三张板凳、几瓶由官方赞助的啤酒一齐搬到门口。 　　——这所谓的“官方”，也即是旅馆的老板胡伯。 　　俩孩子从镇上买菜过来，说要展示一下手艺，他自是没有吝啬的理由。 　　此时此刻，忙完之后无事可干的姜余，与胡伯一同坐在板凳上，望着门前飘雪，俨然举瓶共饮起来。 　　姜余对着瓶口往嘴里灌，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下去，直下了肚子。他咂咂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与胡伯对视一眼，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块。 　　“屋里，我屋里有！”胡伯反身指着楼上说道。 　　在二楼厨房做饭的许明月，只闻上楼的咚咚声响渐近，紧接着就见姜余提着一个电烤炉，从门口晃了过去。 　　“嗳！”她出声喊住对方，问道：“你这干什么呢？” 　　“围炉赏雪。” 　　姜余答得简明扼要，踩着楼梯下楼，又很快折返回来，扒在门口问：“等会炒菜了，让我搭把手呗？” 　　许明月把辣椒下进锅里，后退半步捂着鼻子，说话声与滋啦声混在一块：“不用，今天例外一回。” 　　过一会儿，楼下的胡伯见姜余提着电烤炉下来，于是把地上的插排捡起递给他。 　　咔哒。 　　通上电后，苍白的加热管逐渐赤红发亮，继而源源不断地散发热力，很快驱走周遭的寒冷。 　　“有句诗叫‘复此红火炉，雪中相暖热’，这虽不是一千多年前那个柴火炉，可论其本质，还是一样的。”姜余对着胡伯举起啤酒喝上一口，哈了一口白气，又道：“一眨眼，都快一年了。” 　　胡伯本想喝白的，奈何店里没有，此刻只能用啤的替代。对于年轻人的感叹，他抿一口酒，未作言语。 　　这家旅馆紧挨着路边，条件一般，价格低廉，入住的通常是来往的路人，很少能有回头客。像姜余这样一住就是几个月、又在时隔将近一年后特地重游的，也就这么一例。 　　对于姜余当初的行径，胡伯自然也是好奇的。 　　城里来的大学生，就那么一头莽进了大山，连续几个月空手而归，最后却带出来个衣着怪异、面貌靓丽的小姑娘…… 　　不过普天之下，咄咄怪事何其多？胡伯只管喝酒吃饭，才懒得探究。 　　一时无话，坐在电烤炉边上的二人，各自一瓶冻嗓子的啤酒。几步之遥的门外，正是满天飞雪的时候，倒也真有了几分围炉赏雪的闲趣。 　　“哎对。”姜余突然记起一事，把酒瓶放下，偏头问道：“当初留下来的那把剑，还在您这里么？” 　　“在。”胡伯点头。 　　“哪儿呢？” 　　不等下一句，楼上兀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呼唤声。 　　“姜余，过来端菜——” 　　“好嘞！” 　　最后，一桌冒着腾腾热气的菜备齐了，许明月也来到门前，坐在剩下的那张板凳上。 　　她刚欲夹菜，瞥见地上的空酒瓶，不由瞪了眼姜余。姜余脖子一缩，伸筷夹上一块弹滑的水煮豆腐，嘿嘿笑着送去她碗里。 　　“来，你吃你吃。” 　　许明月看着米饭上面那块沾有几片绿葱的嫩豆腐，细细哼了声，姑且算是饶过了他。 　　当初姜妈和小姨的教导历历在目，男人加酒等于什么，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胡伯把对面那一幕看在眼里，扒拉一口米饭，不动声色与姜余对上眼神。那玩味的目光，臊得他面上挂不住，立马挪开视线。 　　“呵呵。”胡伯只觉好玩得很，乐得笑出声。 　　许明月闻声抬起头，视线在两人脸上一转，便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心中暗笑一声。随后她也夹上一块豆腐，礼尚往来，送去了姜余的碗里。 　　“来，你也吃。” 　　姜余呆愣接下，见许明月笑得明媚，方知这是解围来了。 　　嚯，家庭地位忽然提升。 　　哪怕是虚假的幻觉，也够他开心好一会，当即就着一大口香喷喷的米饭，把整块豆腐囫囵吞下。 　　…… 　　翌日一早。 　　许明月从状若八爪鱼的姜余怀里脱身，披上衣服，走到窗外向外看去。 　　一夜过去，山林尽染上素白，宛若茫茫雪海。 　　但对于二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按照制定好的进山计划，是可以在白昼完成往返的，可要是积雪太厚难以行走，最终结果很难说会如何。 　　她没再多想，在姜余的登山背包中一阵摸索，找出一个小盒，藏到抽屉里。随后她走到床边蹲下，朝尚在熟睡中的人额上轻轻一按，小声说道：“喂喂，该起床了。” 　　对方没动静。 　　“该，起，床，了！”她拉高音调重复一遍。 　　只见姜余的眼皮轻颤两下，却没睁开，似是再次陷入睡眠一般，没再给出进一步反应。 　　“哎……”许明月叹了声，装作不知情地俯身过去，轻吻在他脸颊上。 　　忽然，一只手臂从被子里飞速探出，捆上她纤细的腰肢，准确拿捏住了弱点。随后又是一使劲，她整个人被搂到床上。 　　姜余把被子掀开盖住了她，吭哧几声抱了个紧，半梦半醒地说：“要不咱们晚点出门吧？” 　　一边说着这话，他的双手不安分地游走起来，寻到目的地便开始作业。 　　“我扔了。”许明月压抑异样感觉，紧咬着唇说。 　　“什么？” 　　“我知道你会这样，所以刚才扔掉了。” 　　姜余霎时清醒过来，瞪眼看着面色绯红的许明月，无声吞咽两下，接着发出一声喟然叹息。 　　“算了，起床，我这就起床。” 　　他无奈屈服于理智，拉开一侧被子下床，踩上拖鞋去穿衣服。 　　另一头，许明月心脏怦怦直跳，看着他线条分明的宽厚背影，又悄悄往抽屉方向望了眼，随后闭眼深呼吸，默念几句正事要紧，这才缓缓支身起床。 　　有些事注定没有赢家，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 第12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空一声巨响 　　稍晚时候，两人各自背上行囊，在旅馆门前与正在舒展筋骨的胡伯作别，朝着群山万壑进发。 　　沿水泥路走几里，而后穿过路边的灌木，接着便是人迹罕至的山区。 　　冬日的山林覆上一层皑皑白雪，周遭不见飞禽走兽，唯有二人踏雪折枝所发出的声响。 　　路线是姜余当初开辟的。据他所说，从这里走比较省力。许明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小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次，当真是无法理解省力二字是从何而来。 　　来到某个山腰的视野开阔处，两人再次原地休整，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许明月拍去石上的积雪，坐在上面，拆开巧克力棒，边吃边发呆。 　　上个月姜妈出院那天，姜余在家说起旅游的事，表示一年快到头，年假不用有点浪费。话是这么说，但凡出门干点什么，肯定免不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综合考虑后，由许明月拍板决定了前往大山的方案：一来这个地方对两人来说意义非凡，二来这个方案包括路途开销在内，相对而言比较省钱。 　　好，计划定下了。 　　不到一个月后的今天，她坐在山石上，面朝绵延的山岭，吐出一团团白雾，拍着发酸的孱弱小腿的同时，对人生的变幻莫测不住地感慨。 　　想当初，自己也是个身怀法力、剑术高深的少年天才，个子比姜余矮了不过半个脑袋，不说飞天遁地，起码翻山越岭是不成问题的。 　　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这样？ 　　正当她内心唏嘘的时候，姜余已经随机浇灌了一颗幸运的树木，从林间折回此处。 　　“再休息两分钟就出发吧。”他顺手拿起一包饼干，倚着山石说道。 　　见女孩手撑下巴、目光轻轻地眺望远方的恬静一幕，姜余琢磨一会儿，顾自拆开包装，一边就着纯净水咽下，学她欣赏起了这雪后的山中光景。 　　一时无话，此间归于寂静。 　　确立关系至今，随着相处时间渐长，怦然心动的新鲜感消退，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乏味与厌烦，只是彼此太过了解，无需言语交流，可以安静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某一刻，许明月毫无预兆地开口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 　　“什么？”姜余尚不明白。 　　许明月把手放到一边，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温热感包裹上来，从指间紧紧扣住了。 　　这无言的默契让她轻轻一笑，语气更柔和一分：“就一本日记而已，可能是某个不懂事小孩瞎写的东西，也可能是谁用日记的方式在写故事，怎么你就信了呢？” 　　“原来是这个。”姜余闻言恍然，解释道：“首先，不懂事的小孩写不出那么端正的字，然后要说是文艺作品的话……” 　　说着，他斜睨了眼女孩，斟酌一会儿语气：“那也水平也太次了，压根没有趣味性。” 　　“噗嗤——” 　　山林间突然响起一声莞尔轻笑，如同石子落入无波无澜的水面。 　　四周氤氲的寒冷像是沁入了心底。 　　许明月听到这句评价，没有丝毫的恼怒，反倒是极为赞同，笑着说：“你说得很中肯，这个推理没问题，继续吧。” 　　姜余松了口气，接着清清嗓子，娓娓道来：“辞去工作，揣着仅有的一万多块扎进深山，当时我的这个决定的确很不理智。” 　　“但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那么几次尝试，做一些出格的事，努力抓住生活的其他可能。而我能走到目前这一步，大概是一系列巧合的结果。” 　　松软的雪地上仅见两道足迹，积雪消去了声音，即便是吐字清晰的说话声，也难以传出太远。 　　姜余想起了不甚美好的回忆，晦暗在眼底一闪而过。 　　过一会儿，他轻吸口气，缓缓说道：“这个过程中，很可能会痛苦迷茫、不知所措，不仅亲人朋友不理解，就连当事人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当中。这种对平凡庸俗的挑战，打破了固定的生活轨迹，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以失败告终……” 　　“但你成功了。”许明月淡淡地说。 　　“对。”姜余耸耸肩，神色轻松许多，“我做了一个选择，并且足够幸运，最后我成功了，等到了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这里面有我一半功劳。”许明月抛给他一个多亏有我的眼神，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姜余没有否认，脸上忽然浮起古怪的笑容，与许明月对视上，揶揄道：“说起来，你当初那个出场方式还挺炫酷。大半夜的，突然一道闪电打在山上，动静特别大。早年网上流行的那句：‘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说的就是你了。” 　　听到这话，女孩面色猛地变化，上下看一眼姜余，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后槽牙暗暗使劲，互相磋磨一阵。 　　姜余忽感不妙，想要阻止，却已是太晚。 　　“啊——！” 　　乍起的惨叫声在树林中回荡。 　　…… 　　往深山里走得越远，手机信号便越差，一格又一格降低，直至来到电波难以企及的彼端，与凡尘俗世彻底隔绝。 　　太阳在头顶升落，翻越不知几座山，又淌过一条小溪，不用说许明月，就连姜余都开始喘气，不得不放缓步伐。 　　赶在下午四点前，一路顺着树干上的标记，他们来到距离目的地不远处。 　　时隔太久，记不起具体位置，两人只好在这座山上瞎转。 　　“进度太慢，今天得摸黑往回走了。”姜余说道。 　　“没事，又不是没干过。”许明月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轻巧无比。 　　此刻，她紧跟着身旁人，不停地环顾四周。 　　“那边是不是，我觉得像。”姜余忽然开口，指着前方的一处小空地。 　　“说不定……”许明月也拿不准，粗看一眼只觉略有印象。 　　来到空地上，她原地四看一眼，踱步到一棵树下，抚过干枯的树皮，尔后转身望向更远处的山脉，顿时愣住不动。 　　“就是这！” 　　“就是这！” 　　两人异口同声，给出了笃定的结论。 　　他们相视一笑，一齐绕着这颗树转了一圈，只见树梢光秃秃的，地面上也覆盖着厚厚一层积雪，不复当初落叶纷飞的景象。 　　但一定是这里没错。 　　时隔接近一年，跋山涉水半日，终于回到一切的起点。 第13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无拘的自在 　　数百上千万年的漫长岁月，可能只有许明月与姜余二人，给这里赋予过复杂的涵义。 　　不论未来如何，故事从此开始，他们的人生都以此作为分界线。 　　对于那个衣袂飘飘的执剑少年来说，这里是他的终点，对于现如今的许明月来说，这里是她的起点。 　　若是就这一段旅程而言，她会用目的地描述这个地方，而绝不会用终点。终点是让人心神放松、卸下防备的地方。终点在许多公里之外，在肉眼所不能及的琴城。 　　抵达这里不是终点，回家才是。 　　因此，应当把这一趟出行看作是从终点到起点，在空间上对过往一年的回溯。 　　姜余的目的以怀旧为主。 　　他不知什么时候放下背包，找出一个见底的水瓶，蹲着身子，正忙着往里面塞雪。 　　“你挖的这些雪，应该就是这两天的，还新鲜着呢。”许明月提醒他，继而不怀好意地怂恿道：“假如你是为了留个纪念，不妨再挖深些，抠一瓶泥巴带回去，那个肯定更有价值。” 　　“为什么要挖泥……聪明！你说得对！”姜余完全没听出嘲讽的意思，起身抡圆了膀子，只是一下，瓶里的雪被他统统甩了出去。 　　接着，他又把积雪层层扒开，从包里找出一个勺子，铲起冻得梆硬的泥土，一点点从瓶口喂进去。 　　见他耿直如斯，许明月内心百感交集，话到嘴边，浓缩成了四个字：“你还真挖？” 　　“不然呢？”姜余反问，煞有其事地说：“这些带回去，可以买个花盆，以后在家里种点小花，什么漂亮种什么。意义非凡不说，指不定还能沾点仙气，保个平安喜乐——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他嘿嘿一笑，又接着忙活去了。 　　许明月缄默不语，她本想损上几句，获得一些莫须有的优越感，结果对方说得还挺有道理。她再一次被不明不白地说服了。 　　想着眼不见为净，她干脆在空地四处晃悠起来。 　　这一片林间空地形状规整，面积约莫两百平米，四周的稀疏树林呈拱卫之势。空地一侧是乏善可陈的山坡，另一侧可以畅通无阻地看到远处，直至天边蜿蜒的灰白山脉。 　　还不到五点，日落西山，悬在群山起伏的波浪上。太阳被吞没只是时间问题。 　　许明月心有预感，这是会她最后一次造访这里。此行过后，再也没了重游的借口，眼前的一幕将不可避免地成为往事，随着记忆的新陈代谢，在脑海中逐渐模糊。 　　就目前的感受来看，要说这里与琴城有何不同，内陆的风要明显温和些，少有袭人的寒风。 　　因此，也算是给了人用力呼吸的机会——冷空气从鼻腔吸入，灌进肺部，随着呼气的过程被排出。 　　她尝试了一下，感觉还不赖，有种瞬间神清气爽的畅快。 　　假使这是最后一面，要选择纪念品的话，她觉得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以及在胸腔扩散的冰冷感觉就够了。 　　姜余费尽心思地想带走什么，而她的目的与此正相反。别说带走什么，她反倒更想在这里留下一些东西。 　　更晚一些，二人整装归返，往山下走去。 　　行将离开的时候，跟在姜余后面，她忽的顿住步子，回身看去。 　　山上的空地依稀可见，那里的景致如同浸泡在夕阳中，事物的边界不再分明。 　　她的目光似是渡过那片斑驳不定的光海，回到了终年雾浓的云中宗，在竹林掩映后的山崖边，寻到了两道并坐于山石上的身影。 　　“再见了。”她轻声说。 　　不过片刻的驻足，姜余已经有所察觉，在山下呼唤道：“走吧，快天黑了。” 　　许明月挪开视线。 　　看着不远处那道高大宽厚的身影，她脸上笑意渐生，不带丝毫的犹豫，快步追了上去。 　　和老朋友说了再见，就该走了。 　　不久后，余晖尽消，夜幕垂落在山谷中。 　　一道明亮的灯光刺破漆黑，直直打向前方。姜余提着手电，不时用余光瞄一眼身旁的女孩。 　　今天的许明月，好像格外的开心，以至靓丽程度更甚往昔。 　　及肩长发被她绾起，拢在后颈上，随着步伐颤个不住，隐隐与他的心跳交错合上了拍。 　　许明月留意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却佯装不知，顾自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姜余回过神。 　　许明月微微抿起了嘴，犹豫一会儿，怯怯地说：“那个小雨伞吧，我其实没扔，还藏在抽屉里……” 　　只是一瞬，姜余感觉一股火热冲上脑袋，顿时忘记了四周的寒冷，如同注射了强效兴奋剂一般，人类难以估量的潜力被他彻底激发出来。 　　“要不——” 　　他应声停住了步子，跃跃欲试地搓着手，“我背你回去？” 　　…… 　　…… 　　…… 　　第二天中午，两人收拾好行李，再三确认后，踏上返程的路。 　　开上高速，路面平坦许多，车子不再颠簸。许明月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已然合上了眼，试图弥补昨晚欠缺的睡眠。 　　“对了，你那把剑没带走呢。”旁边忽然传来声音。 　　“要那玩意干什么？”许明月眼也不睁，嘟囔道：“沉的要死不说，还是开了锋的管制刀具。这太平世道，女侠也得讲基本法。” 　　“好歹是个纪念，留在老胡那边也没用，他老人家根本不可能挥得动，还不如带回去放卧室，涂点防锈漆什么的……” 　　姜余握着方向盘，絮絮叨叨几句，突然被许明月打断：“亲爱的，让我睡会吧。” 　　他怔了一下，压抑着心头的狂喜，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刚说什么？” 　　“我让你闭嘴。” 　　说罢，许明月愤愤地往右一拧身子，朝着无人的方向，偷偷扬起了嘴角。 　　小样儿，这就开心了？ 　　靠了一会，睡意漫上心头，呼吸变得平稳。意识朦胧间，似有暖洋洋的感觉裹在身上，可能是阳光的功劳，也可能是谁人替她盖上了一件衣服。 　　一路见不到什么车辆，唯有天空上懒懒的白云做伴。姜余侧目看向女孩安稳的睡颜，把她身上的衣服扯了一下，然后望向远方延伸的前路，内心无比宁静。 　　此时此刻，这份无拘的自在，是独属于他们的。 第14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猫与绿萝 　　从大山回到琴城，经过短暂的适应，两人恢复了熟悉的生活节奏。 　　书店那边，姜妈上了短短几天班便被请回家休息，由许明月包揽了各类工作，顿时忙碌许多。姜余同样因为年末公司事务繁忙，又开始了隔三岔五的加班，锻炼的事也不得不耽搁下来。 　　好在他们时常互相监督，起码每天的一日三餐有所保障，不至于影响了身体健康。 　　被带回来的那瓶泥，最终也没挑个什么漂亮的花，而是栽种了从花鸟市场买来的绿萝。这种植物特别好养，每年施肥一次，抽空浇浇水，往太阳下面放一放就行。只要不把它忘在室外冻上整晚，基本没有枯死这一说。 　　相较于短暂的花团锦簇，一年四季都是枝叶青翠的绿萝，才是最符合二人心意的选择。 　　当然，绿萝生长繁茂后，悬挂在电视墙上，或是固定在客厅与阳台间作为拱顶，也是一种不错的室内装饰。 　　冬季植物生长缓慢，在家养了一周多，绿萝的外形还是见不到太大变化。两人的热情很快消退，从刚开始有空就去看看，逐渐变成每天一次，又减少到只是浇水时顺便瞅一眼。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绿萝无声无息地生长，深深扎根于泥土中。 　　这段时间，要说家里谁最悠闲，自然还是烤鱼。这只猫的发育期似乎望不到边，棕白的身形日渐肥硕，体重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驶向彻底失控的快车道。 　　先前还能用“向某条狗报仇”作为理由自我欺骗的许明月，如今也是做不到睁眼说瞎话，只好承认自己的养育方针存在一些细微的偏离。 　　于是，在十二月的下半，烤鱼减肥作战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作战计划遵循“管住嘴、迈开腿”的基本原则，逐步减少烤鱼的食量，同时逼迫它每天运动。初步预计，次年六月前能够完成既定目标：瘦成一只猫样。 　　猫样？ 　　那就是说现在烤鱼没个猫样呗？ 　　对于这个描述，许明月刚开始还颇有微词，看了姜余展示的猫咪与猪猡图片后，稍加对比，不禁小脸泛红，嗫嚅一句“烤鱼再怎么胖也不至于像猪呀”，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有关烤鱼减肥作战的安排，就此定下。随着计划逐步推进，节食与运动两座大山落在了烤鱼头上，令猫困不堪言。不过两人最近各自的工作都不轻松，也便是晚上回家后催它动一动，其余的没怎么操心。 　　等有人察觉到烤鱼对此的报复，已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 　　话说这天清早，许明月提着喷壶到阳台，一边哼着小曲，准备给绿萝浇水，视线陡然凝实。 　　弯腰扒开最上方的两片叶子，她分明看到，绿萝为数不多的叶子居然残破了一片。好好的一片叶子，边缘参差不齐，有如遭了虫咬。 　　可现在是冬季，哪怕是白天，气温也不过勉强维持在零度上下，哪来的虫子？ 　　为了贪这一口，连命都不要啦？ 　　许明月往花盆里浇了些水，又仔细探查一番，没有任何头绪，只好劝自己隔天再来看看。 　　有些话，不说还好，说了就免不了在意。 　　既然从一开始对这株绿萝寄托了“平安喜乐”的期待，自然是能不出现任何意外。可现如今养了不过一个星期，突然来这么一出，要是捧着送到花鸟市场，问店主出了什么毛病，说不定还会被偷偷嘲笑。 　　当时买的时候，她表示想要容易养活的植物，店主推荐了绿萝，对二人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不是全天暴晒，往死里灌水，或是往盆里倒毒药，绿萝绝对能够活得好好的。 　　得了，这下误会大了。 　　许明月心不在焉地把喷壶放回原位，准备把猫捎上带去书店。 　　换好衣服后，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看见烤鱼，于是去它的房间找。 　　走到门口，只见烤鱼在猫砂盆旁边，把猫砂扒出了一个小坑，张开嘴，往里边呕些墨绿色的残渣…… 　　下一刻，它昂起脑袋，看见门口呆站的身影，声音清晰地打了个嗝。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 　　当晚九点，下班回家后，姜余把公文包随手搁在一边，换好鞋往里走。 　　侧目向一旁看去，他忽然愣了一下。 　　花盆被搬到了餐桌上，女孩忧心忡忡地拨弄着叶片，看见他后招了招手，“过来，你看看这个。” 　　“怎么了？”姜余疑虑地坐在旁边。 　　许明月也不解释，顾自掀开两片叶子，让下方的惨状暴露出来。过会儿，她见姜余视线飘忽，俨然还没看明白，又指着叶片边缘点了两下。 　　“噢。”姜余这下懂了，凑近了仔细看两眼，朝她问道：“这是给虫咬的？” 　　许明月嗤笑一声，松开叶子后，拍了拍手，没好气地说：“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 　　“不是。”她摇摇头，直说道：“是烤鱼干的好事。” 　　姜余得知真相后有些意外，略一思考，猜测道：“因为它没吃饱？” 　　“我倒希望是这样。” 　　许明月撅了噘嘴，起身抱走花盆，放回阳台角落的架子上，随后到厨房揭开锅盖，端出来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 　　“嚯哟，这个红的……”姜余食欲大开，道了声谢，抄起筷子拌匀辣椒油。 　　每次加班就指望着这顿夜宵，回家能吃上女朋友亲手做的热乎饭菜，哪怕胖点儿也认了。 　　许明月手撑下巴，看他对着面条呼呼吹气，续上先前的事说：“假如烤鱼是因为饥不择食干的这事，说不定我就原谅它了——假如没看到它早上那个样子的话。” 　　“他干什么了？”姜余顺势问道。 　　“它呀。”许明月记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哼了声，“它还挺机灵，每次只咬一小口，然后在猫砂盆里刨坑，吐掉就埋上，把证据销毁掉。” 　　姜余忙着吃东西没法说话，只能牵动嘴角露出笑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许明月和烤鱼的关系一向很好，比他这个男朋友还亲，就没见过这俩闹矛盾。 　　平时那猫对他爱理不理的，这次可算是倒霉了，实乃可喜可贺。 第15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育儿经》 　　晚饭过后，姜余洗好碗筷，主动申请去烤鱼的房间探视。推开房门，见到那只臭猫被教训得不浅，趴在地上怏怏不乐的样子，他差点当场笑出声。 　　烤鱼听见开锁的动静，知道要来人，支起脑袋看清是谁，兴致缺缺地甩着尾巴朝床上拍了一下，随即转头向别处看去，多一眼都懒得看。 　　见它这样，姜余反倒更来劲，故意凑过去，蹲下身子贱兮兮地嘲笑：“哎呀，这不是烤鱼吗？怎么被关禁闭，晚上出不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烤鱼被他弄得烦不胜烦，眯着一双猫瞳凶狠地对视上去，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随后四条腿撑起身子，挪到房间另一处角落继续窝着。 　　待关门出去，返回客厅的时候，姜余已经敛去了笑意。 　　许明月见他在旁边坐下，信手翻过一页报纸，不冷不热地问道：“它在干嘛呢？” 　　“没睡觉，也没闹腾，在屋里认真检讨。”姜余实话实说，倒也没添油加醋。 　　俗话说，狗急跳墙，没想到猫急了居然会啃绿萝。存心报复的事先放一边，对这么一盆绿萝来说，少一片多一片叶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稍微教训一下也就行了。 　　听说烤鱼的事，许明月半信半疑地问：“我罚它待里边，就这么老实？” 　　“还真就是。” 　　“没想着出来？” 　　“没呢。” 　　许明月卷起报纸，准备亲自去看一眼，结果被姜余双手按了回去，就听他一边揉肩一边说：“哎，我问你，你还真打算这三天晚上都把它关里边？” 　　“当然咯。”女孩认真点头，“说是三天就是三天，不然它不长记性怎么办？” 　　“我看它认错态度挺好的，稍微宽容一下，其实也是可以的吧？”姜余决定看脸色行事，找准穴位，手指暗暗加了些力道。 　　恰如他知道让许明月舒爽的穴位在哪，对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同样被他摸了个透彻。 　　不论他提了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好声好气劝几句，总能收获满意的结果。说是性格的缘故，其实也不尽然，套着男朋友这一层身份，总归是有几个特权的。 　　“嘶——”许明月浑身一软，舒服得不禁倒吸一口气，末了却也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薄唇翕动几下，泄气一般地说：“好好好，看它表现酌情减刑，这么说满意了吗？” 　　“你能采纳我的意见，我十分满意。”姜余态度诚恳。 　　“哼。” 　　女孩鼻腔发出短促的一声，既有不忿，又有无奈，个中原委，对人对事各半分。 　　随着身体逐渐适应按摩的感觉，她又拿起报纸阅览今天的新闻，在一个又一个如豆腐块的格子中，扩展人生视野，汲取各类欠缺知识。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旁边响起话音：“以前还看不出来，你给教训蛮坚决的，很有底线嘛。” 　　“本人一向如此。”她淡淡地说。 　　“真的假的？” 　　“嗯哼。” 　　她捻着报纸页脚，翻到一半，又听到一个问题，手上动作忽然停滞。 　　“这以后要是有小孩了，你不会也用关禁闭这招吧？” 　　“怎么会？”许明月沉着脸问。 　　“咱妈以前就这样，你也不是不是知道。”姜余随性耸了耸肩。 　　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时候没少挨打，基本是吃拳头和扫帚长大的。暂且不提姜爸姜妈二人到底怎么样，单论揍孩子这件事，不过是他们为了省事而选的便宜方法，道理上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教育的手段有千万个，打骂就是打骂，错就是错，绝没有任何借口。 　　“我就是怕你把她那一套学来了。”他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我觉得吧，咱们的小孩咱们管，不能学那些旧时代的糟粕，也不能搞打骂那一套。” 　　许明月盯着他看了几秒，总觉得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暗指她的能力有限，一言不合就动粗。 　　“……” 　　姜余一时不敢吭声，按摩不自觉地卖力了些，转而说道：“你都叫我姜老师了，对我的教育水平，那还是基本认可的吧？” 　　说到这个，许明月也不得不赞同，轻轻嗯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与人沟通这个方面，他的确做得更好。道理张口就来，同时拥有极大的耐心，从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急眼，对人一直很温柔。譬如之前在电梯撞见家长教训小孩，回头他就找机会去安慰了小孩一番。 　　对于教育的话题，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盖因姜余感觉为时尚早，没有再说，专心按摩去了。 　　平时相处的时候，两人都很少把话题带到这上面。恋爱还没谈饱，中途蹦出来一个胖娃娃，就这么成了谁的爸妈，未免太早也太吓人。 　　这份暂时的沉默，给了许明月深入思考的机会——照如今的趋势下去，以后两人若是有了小孩，姜余很有可能会是更讨喜的那一个。 　　随着思维发散，她的脑海中上演了一出亲子关系受挫，家庭分崩离析的苦情戏。 　　某日，小孩面对她做的一桌清淡饭菜，拍桌摔筷，嚷嚷着不爱吃。 　　正当她苦口婆心地教导的时候，姜余看似不经意地路过，对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置之一笑，默默拉开凳子坐下，摸着小孩的脑袋宠溺地说：走，爹带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小孩眼睛发亮，又惊又喜，满脸崇拜地望着姜余。 　　紧接着下一幕，欢快的嬉笑声中，大门被重重关上，而她独自在家，眼睁睁看着满桌饭菜逐渐变凉，内心无限惆怅…… 　　“喂喂？” 　　姜余戳破了她的可怕幻想，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想什么呢，脸都吓白了？” 　　下一刻，一道宛若实质的目光转了过来，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以后咱们家要是有了小孩，绝对不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姜余，你得帮帮我！”许明月急促道。 　　素来白皙的脸颊，竟是憋出了几分额外的红润，显得格外焦躁。 　　她的忐忑不安，经由反握着肩上的双手，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对方。 　　“哈？” 　　姜余目瞪口呆，感觉话题莫名沉重了起来。 　　…… 　　…… 　　…… 　　———————————————————— 　　倾力推一本书：《重生后上了情敌的贼船》 　　同样是变嫁题材。文笔上佳，阅读起来流畅自然。目前还是小幼苗，可以放书架养一养。 　　话说，前三章写得真不错。 第16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去新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周五下午，书店门口的那张桌子总被夏乔占去。 　　每次前来，她的身边都有一位身着校服的清秀男生，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挺高，一头利落的短碎发。初来那会，他还有些怯弱，甚少与人对视，次数一多，这才渐渐放开了些。 　　这天放学后，两人再度来到书店。 　　见到笑意盈盈的许明月，紧跟着夏乔，男生也支支吾吾打了个招呼。随后，老师同学紧挨坐下，摊开教材与试卷，对着题目认真研习，时而讨论几句。 　　“这题你看看。” 　　“嗷嗷。” 　　“先别急着写，你告诉我，这题考察了什么知识点？” 　　“……匀加速直线运动？” 　　“对呀，很聪明嘛。” 　　听到老师的表扬，男生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许明月坐在柜台后，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那边景象，又低头看书去了。 　　平时她在书店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可做，无非就是看书看剧，偶尔打开游戏，单排祸害路人。夏乔每周带学生过来一次，说话时还特地压低声音，影响不到她，更影响不到阅览区的顾客。独自看店的日子里，他们二人的到来反倒还能给她解解闷。 　　“好了，休息一下。” 　　夏乔放下笔，起身伸着懒腰，走到柜台这一侧。 　　“明月，给我来一杯，啊不对，两杯咖啡。” 　　“好嘞。” 　　许明月嘿呦一声撑起了身子，随手从墙壁上的挂钩扯来围裙，双手勾着系绳打结的同时，步子一转，消失在隔间那头。 　　不多时，她端出来两杯咖啡，款款来到桌边。 　　现在这里只有男生一人，他听到侧旁的动静，四处飘忽的视线惊慌一瞬，几乎立刻凝固在下方的试卷上，正襟危坐的样子俨然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许明月把咖啡连带着托盘放在桌上，问道：“夏老师她人呢？” 　　“她，她在外边。”男生低声答道。 　　“外边……”许明月微微颔首，朝外看去。 　　只见书店门外天已擦黑，光枝秃干的几棵树木，遮不住黄昏暮色，同样遮不住围墙上三三两两的灰麻雀。 　　“对了。你现在不回去的话，家长不担心吗？” 　　男生捧着咖啡，听到后一个激灵抬起头，对视一眼又沉下去，“老师跟他们说过，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学习。” 　　“原来如此。”许明月话锋一转，笑问道：“小夏老师很可爱吧？” 　　“……老师对我很好。”男生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个话茬。 　　这时，伴着几声悦耳的啁啾，书店大门被推开。 　　夏乔应声进店，在外面转了一圈，她的心情似乎不错。视线一转，她见到了桌边二人。 　　“咖啡做好啦？” 　　“早做好了，人家都喝上了。” 　　听到这句，男生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捧着咖啡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嘿嘿，这周围环境太好了，忍不住多逛了会。”夏乔拿起咖啡呼呼吹气，没急着下嘴。 　　许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话说，你每周五过来都点咖啡喔？” 　　书店不强制消费，蹭网也好，自习也罢，座位一贯是想占就占，没有非得花钱这一说。小夏老师却是耿直得很，每次带学生过来必然会点咖啡，仿佛不这么做会让她良心不安。 　　“……” 　　夏乔愣了一下，赶忙灌了口咖啡，鼓着腮帮坐回桌边，咽下后朝着男生说：“来，咱接着讲题目。” 　　一对一授课持续到七点，书店准备关门，几人来到门口准备分道扬镳。 　　夏乔在门口逮住男生，趁着这会再唠叨两句。 　　“这周回去好好看书，基础差就多努力，别在高一就落下太多功课，知道了吗？” 　　“知道。” 　　“我给你的试卷，好好看看，不懂的圈起来，下周到办公室问我，明白了吗？” 　　“明白。” 　　“行了，你快点回去吧。”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男生后退两步，随即转过身去，一路小跑进了昏黑的巷子，留下一串渐远的脚步声。 　　许明月收回视线，往另一头走去的同时，转头道：“你的这个学生挺有礼貌。” 　　“是吧。”夏乔表示赞同，“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学习起来比较吃力，升学后，各科目跟不上进度，还不愿意找老师沟通。” 　　“所以你特地帮他？”许明月好奇发问。 　　夏乔闻言笑了起来，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只听她清晰地说道：“毕竟我是老师嘛。” 　　…… 　　…… 　　…… 　　元旦当天。 　　说起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实际上，两人的确也有所特殊对待——该睡觉的时候熬夜不睡，一个看电视剧，一个假借看电视剧的名义干坏事，偷偷享受软香温玉。 　　十一点五十九分，两人各自停下手头的事，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看着数字一下下地跳动。 　　还剩最后三十秒，临近新年，姜余不禁略有些激动，紧紧搂着许明月。 　　“关于明年，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嗳，你怎么把我的问题抢了？” 　　许明月扭了扭身子，毫无先来后到的自觉，昂起头，对着他无辜地眨着眼睛。 　　“你问我？”姜余指着自己鼻子问。 　　“对啊。” 　　“我……” 　　他想说的有点多，堵在嘴边动弹不得，需要花一点时间捋清思路。 　　“……首先是上班赚钱吧，尽量攒钱，毕竟还准备买车来着。然后，要坚持锻炼，和你出去旅旅游。” 　　他停顿了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得争取让你年内嫁给我。” 　　现在压力来到许明月这边。 　　她表现得很淡定，斜睨了眼屏幕，想也不想就说：“陪你赚钱，陪你锻炼，陪你旅游。” 　　快语连珠一口气下来不带停的，等了好几秒，姜余眼看没了后文，愕然道：“没了？” 　　滴，滴，滴！ 　　话音刚落，手机准点报时，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市区，先天性缺乏群体的广泛共鸣。除却对着窗外放声呐喊，或者上网群发相差无几的节日文案，大部分人都只能窝在家中庆祝。 　　此刻，夜空依旧黑黢黢的，几朵薄云挂在月亮边上，世界寂静得与寻常无异。 　　“……这就没了啊。”姜余对着窗外喃喃自语，语气中有些扫兴。 　　许明月从始至终没有关注其他，只是默默注视着身旁人的侧脸，情绪在心底不断酝酿。 　　随后，她浅浅一笑，唇齿轻启：“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该期待你的求婚了？” 　　第一秒、第一分钟、第一天如期而至，新的一年于此揭幕。 第17章 第二百八十章 追求 　　新年首个夜晚，凌晨三四点钟，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雪。 　　可惜最近落雪实在过于频繁，琴城的人们早已司空见惯，等他们起床了，拉开帘子往外看，面对白茫茫的世界，顶多心不在焉地扫视一圈，转眼就置之脑后——要是有起床气，说不定还会咒骂这鬼天气，害得他们出门必须多裹上几件衣服。 　　五点半刚过，大多数人尚且处在睡梦中，林倩却缓缓睁开眼，收拢困倦的思绪，摸黑找来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清楚的知道今天是节假日，没有出门的必要，却无力抵抗牢不可破的生物钟。 　　仅仅两分钟后，她出现在洗漱间，站在盥洗池前，将一头酒红长发捋到耳后，用束发带箍好，而后打开水阀，接了一捧冰凉的清水，湿漉漉的直接拍在脸上。 　　只是一瞬，她顿时感觉清醒不少。 　　从洗漱间出来时，屋子的大部分地方还是一片昏黑，熬了一宿的冷意盘踞在各处，她穿过空荡的走廊，与几扇紧闭的房门错过，径直走向先前的卧室。 　　添一件乳白色毛绒外套，她觉得稍稍暖和了些，随后坐到床上，下半身塞进被子，解锁手机屏幕。 　　代表未读消息的红点充斥在眼前，她一一无视，转而点开与蒋柯的对话，指尖敲击几下，发送来自清早的问候。 　　他不会这么早起床，这句早安注定是一时半会收不到回复。 　　林倩深知这一点，干脆也就没抱希望，不过等她目光向上挪去，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时，依旧是愣了一下。 　　一句晚安孤零零地躺在昨夜二十三点。 　　并且是她发的。 　　此时此刻，饶是林倩也难以保持安之若素的态度，止不住地心生一股烦闷感觉。 　　哪怕是万年不化的坚冰，用体温烘久了，也该有融化的迹象才对。 　　她眉间微微皱起，手指在屏幕上方徘徊一阵，输入一段隐含愤懑情绪的文字，正要发出，又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删除。 　　到最后，她深吸口气，静下来后慢慢地打字。 　　——我去做早饭了，爱你。 　　发出消息后，林倩收起手机，双足塞到拖鞋里，离开了卧室。 　　天还没亮，不开灯基本难以视物，只有在靠近窗户阳台的地方，借着些微光亮，才能依稀辨认出四周摆设。 　　阳台上斜摆着一把椅子，朝着西南方向，椅面覆有一层前夜的雪。 　　各方面来说，这所房子都更像是无人居住的空房。 　　从去年七月份到现在，这所房子作为蒋柯的生日礼物，迎来唯一的女主人已有接近半年，但大部分的房间仍旧是空荡荡的，客厅里几乎见不到家具，墙壁上的装饰与购入时一模一样。 　　林倩对此视若无睹，反倒很自在的样子，信步穿行于漆黑的室内。 　　等快到厨房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开灯的事，不过双眼已然适应昏暗的环境，索性随它去了。 　　接着，她打开冰箱保鲜层，取出面条，伸手往深处仅剩的两枚鸡蛋够去，待鸡蛋拿到手里，犹豫片刻，又放回去一枚。尔后，她从冷冻层找出一袋培根，夹出一片放在碗里。 　　趁着冰箱门开，丝丝寒气悄然溢到外边，接连钻过几件上衣的领口，又将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微红。 　　食材准备得差不多，林倩转身走到水池边，拿起倒扣在不锈钢沥水架上的单人小煮锅，接了半锅生冷水，放在黑色底座上加热。 　　煮锅功率小，又是冬天，烧水速度有限。趁着水还没开，她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餐桌边，拉开距离阳台最近的椅子坐下，拿起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不过一晚，攒了三十多条。 　　排除老同学和旧朋友发来的问候，又一目三行地快速浏览公司大群的消息，林倩的注意力落在一则发于凌晨两点的私聊上。 　　——林主管，放假前我去人事那边提了离职的事，东西已经收拾好，元旦过后我应该不会回去了。 　　短短一句话，行文毫不拖泥带水，通篇露着透彻的冰冷。 　　林倩认识这个人，并且印象相当深刻。 　　对方比她大几岁，是个大学毕业后就入行的女生，之前有过两个东家，思维比较活泛，工作能力突出。 　　好巧不巧，她前两天正在认真考虑提拔对方，结果对方说走就走。 　　行为本身很好理解，公司刚解雇一批人，光是林倩负责的这个部门就走了三分之一以上，加之后半年公司内部不断流出负面传闻，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家公司前途堪忧。 　　所以选择离开吗？ 　　林倩一言不发地又看了一遍，一面暗忖是否要礼貌性回复消息，一面不自觉地用食指前两节卷起发梢，绕了一圈又一圈。 　　过了一会，她在屏幕上随手一划，点击删除。 　　做完后，手机被甩去一边，林倩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间，在推拉门外，天空的一角步出黑夜，晦暗渐渐褪去，露出灰白冷寂的本质色。 　　咕噜咕噜咕噜—— 　　某一刻，厨房方向的异响唤醒了林倩，她颤巍巍地支起眼睑，莫名感觉硬木椅上的小憩，似乎比身处床榻的睡眠更为甜美。 　　花了几秒，她终于站起身，拖着沉重的睡意迈进厨房。 　　今天的早餐是葱油拌面，另加一个鸡蛋补充营养。面条不过一指半的粗细，哪怕吸足了水分，也就是一小碗，甚至不够与碗沿齐平。 　　要说林倩不喜欢多吃，或是本性懒惰，委实有些冤枉人。她只是习惯这个份量而已，正如她习惯在五点半起床、习惯早上先用冷水洗脸。 　　不如说，她是一个对品质有追求的人。 　　譬如这碗葱油拌面，包括鸡蛋在内，所有食材由她亲自挑选，力图在现有条件下，给予自己口感上的最佳体验。 　　施展一番厨艺过后，林倩把面条端出厨房，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小口咀嚼早起的劳动成果，安然享受着屋子这侧的光亮。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只有她一人，偶然碗筷相碰，发出叮当的空灵声响。 　　室外天光朦胧，这会再去开灯反倒是多此一举。 第18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变化 　　在人耳中，声音远不止简单的响度与音调，还包含着许许多多的信息。 　　欣喜的语言，犹如雨水顺着屋檐落到水缸里，叮叮咚咚，舒缓悦耳；愤怒的语言，则类似于平地骤起的惊雷，震慑听者心神。声音还可以用来辨别身份，像是听到挂在皮带上的钥匙彼此碰撞，发出金属特有的清脆声响；或是体胖者上楼梯，脚步声沉重迟缓…… 　　所以，当姜妈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不停地摁遥控器换台键的时候，听到家门方向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她很自然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姐，我来了，开门开门——！” 　　夹杂着喜悦的叫唤，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姜妈抬起伤腿，慢慢挪到沙发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甫一入眼，是一顶拼色针织帽，以及最上方抖动的毛线球，然后是吴亚楠灿烂的笑脸、两排白得闪亮的牙齿。 　　“嗨！”她打了个招呼。 　　姜妈拦在门口不动，不露声色地打量一番，这才侧开身子放她进门，与此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地小声嘀咕。 　　“啊，你说啥？”吴亚楠换鞋换到一半，忽然回身看向正在关门的姜妈。 　　姜妈随意挥了挥手，绕过她，往沙发那侧走去，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音量再三降低。 　　这么一来，苦情伦理剧女主的嘴巴像是被堵住了，嚎啕的哭声转为沉闷的呜咽，屋内顿时安静许多。 　　但在短短几秒后，吴亚楠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立刻打破了这份静谧。 　　“我还以为这次过来能看到你的腿伤好转，结果还是这个老样子……” 　　她目视姜妈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注意力放在对方别扭的步伐上，说着抬起头，看见一张面色不善的脸，嗓子眼里的丧气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会说话就多说两句呗。”姜妈拿眼瞪她，“你这帽子傻里傻气的，能不能摘了？” 　　听到这话，吴亚楠双手捂住脑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坚决道：“不要，这是我和赵卓的情侣帽。” 　　姜妈嫌弃神色更甚，两道眉毛紧拧在一起，可直到最后，也没有再度发表看法，似是默许了。 　　她换个舒服点的坐姿，抻直了腿，问道：“书店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吴亚楠答说，“我刚过去的时候，看见明月在那忙，都没空招待我，不然我不会来这么早。” 　　姜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这个月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多打些工资。 　　其实说零花钱也是可以的，她很快又这么觉得，并且止不住地偷乐，以至这份情绪直观的外显了出来。 　　看见亲姐脸上掩不住的愉悦，吴亚楠暗笑一声，索性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月现在给我的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什么？”姜妈回过神。 　　“以前说她漂亮怎么的，都是以一个长辈的视角，把她当作孩子去看。今天我去书店那边，她的衣服和发型没什么变化，但我就是感觉她不一样了，当时她对我那一笑，我感觉心脏都被掐住了似的，怎么说呢，就有种……” 　　吴亚楠顿住话语，仰头斟酌片刻道：“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听到这一段近乎夸赞的陈述，姜妈莫名体会到了与有荣焉，嘴角不住浮起笑，“毕竟她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天一个样，变漂亮很正常。” 　　“也是哈。”吴亚楠赞同。 　　