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第一章 死而复生   多年后,作为一名已经在王都维恩港小有名气的侦探,面对一位风尘仆仆、来自黒木市的年轻委托人,艾苏恩-希茨菲尔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死而复生的那个下午。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冷晴。实际作为冷晴的记忆只有从记事起至十六岁左右。   那时她还是一个男孩,身体里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在一次暑假被佣人带去国外亲戚的庄园避暑玩耍。   至于为什么不是父母……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父母的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混血白人,名叫曼苏拉-希茨菲尔。父亲则连姓名都没留下来,自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是仆人沃菲阿姨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包括在每学期参加国内学校的家长会。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国外的那些亲戚们多数也是“希茨菲尔”,一个在她看来半英不英,半德不德的奇怪姓氏。   希茨菲尔家族在当地是大族。但冷晴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他们住的离城区很远,下飞机后坐车要行驶快三个小时才能抵达那栋庄园。庄园——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以那座房子的恢弘规模称作城堡也不为过。她的英语那时已经很流利了,可以毫无障碍的和那些拥有稀奇古怪名字的亲戚交流。那些人对她都非常的好,包括自称是她曾祖母的卡德珊-希茨菲尔婆婆和自称是她婶婶的阿尼拉-希茨菲尔婶婶。这些人还告诉她她同样拥有一个与之类似的名字,叫“艾苏恩-希茨菲尔”,在庄园生活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用“艾苏恩”或是“艾尼”来称呼她。   一切似乎都是很愉快的,唯独有一点: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孩子靠近后院。   一栋可以用城堡来形容的庄园宅邸,它的后院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冷晴至今还记得:走一座三米长的木桥穿过溪流来到对岸,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混在其中,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一同若隐若现的还有围墙后被称为后院的建筑,那是一栋标准的“洋馆”。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精美华丽又不失庄重。她和大部分处于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经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偷偷趁一次机会和小伙伴拿了后院大门的钥匙,翻过铁栅栏,开启房门溜进屋内,看到里面的建筑格局类似一个缩小版的教堂。   但和教堂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粘连在一起的蜡烛,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供奉式的高台,四周两列共六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高台上,转头张望,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赤身女神像。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封印的场景叫其他男孩子吓破了胆。他们停在五芒星的范围之外不敢上前一步,只有冷晴——她记得,只有他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高台前,嘎吱嘎吱的拖过旁边的一张长椅摆在下面,踩上去,踮脚,将高台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仔细看,那是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百叶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些同伴们都在对她大喊大叫。   他们说“不!艾苏恩!将它放回去!或是丢掉!”   她也想这么做。   但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她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她重新找回了自我,但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一颗眼球。   那是一颗非常新鲜的眼球,那种水润的质感,鲜活灵动的神态,以及眼球后方拖拉出来的暗、白交织的神经血丝,这些无一不在向她炫耀:好似它是刚刚被从某具身体里摘下来的。   她和它对视,注意到它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渐变暗金色。   她盯着那片梦幻般的色彩,渐渐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无边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   “希茨菲尔小姐。”   “希茨菲尔小姐。”   大脑很沉,连带思维运转都有些凝滞。冷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被一阵强光刺激的又赶紧闭上。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强光手电筒在照她的眼睛。   而且“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和希茨菲尔家族是有血脉上的联系,将来真要选择移居国外,他们对他的称呼不是应该为“希茨菲尔先生”吗?嗯?   “稳住,希茨菲尔小姐。”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冷晴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扭头正对强光。   “看着它,看着它,然后告诉我,这是几?几根手指?”   冷晴费力的半眯着眼,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在不断晃动。他竭力按照对方说的去辨识画面,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收拢的拳头。   “……一根也没有。”   他回答道。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变形的都认不出来。   比印象中的声音要尖细了太多,有些像他刚刚进入变声期换嗓的声线,但似乎又比那种声线好听的多。   “很好。”强光离开了。   “没有问题,夫人,这位小姐的意识非常清晰,同时她的瞳孔对光的反应也很正常,应该不是什么邪祟诡异。”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谢谢你,格里曼医生。”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它明显来自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声调沉稳,语气肃穆,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教条感。   这个声音的主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   声音稍微拉开了距离,伴随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冷晴大脑里的晕眩感终于也稍稍褪去了些。   他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一会,驱动身体半坐起来。   意识恢复清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首先,这里是哪?   为什么,刚才那人会喊我希茨菲尔“小姐”?   本能的,冷晴觉得他可能已经不在希茨菲尔庄园了。   刚想用恢复的视力看向四周,他却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在坐起身体的过程中,有部分柔柔滑滑的类似丝絮的物体在不断挠他的脸。他伸手捞起一缕拿到眼前,没怎么用力,头皮却已感觉到拉扯的疼痛。   这是……头发?   惊讶的瞪眼,冷晴盯着这缕东西愣愣出神。   不是白色,也不是银色,看起来稍微有些枯槁,像是灰色,那种纯粹由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参差不齐的灰。   好吧,先不管这异常的发色,就光他突然长了长头发这个问题,以及结合刚才那位“格里曼医生”对他的称呼,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低头,他看到了两座山包。   不是特别大,远远不到沃菲阿姨那种爆棚的程度。   但也绝对不小,以他对自己的年龄——大约16、7岁这个阶段的认知而言,称得上是发育超前。   它们被一圈浅棕色、针脚细致的布锦包着,外围绣着一层白色的蕾丝花边。再往下是呈双层交叠的浅棕色裙摆,裙摆最前方是一双裹在白色丝织袜子里的秀气小脚。   “……”这绝不是冷晴认知中的自己的身体。   他有些慌张的侧过身体,在床榻下方看到了一双可以称之为可爱的深黑色的圆头皮鞋——但这显然不是关注一个“猛男”应不应该穿这种鞋子的时候,他只胡乱将脚塞进鞋子,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略过那些典雅古朴的长桌、椅子、钢琴、座钟,迅速冲到一栋衣柜跟前,正面对着它镶嵌上的那面镜子。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有特点的女孩。   她有一头捎带卷曲的银灰头发,长度刚刚及肩。穿着一身浅棕色、带深蓝花纹、黑色线条、纯白花边的有些繁琐的连身长裙。   裙子的领口开的很保守,但依然将她突出的锁骨露在外面。裙摆的长度只没过她小腿的大半,依稀能看到那双愚蠢的皮鞋和白丝脚踝。   脖子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圈,黑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让女孩冰冷的气质中混入了一丝丝象征禁忌的魅惑感。   收腰拉的非常紧,显得女孩的腰肢盈盈一握。他本以为这样的收腰放在自己身上会卡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实际上他好像没有什么不畅的体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和他原本的相貌有些相似,但却已经大变样了的柔和脸蛋。   睫毛很长。   眼角的线条更柔,更软。   蓝色的眼睛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嘴唇比之前小了一些。   颜色也比之前浅了一些,是稍显黯淡的浅棕色。   当然,这些是不足以称之为“特别”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他伸手摸上了左侧的黑色眼罩。   “这个是……?”   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按上左眼,稍稍按压,有阵阵刺痛的感觉传来。   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从眼罩里流下,如同血泪,在这张白嫩精致的脸蛋上铭刻痕迹。   我……我的一只眼睛瞎了吗?   后退几步,冷晴有些惊惶的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眼睛离大脑那么近,会影响吗?   疼痛还在持续……我不会因此死掉吧?   对重伤甚至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性别转换带来的不适感,在这一刻,他发现他远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在意曾经的身体。   因为他比他预想中的更惧怕死亡。   “那里刚刚上过药,3小时内不要用手碰它。”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转身,冷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深棕色的头发大半挽起来束在脑后。一袭收腰黑色长裙,裙摆足足没过脚踝。   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冷晴注意到她还佩戴着一条银色项链,挂坠是一颗类似向日葵一样的圆盘状物体。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开口,继续用她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庄重很肃穆的声线说道。   “什么?”冷晴一愣。   “艾苏恩-希茨菲尔。”对方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冷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抱有一定的警惕。   “因为它就在你的墓碑上刻着。”   妇人的回答叫她大吃一惊。   “你是说墓碑?”   “是的。”   “谁的墓碑?”   “当然是你的墓碑。”   “这不可能……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格列家的祖宅, 我是格列夫人,一个普通的殡葬师。”   “殡葬师?”   冷晴轻声重复了一遍。   殡葬师,就是那种负责给死人送葬的职业吧。   怪不得她的穿着和语气会这么肃穆,身上也环绕着一股让人不快的死寂气息。   “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格列夫人依然用那种让人不快的视线盯着她道,“我惯例前往那栋废弃的庄园,为那里的墓碑清扫落叶,恰好听到有极其微弱的碰撞声。”   “碰撞声是指——”   “我循着声音找到地方,那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   “声音从坟墓正上方的大理石板下传来,我用携带的工具挖开石板,从一具封闭的棺木中找到了你。”   “……”沉默。   “所以那应该是你突兀醒来,但在地下缺少氧气的环境奋力挣扎所发出的动静。也多亏了你本能的挣扎,我才能发现你,救出你,把你带回……”   “等等。”   冷晴打断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吗?”   假如她死了,她是怎么做到能在地下那种环境一直沉睡到现在还能醒过来的?   这算什么,死而复生吗?   而且这种听上去如此不科学的情况,她在描述的时候语气居然这么平淡。   如果她没记错,她生活的时代分明是两千年后的新世纪了。   结果她死了,在未来复活苏醒,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时间却大大提前了?   除非这里是异世界。   那怎么她还提到了“那座废弃的庄园”呢……   难道那栋庄园和连带的墓地跟她一起穿越了吗。   