在老家那边，两姐妹曾经也是远近闻名——积极正面的那种闻名——特别是年纪大点的这个，不仅长相秀气，性子也是温婉可人，基本属于老一辈们眼里的理想型姑娘。邻里邻居，但凡家里有个年纪相近的小子，免不了打她的心思。 　　时隔这么多年，虽说她们记不清自己青春期的模样，但想来是有那么一个时间段变化比较明显，具体是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 　　聊起这个事，吴亚楠顺势上下看了眼姜妈。这个居家不出的中年妇女，在几个月的调养下，骨折受伤的负面影响尽数消除，隐隐发生了其他变化。 　　“姐，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废话，我和小姑娘能——” 　　“不是。”吴亚楠出声止住，“我指的不是年龄方面。” 　　在姜妈愈发疑惑的目光中，几经犹豫，她小声嘀咕道：“您那个，呃，好像略胖了点……” 　　…… 　　…… 　　…… 　　到了一月份，也就意味着距离春节不远。 　　往年都是一家三口，现如今，先是多了个许明月，随后机缘巧合与姜老爷子恢复了来往，一家子人数近乎翻倍，自然不能照旧安排。 　　春节，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这个象征着团圆的日子，少了谁都不应当。姜老爷子年岁接近八十，经不起长途颠簸，姜妈姜爸商量过后，决定全家一齐回北方。 　　谁都不知道这样三代同堂的春节还有几个。 　　房间不够，那就住宾馆，没有条件，那就要创造条件。三十年的分别与疏离过后，以后还有多少年？面临这样一个冰冷不近人情的问题，姜爸姜妈二人表现得有些焦急。 　　六号这天晚上，许明月在原先的卧室里看书，收到微信群通知，得知了此事。 　　“姜余，过来一下。”她朝门外呼唤道。 　　不一会儿，她听见拖鞋曳地的趿拉声，从客厅那头接近这边，行将抵达门口的时候，又倏地停顿，待再次响起的时候，却是渐行渐远了起来。 　　许明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了一会，耐不住性子，起身走向房门方向。 　　“哎哟！” 　　一堵墙突然冒出，给她撞了结实，不由得低呼一声。 　　“你急着冲出来干什么？”对方反倒先发制人。 　　“你还说我？！” 　　许明月捏着鼻梁回敬一句，抬头看去，忽的愣住了。 　　只见姜余顶着一张茫然的问号脸，手里一瓶酸奶，低头俯瞰着她。 　　“咋了，你不是要喝酸奶吗？”他显得有些纳闷。 第19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依赖 　　这一刻，许明月想起了书本上一个名为“巴甫洛夫的狗”的实验——经过长期的刺激，狗的唾液分泌与铃铛声紧密关联——虽然她很不情愿把自己的男朋友拿来做类比，可仍旧忍不住思维发散，以至最后生出了自责心理。 　　是她有事没事就叫唤一声，让姜余去冰箱拿酸奶。现在出现这样的误会，主要责任也应该算在她头上。 　　“谢谢……” 　　她低声道了句，接过那瓶酸奶。 　　“那我走了？”姜余还没弄清状况，眼看没自己事了，作势要走。 　　“等会，有事和你说。”许明月扯住他的衣袖，往屋里带去。 　　姜余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书桌边，看着对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然后举到他的面前。 　　“群里在说春节的事，你看看。” 　　微信群里的聊天还在继续，吴亚楠与姜妈二位正在商量动身日期以及回北方后的安排。吴亚楠每年都会回去一趟，不过她今年与赵卓结婚了，大年初一当天会留在琴城的娘家，准备后续再与几人汇合。 　　姜余把先前说的事看了一遍，又往下滑动，粗略地浏览一小会，示意自己已经知情。 　　“话说，假如咱们几个人都得去的话，到时候烤鱼该怎么办？”他摸着脑袋发问。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明月怔然陷入思考，过了半晌道：“我问一下小夏老师。” 　　说着，她当即联系对方，熟练地在手机上打字。 　　趁着等待的这会工夫，姜余也没闲着，左瞧瞧右看看，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这间曾经的卧室，相较于两人目前住的主卧要明显小些，在许明月搬走后，衣橱与床上都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排书柜上还留有不少东西。 　　天气越来越冷，加之烤鱼惹事在前，那盆绿萝已经被搬到这里。从前被胶贴在窗槽边的风车因为胶带脱落，也是横放在一旁。 　　形形色色的小摆件后边，是二十余本厚度不一的书籍。 　　这里的书都是在书店找不到而网购来的，数量并不多，不过姜余很确信许明月都看过。她不是买书只为收藏的那种人，在菜市场里为了几块几毛拼杀的经历，让她对每一本花钱买来的书都格外珍惜，必然从头到尾逐字阅完。 　　最开始那些科普向的通俗读物不用说，买来的书里，渐渐多了些兴趣使然的成分。诸如小说诗集一类的书籍被单独摞在一起，数量已然超过其他类别。 　　姜余随意抽出一本，翻开看见纸张边缘娟秀工整的字迹，又默默放回，踱步来到书桌边，视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一枚款式特别的书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爪状样式，粉白颜色，做工颇为精美。 　　他拿起端详了片刻，复翻到另一面，只见顶端的猫爪部分有一片空白，其上有一小块红色的印泥痕迹，观其轮廓，明显就是货真价实的猫爪所留下的。 　　这时，他感觉胳膊被戳了一下，转头看去，许明月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小夏老师不是本地人，过年也得回家。”她沮丧地说。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自己的人际关系是多么的寡鲜。没有血缘亲人，没有同学校友，时常来往的就那么些，有事求人都难找到合适人选。 　　姜余放下书签，安慰她道：“没事，现在还早，回头我也去问问。” 　　“那你记得找个靠谱的……” 　　“当然，我在本地还是有些同学的，这个你放心。” 　　“猫粮也要用咱们家的，到时候一块送过去。” 　　“没问题，按你说的来。” 　　“最好能够偶尔拍个照。” 　　“嗯，拍照，记下了。” 　　“还有……” 　　许明月本能地想要补充，眨眼望着姜余，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不知不觉间，内心的不安已经被尽数安抚好，一如她在许多事上学会了下意识的依赖。 　　到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没事了，那就靠你了……” 　　姜余嘿嘿一笑，说包在他身上，接着又问想不想泡热水脚，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一溜烟撤了出去。 　　不多时，浴室方向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许明月轻叹口气，坐了下来，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开始崂山上的那张。 　　这张照片像是成了一块里程碑，表面篆刻着过去的模样，每隔一段时间再去看，总能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 　　不论是两人的关系，还是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可阻挡地发生变化。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对方，可她仍旧坚持这么想，把原因推到对方身上，自身的脆弱便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与之相反，面对这理所应当的关心，她又止不住地暗自欣喜，像是存在一个温暖逼仄的巢穴，包裹着她，里面塞满了棉絮，怎样胡闹也不会受伤。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这样的。 　　喜欢毫无征兆的表白，喜欢突如其来的想念，喜欢对方精心设计或无心而为的举动。哪怕是这一刻心底泛起的甜蜜，她也喜欢极了。 　　于是她站起了身，快步走到门外，穿过走廊，来到那个躬身提着塑料桶接热水的人的身后。 　　“咋啦，你要上厕所？”姜余头也不回地问。 　　一双纤细的手臂绕过腰侧，在他的身前相互交错，十指扣紧，继而又有一团柔软贴在背上。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呼吸放得很轻。 　　姜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猜到对方的动机，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弹。 　　小小的房间里，湿润的白雾从咕咚作响的水面飘然上升，氤氲在天花板上，成了宛若云雾的一片，又缓缓沉落，掩住两人偎在一起的画面。 　　“我爱你。”身后的女孩忽然开口。 　　轻声迷离的话语，穿过缥缈的雾气，传达到姜余的耳际。 　　他陡然心生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转过身去，张开双臂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却因为随后到来的另一句话止住了念头。 　　“你想听几遍，我可以说。” 　　他的嘴角颤了一下，竭力压下过分喜悦的情绪，答道：“三遍吧，三遍就够了。” 　　“好少，你要不贪心一点？” 　　姜余直接愣住，接连而来的冲击，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 　　“其实吧，呃，我突然不想泡脚了……” 第20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就骂！ 　　不过瞬息的工夫，背后的柔软骤然凝固了，仿若变成了硬邦邦的坚冰，冒着彻骨的寒意。 　　“……不行吗？”他吞咽一下，低声试探道。 　　许明月没搭话，默默松开双臂，握拳朝他背部凸起的棘突叩了一下，力道很轻。 　　“我去房间等你，接好热水就过来吧。” 　　直到她离开，姜余也没回头，他料想自己应该是被拒绝了。贸然提出的请求，最终只收获到失望。 　　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对劲，毕竟一开始他只是在接水，内心想法单纯得很，是对方突然造访，搂着他的腰说情话，还说了好几句。 　　他感觉自己就像夜深人静的一座城池，悠哉晒着月亮，享受低空掠过的晚风，岁月静好，无人打搅。岂料打南边来了个纵马驰骋的女侠，卷动一路的尘土，风风火火闯进城里，一面笑眯眯地与人打招呼，一面肆意挥舞火把。 　　赤红的火星漫天飞舞，被风吹得飘忽不定，她策马奔去哪里，哪里便火光冲天。 　　转眼间，城里四处都遭了殃，红龙盘身蜿蜒，她又顾自逃出了城，飒飒的定在城门口，笑说下回再来，反身拽起缰绳，娇喝一声“驾”，消失在逶迤土路的那头，留下一座熊熊燃烧的城池。 　　浴室中，提着的水桶越来越沉，他却觉得喉咙里愈发干燥了起来。 　　…… 　　与此同时，许明月逃也似的回到卧室，脱力一般坐在床沿。 　　才捂住发烫的脸颊，手掌又滑落到颈间，每一处肌肤似乎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温度，让她顾此失彼，慌慌张张的，没了主意。 　　“不能惯着他，不能惯着他，不能惯着……” 　　她以手掩面，口中念念有词地重复，像是在自我催眠。 　　但自相矛盾的漏洞实在太多，想要蛮不讲理地说服自己，无异于左脚踩右脚，不切实际。 　　不论是加速的心跳，还是脑海中不停浮现的画面，无不证明了她的言不由衷。 　　嘭—— 　　伴随一声闷响，许明月仰面躺下，索性选择摆烂。 　　什么都干了，都这样了，现在还能反悔不成？ 　　摆烂到极致，反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于是她忽然发现自己悟了，心中那些兴风作浪的念头，突然变得不过如此，能够以理智客观的视角去看待。 　　她把呼吸放缓，两眼闭合又睁开，进入无比清醒的状态。 　　首先明确一点，自己并不像姜余那样，整体欲望还是较为平和的。虽说第一次是自己开的头，但事出有因，不能以常理度之。对于那件事，要说喜好程度，顶多也就能够接受，谈不上喜欢。 　　嗯。 　　许明月在心中自我肯定了一声，又继续自省。 　　现在不过八点多，不论是看书还是娱乐，在睡前都有充裕的时间。寸金难买寸光阴，如此良宵，不能够随随便便荒废掉，要是应了对方的请求，遑论腰酸背痛的事，几点睡觉都难免存疑。 　　所以要克制。 　　念头至此，许明月霍然坐起身，目光炯炯，攥紧了十指，俨然下定了决心。 　　哪怕以对方的心性做不到，自己也应当保持克制！ 　　“我来了。” 　　这时，姜余应声来到卧室，将水桶重重的放在地板上。他已经收拾好了起伏的心绪，剩下的五味杂陈，倒也能做到藏而不露。 　　“刚才热水打多了，可能有点烫。” 　　“噢噢。” 　　许明月磕磕绊绊地应了声，全然不复先前的坚定，蓦然升起一股不妙感觉。 　　在她的视线中，姜余蹲下身子，一只手扶在她的脚脖上，另一手帮她卷动裤腿，肤白若瓷的小腿现出一截又一截，异样的痒感同样不断上升。 　　完了。 　　许明月合上了眼，紧咬着唇，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屈辱。 　　对方只是不经意的动作，而她费尽心思筑起的壁垒，好似成了一个过时的笑话，一阵风过，就变得千疮百孔——你敢推，我就敢倒。 　　反观姜余，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面无表情地帮忙卷起裤腿，又在自己身上故技重施，率先将双脚放进了水桶。 　　“水温还可以。”他接着评价道。 　　女孩浅浅尝试了一下，足尖刚触碰到水面，便受了刺激一般的飞快缩回了双腿。 　　“烫吗？”姜余问。 　　她望了眼水桶，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姜余看着对方瑟缩不宁的模样，与策马纵火的女侠不似一人，心中郁结瞬间消散大半。先前她撩完就走的身姿有多潇洒，这会怕烫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但总觉得还不够。 　　“那你等会，我去加点冷水。”姜余假意示人，扶在桶边，装作要起身的样子。 　　许明月毫无防备，才要开口应一声，就见对方双手如电光般探出，钳制住了她的脚。 　　“你——” 　　下一刻，水花溅起，她的双足被压进了水中，继而被踩到桶底。 　　许明月的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眼角闪烁起了泪光。别说什么旖旎的幻想、心理建设一类的，这突如其来的变卦，烫得她舌头失灵，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痛快地哭上一场。 　　更离谱的是，她还不能动。 　　只要出现逃脱的势头，对方必定阻拦。一桶热水被搅动，刚适应的双脚免不了再度受罪。 　　过一会儿，姜余见她老实了，扯来毛巾擦干手，说道：“适应之后，这个水温其实挺舒服，是吧？” 　　“舒服个屁……”许明月咬牙切齿道。 　　“多体验体验，你迟早和我一样，会慢慢习惯的。”姜余极尽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经验之谈。” 　　“经验个屁。” 　　“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就骂！” 　　“哎，不是，我又不会害你。”姜余浓眉拱起，意在自己好心被辜负，仿佛很委屈的样子。 　　许明月气笑了，头脑一热，不假思索道：“你是不会害我，但你会把我弄疼——” 　　最后一个字吐到一半，尾音还没出来，便卡住不动。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水温是还行……” 　　“是吧。” 　　“嗯……” 　　“呵呵。” 　　“呵呵。” 　　尴尬的怪笑持续了半秒，他们又同时不说话了。 第21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道阻且长 　　再如何的学校，总归有那么一批学生，他们时常出没于教室最后几排，是老师们的眼中刺，也是课堂噪音的主要来源。 　　天干物燥的冬季，厚厚的棉服裹在身上，藏不住少年内心燥热的温度。高一年级，也就意味着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两年，这更是给了他们充足的底气。 　　于是，哪怕在晚自习，教室后排依旧可以听到压抑的笑声，窃窃私语未曾停歇。他们的话题通常围绕着自身，比如漂亮得初具雏形的少女、紧张而刺激的赛博世界，又或是某些颇具话题性的校园人物。 　　新来的那位物理老师，便是此类讨论中的常客。 　　对于她，学生们的感情是矛盾复杂的。每每谈及，免不了谁人扼腕叹息，毕竟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老师，往往寄托了情窦初开的男生们某些难以言说的奇妙心思。 　　她应当是柔情似水的，吐字时不急不缓，眼眸中流淌着难掩的成熟魅力。 　　然而事与愿违，这位老师非但不是如此，反倒成了另一种极端——娇小的身形，气势却凌冽得很，古板到让人怀疑她的真实岁数，在学生工作上，她又尽职尽责得有些过分。 　　除此之外，她对学习不甚积极的同学们“分外关照”。 　　因此，后排几位的讨论进行到她身上时，便很难出现什么好话，称呼其人时，甚至不用老师二字。 　　“那个魔女！” 　　说话这人表现得愤懑不平，一聊起她就想起物理课那会自己的惨状，与几位同仇敌忾的哥们止不住地吐槽： 　　“她留的物理作业也太多了，别人没写完，咱们抄都没法抄，等明天上课还要提问，别说了，肯定又会从这几排抽人。” 　　“听说她的背景不一般。”有人压低声音说。 　　“什么？”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他。 　　他吞咽了一下，瞥了眼窗外的空荡走廊，这才道：“我听说，是听说啊，她胳膊上有个纹身，好像是狼还是什么的，贼吓人，家里还是混那条道的……你们懂我意思吧？” 　　几位少年闻言一哆嗦，你我面面相觑，顿感大彻大悟。 　　“怪不得个头不高，眼神那么吓人。” 　　“对了，她也不是本地人，说不定是北边来的？” 　　“那可厉害了！我听我姥爷说过，以前八九十年代，他们那儿遍地都是……” 　　“我觉得她讲课还挺好的。”有一位男生突然插了句。 　　其余几人瞬间收了声，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你小子什么时候听的课？” 　　“叛徒，偷学是吧？” 　　“我没有——” 　　此刻再去解释，为时已晚，几人齐上阵，搂脖子的搂脖子，挠痒的挠痒，教室后排乱成一锅粥。 　　咔啦——！ 　　伴着一声尖锐的刺响，后排窗户被突然拉开。 　　在全班人的视线中，闹作一团的几人，像是统统挨了一记定身术，兀自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全然不动了。 　　“继续呗。”窗外的人说。 　　他们若无其事地彼此分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呵呵。” 　　对方冷笑一声，从走廊绕去前门，颔首示意其他同学继续自习，不紧不慢地走到教室后排。 　　平时上蹿下跳、为非作歹的几人，如今个个老实安分地低着脑袋，要么是临时扯出来课本，却未能来得及打开，要么就干脆盯着光秃秃的桌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怎么都不吭声了，刚不挺热闹么？” 　　没人敢于接话。 　　见此情景，对方索性亲自点名，指着一个男同学说：“来，你接着和我唠唠，你姥爷都说什么了，我还挺好奇呢。” 　　也不知是抽了哪根筋，这位男同学竟忘了晚自习这回事，还以为是在上课，噌的一下站起身，看到全班投来的视线，这才意识到不对。 　　“我……我姥爷……我……”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满脸憋得通红，最后可怜巴巴地望向身旁的老师，苦着脸说：“夏老师，对不起，我是吹牛的……” 　　“既然这么怕我，至少把物理考好一点啊。”夏乔嘴角扯动，无奈地说：“你们几个，上次月考那个成绩，说不过去吧？” 　　她的视线在几颗沉默的脑袋上转了一圈，没再多说，自顾自回到教室前排，面对着全班。 　　“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了，都好好复习，我在办公室，有什么想问来的就过来。” 　　说罢，她从教室前门出去，走廊里哒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过了几分钟，确认对方不会出现，教室后排的几人如蒙大赦，伏倒在桌上，状若脱了水的腌菜。 　　“她一个新来的物理老师，又不用坐班，都不回家的吗？”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刚才被点名回答的男生鼓起劲，恨恨地说：“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没有男朋友。” 　　“确实。” 　　“确实。”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 　　“其实吧。” 　　突然，此处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让他们纷纷扭头看去，只见那位被打作叛徒的男生羞赧地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夏老师蛮温柔的。” 　　…… 　　不到十点，晚自习的结束铃声响起。 　　冬天的这个时候，路面开始结冰，白天倒还好，能勉强骑自行车，到了晚上，便只能选择步行。 　　夏乔收拾好备课本与材料，出了教学楼，径直走向校门口。 　　她出于自愿留校辅导功课，希望让学生们期末考试之后能过个好年。但今晚依旧是是那些老面孔，三个班拢共不过十几人，真情实意请教学习问题的就更少了，大多只是来她跟前混个眼熟。 　　都说学生苦考试久矣，老师又何尝不是？ 　　她一介年轻老师，空有满腔热情，无力做到更多，只觉自己所有力气使在了棉花上。 　　走在回家路上，夏乔越想越是心情苦闷，忍不住用手机发出一条信息。仅仅几分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高一不用抓得太紧，学会松弛有度，先让他们尽量接受物理，喜欢这门学科，把学习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我对你的水平是认可的，你也不要过于心急。 　　夏乔逐字逐句读了两遍，然后将手机紧握于胸前。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面对纷纷飘落的雪花，发出一声喟然叹息。 　　轻盈雪花落在肩头，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实感。 第22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北方，北方（4166） 　　一月二十号，晴朗无云，动身前往北方的日子。 　　虽说昨夜已经提前收拾好行李，两人仍旧起了个大早，不急不忙下楼堂食，解决好早饭，回到家中确认行李物品。 　　这个活通常都是由许明月来，这次也不例外，姜余去检查水电阀门，她便把行李箱放到床上摊开，逐个检查。因为冬季衣服较为肥大的缘故，为了这次出行，还特地买了个小号的行李箱，塞放她所需携带的东西。 　　东西一多，需要花费的时间自然更长，等姜余忙好过来，她还跪坐在床上清点物品。 　　“嗳。”她头也不回地叫了声，“你带的这些袜子怎么都是薄的，不怕冷吗？” 　　姜余走近过去，疑惑道：“我不就这些袜子么？” 　　“上个月我帮你买过新袜子呀。” 　　“哪儿呢？” 　　“衣橱柜子里。”许明月答道，旋即又补了句：“第二层。” 　　“我居然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姜余将信将疑地循着方位找去，果然在柜子里面看到几卷捆好的崭新袜子，拿出来端详几眼，还真是他的尺码没错。 　　可问题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当他怀疑人生的时候，许明月从行李箱隔层找出一个蓝色小盒。 　　“我大概知道你的记性都用去干什么了。”她戏谑地说。 　　姜余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道：“这不就是……” 　　也懒得多解释，许明月顾自掰着手指计数：“你行李箱的杂物收纳袋有一盒，隔层有一盒，然后呢，你的包里面还有一盒。” 　　“我。”姜余下意识想狡辩，突然记起什么，脸上臊得慌，不说话了。 　　“每想起来一次就放一盒是吧？”许明月已然看穿了他，笑着调侃道：“我是该说你记性太好，还是记性太差呢？” 　　“差吧。”姜余坦率承认。 　　“留一盒就行啦，剩下的你收床头柜里去，喏。”许明月随手拿起两盒，朝他抛了过去。 　　姜余接住蓝色小盒，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办事。 　　二十分钟后，所有东西准备妥当，两人整装待发。临走之前，许明月把姜余拽去洗漱间，照着盥洗池的镜子，帮他抓了个能看的发型，这才撒手放人。 　　来到家门处，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回身看向熟悉的屋子。 　　窗帘拉拢的室内，随着时间沉淀，每一处摆设都可能代表着一段记忆。 　　“为什么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有点不舍得……” 　　“嗯。” 　　沉默一会儿，许明月晃了晃脑袋，率先从离别的伤感中抽离。 　　“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她抬头看去，忽然怔住。 　　难得见他面无表情一回，从这个视角看去，可以看到流畅的下颌线，以及抿起的双唇。 　　以前不愿意去想，现在又做不到绝对客观，但许明月仍旧笃定地认为，他五官的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 　　正因为恰到好处，又不可避免的岌岌可危——只要有了情绪的存在，静态被打破，这份和谐便会立刻垮塌，和字不翼而飞，光剩一个谐。 　　机会难得，她趁机多欣赏了几眼，这才推他一下，“嘿，小伙，你今天还挺帅。” 　　“真的假的？”姜余摸了摸脑袋。 　　“别把发型弄乱了。” 　　“噢。” 　　…… 　　搭车不过十几分钟，两人抵达琴城北站。 　　本来是可以坐飞机出行的，但是在选择出行方式的时候，姜妈坚持认为高铁更安全。在天上颠簸的东西让她本能地抗拒，以往自己乘坐飞机倒也无所谓了，轮到许明月姜余二人的时候，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 　　中年妇女的执拗是难以想象的。 　　各自拖着行李箱穿过广场，来到进站口附近，他们在栏杆边寻到了姜爸姜妈的身影。 　　根据反应来看，也有可能是对方率先发现了二人。 　　许明月今天身穿一件浅鲑鱼粉的羽绒服，款式本就偏大，又拉起了帽子抵御风寒，里边的高领毛衣连带着半张脸都被掩埋得严严实实，加之个头有限，从远处看去，活像一只左摇右晃的企鹅，毫不起眼。 　　但她的身边还有姜余。 　　这位不畏严寒的年轻男士，穿着一身黑不溜秋的长款羽绒服，大大方方地把脖子以上的部分暴露在外。因他身材高大，黑色又有修身显瘦的效果，站在许明月旁边对比，有如一根笔直高耸的烟囱，被烟熏得通体黝黑，想不注意到都难。 　　见姜妈招着手，许明月加紧步子过去，“妈”字都要喊出来了，看到一旁的姜爸，又慢吞吞地咽了回去。 　　“呃，我来了。”她跳过了前一环节。 　　姜妈笑容僵了一瞬，朝她抬了抬眉毛，使劲甩眼色，表示你尽管喊就对了。 　　“……妈。” 　　“嘿嘿，行，来了就好。” 　　中年妇女喜笑颜开。 　　说到这个份上，不与另一人打招呼就太不礼貌了，于是许明月转头看向姜爸，酝酿一小会，刚准备开口，后边的姜余跟了上来。 　　“爸，妈！” 　　他一口气和俩人打了招呼，毕竟喊了二十多年，无比的顺口。 　　许明月下颌抖了一下，本能地合上了嘴。 　　这一刻，姜爸的脑袋上仿佛凭空浮现一个硕大的问号，看着满脸堆笑、不明状况的姜余，两眼都瞪直了。 　　“爸，咱们几个进去吧。”许明月急忙开口解围。 　　“对啊。”姜余点头赞同，“别在这吹冷风了，都快点进去，里边暖和。” 　　说罢，他不管姜妈二人，伸手搭在许明月肩膀上，推着她往车站里边走。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先一步汇入熙攘的人群。 　　落在后方的姜妈姜爸，彼此对视一眼，这才提起行李箱拉杆跟了上去。 　　趁着排队刷身份证的工夫，姜妈用肘顶了一下身旁人，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姜爸明知故问。 　　“啧。”姜妈不耐地咂嘴，“那一声爸，别跟我说你没听见。” 　　“……” 　　“你说话啊。” 　　姜爸烦不胜烦，连声表示：“听到了，听到了。” 　　“突然多了个闺女，你不开心？” 　　“有什么可说的……” 　　他个子较高，看见前方那两人，板着脸扶了一下眼镜，没有流露一丝情绪。 　　臭娘们，一惊一乍的。 　　这种迟早的事，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又不是只有今天高兴。 第23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前尘旧事 　　直到步入车站内部，取了票，他们这才发现列车晚点，十点一刻的原定出发时间，因故推迟为十点半。 　　掐准时间前来的几人，不得已在候车厅就坐。 　　想必不用说你也能猜到，一月二十号，在这个春节前夕的日子，车站里应当是如何一幕盛景。目视范围内人头攒动，仿若一茬又一茬漆黑的涌浪。至于检票口前方，也即人群排队处，更是摩肩接踵。“人海”这个词仿佛是专门为此量身定做的，面对此景，哪怕是车站的广播系统，都像是成了一位无助的姑娘，淹没于此起彼伏的声浪，咕噜咕噜的口吐气泡，溺水沉了下去。 　　因在候车厅找不到相邻座位，一家人相对而坐，两两分组，许明月与姜余坐一侧，姜妈二人坐另一侧。 　　等待检票的这段时间里，姜余再一次展现了他的吸孩体质，成功将旁边一对双胞胎的注意力勾了过去。 　　一男一女，约莫三岁的样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也不知道姜余接近一米九的齐鲁大汉，怎么会如此讨小孩喜欢，他们不过是对视了几眼，便仿佛确认了暗号，认定是己方的同志，很快玩到一块去，三颗脑袋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兴奋交谈。 　　负责带双胞胎的是一位年轻妈妈，当真是天可怜见，也不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见自己两个孩子终于安分下来，她差点迸出感动的泪花。 　　这边姜余五指合拢，另一手紧握住，正与双胞胎玩着猜手指的游戏，许明月与那位年轻妈妈却是目光交汇，各自颔首示意。 　　从那道视线中，许明月领会到了夸赞姜余的意思，如此一来，对方于她的好感度蹭蹭猛涨——只要你夸我对象，那么我们就是好朋友。 　　然而，在几步之外的另一侧，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原本姜妈忙着回头看候车厅的电子显示屏，关注其上的车次信息，不经意的一瞥，她看见聚在姜余身边的那一对双胞胎，仿佛被触动了深藏于心的欲望，呼吸不由变得急促。 　　小孩肥嘟嘟的脸蛋，可爱的小短腿，以及他们一旁的姜余与许明月，无不精准命中了中年妇女的心门。 　　眼前这一幕与往日的幻想高度重合，阖家团圆、孙辈绕膝的景象让她陶醉得无法自拔。 　　稍后，列车即将抵达，几人携上行李前去排队，姜妈三步一回头，望着挥手示意的双胞胎，久久不愿接受寂寞惨淡的现实。 　　一家人拖着行李箱，跟随浩浩荡荡的人群，很快来到火车站台，在黄线以外等待。 　　许明月好奇环顾四周，视线顺着铁道延伸，探出车站顶棚遮罩的范围，直至树木掩映的彼方，没见到所谓“高铁”的踪迹，想来还需一会才能看见。 　　待目光收回，她忽然愣了一下，只见另外三人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中间。 　　“嘟嘟——！” 　　疑惑与感动交织不过一瞬，站台安全员的哨声从一旁传来。 　　下一刻，在许明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班轰隆作响的列车轰然出现在不远处，脚下地面不住震颤，噪音宛若化为实质，高频的音浪迎面打了过来。 　　许明月小脸煞白，本能地后退一步，她这才知道，高铁的高字，不是高级的高，而是高速的高。 　　按理来说，上一次乘坐的飞机速度比这快了不止一点，但天上缺少直观的参照物，人对速度的感受并不清晰。相比之下，时速几百公里的列车在面前飞驰而过，反倒是更为刺激。 　　姜余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在后方扶稳了她，咧嘴笑道：“挺有意思吧，待会咱们就得坐这玩意儿。” 　　“我……”许明月捂着胸口，说不出话，一时半会还没恢复过来。 　　“行了。”姜妈看不下去，偷偷瞪着某人，使出了围魏救赵的计策，“你当初第一次看见这个被吓得嗷嗷叫，原地一蹦跶，擓着我胳膊说害怕，难道都忘了？”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存在天然的克制链。 　　往事不堪回首，又在女朋友面前被揭了老底，姜余自觉丢人得很，嘀咕两句便也没了声。 　　不一会，搭乘的列车减速进站，慢慢停稳在站台边，这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明争暗斗终于宣告结束。 　　滴滴滴！ 　　车门侧开，其内旅客蜂拥而出。 　　人在外地，踽踽独行，终于返归故里，这些人大多一脸难言的喜悦神色。与此同时，摆在四人面前的，是长达十小时的漫长旅途。 　　“让一下，让一下，让一下……” 　　上车后，姜余顶在最前方开路，剩余三人紧随其后，找到座位，将行李交由他扛放到货架上。 　　因为票买得较早，几人座位相连，奈何座位至多三个一排，因此不得不分出一人。最终，沉默寡言的姜爸喜获殊荣，抱着一袋吃食与矿泉水，独自去了另一边。 　　“哈哈哈哈——”姜余被夹在中间，望着那边顾自落寞的身影乐得不行。 　　但很快，他左接一招死亡凝视，右挨一记致命肘击，笑声戛然而止，恹恹的安分了下来。 　　列车只是短暂停靠在琴城，因而不过三分钟后，伴随一阵轻微的摇晃，再度开始了行驶。 　　刚发动不久，姜妈俯身绕过姜余，对着挨窗而坐的女孩招呼道：“闺女，有啥想吃的和我说，我这有不少零食。” 　　许明月放下拍照的手机，回道：“好嘞，知道了。” 　　说罢，她又面向窗外，列车不断加速，从市区一路折向北方驶去。不出所料的话，抵达目的地应该是在晚上七点左右。一千四百余公里的旅途，以往需要花费数天，如今缩短到不过十个小时，可谓质的飞跃。 　　这里与云中宗不同，事物的变化似乎总是很快。 　　一年前的今天，她刚刚飞升，被从大山里带出来，到了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面对眼前的诡谲纷杂，仿佛在做一个浮光掠影的梦，茫然不知所措——站在斑马线前踌躇不动、经常担心背后藏着妖怪、因过度不安而掉眼泪…… 　　如是种种，转眼成了前尘旧事，踪迹难寻。 第24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败家爷们 　　从琴城驶出，停了两站，刚离开济城，一条曲折蜿蜒的大河映入眼帘，见到那深褐的河水，用不着姜余提醒，许明月也知道这是黄河。 　　时值冬季，河面上见不到飞溅的浪花，成片的淌凌缓缓挪移，顺水漂流向海。 　　列车于上方高速掠过，许明月眼疾手快，拍了一张照片，可惜图像略有模糊，不得已只好作废。 　　这时，姜余往车厢前后各看一眼，挨过来问：“快十二点了，你肚子饿吗？” 　　“还好。”她说。 　　“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许明月想了想，早上吃的东西多半已经消化完毕，说不上饱腹感，也同样没有明显的饥饿感，硬要回答，倒不如换个角度。 　　于是，她郑重地说：“我能吃。” 　　姜余得到准确的答复，心满意足，缩回身子继续等待。 　　约莫五分钟后，车厢前端门开，列车服务员推着送餐车过来，一边吆喝“热盒饭有需要的吗”，一边走走停停。 　　待她走到近处，姜余举手喊住，挑了两份，又问姜妈要不要，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直接现金付款，结了两份盒饭钱。 　　许明月接过她的那份，随口问道：“花了多少？” 　　“八十。”姜余含糊答道，“赶紧吃吧，别管那么多了。” 　　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许明月拆盒饭的动作僵住，艰难地抬头看着姜余。 　　“等会，你说多少？” 　　“……七，七十多点？”姜余怯怯地说。 　　“算了。”许明月没再关注他，转头看向列车服务员渐远的背影，恨恨地咬了咬牙。 　　怀着无比耻辱愤恨的心情，她揭开了餐盒的盖子，见那绿油油的花菜，漂浮在汤汁里的玉米粒，以及撒着芝麻的普通米饭，两眼一黑，几欲昏倒。 　　这个败家爷们！ 　　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许明月开始品尝这一份性价比堪称一绝的高铁餐食。 　　虽说滋味寡淡，她却咽了一肚子的酸楚，紧咬着后槽牙，研磨每一颗米饭，咀嚼每一簇肉丝，誓要将这经历铭记于心。 　　“你要放点这个不？”姜余举着一瓶辣酱问。 　　见女孩慢慢抬起头，打来一道凛冽的目光，他喉咙一阵发紧，顾自埋头干饭去了。 　　一个不留神，辣酱被他倾倒出来三分之一，油光红亮的一层覆盖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可先前那个眼神，俨然证明许明月已是处在爆发的边缘，姜余说什么也不敢另买一份，只好捏着鼻子强咽下去。 　　到最后，很难说他到底是在吃饭，还是在吃辣椒，又或是拼命喝水…… 　　“算了，吃我这份吧。”许明月不忍见他这样，把自己的盒饭推到他的桌板上，撇开脸看向窗外。 　　姜余眼角水汪汪，也不知是被辣出的泪，还是感动的泪，捧着女友送来的吃了小半的盒饭，有如价值连城的珍馐美味，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连排座位的另一头，姜妈随意吃了点东西，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橙子，徒手囫囵剥开，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选这个位置，本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两人的相处模式，实际也确实有所收获。在她的预想中，姜余可能会仗着人高马大欺负她的宝贝儿媳，毕竟姑娘家家的，细胳膊细腿，招架不住很正常，而这时，就该由她出面了，凭借长辈的身份，帮忙讨个公平公正，顺手打压一下姜余。 　　可事与愿违，许明月的行为有违往日的形象，别说吃亏了，镇得姜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缩着脖子宛若一只鸵鸟。 　　起初姜妈惊得合不拢嘴，事后一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倒不如说，这样的关系更有利于他们两人长远走下去。 　　中年妇女吃饱喝足，不再操心右边小两口的事，合上双眼，深深陷进了椅背，安心休息。 　　…… 　　半梦半醒间，浅浅睡了几回，姜妈始终睡不踏实。年纪大了，睡眠质量显著下降。 　　下午三点多，她再一次脱离睡眠。 　　此时，日头走了大半圈，到了天空的另一侧。 　　列车刚起步不久，没了刺眼阳光的妨碍，身旁那对男女正挤在窗户边，略显好奇地向外张望，细碎交谈声从他们那传来。 　　“……这是哪儿？”一人小声问。 　　“山海关。”另一人答说，“上次没走这条道，所以你还是第一次来。” 　　“我对这名有印象，在书上看到过几次。” 　　“毕竟‘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嘛，历史上很有名，以前这里还被认为是明长城的起点，不过后来考古发现……” 　　“咳哼。”姜妈忽的清了清嗓子，对二人说：“玄鸟生商的典故，也是源自这里。” 　　见目的达成，她又接着道：“传言呐，四千多年以前，这周围还是部落时代，有玄鸟衔一颗七彩蛋飞来——这个玄鸟呢，有一说是燕子，也有一说是凤凰这个概念的雏形……” 　　说到这里，姜余知道自己败得一塌糊涂，他还在说六百多年前的历史，这位已经开始扯起了神话时代的典故，同时兼着故事性。 　　不一会，他主动让出了位置，坐到过道相邻的外侧，让姜妈与许明月接着侃去。 　　年轻人草草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满腹才气，对着群山峻岭高谈阔论，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缺乏年岁的积累、长期深入的思考，依旧是学识浅陋。 　　列车继续沿岸行驶，最近的时候，离海甚至不足五公里。出这一段之后，便直接转去东北方向。 　　在这个过程中，山势渐而变缓，仿佛有一只不可估量的巨手，抚平了大地的褶皱。 　　自山底隧道驶出，视线豁然开朗，这片由大小兴安岭与长白山脉拱卫的东北平原，毫无遮拦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封闭的车厢与外界隔绝，不论是澄澈的天穹，还是细柔的微风，充满生气的美景在窗外搔首弄姿、勾指逗引，你却只能摸到冰冷的窗，呼吸沉闷的空气。 　　身处安静恒温的内部，无法与之产生任何关联，你所能做的，就是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欣赏这一副不断变换的画卷，竭力撷取精神上的满足。 　　晚霞烂漫，皑皑雪地如同陶瓷，染上渐变的丹红釉彩。 　　列车疾驰于旷野之上。 第25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院 　　机关大院地处老城区，原先隔街就是市政府，后来市政府搬去了另一处，大院这一片灰褐的建筑仍在这里，留在这处僻静的城市角落历经风雨。 　　这里的楼房最高不过六层，墙体厚实，从外观上看，仿佛扎在地面上一般，天生带着一种庄重肃穆的味道。 　　沿着院墙内侧种着一排树，多是黑皮油松，院里的空地上同样零星种着几棵。这些常绿乔木栽种在这里已有接近五十年，二十多米高，基本不再生长。深色的树皮如老人皮肤一般，干燥而粗糙，表面皲裂。 　　一到晚上，暮色低垂，大院里边既见不到什么光亮，又听不到什么响动，静悄悄的一片，偶尔一阵风过，树影婆娑，反倒有些萧瑟凋敝。 　　大院门口有间十余平米的窄短屋子，也即是这里的门卫室。一个老头住在这里，七十来岁的年纪，只要叩响窗户便能与他见上面。老头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吃喝喝，或坐或躺，在屋里看电视听广播，活像一尊弥勒佛。 　　听起来的有些沉闷无聊，可再如何没意思的事，干了四十多年，也就成了生活方式，不这么去做反倒是难以习惯。 　　他不爱抽烟喝酒，也对茶叶没有兴趣，唯一称得上爱好的，大概就是与人聊天。 　　聊天的对象就是院里这些个住户，多是些老头，年纪小点的与他差不多，大的八十多接近九十。这些住户大多叫他胖许，虽说任谁来看都觉得名不副实——干干瘦瘦的模样，面上见不到一分赘肉，厚厚的灰棉服穿在身上，左鼓一块，右凸一团，如同充了气一般，完全不合身。 　　聊聊天，睡睡觉，在机关大院看门的日子相当清闲。 　　以往时候，老许一天下来都见不着一个新面孔，最近临近春节，总算是热闹了些。 　　不过也热闹得有限，这些住户，但凡家里有后辈的早就被接走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没人养老，只得蜷身在这片愈发空荡的楼房，孤零零地生活。 　　虽说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不过住户只剩那么些，因而路口那边晃荡过来一道身影时，老许仍旧第一时间叫出了对方的称呼。 　　“姜书记。” 　　对方没搭话，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走来，粗重的呼吸声在街头格外明显。待走近了，他把东西搁在地上，扶着栏杆歇息，吐出一团团白气。 　　老许揭开杯盖，将凉茶水泼进树丛里，而后扒着窗沿，不露声色地打量面前人。 　　平日难得一见的人物，天黑这个点居然出了门。这几天店铺大多已是关门歇业，也不知道他跑了多远才买到这些蔬菜肉食。塑料袋里满满当当的，怪不得他累成这样。 　　“外头冷，来屋里坐会儿吧。”老许招呼道。 　　对方倒也没拂他的好意，提起两袋菜，晃晃悠悠地进了屋。 　　“我去泡杯热茶。”老许顺手关上窗子，回身走到床尾，鼓捣插排和开水壶。 　　伴着咔哒一声响，不锈钢水壶落在底座上，工作指示灯亮了半截——另外半截出了毛病。 　　接着，他从木桌上拿来一罐茶叶，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往里一看，确认分量管够，这才把视线投向屋内的第二人。 　　“姜书记。”老许飞快地瞥了眼地上的塑料袋，“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我儿子要回来过年。”姜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你儿……噢，想起来了！那你儿媳那些个，是不是也得过来？” 　　“对，都来。” 　　“难怪买这么多。”老许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好事啊，让他们多待几天呗。” 　　“我不操心，这些他们自己按照计划来。”姜老爷子淡淡道。 　　“也好，呵呵。” 　　话音刚落，玻璃被风吹得咔啦作响，一股寒气趁机钻进屋子。老许朝窗走去，发现刚才没关严实，留了一道缝隙。 　　打开又复关上，这次确认无误，他扶着桌沿坐下。 　　“那等这次过完节，你是不是就得跟他们去——” 　　“我不走。”姜老爷子止住他的话头，“在这里住久了，去外地不习惯。” 　　“你这也快八十了，总得考虑考虑往后的事，不说远的，就你那栋楼，你也不是不知道，前年那个刘……”老许沉声劝说着，见姜老爷子沉默摇头，识趣地收了声。 　　也便是这个态度，他才回想起对方是如何的性子。 　　根据时间来说，老许与姜书记是同一年来的机关大院。当时老许还是名副其实的胖许，裤腰带比现在宽了何止一筹，姜书记也不是姜书记，而是一个刚从部队转出来，说话铿锵有力，走路带风的年轻人。 　　顽固，不懂变通。 　　这是当初大领导在工作会议上，亲口给他的评价，且褒奖多于责怪。他工作没多久，适逢下岗潮，时而有人群来到机关大院，携家带口堵在门口哭天喊地，也正是这一股横冲直撞的风，干出了其他人所不敢为、不能为的事迹…… 　　转折发生在几年后，那时他刚被提拔上去，不出半年就碰到了领导班子换届，他却坚持留下没走。 　　如此一来，功劳不再是功劳，优点也不再是优点，反倒成了可供寻弊索瑕的突破口。自那时起，他的职位未能再上升一步。 　　事到如今，那笔直的脊梁没输给谁，却输给了时间。当初头角峥嵘的年轻人，成了这副步履蹒跚的模样。 　　咕噜咕噜咕噜—— 　　水烧开了，壶里发出连串的气泡响声，把老许的思绪拽回现实。 　　“我去给你泡杯茶。” 　　他起身过去拔了插头，拎着开水壶来到桌边，往里倒了小半杯热水。 　　稍后，他晃动水杯，滚烫的热水沿着内壁转了几圈，简单消毒一番，再度拉开窗子，将水泼去了树丛里的老地方。 　　水流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冒着腾腾白雾，落在树下的黑暗处，转瞬冷却结冰。 　　“算了，不喝了。” 　　待老许转过身，往杯里放好茶叶，又倒了热水，迎来的却是姜老爷子的拒绝。只见他拍拍裤腿，起身打开门，抓住塑料袋提手，一咬牙提了起来。 　　“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他步出暖和的室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缓步消失在昏黑的大院深处。 　　老许目视对方离去，回到屋里，看见桌上的茶水，兴致索然地叹了口气。 　　倒霉，又浪费一杯茶。 第26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小小小姜 　　晚上七点，机关大院外，朔风凛冽，行人寥寥可数。 　　一辆大众出租车驶来，缓缓刹停在老街边。待开门后，司机师傅来到车尾，主动帮忙搬出行李箱，而后返回车上，与乘客几人挥手作别。 　　离别前他说的那句“过年好”，以及盏盏路灯下的红灯笼，都像是一团又一团的火，炙烤盈满于街头巷尾的寒气，将其融化成今年春节的第一缕年味，萦绕在众人心头。 　　“咕——” 　　不合时宜的肚响，搅乱了当下的氛围。 　　姜余捂住肚子，揉了揉，问道：“刚看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店，你们谁要吃东西？” 　　“我不要。”姜妈答道。 　　“那还有谁要么？”姜余视线挪移，跳过一言不发的姜爸，落在许明月脸上。 　　“我也不……” 　　“去买两份吧，赶紧的，冷死了都。”姜妈出声催促，把许明月的话堵了回去。 　　“那我去看看。”饥肠辘辘的姜余实在熬不住了，双手揣到兜里，快步沿街走去。 　　待他离开后，留在原地的几人把行李箱拖到院墙底下，借着地形抵御寒冷。 　　“闺女，还能行么？” 　　许明月见姜妈挨过来，伸出双手，交错于她的臂弯，搂着说：“没事，我这件衣服挺厚的。” 　　“把帽子戴上会好点。”姜妈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掀起帽子，罩住了脑袋。 　　“谢谢妈。” 　　“哎……” 　　一时间，大院的墙角边，两人全然不顾其他，上演起了母女情深的温情戏。 　　中年男人不着痕迹地瞥了几眼，摸了摸裤兜，顾自绕过她们，走去街角昏暗处的树下。 　　“爸他干嘛去呢？”许明月探头望着问道。 　　“抽烟呗。”姜妈翻了个白眼，“坐了一天高铁，又是打车过来的，估计给他憋坏了。” 　　树下那一团黑乎乎的阴影中，突兀地传出打火机的咔哒声，旋即可见一点红光在半空晃荡。 　　见对方吞云吐雾起来，她“哈”了一声，随后转过头，郑重其事地对许明月叮嘱，一定要管住姜余，烟酒不是好东西，发现苗头就要及时阻止云云。 　　说来奇怪，在过年的这一年里，许明月与姜余相处和睦，从未吵架，这般堪称模范情侣的关系，在她眼里却始终显得不真切，让她如何也放不下心。 　　直到今天，目击了许明月教训姜余的一幕，她反倒是忽然心安不少，对这存在于现实的美梦终于有了实感。 　　从抽烟喝酒，到工作生活，絮絮叨叨地说上好一阵，姜妈注意到那一双倒映着光亮的清澈眼眸，继而看见女孩脸上恬静的笑，忽然忘记要说什么，就这么怔怔合上了嘴。 　　“……妈？” 　　对方关心地唤了声，她依旧缄默不言，如同被那一池月光勾去了魂，就这么沉进水光滟潋的瞳孔当中。 　　冬日刺骨的寒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埋于心底的念头升腾而起。 　　她酝酿了一会措辞，断断续续地问：“哎，你说……我以后还需要操心这些事吗？” 　　“什么？”许明月不解地愣住。 　　“可能你以后才会明白。”姜妈释然一笑，沉声道：“当妈的人呢，她就是这样，总爱胡思乱想，总爱什么都要插一手，也总归是放不下——可我现在再看，你也好，姜余也好，都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日子过得挺好的，那么我这种心理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说着，她嘴角的弧度渐缓，不禁露出几分苦涩。 　　原本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过去吃了太多的苦，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路途太过艰辛，以致她过分追求平安顺遂的生活，有时甚至会对自己感到陌生。 　　但归根结底，她不希望自己变得讨人嫌，哪怕对方藏在心里没有袒露心迹。 　　两种矛盾的心情相持到今天，她蓦然发觉，哪怕没有自己，其他人也可以顺顺利利地经营好生活，她难免感到若有所失，心中空落落的。 　　假如他们结婚了，正式结成一个家，到那个时候，这种割裂很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妈，不可遏制地萌生了惧怕的情绪，趁着还有机会挽回，她终于下定决心，敞开心扉说出这些话。 　　许明月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恳切，不由得心头一颤，浑身放软。 　　“我们的确过得很好，但说心里话，我还是希望您继续操心的。”她轻轻地说，又补充道：“我相信姜余肯定也是这么……” 　　“来了！来了！” 　　话音未落，街头忽然响起兴奋的叫喊。 　　两人齐转头看去，只见姜余两手各提一袋，好似挑着担跟在师父和师兄们后方的沙僧，风风火火地一路小跑回来。 　　眼看他越来越近，姜妈回看向许明月，恰巧许明月也是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上来。 　　“那就好。”姜妈说得简短，却仿若放下了千斤重担。 　　稍后，姜余提着两个塑料袋回到这里。 　　“买的熏肉大饼，放料不少，价格还挺实惠。” 　　他也没多买，拢共就两份，现做现卖，许明月拿到手里还觉得烫，只能呼呼吹着气，小口小口地慢慢吃。早就抽完烟的姜爸见状，也踱步过来会合。 　　一行人提起行李，浩浩荡荡地往大院门口走去。 　　捧着大饼啃的二人落在队伍最后，姜爸先一步到了门卫室边上，轻轻叩了两下窗。 　　窗户应声打开，门卫大爷探出脑袋，一眼认出了他。 　　“小姜？” 　　“对，是我。” 　　“哎哟，可算来了，快进去，快进去……” 　　在后面听到这番对话，许明月莫名一乐，捂着嘴好歹是咽了下去，转头朝姜余说：“听见没？” 　　“啥？” 　　“你爸成小姜了。” 　　“有问题吗？”姜余不甚理解笑点在哪。 　　“小小姜？”许明月歪头看着他，片刻后笑了一声，飞快地往下方某处瞄了眼，压低声音揶揄道：“还有……小小小姜？” 　　“噗！咱妈就在前边呢！”姜余猛地受到刺激，拧开胯斜站着。 　　“你怕个什么？” 　　许明月不屑地嘁了一声，留给他一道鄙夷的眼神，加紧几步追到姜妈旁边。 　　“妈，你要尝尝吗？” 　　“行啊，多少年没吃过了，我试试……” 　　两人亲昵的模样，给了后方的姜余极大的震撼，他不禁开始计较起得失——他多了个女朋友；被女朋友拐走了妈。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不过是杞人忧天，毕竟亲妈就是亲妈，顶多被分走些关心。古人有言，血浓于水。 　　“您要不多吃点？”许明月在前方说道，“我感觉自己吃不完。” 　　“吃不完？吃不完给姜余。” 　　姜余愣了一下，方才建立起的自信顿时荡然无存，仿佛听见了内心碎裂的声音。 第27章 请假一天 　　状态比较差，好好想想怎么写，明天更。 第28章 第二百九十章 饭桌聊天的正确方式 　　稍晚时候，一行人来到楼下，抬头望去，四楼的磨砂窗户濛濛透着光。 　　上楼途中，楼道里没有灯泡照明，又静得出奇。身处昏暗的环境，只能听见四周杂乱的脚步声。 　　借着月光可以发现，哪怕后天便是春节，也没有哪一户人家门前贴着春联，想来要么是没人住，要么是住的人已经不再在意。 　　出于保暖的考量，这里仅有一扇窄小的梯间窗，整体近乎封闭，如同一条灌满寒气的甬道。随着楼层渐高，走在前方的姜妈体力不支，喘着气走走停停。 　　“你，你……你们俩先上去……”她放下行李，给后方二人让开一条通道。 　　最前方的姜爸闻言顿住步子，噔噔两步下来，连带着她的行李，一手一个行李箱，步履愈加沉重地领路在前。 　　姜妈愣了一下，紧接着与后方二人身形交错，又见姜余同样提着两个行李箱，其后的许明月两手空空。 　　嘿，今天这对爷们还算靠谱。她颇为欣慰地心道。 　　随后，几人先后来到四楼。姜爸站定在门前，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早已不复年轻人那般的生龙活虎，提着两个几十斤的行李箱，一口气上来难免有些吃力。 　　笃笃。 　　他上前敲了敲，发现门虚掩着并未关拢，于是握住把手，往外拉开。 　　由于门轴结构老化，整体有所下沉，门板与地面彼此磋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难听的声响过后，光线倾泻而出，房屋内部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客厅摆放着一张圆木桌，桌上铺着一次性的红塑料膜，薄膜尺寸明显偏大，下端几近曳地。桌上满满都是饭菜，大概是担心它们凉得太快，都被盘子或饭锅倒扣在下方。 　　姜老爷子正襟危坐于桌边，身穿样式板正的蓝色毛料中山装，领口紧贴脖颈，显得精神矍铄。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像是回过神来，弥散的目光有了焦点，转头向四人看去。 　　“……爸？”姜妈迟疑后开口。 　　“地上有鞋，换好过来吃饭。”姜老爷子没搭话，自顾自地说。 　　一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原地踟蹰一会，纷纷脱掉脚上的鞋，换上齐摆在门口的棉毛拖。拖鞋是绒芯的，足部塞进去有明显的包裹感，舒适而暖和。 　　“爸，不是都说了不用等我们么？”姜妈率先来到桌边，不解地问道。 　　姜老爷子将倒扣的盘子揭开，头不抬地反问：“那你们吃什么？” 　　“路上吃了东西，又不至于饿着，这都几点了……”姜妈念念叨叨地说着，手里突然被塞了个瓷碗，接着便见姜老爷子指着客厅角落的老式煮饭锅，淡淡道：“自己过去盛饭。” 　　“我帮您也盛……” 　　“不用。” 　　姜妈闷闷站了会，顾自朝着角落走去。 　　见到这一幕，别说姜余，就连许明月都觉得新奇得很——油盐不进的老头，居然让那个位于生态链顶端的女人无计可施，只得老实听话。 　　接着，二人各自接过一只巴掌大的碗，走到客厅角落的饭锅边排队。 　　许明月拿碗在手仔细端详了一下，蓝釉白瓷样式，肚深口窄，碗沿略微残缺，很有年代感，莫名有种说不上的钟意。 　　正当她把碗颠倒过来，试图辨认碗底模糊的字迹时，姜余忽然回头道：“我帮你盛吧？” 　　“我自己来吧。” 　　“噢。”他失望地转回身子。 　　不多时，众人围坐在桌边。 　　木桌不大，只够勉强坐开，左右稍微摇晃一下便能碰到旁人肩膀。与此相应，菜肴被摆了个满满当当，还得彼此堆叠才能放下。 　　铁锅炖鱼，酱排骨，锅包肉……满满一桌的菜，除了一道醋溜土豆丝，都是些荤的，丰盛程度堪比年夜饭。 　　热气腾腾的饭菜近在咫尺，却没人动筷子，无言默契地等待着姜老爷子发号施令。 　　他坐得笔直，好似一座嶙峋的山，视线无声扫过几人的面庞，语气稍缓地说：“吃吧。” 　　此话一出，众人脱离静止状态，纷纷拿起筷子吃饭。 　　席间，始终没人开口说话：一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去与老爷子交谈；二来，撇下他聊天又显得有些不礼貌。于是众人索性任由这份沉默持续，各自专注于吃饭的正事。 　　这些菜品的味道算不上好，口味偏咸，肉也煮得有些烂，整体约莫是中规中矩的水平。不过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能有一口热乎的饭菜下肚，已经足够使人身心愉悦，由不得横加挑剔。 　　怀着这般感恩的心理，许明月吃了一碗米饭，惊奇地发现自己没吃饱。更让她难堪的是，饭桌上没人交谈，吃的时候过于沉醉，以至现在身旁几人还没吃完，就她一人端着空碗，显得格外突兀。 　　咕噔。 　　她默默吞咽了一下。 　　正准备夹一块排骨放碗里，佯装碗里还剩有米饭，就见斜对面的姜妈抬起下巴，指挥道：“姜余，你歇会，去给明月盛一碗。” 　　“噢好。”他把筷子搁在碗上，朝许明月摊开手，语无波澜地说：“把碗给我吧。” 　　“……” 　　许明月别无选择，只好递去自己的碗。 　　“小许，菜还合你胃口吧？”正对面的姜老爷子冷不防地开了口。 　　“啊，挺好的！”许明月怔了一瞬，不顾口腔中残存的咸意，用力点头以表称赞。 　　姜老爷子了然颔首，对着身旁的姜妈，不急不缓地说：“她的手艺不错。” 　　“谁……喔，明月是吧？那确实。” 　　“上次她过来，我尝过，做得很可以。” 　　“哎呀，可不是么。”姜妈撂下筷子，乐得扬起眉毛，“她才断断续续学了一年，水平相当不错了。” 　　“我教的。”姜余回到桌边，把米饭交给许明月，嘿嘿笑着插了一句。 　　“主要也是人家自身努力的因素。” 　　“那倒也是。” 　　饭桌上的几人，终于寻到了恰当的话题，在他们的口中，许明月俨然成了厨师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若是择日开店掌勺，必能火遍大江南北。 　　反观当事人，她捧着一碗饭，在一连串的彩虹屁中无地自容，埋头吃饭的同时，只恨自己不能遁地逃走。 　　吃吧，吃饱肚子比什么都实在。她自我安慰道。 第29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幼稚 　　古话说，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夏季是迅速而不加约束的，蛰伏许久的万物撕破土壤，撑开砂石，在阳光与雨水的交替中恣意生长。可要是说起冬季，语境转眼便冷却下去，对于它的印象，总是免不了慢吞吞一词。 　　冬季的天气不再变化无常，唯有冷，以及更冷的区别。你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征战不歇的蚊蝇销声匿迹，水龙头上本该滴落的水珠悄然冻结成冰，更进一步的，连时间仿佛也一并凝固了——而这大概是昼短夜长所带来的错觉。 　　清晨时分，东边的地平线渗出一片朝霞，动作迟缓地浸润着浅蓝的天幕。天上还镶着几颗稀星，这一点点的光亮就已经漫进了窗帏合拢的卧室中，消去昏黑，让一件件摆设逐渐鲜活了起来。 　　经一夜安眠，许明月做了一个没头没脑的怪梦，梦里杂糅了许多电影中的元素，而它的怪就怪在毫无关联的前后剧情，堪称稀碎的发展逻辑上。 　　梦境中，一个小女孩站在透明鱼缸旁喃喃细语，手指轻敲玻璃，似乎把里面的金鱼当成了唯一的朋友。待她转过身来，却忽然换上了一件纯白背心，用青涩的腔调唱出波西米亚狂想曲，深情款款地发出一声“妈妈”。 　　这让许明月惊慌异常，下意识地后撤，不料被一根粗重的水管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缓步过来，蹲下身子，凑到她的面前，以机械的电子音说道：“宇宙的终极答案，是‘42’。” 　　可能是这个梦过于天马行空，也可能是生物钟使然，梦境至此，许明月的眼皮轻颤两下，渐而分开了。 　　很快，她发现一条胳膊正耷拉在自己身上，梦中使她未能逃脱的罪魁祸首浮出水面。 　　那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他了。 　　天还没亮，今天也没有特别的安排，她并不着急起床，顺势沉进了对方的怀里，侧脸贴着胸膛，细数每一下细微的扑通声。 　　许是睡意未尽的缘故，到后面，她已经分不清两个人的心跳，迷迷糊糊的几乎又要睡着。 　　“咚咚——” 　　这时，门被敲响，继而又听见姜妈隔着门说话，声音不甚清晰。 　　险些入梦的许明月被拉回现实，摇摇欲坠的理智霎时变得稳固无比，她挣扎了几秒，认识到清醒的事实，泄气一般地睁开了眼。 　　“我先起床了。”她低声说，从被窝中钻了出去，随手拿起床头的手机。 　　时间是七点十五分。 　　深知这里的冬天不比琴城，她在暖气充盈的卧室里穿好了衣服，这才推门而出，饶是如此，迎面而来的冷意依然让她哆嗦了一下。 　　家中没有任何动静，四处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她裹了裹衣服，趿拉着拖鞋来到餐厅，在窗边发现了姜老爷子。 　　他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敞开的窗前，安静地看着街头。 　　“爷爷。”许明月走了过去，学着样向外望去。 　　只见卖早餐的商贩早早出了摊，路边零星停着几辆白雾腾腾的小三轮，周边人群聚集，又被轰鸣着驶来的公交拉走大半。 　　“厨房锅里有两碗面。”姜老爷子出声说，“上午我要出去，等会家里没人，你和姜余出去转转吧。” 　　“欸，那个，姜余爸妈……” 　　“他们出门买东西去了。” 　　“是么。”许明月了然点头，“那我去先去洗漱一下，晚点叫他起床。” 　　“池子旁边的瓶里有热水。”姜老爷子告知她。 　　“知道了，谢谢爷爷。” 　　许明月返回卧室，摸黑找到自己的东西，遂去盥洗池前接半杯热水，又拧开水阀掺了些凉的，挤出一截牙膏，含住温水，沿着牙槽来回刷动。 　　照说她没有学习的必要，但一件事持续久了更改不易，早上不听英语听力，乍地还有些不适应。 　　这个还是值得自我表扬的。她心想。 　　天气寒冷干燥，洗漱完毕还得保湿，她花了些时间收拾好，中间听见大门开启关合的声响，出来发现姜老爷子果然已经出门。 　　透过窗望去，外界天光妍和，彻底亮了起来。 　　…… 　　“天气不错。”姜余抬头望了眼蓝天，对一旁说：“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得待在家里陪老头下象棋，没想到居然可以出门放风。” 　　“嗯哼。” 　　许明月一手由他牵着，另一手捏着根细树枝，在砖砌围墙上随意划过。 　　半小时前，两人从家中出来，也不看导航，一头扎进弯弯绕绕的巷子。 　　除夕的晨间，走在僻静的道路上，周遭渐渐醒了过来，偶能遇见出门的人。 　　越是陌生的地方，便越能给人以惊喜，每一处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可能藏有新鲜感，许明月乐此不疲地寻找，哪怕是看见草丛里破裂的水缸，她都想过去一探究竟，而姜余似是没能体会到。 　　“你有想去哪儿吗？咱们就这么瞎逛一上午？”他问。 　　“不挺好么。”她头不抬地说，“人生地不熟的，那就随便走走呗，为什么非得有个目标。” 　　“这不是怕你无聊么。” 　　许明月斜睨了眼，挥动树枝，朝他胳膊上击打一下，笑道：“你看我像是无聊的样子吗？” 　　“略像。”姜余一本正经地答道。 　　“胡说八道，你压根没看出来，我可开心了好吗？” 　　“真没看出来。”姜余摇了摇头，旋即猜测道：“莫非地上捡的树枝很好玩？” 　　“噗，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傻。”许明月忍俊不禁地笑了会，咬着下唇看他，甩开牵在一起的手，快步走到前方。 　　“你来抢啊。”她晃了晃手中的树枝，翩然一转，消失在围墙的拐角处。 　　姜余愣了一下，顿时来了劲，撒开腿追了上去，喊道：“来了！你别跑！” 　　打打闹闹嬉笑一路，两人只顾你追我赶，完全迷失了方向，最终来到一家医院的后门处，达成停火协议，双双撑着腿歇息。 　　“你，你……你个神经病，还真抢啊。”许明月气喘不上，断断续续地说。 　　姜余稍一休息便缓了过来，说道：“从你挑起这事开始，就和树枝没关系了。” 　　“你好幼稚。”许明月朝他翻了个白眼。 　　“那我要的话，你给我么？” 　　听闻此话，她立马藏树枝于身后，噘着嘴后退半步，一脸警惕地说：“我才不给你。” 　　…… 　　…… 　　…… 　　—————————————————————— 　　推书《重生后的我被迫成为绿茶》 　　作者：东山花灯路 　　纯爱1v1变嫁，文笔剧情有保障。书名里有个茶字，倍感亲切呐。 第30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千万个甘愿 　　人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任何突出的特点，无不是随着时间铢积寸累、积微成著而成。正如那些在大学考试周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熬熬夜、临时抱佛脚就能过的人，绝不止表面上的长吁短叹那般毫无准备，背地里不知道偷偷学了多少天。 　　但凡事都有例外。 　　姜余与许明月共居一室，完全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坐卧不离，哪怕是不经意间，他也能意识到对方与过去的些许不同。这种不同是飘忽而暧昧的，难以用文字勾勒具体——家中饭菜不再那么清淡，盥洗池旁化妆品与日俱增——它是日常生活中许许多多个细节所组成的繁晦感觉，具备相当的主观性。 　　而今天，面对这么一个把树枝当宝贝、小心翼翼提防着他的许明月，姜余没由来的忽然明悟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度过了磨合期。 　　那个传言里的艰难险阻，让多少浓情蜜意的热恋情侣，被不断重复的日常麻痹，疏于维护感情，渐而彼此生隙，最终落得一个分手的结局。 　　而他与许明月认识不久便同居在一起，新鲜感从来就不是维系这段关系的必需品，倒不如说，磨合期过得有点太轻松，以至于两人都没什么实感。 　　在加深了解、袒露心迹的这些日子里，经过一次又一次平心静气的沟通，以及理所应当的包容，感情来到更高一个台阶不过是水到成渠而已。 　　下一步大概就是结婚了。 　　萌生雀跃情绪的同时，姜余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这件事如此的近，好似只要开口，便能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然而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被胡乱敲打，慌慌张张地塑成了另一个模样。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说罢，他摸了摸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许明月眉毛微皱，疑信参半地说：“你发了半天的呆，就为说这个？” 　　“倒也不是……” 　　“那你在想什么呢？” 　　“就，那个……反正……想了一些有的没的……”姜余含糊地应付着。殊不知，他这副模样在对方眼里可疑至极，摆明了藏有心事。 　　这人也有不能说的小秘密？ 　　许明月不禁心生好奇，绕着他走了一圈，不停地上下打量。 　　时隔已久，又尝到读心术的滋味，还是如核磁共振检查一般的多方位穿透、立体成像，姜余喉结滚动一下，本能地缩紧四肢，试图替内心的唐突念头打掩护。 　　零下十度的天气，他的背上竟是冒出一层薄汗。 　　下一刻，女孩面对面站定，微眯着双眼，手指缓慢却出乎意料地戳向他的胸口。 　　绵软的力道透过羽绒服，被卸去了大半，只剩一股笃定的意味。 　　“你在想结婚的事。” 　　她直截了当地陈述，字里行间不留半寸辩解的空隙。 　　“我靠！这也能猜到？！”姜余没忍住爆了粗口，捂着心口惊慌地后退一步。 　　“哼，莫非你以为这很难猜，或是自己藏得很好？”许明月缩回手，抱臂于胸前，颇为玩味地注视着他，“冷不伶仃来一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我谅你也不至于大白天想些乱七八糟的，那么答案自是呼之欲出。这么解释你满意吗？” 　　姜余输得心服口服，叹息道：“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可不……嗯？我建议你给自己女朋友一个文雅点的比喻，大家彼此珍惜一点，好吗？” 　　“那行，你是我肚子里的，呃，我想想……”姜余搜肠刮肚，试着找一个可爱而合理的小动物作类比。 　　“啧。”许明月不满地轻捶他一下，“我只能在你肚子里是吗？那你心里都想着谁呢，说来听听。” 　　听到这话，姜余如坠冰窟，别说思考，连身体都是僵硬到动弹不得。接二连三的提问以及送命题，让他的脑袋彻底宕机。 　　“好啦，逗你玩呢。”许明月不想闹过了头，主动口头让步。 　　姜余心有余悸地看着她，怔怔说不出话。 　　稍事歇息，许明月觉得在这里耽搁够久了，随便挑了个方向，继续出发。 　　起初是指尖无意识地相碰，继而弯指勾连，彼此渗进了对方的手心，这便又是牵上了手。 　　走在年久失修的碎石砖路上，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冬日的天空格外干净，不见片云，凌乱的电线切割出形状规整的浅蓝色，仿佛能舀一瓢沁凉的池水下来。 　　路过一家尚未歇业的奶茶店，许明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姜余便未卜先知一般地停住步子，进店打包一杯热甜饮，出门收获一声柔声的道谢。 　　不出两条街，刚才的谈话似是被两人抛之脑后，落在不知何处。 　　许明月捧着热饮，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垂着眼睑目视地面。 　　从对方的反应中了解到结婚的想法后，她的内心并非如表面这般云清风淡。兼着不知所措的期待感，转瞬灌满了她的心房。 　　诚然，这与设想中的模样大为不同。 　　平日闲暇时，她也曾构想过求婚的场景，素材源自各类影视作品：鲜花，戒指，半跪礼，嘭的一声漫天飞舞的彩条……具体如何，想必不用说你也懂。 　　然而直到这一刻，她蓦然意识到，从始至终，自己只不过是在耍孩子气，固执地想要扳回一城，弥补告白那夜的缺憾，在哪里开口，何时开口，乃至如何开口，从来就不是问题的关键。 　　越是精心策划的仪式，越显底气的缺乏，而她从没想过拒绝的可能性，自然也用不上外物怂恿。 　　好吧，大方承认就行了，面对姜余的时候，自己是基本没有底线可言的。 　　想通这一点，许明月舒了一口气，心中反倒畅快许多。 　　“喂。”她突然唤了一声。 　　“怎么了？”姜余移来视线。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问你……” 　　趁着对方等候下文的工夫，许明月一面与他牵手散步，一面默默用心丈量。 　　眉毛。 　　眼。 　　鼻子。 　　所有的地方组合在一块，拼凑出了姜余，一个让她在千万个事上有千万个甘愿、说不出拒绝的人。真是有够神奇的。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许明月忍不住问道。 第31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一年（月初求票！） 　　是夜，天已擦黑。 　　大年三十，老姜家的茶几被年货堆满，零食瓜子应有尽有。阵阵菜香从厨房漫出，两个女人忙于年夜饭的同时，姜余和姜明德父子俩去了门外，分工合作贴着春联。 　　作为眼下唯一的闲人，姜老爷子坐在客厅，对这份热闹的景象深感不适应，时而浅啜一口茶水，味蕾却如同失灵一般，只能尝出寡淡滋味。 　　忸怩了一阵子，他准备放下茶缸到处转转，由于在茶几上找不到合适的落点，只好继续把茶捧在手里。 　　踱步来到厨房，甫一入内，浓厚云雾占据了视野，朦朦胧胧恍若仙境。原本这里还有个排气风扇，不过坏了好些年，加之厨房空间狭小，现如今每回做饭都是这般模样。 　　“闺女，把那个切好的菜给我。” 　　“好，咳咳……来了。” 　　姜妈与许明月各司其职，双双不顾呛人油烟，顶着被熏出泪的眼睛，为这一顿年夜饭牺牲良多。 　　在门口观看一会，姜老爷子嘴皮翕动，没有打搅她们，默默离开了这里，转而前往门口。 　　“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就看看。” 　　这边的活显而易见的更简单，姜老爷子没打算插手，走到两人背后督工。 　　按理来说，贴春联无非就是字面上那么回事，一个人也能做得来。奈何父子二人全无默契，如同两颗不对应的齿轮，合作起来磕磕绊绊，随时有散架的风险。 　　只见姜爸踩在凳子上，对着墙壁隔空比划两下，作势就要把春联贴上去。 　　“爸，你贴反了！”负责剪胶带的姜余一抬头，连忙制止他，“上联在我这，你那是下联。” 　　姜爸愣了愣，低头看看地上那张春联，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默不作声地下了地，把凳子挪到门框另一边，又踩上去。 　　接着，春联被他颤巍巍的举起，横在半空不动。 　　“有点歪了，往左去……”姜余在后面指挥，“多了，再回来点……哎哎，又多了，再往左去，对对，再往上面一点，贴着门檐……” 　　老头虽说快八十了，身子尚且算是硬朗，没什么大毛病，经这么看了一会，却是胸口闷得慌，血压蹭蹭地上升。 　　“对，这次差不多了，呃，不过最好再下来一点，就一点点，大概五毫米……” 　　门口的父子俩还在互相折磨，他已经返回了客厅，眼不见为净。 　　滋溜。 　　坐在沙发上，喝一口凉了大半的茶，姜老爷子依旧是坐不住，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起身走进了卧室。 　　…… 　　稍晚时候，一家人齐聚在饭桌边。 　　电视被打开却没人看，春节联欢晚会作为此间的背景音，倒是再合适不过。 　　桌正中央一锅肉丸汤已经煮开，咕噜噜冒着气泡，浓郁的香气弥散开来。 　　“开吃吧。”姜妈笑呵呵的招呼众人，继而朝身旁说：“爸，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姜老爷子手握筷子，听到这句，颔首回应一下，夹了颗鱼丸放碗里。 　　其余几人见状，也是纷纷拿起筷子吃饭。 　　一年到头，除夕夜的这个时候，餐桌上的气氛活跃许多。吃饭的间隙，聊着家长里短的话题，姜妈忆苦思甜，有感而发，细数过去一年里发生的变化，要不是姜爸及时提醒，险些忘了吃饭这回事。 　　“书店那边，真得感谢明月，帮了不少忙。”她吞咽下去，郑重地说道。 　　“这事不光我一个，还得算上小姨的功劳。”许明月移目看向侧旁，“而且不瞒您说，我一开始去书店的想法，是源自于对这位的报答心理。” 　　“……我？”姜余略显惊讶地指着自己。 　　“嗯哼。” 　　“我都干什么了？”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许明月眨了眨眼，“总不能让我给你数一遍吧？” 　　姜余满脸疑惑，如坠五里云雾，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这一幕落在姜妈眼里，让她不禁嘴角颤动，堪堪忍住笑意，不疾不徐地说：“这一年姜余的表现的确还行，工作那边也稳定了，就是性格还是老样子，以后得稳重点。” 　　“话不能这么说。”姜余当即指正她，“人的性格不可能说改就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没关系，正事上不出错就行了。” 　　“我就让你改一改，净会些歪理邪说。” 　　“有什么可改的？” 　　姜妈脸色逐渐不耐，双眉拧在一块，“不小岁数了，沉稳一点不挺合理？至少讨人喜欢吧。” 　　“嘿，我还……”他说着被塞了一颗丸子到嘴上，见到许明月投来的幽幽目光，老实张嘴咽了下去。 　　“大过年的，多吃点。”她语气平淡地说。 　　让母子俩争执不定的话题，以某一方被迫妥协为代价，就此终结。众人彼此帮忙夹个菜，吐槽两句今年的联欢晚会，很快便恢复和和睦睦的氛围。 　　待这一顿饭到了末尾，临近九点，伴着一声骤起的声响，窗外的寂静被打破，漆黑的夜空中绽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时值除夕的团圆夜，哪怕有明文规定的禁止，却也拦不住躁动的心思。而且在这个时候，就算是想去逮住谁，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下一刻，像是受到了号召一般，在远近的各处角落，许多显眼的亮点陆续冲天而起，留下一缕缕灰色的烟带轨迹。 　　嘭！嘭！嘭！ 　　城市的上空，霎时被晕染成一片璀璨斑斓的光海，数不尽的各色光芒扩散开来，然后缓缓坠落，在消失之前，又复有新的烟花腾地上升。 　　这一块以天空制成的黑色画布，映照着人群的思潮，并在更广的范围里引起共鸣，所有关于来年的希冀，欢欣的心情，都以最直观的美表现出来。 　　许明月注视着外景，良久才收回视线，放眼看去，几人都是若有所思。 　　“过年了。” 　　姜老爷子粗声粗气说了句。 　　一沓厚厚的红包，被他掏了出来，挨个分发给众人，谁也没落下。 　　“这……”姜妈嗫嚅一会，渐而收了声，只是紧紧攥着红包。 　　漫天的烟花还未落幕，窗外一片欢腾景象的同时，淡淡的硝烟味悄然飘进了屋。 第32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卧室恐怖故事 　　大年初一，阳光明媚的日子。 　　这段时间琴城的天气不错，起码每天都能看见太阳，不像之前落雪的时候，放眼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令人感到乏味。 　　今天不是这样，瓦蓝的天穹悬在头顶，纯净到几乎不含杂质，仿佛昂贵的玻璃制品，美极的同时，又有着单薄易碎的质感。 　　因此，当一片轻纱般的云飘到春晖路的上空，坐在咖啡店外的林倩很快便发觉它的存在。身处繁华闹市，周遭人群熙攘，她依然确信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虽说撞进视野的这朵云委实来得突兀，但想来不会有第二个闲人，像她这样无聊地仰望天上发着呆。 　　可能是接连不断的拜年讯息太过烦扰，也可能是不知从何而起的心血来潮，她一大早便从家中出来，仅带了一些现金，漫无目的地四处步行。 　　她今天有大把时间，足以送别那一抹将散未散的白，凝望它穿过建筑之间的空当，缓缓消失在目视范围内。 　　“您好，请问还需要续杯吗？”系着围裙的服务生悄然来到一旁，视线不住打量酒红长发女郎靓丽的侧颜。 　　“不用。”林倩礼貌回绝，“走了，谢谢招待。” 　　冬天在外喝一杯热咖啡，是对身心的双重满足，倦怠与寒冷一并被驱走，她不眷恋熟悉的风景，再度开始了随心的闲逛。 　　在这样一个好天气，沿着街边漫步，可以见到各色的面孔，譬如挽手而行的甜蜜情侣、刚从商场出来的一家三口，又或是像她这样独行的路人。 　　林倩一向有着观察他人的习惯，并且喜欢不负责任地思维发散，借各类细节妄加推测——情侣中的男方表情不甚自然，隐有拒绝亲密接触的意思，且步伐比女伴明显快了半拍，情浓的甜蜜恐怕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那一家三口倒是其乐融融，小孩手里那个毛绒企鹅，估计是商场亲子活动的赠品。上次路过的时候她略有关注，明面上是商场的春节促销，暗地里却对规则动了手脚，为了赚钱可谓费尽心思。想获得这样一个玩具，要么是运气非常好，成了那个百中无一的幸运儿；要么则是付出了不对等的金额，强行积分兑换。不论如何，一家三口脸上洋溢的喜悦却是不似有假。 　　如此单方面的窥视，在旁人看来，往小了说是无聊之举，往大了说又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慢。 　　可对于林倩而言，这就像吃饭摄食一样，故事在她心中萌生，又转瞬忘了个干净，从始至终都不带什么情绪，也不曾与谁分享，只是满足精神世界的一种手段，自娱自乐的小小消遣而已。 　　从春晖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她的小腿有些酸乏，把手中的传单塞进垃圾桶，转而看见路对面的市区公园。 　　茂密树林层层掩蔽，隐约能看见稀疏的雪迹，应该是个稍作休息的好去处。 　　经过在十字路口的漫长等待，她来到对面，钻进了树林中。 　　走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可供坐下的地方，恰逢风吹过，树叶响动，她忽然心生一股既视感，停住步子四处张望。 　　很快，林倩探明了这种感觉的来源——几个月前的深夜，她曾来过这里。 　　为了接人回家。 　　……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三下后，蒋柯终于赶到门口，却见一道高挑的身影已经顾自进了屋，正弯腰换着鞋。 　　“你怎么进来的？” 　　“忘了吗？”她抬眼看了看，不禁莞尔道：“指纹密码锁早就把我录进去了呀，是哪天来着……总之挺久了，你忘了也很正常。” 　　换好鞋，她径直走到蒋柯面前，踮脚浅吻一下，旋即扭头向室内看去。 　　“你中午吃了吗？” 　　“暂时还没。” 　　“……” 　　林倩默不作声，觑了一眼他，叹气道：“你一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不也一样？”蒋柯淡淡道，“饿了再吃就行，不着急这一会。” 　　“起码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林倩撂下这句话，迈步走进了厨房。蒋柯不紧不慢跟过去，只见她正翻箱倒柜找东西，把冰箱门从上到下打开，不放过任何一层储物空间。 　　“菜呢？”她最后转过身，稍显惊诧地看着蒋柯。 　　蒋柯略一思考，答道：“大概是吃完了。” 　　“你压根就没买。”林倩戳穿他，“上次我过来是什么样，这次还是什么样，调料一点没少，厨灶上面甚至落了一层灰——等等，你把清扫阿姨辞了？” 　　“她上次说准备回去过年，这两周来不了。” 　　“王姨她不来，你也不知道临时找……算了。” 　　蒋柯这种似乎与己无关的态度，让林倩深感无力，只觉自己正在扮演一位终不得理解的保姆。 　　她知道对方并不是故意这样。这样一个废寝忘食的工作狂，过分关注外部环境，类似于灯下黑的道理，屡屡忘记自身的需求。 　　也是自从认识了他，林倩才知道自己还有贴身照顾人的本领。 　　“现在就算上网订菜也晚了，还是点外卖吧。”她说着去找手机，搜寻好一会无果，恍然记起自己出门没带手机。 　　“我来点吧。”蒋柯主动开口，一边点击手机屏幕，从厨房折了出去。 　　等他走后，林倩在水池舀了一捧水，细细清洗双手，擦干后作势就要把纸团扔进垃圾篓，却见里面空空如也，连个垃圾袋也无，愕然一会儿，只好兀自捏着纸团出去。 　　客厅这里的空间很大，落地窗提供了良好的采光，整体明净敞亮。拉开玻璃门，外面有一处鹅卵石铺成的小平台，稀稀落落种着几棵小树。 　　林倩知道蒋柯喜欢坐在树间的石桌边，待走过去后，便见他头不回地问：“你要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好。”她随口答说，又问：“哪儿有垃圾桶？” 　　“卧室。” 　　“好。” 　　室外的温度让林倩不敢久留。她紧了紧衣服，顾自往卧室走去。 　　蒋柯照她说的又点了一份一样的，行将结账的关头，蓦然记起对方的饮食偏好，退回去重新选择了小份的同款，这才一并付款。 　　做完这个，他把手机搁在一边，闭眼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啊——！”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一道慌慌张张的身影闪到客厅，左支右绌间，见到蒋柯，忙不迭地跑到他身边，红着眼眶往回望了眼，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卧室里怎么有只超大的猫？” 第33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来我往 　　除夕夜过后，对于新春佳节的新鲜感持续不过半个白天，很快草草收场。出现这种转折的原因很简单：一行人来北方的时候，念头简单得很，单纯就为了聚在一起吃个饭，完全没人想过之后该干什么。 　　而现实中的久别重逢，并不全像影视剧所表现的那样。执手默视、互诉真心的相聚是少数，更多时候，起伏的情绪都是含蓄内敛的，留待以后慢慢体会。 　　当天中午，一家人围坐在客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沉寂异常。就聊天这一事来说，三代人，年龄跨度五十余年，用代沟来描述显然有些保守了，那种几十公里宽的海峡可能更为恰当。 　　姜妈第一个沉不住气，拿遥控器打开电视。 　　荧幕里放的是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正巧歌舞类节目结束，轮到语言类节目登场…… 　　稍晚，几个小品相声下来，台上的演员嬉笑怒骂，客厅里的众人一言不发，只觉四周的空间被兑进了西伯利亚的寒风，冻得人表情麻木。 　　“我去大哥他们那边拜个年。”姜妈霍然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老公，你要一块去不？” 　　姜爸坐在沙发角落，本以为自己被抛弃，闻言点了点头，随着姜妈一块出门。 　　如此一来，家中只剩三人。 　　僵持一会儿，姜余心不甘情不愿被拉去下象棋。结果不出所料，姜老爷子杀得他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力。 　　许明月在一旁观战，自动代入男友视角，以至最后不忍目视。 　　惨，太惨了。 　　她双手按在姜余肩上，揉捏两下以示鼓励，继而朝他摊开手掌，“借我手机，我去卧室休息一下。” 　　“要我的？”姜余回头看她。 　　“我昨天拿手机看剧，把流量用完了。”许明月解释说，“借我用一会，我不看剧。” 　　不等她说完，姜余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看剧也没事，我流量还剩不少，用完再买。” 　　“谢谢。” 　　许明月揣着他的手机回到卧室，换上睡衣，掀开印有喜字的厚红棉被，钻了进去。这床被子的年纪比她大了一轮不止，据说是姜爸姜妈离家搬去琴城时留下的东西，被姜余的奶奶收了起来。时隔多年，居然让她和姜余用上了，倒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传承。 　　被褥保暖效果很好，躺了不过一会，渐渐暖和了起来，因受冻而蜷起的脚趾逐一伸展开。 　　与先前借手机时的说辞一致，许明月并没有拿姜余的手机看剧，而是点开了相册，按照时间顺序从上至下浏览。 　　偶尔有消息弹出，她并不在意，随意瞥一眼便放过，不曾点开查看。 　　她知道有些情侣会互相检查手机，美其名曰坦荡不加掩饰、增添信任，然而这种行为本就是矛盾的。她从不需要这样无所谓的举动来验证姜余的真心——那个人的喜欢一贯不言而喻，这种最基本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些照片真的很有意思。 　　她有一个专门的相册用来存放姜余的照片，姜余的做法则更为简单粗暴。他的手机里基本只存有人像照片，或是旅行中的随手一拍，或是精心寻找构图与光线后的高质量作品。不论如何，统统以她为主角，焦点不曾挪移半点。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动，看过一张又一张照片，许明月的嘴角不住扬起，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欣喜，适才放松的身躯又缩成一团。 　　就这么看了五分钟，她实在是羞赧得不行，滑进被窝里，把手机按在心口上，禁不住痴痴的笑出声。 　　到底该是多中意一个人，才会如此细心地捕捉对方的每一瞬？ 　　这时，房门方向传来声响。 　　“不下了，不下了，以后再也不和老头下象棋了。”姜余骂骂咧咧地步入卧室。 　　许明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藏起绯红的双颊，只露双眼在外，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来了，爷爷他人呢？” 　　“出去溜达了，说是和我下棋没意思。”姜余脱掉鞋和外套，作势就要上床，被许明月伸手阻拦。 　　“嗳，你就穿这一身？”她质问道。 　　“……不然呢？” 　　“好歹先换件睡衣。” 　　“太麻烦。” 　　说完，姜余身子一侧，躲过纤细无力的手臂，几乎是拱上了床。 　　“你这人——” 　　他甚至不让对方继续开口，双手张开，将她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头顶，嘿嘿笑个不停。 　　“你放开我，放开，哎，你还动什么……”许明月被迫贴在他的胸口，身躯被制住，四肢动弹不得。 　　最后，待她逃脱出来的时候，由于毛衣引发的静电，头发已然蓬松得不成样子，发梢凌乱翘起，好似一个乌黑的禽窝，护着中央那张气鼓鼓的小脸。 　　“你下棋被教训了，回头就来欺负我是吗？！” 　　“我没有。”姜余当即否认，“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我只是想逗你玩。” 　　“你放屁。” 　　“我保证，千真万确，不信你看我眼睛。”他睁圆了双眼，无辜地眨巴两下，极尽真诚之能事。 　　许明月皱着眉头，对这个愈发肆无忌惮，脸皮也日渐变厚的姜余深感忌惮。遥想当初，只要一声喊，他得原地哆嗦几秒钟，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哪像现在，仗着人高马大，又自认摸清了她的脾气——事实也是如此——动辄逗弄她，闹得一片混乱，又在事后觍着脸认输，给她台阶下。 　　无人开口的相持阶段，姜余依旧摆着那副态度诚恳的表情，久久没有等到答复，双眼有些酸涩，只得更为频繁地眨眼。 　　终于，在坚持不下去的前夕，他等到了对方的回应。 　　只见许明月伸出手，在他的下巴处轻柔摩挲，微眯着眼说：“可以相信你，但我有个条件……” 　　他松了一口气，恢复正常表情，爽快答道：“你尽管提。” 　　“真的？” 　　“真的。” 　　姜余时常清洁面部，剃得干干净净，却也没法彻底阻止胡须自然生长。 　　指尖顺着下颌线移动，拂过才生出来的胡茬，许明月感受着指间传来的触感，促狭一笑，“你刚才那个表情还挺可爱，再表演一遍，让我拍张照片呗。” 　　谈恋爱嘛，最讲究一个你来我往，你有的我也不能少。 第34章 请假一天 　　首先—— 　　对！不！起！ 　　昨晚人在火车上，稀里糊涂熬了一宿，中途断断续续睁眼，基本没睡。到了郑州，白天打算找个钟点房，愣是骑着自行车逛了小半个区才找到空房。 　　这还没完，下午来火车站，列车因天气大面积延误，又是四个多小时的等待…… 　　很疲惫。 　　目前码了差不多一千字，还剩一些，思路是有的，但人已经撑不住了。火车晃晃悠悠，又是上铺，时间一长，上下眼皮都快被晃得粘到一块去了。 　　最近一个人出门旅游，客观条件不允许，码字的确是勤快不起来。今天这又请上假了，我都不好意思求月票——虽说这个月也没几张。 　　夜深了，雨丝纷纷，旅途颠簸，笔记本的电还剩大约一半。 　　我们明天见吧。 第35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时间是个圈 　　从机关大院出来，沿老街往东走二里路，拐弯就能见着一座外墙泛黄的建筑。 　　往顶上看，立着人民医院四个方方正正的大字。 　　这家医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投入运营，中间翻新过一次，却也掩不住陈旧而脱离时代的本质。医院主楼一共只有四层，造型乏善可陈。旁边的空地上本还有座副楼，也即是住院部，早已被拆除，留下空荡荡的一片。近些年老城区的人看病都爱往别家医院跑，这里便越来越冷清，连带着这片空地都被无期限搁置。 　　到如今，这里只剩基本的门诊和药房，充其量就是个大号的诊所，替人看看发热和急性胃炎一类的小病。 　　话说这日上午，寒冬不闻禽鸟鸣啼，又没什么热闹的人烟气，医院这边仿佛与世隔绝，自成僻静一隅。 　　这时，路口那头出现两道身影，一路交谈，指指点点。 　　“这些个杨柳树，往年五六月份的时候，跟下雪似的，漫天飞絮，随风哗哗的落。” 　　“哇，好像很壮观的样子。” 　　“傻闺女，那玩意可烦人了！每次出门转悠，呛鼻子不说，又特容易飘嘴里、眼里，一边走一边‘呸呸呸’的，回家还得掸衣服……” 　　说话这人，自然是姜妈，与她一齐闲逛，乖巧附和的那位，则是许明月。要说某人为什么不在，往简单里说，许明月着实有点烦他了。 　　等会，应该不止有点，是烦得很才对。 　　这段时间，一大家子来北方过年，刚开始他还算表现良好，不闹什么幺蛾子。到这两天，这货大概是熟悉环境了，胆子渐肥，最后按捺不住，一到晚上，好似摇身变成一块牛皮糖，甜言蜜语，软硬兼施，粘着人不撒手。 　　卧室隔壁就住着姜妈二位，许明月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肯，可又防不住他心血来潮的突然袭击，只能暗自咬牙硬抗。 　　到了今早，姜妈无事可干，说要出门走两圈，一听这事，许明月想也不想便申请陪同。 　　两人出门到处溜达，中年妇女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住，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往日的故事，许明月也不嫌烦，反而听得兴致勃勃。 　　想来这会姜余应该在家陪老爷子下棋，输了五局左右，正是愁得抓耳挠腮的时候。 　　想到这个，许明月还挺高兴，或者说，她巴不得姜余下一整天，累到晚上倒头就睡。反正明天就要回琴城，撑过这一晚就算胜利。 　　“……嘿哟，咱们怎么走到这来了？” 　　说着，姜妈忽然站定，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四层建筑。 　　时间太久，变化太大，要不是那几个红色的大字，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哪。 　　院门口简陋挂着两只灯笼，红条横幅中间垮下去一截。放眼望去，低矮的楼房着了一层颓败的灰，空调外机下方的黄褐色雨痕格外明显。虽说没有杂草丛生，却依旧给人一种破破烂烂、疏于打理的感觉。 　　“这是哪儿？” 　　听到许明月的问题，她斟酌了会儿措辞，回道：“这是老太太当年的单位。” 　　老太太？ 　　许明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那不就是姜妈的婆婆，姜余的奶奶么！ 　　“我都快忘了这地，没想到稀里糊涂瞎转就转到这了……”姜妈咕哝着，迈步往里走。 　　进了医院院门，她就开始左顾右盼，想要找些熟悉的痕迹，数次尝试无果，转了个面，朝许明月慢悠悠地说：“话说，我第一次碰见老太太和姜余他爸就是在这，那次还是因为你小姨。” 　　“嗯？”许明月如同相声里的捧哏，适时表达疑惑。 　　“她原先偷家里的单车玩，人只比车把高半个脑袋，踩着脚蹬子满街疯跑。后来有一回，不知道是没刹住车还怎么的，把膝盖摔得稀巴烂。她也是真能忍，不肯在外人面前喊疼，一声不吭把单车推回了家，跑到书房，见到我就哇哇的哭……” 　　许明月细想一下，觉得这事符合小姨的风格，顺着话题又问：“然后你带她来医院，碰见那两位了？” 　　“可不是么。” 　　“那你和爸当时是怎么回事？听姜余说，他那会和现在差不多，挺内向的。” 　　“还不就那么回事……” 　　姜妈嘀嘀咕咕，不愿意细说。理由很简单，又很肤浅，说出来让人怪难为情的。 　　——因为他当初帅啊。 　　二人聊着天，来到医院里头，迎面就是药房，值班的是个胖女人，边嗑瓜子边看剧，听见动静抬起头，视线越过窄窗瞄一瞄，又接着摸鱼，哦不，上班去了。 　　医院内部装饰风格也与现在的建筑截然不同。脚下是黑白色的格子地砖，墙壁的下半部分刷着绿漆，天花板上还有一个老式吊扇。虽说许明月很多事都没有经历过，但这并不妨碍她身处此间的时候品出一些岁月淌过的余韵。 　　“哎——” 　　姜妈长叹一口气，刚才在外面感受不深刻，此刻回忆纷至沓来，拦都拦不住。 　　人是一种自私而不讲理的生物，总想占据眼前的东西，总是不切实际地希望不失去。但时间是一个单向的箭头，空着手来到世上，经过一世，又什么都带不走，得到一样便意味着迟早会失去它，人只有看到久违的人和事，才会意识到这个简单的道理。 　　随着时间长了，再深刻的记忆、再亲近的人，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没多久，从医院出来，姜妈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瞥一眼许明月，眼底颇有深意。 　　