她当时打开匣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她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又或许是左眼的伤势带来的影响,越是思维高速运转,她左眼的刺痛就越是剧烈,连带牵扯的整个脑袋都在阵痛,连站立都快要维持不住。   快要摔倒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   “沉睡了那么久,你很虚弱。”   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她想说话,但做不到。   疼痛愈演愈烈,她感到熟悉的黑暗在向她逼近。   “再睡一觉吧,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听到格列夫人在对她低语。   “这一次,我保证它不会那么久了。” 第2节 第二章 邪祟和告诫   再次醒来的时候,冷晴被床尾伫立的一尊高大人像吓了一跳。   它至少有2米高,通体由一种类似金属质感的材料制成,在脑门、肩膀等关节部位钉着巨大的螺丝钉,面部用红、白、绿的颜料画了一张鬼脸,和京剧中的脸谱有些相似。   这么个玩意儿……任何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它就靠在门后的阴影里正对着自己,估计都会被吓一跳的。   “一具机械魔像。”   伴随声音,格列夫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房间。   “那是我丈夫的遗物,他曾相信自己的研究可以让这具魔像动起来,但一直到死都没能如愿。”   她将盘子放在一个小桌板上,再将小桌板端起来挪到床前,示意冷晴抬起手臂。   冷晴张了张嘴。   她脆弱的自尊心想让她拒绝,但她腹中的饥饿,以及房间里飘散的香气让她乖乖听话。   手臂抬起,桌板的四个脚像牢笼一样箍住了她的腰肢和大腿。   上面摆放着一盘肉粥,一杯水,和一把银质的勺子。   “吃吧。”格列夫人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吃完再说。”   冷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循规蹈矩的站在旁边。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之类,但说出口时却好死不死的变成了:“你没有在里面加东西吧?”   ……她甚至恨不得用那把勺子把嘴巴缝上。   再次醒来,她没有变回去……这里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地方,甚至未知的时代……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她就救了她的命,无论如何,这决不是对待恩人的语气。   “如果我想,我有不下300种方式让你不知不觉的中毒死掉。”   格列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眼角一跳。   “夜光花,鬼眼草,逆阳水仙,它们都是那种无形的杀手,这里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   故弄玄虚的家伙。   拿从小说里看来的东西糊弄谁呢?   冷晴决定不去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进嘴里。   粘稠的肉粥稍稍显烫,她搅动舌尖,立刻被唇齿间的风味浸润征服。   米粥的浓度刚刚好,既不过度粘稠,让人觉得每一口都有一层“粥皮”,也不太稀,正是恰好能让人分辨粥水的程度。   每一粒软糯的米中似乎都夹杂着游鱼般的肉丝,轻轻咀嚼,粥的清新和肉的浓香混着一起在口中爆开,让她不自觉的一口又一口,没几勺就消灭了一半。   “父母失踪的感觉是怎样的,能告诉我吗。”格列夫人突然说道。   “噗!咳咳咳咳!”   冷晴直接呛住,开始剧烈咳嗽。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格列夫人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因为你太特别了。”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苏醒后居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针对陌生人的那种强烈警惕……我知道你想说你已经表现的够警惕了,但正常的孩子不是你这样的,他们会更激动一些,因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拿眼前的陌生环境和他们认知中的‘家’做对比,不断拿我去和他们的父母对比。”   “而你没有这种感觉,你连一丝丝的攻击性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说明你骨子里对环境的变化是有些自暴自弃、无所谓的。我想这要么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家不报任何希望,要么干脆你就缺少这种对比的机会……但你的眼里又没有对世俗环境的冷漠和愤怨,所以我推测你不是单纯的孤儿,也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你只是……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冷晴心里十分震惊。   她曾以为这种“察言观色”的技能只会出现在柯南-道尔的小说剧情里,从未想过有真正见识它的一天。   尤其是表演者并不是一个有鹰钩鼻子的精瘦绅士,而是一个教条刻板的老女人。   “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气。   一时间,她忘了探寻自己的苏醒之谜,甚至忘了询问自己左眼的情况,只想知道格列夫人会怎样编排她的习惯。   “你拿勺子的方式和握笔一样,可能长时间处在高压式的学习环境里。”   她仅存的右眼微微睁大。   “我曾说我是将你从‘那片坟墓’里挖出来的,你只对自己是被挖出来的这件事产生了质疑,丝毫没有追问‘他们’情况的意思,好像整个希茨菲尔庄园里的人都和你无关。从那里开始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姓希茨菲尔……或许姓,但决不是经常在那里生活,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家族血统。”   她的小嘴也逐渐张开。   “你对他人的态度带着疏离,但仍能看出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是不会用那种坐姿站姿和口吻说话的,从这一点,我觉得你可能曾是个男孩……”   冷晴吓的勺子都掉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   她看到格列夫人低下头去。   “一个‘异常点’就足够了……不可能有第二个,这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呼。   冷晴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   “‘异常点’是什么。”   她半眯着右眼看向格列夫人。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异常点’可能涉及到她的死而复生。   “这栋房子的位置在黒木市的最边缘。”   格列夫人静静说道。   “我不知道在你生前的时代人们是否安居乐业,但在现在,1983年的今天,即使是城市这样的大型聚居地仍然会有邪祟诡异。”   “邪祟……诡异?”   没记错的话,她曾在格里曼医生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词汇。   “一切异于常识的现象都可以被归类到邪祟诡异里去。区别在于有些无害,这种可以用‘异常点’称呼……但有些则极度危险,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人们的性命。”   “比如?”   冷晴微微瞪眼。   “我的复活……算里面吗?”   “现在的问题是。”格列夫人嘴角微翘,“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穴的主人。”   “什么?”   “你无法证明你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碑上铭刻的那个死于四十年前的人。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既没有相片,也没有信函,更没有日记手记,那坟墓边上也没有你的雕像。我将你挖出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光滑细嫩,毛发、衣着都完好无损,身上甚至不带土腥味,这种情况下即使你对别人说你是死者复活,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就算是我,我也可以认为你是一个贪玩的富家小姐,和同伴玩恶作剧把自己封在墓穴里,那些人可能因为某种意外丢弃你离开了……直到我将你挖出来为止。”   “……”冷晴被惊呆了。   好像还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少女震惊中的可爱表情所逗乐,格列夫人嘴角的弧度再次扩大。   “昨天刚下过雨,周边没有别的脚印……我相信你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被诅咒的家族的最后成员。”   “被诅咒……”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眼见她有继续追问的意图,格列夫人走过来拿走了桌板。   她也吃的差不多了,连那杯水都喝的精光。   “但是——”   冷晴还想追问。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打断她。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   “如果你想好好活着,不想突然在某天夜里被未知的恐怖杀死吞噬,那么你最好牢记以下几点。”   她的语气在此时显得格外严厉。   “第一,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一整天都是安全的,但从明天开始,你要小心第七天的黑夜。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第二,在你周围,或是你的身体上发现任何异于常识的现象,不要试图自己解决,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第三,克制过度旺盛的好奇心。有时候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保持沉默也没什么不好。”   冷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好好休息。”   格列夫人放缓语气。   “明天我们来商讨一下,你要以何种方式在这里生活。”   做完这些告诫,她收拾了东西关上房门,咔哒一声给房门上锁。   奇怪的家伙。   冷晴抽抽嘴角。   格列夫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应该对她抱有最大限度的警惕才对,但从对方做出那番类似“演绎法”的推理将她的过去扒的差不多精光开始,她突然就变得亲切起来了。   一个有精密逻辑思维的人不可能是个疯子。   尤其是最后的那番告诫,打算对她不利的话也没必要编排这类说辞。   本想入睡,但她刚睡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长觉”,实在没什么困意,现代人的习惯更是让她起床寻找洗漱的地方。   她在墙角发现一个叠在椅子上的铜盆,里面是清水,盆的上方是一面椭圆镜子。   不知道边上的那些刷子是不是用来清洁口腔的,她只简单用水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避开了眼罩覆盖的区域,然后用手指凑合着刮了刮牙齿,含了些水漱口吐掉。   她还注意到水盆的右边是一个白瓷砖搭建的房间,从隐约飘来的怪异熏香判断,里面怕是方便的地方。   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头顶上挂着的是电灯没错,肯定进入了电气时代。   我这样算是穿越了么……   盯着镜子里那张稍显虚弱但无疑很漂亮细嫩的脸蛋,冷晴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虽然已经从格列夫人口中得到了一部分解释,可她仍对一切抱有怀疑。   会不会我仍然在现代,这里只是欧洲某个乡下地方。   会不会我距离希茨菲尔庄园并不远,庄园里的人也都依然活着。   会不会格列夫人只是在逗她玩。   会不会……   镜子里的少女露出苦笑,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   我在想什么呢?   连性别转换这种事情都发生了,穿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低落的情绪过后,她对着镜子不断审视这具身体。   她对自己的新身体抱有某种好奇,但更多是敬畏,就连脱下衣服、或者触碰某些位置的事都不敢做。   伸手摸了摸眼罩,左眼好像没那么疼了。   它是怎么受伤的呢。   忽的,眼前一闪,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只金色的眼球。   带着神经和血管,清新的,鲜活的,躺在手掌心里和她对视。   总不可能是……   微微蹙眉,冷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   应该不太可能。   她又在眼罩上按了按,尝试着活动左边的眼睛,能感觉到眼球在刺痛中来回旋转。   能被自己控制,听自己的话。   她长舒了口气。   果然。   那种想法太魔幻了。   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褪去长裙和袜子,只穿着类似现代睡裙的内衣躺下,裹上薄被,闭眼整理今天的一切。   她又想到了格列夫人。   夫人提到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斋月是什么意思,“七天”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第七天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她说现在是1983年,所以我是和希茨菲尔庄园一起穿越回了过去吗。   还有那种逻辑推理能力……   她真的只是个殡葬师?   为什么她面对我这种死者复活的情况完全不害怕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甚至下定决心,等明天和格列夫人商量好她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之后,就要第一时间前往那“废弃的庄园”去看一眼。   她知道有些现实已经无法改变。   但她还是和多数人一样,要亲眼看过才会死心。 第3节 第三章 镜中的左眼   天蒙蒙亮,冷晴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格列夫人来给她开门。   她不知道格列夫人睡的怎样,但她……也许是因为她不久前睡过两觉,其中一觉还持续了整整40年的缘故,她完全不困。   所以她差不多是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将她觉得自己会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考虑了一遍。   足足等到座钟指向七点半,门外才传来走动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了。格列夫人推着一只小推车再次出现在冷晴面前。   推车上摆着一份闻味道像是南瓜粥的东西。照例有餐具和水。但这次冷晴注意到了格列夫人的手肘上还挂着一套全新的衣裙。   