许明月注意到那道目光，又不好意思询问，于是目视前方装作不知。 　　往回走了半路，离家不远，终于听见姜妈说：“要是老太太还在世，她肯定会喜欢你。” 　　“为什么？”许明月转头看去。 　　“不为什么，都是我瞎猜的。”姜妈笑了笑，没多解释。 　　大年刚过，二月份就该立春了。路牙边上的杨柳，说不定已经悄然抽了新芽。天的蓝，云的白，顺着阳光一齐倾泻下来，光影交错之际，时间也似是倒流了。 　　四十多快五十岁的妇女，在那张二十岁冒尖的青春面庞上，依稀认出了自己当初的模样。 第36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狗东西是如何炼成的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许明月的了解全部来自姜妈的亲口诉说，准确来说，都源自于那个上午，那次偶然发生的对话。 　　听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聊天，知道老太太是在医院工作、和姜妈的关系亲密，仅此而已。 　　往后的日子里，她也断断续续想起过，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询问，拖着拖着，就没了后文。 　　人似乎是一种游离于“现在”之外的生物，意识不到事件在发生，唯有结束后，有了一个笼统的主观印象，才能在心底留下痕迹。 　　毋宁吃喝拉撒一类小事，哪怕是与人云雨，你投入拥吻，你痴痴凝视，也都如迎面的一阵暧昧的风，吹一吹，还没想着多看几眼，它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来去倏忽且难以捉摸的。 　　以人的记性而言，时间一长，除非刻意铭记，否则只会剩一些又零碎又粗略的感受——因为它的保质期最长。 　　比如这一年的北方，以后再回想，许明月还记得什么？ 　　冻得人抄手缩身的寒风，又厚又沉的大红结婚被子，除夕夜里淡淡的硝烟味，清晨在巷子漫步时的自在……至于最后的离别，她基本没了印象。 　　记忆中，姜老爷子始终没同意去琴城养老，说是老朋友都在这，互相有个照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姜爸姜妈还有过短暂的不愉快。 　　可到后来众人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坚持送到了大院门口。老爷子当时有没有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 　　一件事情重要与否，需不需要特地留心，经常要到发生许久后才能意识到。而来到琴城的第二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让人应接不暇，甚至有些难以招架。 　　首先是春节过后的那个二月末，一声声闷雷接连不断的午后，家族群里突然蹦出一条消息，是吴亚楠发的。 　　她怀上了。 　　两口子备孕半年，勤奋耕耘，终于等来好消息，吴亚楠也不耽误，次日赶来书店，主动接受姜妈的高强度教诲。 　　“你现在吃喝注意点，别和以前一样胡来。” 　　“知道。” 　　“螃蟹啊，虾啊那些的，性寒，千万别吃了。” 　　“可我平时也不吃呀？” 　　“我说你听，废话什么！” 　　“喔……” 　　书店门口，姐妹二人晒着太阳，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 　　虽说还是怀孕初期，腹部起伏不明显，吴亚楠却已是摆起了孕妇的架子，说话不疾不徐，走一步看三步，也不知道是受了激素的影响，还是一夜之间心理发生了转变。 　　来时，她专门带了条薄毯，此刻不忘盖在身上，生怕肚子里的宝贝不适应。 　　对于姜妈这张嘴，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受不住，余光瞥见扎着高马尾的利落身影在门内一闪而过，立马出声喊人：“表妹！先别忙了，过来聊天！” 　　许明月停住，视线上下扫视，表情有些复杂。按理来说，那肚子里是她的平辈，要么是表弟，要么是表妹，正在那茁壮成长呢。 　　表妹？表个什么妹……这辈分算是彻底乱了。 　　当天晚上，许明月和姜余提起这事，他哈哈大笑，没一会儿又捂着肚子哎哟喊疼，险些把刚吃的夜宵折腾出来。 　　“笑笑笑，笑个屁，自己擦桌洗碗。” 　　许明月把抹布抛去他的碗边，拎起喷壶就往阳台走。 　　今年天气转暖迅速，自打二月中旬起，最高温度已经稳定十度以上，雨水相应也多了些，不过势头都比较小，模模糊糊的迷蒙烟雨，通常半个白天地上就能干。 　　那盆绿萝在卧室待了一个冬天，没太大变化，如今外界条件合适，便被搬到阳台，方便它晒一晒太阳，进行光合作用。 　　指尖轻轻按在土壤表面上，感受了一番，略有些湿润，暂时不用浇水。 　　她反身往回走，就见姜余站在推拉门边上，一脸讨好的笑，“你煮面那会我没事干，已经浇了水。” 　　“这就吃完了？”许明月面无表情地绕过他。 　　餐桌上摆着一只空碗，碗口架着一双筷子，里边连一口汤都没剩下。 　　啧，吃得是真快。 　　她腹诽一句，过去拾起碗筷，一边说：“我去洗碗，你把桌子擦了。” 　　“哎哎——”姜余匆匆挤过来，挡在她身前，“不是说好了我来么？你去歇着。” 　　许明月抬头看他，只觉好笑得很，伸手把他往一边扒开，“我那是气话，这你也信？别挡路，让开……” 　　还不如不说呢，这下他挡得更坚决了，立在那如同一尊气势汹汹的雕像。 　　“你是说，你刚才生气了？”语气里是毫不匹配的低声下气，小心翼翼。 　　“我……” 　　许明月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差点没忍住一头撞上去。 　　这人有时候特一根筋，你要笑了，他也高兴，你要生气了，立马紧急战备，态度特别诚恳。 　　其实谈恋爱到这个份上，两个人的共识远大于分歧，遇到什么事，只要一方态度稍缓，退让一步，另一方很难拒绝这份休战和约，更别提像姜余这样，立正挨打，又长记性绝不再犯。 　　“我真是……哎呀，早没事了，让我进厨房洗碗。”许明月笑意难掩，垂着脑袋，试图快速通过。 　　谁料姜余还杵在那不走，她往左挪，他也跟上，往右，也是一样。 　　她心想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抬头打算对视上去，表现得硬气一点，结果撞上一道关切的目光。 　　“我还没想好怎么道歉，要是就这么翻篇，对你多不公平啊？” 　　姜余说得情真意切，许明月听得哭笑不得，后者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弯腰：“行行行，你过来点。” 　　两人分别站在厨房内外，很自然地唇贴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浅吻即分——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事件发展偏离初衷，越亲越见不到头。 　　良久，许明月气喘不上，急忙拍他肩膀呼救，这才得以脱身。 　　她觉得刚才像是有一座山压了下来，而且背后那一双手臂又将她往上提，脚尖几乎离了地。他们体型差距本就比较大，这种事上她注定会比较吃亏。 　　经此一事，姜余满脸挂笑，乐呵呵让开位置，到餐厅擦桌子去了。 　　许明月回看他一眼，来到水池边，摸了摸隐约还有些烫的嘴唇。次数一多，埋怨的话都懒得说一句，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每次都得亲一下才放心，笨呼呼的，连真同居这么久，连她生气假生气都看不出来，还说自己不傻……嗯？ 　　她愣了一下，脑袋里冒出一个猜想，双眼逐渐瞪大。 　　敢情全是装的？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狗东西！居然学坏了！ 第37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俗人 　　可能是以往的模样在脑海中过于根深蒂固，许明月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骗人都够呛”的阶段，以致一不小心栽了跟头，并且栽了很多次。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同时难免又有些后怕，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似是蒙上了一层雾，陡然看不透了。 　　这边许明月还在心不在焉地洗碗，姜余吹着口哨进了厨房，踱步来到水池边，拧开水阀。 　　“有时候，还真是要经过比较才知道好坏。”他双手搓着抹布，自顾自地说：“上次我不是去蒋柯他家接烤鱼么？他那屋是真的，倒也不是说脏，就是乱，随心所欲的乱，好像所有东西都是杂物，东边一件衣服，西边一条裤子，跟当初大学宿舍里一样。反过来再看看咱们家，什么都收拾得好好的，地板都锃光发亮，啧啧，很难不自豪……” 　　许明月没搭话，还在暗想刚才的事，时而信疑掺半地斜睨过去，对方搓抹布搓得很专注，遂有机会多看几眼。 　　一眼过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又看一下，的确和以前一样啊？不信邪地再瞥一眼，咦，这人怎么连衬衫都没扣好？ 　　许是扯开领带动作太大的缘故，他的领口过分敞开，露出外形颇好的锁骨，以及因锻炼而愈发结实的肌肉。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随着视线的挪移，许明月的思绪也变得信马由缰，遐想连篇，直到姜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才终于回过神来。 　　“喂喂？包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呆了？” 　　“啊？”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对视片刻，又如同碰了刺，慌慌张张别开视线。 　　但这无异于掩耳盗铃，滚烫的念头还在心底没走呢，一瞬间的失神，便统统涌上了心头。从脖颈到耳垂，都像是被火点着了，浮现胭脂一般的红，又不断地蔓延。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认识到，人在潜移默化中所发生的改变能有多超乎想象。 　　…… 　　…… 　　…… 　　到了三月份，姜余发工资这天，两人的存款正式突破六位数。 　　说起这事还略有些丢人，你瞧别的都市小说，六七十万字了，不说豪车别墅，起码得财富自由吧？ 　　这里不一样，一对年轻情侣，坐在商场的火锅店里，各自抱着手机加减乘除，讨论的还是有零有整的小五位数。 　　“你那卡里没看错吧，真是一万零……四百三十二块六？” 　　“是这么多没错。” 　　“嘿，奇了怪了，怎么还剩这么多？”姜余放下手机，啧啧称奇。 　　自从办了身份证，为了图方便，许明月还是去办了张银行卡，专门用以存她挣来的钱，否则像过去那样，网购牙刷都得登号收验证码。 　　书店那边的收入有限，但到如今，许明月还没找姜余要过生活费，光靠她一个人就能应付家里的开销，甚至有所结余。 　　几经思考，她猜测道：“可能，我们平时本来花的就不多吧……” 　　“不应该啊。房贷是我在管，这个不说，但你看，俩成年人，平均一个月吃穿杂项就花两千多？咱们日子过得也不算贫苦吧？这怎么省的钱？” 　　这么一听，许明月也觉得有道理。她刚做了新发型，发梢还残留着淡淡的气味，仅此一项，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她手撑着脸侧，捻来几簇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是金钱的香气。 　　“那行，让我来捋一捋。”许明月面露思索神色，边想边说：“首先是吃饭这个问题，我们通常是在家解决，菜都是我去菜市场买的，咱妈偶尔还会送点菜……” 　　“那也得花不少吧？”姜余疑惑不解。 　　许明月顿了一下，肯定地摇摇头，“但肯定不太多。” 　　往后，二人抓住这个话题不放，直到服务员推来餐车，他们各占鸳鸯锅的半边，开始涮肉煮菜，也未曾停下闲叙。 　　算来算去，事件真相逐渐清晰。 　　生活里的吃穿用度，他们的确没有亏待自己，却也仅此而已。一来，姜余并不执著于消费，二来，许明月花钱向来能省则省，决不多花乱花。最后回头来看，家里一直都是缺什么买什么，每一样都有明确的用途，钱全都消费在了关键点上。 　　“这都是您的功劳。”姜余在清汤锅里夹起一块豆腐，毕恭毕敬地送到对面的碗里。 　　许明月眉毛骄傲挑起，欣然接受这份表彰。 　　“为了庆祝咱俩的存款更上一层楼，来碰一下？”她举起手边的一杯橙汁，主动发出邀请。 　　“来来来！” 　　雾气氤氲的火锅上方，盛有冰爽橙汁的玻璃杯轻轻碰撞，发出一声哐当脆响。 　　分开后，许明月仰起下巴一口气喝光，末了舔了舔嘴，与姜余相视一笑。 　　钱这个东西，她一开始还没什么概念，只觉是用来换取生活物资的一种自有物。到了后来，渐渐意识到它的重要性，明白赚钱不是一件容易事，并且开始试着替姜余分担压力。 　　再之后，随着关于以后的设想越来越明了，她似乎变得“俗”了起来。 　　会时不时查看两人账户的余额，会因为数字的增涨而开心，会好奇于拥有很多钱是如何的体验。 　　但究其内里，她的根本想法朴素至极，无非是不再满足于吃饱穿暖，而开始希望身边的人能够过得更好，能有一个前路无忧的安稳未来。 　　退一万步来说，她从来就没扮演过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如今表现得俗一点，自然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饭后，两人没有立刻离开商场，而是下到三楼，在服饰区逛了起来。 　　正好也到了该买新衣服的时候，许明月拉着姜余出没于一间又一间服装店。对于打扮男朋友，她表现得兴致盎然，也是趁机放肆购物一回。 　　从商场出来，天已擦黑，晚霞倾颓，两人提着购物袋，沿桃园西路直往家走。 　　“这次你帮我买这么多衣服”姜余出声提议道，“下回我也帮你买呗？” 　　“好呀。” 　　“那我回头上网买吧，逛街有点累，而且不一定有空，你说是不是……” 　　“随你，都可以。”许明月心情不错，想也不想便同意。 　　过一会儿，她突然身形停顿，如同一颗钉子扎在街头。 　　“等会……” 　　姜余额冒冷汗，还以为自己的计划暴露了，颤声问：“怎么了？” 　　许明月无言看他一眼，急急忙忙掏出手机，皱眉盯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什么。 　　“完了！” 　　片刻后，她突然哀嚎一声，小脸泫然欲泣，难过到口齿不清：“我，我，我刚才逛上头，咱们的存款现在已经不到六位数了……” 第38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神秘人姜某 　　新年伊始，琴城官方公示城镇老旧小区清单，正式敲定下一步的城建工作计划，桃园西路赫然在列。 　　路北，也即是学校那块，被划为重点区域，在文件下发的当月，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改造工程。 　　书店所在的南侧街道，同样位于改造范围内，不过优先级较靠后，预计还需一段时间。所谓的改造，并不是说全部推倒重来，而是以翻新美化为主，如重新涂刷墙体、加厚保温层，铺路埋管等等，算是比较贴近实干的面子工程。 　　因路面施工的缘故，这段时间书店明显清闲了些。万物复苏的三月，远离喧嚣的此处，被衬得愈发的静。 　　这一系列的变化，对许明月几乎没有影响。她一开始无所事事了几天，很快便找到填补这份闲暇的新差事。 　　于是，在这个春天，书店的窗边渐而多了些点缀。 　　起初是几只彩色的小风车，打开窗子，风一吹，它们便滴溜溜的转，颇有生趣，引得前后好些个老顾客特地称赞，说是景致可爱，格外宜人。受到此事激励，在过后的一段时间里，窗边又多了几盆青翠欲滴的绿植——因为担心顾客花粉过敏，就没有摆放花盆。 　　装饰书店是一回事，许明月的兴趣不止于此，要是说最初那会打理自己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刻意而为，那么现在这个习惯俨然渗透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她每日的固定活动，到如今，更进一步地，她也时常琢磨该如何打扮。 　　要说之前的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总是藏着掖着那份旖旎的美，那么现在的她可以说是慷慨了许多，像是一潭含蓄而静止的水，冲破土堤，大方自然地流动起来了。 　　在旁人眼中，往日素面朝天的她，学会了在出门前略施粉黛，精心摆弄头发，指甲也涂上浅而雅的淡彩。 　　姜余性子木讷，刚开始还觉得是错觉，过了一段时间才确认自家女朋友的确是开始注重打扮了。他试着旁侧敲击地询问，结果被许明月当场看穿，继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女朋友呢？他乐见其成，表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得到主要人物的首肯，许明月便也放开手脚，拉着小夏老师请教，两人时常在周末一起逛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全是好事。视线里逐渐多了些嗡嗡作响的蚊子，隔三差五在面前显摆一圈，又找不到理由赶走，令她烦扰得很。 　　…… 　　“你今天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这本书原价三十，会员卡打折后二十四，二维码在柜台上。” 　　“好，我扫一下……哎，最近施工，下班想过来都不方便，还得绕两百米的远路。” 　　“不方便可以每次多买几本。” 　　“哈哈，我付好了，先走了啊。” 　　对方摆了摆手，揣着书推门而出，许明月暗暗翻个白眼，揉着因冷面示人而僵掉的脸部肌肉，身子顿时松软，靠坐在了椅背上。 　　接着，又是一阵绵密的风铃声在门口响起，有人进了书店。 　　待费劲支起身来，才发现是下班过来的夏乔。大概是跑过来的，只见她把布袋包搁在地上，撑着腿原地歇息。 　　“哎哟，累死我啦。”小夏老师气喘不上地说道，“今天拖堂没看时间，还好赶上了，就怕你关门走了。” 　　许明月反身扯了张纸巾，递过去的同时揶揄道：“你去年不还说自己对拖堂深恶痛绝，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做一个绝不拖堂的老师么？” 　　“谢谢。”夏乔擦起了汗，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些事怎么说得清嘛，有时候气氛到了，就是想多讲两个知识点……” 　　说着，她把浸润了的纸巾敷在脸上，鬼鬼祟祟往门外瞟了眼，旋即目光玩味地看着许明月，“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巷子撞见他，今天又来找你了？” 　　话里知名不具的“他”，便是才走的那位顾客，对于二人而言，这已是一段心照不宣的趣事。当然乐趣独属于夏乔，许明月只能尝到欲言又止的苦涩。 　　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又复缓缓吐出，待内心平静，这才道：“要不是这个世界杀人犯法，说不定我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噗——”夏乔没忍住笑，又吭哧两声捂住嘴。 　　“说真的啊！”许明月又气愤又委屈，控诉道：“他有事没事就过来晃悠一圈，想着法子和我搭话，比如买什么书，这本书怎么样，你喜欢什么书这一类的废话。更可恨的是，他每次都会买一本，这赚钱的事，我想摆明了敷衍他都不行，你说气不气？” 　　“呃，范老师在我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也没见他有对象，没想到在你这吃了瘪。” 　　“我有男朋友了！”许明月声色俱厉。 　　“嗳，你别急。”夏乔安抚住她，“这种牛皮糖是挺烦的，不说他了，咱们回去打游戏。” 　　“不行，我得先做饭。” 　　“我记得你先前说男朋友要加班的啊？” 　　许明月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幽幽地说：“可是我饿了。” 　　“那行。”夏乔笑了笑，提起布包往外走，“我去门口等你哈。” 　　她顾自来到门外，此时夕阳斜下，行将沉落到围墙后头。地面上树影婆娑，大片的昏暗在角落里萌发、滋生，一点点向前推进。 　　不经意的回眸，看到了正在书店里关阀拉电的许明月，忙碌却有条不紊的身影让她愕然一瞬，只觉对方好似浑身冒光，透着十足的活力。 　　她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许明月的男朋友。 　　从小到大，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如许明月这样的女生，身上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和谐感。有时候，你会觉得她心思活泛，颇为机敏；有时候，你又会发现她莫名的迟钝，好比一张白纸，竟有些呆头呆脑。 　　如此诡异的矛盾，集合在一个人的身上，简直匪夷所思。夏乔一度猜想过，许明月莫不是哪个外星球来的旅人。 　　不过也就想想。 　　总体来说，许明月性格直率，偶尔又有些可爱，夏乔确信她是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 　　所以她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乔反复思索，却是愈发好奇了。 第39章 第三百章 假如…… 　　酒过三巡，包间里的气氛逐渐热烈。闲叙之后，终于来到正题，蒋柯举起玻璃酒杯，朝身旁的主宾略微颔首，旋即一口气喝得见了底。 　　“嚯，小蒋老板这个酒量，还是年轻好啊！” 　　“没有没有。”他含笑摇头，“我这都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有什么事，还得请您帮扶一下。” 　　“哎呀，你也算是年轻有为，不要表现得太谦虚……” 　　说话这人约莫五十岁模样，头发不大茂密，西装外套披在椅背上，单穿着一件浅色衬衫，此刻已是吃得油光满面，双颊泛红显着醉态。 　　哐当。 　　他抿了一口酒，砸了咂嘴，把酒杯放在桌上，似是不经意地说：“就是说呢，市里很重视互联网产业，也有相关的政策扶持，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自然是乐于见到的。有什么困难，联系一下，这边能支持就支持，至少不会亏待你嘛。” 　　“得到您的认可，我也就放心了。”蒋柯眉开眼笑，热情相较先前更甚，连忙又敬一杯。 　　…… 　　待饭局散场，从酒味逼人的环境中脱身，蒋柯只能勉强维持直线行走。 　　声声甜美的“欢迎下次再来”落在身后，他就这么一步又一步，慢悠悠地走。甫一来到室外，又与三月里未散的寒风撞了个满怀，他顿时浑身一缩，酒都醒了些。 　　滴滴——！ 　　这时，不远处的一辆银白色车子鸣笛示意，依稀可见主驾驶席上的那道漆黑身影。 　　蒋柯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来车后，裹着衣服快步走去。 　　“你小子是爬出来的？害得我一阵好等。”刚打开门，便听见里面的人骂骂咧咧，蒋柯缩身坐到副驾驶席，打了个酒嗝，权当解释了。 　　“你个孙……”姜余两眼瞪直，欲骂又止，愤愤握住方向盘，“速度把安全带系上，走了！” 　　“喔。”蒋柯咕哝一声，扯来安全带，手臂无力软如章鱼触角，掏来摸去，愣是没找着插孔。 　　“我说，你是想急死我呢？” 　　“等会儿嘛。” 　　等个锤子等，知不知道我女朋友在家等我？姜余心中近乎大吼。 　　他不耐地啧一声，不由分说抢来蒋柯手里的安全带，对准插孔怼了进去。 　　随着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嗡声，车子驶出岔口，汇入正在马路上流动着的喧嚣。 　　与国内其他大城市相比，琴城交通路况还算友好，除去晚高峰时段，以及五四广场与胶州湾隧道口一类车流量较大的区域，基本不会太过拥堵。 　　一路上运气不错，没碰见几次红灯，行程异常顺畅。 　　蒋柯醉眼朦胧，只见跃动的浮光包裹在玻璃四周，不断退至余光所不能及的后方，模糊失真的人籁未曾断绝，充斥在耳边。面对此情此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竟觉与影视作品中的时空穿梭有几分相似。 　　“我开个窗。”他忽然开口。 　　下一刻，冷彻的空气从车窗缝隙中涌进来，在深呼吸的帮助下，猛地灌进肺里。霎时间，胸腔里的黏腻感被洗去大半，让他稍稍好受了些。 　　“咳咳，舒服多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了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为什么这么说？”姜余回道。 　　“你算是最了解我的人，而今天你也在场，看到了我是怎么表现的，没什么想法吗？” 　　“难道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姜余再次反问，转头看了眼。蒋柯深陷在座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烟，大概是顾及他的感受，没有点燃。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陌生。”他把呼吸放得很轻，不疾不徐地说：“以前还没毕业，在学校里，我活得很潇洒通透，总觉得以后步入社会了，哪怕人生不如意，也肯定能够坦然面对。毕业那天，我们在宿舍吃烧烤，喝啤酒，你说你准备混吃等死，养活自己就行，而我说我打算去创业，开一家公司，也是能行就行，不行拉倒——”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表情柔和了些，似是记忆倒带，回到了不远的从前。 　　“——但我的实际想法其实是，我绝对不能失败，我一定要干出自己的事业。不是为了给我爹看，而是希望能让我妈好过一点，希望她别老是哭哭啼啼的，希望她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姜余愣了一会。他这才明白这个人在大学四年里拼命努力，工作后从不停歇的理由。 　　“我一直以为你是单纯的想干一番事业，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怎么可能？”蒋柯嗤笑一声，摇着头说：“有那么多钱，早就够花了，何必累死累活？” 　　“倒也是，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妈接回来？”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蒋柯的下一句话彻底抹消了姜余的这个想法。 　　“我妈再婚了。”他低着脑袋，面部藏在阴翳中，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就在上个月，她办了酒席，然后告诉我这件事。也没说自己在哪，也没说和谁结婚……我大概很早以前就知道会这样，只是心存侥幸，直到听到那句‘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家了。” 　　突如其来的转折，裹挟着沉重的言语，让姜余一瞬间失了声。他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碍于自身疏浅的人生阅历，无从开口。 　　他知道，若没有类似的经历，或是透彻自洽的逻辑，贸然安慰对方，顶多也就说些苍白无力的废话。话是这么说，眼看朋友遭遇这样的事，他却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绞尽脑汁地想要宽慰这个俨然千疮百孔的灵魂。 　　“没事，好好开车吧。” 　　蒋柯透过姜余的神情看出了他的纠结，笑了笑，委婉地告诉他，他不必说。 　　后半程来到近郊，宽阔平直的道路上经常见不到其他车辆。 　　开车之余，姜余有空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他试想，假如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一个局面；假如某一天许明月不在了，自己是否还有努力生活的理由。 　　在深入思考之前，他感受到钻心的疼痛，遂终止了想象。 　　与此同时，两侧的人烟逐渐稀疏，四周也暗了下来。二人与各自的影子相溶，保持沉默的同时，任由窗户敞开。 　　夜风趁机造访，在车厢里兜兜转转，鼓噪肆虐。 第40章 第三百零一章 你之于我 　　“你这是怎么了？”晚上在家，许明月坐在客厅，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这人回家，洗完澡去了酒气，就一直赖这不走，又不爱说话，状态明显不对。 　　这会更是枕着大腿，合眼休息了起来，她也不得不把书轻放到一边，默默观察着他。 　　难道……是生病了？ 　　许明月几经犹豫，试探着摸上了他的额头，体温似乎没有异常。 　　“别担心，我没事。”姜余含糊不清地说，“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让我安静躺一会儿吧。” 　　许明月闻言松了一口气，见他老实粘人的模样，心情又止不住地上扬，笑着问：“是不是想我了？” 　　“可以这么说。” 　　“照你这意思，还不止于此咯？” 　　“嗯。” 　　姜余极简短地应了声，然后像热锅煎蛋一样翻了个身，从一面换到另一面，紧挨着对方的小腹，潜进这片柔软温热中。 　　“想了一些事，算是有感而发吧。”他平静地说。 　　“你说。” 　　“刚遇见那会，我们坐大巴来琴城，路上的高速服务区，那天晚上你哭了一次，还记得吗？” 　　“你不用特地提起我哭那事，光说前面几句我就记起来了。” 　　“噢噢，是我考虑不周。” 　　“行了，往下说吧。”许明月急着让这事翻篇。 　　那时她初来乍到，面对这个纷杂难懂的世界，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哭的那次，也是因为寻到一个合适的宣泄理由，将真心话一并吐露了出来。 　　但那些不安都过去了。 　　永久性的。 　　随后，正当姜余斟酌着该如何说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抚在他脸颊上，也不作乱，只是轻缓地摩挲。 　　“没什么，不用管我，你想好了就说吧。”温和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他偏过脑袋，望向声音的来源，怔怔地看着，目光似是被融化了一般。 　　“别看了，我还在等你的故事呢。”对方抿着唇，微羞地遮住他的眼。 　　姜余没有挣扎，甘愿当一个暂时的短视者，酝酿一会儿，终于捋清自己的思路。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我的爸妈都有稳定的收入，至少养老不用指望我这个当儿子的。可以说是过于安逸，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吧，从小到大，虽说挨了不少打，但大致上我还是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事，过得比较自由。” 　　“得益于看书这个习惯，我的成绩还算不错，从小学到中学时代，始终是班级靠前的那一撮，因此我爸妈也不怎么操心我的学业，就连后面高考填志愿也是我自己全权做主。” 　　“按原本的计划，我应该会一直如此随心所欲地过活，养活自己，浑噩又清醒，介于随波逐流与不甘人后，好像活着就是全部……” 　　说着，他停顿了几秒，嘴角渐渐勾起愉悦的弧度。 　　“……直到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奇迹。” 　　许明月心头一跳。她有想过自己到来的意义，却不曾自大到这个程度，不敢想象会作为另一个人的生命转折点。 　　此刻她才意识到，飞升那一瞬，或许在根本上改变了他们彼此的人生轨迹。 　　“遇见你之后，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是时候做出改变，因为以我当时的条件是没法照顾好你的——反正你也知道，说了不怕你笑话——我那会出门丢三落四，做人也缺心眼，别说照顾别人，就是照顾自己都够呛。当然，直到后面我们开始同居，这些毛病也不是一下就改掉的……” 　　沙发上，一声轻笑逃过唇齿的阻拦，如击玉磬，清脆可爱。 　　“得亏你自己心里有数。”许明月一手遮着眉弓，听他亲口说出这些罪状，整个人已是乐不可支，“你那会让我无语得够呛。到饭点，知道没买菜了；刚出门，又知道没带钥匙了。可以说，那个时候我也没少照顾你。” 　　说话间，她的双手松开，姜余也得以从黑暗中解脱，眨眼几下，这才适应光线的存在。 　　“我不否认那些事。但我觉得现在不一样了，我应该要比过去强一些。” 　　“不止。”许明月摇摇头，坦率道：“要强不少，这个我最清楚。” 　　接着，她伸出手，挨个掰起了指头，“首先，你那个落东西的毛病，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其次，你照顾人的能力，也有明显的提升。最后，缺心眼这个……咳哼，算是勉强好点儿了。” 　　结尾那段听起来比较保守，是因为许明月还藏了一半没说。 　　缺心眼的毛病可不止好了一点，应该说过于好转，甚至让她不知不觉吃了几次亏。这事不能说，否则就是承认失败。 　　她还嫌丢人呢。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姜余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被话里的夸赞与认同逗得心花怒放。 　　“德智体全面发展，我这算是三开花？哈哈哈。” 　　“嗯哼。”许明月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允许你小小骄傲一会，别太过分。” 　　这边二人打情骂俏，邻座打盹的那位可坐不住了，趁他俩不注意，身手矫健地一跃而起，滞空零点几秒，重重摔倒在地。 　　“烤鱼？！”许明月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撞见这只猫的狼狈一面。 　　“喵呜。”猫猫状若无事发生，支起身子，表示自己没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许明月从过道收回视线，脸上忧色不减，准备亲自过去看看，而就在这时，姜余的胳膊缠绕了上来。 　　“还没说完。”他紧紧搂着许明月的腰，“今天回家前，我和蒋柯在一起。见到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么说可能有些不道德，但我也正是由此才意识到，那些所谓的改变，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松散泡沫，在我心脏的深处，有远超想象的动力，而那才是核心的本质。” 　　命运的转折，往往没有铢积寸累的阶段，来得突然而难以预料。 　　那个寒冬月夜，在路边草丛里捡起的日记本，不可阻挡地冲垮了往日的生活惯性，并替他更换了一颗新的心脏，强劲有力的心脏。 　　“我曾以为仅仅活着就好，但现在我不再这么想。现在的我，每天早上睁开眼，都有一个清晰的目标，我带着它出门上班，去努力生活，担负前所未有的责任。可就算这样，我反而更为轻松自在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是最疲惫不堪的时候，我也能嗅到一抹难以言喻的芬芳，并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姜余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上方，却像是深窥自己的内心。 　　“因为我知道，回家打开门，往里走两步，那里不是虚无的空气——你就在那儿。” 第41章 第三百零二章 淑女动口不动手 　　我们常用“恍然”这一个词，指代突然得知某事，内心的郁结或困惑得到排解，并产生一种理应如此的赞同感。 　　事实上，哪怕是朝夕相处的陪伴，许明月对于身旁的那个人也始终心存一点不解。但这份情绪来得太悄无声息了，也太缺乏存在感了，以至日常琐碎很容易就盖过了它。 　　直到姜余说出那一番肺腑之言，她才骤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由自主地心生一股“恍然”感—— 　　日常生活中，姜余所表现的那一面，多是不那么积极上进，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过分倾注心血的样子，俗称佛系青年，而这与他工作时判若两人。虽说许明月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常能说服自己。 　　这种模棱两可的不确定，让她并未深究。 　　就如最初的想法一般，她觉得赚钱的事本来就是这样，本就需要付出额外的努力，而钱又是维持生计必不可少的要素，这么一看，问题似乎已经被解决，姜余的所作所为也有了貌似合理的动机。 　　‘那里不是虚无的空气，你就在那儿。’ 　　这个晚上，姜余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她这一观点，并将一切原因归结于一个确切的目标。 　　留在书页间的详细批注，吹头发时拂过耳畔的风，早出晚归的每一天，乃至他身上发生的点滴变化…… 　　如是种种，都有着明确的理由，直指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人。 　　从前她站在那里，看着彼端的对方高高升起，蓦然低头看去，才发现脚下是一个天平，而她正是那块砝码，分量不言自明。 　　不知不觉间，自己不仅与对方这个人，更是与他前后的人生历程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彻底成了某个长远计划的必要组成部分。 　　再山盟海誓的许诺，也不如这一席话更有实感。许明月触动失语的同时，似有无边的欢欣在身体里涌现，顺着脉络冲刷每一处角落。 　　但姜余没有趁机求婚。 　　他像是一个说完情话便撤离的投机主义者，或者说，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我憋不住了，去上个厕所先。” 　　撂下这句话，他便自顾自爬起身，消失在过道，留许明月一人在客厅心脏猛跳。 　　错愕，生气，委屈。 　　她的情绪经历了三个阶段。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呼呼大睡的某人揽在怀中，她更是从中玩味出了一分幽默——自己就像一个走错片场的演员，拿着不合时宜的剧本，独自心绪难平，独自怀疑人生。 　　有那么一个瞬间，胸中的烦闷感来到顶端，她看着身上那条胳膊，险些张口“啊呜”上去。但姜余睡得实在太香，她犹犹豫豫好一会，还是于心不忍。 　　算了。她哼哼着闭上眼，心想道。现在不急，等结婚了再狠咬一口。 　　咬出渗红牙印的那种程度。 　　…… 　　…… 　　……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转眼过了春分时节，随着温度悄然上升，属于冬季的最后一圈涟漪也消散了。 　　即便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天气的变化，褪下厚厚的棉袄，将它塞进衣橱深处，然后换上清凉的三两件，迎接这个逐渐躁动的春天。 　　对姜余而言，日常生活还是老样子，早上准点上班，然后在某一刻下班，如此循环往复，简单且规律。 　　但不知何故，他最近在家的时候经常感觉有些冷，主要是胳膊，有时候是这边，有时候是那边，左右横跳，毫无道理可言。 　　这种诡异的感受，在休息日达到了巅峰。 　　身处温暖的卧室，与许明月一同打游戏，夏乔也在队里，三人仅剩他存活，操作着角色独自奋战。正值关键时刻，他竟莫名哆嗦了一下。 　　“呃……奇怪了。”姜余操作失误，角色被击杀，摸着脑袋如坠五里云雾。 　　许明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全队团灭，她还剩三十秒复活，敌方正在欢快地拆高地塔，夏乔率先阵亡，还剩几秒就能复活，但那无济于事，这把铁定输了。 　　“怎么了？”她挪开视线，随口问道。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姜余双臂交叉，搓了搓胳膊，“而且主要是上半身冷，脚光着都没事那种。” 　　许明月略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又状若无事地捡起手机，只见小夏老师发了两个激动的感叹号，然后在泉水复活，携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直冲敌方抱团拆水晶的几人。 　　噶。 　　血条瞬间蒸发。 　　“平时多吃点，等脂肪厚了，也就方便我——”话至一半，她若无其事地临场改口，“——也就不冷了。” 　　“你不冷吗？”姜余好奇地问。 　　“不冷。” 　　“可你比我还瘦得多。” 　　“你管我？”许明月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拒绝了夏乔再来一把的请求，撑起身子，离开枕头堆起的小山，飒飒地出了卧室门。 　　来到阳台，窗外的小区静悄悄，隔着黑夜，间或听闻几声稚嫩的哭嚎，从某一栋楼的某一扇亮着的窗飘出。 　　照原本的计划，今天本该出门游玩，她与姜余把地方都选定了，谁料上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当着晴朗的蓝天便落了下来，直到傍晚都没消停。她没有想到，天气预报同样没有。 　　滴滴答答的雨声不见，许明月推开窗，伸手探了出去。半晌过后，她的手心依旧干燥，没有接住水滴后的清凉感，这才确信雨真的停了。 　　“许明月！”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紧接着，便听见匆忙的脚步声渐近，待她回过身，对方已经来到跟前。 　　“都说冷了，你还开窗，就算故意和我作对也不该折腾自己吧？”姜余替她披上一件宽大的外套，语气显着埋怨。 　　“我都说了我不……”许明月张口想解释，却怔怔收住了声。外套裹身后，好似穿着一件长袍，周身一点点暖了起来。不论原本如何，添了这件衣服，的确好受了些。 　　在不可辩驳的事实面前，她怎么也做不到说谎。 　　见她安稳下来，姜余斟酌着问：“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什么？” 　　“我刚想了一下，你这段时间好像很少主动亲我，所以，我就猜，呃……” 　　不等他支吾说完，许明月抬起头，摇头道：“我没有。” 　　“啊？” 　　“我说，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许明月以更为笃定的腔调，一字一顿地重复。 　　说话的同时，她的两手从袖口钻出，扯住对方的衣角，就这样慢慢攀了上去。 　　直到两人面对面，鼻息在咫尺范围内彼此相融。 　　“要不，现在亲一下？”她细声问道。 第42章 第三百零三章 我们这一天 　　桃园西路，老机械厂东。 　　晨曦第一缕光线降临，院子里的朝雾还盘桓着，茫茫未散。 　　恰逢其时，中年老男人睁开眼。他听到的第一道声音源自窗外。窗户不知何时敞开了，伴着微寒的空气，婉转悦耳的啁啾飘进屋里。 　　五点三十分。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着哈欠翻坐起身，两脚塞进相反的拖鞋里，却也无所谓，就这么挪动困倦未醒的身躯，从卧室踱步出去。 　　天刚亮，又没开灯，室内万籁俱寂，仍与昏暗混作一团，唯有透光的窗边才能分清一二。不过他好歹在这生活了几十年，稍加摸索，认清方向还是没问题的。 　　厨房那边隐约有些动静，餐厅的桌上有一个热水壶，尾端的指示灯冒着红光，显示正在运行。他随意瞥了一眼，抹身转进洗漱间里。 　　接一捧凉水，呼哧两下抹把脸，又胡乱刷个牙，这便算是完事收工。 　　待他折回餐厅，热水壶已经“咕噜咕噜”响了好一阵，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开关自动落下，水开了。 　　这一刻，像是按下了播放键，不论春夏秋冬，周而复始的每一天，都以这一壶水的沸腾为起点——中年妇女从厨房端着两碗白粥出来，放到桌上；中年男人握住热水壶的提把，往杯里倒水。 　　干瘪的茶叶被开水浇灌，仿若重获新生，缓缓抻直蜷拢的身姿，淡淡茶香氤氲，两人无言默契地吃着早食，心无杂念。 　　…… 　　张婶今年四十六，老公姓欧阳，比她大一岁，是个跑出租的，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琴城人。 　　日子过到现在，孩子已经毕业参加工作，要说她有什么可遗憾的，应该是当初零几年的时候没能狠下心买套房。那时的房价不比现在，还处在一个相对合理的区间，因而在许多人眼里，房子有一套，能住就行，有那个闲钱，去买辆小车不是时髦多了？她和她老公当初也是这般想法。 　　于是，二十年后的今天，眼见四周起了高楼，琴城一点点变了模样，他们还住着上一辈人留下的老房子。 　　这里水管老化，墙壁脱皮，缺点不一而足。前些年小孩中学那会，她嫌弃得不行，好几次都想卖掉老房换新，两口子为这事满城瞎跑，没少折腾。可来来去去，又始终没个结果。 　　到了现在，房价日益攀升，这间老房子的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她却忽然不想搬了。 　　常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这个“人”，应该说是年轻人，他们富有进取心，乐于拥抱无数种可能。随着年岁渐长，往事沉积，人变得忆古守旧，熟悉的景致反倒更得倾心。 　　她也是逐渐看开了，新房固然新鲜没错，可真要住起来，还是现在这里来得舒心。她有时甚至会觉得庆幸，庆幸当初没有卖掉这套老房子。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让这里的每一处都变得鲜活了起来。她认识生长着青苔的砖缝，认识这一片窄小的同时又被电线分割的天空，也认识楼道口的那处凹陷，以及那里一旦下雨就会形成水凼，滴滴答答的声音。 　　活这一世，大多数人都会有一个时间节点，从那时起，你开始妥协，你开始意识到“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这种观点并不消极，而是劳碌奔波了半生，想要换种更为顺心的活法。 　　张婶就对现状十分满意。孩子毕业后，家里只剩她和老公两个人，连带着她的心绪也空旷了许多。二十年的家庭主妇生涯，按理来说也该休息了。听说有的人喜欢帮忙带孙辈，美其名曰享受天伦之乐，她就特别不能理解，带孩子的事，纯粹就是折寿，乐个棒槌。 　　每天睡到自然醒，买买菜，回家做个饭，没事干的时候要么看电视剧，要么拿手机玩消消乐，这种清闲自在的日子才是真的乐趣无穷。 　　瘦了这么多年，张婶身上终归是堆了几斤幸福肉。 　　美中不足的是，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与她一样。今年小区也搬走了不少人，光她知道的就起码有六户，其中包括了对门的老邻居。 　　新住户是一对夫妻，听说是四十岁左右，模样都挺显年轻，特别是那女的，看着就像二十七八的大姑娘。过年那时候，俩人带着小礼敲门拜访，说话和和气气，让张婶腼腆了好一会儿。 　　好相处。 　　这是新邻居给她的初印象。 　　至于第二印象，说出来还有些市井小民的穷酸妒味，但她敢保证自己只是单纯的感叹，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每次看见，都有些忍不住…… 　　“真他娘的有钱啊。” 　　大清早，张婶倚在窗台边，视线越过两盆蒜苗，看到楼下那台价值不菲的汽车，狠狠地发出感慨。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从楼道口出来，正是对门的新住户。两人勾着胳膊，走到车边腻歪一阵，男的钻进车里，吭哧两下驶离小区，女的捂着肚子晃到花坛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晒起了太阳。 　　见此情景，张婶不由得啧了一声，却是想起自家那糟心玩意，每天收车回家还总带着一瓶小酒，喝完后臭不可闻，每回都挨揍，每回都不长记性，仿佛有什么特殊癖好。 　　哐当——！ 　　她一把关上纱窗，反身进屋，睡回笼觉去了。 　　…… 　　今天是工作日，赵卓前去上班，吴亚楠在家待不住，送走对方后，索性留在室外没急着回去。 　　“今天妈妈带你出来晒太阳，给你讲讲故事，好不好？”她坐在花坛边，手机远离腹部，放在额头上方，就这么朗读道：“从前有一只大灰狼，它最喜欢和小猪玩，每天都去拆它们的房子……” 　　读过一会儿，她又觉得这个姿势过分折磨人，遂放下手机，揉着手臂道：“你妈有点累了，咱娘俩也不是外人，再给你说点别的得了……就说那个，你妈我的姐姐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叫他，你以后就叫他豆哥得了，哈哈！这个好！你这个豆哥，人特别傻，我和你说哈，他小时候来你妈家，被我吓得尿过裤子……” 第43章 第三百零四章 傲娇永不退环境 　　接下来的时间，吴亚楠一面晒着太阳，一面与肚里的宝贝单方面聊天，从“豆哥”的童年趣事，到“明月姐”的奇幻过往。反正没有旁人，她索性侃了个痛快。 　　先是以一敌五，尔后落败仓皇逃走的姜某人，再是抬手破天，御剑遨游四海的许女侠，且不说真假几何，一个武德充沛的家庭环境俨然溢于言表。 　　一直持续到灵感枯竭，她瞧了瞧四周，确认无人后，竟又打起了亲姐姐的算盘。 　　“再说你那个大姨，也就是妈妈的姐姐，她那人性格暴躁，有事没事就凶……” 　　“怎么我一过来就听见你在自言自语？” 　　