吃完东西,用墙角的水洗漱过,格列夫人将那套衣裙交给她,让她穿上。   她在此时离开了房间,使得冷晴可以毫不顾忌的替换衣物。她将这套新衣裙展开看了看,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年轻版”的“格列夫人式装扮”。   黑色的连身裙,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穿上后冷晴对照镜子看了看,发现这具身体还有这张脸确实穿什么都不显得难看。   深色调使得她整个人在环境里更突出了,腰肢的纤细,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以及脚踝曲线都更加明显。   但可能是因为项圈和眼罩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像现代那种卖弄风骚的cosplay。   冷晴试着扯了扯项圈,发现它戴的有点紧,完全找不到有任何锁扣。恰逢此时格列夫人开始敲门,她暂时放下拆掉它的心思,转身告诉她可以进来。   “很不错。”   这一次,老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种感觉,好像对方并不是在凝视她这个人,而是透过她的皮囊在看别的东西。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格列夫人说道,“这就是她留下的衣服。”   “她叫安娜,死于一场由邪祟引发的意外……你想好你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了吗。”   “还没有。”冷晴说道,“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她改主意了,可能是思前想后一整夜的效果,她想先去庄园看看。   “现场?”   “就是……你把我挖出来的地方。”   格列夫人点点头,并不显得有任何惊讶。她领着冷晴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前厅,在门口处停留,从鞋柜里找出两双长筒靴子。   “换上。”   她递给冷晴一双。   “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就算有马车,这东西也能让你少受点罪。”   冷晴并不拒绝这种好意,她换上靴子,看格列夫人用钥匙打开前厅的大门,心里对她的谨慎又多了点认识。   她应该不是在防止我逃跑。   毕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该去哪里,怎么维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来针对我。   所以这应该不是禁锢,而是类似保护的措施。   出来时她特地看过,格列家的祖宅不算小,她们是从二楼下来的,楼道口往上仍有台阶,说明这至少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但奇怪的是,从二楼到三楼,从二楼到一楼的楼道口都设置有粗钢筋焊接而成的铁栅栏门。   结合格列夫人每次开关门都要上锁的习惯,冷晴不禁蹙起眉头,怀疑她到底在防备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连待在家里都要如此小心谨慎去防备的吗?   说实话,她无法想象。   正思索着,迎面袭来了市井的喧嚣。   抬起头,冷晴发现她们已经走出了前院。面前是一条混着马车和那种古典四轮汽车的街道。   男人们不是穿着深色正装就是只穿着一件类似亚麻布所织成的短衫,妇人们穿着各类长裙,数量远远比前者稀少。   冷晴微微后退一步,使得一个应该是扫马粪的工人能将一坨不知名的黑块从她面前扫走,再次抬头,试图辨认街对面的商店招牌。   然后她发现她不识字。   ……我和格列夫人交流使用的居然不是英语?   冷晴惊呆了。   语言是一种潜移默划的习惯,甚至关系着一个人如何思考。她“复生”后并未出现交流不畅的情况,致使她居然忽略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这下可糟了。   她心里一沉。   不管这鬼地方是不是1983年的过去的历史,文盲在这里都很难混。   “位于你正对面的是格里曼医生的药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格列夫人开始给她介绍。   “药铺的左边,有一大堆人围着的地方是邮局,你可以在那里给别人写信或者发电报。”   “药铺的右边是罗兰美人,一家香水店,老板绍利先生虽然吝啬但人还不错。”   “我们的右边是维尔家,老维尔喜欢抽烟,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本地街道的黑帮,所以我们从未被索取过保护费用。”   至于左边,左边则什么都没有了。   冷晴看的很清楚——这里有两个T型路口,格列家的位置就在一个T的右内角上,左边只是一条竖着的街道。   格列夫人带着她穿过马路,在对街朝北走了快100米,在第二个T的转角停顿,为她介绍到:“这里,金烛车行。”   不需要她说,冷晴也大致能猜到。   这里堆积了不少车子,大多是马车。人群的数量在这里大大增加了,到处都是因为排队和价格问题争执的人。   “夫人!”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前停顿,那车夫立马溜下来对她们弯腰欠身。   “早上好夫人……这位就是您收的学徒?”   学徒?   冷晴眼角一跳。   她不太理解,实际上她从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有疑惑了——那些人总是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那种“赞许”的微笑。仿佛他们早早就对她有过了解,认识她一样。   “是的。”她听到格列夫人直接承认了,“从今天开始,希茨菲尔将跟随我学习殡葬业务的知识。”   “那么,发自衷心的恭喜您——”   车夫再次一弯腰,然后来到冷晴面前,以叫她有些吃不消的热情狠狠欠身。   “也赞美您,可怜又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希望您的记忆能早日恢复。”   “记忆?”   “啊?是的……格里曼医生都和大家说了,夫人在山间小路上捡到了一位失去记忆的贵族小姐,您连这个都不记得啦?”   冷晴僵硬着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别说废话了,和你说好的,今天我们要去后山。”还是格列夫人搭救了她。   “好的……好的……”车夫搓着手,“还是……到上次的位置停吗?”   “不,是上上上次的位置。”   “好的……好的……我算算,来回往返26里,1里1贝克,26贝克,出城加10贝克,36贝克……今天是星期一,上山只要再加2贝克,一共38贝克。”   冷晴看到格列夫人取出4枚银色的钱币交给他。   “好的……好的……收您4歌利,1个银歌利等于11铜贝克,应该找您……”   车夫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开始计算。   “6贝克,对吗。”   冷晴实在没忍住。   她从没想过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就是6,看我这记性,明明之前不是没跑过,居然把算式忘的精光!”   车夫用看神祇的眼神瞪着她,还是格列夫人再次催促,冷晴才得以摆脱尴尬,跟着她一起登上这辆马车。   出城只用了不到10分钟,可见格列家确实在黒木市的边缘位置。充满颠簸的路途上,冷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都计划好了?”   “是的。”格列夫人低着头,正在浏览车上的报纸。   “我并没有答应要当你的学生,跟你学那些殡葬的玩意!”   “但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如果想要安稳的在这里生活,你还缺少一门普遍受认可的谋生手艺。结合所有情况看,你除了给我当学徒外没有第二条路。”   “除非你愿意去站街。”   “……”   “你愿意吗?”   她翻眼朝向对面的少女,看到她嘴角一撇,微微扭过脸不再看来。   一路无话。   在一处荒山野岭的泥路边下车,吩咐正在擦拭一把手枪的车夫在这里等候,格列夫人带着冷晴来到一处小山丘上。   站在这里朝不远处眺望,冷晴眼角一跳,在一条小河的对岸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栋“城堡”式庄园。   它看起来破败了许多。   原本应该是浅黄色的墙壁和暗红的砖瓦,现在却都成了脏兮兮的黑绿色。大量的蔓藤爬墙虎疯狂缠绕着它,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嗅到那股破败的气息。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冷晴仍然吃了一惊。   真的……   希茨菲尔庄园真的跟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耗费半个小时摸到跟前,她和格列夫人站在庄园旁边的墓园里,凝视着一块灰白墓碑。   墓碑上如同描述的那样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前方压着一块方形大理石,边上是一把铲子,仔细看仍能看到土壤翻新留下的痕迹。   不需要格列夫人再说什么,冷晴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不同的语言。   不同的风俗。   闻所未闻的货币系统。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1983年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段历史,而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全新的世界。   浑浑噩噩的回到格列家,冷晴坐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发愣,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实对感情比较迟钝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它。   她也想过要找希茨菲尔的人问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甚至想过如果他们还活着,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该问什么。   但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那一个个铭刻着熟悉名字和时间的墓碑,破败的庭院、屋顶、桥梁……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么是谁埋葬了他们呢。   是谁给他们竖立了墓碑,铭刻了碑文呢。   希茨菲尔家族现在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有希茨菲尔的死亡时间都和我一样是1943年,是否意味着他们的死和我打开盒子有直接联系?   所以到底是……我打开那个盒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凝神,等惊醒的时候,发现座钟已经指向夜里10点。   困意袭来,她转过头,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摆着几片粘上果酱的小麦面包和一杯水。   水杯旁边还有一串钥匙——这似乎是正式接纳她的证明。   “明天得和夫人道歉了。”   冷晴摇头,走过去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   她本就早熟,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现在位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格列夫人,这个不知为何对她的来历守口如瓶,只和旁人说她是失忆在路边的贵族小姐的老女人,她就不能再尝试得罪。   她看得出来,格列夫人绝对不止一个“普通的殡葬师”那么简单。   这是她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保护伞,她最好和她打好关系。   吃完东西,洗漱过,又去卫生间顶着尴尬和麻烦方便过一次,冷晴做完最后的清洁,脱下衣裙躺好睡觉。   尽管她长睡过,但昨天加今天也有两天没休息了。困意如幽灵般伸出触手席卷了她,她觉得不消半分钟自己就能坠入梦乡。   10点半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当座钟指针快指向12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   她坐起来,有些惊奇的摸着眼罩。   她很确信,这不是失眠。   自己失眠过,知道那种感觉。失眠者整个人应该是处于一种半困不困的状态,身体时冷时热,即使什么也不想都睡不着觉。   但她现在不是。   她很困,非常的困,又困又累,理应粘上枕头就能睡着。   “问题出在你身上?”   站在镜子前,银灰发色的少女虚按眼罩。   躺在床上时,她能感觉到有一阵又一阵清凉刺激的感觉从左眼窝传递向后方大脑。   不疼,不难受,还有些舒服,正是这种感觉在某种区间上和困意抵消了,叫她完全睡不着觉。   尝试着挪开眼罩,稍微感觉到一些痒痒的刺激。   眼罩内侧还包着一层薄纱布,纱布和眼皮中间被一层红黄相间、大概是脓血的东西粘连住了。冷晴稍微用力的揭开纱布,取了干净的水用手指抹开眼皮周围的凝结物,第一次,在穿越苏醒后尝试睁开了左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只金色的眼球。如同最纯净、最完美的黄琥珀、黄宝石一样镶嵌在她的左眼窝里。就像曾躺在那只木匣里那样,通过镜面在和她对视。   “……!!!”   冷晴这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吓!   这只眼睛……   不!那颗眼珠子!   它——进到我的眼眶里了?   沙……   没等她仔细确认一下呢,从外面,似乎是窗子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轻响。   窗户就在镜子的左侧,她本能扭头朝那边看,恰好看到一只漆黑如墨、完全不可能是人类的爪子搭在玻璃上,悄悄朝内推开了它。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 第4节 第四章 尸臭之怪   第一时间,冷晴蹲下身子,尽量蜷缩着,将自己完全藏在桌子下面。   她的大脑几乎宕机了,只是木讷的聆听着桌板上方传来的轻微摩擦声,整个身体不断颤抖。   那是……什么?   没记错的话,窗户外面应该同样用钢筋类的东西焊接了一个“防盗网”才对。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思索之际,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烈了。   冷晴曾经闻过尸臭。那是在“生前”,还在国内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小学的门口有一根水塔,她总喜欢透过锁上的水塔门缝往里面张望。   直到有一天她凑上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极度恶心的,险些没叫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恶臭……第二天她才在同学们的商谈中得知,大人们在水塔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她曾以为那种味道已经很剧烈了。   但房间里此刻弥漫的臭味,却比印象中的还要浓郁数倍。   沙……沙……   滴答……滴答……   伴随摩擦声,某种液体从桌沿上面低落下来。冷晴尽量蜷缩着身体,看到一条粗粗的、长长的怪影从桌子上方滑到了地上。   “啪嗒!”   怪影落地,发出一道充满粘腻质感的动静。仿佛它的身体上裹满了油脂或是粘液,光是听就足以让人生理不适。   