才说半句，身侧忽然响起语中人的声音，吓得吴亚楠一哆嗦。 　　她艰难地转头看去，姜妈不知何时来到此处，视线上下打量着。 　　“嗳，你这是憋出心理疾病了？” 　　吴亚楠不自觉地捂着心口，只觉险些被吓出了心理疾病。 　　“刚在讲故事呢。”她稍缓片刻站起身，“走吧，去屋里坐。” 　　“才个把月，就小拇指那么大，这会胎教也忒超前了吧？”姜妈紧随其后，同时不忘嘴碎几句。 　　“我又不是不知道，但在家也没事干，还不如聊……算了，你就当我有心理疾病吧。” 　　三言两语间，顺着楼梯来到家门前，吴亚楠在身上踅摸了会儿，掏出一把钥匙，捅钥匙孔里拧两下，伴着沉闷的嗡响，厚厚的防盗门应声而开。 　　“赵卓去上班了，估计得晚上回来。”她边换鞋边说。 　　“那我和以前一样，等中午吃完饭，下午再回去。”姜妈后进门，动作熟稔地从鞋柜最上层提出一双拖鞋，啪嗒一声扔在地上，双脚依次往里塞。 　　吴亚楠率先换好鞋，迈步走进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两杯凉开，姜妈已经在客厅坐下，正拿着一本娱乐杂志随意翻看。 　　“冰箱里的菜还够今天吃的。”吴亚楠说，“但明天恐怕够呛，我到时候去商场买个菜。” 　　“不用你去，我过来路上顺便买就行。”姜妈兴致缺缺地放下杂志，端走茶几上的透明塑料杯，浅浅抿了一口，又问道：“刚才我在想啊，现在还好，过几个月你挺着肚子，该怎么上三楼？” 　　“这个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去我婆婆那边住一段时间，镇上亲戚多，空气也好，算着日子快到了再回来，直接住院等生产卸货。” 　　姜妈一听，不禁挑起眉，“嚯，安排得挺明白，是你的主意还是赵卓的？” 　　“是我俩的。”吴亚楠咧开嘴，笑得烂漫。 　　距离中午还有段时间，姐妹二人时而闲聊几句，时而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姜妈最近来这来得勤。最近书店那边十分清闲，有许明月在，也用不上其他人，她便隔三差五开车来吴亚楠这边，往往一待就是一个白天。 　　要说因为担心妹妹怀孕在家，无人照顾而来，她是断然不会承认的，可若稍稍改变说法，说是为了聊天解闷，顺便搭伙吃个午饭，她便乐于接受了。 　　人到中年，是个傲娇。 　　据事实来看，姜妈能帮上忙的地方的确不多，大多数时候两人只是干坐着，彼此毫无交流。如此这般，断断续续小半月下来，要说最大的改变，应该是那一点别扭与难捱的感觉彻底没了，她们现在可以安然共处于一间屋子，保持十分钟以上的沉默而不产生任何形式的矛盾，这点进步倒也聊胜于无。 　　对于吴亚楠而言，身边多了姐姐的陪伴，更多是心理上的安慰。 　　第一次做妈妈，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并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诞生于世，这种陌生的经历，令她不由自主的惶惶不安。 　　虽说还是怀孕初期，各方面特征尚不明显，但有一个至亲在身边，起码心理上能够松懈不少，无需担心在家遭遇意外而无人知晓。 　　额外担负着一条生命，还要对其往后的人生负责，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沉甸甸的压力。 　　许是察觉了吴亚楠心中的担忧，下午五点多，准备离开时，姜妈在门外踟蹰不动。 　　“姐？”吴亚楠久等过后，不禁试探道。 　　姜妈凝视着她，注意到那逐渐柔和的面颊，以及隐约显露的疲色，不由闭眼叹息一声。 　　“小楠。”她说着张开了双眼，目光平静，“我先回去了。” 　　“啊……好的。”吴亚楠微微一愣，总觉得某个话题还没开始便结束了。 　　可对方并未打算多待，直接转身下楼。 　　她目视那道身影从眼前消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旋即握着把手向内拉动。随着门缝渐窄，外面的脚步声变得轻微失真，从耳际一点点抽离。 　　行将关合的那一瞬，动作骤然凝滞，紧接着房门猛地被打开。 　　吴亚楠快步迈出，倚靠在扶手上，通过楼梯中央的空当向下看去，见不到人，只能听见不急不缓的沓沓声。 　　“姐！”她喊道。 　　声音传到楼下，又触底而起，回荡在楼层上下，脚步声蓦然不见。 　　“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她又问。 　　此话一出，对方迟迟没有答复，似是融入楼道口那片和煦明亮的阳光，不作声地离开了。 　　嗡嗡嗡—— 　　这时，腰侧的口袋震响，吴亚楠忙不迭地拿出手机，解锁后便看到一条消息： 　　晚点再和你说，记得看。 　　她又等了一会，见没有新消息发来，回复一个“好”字。接着，下方再度响起脚步声，布满阳光的地面上有影子一闪而过。这次是真的走了。 　　收到这条消息后，吴亚楠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原以为很快能看到后续，顶多也就半小时工夫，谁知等赵卓回了家，吃过晚饭，与姜妈的对话界面仍旧保持原样，没有任何动静。 　　赵卓见她凝眉不展，机不离手，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主动凑过来询问，又被两三句打发走。 　　“真没事。”吴亚楠躺在床上，朝他挥挥手，“你快去洗澡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有什么事的话，尽量和我说说。”赵卓抠着眉毛说道，而后三步一回头，将信将疑地走了。 　　送走对方，吴亚楠举起手机，遥遥置于半空，百无聊赖地划动页面，嘴里嘀咕：“怎么还不发，是不是忘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吐出，屏幕颇有默契地弹出一条消息。 　　“我……啊！” 　　吴亚楠一下没拿稳，被手机砸得七荤八素。鼻梁首当其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钝击，让她疼得直叫唤，眼角迸出泪花，捂着鼻子不肯撒手。 　　“哎哟，哎哟，哎哟喂。” 　　下一刻，屏幕上的文字映入眼帘，视线朦胧间，她的第一反应是愣住，嘴巴张着却也发不出声音，连喊疼都忘了。 　　她很快便理解这条消息为什么来得如此的晚。 　　因为它实在是太长了。 第44章 第三百零五章 茶茶想不出章节名 　　吴亚楠忍着疼痛，手指按着屏幕上下翻动，见到一片茫茫的文字海，霎时有些头晕目眩。 　　粗一眼看去，仿佛每一个笔画彼此脱离，拆成了一只只蝌蚪，不住四处游走。 　　印象里，上次看到这么长一大段还是中学时期，大概是高考的语文考试。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她才强行集中注意力，将视线锁定在开头，一字一句地往下阅读起来。 　　…… 　　小楠。 　　从前的你，是女儿，是妻子，是妹妹，拥有许多称谓。而再过不到一年，你将增添一个新的身份——母亲。 　　短短的两个字，可谓人世间最廉价的东西，哪里有人，哪里便寻觅得到，遍地都是，毫不稀奇。 　　但自然生理赋予了它不可替代的特殊性：它是所有故事的起点，是无数人极尽赞美的对象，同时也代表着最美好、最真挚的感情。 　　然而，作为一个准妈妈，你所怀着的不仅是那个孩子、那些美好的欣喜与希冀，同时还有与日俱增的负面情绪。 　　这一起的一切，意味着你心里永远的多了一个挂念。 　　你会发现，不知不觉间，就连自己的计时方式也不一样了，孩子的一岁，成了自己的一年。你会变得啰里啰嗦，变得情绪起伏不定，仿佛有着满腔的怨气，甚至对此自知而无可奈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颗敏感而吵闹的炸弹——不论前一刻是什么模样，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动辄放声哭嚎。这个可爱动人的小家伙，好比上天派来惩罚你的恶魔，毫不留情地摧毁你的生活，碾碎你的耐心，折磨你的理智，以你的苦难为食，缓慢地生长。 　　你会经历，最初那几年，咽不下睡不好，脑海里满是孩子的吃喝拉撒，经常半夜自然醒。身心的双重疲惫如影随形，这样的生活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就这么一个小恶魔，如果安静下来，不发出任何令人崩溃的哭闹，只是躺在那儿轻轻地呼吸，都使你目光柔和，感到无比的宽慰。 　　就这么熬到孩子三四岁的时候，终于能进行简单的沟通，你松了一口气，稍稍从容一些，笑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原因很简单，那个小玩意牙牙学语的样子太讨人喜欢了，一声声口齿不清的“妈妈”，简直甜到了你的心坎里去——哪怕不久前还让你头疼不已。 　　那又如何？ 　　每个母亲都有着短视，乃至目盲的毛病。 　　你该知道，沉重的从来不是“母亲”两个字，也不是虚无缥缈的责任感，而是那疲惫不堪的无数个日夜；那个从你肚子里出来，脐带与你相连的小家伙，让你吃尽了苦头。但你就如中了法术一般，还是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喜欢这个孩子。 　　这种煎熬与痛苦交织的时光，随着孩子的牙齿一颗又一颗往外冒，跟在你身后蹒跚学步，就这么逐渐熬出了头。但一个母亲绝不会如此好糊弄，她是贪婪的，也是多虑的。 　　你又会想，这个呱呱坠地，初来乍到的小家伙，以后要面对一个如何复杂的世界。要是你想得更深远些，想到一些可怕的场景，那切肤之痛让你难以呼吸，比伤害你本人还要命。这份疼痛来得太强烈，也太持久，以致使你愤怒、偏执，变成一个斤斤计较，好似无懈可击的恶人，甚至无意识地宣泄给了无辜的孩子。 　　你听我说，养育姜余长大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为人父母，不要太过高估自己的影响力，孩子不是了却心愿、填补遗憾的工具，也不是任由揉捏的橡皮泥。孩子很难变成你所期待的模样，因为生活里的意外实在太多，也不可能事事顺心。而你的刻意而为，往往意味着不可挽回的伤害。 　　我和你姐夫都曾希望姜余能进体制内，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但高中毕业填志愿时，他选了个我们听都没听过的专业，毕业之后，更是一个人跑到外地工作，平时还得倒班，连媳妇都不好找，与我们最初的设想天差地别。以前我总觉得他没长大，性格粗枝大叶，做事毛毛糙糙，后来你也知道，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随着年龄增长，孩子所处的世界变得广阔，遇到的人和事也纷杂起来。届时你会发现，在某一个时间点，他扑腾着翅膀远去，彻底脱离了你的掌控，与此同时，你希望他如何生活的那一点小小心意，变得渺小而荒唐。到时候你所惦记的，仅仅是孩子什么时候回家，回到你身边，而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第一次当妈妈很辛苦，却又很简单，因为你从始至终只需要做一件事，一件无比自然的小事——用你的方式爱孩子，并期待未来的某一天，他（她）能踏上回家的路。 　　…… 　　大概是一段信息倒干净了心中所想，往后的这段时间，姜妈不再那么频繁地赶往吴亚楠家中，微信成了姐妹二人交流的主要方式，群里时常能看到吴亚楠汇报近况，有时是渐渐隆起的腹部，有时是深感怀孕不易的倒苦水环节，她一一妥善应付。 　　许明月好奇旁观，每天在群里看着两位女人交流心得，默默记在心中，权当预习功课了。她周末偶尔会去一趟小姨家中，贴着肚皮听听心跳，陪对方聊一聊，顺便混点零食吃，也算是勉强有了些参与感。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依旧缺乏波澜。 　　或许循规蹈矩的日子本就难以遇到意外，所有过分曲折的经历，往往有着不可忽视的诱因，而她性格沉稳，表现得无欲无求，除去打游戏坑队友一项，几乎从不与人发生矛盾。 　　但生活向来是一个概率性问题，四月的一个晚上，再一次应验其难以预料的本质。 　　是夜，十二点刚过，许明月疲乏不堪，几欲睡着，忽感到后背贴上来一大片难耐的燥热，给她烫得立刻睁开了眼。 　　“还没折腾够呢，今晚先歇了吧。”她咕哝着拒绝了对方。 　　“我今天收到快递了，你要不试穿一下？” 　　“什么东西？” 　　“新衣服啊，早答应你要买了。” 　　后方先是传来衣橱被打开的声响，接着一阵窸窣过后，两个薄塑料壳被塞进了许明月怀里。 　　她下意识捏了两下，完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只得睁开困倦的双眼，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打量。 　　“这是……” 　　“有黑的，有白的，选一个呗。” 　　“嗯？” 第45章 请假条+说说近况 　　简要说一下近况：六月末毕业旅行，坐火车横跨半个中国，颠簸两周后，回家没几天，又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昨天出的门，目前正在火车上，被冷气吹得头晕，似乎是感冒了。眼下包括工作在内，需要忙的事情很多，以致这几天没法好好码字，写得十分勉强，自己也不满意。 　　未来几天会很忙，强行写的话，百害而无一利。不希望在收尾阶段留下遗憾，打算暂歇一段时间，收拾清楚生活中的事情，起码让自己先安定下来。大概几天，不会很久。 　　群号放这，有事找这儿来说——728135831 　　以上，望谅解。 第46章 第三百零六章 丰收 　　“说真的。”许明月顿了顿，猜疑道：“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你打开看就知道了。”姜余不愿透露。 　　可即便他没说，许明月也隐约知道了答案是什么，此刻面对怀中那礼尚往来的结果，感觉更像是抱着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贸然打开，必将引发不可控的可怕灾难。 　　早耕晚耕，春耕夏耕，卧室耕客厅耕……总是耕来耕去，田也是会累的。 　　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动声色往前瞟了眼，却见一团模糊的庞大黑影，不露任何代表情绪的细节。 　　“我给你买了别的衣服，不过暂时还没到，这件快递的物流比较快。”黑影一动不动，竟是口吐人言，略带心虚地解释了起来。 　　许明月闻言一乐，揶揄道：“这就是你叫我半夜试穿所谓‘衣服’的理由？” 　　黑影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你不如诚实点，跟我坦白你的内心想法。” 　　“我就是个色——” 　　啪！ 　　许明月急忙双手伸出，抵住他的嘴巴，生生按回去了后半句。 　　这一下动作，让姜余的侧脸映上了光，她看着那懵懂的眼神，哭笑不得地说：“我真是……你也不用坦白到这个份上吧？” 　　“唔唔唔。”姜余说不出话，待嘴巴没了束缚，这才畅言道：“所以我应该对你有所隐瞒吗？” 　　许明月被问得愣了好一会。 　　刚开始她觉得这个问题很无厘头，转念一想，又发现这是个反问句，明白了对方原本的意思。 　　这分明是二人在恋爱之初定下的规矩。 　　想来世界上的确是有那么些人，会把许久以前的约定记在心里，并一刻不忘地践行着。 　　思来想去，许明月喜上眉梢，挨过去狠狠亲了一口，末了抵着他的额头，笑个不停地问：“喂，你怎么这么傻呀？” 　　“啊？”姜余先是被亲得晕头转向，谁料又被骂了一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算了，可能我就好这口。”许明月自言自语，不由分说骑坐在他身上，反手往原先的位置摸索起来，“东西在哪儿来着……噢，在这。” 　　说着，她左右手各一只，就这么将它们提到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余，语气轻佻道：“我看你今天表现不错，送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姜余怔了一瞬，顿时气血翻涌。 　　…… 　　翌日上午，许明月被刺眼的阳光闹醒。 　　她竭力睁开眼，才看见窗边有一道扭曲的人影，很快又抵不住浓郁的困倦，合上了眼睑。 　　半梦半醒间，有人来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一下，然后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似乎包含着起床、早餐一类的词汇。她始终没能脱离睡意的笼罩范围，外界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片刻后，面前陡然变暗，脸颊传来湿润的暖意。 　　“你再睡会吧。” 　　这次终于听清了。 　　温柔的言语与稍纵即逝的触感缱绻在一起，叩开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而她的思绪如融化了一般，向无意识的梦境更深处淌落。 　　截止目前，哪怕是接下来的睡梦中，许明月的内心无疑是安宁的。 　　而当她听到说话声，并因此清醒过来说了句话，却见某位中年妇女略带惊疑，又暗含深意的笑容。仅仅花费两秒，她便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刺激的情绪过山车。 　　“我人都快散架——”许明月说着收住声，茫然不知所措。 　　房间内的另外两人，亲眼见她一张脸腾地变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蒙住脑袋，藏在被子里一阵阵地抖动。 　　过了一会，她瓮声瓮气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妈，你怎么来了啊……” 　　“今天是星期六啊，先前他打电话过来，说你没法去书店，我这不想着过来看看么。” 姜妈说着瞥了眼身旁的姜余，满脸欣慰。 　　被窝里陷入无言的沉默。 　　不多时，只见一条白花花的手臂从中探出，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圈，找到手机便缩回去，好似一只正在觅食的乌龟。 　　“十，十点了？” 　　“昂。” 　　“姜余还没走？！” 　　“我请了个假。”姜余适时插了一句，旋即又补充道：“请了今天一整天。” 　　话音刚落，估计是在里边闷得快呼吸不上，床上那一团被褥拱动，许明月红红的脸蛋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姜妈，匆匆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我是昨晚有些失眠，所以才……”她低声嗫嚅道。 　　“嗯嗯嗯，妈知道了，没关系的。”姜妈喜色愈浓，随意应付几句后，双手一拍，“时间不早了，你俩爱干啥干啥，我去厨房做饭。” 　　说完，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直接抹身出了主卧。 　　“你这个——”许明月见她离开，视线直直横移，打到罪魁祸首身上，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哦对！该搞卫生了！”姜余不等咒术吟唱前摇结束，撂下这句话，打断对方施法，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处。 　　然而片刻后，他又噔噔噔地折回来，扒着门框露个脑袋。 　　“我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包子，假如你肚子饿了，我给你送过来。” 　　“不吃！” 　　一只枕头应声飞了过去，击打在门框边缘，落在地上弹跳几下。而在此之前，姜余已经消失不见。 　　许明月保持着投掷动作。半晌，她重重仰倒在床上，双手捂脸，发出悔恨的抽噎声。 　　来来去去，只有一个音节，却感情充沛且饱含张力： 　　“啊——！” 　　稍晚时候，三人齐聚餐桌边。 　　姜妈心情大好，物尽其用，拿冰箱里没吃完的菜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桌上碗盘堆叠，几乎没有空隙，估计把筷子随手一抛，都能落在某一只菜盘当中。 　　“做得多了点儿，你们放开了吃，呵呵。”姜妈搓着手说，此刻看着儿子和准儿媳，好似种地老汉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一头家养的猪，一颗靓丽的大白菜，放点盐，倒点生抽，再来几头大蒜，就是一锅和和美美的家常白菜炒肉…… 　　正当姜妈神游物外，思维发散的时候，反观餐桌的另一边，许明月一边吃饭，一边以手掩面，遮挡来自对面的火热视线。 　　大白菜只想闷头干饭。 　　大白菜真心欲哭无泪。 第47章 第三百零七章 烂俗无聊的童年故事 　　在场的三人之中，真心专注于吃饭的只有姜余一人。他好整以暇地捧着饭碗，视线游弋于饭桌上，挑准目标后，伸出筷子夹菜回碗，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妈，你这菜做得有点淡了哈，嘴里都没辣味的。”他嚼着鸡腿肉评价道，脆骨被咬得发出咯嘣声响。 　　“爱吃吃，不吃拉倒。”姜妈斜眼瞪他，末了用筷子往东墙指去，“你爸在家自个煮面，还没这个待遇呢，怎么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那你待会带点回去呗。” 　　“啥？”姜妈愣住。 　　“我说。”姜余继续吃着饭，淡淡道：“你要真觉得我爸可怜，就打包带点回去，反正这一满桌的菜，咱几个估计也吃不完。” 　　“哟，居然知道关心你爹了？” 　　“没呢。我就随口一说，您可千万别觉得我和他关系有多好。” 　　姜妈闻言轻哼一声，努了努嘴皮子，“也是，家里就没见着有谁和你亲近。” 　　“胡说。”姜余立刻反驳，一手拿紧筷子，用上方持握那一端敲击身旁人的碗沿。 　　突如其来的邦邦声响，惊得对方猛地回过神。此刻许明月的嘴里尚且还有未咽下的米饭，脸颊微微鼓起小团，却是呆愣地看着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我在吃饭啊？ 　　刚才有人说话吗？ 　　话题进行到哪了？ 　　片刻工夫后，便听姜余道：“也不是所有人，比如您这位宝贝闺女，她和我的关系就很好。”说话间，他还颇为得意转脸看了眼。 　　许明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想，最终选择保守方案，挤出一个较为友善的笑容，闭口不言地颔首表示赞同。 　　面对两人的合力一击，头一回体验这种经历的姜妈，霎时有些不适应。 　　以往习惯了说话有人帮腔，今天竟然成了少数派，她细细思索一阵，心想明月并非毫无原则地偏倚某一方，一旦涉及底线问题，也会有自己的坚持。 　　看来这俩人感情是真的很好。 　　结合上午撞见的那一幕，姜妈心中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郁闷，反倒愈发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对了。 　　她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喝上一口，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嗳，你们恋爱谈了一年多了吧？” 　　“还没。” 　　“谈了一年，也该——”姜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秒答的姜余，满脸疑惑不解，“你这数学是跟你小姨学的？去年都还没过年，你就带许明月回家了，当时就介绍这是你女朋友，怎么就还没到一年……哦，敢情那会都是糊弄人呢？” 　　“那会不方便解释来历问题，没办法，只能这么说了。”姜余耸肩道。 　　“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处的对象？”姜妈眉间皱起，紧跟着追问道。 　　“快一年了，就是这个月的……”姜余说着忽然滞住，瞥了眼身旁，稍显不自然地转口道：“咳咳，反正快一年了。” 　　“既然谈这么久，又是同居，那往后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姜妈不依不饶，终是图穷匕见。 　　“今年。” 　　“什么，没听清。” 　　“今年领证！” 　　另外两人都被姜余中气十足的回答吓住，彼此面面相觑，又见他三下五除二扒干净碗里的饭，拉开椅子便进了厨房，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产生过多讨论。 　　姜妈眨着眼感觉像在做梦，下意识想要分享好消息，手伸进裤兜又很快缩回，最后动作机械地捧起碗，哆哆嗦嗦地往嘴里灌。 　　结，结婚了，今年就结婚…… 　　另一边，许明月含着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厨房方向，牙齿不自觉地使上了劲。 　　假如她没猜错的话，这人似乎藏着什么小秘密—— 　　也有可能不止于此。 　　…… 　　…… 　　…… 　　琴城作为一个旅游城市，三面环海的同时，观景资源丰富，凡是临海的区域，要么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要么是露天海水浴场，开发程度相当高。 　　假如是礁石遍布的区域，则大概率建有海边栈道。 　　周六下班后，林倩将约会地点选在这里，主要出于顺带看风景的想法。八点出门赴约，到时不见对方。对于第一个抵达这件事，她也是早就习以为常。 　　倚在木质护栏边，朝着夜幕降临的海面，仅有的那一点烦闷心情，很快便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许是飞去了万丈高空，亦或是海洋深处。 　　一旦开始等人，她就会把手机收起，不再关注当前时间。在她看来，迟到一分钟与半小时，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区别。既然如此，与其纠结于对方的态度问题，倒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 　　抱着这样的想法，目视着一茬又一茬的海浪从远处推来，等对方悄然来到身边，她已经几乎忘记了有约在身，转而以为这又是一个独自外出的日子。 　　“我来了。” 　　“啊。”林倩愣了愣，旋即释然道：“那好，我们开始散步吧。” 　　“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蒋柯问道。 　　“没，我也是刚到。”她摇了摇头，与之挽上手臂，就这么沿着栈道漫步起来。 　　几米之外的脚下就是陆地与海水的分界处，行走在嘎吱作响的栈道上，偶尔能听到细微的涛声。 　　蒋柯一言不发地跟在林倩侧旁，无意间看见她依旧穿着白天那套，便知道她不像自己回家换过衣服，而是下班吃完饭后径直赶了过来。 　　干净利落，永远准时，只是她许多特质中的其一，是某种顽固认真性格的写照。 　　但仔细一看，除去纤细笔挺的身姿，她那被吹得乱蓬蓬的头发，又显露着难得一见的凌乱，甚至有种反差带来的笨拙感——而这很可能只是他遐想中的错觉。 　　这样一个人，哪怕像风一样来去倏忽，也是一成不变的。 　　不等蒋柯进一步细想，被明目张胆窥视许久后，林倩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后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蒋同学，你刚才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吗？” 　　蒋柯迟滞一瞬，脱口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怕猫？”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小时候试着与猫和谐相处，结果被挠了。” 　　“所以有心理阴影？” 　　“对啊。”林倩大方承认，“一个发生于童年期间的，又烂俗，又无聊的故事，仅此而已。” 　　“我想象不出你努力与猫沟通的场面。” 　　“为什么？” 　　“感觉不太像你。” 　　话音刚落，林倩冷不防地停在原地，沉默几秒后，恰逢一阵风过，她平静如故的语调似是掺上了海水的微咸：“蒋同学，你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啊……” 第48章 第三百零八章 放弃 　　蒋柯欲言又止。他不得不承认，以男女朋友身份相处一年有余，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的了解依旧是少得可怜。 　　“你也发现了这是事实吧？”林倩摇头失笑，“你从不好奇我的事，比如我在哪里长大，经历过什么，喜欢或喜欢过什么。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你是一个极端忘我的人，分给自己的关心都那么少了，哪还有给别人的份哪？” 　　说话间，她看见前方有几人骑着多座的自行车驶来，便扯着蒋柯的袖口，带他离开护栏边，转而沿着路灯一侧继续往前走。 　　晚上这个点出门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和携手而行的情侣。与此相应，商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隔几百米便是一家租赁自行车的铺子，生意相当红火。 　　各类灯光招牌太多，放眼望去，海岸栈道已然被串成一条逶迤的霓虹彩带。 　　走出一段距离，蒋柯开口道：“这是你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指出我的不好，但说得还挺到位。” 　　“怎么说也认识你这么久了，很正常。”林倩一面回复他，一面打量周围环境。 　　不远的草地上，人群聚集在一处的热闹景象，轻易便抓住了她的眼球。 　　“那边在卖小吃，你要买点边走边吃么？” 　　“不用了。”她挪开视线，摇了摇头，“太阳落山后，我只喝水。” 　　“你在减肥？”蒋柯略有不解。要说这人最不需要做的事，大概就是减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再减下去就该显得病态了。 　　“自律。”林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顺着栈道一路漫步，他们二人不时交谈一阵，更多时候只是维持着挽手的姿势，一言不发的沉默而已。 　　来往人群只要瞥到这边，大多会隐蔽地多看几眼，原因无他，两人的硬性条件都不一般，光是那两张脸便足够吸引各类目光，更别说各自的身高也是位于水准线以上。如此一对养眼的男女，近距离上实在难以忽视。 　　种种视线，两人都是习以为常，既不觉得刺眼，也不因此自得。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未必不知情，或者换话说，其实我自己清楚得很。”蒋柯忽的说道，又感觉有些冷，见身旁人状若无恙，遂安心了，“有时，我会觉得这大概是某种基因遗传的结果，属于天生的毛病，因为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类似的品质。他从不与人亲昵，说话永远是那个不带感情的腔调，目睹他带来的一系列不好的事，有这个前车之鉴，实话实说，我不愿意变成那样，我想有所改变。” 　　黯淡无光的海面上又拂来一阵凉风，恍若吹散了四处传来的嘈杂声响，许以此间短暂的宁静。 　　“算是以亲密伴侣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你听听就好——” 　　林倩仍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因寒冷瑟缩半分。 　　“——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创业成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全能的，事实上，就我所知，你完全不适合扮演一个深情的角色。” 　　蒋柯闻言愕然。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干脆地彻底否定。从小到大，在课堂内外被长期灌输努力改变命运的观点，此刻突然听到放弃二字，他下意识地觉得荒谬无比。 　　“看在海风很舒服的份上，我就多说两句。”林倩轻飘飘瞥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扬长避短是生物的本能，面对不擅长的事情，本就应该尽量避开，而不是每次都用尽全力去试着克服它，费力不讨好不说，最终的回报也未必对得起你所付出的代价。” 　　“但不做出改变的话，也即意味着我将永远是这个样子。”蒋柯反驳道。假如就这样放任下去，自己的未来要么是孑然一人，要么是不负责任地结婚，使得同样的不幸延续到下一代。 　　“什么样子？”林倩没忍住嗤笑出声，“有哪怕创业失败也足够花一辈子的钱，有年轻漂亮的女朋友陪你晚上散步，这个样子还让你长吁短叹、愁眉苦脸，难道不是过分贪心吗？你所有情绪的根源，是已经失去的东西的妄想，又不愿撒手放开，又不去想自己究竟拥有什么，你怎么可能满意？” 　　她顿了顿，敛去多余的表情，直视着蒋柯说：“就像我，我很清楚自己有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身材与个头绝不适合可可爱爱的那种黏腻风格，因而我会针对性地打扮自己，不论发型发色，还是妆容衣着，无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蒋柯微微张开嘴，好几次想要开口提醒，默默忍了下去。 　　大概是缺了一面镜子的缘故，她看不见自己当下的模样，那酒红卷发早已被海风吹得蓬散，各处发丝不安分地翘起，姣好的面庞捂在中间，被衬得精致而小巧。 　　此刻的林倩，分明是有些憨乖可爱的。 　　“所以说，既然你都知道自身缺陷的存在，为什么还要过分苛责自己？”可爱者本人对现状浑然不觉，顶着一头七拱八翘的头发问道。 　　蒋柯有心抵抗两句，却连象征性的行动也给不出。他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发自内心的赞同对方了。 　　“你不也一样吗？”他近乎泄气一般地说道，“在我的认知里，我们应该算是同类来着，而你的所作所为，俨然透露一股痴情味道。帮忙做饭也好，说‘爱你’一类的话也罢，这都是你内心想做的事吗？” 　　林倩被这个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倔强道：“且不说这是不是一码事，至少我表现得很好！” 　　不说情话几分真假，她的手艺确实不一般。 　　所谓吃人嘴软，蒋柯面对真凭实据，不免有些心虚，半晌憋出一句：“可你没必要这样做。” 　　“你有钱，我得哄你开心。”林倩幽幽地说。 　　“哈哈。”蒋柯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你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别扮演痴情的角色了。” 　　“假如按照你的意思来，那我们就与普通关系没什么两样了，毕竟你也不是会主动的性格。” 　　蒋柯还在笑，并且笑得愈发明显，连带着呼吸也畅快了些。 　　“但那至少都是真心的，不是吗？” 　　这一年的四月，与林倩晚上散步到中途，他如是说。 第49章 第三百零九章 一半一半 　　人是一种耐受于寂寞却闲不住的生物，一旦手头没有事干，便会开始向内探索，让大脑忙碌起来——可以是漫无目的地空想，也可以是将角落里蒙尘的记忆翻出来晒晒。 　　桃园西路的翻新改建还在进行，书店的清闲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长，许明月独自坐在柜台后的阴影里，面对又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感觉头顶快要冒出几颗蘑菇。 　　总得找点事做吧，她这么想着，然后细数自己从头到尾究竟读过多少本书。 　　一百二十本。 　　花了接近半小时，将所有书名罗列在空白纸张上，她再三检查，验证了这个结果的准确性。 　　平均下来，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每周阅完两本。 　　光这么看的话，会觉得速度偏快，然而考虑到刚开始那会书不释手的状态，总的来说也就是正常的水准。若就总的数量而言，比不过姜妈这种书海浸淫多年的前辈，比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的。 　　当然，这个统计不能算上教材和网络小说。 　　说起后者，也即网络小说这回事，许明月偶然听说后，正好电视剧薅的没剩几部，她便抱着兴趣上网找了篇修仙文。 　　小说开篇写道，男主修为通天，行将飞升，关键时刻遭遇师友背叛，含恨重生。 　　看到这个地方，她不禁心生共鸣，颇有感触，于是继续往下读，谁知不过三五章，就开始了循环往复的杀人夺宝，然后升级的套路。 　　许明月耐着性子看了一阵，恍觉天雷滚滚，终究是忍不住退了出去，从此再没看过网络小说。 　　照这么一个社会环境，成天你死我活，修真界的人很难不绝种。 　　说回书店，这里白天见不着人影，也没有打发时间的好手段，如此一来，现在的许明月正处于一个空余时间过多，以致无聊情绪疯乱滋生的时期。 　　带薪发呆到五点多，距离关门的时间还有半小时，面对一间空荡荡的书店，许明月终究是捱不住，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来到阅览区，烤鱼正趴在窝里休憩，细微的呼噜声中透着满足的甜美。 　　“喂喂！”许明月蹲下来，推了推它浑圆的屁股，没好气地唤道。 　　这猫也是个不争气的，从年前就说要给它减肥，折腾到现在，体重岿然不动，完全看不出下降的趋势。 　　好歹没再胖，倒也行吧，两位家长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顿推搡过后，烤鱼迟缓地醒来，睁眼便见猫包张开的袋口，里边黑黢黢的，它也不计较，十分配合地钻了进去，换了个姿势接着睡觉。 　　“你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爱睡呢。”许明月嘀嘀咕咕的拉上了拉链。 　　要说现在也是一岁多，早该闹腾着找公猫了，但烤鱼不一样，当清醒的时候，它习惯待在许明月附近，对以外的任何人和事都表现得兴致缺缺，包括姜余。 　　每天就是吃喝睡觉，纯粹靠着本能过活，这样一只猫，让许明月和姜余一度以为它是出了什么毛病，带去宠物医院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是健康数值。眼见医生都说没问题，他们毫无压力地放了心。 　　至于绝育这件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关掉水电，拉下卷闸门并锁好，离开书店后，许明月走到巷口刚一拐弯，便置身于喧嚣热闹的市井之中。 　　今天“下班”比较早，她没想好现在该做什么，同样也不急于回家，遂推着自行车，在树荫下慢慢地走。 　　老城区，或说这些楼房低矮的地方，就像一张平面的纸，所有人都生活其上，环境拥挤而逼仄，而在高楼耸立的市中心，很难看见这番景象—— 　　有门面的，缩在自家店里岁月静好，发出噪音的那些，多是摆摊在外的商贩。他们个个嗓门洪亮，一手铲子耍得炉火纯青。这个时刻做生意的目标客户，便是那些放学归家的青春少年。 　　铁板油煎的滋啦声，伴着浓郁的香气，充斥在并不宽敞的街道里，趁着年轻的男女还没回去吃上一成不变的饭菜，轻易地勾动了他们饥肠辘辘的胃袋，并以辛辣刺激的口味，满足了那蠢蠢欲动的叛逆灵魂。机灵一点的孩子，待吃完东西，还会细心地抹干净嘴，再用清水漱个口，回家草草吃上半碗便扔下筷子，留给老母亲一个惆怅而不解的悬疑故事。 　　一不小心，许明月也中了招，嗅嗅几下，迷迷糊糊地排起了队。 　　“哇塞——” 　　“啊，好可爱！” 　　不一会儿，背后此起彼伏响起几声刻意压抑的惊叹，循声回看，这才发现后方不知何时聚集了几位女同学，看模样约莫十五六岁，正是逐渐脱离懵懂，含苞欲放的年纪，已经开始偷偷学着打扮自己。 　　见许明月回头，她们皆是愣了一下，似乎被那道冰冷的视线冻住，顷刻间没人吭声。 　　“是在说我的猫吗？”许明月主动问道。 　　“对……” 　　“嗯嗯！”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喳喳地回了几句。 　　“它叫烤鱼，今年一岁了。”许明月稍作介绍，继而笑着提议道：“正好我的那份还得等一会儿，你们想试着抱一下吗？” 　　“……？！” 　　某只酣睡中的猫咪，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扔给一群喘着粗气，眼冒绿光的女学生，如同坠入莺莺燕燕的盘丝洞，近距离感受了一番青春洋溢的热情。 　　许明月全程冷眼旁观，站在一堆身穿校服的学生中间，好等一阵把吃的拿到手，这才将狼狈不堪的烤鱼接回来。 　　“谢谢姐姐！” 　　众女心满意足，嬉笑着作别离去。 　　许明月盯着她们的背影看了几秒，旋即若有所思地看着烤鱼，将信将疑道：“所以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只是喜欢我？” 　　“喵……”烤鱼抱着她的手臂，虚弱地应了声。 　　“这还差不多。”许明月莞尔一笑，抱起亲一口，把它塞进包里。 　　夕阳斜照，从路西打过来，许明月把塑料袋放进车篮子，迎着晚霞往回走。 　　才买的杂粮煎饼，里边加了肉松和鸡柳，售价十块，分量不小，现在还有些烫，得双手捧着小口吃。等回到家，饼凉了些，分成一半一半，那样就正好。 第50章 第三百一十章 锅里还有 　　晚上六点多，许明月推着自行车从电梯轿厢出来，踅摸一阵掏出钥匙开门，终是回到家中。 　　她换好拖鞋往里走，把猫包脱下肩膀，放在茶几上。 　　拉链被拉开，烤鱼重获自由。它刚在书店吃过，这会暂时不饿，一个扑腾跳到客厅的专属沙发上，绕了两圈便趴下不动。 　　许明月搓了搓它毛乎乎的脑袋，拿出手机一看，瞧见姜余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据消息称，他刚从公司出来不久，估摸还要一阵才能赶回来。 　　“不是不加班么，怎么这么个点才走……” 　　许明月嘟囔一句，心中不满转瞬即逝，并未多想。 　　既然计划生变，那这份煎饼就不能放着不管，她找来一个铝箔保温袋，把煎饼紧紧裹住，以防它凉得太快。 　　稍事歇息，眼看晚饭时间将近，她便迈步进了厨房。 　　做饭这事，其实挺考验耐心，有时候心情不那么美好，自然就想简单一些，随便应付一下。 　　许明月见冰箱里半满的菜，忽然没了做饭的兴致，只觉切菜洗碗麻烦得很。 　　原地踌躇一会儿，她打开冰箱下方的冷冻层，拽出一包冻硬如石的馄饨，把手机搁在一旁，一边看看群里的消息，一边倒水下锅，准备煮点馄饨了事。 　　微信群里正热闹着，聊天主力还是姜妈与小姨二人。这事好理解，一位书店甩手掌柜，一位怀胎三月的准妈妈，平日数她俩最闲，谁都比不了。 　　最近这段时间，姜妈基本不怎么顾着书店这头，天天开车四处溜达，时不时下海游两圈，如同一个在琴城市内做布朗运动的微观粒子，过得好不快活。 　　到了今天，她把狗关在屋里，一个人开车去崂山玩。 　　这个季节的崂山，与前年冬天时的模样大相径庭，该开的花开了，该绿的树也绿了，天气晴朗又不至于炎热，正是爬山游玩的好时候。 　　姜妈作为资深闲人，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带上相机，驱车二十来公里，上午去下午回，一路咔嚓咔嚓的，拍了不少照片，转头就一股脑发到群里，狠狠地刷了一波屏： 　　嶙峋的山，一碧万顷的海，香火袅袅的道观，悬崖边从石缝中挤出的不知名的花…… 　　这位中年妇女，半辈子熬到头，心中石头快要落地，当真是越活越洒脱，浪漫得摸不着边际，若是转性投胎到古代京城大户人家，活脱脱一个地道公子爷，整日走街串巷，提笼遛鸟的那款。 　　别的人羡慕与否且不说，怀孕在家的某人，眼馋得嗷嗷直叫，扬言下周就让她老公带着也去爬山一回。 　　她老公安静潜水。她老公不想说话。 　　要说她是真无聊，倒也言过其实，这人最近跟小区里几家女主人混熟了，天天凑一块搓麻将打牌，玩到乐不思蜀，饭也不做，经常被赵卓下班后硬拽回家——这事还是她在群里亲口说的，态度十分张狂。 　　说来也巧，家族群里这么几对，男的沉默寡言忙于工作，发言的通常都是这几位素来清闲的女同志。不对等的收入，并没有映射到家庭地位上，众人生活和睦，甚少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一切可以说是运气好，各自遇见了良人，也可以说是姜妈二人婚姻在前，替后来者起到了榜样作用。 　　这两人之中，看似大大咧咧的姜妈，也是粗中有细，懂得维护感情关系，更别说始终包容着她的姜爸了。 　　我们常说温柔是一种性格，但它其实更像性格的底色，或者说，潜移默化而形成的习惯；它可以中途习得，可以传播给其他人。 　　许明月自认不是温柔的人，可来这里时间愈长，有时身体会先于想法，做出令她自己暗自惊诧的事情。 　　比如姜余风尘仆仆回到家，正在过道里换鞋，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踮起脚尖吻一下面颊，然后接过对方的公文包返身回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许明月不清楚。她想不通，一个人在一年的时间里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比以前更好。 　　大概只要足够喜欢，有些事就是本能而为，是如何也拦不住的。 　　“你感冒了？” 　　饭桌边，她把整份煎饼递过去，自己吃起了现煮的馄饨，不经意的一瞥，见对方气色似乎不对劲，于是发出此问。 　　“啥？”姜余闻声抬头，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 　　冷白的灯光下，他的脸上分明晕着不正常的红润，如同抹了淡淡的胭脂，有些滑稽，却让许明月笃定想法的同时，不禁皱起了眉。 　　“你感冒了。”她冷声重复一遍。 　　“噢，噢噢……可能最近工作那边压力比较大，因为公司事情比较多，白天歇不下来，总得忙啊忙的。” 　　“以你的身体素质，不该这么简单就生病。”许明月不掩忧色，捂在姜余的额头上，“是不是不小心着凉了？” 　　“回家那会出了点汗……” 　　还好，体温没有异常。 　　她稍稍放心了些，缩回手叮嘱道：“没有发烧。你记得多喝点水，今晚也早点睡，别熬夜工作了。” 　　“那不如等会去吃感冒药，图个安心。” 　　“不能一生病就吃药。明早再看看，说不定自己好了。” 　　姜余决定听她的，也不愿意多说，啃了一口煎饼，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含混不清道：“最近变天，你也注意点，小心中招。” 　　“……” 　　许明月抬眼看他半晌，眨眼间，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默默点了点头。 　　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 　　这种早已习惯的事情，每每意识到的时候，还是让人忍不住醉心。 　　好似月亮倒映在水面上，生活的徐风让这里增添了涟漪，泛起了浮沫，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可你一旦静下心来，目视那一轮完整而明亮的圆月，又觉得如星云般梦幻美极，只是一眼，身子先自酥了半边。 　　日子一天天地过，平淡又普通，其中最动人的也莫过于此。 　　“这煎饼味道真不错，下回能多放点辣就更好了。” 　　虽说身体抱恙，却也不过区区感冒，影响不到姜余的胃口。见他吃得开心，许明月犹豫一小会，索性让他一个人吃去了。 　　不大功夫，他便吃完手里那张饼，用纸巾擦手的同时，看一眼许明月，又回看一眼厨房方向，隐隐觉得腹中空空，似乎还没吃饱。 　　“还有馄饨么？”他问。 　　许明月专心吃自己的，头也不抬地说：“放心，做了你的份。” 第51章 第三百一十一章 绝了 　　饭后，许明月支开前来厨房帮忙的某人，勒令其圆润地退往后方，表示自己可以独立完成洗碗、擦桌等善后工作。 　　一共也就两对碗筷一口锅，再算上一张餐桌，清洁起来简单轻松。但是感冒的人再沾凉水，或许会让病情进一步恶化，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肯把这活交出去。 　　忙碌间，身后传来一句碎碎念：“啧，这剧情也忒眼熟了，你别是学我的吧……” 　　“学个屁。”许明月当即回怼，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已是离开了厨房。 　　嗯？这么老实？ 　　她愣了愣，晃晃脑袋也没多想，换了只碗继续搓洗起来。 　　没多大功夫，碗筷被尽数洗好，搁在不锈钢沥干架上滴滴答答。许明月挪步一旁，打开冰箱门，从中拿出一瓶酸奶，以此犒劳自己。 　　今天晚上没什么要紧的事，而消遣时间的选择无非就那么几样：锻炼、看书、打游戏。 　　锻炼这件事，由于姜余生病无法参与，被她很自然地排除在外。而在剩下的两个选项里，相较与小夏老师双排连跪，她又更喜欢一个人安静阅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被带飞的次数一多，再去纯纯挨打、还不了手，总觉得有些不解气。 　　正巧新买了一本书，还没好好读过，放在今天开始翻看再合适不过。 　　散文集，二十来万字，够她慢慢看一个星期。 　　与之前不同，现在看书不再为了汲取知识、拓展视野，更多以满足爱好为目的。诸如诗集、散文，乃至奇奇怪怪的架空作品，许明月的阅读量与日俱增，兴趣方向也是越发的飘忽不定。 　　抱着半厚不厚的一本白皮散文集，盘腿坐在沙发上，伴着吸管“咕噜噜”的细微声响，又一个静谧美好的夜晚拉开帷幕——刚开始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看过书封以及序言，又耐着性子读了两页，指腹在页角处不停摩挲，却是心烦意乱，怎么也静不下来。 　　见鬼了。 　　她怔怔合上书，茫然地眨了眨眼，莫名感觉寂意袭人，周身发寒。 　　此刻，偌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人，烤鱼专属沙发上不见猫，想来是回屋吃饭去了，而姜余大概是在卧室里忙于工作…… 　　忽的，她眉头一凝，恍然察觉异常之处——按理来说，就算是有工作需要处理，这个时候的姜余也应该在客厅陪着，而非自己待在房间里。 　　平时习惯了身旁有这么一号人，今天撂她一个人在这，乍的还挺不适应。 　　探明症结所在，许明月立刻放下书本，起身往卧室摸去。 　　她就像一块受吸引的磁铁，两腿越迈越快，可等快到门前，却猛地一下刹住步子，就这么停在咫尺的距离上。 　　“不是吧……”许明月面露无可奈何的神色，又抵不住内心的别扭，生生转了个方向，往厨房走过去。 　　过一会儿，握着一杯掺凉了的温开水，她再度来到此处，轻轻叩击两下房门。 　　“喂，我现在进来？” 　　“进来吧。”门后传出声音。 　　手中的那杯水，俨然成为了理直气壮的借口，伪装着令人羞赧的动机，让许明月昂首挺胸，毫不犹豫地步入其内。 　　待她推开门，杂乱的噼里啪啦声迎面而来。只见姜余坐立于书桌前，两手敲击着键盘，不时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多喝热水。”许明月从后方接近，将一只水杯塞到他的手里。 　　“噢，谢谢……噗！” 　　姜余试着温度还行，喝了一口，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愕然望向许明月，惊异道：“你连这个梗都知道了？” 　　“切，我又不是原始人，也是会网上冲浪的好吧？”许明月撇撇嘴，顾自坐在床上，整个人晃荡好一会儿才止歇。 　　俄而，她发觉一道视线似乎凝在这头，抬头对视上去，四目相接，又见对方往别处使了个眼神。 　　她顺着方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房门口，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拧头回看，对方再次朝同一方向抬了抬下巴。 　　等等，这意思，是让她出去……？ 　　许明月信疑掺半地指着自己，又指向门外。 　　对方点了点头。 　　许明月心领神会的同时，禁不住满头雾水，可来不及发问，便见对方仓促吞咽一下，主动解释道：“我生病了，封闭环境空气不流通，你最好别和我待一块。” 　　“这事想躲也躲不开啊，咱俩晚上还得睡一块呢。”她有些无语。 　　敢情今晚这一出出的，都得怪这破感冒？可算是真相大白了。 　　“要不我等会把对面那屋收拾一下，你过去凑合一晚？”姜余继而提议道。 　　“不要。”许明月果断选择赖着不走，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那张床垫太硬，我睡不习惯。” 　　姜余默然接受，随即倏地站起身，“那你在这，我去那边睡。” 　　说着，人已经朝外走了。 　　“嗳！”许明月连忙叫住他，一个翻身换了个面，趴在床上哭笑不得：“行了吧你，传染就传染呗，大不了我陪你生病。” 　　“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了？” 　　“我，你，这个……”姜余吞吞吐吐，两眼瞪圆了盯着蛮不讲理的女朋友，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我还没洗澡，待会又得你帮忙吹头发，咱们这亲密接触怎么也少不了，何必多此一举？”许明月添了一条还算正当的理由。 　　可姜余不过动摇一瞬，没给出答复，显然还在纠结。 　　许明月暗叹一口气，当真是用脚趾都能猜出他在想什么，这个能力说是读心术，实际源于对他的清楚认知。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性格比较犟，又非常讲道理的人，但凡认准的事，向来是一丝不苟地推进，软磨硬泡也要达成目标，而中途若是被说服了，同样能够听从劝说，及时改道。 　　她深知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在有关健康的事容不得含糊的理由，只能用心下猛料。 　　事已至此，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道：“其实吧，现在让我一个人睡，应该是睡不着了。” 　　送热水也好，寻借口也罢，今晚来来去去，到底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妈的，绝了。 第52章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误入歧途 　　四月中旬的琴城，阳光明媚而不咄咄逼人，天气凉爽如故。 　　每年这个时候，哪怕大中午也不过十五度左右的气温，兼之城市临海多风，出门在外只觉浑身舒畅，生不出一点燥热感觉。 　　开着窗户睡了一晚，许明月安然无恙，姜余也是完全自愈、没了感冒的症状。 　　本以为这个周末又是腻歪的二人世界，谁料早饭过后，姜余擦擦嘴巴便出了门，说是公司那边有事务亟待处理，公文包都险些忘带。 　　许明月在家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上午，然后实在捱不住寂寞，发消息把小夏老师约出来，一起在外头吃了个午饭。 　　一位是前来琴城工作的外地姑娘，另一位更是飞升到地球生活的修仙界人士，两位有缘相会，并在往后的日子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不过像今天这样相聚于周末，尚属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饭后闲逛时，夏乔转头朝着一旁，随口问道：“我有点好奇喔，你怎么不在家陪男朋友，和我出来玩了？” 　　提问这会，许明月正忙着欣赏风景，面貌娴静。 　　在这柳絮纷飞的季节，偶得一阵细风，河畔恍若时针回拨，成了另一个世界，冬天也似的落起了雪花。 　　轻盈的白，随风不定飘荡，落在肩头，探进发梢，又让她浅咖啡色的开领针织衫上添了些生动的点缀。 　　为了应付出门需求，她又是化妆，又是衣装搭配，最后不忘挎上一个色调相宜的金属链扣女士小包，活脱脱一个时髦靓丽的年轻女性，与从前素面朝天的敷衍可谓天差地别。 　　说起男朋友的事，她也是揣着些许疑惑而不解，只能复述对方的理由：“他公司那边有急事，吃完饭一大早就走了。” 　　“原来我是你的备胎。”夏乔似是黯然神伤，垂眸作楚楚可怜状，“天可怜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体验甜甜的恋爱。” 　　“学校里那个追你的老师，你又看不上人家，装什么呢？”许明月面无表情道。 　　“那不叫追，那叫骚扰。” 　　“长得帅就叫追了是吗？” 　　“哎呀——”夏乔被她闹得无从辩驳，倔强地半鼓着腮帮，半晌才松口：“你说得在理，但不能把话弄得这么直白，否则显得我这人很肤浅……” 　　“谁不肤浅？我也喜欢帅的。” 　　“比如你男朋友？” 　　“嗯。” 　　“……” 　　夏乔哑然失语，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半句话，随即视线挪移，指向路边一家文印店，“你不是说要把照片打出来么，那就有一家，咱俩过去吧。” 　　许明月随她张望过去，见到一张蓝色招牌，也没拒绝。相比送去照相馆，这里经济实惠，效率更高，她也常选择印刷而非冲洗。 　　不知不觉间，充斥着狗粮味的话题戛然而止。 　　待两人推门离店，许明月的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叠放着三十来张明信片大小的相片。 　　夏乔要了过去，随机抽出一张端详着，咂嘴感叹之余，问道：“这都得寄出去？” 　　“是啊。” 　　“邮费就得不少吧？” 　　“还行。最近寄的次数不多，一个月个把两次，费不了多少钱。” 　　秋姨与人同行后的这几个月，很少在某个地方久留，与此相应，书信往来的频率不可避免地下降，以往半月一次，现在经常得攒到一块、挑着时候联系。 　　有时候，许明月觉得自己与秋姨就像镜面上相反的两个人——一者居无定所、浮活在天涯四季；一者执于故居、偏好安稳度日。 　　从那娟秀的字迹与陌生的风景中，可以窥见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时间愈长，来往愈多，许明月就越清楚自己并不适合那样的活法。曾经所谓的羡慕，也多是面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真要说起来，她羡慕的唯有秋姨带着的那只白猫。 　　身形修长，双目有神，好似威风凛凛的猫将军，而不像某个家伙，终日宅家吃喝，不问春秋。 　　这次准备寄去的相片，都是许明月精挑细选而得。不说比肩浸淫多年的摄影爱好者，学习至今，她起码也能算上个成功入门的业余人士，构图等方面比从前强了何止一筹。 　　要是多上一点点灵感，未尝不能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夏乔懂得不多，却也分得出好坏，趁着沿河散步的工夫，挑出一张最为心仪的，翻来覆去地看。 　　盯着略微虚化背景看了一会儿，她隐隐觉得有些眼熟，随即猜疑道：“这个……怎么像是咱们小区？” 　　“对。” 　　“哪儿呢？”她不禁惊喜，“这么漂亮的花，我住了大半年都没发现。” 　　“很普通的花啦，用不着费心去找，小区遍地都是。”许明月随手拍去肩头的柳絮，语气里净是云淡风轻的意味。 　　夏乔思索一阵，一张俏丽的鹅蛋脸因反省而变得神色沉重，“看来是我的问题。我觉得吧，我这人恐怕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可不是么。”许明月笑看她一眼，“不然你怎么母胎单身到现在？” 　　此话一出，夏乔顿时呆愣住，竟是煞有其事地当了真。 　　“别吧……” 　　眼看前途灰暗，她发出几近哀嚎的声音。 　　许明月心中一咯噔，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对方给予爱情的一片痴心。 　　于是，为了安慰这位伤心人，一个忙不停歇的下午敲锣开场。 　　先是步行几百米，乘坐地铁一号线再转三号线，一阵奔波赶往市中心，抵达地铁口附近的大商场，许明月陪着她一路逛吃不说，更是咬牙请了顿大餐——虽说许明月自己吃得也挺开心。 　　钱嘛，赚了迟早得花，偶尔消费一次很正常。 　　末了，许明月堪堪压下心中罪恶感，见夏乔眉开眼笑、不复先前愁苦模样，更觉这顿饭钱花的值当。 　　结果这人就跟橡皮泥似的，说变样就变样，抻着脖子贴到许明月肩旁，咕哝道：“我不要什么狗屁爱情了，我只要有你就行。” 　　方才晚餐那家就在商场里，如今走出来，又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周遭人群熙攘，两道香软缠在一起，霎时吸引不少注意。 　　许明月个子略高一些，见那各色目光不乏玩味好奇，也是知道其中意思。 　　“你误入歧途了知道么，我是有对象——” 　　话还没说完，她蓦然收住声，却是视线越过人群上方，望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心想可能是看花眼的缘故，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投去视线。 　　嘿！还真就是他！ 第53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迷雾（月初求票！） 　　晚上七点的商场，人头攒动，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穿行于此，远远跟着前方的目标人物。 　　敌驻我停，敌进我追。 　　临时客串侦察兵的二人，尽力降低自身被发现的可能性，亦步亦趋的尾随在后。 　　顺着自动扶梯，从四楼下到一楼，见对方停留在商场出口附近，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夏乔终是沉不住气，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回复了吗？！” 　　许明月蹙眉望着那头，闻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缓声回道：“暂时还没有。” 　　她的打扮与先前不同，此刻头上罩着一顶新买的卡其色渔夫帽，并由深色墨镜遮住了半边脸，只露着秀巧的鼻尖以及其下的部分，乍一看还挺像某明星与女助理低调出行。 　　嗡嗡—— 　　手中震响两下，她正打算看看，夏乔迫不及待地挤过来，照着微信聊天记录念道：“我现在还在公司里，得要晚点回家……哇塞！” 　　夏乔慢慢抬起头，却见许明月兀自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无法从那墨镜的阴翳中看出任何情绪。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要继续追着他看看吗？” 　　大周末的，佯装出门上班，实则在商场不知行何事，收到问询的讯息后，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起了谎。 　　夏乔不敢接着往下猜，连带着说话也小心谨慎起来。 　　“……看他准备干什么吧。”许明月酝酿好一会才回复，声音低低的。 　　她感觉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肺叶的每一次翕张都格外艰难。 　　诚然，她也不是没胡思乱想过，其中自然包含这种被欺骗的情况，可那种虚妄的东西一朝变成现实，整个人犹如遭受雷击，头脑昏沉，难以思考。 　　为什么？ 　　她的脑海里满是这三个字，来来去去地重复。 　　不多时，经由夏乔出声提醒，她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开商场，紧接着一齐追了出去。 　　“他好像在等车，还要跟上去吗？” 　　“喂喂，你还好吧……要不我来叫一辆出租？” 　　“我去路边，你自个在这站稳了哈。” 　　声声絮语萦绕在耳畔，许明月却似灵魂脱壳，看着那道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背影，木木地站在那儿。 　　身处繁华的市中心，一块块巨大的LED屏播放着眼花缭乱的图像，数不清的汽车把十字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混乱的光线，绵密的鸣笛声…… 　　如是一切，就这么迎面闯了过来，让她陷入持续性的耳鸣目眩，思维生锈般的滞涩，又彼此缠结一团。 　　直到被半推着上了车，她才从错愕不解中解脱，藉由愈发膨胀的愤懑情绪，理出一个还算清晰的念头—— 　　行吧，至少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恰逢车辆驶上道路，前方驾驶席传来司机师傅兴奋的声音：“追那辆白色大众是吧？哈哈，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能碰到这种事情噢，跟拍电视剧似的。” 　　“哎哎，是的，麻烦您了。”夏乔干涩地笑了笑。 　　“嗨，小事一桩！”司机师傅答得爽利，往后视镜瞅了眼，试探道：“那个，姑娘，我能不能好奇一下，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其实没什么，就……” 　　夏乔左支右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冷冷的嗓音，替她解了围：“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我一个曾经的熟人在那上边，想要和他聊聊天而已。” 　　夏乔愣了愣，转头见到许明月摘下了帽子和墨镜，一手撑着脸，眉眼间沉静得出奇，状若无事发生的同时，另一手却是紧紧攥着墨镜，显着别样的情绪。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夏乔动作轻微地顶了一肘，凑过去小声问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自然也是谈不上什么具体想法。”许明月说话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呼吸也很平稳，只是静静地叙说：“不论如何，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怀疑他。” 　　夏乔嘴皮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却因心疼而话不离口。 　　“说起来，刚才远远看到他，我还觉得有点眼熟，说不定我俩在小区有过偶遇。”她最终还是选择故技重施，转移起了话题。 　　“你们的确见过面。” 　　“真的吗？”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奇怪喔，我怎么不记得？” 　　接二连三的问题，排着队接踵而来，不留人思考其他的余地，露着某人笨拙的好心好意。 　　许明月为人机敏，自然知道对方所想为何，略一颔首的同时，却也没有往下细说。心绪不宁的当下，她现在更希望周围尽量安静些。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形式的思考都是杂乱而不可控的，很有可能被那个强烈的疑惑牵引过去，继而引发山崩海啸一般的连锁反应。在未来尚不明确的时候，很容易思虑过甚，自己吓自己，乃至提前摧毁一部分信任。 　　她愿意努力保持一会儿耐心。 　　随着前车走走停停，几人一路尾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市区七拐八绕。 　　司机师傅的品味不错，电台传出悠扬的钢琴曲，而非那些闹哄哄的交通频道节目——也可能他全神贯注于这场汽车追逐戏，根本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是随手调的频率。 　　城市夜景众彩纷呈，化作薄薄一层流动的光膜，映在浅灰色的玻璃上，在许明月这个旁观者的注视下，不断退到身后的彼方。 　　“等会你不用陪我，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吧。”她忽然开口道。 　　“真、真的啊？”夏乔呆呆地眨了眨眼。 　　…… 　　稍晚时候，伴着“吱嘎”的刹车声，出租车挨着路牙停下，后座车门随即被打开。 　　许明月独自钻了出来，扶着车门，朝里招呼道：“你先直接回去，不用等我。” 　　“那行，你也注意安全。” 　　“知道的。” 　　送走对方后，她戴好墨镜，目光落在几十米开外的那人身上，往下扯了扯帽檐，迈步紧跟上去。 　　这里不算偏僻，路上来往行人众多，提供了必要的掩蔽，即便离得近了些，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许明月的视线锁着那道身影，大概是过于专注的缘故，一个不留神，痴痴地走到仅有几步远，差点就下意识呼唤了出来。 　　待她清醒过来，只得直愣愣停在原地，目视着两人距离再次拉开。 　　而前方的人对此浑然不察。 　　他顾自沿着街道一顿一顿地走，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又继续动身向前，徒留一团迷雾盘踞在原地，并让后来的许明月撞个满怀。 　　…… 　　…… 　　…… 　　———————————————————— 　　八月啦~ 　　这个月末或是下个月初正文完结！ 　　最近恢复正常更新，希望月票多多！（明示并伸手去抢 第5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拨云见日 　　现在跟着走多远了？ 　　可能七百米？也有可能刚过五百米。 　　许明月拿不准具体数字，只是牢牢盯着前方那人，随他或走或停。 　　要是刚来那会，让她一口气步行这么远，肯定少不了拄着腿喘气。好在这些日子的锻炼不是全无效果，以差不多一米六的个头追赶那个家伙，不到一公里的程度，身体暂且吃得消。 　　话是这么说，眼看他越走越急，两腿加装了马达似的交替向前，又迟迟没有歇停的征兆，许明月心底禁不住犯怵，只怕自己还没看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便是身体力竭，与他相散于街头。 　　从下车的地点追到步行街，周围闹哄哄的，尽是结伴欢度周末的情侣。 　　走着走着，许明月已经彻底迷糊了，完全猜不透对方此行的目的。 　　是要去见谁，还是偷偷找了第二份工作，又或是不为人知的散步爱好？呼吸愈发急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 　　一段时间过去，她已是无暇顾及其他，只觉正在参与一场艰辛漫长的拉力赛，背上慢慢沁出了细汗，白净的脸蛋也泛起了明显的潮红。 　　不多时，那道背影再次停了下来，在那拉下卷闸门的店前驻足，支起下巴仰望着什么。 　　许明月如蒙大赦，赶紧扶着花坛石凳坐了下来，小腿肌肉涌上阵阵酸涩感。 　　宽大的渔夫帽被摘下后，便成了一把蒲扇，送来救命般的凉风。她一手从包里扯出湿巾，敷在额头上，另一手则是不停地扇动。 　　侧目望去，那人也像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摸着脑袋踌躇不前，左右看看，又掏出手机点点点，看起来很急切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明月想不到也懒得想，趁这会功夫缓了口气，待他再次迈开步子，也跟着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追上。 　　今天运动量铁定达标了。 　　途中，她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本能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因实在累得够呛。 　　原以为又是一程旷日持久的追击战，谁料路过一个街边小吃摊不久，就见对方噔噔噔的倒退回来，她被吓了一跳，仓皇后窜的途中，险些撞上无辜路人。 　　“哎呀。”年轻路人捧着满满一杯关东煮，眼睁睁看着一阵香风来了又去，视线交汇片刻，霎时沉进那惊鸿一瞥。 　　发丝胡乱舞动，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却是掩不住的慌张。 　　被同伴带着往前走了十来米，他才终于清醒过来，恍觉似与爱情擦肩而过，回头看去，只有茫茫人海，不禁悔得捶胸顿足。 　　至于肇事者其人，已是逃到墙角后方，双手捂着帽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遥遥望着小吃摊那头。 　　这人不会是饿了吧…… 　　她心有猜测。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当真不出所料，只见那人接过一只纸碗，举起手机扫码，随即沿着步行街边吃边走。 　　等待两人的距离稍远一些，许明月赶忙窜了出来，来到小吃摊前，与老板娘说来一份一样的。 　　滴！ 　　手机支付完毕。 　　她不愿放过任何细节，也没管具体是什么，问清价格便付钱了事。 　　“那个，你也要多放辣？”老板娘舀了满满一勺辣椒，没直接加进去，出于好心问道。 　　“什么？”许明月闻声转头，看见悬在半空的那一团鲜艳的红，怔了一下，“别，还是别了吧……” 　　最后，她端着一碗与对方略有不同的食物，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不过几步之后，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在面前飘荡，起初她还没在意，只当是路过垃圾桶一类地方的缘故，可这气味愈演愈烈，渐渐涌入鼻腔，令她眉间不住皱起。 　　什么情况？ 　　许明月低头看去，很快便确认了罪魁祸首——手中那一碗黑乎乎的豆腐块，正散发着诡异的臭气，如同恶魔在耳边吟唱，令人嗅觉近乎失灵。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拿着的这个东西，属于某种尚不可知的生化武器。 　　但往前看去，见到那人正用竹签，有一口没一口地挑着吃，分明表示这碗里的豆腐是供人吃的食物。 　　许明月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气味怪异不说，还挥散不开，为什么会有人吃这种东西？ 　　她捏着鼻子，强迫自己下口，却也不过用牙齿撕下来一片，过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连个味都没能尝出来。 　　稍后，许明月重整旗鼓，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狠心啃下半块，面露酸楚地不断嚼咽。 　　今天简直是把命都豁了出去，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突然，她念头顿住，鼓起的腮帮慢慢消了下去。 　　——嗯？味道好像还行？ 　　…… 　　一份正宗臭豆腐，随着往前走的过程，气味扬了一路。 　　与前面那人一样，许明月买的也是大份，此刻还剩不到一半，她竟是吃出了心得体会。 　　针对这种食物，应当先将豆腐块咬破一个缺角，再用豁口蘸几下汤汁，最后才放进嘴里。 　　这个时候，豆腐焦脆的外皮已经凉得差不多，内芯却还是热乎的，咸香的汁水渗透进来，添上了浓郁的滋味，一整块囫囵含进嘴里，又不至于被烫到，几种不同的感受填满口腔，可谓一本满足。 　　为了方便吃东西，相隔二十余米的两位，不约而同地降低了步速。 　　前者开路，后者跟进，各捧一只不大不小的纸碗，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愣是杀出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 　　这种难以言说的奇怪默契，让许明月忍不住一乐，可笑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跟来这里的理由，才放松的心神又立马戒备起来。 　　只见前面那人走到路边，将纸碗扔掉，此时一阵风过，他紧了紧外套，拿出手机看了两眼，随后毫无征兆地折去另一个方向，从人群中快步横穿而过。 　　许明月被惊得一激灵，连忙把剩下的那块臭豆腐塞进嘴，踩着小碎步急停在垃圾桶旁，抛掉纸碗和竹签后，又扯开步子追了上去。 　　人潮汹涌，对方潜去不知何处，她踮着脚张望四周，心中又急又恼，暗骂自己不该懈怠。 　　得亏命运垂爱，路人身形交错之际，那道熟悉的背影现出一瞬，并很快消失在某扇门后。 　　许明月没有错过这一幕，果断快马加鞭，逃出层层遮障。 　　然而，还没来得及继续向前，无意识的一瞥，她看见那张金灿灿的招牌，如同拨云见日，心中疑惑消解的同时，整个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缓缓摘下墨镜，视线再三扫过，残留着汤汁的嘴角颤动，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第55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各怀心事 　　叮咚—— 　　电梯门应声分开，姜余打着哈欠从轿厢出来，鞋底拖曳在地面上，发出嘶啦啦的声音。 　　走到家门口，他一面在兜里翻找钥匙，一面透过窄长的窗子向外望去。 　　天上黑黢黢的，见不到云雾，同样够不着月亮，只有一对闪烁的光点缓缓挪移，从夜幕的一端滑向另一端，场面令人极度犯困。 　　他现在很累。 　　主要是身体上的疲惫。 　　但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仅仅这种程度的副作用，倒也比绝大部分的人要强。 　　能坚持熬到这会，纯粹是超人般的毅力在支撑着。 　　进屋前，他用力搓了一把脸，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上去精神振奋些，这才伸手朝门摸去。 　　然而门没关。 　　他的手里还捏着钥匙，只是轻轻一使劲，房门就自个旋开了。 　　家里开着灯，亮亮堂堂的，显然有人在，空气也不沉闷，估计正开窗透着气。 　　姜余一时没动弹，满头雾水，兼着又有些后怕。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这么大大方方敞着房门，要是碰见个什么心怀歹念的恶徒，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客厅那头传来一道清亮的问询声：“回来啦？” 　　姜余暗自松口气，言语却是有些不满：“你怎么门也不关？” 　　“喔，我猜你快回来了嘛，所以就没……”许明月穿着睡衣从过道拐角探出身子，她一手提着吹风机，另一手握着湿漉漉的头发，见姜余表情不大对劲，识趣地收了声。 　　“放那儿等我来。”姜余语气冰冷，顾自换起了拖鞋。 　　许明月多一句也不敢说，老老实实撤回原先的位置，拎着吹风机原地罚站。这件睡衣样式较为宽松，更显她身材娇小，其人宛若一只乖巧的兔子，不时悄悄瞟一眼身旁。 　　“你说，你刚才那话，它能当借口么？” 　　姜余换好鞋过来，板着脸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调好档位便开始呼啦啦的吹。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我都念叨多少回了。开个门也费不了多少事，何必抱着侥幸心理。进门那会儿，吓得我头皮发麻，你也不想想这多危险哪？” 　　他这头絮絮叨叨的，许明月却是左耳进右耳出，俨然没当回事儿。 　　这些道理谁不知道？ 　　可事有特殊，她今晚就是想把门开着，尽量早点看见对方回家那一幕。 　　原本想要解释来着，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凶，还是算了吧。 　　许明月低着脑袋，任由对方吹头发或是唠叨，自己抠着手指转移注意力，可心里越想越委屈，那点小矫情的情绪膨胀得愈发不可控。 　　“哼。” 　　她皱着鼻子，短促地出了一气。 　　接着，滔滔不绝的人声戛然而止，客厅只剩吹风机卖力工作的声响。 　　许明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才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是我听错了吗？”姜余沉声道，“刚才我就觉得你没在听，我还以为是自己把话说得太重，所以其实是你听了觉得不服气？” 　　“……倒也不是。”许明月低声嗫嚅道。 　　“那你是究竟怎么想的？不用顾忌我的态度，尽管说。” 　　“我觉得你说得对。” 　　“没唬我呢？” 　　“没。” 　　“就这样？” 　　“就这样。” 　　许明月生怕见到对方气愤的表情，连头也不敢抬，只是按照内心想法，不带情绪地逐一回答。 　　耳边的风鼓噪着呼啸而过，温温热热的，吹过发丝间便一刻也不停留。 　　她安静好一会，没等来哪怕只言片语，更别说额外的斥责，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冒了出来——他不会消气了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斟酌了许久，才试探性地问道：“你晚上吃饭了吗？” 　　“稍微吃了点，这会不饿。”姜余的语气听起来明显缓和许多。 　　她一点点地抬起头，旋即飞快地瞄向身后，视线短暂驻留一瞬，就被一只手按在头顶，直接掰了回去。 　　“别急，就快吹好了。”姜余在后方安抚道。 　　还真是没在气了，许明月心中暗叹，这么轻松就过关，感觉过于梦幻。 　　假如两者身份互换，扪心自问，她是不可能这么糊弄过去的，好歹多讲两句大道理才能解气。 　　面对她的时候，姜余似乎一直很好哄，脾气温驯得不像话。 　　单论喜欢对方的程度，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如何也赶不上姜余了。因为他太卑鄙无耻，也太出乎意料了，就那么率先陷入暗恋，一溜烟跑上不知多少公里，让后发的许明月走着他的老路，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认知。 　　他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抢跑呢？ 　　许明月不知道这股好胜心从何而来，角度刁钻不说，逻辑也是完全站不住脚。 　　但她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以至于姜余关掉吹风机，正忙于缠绕电源线时，他那亲和力满分的五官，隐隐有所扭曲，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今天走了那么远，没把脚上磨出水泡？”她这会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说话已是完全不过脑了。 　　“应该没吧，等会洗澡我看看就行。”姜余随口应付两句，紧接着猛地抬起头，面露惊诧，“你是怎么知道我……” 　　“啊？噢……噢！我那个，那个是在……微信步数上看到的！”许明月灵光一闪，慌里慌张地圆了回来。 　　“这样哈。”姜余情绪肉眼可见的稳定下来，“那行，我去浴室那边了。” 　　惊慌之余，他也觉得自己思虑过甚，有点惊弓之鸟的味道，毕竟就算在外边逛了一天，只要自己不说，许明月上哪知道去？ 　　又不可能被跟踪…… 　　各怀心事的二人，险些双双露馅，闹一出面红耳赤的好戏。 　　此刻姜余前去卧室拿衣洗澡，许明月喘了两口大气，捂着胸前，慢慢滑倒在沙发上。 　　好不容易刺探得到宝贵情报，正准备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结果差点自个把棋盘给掀了。 　　吓死个人。 　　她仰面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心情刚平复下来，又没绷住笑出声。 　　上珠宝店挑戒指？你小子准备求婚是吧，给我等好咯！ 　　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许明月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面色剧变，连忙闭上嘴巴，翻身坐起朝洗漱间跑去。 　　“等会！让我先漱个口！” 第56章 第三百一十六章 边角料故事（4366） 　　生活还在继续，然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乃暗流涌动。许明月与姜余各怀心事，分别处在两条赛道，为未来的同一天做准备。 　　这场不知何时打响的战斗，按说唯有消极防守这一个选项的许明月，该是处在下风才对，但她有自信能打出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在她看来，这更像一次精心谋划的埋伏，一场秘而不宣的阻击战，只等猎物乖乖落入陷阱。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警惕，不给对方突然袭击的机会。 　　于是，姜余这段时间总会莫名心虚。 　　这种前途不妙的预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自己被人暗地窥视，后背生出遭了针扎一般的错觉。 　　可当他每次回顾后方，只见许明月双手捧书、静心阅读的场面，看不出一丁点儿古怪。 　　至于说是烤鱼的缘故，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和这只猫一向不对付，不说相看两厌吧，就是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排斥感，彼此多一眼都懒得看。 　　久而久之，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出了问题，随即置之脑后，不再理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许明月和姜余的这个家，就这么在无形之中，成了一片硝烟弥漫的寂静战场。 　　但总的来说，这段时间还是与过往无异的，硬要挑些事情讲，也只有两三个不起眼的边角料—— 　　首先是去年那盆被搬进家的绿萝，整个冬天都在积攒力量，到了天气转暖的这几个月，便纵情生长，枝条愈发粗长，叶片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被烤鱼啃食的那片残叶，许是绿萝也觉得它没救了，被断掉营养供给后，先是变得干瘪枯瘦，继而蜷缩变小，凉得透透的。 　　时至今日，绿萝的叶片纷纷探出土盆，数目维持在八片不再增多，已然开始了下一轮的韬晦行事。 　　按照一年生长几十厘米的速度，只要中途不出意外，用不了太久就能拿去装饰电视墙了。 　　对于这类事情，姜余是不怎么上心的，基本由许明月在管。她不了解花艺那些门门道道的，就想着简单打理一下。 　　而她没想到，正是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闲心之举，给家里添了多少人为痕迹。 　　就像被唱跑调的生日歌，还有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那样，可控范围内的杂乱，反而更使人欢喜。 　　这是因为它们更温情，更真挚，更抚慰人心。 　　作为从海洋移居到陆地的生物的后代，人对于环境的要求与鱼类近似，同样偏好熟悉而稳定的“水温”。许明月和姜余二人自然不例外。 　　在这种早已适应的平淡生活中，偶尔溅起一道波澜，倒也能够起到一些点缀的作用。 　　某日傍晚，许明月从书店回家，刚出电梯便被家门上的异物吸引住。只见与她齐胸的高度上，一张方格纸被透明胶带贴在门上，朝外的一面被橙红的晚霞浸透了。 　　这似乎是一封信。 　　“哥哥，姐姐，你们好。” 　　稍晚时候的家中，许明月捧起这张纸朗读起来。姜余挨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她口齿清晰的吐字与音调的婉转起伏。 　　从前，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一名足控，可自打遇见许明月，真相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他一会是颜控，过一会又是声控，说不定还能是个包子控……爱好过分广泛，着实说不准。但这一刻的他，听着女朋友细软纯澈的嗓音，分明是享受其中的。 　　“我和你们住在同一栋楼，因为马上就要搬走了，所以写下这封信。 　　你们或许不记得我，也想不起来曾经做过什么，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向你们道谢一次，哪怕没时间当面说，只能以这种方式。 　　谢谢！ 　　真的很感谢你们。” 　　照着原文从头念到尾，许明月缄默不语，内心思索对方何人的同时，默默与姜余对视上。 　　一张从练字本上撕下的纸张，半页歪扭的字迹，可以看出落笔者事出突然，心情急迫。可不论别的部分如何潦草，表达感谢的那两个字，却是工整到有些倔强。 　　纸张上略显青涩的笔触，表达着真诚无比的感激。 　　经由记忆筛选，范围一缩再缩，许明月的脑海渐渐浮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还记得有一天，咱俩下电梯，碰见有一个阿姨带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么……” 　　“噢！就是那个使劲掐着孩子脸的是吧？”姜余一经提醒便成功记起，旋即面色一沉，又道：“那个当妈的，后头还笑呵呵地跟另一个家长说自家闺女成绩就还行，不过差点满分。当时给我憋了一肚子的话，差点没忍住喷她。” 　　一边回忆的同时，他又觉当初历历在目，不禁替女孩愤愤不平。 　　“这信应该就是她写的。”许明月把纸张搁在茶几上，“之后在早餐店碰上，你还给小姑娘送了颗糖，鼓励人家来着。” 　　“啊，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印象？”姜余面露茫然。 　　“你做的好人好事，怎么连自己都不记得？”许明月愣住了。 　　“可能我觉得那不算啥……” 　　见他摸着脑门，浑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许明月嘴角莫名颤动。 　　真正品性好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优秀。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随手而为，既不勉强，也不刻意。 　　大概也正是这点，使他们愈发的讨人喜欢。 　　趁着还没演变为开怀大笑，许明月动身扑了过去，抱着姜余的脑袋乱搓一通，把情绪发泄一部分后，又捧上他的双颊，就这么笑盈盈的低头看着他。 　　姜余不解其意，面对香喷喷的女朋友跨坐在身上，心里跟点着了似的，一把火烧到脸上来，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个遍。 　　身上的衣物在这时显得尤为可恨，令其不得寸进，整个人就像被闷成一桶危险的炸药。 　　他努力吞咽两下，缓缓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我什么也不想干呀。”许明月对那滚烫的呼吸置之不理，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无辜地眨了眨眼：“姜老师，要不你指点指点我呗？” 　　咚咚咚——！ 　　特殊暗号一对上，姜余立刻感觉胸膛里猛跳了几下。 　　“走了走了！” 　　他不由分说，双手绕到许明月后方，奋力横抱而起，在一串尖叫与笑声中，朝卧室迅速奔去。 第57章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中年女性研究报告 　　“咯咯咯，咯咯咯——！” 　　清早，天边泛着鱼肚白，公鸡打鸣声回荡在小区楼房间。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轮了。 　　关于这只涉嫌扰民的家禽的来源，北区业主微信群中曾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八号楼的人干的，也有说是十一号楼。 　　而这比邻的两栋楼，因公共垃圾箱安置点的问题积怨已久，本就是互相不对付，一点就炸的两帮人，借题发挥，在这件事上互相指责， 　　群里吵得越来越凶的同时，真相亦是越来越远。 　　事情发展到最后，由其他楼的住户出面打圆场，说这只鸡比闹钟好使多了，这场即将演变为线下真人PK的骂战才是偃旗息鼓。 　　至于这只公鸡究竟属于哪一户人家，时至今日，反倒成了一个无人关心的话题，以至在几年后，拂晓时分再也听不见那高亢的鸣叫，还让不少业主措手不及，大意错过上班时机。 　　生活中许多问题的真相，往往藏在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巧的是，我们故事的某位主人公——全程吃瓜的许小姐，她就对此一清二楚。 　　这日，许明月和姜余一道从家里出来，抬眼就见对面楼里走出一位推着小三轮的老太太。 　　距离有点远，许明月不喜欢高声说话，于是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一屁股坐上车，左一下右一下地使劲踩，等没几下速度上来了，连人带车开进雾里，只留一道渐行渐远的吱嘎声。 　　姜余远远望着那头，怅然道：“哎呀，咱俩来晚了，没赶上。” 　　“没事。明天再介绍给你认识，不差这一天。”许明月安慰道。 　　工作日的两人起得比较早，朝着早餐店走了半路，可视范围内也没见着其他人。 　　路过一处拐角时，只听姜余抽抽两下笑了出来。 　　“八栋和十一栋隔空骂了半个月，结果是五栋养的鸡，难怪就他们那栋没怎么吭声，敢情都是心虚呢，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笑个没完，他连气都没空喘，以致肺里再也挤不出东西，声音变得嘶哑难听，这才知道消停一会儿。 　　“哎哟喂，乐死我了……”他用力捶打胸口，缓了一阵子，又憋着笑说：“你还记得么，那两栋楼扯来扯去闹急眼了，说要互相伤害，差点把养鸡做成了小区支柱产业。” 　　许明月点点头，面无表情：“那样的话，倒也方便咱买鸡肉了。” 　　“有道理。”姜余深表赞同，紧接着一顿，“哎对了，你怎么跟那老太太认识的？” 　　“她平时这个点骑车出门，在小区里收废瓶子那些的，彼时我也下楼买早饭，这一来二去的，我俩就认识了呗。” 　　“收破烂？这爱好有点冷门哈。”他诧异环顾，试图找到对方身影。 　　“呵。”许明月冷笑一声，“就这个老太太，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靠的就是这几分几毛的零钱——对了，她孙子今年参加高考，你猜猜多少分？” 　　“六……六百二？” 　　姜余给出一个自认合理的答案。 　　谁料许明月柳眉一挑，挺直腰背，身材顿时拔高几公分，“你以为人家跟你一个水平？六百八，人家考了整整六百八，比你可强多了哦。” 　　姜余先是怔了一下，整张脸一点点涨红。 　　大概是那数字过于直白，掩盖了语气中的玩味，令他觉得受了戏弄，损了自尊，不禁有些委屈：“你都没上过幼儿园，咋还开始鄙视我的高考成绩了，这合理么？” 　　“亲一个。” 　　“……啊？”姜余愣住。 　　“我说，赶紧亲一个。” 　　姜余大脑仅能单线程工作，面对突如其来的转折，他一时陷入宕机，面部程序未响应。 　　他呆滞了。 　　“我说错话了。” 　　许明月撅着嘴道歉一句，随后扯着他的衣袖，踮脚往上使劲凑。 　　奈何想弥补两人的身高差没这么容易，她尝试两下，顶多够到肩膀的高度，遂泄气一般地落了回去，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需要对方配合，委实可怜极了。 　　不多等，正当许明月决心继续下一步时，一双大手忽然划过她脸侧，渗入发间。 　　脑袋被手掌夹住，她完全受制于人，稍后口齿不清地说出半截话，就再也没了发声的渠道，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抢夺去了她接下来一分钟里的半数呼吸。 　　今天的雾迟迟未散，像是提前料到这个深吻，贴心为此打起了掩护。 　　…… 　　…… 　　…… 　　“这款冰淇淋吧，在超市里卖两块，但批发只要一块五。当时我看见了，二话不说，立马跟我老公讲了这事，然后他一口气带回家两大袋。省不少钱，嘿嘿。” 　　“真的呀？” 　　“先别急着夸！还有这个巧克力，我跟你说，别看它刚下嘴那时候有点苦，含着不咽下去，一，二，三，就这么三秒，然后咬开外壳，里边的流芯淌出来，巨甜！你肯定喜欢。” 　　“哇，好厉害……” 　　“然后你看这个零食，是上次在网上买的，你知道它好在哪儿么？你不知道也没事，我挑的你绝对喜欢……” 　　从专门存储零食的桌柜，到冰箱下三层，吴亚楠拿出一款款珍藏与许明月介绍，说得眉飞色舞。 　　许明月顶着隐隐肿痛的嘴唇，听到耳膜松垮，精神疲惫。 　　乘坐地铁到小姨家附近，算上走路的时间，一共花了半小时。经历了呼吸不畅的亲吻，以及早高峰时段的拥堵，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地面软绵绵的，灵魂也似纤细了几分，路都走不稳。 　　按照记忆找到位置，一大早来到这里，负责开门的是赵卓，其人体型变化之大，让她愣了半晌，还以为自己傻乎乎地敲错了门。 　　原先赵卓那圆润下颌线，不声不响地瘪了下去，连带着肚子胳膊也是瘦——不，鼓胀起来的肌肉，反倒更显他的壮实。 　　经过节食与运动的调养，曾经微胖界的一员摇身一变，成了帅小伙模样，人也年轻不少。 　　随后她进了门，走到客厅，看见那个卧在沙发上的身影，保持着与睡觉无异的姿势，又莫名产生一种既视感，仿佛在哪看见过类似的场景。 　　未等多想，赵卓收拾好东西，很快便出门上班去了，而这正是整场噩梦的开端。 　　此时此刻，许明月很想紧闭眼睛，捂住耳朵，充当一根没有灵智的木头。 　　“嚯，这个酸奶我忘说了。你家里囤了不少是吧？那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它是不带添加剂的，贼健康，就是味道次了点儿……” 　　耳畔嗡嗡作响的絮语，是另一个女人走向中年的写照。 第58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又不傻》 　　“……差不多就这些了。” 　　好不容易听到这句话，许明月长舒一口气，顿时如释重负。 　　“这些零食，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给你装一袋带回去。要走那会记得提醒我哈，不然我可能会忘。”吴亚楠一边说着，把许明月赶去客厅，自己则是抹身进了厨房。 　　许明月乐意之至，她正缺一个脱身的借口，二话不说离开这处是非之地，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闭目养神起来。 　　旁边厨房里的动静持续了一阵，一会儿水流哗哗作响，一会儿又是机器运作的轰鸣，待吴亚楠从厨房出来，她的双手各拿着一只冰川杯，里面装着棕黄色的不明液体。 　　“来喝苹果汁。”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这套玻璃杯买回家，本来是给我和赵卓闲得没事喝酒用的，谁知道刚到货还没派上用场，隔天我就测出两道杠了，白花那么多钱。” 　　杯身玻璃的材质是半透明的，果汁颜色又比较深，哪怕光线直直打过来，也多是被折射散开的份，更凸显其令人不安的外观。 　　许明月探头一看，这所谓“苹果汁”的表面上还飘着点点浮沫，象征着成分的复杂性，一时半会愣是没敢动它。 　　“放心吧，我一个孕妇都在喝了，还能是什么黑暗料理不成？” 　　吴亚楠咕噔咕噔一口气干了半杯，爽快地抹了把嘴。 　　许明月握起杯子，盯着摇晃的液面，磨磨蹭蹭送到嘴边，怀着决心浅抿一口，忽然两眼一亮：“咦？