冷晴眯着眼睛,她仔细观察这道怪影,逐渐看清了它的相貌。   有点像一条蛇,也有点像一头巨大的蜥蜴。   它大约有3米长,游动时的身高稍稍高过床沿,也就是大于1米。这种比例使得它的身体有些肥胖。它的身体两侧有两只漆黑如墨,极其细长,至少长达1.5米的臂膀。当它整个身体蹭在地上的时候它们就呈倒V型扒拉在地上辅助移动。   此外,她还借着偶尔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它身上的那些孔洞。   它那像蜥蜴或是蛇一样的蜿蜒身躯上有一条由瓶口粗的黑洞排列而成的线,洞口内部完全漆黑一片。每当它在地上爬行游动的时候都会有大量黏黏糊糊的液体从黑洞中挤压流淌出来。   从房间里越发刺鼻的恶臭判断,冷晴觉得这也液体应该就是味道的源头。   恢复冷静后,她飞快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想试探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素食主义者,尤其还是在有人告诫过她即使城市也不安全,有可能出现“邪祟诡异”的情况下。   现在的事实就是,有一只粘腻恶心,很可能是吃人的怪物,它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和它共处一间“密室”。   按照格列夫人的习惯,房门肯定被上了锁。她刚才并没有听到任何钢筋崩断的动静,窗户外的铁栅栏应该也还在。   冷晴判断它的身体或许可以像软体动物一样挤压的非常细非常扁,它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钻过的栅栏。   但她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她结结实实的被困住了。   该如何逃生?   她不知道这东西视力嗅觉怎么样,但房间实在太狭小了,如果她就这样保持不动,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希望是桌上的钥匙。   格列夫人将钥匙留给了她,她注意到那是一串而不是一把——也就是很可能不只包括卧室房门的钥匙,还包括二楼通往一、三楼的铁栅栏门,甚至是窗户栅栏的钥匙。   桌子下方是背光面,我现在应该藏身在完全的黑暗里,它没发现我。   冷晴留意着怪物的动向。   它还没有回过头,因此不确定它是否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我不能冒险,拿钥匙的时候必须尽量安静。   心里打鼓,冷晴悄然从桌子下伸出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朝桌沿上伸。   怪物在这时蹭上了床。   它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张开一张没有牙齿,但绝对够大的嘴咬住了她褪下的裙子,趴在床上不断扭动。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她在桌上摸到了一手的粘液。   强行按捺住恶心感,尽量控制手指轻巧灵动的在桌上摸索。   终于,她摸到了钥匙。   在拉拽钥匙的过程中,粘液反倒起到了消音的作用。   紧紧将所有钥匙攥在手里,防止钥匙和钥匙之间碰撞发出声音,冷晴悄然钻出桌底,一边盯着怪物的动向一边慢动作的往桌子上爬,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怪物将床铺搅的一团糟,它的瘦长臂膀在这时抬了起来,用两只和人类相似、但大得多的漆黑爪子抓住那条裙子,如同野人扒饭般将它囫囵往嘴里塞。   冷晴已经站上了桌台。   赤果的双脚踩在散发尸臭的粘液上,有些恶心,但她更怕打滑。   一只脚跨出窗台以稳住姿势,她扭头继续盯着怪物,手指分出了一把钥匙,摸索着拿起栅栏的锁。   插不进去。   “……”   这很正常,钥匙串上一共有四把钥匙。25%的概率,没有命中太正常了。   但在这种关头,冷晴的心态真是差点爆炸。   她强忍着不适和紧张感,分出第二把钥匙。   还是插不进去。   你玩我呢?   她忍不住扭头仔细看向钥匙孔,确认是真的插不进去。   “砰!”   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脚一滑,差点摔回屋内。   拼命稳住,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到那恶心的怪物居然和那具机械魔像犯起冲了,正在扒拉着它,不断用脑袋撞它的腿。   “砰!”   “砰!”   “砰!”   “……”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钻破出来,冷晴只能屏住呼吸,强制要求自己冷静。   她分出了第三把钥匙。   没有狗血和通常艺术作品里的意外,钥匙顺利插入锁孔。   扭一下,锁打开了。   铁栅栏被她轻轻推开,虽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柔和的夜风在吹拂身体。   密室,破解了。   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开灯,这才留出了逃生的空间。   “铛——”   “铛——”   “铛——”   就在此时,座钟响了。   这是……午夜12点的钟声。   “呼!”   怪物猛地扭过身体,先是用一双幽蓝色的泡眼看向座钟,然后迅速一扭头,正正好和关注着它的冷晴对视。   冷晴嘴角一抽,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住一边的铁栅栏,身体像荡秋千一样荡了出去。   刚刚悬空,她就感觉有一股浓烈的腥风从身后刮过。   这一下帮她避开了怪物的扑击。   这东西在刚刚用那双骇人的爪子用力凿地,类似蜥蜴又类似蝌蚪似的身躯像长了弹簧似的猛冲过来,却因冷晴荡开的动作扑了个空,在半空中费力用爪子扒拉住窗沿。   “咔嚓!”   “哗啦啦!”   窗沿被它的细长爪子扒拉出好几道深邃的痕迹,石灰碎屑淅沥沥的往下掉,落向那张已经完全张开的,正在不断试图探向冷晴的血盆大口。   它现在吊在窗沿上,一双幽蓝泡眼已经锁定冷晴。   “邦!”   它用那双巨爪支撑身体往上窜出一截,大嘴合拢,微微擦到了冷晴的脚尖。   她面色一白,再次用身体晃荡着栅栏往回荡,想要用这种方式返回屋内。   腥风几乎是同步袭来。   “邦!”   “砰!”   冷晴费力抬起身,强行避开了抬高的巨口。但代价却是脑袋撞在窗户的上框处,一伸脚恰好踩到桌上的粘液,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翻滚着砸到地上。   “呃……”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翻过身,竭力抬头看向窗户,她看到那头恶心的怪物扒拉着窗沿逐渐升起,完全堵死了整个窗框。   那是常人只能从噩梦中才能窥见的怪影,它霸占住窗口,一点一点的爬进屋内。   这下全完蛋了。   冷晴心态炸裂。   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的腿脚已经麻了。此时就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只能学着怪物的姿态用手撑地往门口爬。   她还拿着钥匙,打开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通通通!”   但怪物的行动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它飞快的爬进屋内,犹如饕餮附体扑向冷晴。   “呃……”   她竭力躲闪。   “哐!”   怪物撞上了那具机械魔像。   魔像的下盘遭受重击,重心不稳的摔倒下来,恰好将即将弹起扑过来的怪物压在下面。   “咔吧!”   “咔吧!咔吧!”   魔像很重,怪物疯狂挣扎着,不断用细长的手臂扒拉地板,甚至直接抓向冷晴,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呵!”   冷晴此时也拼命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力量,腿脚突然恢复行动力,挣扎着站起来躲过抓挠,双眼在房间里飞速巡视。   