这个味道？” 　　“加了点蜂蜜。” 　　“你是怎么想到放这个的？” 　　“这都是网上教的，我专门建了一个学做菜、居家美食的收藏夹，我给你看看。” 　　“别别别！”许明月连声告饶，揉着太阳穴，痛苦道：“别再给我上课了，谢谢您，我脑袋真受不住了。” 　　吴亚楠不以为意，却也没继续，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就懂了，这都是过来人的智慧……” 　　咚咚咚！ 　　忽然间，从门口方向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等会，我去开个门。” 　　吴亚楠忙不迭地把双脚塞进拖鞋，撂下这句话便一溜烟窜了过去。 　　随着大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位看模样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出现在门前，脚边两袋满满的菜，显然刚从小区外边回来。 　　一见面，她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嗳，我见你老公出门了？” 　　“他上班去了。” 　　“行的。”妇女爽朗笑了笑，“来这就是为了告诉你，今天下午改到我家集合，王姐去外地见孙子了，昨天刚走。” 　　“嘶——”吴亚楠倒吸一口凉气，犹犹豫豫地回道：“那个，我今天可能没空……” 　　“咋的，你姐要过来？叫她一块呗！上次她不也玩挺开心的。”妇女撇撇嘴，心想那位说话好听，性格又直率，作为中年好姐妹再合适不过，正寻思她什么时候再来呢。 　　“不是不是，是我表妹来了，今天她负责陪我。” 　　“表妹？” 　　妇女对陌生女性兴趣极大，脑海中完成一系列加减运算，内心想法又很快熄灭。 　　照吴亚楠的年龄来看，这个表妹估计接近三十了，跟自家儿子不合适。 　　“那就这样，等明天再联系，我先回去了。”她提起塑料袋，扬眉示意一下，作势就要离开。 　　然而，她的动作在下一秒突然收住，却是再也迈不动步子——透过吴亚楠臂弯处的空当，只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姑娘从客厅探出半边身子，朝这头好奇张望着，亮得像颗大功率白炽灯泡。 　　“那就是你表妹啊？” 　　“啊……哦，对的，就是她。”吴亚楠回身看了一眼，点头答道。 　　“啧啧。”妇女咂咂嘴，又往吴亚楠脸上扫了一圈，“你们这一大家子，基因还挺强大哈。” 　　说完，不等回信，她便切入正题，径直问道：“小姑娘今年多大年纪，处对象了么？” 　　吴亚楠迟滞一会，这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可这会再去解释真假表妹的问题，无异于避重就轻，因为对方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上边。 　　“人家有男朋友，青梅竹马的一对，谈了七八年恋爱，已经商量好结婚的事了。” 　　“哎哟。”妇女深感可惜，失落不少。 　　临走之际，她还不忘特地嘱托一句，说是有什么年龄合适的未婚亲戚一定记得介绍云云，得到吴亚楠的肯定答复才是放心离开。 　　“那谁啊？” 　　吴亚楠返回客厅后，便听许明月如是问道。 　　“张婶，住我家对门的邻居。”她答得简略，抬眼瞅了瞅正值美好年华的伊人，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她有个参加工作两年的儿子，从没谈过恋爱那种。眼看儿子结婚遥遥无期，她这个当妈的愁得要死。刚才她往门里一看，一眼就相中你了，还问我关于你的事，我说你和姜余青梅竹马，谈了七八年的恋爱长跑，打算今年就结婚，这才把她打发走。” 　　许明月轻轻一笑，未多言语，转口问道：“你怎么跟她介绍的我，不会说的是表妹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吴亚楠哼哼着举起玻璃杯，当即灌下剩的那半杯果汁。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许明月待在这没走，两人闲聊看剧，或是联机玩手游，变着花样消磨时间。 　　这个星期书店那侧开始城区改造，目前是重新铺设管线的阶段。施工现场拉开黄线之后，平时守在店里基本见不着人，纯粹就是浪费人力和电费。 　　甩手掌柜姜妈得知此事之后，大手一挥，给打工仔许明月批了半个月的假，并表示看情况还有可能会进一步延长。 　　飞升一年后的现在，许明月头一遭体验到失业人士的部分处境。 　　无聊，真的很无聊。 　　好在同样无聊的不止她一个，还可以来吴亚楠家里，两人作伴，边吃零食边玩，顺便搭伙解决午饭问题。 　　以同样理由再次相聚的二人，外表与一年前相差不大，变化主要集中在一些细节上。 　　吃午饭这会，许明月终于恍然发觉，婚后这段日子带给吴亚楠显著的改变在哪里—— 　　曾经她那切菜都够呛的厨艺技能，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迅速提升到味道尚可的中级水平。一桌荤素搭配的家常菜式，不说臻于完美，至少再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随着时间流逝，所有人都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并作出积极主动的尝试。 第59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碳基生物的淳朴审美 　　姜余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 　　更进一步来说，面对喜欢的那人，他就连秘密都藏不住，好的坏的全写在脸上，一目了然。 　　所以，当他下定决心将一则好消息埋在心底，并且一连坚持了个把星期，委实是耗费了难以估量的精力。凭借可谓此生巅峰的演技，他才没让女朋友看出端倪。 　　四月中旬，他的职位被一次性提了两级，就此升任原部门主管，担负起了二十余人的上司一职。 　　过去被誉为缺心眼侠的那人，一下从“哥”字辈，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您”字辈。 　　好嘛，上班一年多，职位升得像只窜天猴，咻的一声直冲云霄，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事后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自己吃得了苦，能力又到位，遇见有心提携的上司，走到这一步不过是水到渠成。 　　唯一的变数，就是林倩的调任发生得有些突然，让他完全没能预料到。 　　部门上一任领导老孙是个靠着行业资历来混日子的，自身水平并不突出。而自从林倩空降主管职位，着手整顿办公室风气之后，部门整体情况明显好转，无缘无故加班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这样一个手段与魄力兼备的上司，原以为她会在这个职位待个一年半年，谁知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调去了老板办公室，负责协助蒋柯处理大小事务，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公司二把手。 　　在公司内部，这位走路带风的女领导与老板之间的暧昧关系，早已是众人皆知的常识，连八卦旧闻都算不上。如今毫无征兆地来这么一出，倒也没谁觉得不合理。 　　据小道消息，最近两人经常一同上下班，举止格外亲昵，好一对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姜余不经意听见这事，反正他打死不信。 　　你要说别的人正经谈恋爱也就算了，蒋柯那小子？瞎扯淡。 　　那就是坨硬邦邦的冻铁。 　　正值工作交接期，姜余也没闲心思操心人家的事，他自己每天已经是忙得脚不沾地，能准点下班就谢天谢地了。好在林倩过去那些日子手把手教了不少，真要到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也并未表现得手忙脚乱，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终是顺利完成交接工作，正式拥有了人生中第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窗户朝南，地方其实没多宽敞，里边也不止他一个人——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又换了一张新面孔，新入职的女生，家住琴城本地，具体办事如何暂且不说，毕竟这个可以慢慢来，人的性格确实很踏实，学什么都快，很少有事需要交代第二遍。 　　对于姜余而言，助理什么的也都无所谓，升职这事真要说有什么好处，除去大幅上涨的工资收入，也就是多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饮水机，彻底杜绝了需要排队打水的可能性。 　　升职的事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兴奋，这间原属于林倩的办公室着实有些单调乏味，不论是空荡荡的窗沿与四面纯白的墙，还是被新同事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陈设，都让他不禁生出一种疏离感，怎么看都不如自家顺眼。 　　五点五十八分。 　　临近下班，姜余看了眼办公桌上的黑色电子时钟，随即霍然起身，快步走出门外。 　　霎时间，格子间里嘈杂的键盘声安静了下去，众人支起身子，目光希冀地望着他。 　　“快到点了，手头的事要是做完，就撤吧。” 　　此话一出，随着几声隐约可闻的叫好声，一颗颗脑袋如同鼹鼠一般，齐齐缩回了地洞，忙不迭地开始收拾个人物品，力图光速下班回家。 　　姜余返回办公室，走到办公桌边，正琢磨着带什么回去，便见新人助理抻直脖子看着这头：“主管准备现在走吗？” 　　“对，要走了。” 　　“那您先去，我这还有点没完成，晚点我来锁门。”她笑了笑，举起一叠材料示意道。 　　“行。” 　　思考清楚后，姜余三两下把东西塞进公文包，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等待电梯的途中，周围部门同事纷纷与他打招呼，他微微颔首代礼，顾自拿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只听嘟嘟嘟几声过后便被对面接通。 　　“喂，你好？请问我订的那个……噢，现在可以去拿了是吗？行，我这就过去。” 　　电话很快结束，他放下手机，恰逢电梯抵达本楼层。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随着众人尽数挤入其中，又缓缓合拢。 　　…… 　　…… 　　…… 　　作为一名物理教师，夏乔入职已有一个学期。 　　到现在，要说她对这份工作最满意的一点，既不是学生时代顺延至今的熟悉作息，也不是对打工人而言堪称奢侈的寒暑，而是身处世间最幸福的一批人之中，被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渗透的滋味。 　　就读研究生时期，她的导师在校内远近闻名，身为早已谢顶的中年男人，却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浪漫情怀。 　　但浪漫一事，通常都是自私的，对于无关人等，只是令人如坠五里云雾的性情多变。 　　在他手底下学习生活，乃至安排实习的那几年，夏乔深受这种反复无常性格的折磨，硬是练就了一身进可自主与实习学校联系，退可张口背诵教学办座机号码的看家本领。 　　室友有一次开玩笑说，她在那位导师手下读研究生，怕是连学费亏了不少。 　　夏乔曾以为，导师身上那种与年岁不符的特质，是长期身处象牙塔中，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退化的表现。然而直到亲自参加工作，她才意识到，这世上最能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就是与年轻人打交道。 　　今天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转而踏着梧桐掩映的长长道路，悠然踱步来到操场。 　　明天是周六，也即意味着没有早起的困扰，年轻男女们放学后来到这里，要么寻一处隐蔽的角落趁着尚未分别耳鬓厮磨，要么一路拍打篮球、成群结队地跑向球场。 　　只消站在一边，就能感受到汗水与荷尔蒙交织的气息，共情青春被恣意宣泄的痛快。 　　望着一派青春洋溢的风景，夏乔使劲吸了一口气，又一股脑地全部呼出，只觉心中充盈着许久不见的年少自在。 　　“靠！来晚了！没场子了。” 　　突然，一道略微耳熟的洪亮嗓音惊现于背后，刺激得她一哆嗦。 　　“哟，你徒弟也在这呢！” 　　夏乔机械地回头看去，只见头顶锃光瓦亮的汪叔满脸笑呵呵的。 　　而在他一旁，则是身穿太阳队十三号橙色球服，腋下夹着一颗骚气的紫色篮球的姜爸，死亡配色不仅跨越年龄，更是脱离了碳基生物的淳朴审美。 第60章 第三百二十章 生活处处是战场 　　汪老师与姜老师两位，俱是一身队服球鞋打扮，尤其那外形花哨的高帮球鞋，鞋绳系得一丝不苟，左右严格对称。从上到下都透露“有备而来”的气息。 　　一旦近距离面对偶像，夏乔便激动得不能自已，她的视线四处闪躲，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看过一眼便立刻低下视线。 　　“哈哈！小姑娘挺害羞，每次一见你就说不出话，也不知道你俩是咋交流的。” 　　汪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让她面上泛红，更是不敢轻易接话了。 　　这时，保持沉默的姜爸终于开口：“行了。你眼神好，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学生，有的话咱俩一块加进去。” 　　“刚来我就看了。”汪叔答说，“场上和场边都是不认识的。” 　　“高三那几个打球的没见着？” 　　“没有。应该是看快高考，都回家复习去了。” 　　“……” 　　正当两位望着篮球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叙，反观一旁的夏乔，她一边竖耳偷听，一边垂头看着自己留在水泥地上的阴影—— 　　脚边那一条曲折的黑色“虚线”，一端位于小块零食残渣边，另一端则是落入地面的缝隙中。难以计数的蚂蚁忙碌不歇地搬运着食物，又彼此交错而行，好似一条井然有序的双车道。 　　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注意力脱离了身边的对话，转而全神贯注地紧盯着虚线的末端，兴致勃勃地开始计算起了“蚁”流量。 　　从一数到了二十五，夏乔几乎没眨眼，酸涩感渐生的关头，忽感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嗳，小姑娘，你咋还站着呢？” 　　她茫然侧看，这才发现另外两位不知何时坐了下去，急忙捞起裙子一并坐下。 　　“今天就不打球了，坐在这里看一看，过过瘾也好。”汪叔自顾自地解释说。 　　“喔。”夏乔说话咬字细若蚊蚋，“我感觉，咱学校似乎有不少老师喜欢打球？” 　　“是啊。”汪叔点了点头，“这也算是我们这所中学的传统。新老师入职，通常会被鼓励参与一项群体活动，方便熟悉同事，培养感情——哎对，你选的是什么？”汪叔忽然好奇，侧目看向夏乔。 　　姜爸下意识地往这头瞥了一眼，似乎也有在听。 　　“我，我好像……”夏乔干咽一下，断断续续地说：“好像是没，没参与……吧？” 　　“嚯，为啥？”汪叔不解。 　　因为网络游戏实在太好玩？ 　　她有点想说，但也仅限于有点，是绝不可能真讲出来的。 　　“没怎么参与过运动，不太擅长这些。”夏乔把事实伪装成动机，小小地撒了个谎。 　　“可惜咯！” 　　汪叔摇头感叹一句，倒也没再多问，继续看起了球。 　　高一高二的学生，正是身体发育初具大人模样的时候，加之现在生活条件好，营养方面大多能跟上，球场上一眼望去，尽是些手长脚长的高个选手。 　　偶尔看见一个稍矮一些的男生，夏乔不禁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未被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所抛弃。 　　至于说球打得怎么样，具体水平如何，她便两眼摸黑，不甚了了。 　　大概就是一群人自由地分成两拨，然后激烈地争抢、碰撞，持球的时候抖肩探腿，四肢抽搐什么的……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汪老师似乎不这么想。 　　“早十年那个时候啊，不少人是科比的粉丝，一大早跑来学校打球，地板被砸得砰砰响，要么学后仰，要么学拉杆；再往后呢，要是看见打球像开火车哐哐乱撞的家伙，大概就是詹姆斯的粉丝；等到这几年，球场是净是拉到三分线，不管不顾就瞎投的傻……的篮球爱好者，哎呀！看着都没意思。你说是不是啊，老姜？” 　　滋溜—— 　　老姜微微抬起下巴，抿一口茶水，没吭声。 　　“咱们高三这些个老师，虽说体力没那么好，但胜在经验丰富，等到今年比赛那会，把战术安排好了，场上多多挡拆，创造空位，还是有希望赢回来的。”汪叔用手在半空比划，说得头头是道。 　　许是组织语言的同时，脑海里也在进行一场紧张而刺激的冠军赛，他颇为兴奋地把短袖撸到胳膊上，露出夸张鼓起的肌肉。好端端的一件球衣，愣是被他穿成了汗衫。 　　说到末尾，他越发觉得去年输得太冤，一脸自信地说：“哈！他们高一年级组，特别是那个小范，也就是仗着身高没人盖得住，往篮筐里乱扔，运气好就进了，运气不好就没进。说到底，那就是个纸老虎，压根没有拿得出手的技战术。” 　　“还是有一定水平的，不要掉以轻心。”姜爸不露声色，尽显客观态度。 　　两人聊着这个话题，全然忘记旁边还有个视线不知往哪放的篮球白痴，因此当她突然插话的时候，不由齐齐看了过去。 　　“小范？”小夏老师眨了眨眼，“是个子很高、和我同一年入职的范老师么？” 　　汪叔顿了顿，与姜爸相视一眼，回道：“是啊，你和他很熟？” 　　“倒也没有，只是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平时常去的那家书店，我闺蜜在那上班，他就经常去找人家聊天。我闺蜜对他态度很冷淡，结果这人不识相，还是隔三差五过去搭话……” 　　正说到关键处，一连串明显的噼噼啪啪声骤然响起，两人移目看去，只见姜爸攥紧了一只矿泉水瓶，又渐渐松开五指。 　　“你捏我水瓶干什……喔。”汪叔说着闭了嘴。 　　姜爸依旧面无表情，他突然起身的瞬间，镜片反射的光线异常刺眼，让夏乔本能地别开目光。 　　“走吧，随便找一个场加进去。”他把篮球往前抛去，夹着保温杯缓步跟上。 　　“小姑娘，我俩先走了哈。” 　　汪叔一阵窸窣收起手机和矿泉水瓶，与夏乔道了声别，赶忙朝那头追去。 　　不过几步路，他来到对方身旁，瞅着脸色小声嘀咕：“你儿媳那边……” 　　“……” 　　姜爸斜睨了一眼，弯下身子，只手抓起地面上滚动的篮球。 　　“今年好好打。” 　　说完这句，他便头不回地往前走。 　　夕阳下的篮球场，充斥着阵阵喧闹，中年男人阔步迈去，有如奔赴硝烟四起的战争前线。 第61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被杀就会死 　　纵观普通人的一生，就像一场粗造滥制的纪录片，仅有几处特别的时间节点，其余部分乏味无比，而当事人又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对大多数人的寿命而言，这不到三万个日夜的一生，太短，也太无趣，只是一串沙滩上逐渐变浅的脚印。 　　途中，偶尔出现几处较深的足迹，像一块里程碑扎在平淡琐碎的间隙中，也不过是供自己回忆的歇脚处，更多情况下，时间只是悄然翻过，落去故纸堆里。 　　可是，值得记忆的未必就是好看的贝壳，一路上数不尽的微小砂砾，你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它们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除去少数例外，大多数的周末，许明月都是与姜余一同待在家中，重复昔在今在永在的朴素日常—— 　　赶在半夜前相伴而眠，迎着渐而明亮的曦光醒来，挤在盥洗池前洗漱，按时吃下三餐，或许还会给绿萝浇浇水，带烤鱼减个肥……实在没什么可多说的，她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刚刚好。正所谓知足常乐，幸福更像一个选择，而非需要附加条件的交易。 　　居家不外出的周日，窗外又经历了一次循环：嘈杂声响从无到有，并在下午五点达到顶端，随后开始平滑下落，直至归寂于夜深时分。 　　嘎吱—— 　　门开。 　　“来了来了。” 　　姜余端着一盘果切进入卧室，屈膝半坐在床沿，作势就要亲手喂给对方。 　　“直接给我吧。” 　　许明月把书搁在腿上，接过果盘，拿竹签随意戳下去，也不管是什么，一口啃没了半边。 　　“味道不错，很甜。” 　　半块西瓜入肚，她点头称赞，目光却始终凝在书上不曾挪开，信手翻开了下一页。 　　“你看的什么书？”姜余在一旁问。 　　许明月从书里抬起头，慢慢看过去，送了一个‘这是什么愚蠢问题’的惊疑眼神。 　　“你想要的答案在书封上，稍一低头就能看见。” 　　“作品集嘛，我看见了，就是好奇里边有什么。”姜余说着上了床，脑袋倚着女朋友的肩膀。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许明月仰头想了想，“主要是诗歌、散文、游记，以及受邀为他人作过的序——目前我在看诗这个部分。” 　　“现代诗？”姜余又问。 　　“对。” 　　“嘿嘿。”他笑得抖了抖，“我记得自己给你念过几首现代诗。” 　　“那会我们还没谈恋爱，你想彰显自己文化水平，方便泡妞嘛。我懂，我都懂。”许明月连连点头，作一副你知我知的了然模样。 　　“……？” 　　姜余怔了一下，一个硕大的问号在头顶逐渐现形。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我当时只是觉得诗文的语境很契合现实情况。比如冬天看海那回，我想到那首苦橙灯之后，下意识就说出了口，才不是显摆呢。” 　　“我知道啊。”许明月瞥他一眼，又接着看书，嘴角扬起微小弧度：“这不逗你玩么。” 　　“你这……啧，腹黑。”姜余斟酌好一会才道。 　　“嗯哼。”许明月也不否认，专心看书，俨然不愿分心其他。 　　但姜余今晚身兼重要任务，不愿就此离去，遂是支起身子，手臂绕过许明月脖子后方，就这么搂住了她。 　　“嗳，你说，咱要是买车的话，买辆那种大点的越野，空间大，动力足，比如SUV就很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不买咱妈那种小轿车？” 　　“对。”他挑了挑眉，状若随意地接着往下说：“以后要想出去自驾游，买个大点的车就很必要——方便塞东西，而且通过性能更好，适应各种路面，也是防止一不小心刮着底盘了，心疼。” 　　许明月一面看着书，一面听他讲，末了侧目看他，疑惑道：“你这不考虑得挺周到，还来问我干嘛？” 　　“就问问呗。”姜余笑着挠挠头。 　　“嘁，我可不信。”许明月看他那副老实模样，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放松戒备，“你这人我还不清楚？突然说这事，肯定是有的放矢。呵呵，我看书了，你就可劲装吧。” 　　说着，她挑一块苹果，咔嚓咬掉大半，鼓着腮帮嚼咽，从物理上杜绝了交流的可能。 　　“不是，你听我解释。”姜余急了，脑袋伸过去，近乎咬耳道：“你想想啊，人家结婚之前都讲究个有房有车。而我们现在已经有房了，但还没提车，这不就少了个大件么？” 　　许明月听见结婚二字，目光闪动一瞬，却也不露声色维持着看书的姿态。 　　“我理由就这么简单，真没了。”姜余表示讲话完毕，开始耐心等待女主人批示。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分钟过后，女主人噘着小嘴，往一旁抬了抬下巴。 　　“怎么了？” 　　“把垃圾桶拿过来。”她含混不清地说道。 　　“噢噢。”姜余翻身下床，帮忙提来垃圾桶，动作无比迅捷。 　　只见许明月俯身凑过来，往里呸呸两下吐掉葡萄籽，待她撤回床头的原位，一双褐眸微微眯起，让姜余顿时心头一紧，生出被彻底参透心思的感觉。 　　“要这么说的话，可不止少了这么一个东西……” 　　姜余喉结滚动两下，试探道：“比如？” 　　“比如啊，你打算娶我是吧？”许明月手掌摊开，直伸过来，玩笑道：“请问，我的彩礼呢？” 　　姜余暗自松了口气，“呃，你准备要多少？” 　　“也不说多了，给你报个熟人价吧……十万，十万块换来我，很划算吧？” 　　“十万？”姜余眉间皱起，“这么点够吗？” 　　许明月本已把一块西瓜送到嘴边，此刻默默放回去，颇有礼貌地反问道：“还想要多少，你卡里现在也就那么些，多了好像也给不出吧？” 　　“我可以攒。”姜余脱口答道。 　　他大概从来没能意识到，攒这个字，或者说慢慢来这个态度，对于许明月而言是如何一种既熟悉又为之抓狂的东西。 　　哪怕是不走心的玩笑话，也让她面色一沉，恨得咬牙切齿。 　　“喂，你看看这是什么？”许明月岔开食指与中指，比着自己的双眼问道。 　　姜余贴近了些，左右看看，语气不大确定：“你的……眼睛，或者说，瞳孔？” 　　“对咯！”许明月莫名激动，一头顶了过去，与他贴着额头，“你给我仔细看看，里边是不是藏着杀气，昂？” 　　姜余愣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哀嚎，侧身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突然看到这一出，许明月直接懵了，想去拽一下又缩回了手，茫然道：“你这、这是干什么呢？” 　　对方毫无反应。 　　她伸手戳了戳，没见到动静，便对准腰子使了点劲。 　　“哎哟！”姜余痛叫一声，脸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别动啊……尸体是不能说话的。” 第62章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临睡之际 　　姜余的演技相当拙劣，叫人一眼就能看穿，很难说他究竟是不是存心演得这么烂。 　　这种毫不掩饰的烂，让许明月甚至都提不起戳穿的兴趣。 　　她只是轻笑一声，又顾自看起了书，恰巧看到喜欢的段落，便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只圆珠笔，在纸页行间留下一条长长的靛蓝色波浪线。 　　卧室中，除去笔尖游走于纸张的声响，以及细微的哗哗翻页声，身旁偶尔也会有些动静。 　　刚开始那会，“尸体”不安分地挠了挠后脖颈，等过一段时间，许明月不经意的一瞥，更是发现他偷偷捞走了一只枕头，垫在脑袋下方。显然在此人眼中，人在故去之后，对睡姿也是有一定追求的。 　　“你要想睡觉的话，就先把衣服换了，否则到时候我可拿你没辙。”她哼哼着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 　　然而，该说的都说了，而对方没有丝毫动弹，兀自躺在那装死。 　　许明月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夸男朋友态度认真，还是该感叹于他时而幼稚的行径。 　　等过几秒，她动手推了一下，复问道：“喂喂，听见了没有？” 　　“没事。”姜余终于接了话，“我这样是睡不着的。” 　　他翻了个身，定定地凝望着天花板，说：“背对着你睡觉的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许明月闻言侧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这要没我的话，难不成你还没法睡觉了？” 　　“也许吧。”姜余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事实上，从大山里初遇算起，两人从没有离开过彼此的视线超过一天。脱离对方存在的生活，至今还是一片未知的空白。 　　而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曾设想过那种情况，却由于几乎一致的原因，立刻中止了无端的猜想——就像晴朗的日子里，突然被扔进漫漫长夜，昔日美好的记忆成了加剧戒断反应的罪魁祸首，无边的怅然与孤寂感从脚底涌了上来，让人心脏加速、呼吸急促，仿佛在经历一场灵魂的窒息体验。 　　二人不约而同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其他，匆匆掩盖了那片刻的心悸。 　　“之前我说买车的事，假如你同意的话，那我就留意相关的信息，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可以啊。” 　　“那行。”姜余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噢对，还有，你想不想考驾照的？” 　　“我呀……”许明月指着自己，思考半晌答道：“假如有必要的话，倒也可以试试，最近这段时间我正好没什么要紧的事。” 　　“可以先报名，从科目一开始慢慢考，什么时候考完，什么时候拿证。”姜余补充道。 　　“开车这种事，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看着挺简单的。”许明月自信满满，虽说从未摸过方向盘，却也见过不少人开车的场景，假如小姨都能成功上手，想来自己也不成问题。 　　两人定下买车的事后，又各自恢复原样，许明月看她的书，姜余睡他的觉，只不过这次他换了个朝向，手还搭在许明月双腿拱起的被子上。 　　时间一长，许明月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产生了倦怠感。 　　“我把果盘拿去厨——” 　　话说到一半，她见对方不知何时合上了眼，呼吸平稳的侧躺在一旁，已是睡熟了。 　　还真就一语成谶，没换睡衣就睡了。 　　“臭傻子……”许明月嘀嘀咕咕，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端着果盘下了床。 　　外面客厅与过道的灯正亮着，她径直走向厨房，用清水冲洗干净了盘子，又去检查一遍阳台的窗户，这才启程返回卧室。 　　头顶的盏盏明灯，被她逐一关掉。先是厨房和餐厅，再是客厅，然后是过道，四周就这么一点点地暗了下去，黑夜趁机潜进了家，布满每一面墙壁与每一块地砖。 　　临进卧室门的时候，许明月顿住步子，转而折去过道的尽头——烤鱼的房间。 　　角落的窝里隆起一团，黑乎乎的，看不清晰。 　　猫也睡了。 　　许明月远远望了几眼，动作轻微地带上房门。 　　现在就她一个还醒着，回到卧室后，只见那人又换了一面，改为平躺在床上，胸膛缓缓起伏，睡得无比香甜。 　　看来所谓的没了谁就睡不着，也是仅限于清醒时候，一旦陷入睡眠，自然就不再计较那么多了。许明月一面脱下常服换上睡衣，一面暗自心想道。 　　待她熄灭了家中最后的光亮，以唯一清醒者的身份爬上床，还故意留出一些空当，用以证明姜余可以独立睡觉一事。 　　这大概是某种叛逆心理。 　　她仰面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不禁猜测，自己的青春期莫不是刚刚开始？ 　　作为一个情感寡鲜，从不多愁善感的人，自从来到这里，又变成这副模样，光眼泪就掉了好几回，简直匪夷所思。 　　究竟是自己的性格发生了变化，还是内心软弱的一面遇见了合适的生存土壤，这个问题过于深奥，哪怕费尽心思地四处求索，也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 　　这么看来，即便聪明如自己，也未必能够解出每一道题目。 　　“哈——” 　　许明月自嘲地笑了笑。 　　这时，她猛地意识到身旁有人正在睡觉，偏头看去，见对方睡得安稳，这才放了心。 　　睡意还不够浓，思维与先前的念头接驳上，她又想，会不会是自己受到姜余影响，从而感染了些许傻气。 　　不至于吧…… 　　她也觉得这个猜想过分离谱。 　　但若再加上一个小姨，如此两位卧龙凤雏，前后交替全天候覆盖，倒也不是不可能？ 　　许明月心里咯噔一声，进一步又想到了“一孕傻三年”这句俗语，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不保，天才身份岌岌可危。 　　不等她接着往下深想，姜余忽然砸了一下嘴，身体烦躁不耐地扭动起来，左手在床上摸来摸去。 　　起初许明月以为他冷，遂扯来被子给他盖好，谁料此举起了反效果，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明显，似乎随时就会醒来。 　　“嗯？”许明月脑海中灵光一闪，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啊，还真是……” 　　她二话不说，撑起身子挪过去，钻进了姜余怀里。对方很快没再闹腾，她也莫名泛起困意。 　　明明不过挨在一起睡觉，却像封堵了灵肉的每一处空隙，世界被隔绝在外，周围只剩彼此的存在，就这么枕着熟悉的心跳声入眠。 　　咚，咚，咚，咚…… 第63章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两颗鱼丸 　　谈好学车后的第二天，姜余就展示了他异于常人的行动力。 　　经过再三比对，他挑选了两所驾校，并将诸如离家远近、考试通过率等优劣点，详细罗列了个一二三四五，继而浓缩为一条信息发给许明月，意在由她亲自定夺。 　　与此同时，许明月正坐在一间装潢别致的客厅中，另有几位妇女聊书聊得起劲，而她则是负责斟茶一类的小事。 　　之所以她在这里，说来也不是很复杂，起因是前些日子姜妈发了条消息，提议有空一起出去走动走动，许明月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应下了这事。 　　到了今天，她一大早便被唤到小区门口，随着姜妈在市区七拐八绕，最后抵达一处僻静的高档小区。 　　待门口开闸放行，往里不远便是一幢幢绿植环绕的双层别墅。 　　稍晚时候，与约见的那人见了面，许明月发现是书店的熟客，不知道对方姓名，经姜妈介绍，便用“杨姨”称呼上了。 　　杨姨穿着一身贴身旗袍，约莫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举止间掩不住的知性味道，实际年龄不得而知。 　　刚开始许明月还觉得这是一场闲聊小聚，直到半小时后，又陆续赶来几位。闹哄哄的气氛中，姜妈规模惊人的闺蜜团露出冰山一角。 　　很快，她便明白这是一个针对性极强的圈套，而自己正是那个傻愣愣被哄骗至此的猎物。 　　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被带来此处，无异于羊入虎口。处在一群热情满满的阿姨中间，许明月又是被掐脸，又是被摸小手，如同一块任人揉捏的柔软年糕。 　　要这样也就算了，她们一边动手动脚，还要“哎哟哎哟”的长吁短叹，伤心于青春易逝的千古难题。 　　到最后，许明月实在受不住，主动忙起了四处倒水的活，局势这才渐而好转。 　　“阿姨，还要添茶吗？” 　　“不用了，谢谢你。” 　　“好嘞。” 　　她乖巧缩回自己位置，捧起茶桌上的紫砂杯，轻吹口气，静听旁人聊些趣事。 　　嘟嘟嘟——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 　　许明月拿来粗看一眼，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遂带着手机离开此处。 　　在她走后，原本谈兴正浓的众人蓦然一顿，陷入诡异的寂静。 　　见其他几位看向自己，姜妈笑了一声，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都好好认识了吧，怎么样？” 　　“你也好意思问哪？”杨姨佯装嗔怒地白了她一眼，“怪不得今天带人家过来，原来是想和我们炫耀呢。” 　　另外几位阿姨纷纷点头，深表赞同。 　　“小姑娘无依无靠，带她来见见长辈，怎么就成我显摆了？”姜妈很是嘴硬，拒不承认自己的肤浅，“再说，等什么时候我抱个娃娃过来，那才能叫显摆。” 　　“哦哟……” 　　“可了不得。” 　　“还没睡醒呢这是。” 　　见这顺杆上爬的架势，她们说话也变得怪里怪气。 　　最后由杨姨替她们总结了观点：“人还没结婚，你想得倒挺美。这要给你抱上了俩，那可不得天天竖着鼻孔看人？” 　　“……” 　　姜妈默默扫视众人脸庞，接着合掌一拍，乐得前仰后合：“哈哈！那不废话么！” 　　人总是欲壑难填的，受这个话题的刺激，接下来的一天里，姜妈时不时地想起这件事，连带着偷偷打量许明月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开车回去的路上，姜妈屡次用余光瞥向副驾驶席，重点关注那起伏的弧度。等到中午做饭时，她又总是借着拿勺添醋的机会，悄悄丈量腰胯比例。 　　美梦成真的想象过于美妙，她心里想得越多，就越是挪不开眼…… 　　“妈？” 　　“喂喂，妈？” 　　“hello，hello？” 　　餐桌边，许明月接连喊了好几回，却一直没得到回应，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甚至飙起了洋文。 　　“啊……咋啦？” 　　姜妈对着锅里两颗漂浮的鱼丸发了许久的呆，才是慢吞吞地回过神来。 　　“豆豆找您要吃的。”许明月努力敛起笑意，一双筷子指着她的裤腿方向。 　　大概是有人护着，柯基犬自觉安全无虞，早些时候从房间突然窜了出来。餐桌上浓郁的肉香弥散开来，而它眼巴巴地望着上方，毫无尊严地摇起了尾巴。 　　姜妈挑了块大点的骨头，随手抛了下去，谁料柯基一口没接住，噔噔噔地摔去了一边。 　　柯基也知道这玩意没人抢，不急不忙过去，然后叼着骨头回来，趴在地上连啃带咬，弄得四处都是骨渣碎末。 　　“这傻狗，害得我还要多拖一次地。”姜妈气呼呼地说。 　　“那待会我负责洗碗好了。”许明月淡淡说道，仿佛不过说了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一点儿邀功受赏的意思都没有。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明月没往心里去，姜妈却是再度陷入思考。 　　每逢许明月来这边，似乎总会抢走一部分家务活。做饭洗菜也好，拖地刷碗也罢，虽说都不是什么重活累活，但自己潜移默化地适应了这种被照顾的特权，这就比较出乎意料了。 　　按理来说，婆媳关系能处成这样，一家子和和睦睦，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但作为一个母亲，亲眼看着孩子长大、远去，而自己不可避免地被边缘化，又总是不甘心。 　　这种时候，打着为谁好的旗帜做事，或许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从姜余的生活，再到他与许明月的相处，乃至他们二人生育后代的事情，操心的事接踵而来，贪心也是不断升级，隐有失控的迹象。 　　愿望可以有，但过分看重自己的感受，试图介入人家小俩口的未来规划，则是大可不必。 　　姜妈暗叹一声，心道，或许也是时候放手了。 　　“最近比较闲，我打算去学车，把驾驶证拿到手。”许明月忽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了餐桌上。 　　花了几秒，她把这句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问道：“你俩准备买车了？” 　　“目前是有这个想法，还要看后续一系列情况如何。” 　　“嗯……”姜妈点点头，“等你把证拿到手，可以来我这开车练手。” 　　“知道了，谢谢妈。”许明月从碗里支起小脸，憨乖一笑。 　　姜妈看她一小会，自己也渐渐有了食欲，可刚往碗里夹一筷子菜，还没吃上呢，又鬼使神差地瞥向那两颗圆滚滚的鱼丸。 　　丸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又是紧挨在一起，溜圆一个胖乎乎的，莫名有种人性化的可爱。 　　不说别的，起码寓意还不错！ 　　旁边的许明月正忙于吃饭，忽见自己碗里多了两颗大丸子，骨碌碌滚进了米饭的凹坑里。 　　“多吃点，呵呵，多吃点……”姜妈一脸和蔼神色地说。 第64章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人贵自知 　　两个女人，简单吃一顿饭，没多久便撤席善后。 　　现在是下午一点不到，太阳正悬在头顶上，距离傍晚归家还有好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 　　几扇敞开透气的窗户，不仅没能扫走室内积攒的乏味，反倒引来了盘桓在老旧楼房间的徐风。 　　绵长无力的风，拨开窗帘，拂去客厅，渐而只剩微弱的气流，堪堪扰动许明月耳畔垂落的一缕乌发，并进一步地拉长了这个令人困顿的午后。 　　陷在沙发里的她，虚掩着嘴，无声打了个哈欠。 　　“沙沙……沙沙……沙沙……” 　　姜妈手握遥控器，一次次摁下换台键。 　　在她手下，大多数电视频道只能在视网膜留下一道残影，然后就被匆匆切走。而这台电视似乎也存在某种旧毛病，每逢画面切换，总是免不了发出细微的古怪声音。 　　到最后，荧幕变成一片躁动的雪花斑点，再也没了下一个频道。 　　“现在这电视节目也是有够无聊的。”姜妈关掉电视，把遥控器放去一边，学着许明月一同倒在沙发里。 她安静了一会，扭头看向旁边，说道：“以前八十年代那会，电视机还是稀罕货，我那双职工家庭，也是攒了小半年才买上一台。黑白屏不说，信号也不好。可就算那样，看那些个戏曲节目、纪录片，一大家子看得津津有味，从没觉得无聊。现在选择多了，反而是看不下去，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许明月一听就知道，这又是要开始讲古了，兴致被勾了起来，困意顿时散去不少。 　　“就那种方方正正，铁盒子似的电视？”她顺势接过话茬，好让姜妈知道自己在听。 　　“对，大概就是这么，呃，不对……反正小几寸，我也比划不出来。”姜妈胡乱画了一通，草草作罢，“屏幕虽小，里边的东西可有意思了。什么苏三起解，乌盆记，杨三姐告状，我现在还能背出台词。” 　　说到这里，姜妈清了清嗓子，还真就开始念起了台词。兴之所至，每句话的尾音隐隐翘起，摇头晃脑的同时，脸上露出一抹陶醉神色，却也没用戏腔真唱出来。 　　末了，她缓缓睁开眼，沉声笑道：“你要早几年来，那会家家户户都有电视，大街上的书店也比现在多上不少，谁能想到一眨眼都被淘汰了。” 　　“但终究还是有一批人喜欢的嘛。”许明月品出了话里的怅然，遂尝试安慰道。 　　“也只能这么想了。”姜妈晃了晃脑袋，没在这件事上多说，“刚是那么说，你看我好像挺怀念的，实则不然，要说过日子的话，还是现在好得多。毕竟只要肯干活，总能吃饱饭。像我小时候那会，有几个从农村来城里办事的，偷偷往人家招待所的炒菜锅倒水，就为了兑点盐油出来喝，结果被抄凳子赶出去，在地上滚了一身灰……过去其实不好，至少不那么好。” 　　聊起这事，许明月清楚得很，她来的这个时间节点也是相当微妙——往看一些，是人心惶惶的颠沛年代；而往后望去，则是一片模糊的图景，连基本的预测都做不到。 　　岁月的两端，一者兵荒马乱，一者充满未知，而她落到了这个繁华的碌碌人世，不偏不倚。 　　当下这个年代无疑是日新月异的，但又像是瘸了一条腿，文明先行一步走在前头，肉体却还未彻底脱离茹毛饮血的思维。 　　来这里一年有余，她揭开了洪流的一角，见到那让人难有喘息之机的本质。 　　——淘汰。 　　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远远落在后头，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才能追上。 　　好在有人给了她绝对的耐心与宽容，并付出许多时间精力，她才得以平稳着陆于汹涌的湍流之上。 　　想起这一号人，许明月没忍住笑，挪到姜妈边上，眨了眨眼表示‘有事相说’。 　　“咋啦？”姜妈问。 　　“嘿嘿，我跟您说个有意思的……” 　　往后的几分钟里，经当事人详细回忆，一出偶遇、尾随、然后真相大白的年度好戏浮现在姜妈眼前，惊得她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哈？”她不敢置信地扶了扶眼镜，“所以你是说，那小子终于开窍了？” 　　“算是吧。” 　　“那他最近有啥动静么？” 　　“要说大的动静，那确实没有——”沉吟片刻，许明月的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不过吧，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我的眼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然知道。比方说，他这段时间比先前平均晚十分钟到家，而衬衫又经常有没来得及干的汗渍……据我估计，他那边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就行！”姜妈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旋又为自己无法亲眼见证而感到惋惜。 　　好不容易养肥的猪，终于知道撒腿跑它丫的，位居首功的养殖户却看不着，这该是如何一件憾事？ 　　短暂的安静中，她消化了一会儿信息，继而说道：“就小豆那玩意，我都没法想象他一本正经地单膝跪地，然后跟你求婚，说那些‘嫁给我好不好’这类话的场景。” 　　“呃。”许明月哆嗦一下，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老实说，我也这么觉得。” 　　“你说，他到时候会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跟你整个啥心形，然后捧着红艳艳的玫瑰花……” 　　“妈，您别说了。” 　　“……” 　　两个女人沉默良久，才把那惊悚一幕遗忘于脑海。 　　要说姜余这人，的确深情无疑，却不属于深情款款。他表露情感的方式，通常以诉诸行动为主，诸如体贴入微的照顾、毫无征兆的拥抱等等，而非大大方方地袒露心迹。 　　“爱”这个字眼，在他与许明月的相处中，出现的频率近乎于无。 　　这种收敛而含蓄的情意，不似一阵灼热的风那般吹过，而更像初春的绵绵细雨，凉意打在脸上，悄然沁进了肌肤。 　　“其实，我原本还打算逗一逗他，故意拖着让他着急……”许明月微微颔首，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粉白指节，声音轻轻的。 　　“是有了新主意？”姜妈偏头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吸口气又呼出来，仿若自嘲地斜睨了眼姜妈，“只是我想了想，我这人太容易对他心软，恐怕说不出除了‘好’以外的回答。” 第65章 请假一天+说点事 　　今天休息一天。 　　下定决心的这个瞬间，突然觉得很轻松——虽说“损失”了一笔收入，但也是没了全勤的压力。 　　一直在追更的朋友们或许有所察觉，这几天更新的时间都挺极限，多是晚上十一点半以后才发出来。 　　在这里，我列一个时间线：七点，八点，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通常来说，我每天七点开始准备码字，有时略早，很少会拖到更晚。一章两千字的更新，平均花费的时间大约是四个半小时，假如算上构思情节的时间，则还需再添上一个小时左右。 　　因此你也知道了，我不是天赋型选手，码字速度和乌龟大差不差。 　　更别提，此人还有反复修改的毛病…… 　　白天上班，晚上码字，一天下来十几个小时，如此长期以往，且不说身体能否坚持，精神是已经摇摇欲坠了。 　　坦白地说，每天的稿费收入与我实际付出的时间精力其实完全不对等。 　　为了全勤的奖金，我倒是很想一连坐上五个小时，从那干燥的海绵里再挤出一点零星的水分。 　　但我还是想写一个更好、更让自己满意的故事，而目前这种状态，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坚持做某件事，总归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 　　从上架那天起，我就清楚地认知到，这本书给不了我对等的收益。真正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是一个简单又让人哭笑不得的想法：凡事都得有始有终。 　　作为亲手描绘这一方幻想世界的人，我真的很期待后续的故事——想知道他们会走向何方，有怎样的悲欢，在最后一个句点敲下前他们又在干什么。 　　每一段敷衍的文字、每一次松懈的念头，都是对我这个愿望的可耻亵渎。 　　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私心，并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最后的“漫长一生”能有一个尽量完满的结束。 第66章 第三百二十五章 道是无晴却有情 　　今天是一个注定与夕阳无缘的日子。 　　层层积雨云，从西南方向滚滚而来，裹挟着充沛的水汽，闯进傍晚时分的琴城。穹隆和天际霎时暗了下去，橘红晖光也一并消散无踪。 　　根据气象台临时发布的讯息，这会是一轮局部的强降雨过程，最晚持续到半夜，并将伴随七到八级大风。 　　事实证明，这场雨的确表现得缺乏耐心，并不讲究循序渐进的套路，抵达目标区域上空后，几乎立刻开始释放自己的能量—— 　　街头的行人首当其冲，密集的雨线让他们寸步难行，而躁动的风又正席卷肆虐着，持伞的时候不得不兼顾两个方向。在这样一场暴雨中行走，就像是诺曼底前线的大头兵，正冒着机枪的火舌艰难挪移。 　　有人见势不妙，趁着还没有浑身湿透，明智地撤到路边屋檐下；有人心中藏有挂念，顾不得保全个人形象，只能莽头雨中冲锋。 　　但凡乌云所至，免不了这样或那样的闹剧，而这各有好坏的故事，尽是与身处家中的明月女侠无关。 　　因为这个人正在睡觉。 　　严格来说，这并非她所愿，只是闲居的时光过于磨人，中午在姜妈家里没睡成的觉，回家后又被撩拨起了兴致，然后稀里糊涂就眯上了眼…… 　　不过，她至少没耽误正事，做完一桌简单的荤素，倒在沙发里的时候，这才不小心中了瞌睡的招。 　　此时此刻，家中环境昏暗，餐桌上的菜逐渐变凉，客厅里的许明月安然酣睡，却是越来越难以维系甜蜜清新的梦。 　　漫天的雨声钻进耳蜗，倒灌大脑，把美好的幻想搅得一塌糊涂，让她措手不及，仿佛四周泛起汹涌的波涛，咸苦的海水往脸上胡乱地拍。 　　“唔……” 　　许明月渐渐醒了些，还没睁眼，先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咕哝。 　　半梦半醒间，她勉力尝试了一番，终究没能挽回如山倒的睡意，只好极不情愿地支开了眼睑。 　　甫一入眼，是漆黑的天花板，继而又环顾见到无人的室内，许明月恍恍惚惚花了十秒钟，才终于捋清前因后果以及现状，心神逐渐安定下来。 　　常有人说，不合时宜的睡眠容易使人抑郁，而许明月没有这种烦恼，毕竟在山上独居那么些年，要是负面情绪来得如此简单，早该患上了癔症才对。 　　对于她这一生的长度而言，占据绝大部分时间的，还是山上的那些日子，孤独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反倒是与人同居，才是最近这一年的事。 　　当然，真要说她独自战胜了那种经历，也有些言过其实，其中肯定是少不了其他人的功劳，譬如那个吵吵闹闹，不时过来送点自创甜食的…… 　　咕噜——！ 　　一声轻微的肚响，打断了许明月纷乱的思绪。 　　在饥饿感的催促下，她静坐了两秒，随即霍然起身，趿拉着拖鞋来到餐厅。 　　家里没开灯，对面楼房也是没有一丝光亮，一扇扇方形的窗，好似黑窟窿般的排布在外墙上，透着幽深晦暗的气息。 　　兴许是缺乏光照的缘故，之前一桌精心烹制的的饭菜，此刻显得潦草而毫无生气，许明月夹起一根土豆丝送进嘴里，已是凉得彻彻底底。 　　“奇怪……我这是睡了多久？” 　　许明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遂折回客厅，摸黑在沙发上踅摸一阵，找到了手机。 　　屏幕的光亮有些刺眼，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认出上面那一行数字。 　　七点十五分。 　　距离姜余下班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小时有余。 　　她愣了一下，刚动作起来，想拨出电话询问情况，谁知画面陡然一黑，却是手机电量消耗殆尽，自动关机了。 　　外界暴雨声势浩大，无边的灰幕笼罩着远近的景，大风吹得窗户震响，仿佛随时都会拍碎这块薄薄的玻璃，一股脑地涌进屋里。 　　现在这个时候，姜余在哪里，在做什么，都是未知数。但他肯定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去某个地方按照计划筹备后面的事情…… 　　许明月怔怔望着窗外几秒，眉间渐而紧蹙，攥着手机快步走到卧室，准备找来充电线赶紧联系对方。 　　啪嗒！ 　　墙壁上的开关，被随手一拍，发出声响却并未点亮灯光。 　　许明月倒退回到门边，又不信邪似地按了几下，依旧没有丁点儿反应。 　　“哈？” 　　她咧开嘴，愕然发笑。 　　黑暗的房间里，一个荒唐的巧合于心中悄然升起。 　　…… 　　…… 　　…… 　　我快结婚了。 　　这样一个短短的念头，盘踞在姜余的脑海里，已有两三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默念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穿透耳膜而出。 　　关于目前的情况，在他的理解中，应当是类似于一门极为关键的考试在即，而他提前得到了试卷的答案，并深知自己可以取得心仪的成绩。 　　就一般人而言，关注点应该多在最后一句，也就不由自主地有所松懈。但姜余的思维与此不同，他看见“关键”二字便牢牢锁定了视线，再也挪不开眼。 　　最终答案是知道了没错，可如何去写，是留下一张字迹凌乱的答卷，还是谨慎地勾出一笔一划，都是个人的选择。 　　正因为结果已然注定，过程才显得尤为重要。 　　姜余自认态度尚可，准备还算充分，哪怕进度磨蹭了一点儿，也是为了尽善尽美的必要支出。 　　他知道，对方不会真的讨厌自己蹩脚的情话，也不会因为礼不达心而感到失望，真正可能造成长远影响的，是草草了事的敷衍态度。 　　它会成为一个疙瘩，留在心里，等待未来某一天的爆发。 　　所以，关于求婚的事，姜余一介直男可谓费尽心思，整天扭曲自己的心智，代入设想中的“女儿家”视角，去看待流程中的每一处细节。 　　兼之升职后一系列的工作，这一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与大脑至少有一者处于运行状态。 　　累呢，是有点累的；值得，也是真的值得。 　　时至今日，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早早离开公司，前往目的地最后确认一遍。 　　可世上有这么一个法则：越是缜密的计划，就越容易滋生出崩盘的意外。而他只能眼睁睁地旁观，这场不请自来的骤雨，浇灭了自己数月以来的努力。 　　往日不疾不徐流动的河水，今天一涨再涨，也是难得泛滥一回。 　　“哥，这情况实在是不允许，我们也没辙，要不……改天吧？”旁人低声问询道。 　　姜余站在这里看了许久，又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再三确认后，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吐出了一口浊气。 　　“不用了。” 　　说罢，他拄着伞，一头扎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第67章 第三百二十六章 雨天害人 　　在街头冒雨走了一阵，姜余千防万防，还是被淋湿了半边上衣，裤脚则更是吃足了水分，湿湿的贴附着皮肤，让他很不舒服。 　　原先准备的求婚计划已经泡汤了，退而求次也好，临时补救也罢，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 　　可是，这场雨来得太不凑巧，势头也实在是太猛。 　　遇上这样的天气，沿街的店铺纷纷歇业，开阔的道路两边空空荡荡，唯有大风不知疲绝地吹扫而过，挟着无数水滴在半空画出凌乱的线条。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文互联网流传着一个颇为玄乎的故事，说是德国人在琴城修的下水道历久弥新，哪怕发生偶然故障，也可以在附近三米内挖出油包纸，里面是锃光瓦亮的备用件……关于这个段子，前辈们嘲笑得够多了，作者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刻意鞭尸。 　　且不说故事真假几何，只要雨势够大，不论是谁设计的排水系统，该淹都得淹。 　　驻足于一家关门的店前，姜余收起伞，望向路对面花店的招牌，而后视线下沉，见到被拉到一半的卷帘门，店内分明有灯光亮着，应该有人在里面还没走。 　　可问题在于，路边的水流又急又深，两侧也是望不到头，姜余担心湿了鞋，一时踟蹰不前。 　　这一刻的情形，与当初大山里的遭遇有些类似。 　　彼时一条不知深浅的溪流拦在前路，他心想绕过就好，结果却是白走一趟夜路，很晚才回到宾馆歇息，让老板胡伯担心了好一阵子。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来着？ 　　姜余努力去回忆，但怎么也记不起来，大概是当初的解决方法过于简单，以致往后渐渐没了印象。 　　喀啦啦—— 　　不等他进一步深想，街的那边蓦然传来动静，抬头看去，灰色的铁卷帘门落了下去，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其中。 　　余音浸泡在雨水中，久久未散，于街头不断回响。 　　姜余愣愣地站了一会，脑海却灵光一闪，不知怎地记起来了当初自己的抉择。 　　那条没有名字的溪流，藏在卫星图像里，呈现为断断续续的灰线。可能是几个世纪，也可能有上千年，它一直待在那里，平静缓和地面对每一个过路人。他犹豫了，于是被阻隔在原处。 　　第二次前往那里，是在接到姜妈一通质询的电话之后，他怀着破釜沉舟、最后一试的想法，大胆踏入未知的水流中，并顺利抵达了对岸——以湿了半截裤子为代价。 　　或许生活本就没有那么多艰难困苦，有的只是不敢打破陈规现状的踌躇。 　　难道自己失去那种勇气了吗？ 　　姜余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是否。他从没有变过，只要天秤的这端还是自己，一定还会给出相同的选择。 　　只不过是关心则乱，不愿对方受到分毫伤害的心理太过沉重，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让犹豫披上了谨慎的伪装，成为行事判断时占据上风的一方。 　　突然，姜余上前一步，接来半捧雨水，覆在脸上搓洗了一番。 　　待他抬起头来，头发结成了一簇又一簇，雨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这场闹剧的元凶，他竟是清清爽爽地笑了出来。 　　“糊涂呀——” 　　他摇头感叹着曾经的姜余，那个早已做好准备而不自知的姜余。 　　不经意间，在橱窗玻璃一片模糊的影子里，他照见了自己充满神采的双眼——热情，诚恳，且信心满满。 　　姜余深呼吸一口，将胸腔里的气体彻底换了一遍，随后撑开伞，再一次迈入雨中。 　　假如失去完美的计划，那就试着袒露滚烫的真心。 　　…… 　　…… 　　…… 　　站在楼道口充当一块望夫石十分钟有余，当姜余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许明月很难叙说自己的心情处于何种状态。 　　责怪，不安，或者任何曾有过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大概是心头一轻，又能正常地呼吸，灵魂回归肉体的感觉过于强烈，她恍恍惚惚地怀疑起了自己是否生出了幻觉。 　　那个无比牵挂的人，在楼栋的拐角处出现，不急不缓地朝这边走来，接着莫名顿了一下，开始不断加紧步子。 　　在她分清现实与臆想的前夕，就已经置身于一个真切存在的拥抱当中，并在熟悉的体温中逐渐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堵在嗓子眼里的埋怨，如冰遇见了热度，顷刻融化消解。 　　“对不起。” 　　对方头一遭说出这三个字。 　　此话一出，许明月更是找不到理由怪罪他，顿时委屈极了。 　　“我手机忘记充电，然后——” 　　说着，她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一下，“小、小区又停电了，害我联系不上你。” 　　姜余身子明显僵了些，试问道：“呃， 今天这事，你难道不应该怪我吗？” 　　“你也没给我机会呀……”她说话哭腔更明显了。 　　“……” 　　“……” 　　两人在沉默中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才由许明月匆匆推开对方。 　　兴许是刚才贴得太紧的缘故，她的脸上还是红若彤云的模样，只能通过不停呼吸来尽量缓解。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从门后走出，瞥了一眼相对而立的两人，顾自来到与雨水一线之隔的楼道口。 　　“哎哟，今天打不了牌……这狗屁老天爷，下雨没个前声的，真是害人喏。” 　　婆婆年纪大了，说话不再顾忌那么多，昂首望天，公然骂起了安排这场大雨的某位存在。 　　外界雨势依旧，乌云层层堆叠，没有突兀的电闪雷鸣。 　　骂完之后，她感觉解气许多，便回身径直往里走，身形交错之际，视线扫过许明月阵阵起伏的胸膛，继而见到那双水光滟潋的褐眸，步调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哪…… 　　霎时间，一个俗套感情故事的前情提要在老人家的内心浮现，小姑娘泛红的眼眶更是对此强有力的佐证。 　　“啧啧啧啧。”婆婆摇头晃脑，与心目中的渣男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瞪他一眼。 　　反观“渣男”其人，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喂。”许明月唤了他一声，“走吧，上楼洗澡换衣服，你这一身都湿透了。” 　　姜余迷迷糊糊地答应了，跟着走到楼梯井，才猛然想起断电的事。 　　“咱家楼层可不低，就这么走上去，你体力撑得住吗？”他伸头到中间，向上望去，楼梯扶手螺旋消失于黑暗中，只有应急灯提供一定的照明。 　　许明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行一步走在前边，用实际行动阐明了她的想法—— 　　既然我来楼下等你，自然是做好了一阶阶爬上去的心理准备。 第68章 第三百二十七章 趁着城市漆黑一片 　　决心是一回事，能力又是一回事。 　　随着一层层上爬，许明月体力不支，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她的想法很美好，无非闷声走在前边，留给后方那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没成想，潇洒了开头，狼狈了结尾，最后吃尽苦头的，还是自己孱弱的双腿。 　　“……要不我背你上去？” 　　“不要。” 　　“我看着都费劲。” 　　“你走前边不就看不见了？”许明月猛然回头，朝那道黑乎乎的人影瞪了一眼，继续咬牙向上攀行。 　　情绪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亦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今天担惊受怕的遭遇绝不是一个拥抱，一句道歉就能轻飘飘过去了的，她亟需一个合适的发泄途径，对人也好，对物也好，哪怕是稍显幼稚的目标也未尝不可，于是楼梯成了那个幸运的标靶，被她泄愤似地逐级踩踏。 　　姜余的反应不出预料，他始终跟在后头，随着前人的节奏走走停停，只不过再也没开口说过话，而那道问候也就这么成了绝响。 　　难道他都不多阻止一下的吗？ 　　许明月屡次想要回头，却生生憋住了好奇心理，怀揣着愈发浓厚的疑惑艰难上行。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听不出半分疲乏，这让她又有些不忿。 　　按理来说，两人的每日锻炼是同步进行，要休息也是一块休息，怎么轮到这个时候差距就这么大了？ 　　许明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原因归咎于人和人的体质有别。借由应急照明，她知道距离家所在楼层还剩最后一程，遂打算歇脚休息片刻。 　　稍后，姜余步出后方的一团漆黑，各处细节渐而清晰——那件被雨打湿的外套被脱掉，晾在了小臂上。 　　他的表情还是那样，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实模样，浓密的眉毛往上扬了扬，说着腔调与平常无异的玩笑话。 　　“这就对了嘛，张弛有度，原地休整一下再接着往上爬。” 　　“……” 　　许明月嘴唇翕动两下，又疑神疑鬼地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没由来的，她觉得今晚的自己似乎处在弱势地位，往日牢不可破的心理壁垒，好似被那缺心眼的家伙不声不响地成功潜入。 　　“你还没问我今天是干嘛去了。”姜余坐在阶梯的另一端，冷不防地说出这句。 　　许明月闻言一激灵睁开眼，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可以随便拿出来问的吗？ 　　假如是要戳破最后那层窗户纸，那么这种情况下，下一句就该是他自己接上话，然后—— 　　“家里做了饭吗？” 　　“啊？” 　　“我饿了。” 　　许明月思路一下没拐过弯，栽在排水渠里欲起不能，愣愣回道：“做，是做了的，就是凉了……” 　　“没事，能有顿饭吃就行了。”姜余状若无事地抚摸空瘪的肚子，像是太过饥饿，将前言后话一并吞进了胃袋。 　　戛然而止的话题，让许明月念念不忘，又做不到明着去问，只好埋在心里暗自嘟囔。 　　光线微弱的楼道中，姜余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她的眼神杀死三百遍以上。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结果你小子就这？ 　　许明月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再多待，站起拍了拍灰。 　　“走了，回家！” 　　不多时，两人抵达此行的终点，各自皆是松了一口气。 　　许明月抹身前去厨房，准备用燃气灶起锅再热一遍饭菜，姜余则是去了卧室，抱出来几件衣服窜进浴室。 　　任何突发状况，都敌不过无数个日夜的演练，哪怕是停电的夜晚，家中的一切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热水器里剩余的水还够，足以支撑姜余洗个痛快，待他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时，餐桌上已经重新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让我来吧。”许明月接去毛巾，支使他在桌边坐下，随后认真替他搓起了头发。 　　一遍又一遍，手法略显生疏，却胜在耐心十足。 　　“你也还没吃饭吧？”姜余问。 　　“嗯。” 　　“那你先吃饭得了。” 　　“不差这一会儿。”许明月拿开毛巾，捻来几簇头发感受湿度，又继续擦拭起来，“你本来就淋了雨，要是头发没干，弄感冒了怎么办？你安心吃饭就行。” 　　“那你吃鸡蛋吗？” 　　“……嗯哼。” 　　姜余夹了一口炒蛋，往后递去，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细微晃动，随即收回筷子又在菜盘间寻觅起来。 　　“肉丝要么？” 　　“那是做给你的菜，太辣了我吃不惯。” 　　“呃，冬瓜要么？” 　　“来一口。” 　　如是这般，许明月帮他擦干头发那会，自己已是吃了个三分饱。 　　虽说家里没有灯光，却不妨碍看盘夹菜，她施施然坐下吃了几口，说道：“之前在楼下的时候，我听人聊说是变压器什么的出了毛病，好像已经派人来抢修了。” 　　“我知道。有一辆应急维修车停在小区门口，路过的时候看见了。” 　　“大概得什么时候来电？” 　　“这个我也说不准，可能马上来电，也可能要等到后半夜。” 　　“噢噢……你在找什么呢？” 　　许明月一边吃着饭，一边侧头看着姜余在屋里翻箱倒柜，不由发出此问。 　　只见他拿手机充当照明，又是埋头翻找了一会，然后当她的面把什么东西揣进了裤兜。 　　“没什么。”他随手关上抽屉，笑呵呵地答道。 　　许明月咬着筷子不说话，一双柳眉微微蹙起，神情好似在说：‘你把我当傻子是吗？’ 　　“雨快停了。” 　　说话间，一只手遥遥指向阳台那头。 　　她移目看去，窗外的雨线不知何时稀疏了，躁动的风也平静下来，这场大雨似乎即将销声匿迹。那寻常的、静默无声的夜，正在一点点归返这里。 　　“趁着还没来电，等会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许明月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要求，下意识看向姜余，几乎一眼就察觉到他的异常之处。 　　那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神，一种若有实质的情感在瞳孔中流动着。 　　这一刻，她恍然意识到，伴随这场雨所发生的故事，不论是之前或是往后，恐怕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得多。 　　“去、去哪儿啊？” 　　“露台。” 　　“为什么？” 　　正当她思绪混乱的时候，对方收走了碗筷，一面迈步走向厨房，一面言简意赅地给出了回复。 　　“看星星。” 第69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们倚在露台边上（3k） 　　刚下了一场暴雨，天上哪有星星可看？ 　　这个道理，许明月知道，姜余也没理由不知道，因此她很容易便得出结论——所谓“看星星”一事，大概只是临时找来的借口，漫不经心地掩饰着其后的真实意图。 　　于是，她的心跳陡然加速，吃着饭的同时，有难以计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纷乱闪过。 　　“吃完了我俩赶紧上去，别拖太久。”姜余又在厨房里招呼说。 　　“啊，这么赶时间的吗？” 　　“反正快点就对了。” 　　许明月来不及多想，听他说的立马加快速度，捧起碗来，重复夹菜和吞咽的流程，脸蛋鼓起两团又瘪下去，几乎没有留下咀嚼的空隙。 　　“你也别急成这样，缓缓吧，小心噎着了。”姜余从厨房出来，见状递上了一杯水。 　　她一脸疑惑地抬起头：“你到底是要我快点还是要我慢点？” 　　“我……我希望你多吃点。” 　　“不吃了。”许明月果断撇下筷子，扯纸擦着嘴便说：“走吧，上露台去。” 　　离开餐桌边，往家门方向迈了几步，她又倏地放缓速度，却是禁不住心中懊悔，感觉自己表现得过于冒失。此时此刻，就如同面对一个待拆的礼物盒，里面装着心仪的物件，应该慎之又慎地剪开彩带，然后再行其他，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郑重才对。 　　这一瞬的内心交战，给了姜余跟上来的机会。他坦然走到门口，不急不忙地换起了鞋，没有分毫的忐忑不安。 　　愣神间，只见他回首道：“走呗，跟我去看星星。” 　　许明月忽然又不确定了，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只怕对方真是要带她去看星星。 　　——你最好不是。 　　她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随着前人一同走出家门。 　　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不过几分钟便抵达顶楼，相对于之前从楼底爬上来的经历，这次明显要轻松许多。 　　在阶梯的尽头，一扇绿皮铁门拦在两人面前，姜余用手机照亮其上，找到插栓后随手一拧，引发了一阵“吭吭吭”的金属磋磨声，铁门也是应声而开。 　　一刹那，劲风簌簌扑面，撩动他的衣角，扬起她的发梢，两人比肩立在原地，浑然不动。 　　陌生的夜景闯进视线中，没人再去在意天上是否有星星，时间的流速像是骤然变慢了，连带着思绪也凝滞在上一秒。 　　漆黑无光的四周，宛若城市被烫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当人间不再像人间，当夜晚就如同夜晚，感知中的世界急剧膨胀，蔓延至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并在想象中继续扩张边界。 　　远方仍有雷声传来，积雨云恐怕并未消散，只是作为一个步履匆匆的过客，短暂相会之后，赶着前去了下一处地点。 　　半边月亮从云后冒出，似一个羞赧而不敢与人对望的姑娘。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不是带你来看星星的吧？” 　　耳边传来的这句话，让许明月理智归拢，又后知后觉地呼吸一紧。 　　她咬了咬下唇，斟酌着语句回道：“或许吧，我不是很能看透今晚的你。” 　　“我，姜某人，是你的对象。”姜余笑了笑，“又不是心存歹念，有什么看不透的？” 　　“……就是觉得你有才这么说。”许明月低声嗫嚅，故意不让对方听清。 　　“行了，站在这里能看个什么。”姜余不声不响牵上她的手，“跟我去那边，看一下城市停电后的样子。” 　　说是城市，自然有所夸大，毕竟停电范围仅限小区。不过这也足矣，近处的灯光消失之后，往日藏身不见的那些景纷纷登场。 　　许明月很快理解了姜余的想法，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也使她深感意外。 　　临空的矮墙边，她闭着眼深吸一口，眉间不自觉地舒缓开来。 　　雨后的空气湿润而干净，不沾染任何杂质，掺着夜凉吸进肺里，顺着鼻腔喉管而下，化作四肢百骸的一部分。 　　来日朝露的前身，就这么被中途扼杀，成了一个凝结不及的遗憾。 　　当事人对此浑然不觉，反倒愈发贪婪地呼吸起来。 　　与花草的暗香不同，空气和水越是接近本质，就越是让人心旷神怡。相比起来，楼下的一切都显得浑浊不堪，像是某种劣质的仿冒品——然而这多半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错觉。 　　人本就是无数种物质的复杂混合，作为碌碌尘世的一份子，自诞生那一刻起，便盈满了俗滋味、泥气息，并不可阻挡地朝着混沌演化，至死不休。所谓追寻返璞归真的纯净，永远是一场痴心妄念的梦。 　　在相同的寿命长度面前，许明月早已知道，她与姜余一样，只是芸芸中的之一，再过离奇的经历，也掩盖不了身为普通人的事实。 　　这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好消息。 　　不用怀疑眼下的一切是须臾的泡影，也不用担心哪天会稀里糊涂地飞升回去，维持如今这幅模样反倒如她所愿。 　　露台就像一座恰好探出水面的孤岛，夹在天空与海洋之间，下方是间或听闻一声模糊人籁的晦暗深渊，上方是空旷而庄严的无边宇宙—— 　　嘈杂的电波自四面八方而来，在夜幕上掠出透明的弧；月光与云雾相伴，掀起一圈银白色的涟漪。 　　——在这里，灵魂被托举起来，短暂离开了尘世，让人得以洞见事物的本质。 　　咔哒！ 　　清脆的机械响动声，在这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小角落中转瞬即逝。 　　姜余不知何时从兜里掏出之前在家中翻找的小玩意——平平无奇的一只打火机——又从另一侧变出一根两指粗细的圆盘状蜡烛。 　　他小心翼翼地让两者接近，短短一截棉芯，与数百度的热焰相碰，顷刻变得焦黑，温度向下传递，融化了石蜡，将其化为液态的流质，并随之孕出一团橙红的火。 　　一朵烛光如是绽开，在夜风中摇曳，熹微不明，却足够映亮二人的面庞。 　　“你怎么带着这个……” 　　许明月盯着蜡烛左右观瞧，只觉今晚的稀罕事真是一件接一件，让人目不暇接。 　　“本来我有好多好多呢，怪这场雨，就剩这一只了。” 　　“其他的呢？” 　　“在我们散步常去的河畔，要么被冲走，要么被淋没了。” 　　“怎么会在河——”许明月忽然意识到什么，说话声猝然而止，直直地看着姜余。 　　他往矮墙上倾倒了一点融化的石蜡，随后将蜡烛固定其上。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什么？” 　　“你过来就知道了。”姜余挡住来风那侧，将蜡烛护在手心，等许明月凑过去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扇了扇，复问道：“有闻到吗？” 　　“这个气味怎么有点……”许明月嗅了几下，觉得熟悉得很。 　　“以前你随身带的那个香囊。”一旁提醒道。 　　“对哦！”她又惊又喜，俯身再度确认一番，“还真就是！你是怎么找到这款蜡烛的？” 　　初识不久，两人曾在游乐园玩到天黑，期间心有灵犀地互赠了礼物，而送到她手里的就是一个香囊。 　　只可惜，随身携带几个月后，香气终究是逐渐淡化乃至消散，为此她还暗自惆怅过一阵。 　　姜余淡淡一笑，望着渐而稳定的火苗说：“没找，也当然是找不到的。好在常见的香料种类不算太多，凭借记忆去尝试各种配方，只要足够耐心，总能试出最接近的那个——不止是蜡烛，本来我还准备了很多，但是不巧碰上这场雨……” 　　看着他，许明月心尖莫名发颤，垂着眼帘低声说：“没关系，心意我收到了。” 　　一道笑声骤然响起。 　　她抬头看去，姜余失笑摇头，叹道：“你的反应呀，还真就和我预料的一样，甚至一字不差。” 　　“什么一字不差，都什么……”许明月陷入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看来我也学会读心术了嘛。” 　　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却像是卸下了重担，姜余长长吐了一口气，目光失焦于云层掩蔽的昏暗穹隆。 　　“忘说了，今天是我们恋爱一周年。我想了想啊，从前都是你主动，现如今，是该轮到我的回合了。” 　　在这一刻，蜡烛的温度似乎猛地拔高，焰光明亮了几分。 　　在许明月的视角中，景物不知为何变得朦胧失真，唯有那点火光晃晃荡荡飘进了眼底，恍惚了她的心神。 　　…… 　　…… 　　…… 　　往后的许多年，关于这个停电夜晚的记忆，梦幻的主观感受逐渐剥离，留存在心的便只剩那根蜡烛，以及天际隐隐作响的雷鸣。 　　轰隆隆的声响，穿透云层滚滚而来，与心脏律动无端契合，驱使它在未来的每一次泵动。 　　是夜，她写下一篇日记，以尽量平静客观的笔触，淡化了这场余生的开幕仪式—— 　　“我们倚在露台边上，刚吃完饭，肚子还是饱着的。 　　他递出戒指，而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抑或早就给不出什么。信任的交换、对彼此情意的确认，都已经完成在先。今天发生的所有，不过是水到渠成的结果，既没有额外的惊喜，也没有曲折的意外。 　　对于我们而言，戒指只是一个空无意义的媒介，一个好看且昂贵的纪念品。 　　今晚之后，我依旧是我，他依旧是他，并不会因为一句话，或是一本结婚证而发生改变。 　　未来是清晰的长远，过去是既定的事实。 　　遥想确认恋爱关系的那个晚上，他指着路边的店铺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花店，于是他说“只有身处浪漫中的人才能看到玫瑰”。 　　玫瑰，并不是我们家中的常客；姜余，也并非是普遍意义上浪漫的人。 　　可过去一年的我，似乎始终身处于铺满鲜花的生活之中。 　　——即将结婚的人，记于四月二十四日。” 第70章 第三百二十九章 红色小本本 　　结婚证。 　　一个巴掌大小的枣红色小本，放在太阳底下，烫金样式的文字熠熠生光，抽回阴凉处，则像是着了一层富有凝固感的酱色。 　　新到手的结婚证，没有褶皱，没有卷边，也没有因长期压在某处而过分平整的表面，上手质感介于素纸与磨砂，整体外形略有弧度。 　　仅就琴城而言，民政局平均每天发出去四百多张结婚证，高高叠放在一起，甚至不能以“摞”字相称。因此，它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何况前些年出台了新政策，连那九块钱的工本费都免去了，简直廉价过了头。 　　关于结婚证，在姜妈姜爸的家里，许明月曾看过他俩那本——床头柜的红漆抽屉里，夹在户口本与厚厚相簿的中间。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冬天，与故乡不辞而别的前夕，两个年轻人突然想起结婚的事，于是匆匆跑去登记了关系，末了冒着漫天大雪赶到火车站，却是险些错过行程。 　　从寒冷的雪乡南下，来到这座海边的城市，三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因为嫌麻烦，那张证也就一直没换。 　　时至今岁，封皮稍显褪色，里边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了。许明月那天掂量着几片纸，莫名感到沉手，纸页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浸透了，有着超越实质的重量。 　　同样一个东西，换成了自己的，又是另一种心情。 　　驿动的心，恨不得提前预支一部分未来，填充纸张中的处处留白。 　　周末上午出门，从拿到证那一刻起，许明月便翻看个不停，爱不释手的喜悦大大方方地写在了脸上，让姜余都不好意思把自己那本揣进兜，只能装模作样地偶尔看一眼。 　　路牙边上，站在树荫里，俩人并肩等车。 　　订单显示五分钟前就该到，但此刻司机定位还远在两条街外，不知何时才能挪移过来。 　　对此，许明月是一点也不在乎，顾自抱着小本本反反复复地看，像是打算背下来每一处花纹细节。 　　“咱俩可算是领证了，你好像特别开心哦？”一旁的姜余终是忍不住问道。 　　“我有吗？”许明月扬起小脸，毫不自知地眨了眨眼，旋又伸出手：“把你的拿来，给我看看。” 　　“刚你不看过了么，又没什么不一样的。” 　　“可上面的名字不一样啊，我的是‘许明月’，你的是‘姜余’。” 　　“……” 　　姜余沉默片刻，老实照办，把红本本递过去，交由对方仔细研讨奇奇怪怪的东西。 　　明明以前那么机灵一女朋友，现在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具体原因。 　　就很怪。 　　过了几分钟，只见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这么看的话，还是我的名字更顺眼。” 　　姜余不予置评，默默从她手中把证接了回来。 　　恰好打的车到了，刹停在路边，两人挨个坐上去，司机师傅回头道：“不好意思哈，周末路上太堵，等了好几个红绿灯才拐过来。” 　　“没事没事。”姜余摆手示意，扭头看去，女朋友正喀嚓咔嚓的拍结婚证。 　　他贴过去瞅了瞅，问道：“你准备等会发群里？” 　　“对啊。总得让他们看看嘛。”许明月头也不抬，双指放大仔细检查照片，力图做到完美无瑕。 　　“要不——” 　　“行。” 　　姜余愣了一下，“我还没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呢，你这就同意了？” 　　“无非就是先传你一份，等你在咱妈那儿嘚瑟过了，再由我往群里发。”许明月不留情面地戳穿他，接着对视上去，哂笑道：“怎样，我没说错吧？” 　　姜余心里一阵臊得慌，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地说：“你这……啧，太有默契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哈哈，你好傻。” 　　后排的二人，当是浓情蜜意的一对，说没几句就挨到了一块，相互抵肩依偎着，说话声越来越低，不知咬耳讲些什么悄悄话。 　　司机师傅握盘开车，只觉阵阵温浪拍着后脑勺，抽空看了眼订单信息，上面分明写着民政局与驾校，心中渐而有了判断。 　　街上虽是车来车往，水泄不通依旧，他却不那么焦躁了。 　　中国人向来喜欢吉利的事物，见到别人的好，自己也像是沾上了喜气，内心阴翳一扫而空。 　　原本只想立刻略过的光阴，此时滴滴答答地淌过，悄然变得有些悦耳好听。 　　幸福，本就是一种可以散播于空气中的滋味。 　　…… 　　…… 　　…… 　　桃园西路的一头，正是阳光和煦，春日宜人的好时候。 　　对教物理的姜老师而言，周末就该是睡觉的日子，毕竟精力不比年轻，常年负责毕业年级的教学工作，总是需要抽空找补的。 　　不过家里那个闲婆娘，注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浪费大把时光在床上。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叩击几下，硬邦邦的木头，愣是被敲成了一张具备柔性的鼓皮。 　　中年妇女立于门口，竖眉瞪眼，不怒自威，好似一尊法力通天彻地的天庭女将。 　　“姜明德，这都快十点了，你丫的还不起床？！” 　　床上的呼噜声为之一滞，紧接着又响了几分，毫无表演痕迹。 　　“好啊，好啊，你要继续睡是吧？中午也别吃了，给我出门喝西北风去。” 　　对方撂下这句话，噔噔噔地离开了。 　　姜爸兀自打了一会呼噜，偷偷支开眼皮，往门口方向一瞄，果真不见人影，遂安心翻了个身，脸贴枕头裹被而眠。 　　经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他早已知晓，家里这位不过是嘴上难听，并不会采取实际行动，前来打搅睡眠，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存在，顺带报个时间，以防他真的睡得太熟，而她又不忍心叫醒，最后错过饭点。 　　每一对老夫老妻，总会有独属于他们的沟通模式，无关好坏。 　　“哐啷啷——！” 　　尚处安眠中的姜爸，忽闻隔墙物件摔落的巨响，霎时睁开双眼，想也不想便翻身下床，匆忙奔到房门处。 　　来到客厅，还没来得及问话，他就怔怔收声，看着姜妈脚边翻落的一碗狗粮，以及巴望无措的柯基犬。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整。” 　　电视机荧屏亮着，其内传出吐字清晰的女声。 　　姜妈一手捂着心口，视线凝在手机上。良久，她深呼吸一口，释然笑道：“成了。” 　　“……所以是什么情况？”姜爸茫然问道。 　　“你自己看吧。” 　　姜妈把手机塞给他，自己则是双手相握，在客厅踱步转起了圈，嘴里不停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第71章 第三百三十章 胡闹又何妨 　　领证的消息，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各自反应也是相差无几，喜出望外者有之，大呼小叫者亦有之。 　　姜妈当即招呼二人回去吃饭，吴亚楠更是打算鸽掉约在下午的孕检赶过来一趟，这乐子可闹大了，其余几人慌里慌张地连哄带劝，她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赵卓去了医院。 　　然而，许明月和姜余早有计划，自然是哪儿也没去的。 　　当天下午，两人与驾校教练会面，浅聊几句，许明月便直接坐上车开始观摩，姜余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场地边上，扬言要将“陪读”进行到底。 　　这家驾校就在市里，场地天生受限，各种设施也就显得逼仄。用以教学的车辆清一色都是大众车，刷着黄色的漆，日光下令人目眩。 　　除许明月以外，车上另有两位学员，都是跟教练学了半月有余，而她头一回来，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得聚精会神地记下每一处细节。 　　沉闷的车厢中，兜兜转转几个小时，教练表示差不多了，几人方才下车。 　　谁料，不下车还好些，甫一出来，她立刻感觉天旋地转，从脚底板到脑袋，浑身上下如同拧成了麻花一般，认不清前后左右了，脚下的地面也仿佛成了一团缺乏实感的棉絮，没有任何力的反馈。 　　经此一遭，许明月才想起自己是个会晕车的体质。 　　正当她捂着额头慢慢前行时，姜余人在驾校门口，坐在小马扎上，腰背躬着像只大虾，不知怎地与门卫大爷竟是混熟了，蹭来一小塑料杯的茶水，有一句没一句地胡天侃地。 　　“哎，小姜，那是你对象不？” 　　“——啥？” 　　姜余抬头，顺着大爷手指方向看去，一道纤瘦的身影摇摇晃晃，两眼顿时瞪圆了，扯开步子奔了过去。 　　出师不利的第一次驾校之行，即是如此磕磕绊绊地落下了帷幕。 　　事后，姜余忧心忡忡地提议暂缓学车一事，许明月没同意，他再度给出数条理由，同样被反驳了回去。 　　“多大点事。” 　　许明月如是概括，而这次踉跄的失败，也恰如一个小小的插曲，在四月与五月渐起的热度与海风之间，掀不起任何像样的波澜。 　　不论结婚的决定来得如何轻易，那终究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仪式，容不得漫不经心的含糊对待，优先级必然排在任何无关事项之前。 　　仅有几人的家族微信群，自那天以后，已然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聊天会战当中。 　　什么时候结婚，安排在哪里，该通知谁又该避开谁，太多复杂生疏的议题，摆在一家子人的面前。 　　相比于痛并快乐着的两位当事人，姜妈的态度无疑是更积极的那个，大有一手操办的意思。而这大概是一种对自己当年没能好好办一场婚礼的补偿，又或掺杂了仅有她知道的心思。母亲不比父亲的含蓄，却也总归有含蓄的地方，曲折地表达着自我。 　　不论如何，关乎婚礼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大家都争抢不过姜妈，索性一并放了手，由她占去大多数。 　　姜妈的人脉此刻发挥了效能，她的闺蜜团一经运作，便化出百般能力，既是经验丰富的智囊团，又是齐心一向的庞然机械。 　　一切都在逐步推进，随着敲定了日期，订好酒店，准备催促两位新人尽快挑选婚纱时，众人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俩人突然没了踪影。 　　是的，找不着人了。 　　姜妈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又让妹妹联系，得到的回复也是一样的渺无音讯。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在视线中，仿佛藏入水下深处的潜艇，悄然不见了。 　　直到次日早上，姜妈醒来的时候，才在微信上收到一条语音——来自备注为“傻儿子”的某人。 　　强劲的风声，掩盖了时长三十秒的语音的前半段，吹得人耳膜发颤，而后的话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姜妈努力辨认好一会，只听出来简短的几个音节，拼拼凑凑才弄懂对方在说什么。 　　——我们在海上！ 　　中年妇女丈二摸不着头脑，还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刚准备再听一遍，对面已经甩了一张照片过来。 　　身旁呼噜声一阵续着一阵，而姜妈倚在床头，视线凝在屏幕上，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半晌说不出话。 　　“这俩孩子，真是……” 　　良久，她忽地摇头失笑，敲击一段文字发出，随后就把手机甩去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做早饭去了。 　　而那张照片依然驻留在屏幕上。 　　只见无垠的蓝天碧海，与两张畅快欢笑的面庞，在被褥上方，随着中年男人的呼吸不断浮沉。 　　…… 　　…… 　　…… 　　“发过去了没？” 　　“发了发了。” 　　“她有说什么吗？” 　　“说‘你俩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后边还跟了一个微笑的小黄脸……咦惹，这表情怪渗人的。”说着，姜余摸了摸后脖颈，莫名觉得心虚。 　　在他一旁，长发落落的许明月顶着一张遮阳帽，鼻尖架着一副遮住小半脸的墨镜。曾经口口声声与细皮嫩肉一词划分立场的她，也终是小心谨慎地对待起了风吹日晒。 　　从神态动作中，她看出姜余的担心，遂安慰道：“回头多拍几张照，带点特产回去，准没事。” 　　“真的假的？” 　　“你怎么还不信我。” 　　“咱俩没打招呼就走了，她能有那么好哄？” 　　“嗨呀！走！赶快吃早饭去！”许明月搂住他的胳膊，一边拽着往餐厅走去，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大不了我来承担责任，我去哄她，反正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不久，二人身形不见，淹没于嘈杂人声当中。 　　在这个五月，他们不声不响地离开琴城，着了一身清凉的衣装，站在人群熙攘的甲板上，一边吹着咸湿的海风，乘着游轮破浪而行——至于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要说临时起意，倒也有些过分冤枉。 　　许久以前，姜余曾说要带许明月看看各处风景，向诸天神佛表达谢意云云，后者或许是他随口一提的胡扯，可前者却是发自真心，没有半分虚假。 　　诚然，在这个时间节点出行略有不合适，但不论是许还是姜，二人都非行将就木的年纪，还有随心所欲的底气，偶尔胡闹一番又何妨？ 　　毕竟，婚姻从不意味着热恋来到了尾声。 第72章 第三百三十一章 姜老师大胜利 　　五天四晚的行程，大多时候都在海上，靠岸的时间不过一个白天。 　　然而选择游轮出行的人，往往更为在乎的是海上体验，而非目的地如何。相较于陆地上的风景，倒不如说终点就在这片蔚蓝当中。 　　作为此番旅途的主策划人，姜余早已做好详尽的攻略，吃住行以及游玩在内的一系列要点尽数囊括在内。许明月曾经凑巧看过他那本小册子，里面各色字迹满满当当，也不知他究竟准备了多久。 　　事实证明，有这样一个合格的导游，确实会省不少功夫。 　　自打登船当晚，他们就与其他无头苍蝇似的游客全然不同。上上下下拢共十几层的甲板，只一个晚上就逛了个遍，许明月的手上还捎带多了几件小纪念品。 　　有人因为找不着餐厅，与船上外籍员工手脚并用地比划的时候，他们已经吃饱喝足，甚至开始考虑夜宵的事。 　　许明月这人向来奖惩分明，于是晚上给姜余稍稍施了些小恩小惠。等到次日两人在床上分开，磨磨蹭蹭地从房间出来，外面已是一副海上日升的美景。 　　不少人早早起床，在露天甲板的边缘排成一列，朝远方海平面举起手机录像，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合照。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当插进去，姜余立刻展现了身为社交恐怖分子的能力，随手拦住一个握着冰淇淋路过的小孩，笑呵呵地询问对方能否帮忙拍照。 　　小孩往舱内某方向求救似的望了一眼，兴许是没有得到回复，怯怯地挪回视线，看着面前这个接近一米九的齐鲁汉子，默默吞了一口唾沫，随后用干净衣裳擦了擦手，接过手机替两人拍照。 　　接连拍了好几张，把手机归还后，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此处。 　　姜余嗓子眼里那句谢谢卡在一半，眼睁睁看着对方仓皇奔逃于人群中，身旁的许明月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打趣他说“凶神恶煞姜某人”。 　　“不是，至于吗？”姜余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下巴，“我就是试着留了一点胡子，这亲和力咋能断崖式下降的？” 　　许明月乐好一阵，才是擦着眼角的笑泪说：“所以我早说了，你留胡子这个想法就很突兀。” 　　“都要结婚的人了，扮相成熟点不挺好么……”姜余嘴上嘀嘀咕咕，却又颇不自信地摩挲着胡茬，还真自我纠结了起来。 　　“行了，别摸了，留就留吧。” 　　“……” 　　越是这样说，他便越是心里没底，欲言又止的同时，两段眉毛因忧虑而拧巴在一起。 　　犹豫一会，他倒吸着凉气问道：“嘶……要不，我还是剃了吧？” 　　“剃个屁，我喜欢着呢。”许明月给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抢过去手机，准备挑张合适的照片发给姜妈。 　　姜余一听她满意，情绪刹那间烟消云散，彻底没了顾虑，弯身挤过去一同挑选起来。 　　“哎呀！你也别贴我脸上，胡子都扎着我了。” 　　“噢噢噢……” 　　对于姜余心血来潮的改变，两人显然都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恰如生活里无处不在的磨合，也正是靠着退让与宽容，逐渐摸索出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选好照片后，迎着翻涌的浪花与朝霞，姜余的嘴皮子被海风灌得变形，费了老大劲才发出去一段语音。 　　接着，照片也被一并送去了海水的彼端，代表进度的圆弧一点点延伸，直至数百公里外那个老旧小区里。 　　身处游轮之上，就是网络这方面有所美中不足。 　　因为在公海接收不到手机信号，全靠卫星通讯，想与后方的家人朋友联系，唯有使用船舱自带的无线网，而这个服务仅一晚便收费三位数以上。 　　这种并不顺遂心意的外部环境，两人无从抵抗，只能老实屈服。今早缴费那会，许明月特地别过脸没看，只怕看得自己心里难受。 　　虽说游轮报名费用远不止这个数，但必要支出和额外消费不是一回事。每每如此，她总是忍不住去想，究竟要在菜市场顺走多少根葱才能补回这个差价。 　　估计够吃个一年半载吧？ 　　一方面，她算得心惊不已，另一方面，又愈发笃定自己亏大发了。 　　于是，等到午饭时间，许明月在自助餐厅狠狠吃了一顿，直到满腔悲愤被食物置换，这才鸣金收兵，擦嘴漠然离场，宛若打了一场了不起的翻身仗。 　　见她这样，姜余活像一个望着金黄麦田的老汉，心里满是丰收的喜悦与欣慰。 　　你看！你看！ 　　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朋友，会自己喂自己吃得饱饱的了！ 　　姜老师大胜利。 　　…… 　　出发后的第三天清晨，一抹白与蓝之外的色彩浮于远处的海天相接处，游轮不久便抵达目的地。 　　根据广播通知以及事先安排，许明月和姜余前往指定甲板，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顺着几组舷梯继续往下走。到了尽头，他们拿着各自的护照，从遮阳棚中穿行而出，这便算是踏上了异国他乡的土地。 　　岸边不同于潮湿海风的气息扑在脸上，许明月和姜余对视一眼，双双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喜意。 　　此时，戴着遮阳帽的女领队一马当先走到前方，一脚踩在路墩上，举着鲜艳的小红旗说：“大家听好哈！今天我负责带领各位，期间跟紧我的步伐，一定不要擅自离队！” 　　众人闻言齐声说好。 　　紧接着，这位领队又重复了几遍自己的手机号码，表示有任何紧急情况借此联系，待游客们纷纷抬起头，这便大手一挥，率队乘上在一旁等候的大巴。 　　司机师傅是位本地人，见上来一人便颔首示意一回，嘴里叽里呱啦说些听不懂的话，让许明月大感兴趣。 　　落座后，她朝姜余一挑眉，稀罕道：“嚯，人家还挺礼貌，刚是在打招呼呢？” 　　“咱花了钱，都是大爷，可不得哄着？”姜余撇撇嘴，从腰包拿出一沓崭新的钞票，饶有兴致地数了起来，心里想着留一张回去当纪念。 　　许明月扒开窗帘往外看了眼低矮的房屋，忽的灵光一闪，挨过去问道：“嗳，这里的‘帅哥’该怎么说？” 　　姜余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数钱的动作猛地顿住，缓缓抬起头，满脸写着警惕。 　　“……你打算叫谁帅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