武器……武器!   她该用什么来对付它?   抄起椅子直接砸吗?   转身的时候,她的膝盖碰到了床垫,然后就感觉脚上挨了一下重击。   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带棱角的铁坨砸在脚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赶忙低头去看情况。   这一看,她怔住了。   黑暗中躺着一个反射微光的“L”型金属物体,她条件反射的将它捡起来,这才确认它是一把手枪。   一把看上去就坚韧可靠的银色手枪。   它之前在床上?   枕头下面?   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来不及笑自己的迟钝,怪物的又一次挣扎挤开魔像,上半身狠狠往前窜出一截,撞中冷晴,重重将她压在地上。   “混蛋……”   脑袋被撞的七荤八素,仅存的危机意识让冷晴拼命握紧手枪,连同手臂一起将它捅进怪物张开的血盆巨口。   “去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被她一口气打光,全部倾泻进怪物的脑壳。这东西才终于颤抖着趴下,压在她身上不动弹了。   “呼……呼……呼……”   大口喘息着,冷晴抽出右手,两臂摊开躺在地上,连把这东西挪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5节 第五章 噩梦成真   “通通通通……”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缝亮起微薄的灯光。   “咔擦”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格列太太同样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外,有些吃惊的看着房内的场景。   冷晴侧过脑袋看着她,倒是有心吐槽一句“我差点被您的防御措施坑杀在这里”,以及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枕头下藏着这么支枪。   但是一想对方毕竟算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今后的生活还得指望她,她又把这种欲望憋了回去。   而且枪的事格列夫人未必没有提过——她既然之前连格列夫人是什么时候将食物和水端进来的都不知道,那么忽略对方的告诫也是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冷晴在赤果身体的基础上裹着一条还算厚的毯子,身体蜷缩着坐在原本摆放铜水盆的椅子上,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把银色手枪——尽管她已经确认过它没有子弹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格列夫人打扫战场。   窗户已经重新关好,铁栅栏也再次锁上。   原本沾满她全身、甚至让她的头发都粘连在一起散发恶臭的粘液已经一扫而空。不但干净清爽,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   之所以可以在二十分钟达成这样的效果,全赖格列夫人在卫生间手动安装了一只淋浴喷头,以及给了她一块香精肥皂。   冷晴也是这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自来水。   她敏锐的判断出这种享受恐怕不会便宜。   不过别说,这算是她苏醒穿越后洗的第一个真正的澡。   虽然不算是热水,充其量也就是比凉水温那么一点点的程度,但对那时的冷晴来说称得上是救命之恩了。   否则她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用木桶一遍一遍的装水清洗,要花多久才能将那身恶臭彻底洗掉。   “你洗了足足19分钟27秒。”   格列夫人一边掰碎煤渣往怪物的尸体和房间里沾染粘液的地板上撒一边说道。   “自来水的费用是每分钟4贝克,加热翻倍,算你19分钟,你现在欠我13歌利9贝克。”   冷晴把玩头发的动作一僵。   好家伙。   合着她还没开始工作,甚至连学徒生涯都没开始,巨额债务就先背上了?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昨天她可是看到了,一趟包车来回的长途也不过才只要不到4歌利而已!   换算她生活的时代,这么做起码也得好几百块,顶一个人一周的生活费都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她背负的债务是这个数字的差不多4倍。   我那素未谋面的妈妈唷,请原谅我。   继不小心丢掉您赐予我的胜利之矛之后,我又不当心连工作的自由也失去了。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还没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地面上被煤渣覆盖,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恶心怪物。   人类的身躯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尤其还是作为年轻的女性,她的力气比穿越前更小了许多。   今天要不是她的几次决策都恰好正确,以及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那把手枪,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不是一直对邪祟诡异和家里的布置很好奇吗。”   格列夫人抬起头,伸手指着地上的奇景。   “这就是邪祟的具现,它的名字是‘幼魇’。”   “幼魇?”   冷晴领悟到些许意思:“你的意思是,它还没长大?”   “你不觉得它很像某种蛙类的幼崽么。”   格列夫人点点下巴。   “类似蛇和蜥蜴的脑袋,前面大,越往后越细越小,长了陆生动物才有的手臂肢体……我可以肯定这东西长大后会是一只巨蛙。”   所以我是和一只半大的蝌蚪大战了半天,差一丁点还被它吃了?   冷晴瞪着眼,好半天才继续问道:“但那种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格列夫人立刻说道。   “梦魇可以有无数种形态,你今天遭遇的是一只没长大的蛙,下次可能是蛇,是蜘蛛,是巨人……刚刚诞生的梦魇身上是没有额外异味的,这种如同腐烂尸体的味道只有在它们开过荤后才会出现。”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开过荤是指……”   “吃过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是真正的腐尸液吗……   冷晴感觉胃部有些翻腾。   “我需要你详细的告诉我‘梦魇’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不适,很认真的看向格列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她说道。   这就不是考虑什么打不打工,尊不尊敬的时候了。   从现在的见闻推断,这些叫“梦魇”的东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人类的居所。如果不对它们有所了解,她怕是会一直处于最极端的紧张之中。   半夜睡觉的时候可能被床底下钻出来的魔怪吃掉,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可以。”   格列夫人点点头。   “我此前告诫过你在第七天,也就是礼拜日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外出,因为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嗯……”   “原因就在于那是械阳之力最微弱的时候,也是梦界距离现实最近的时候。那一天只要有人做噩梦,并且被噩梦刺激的产生了‘腐化’反应,他们噩梦中的景象就有可能投影到现实中来,附带产生各种‘梦魇’。”   “梦……梦界?”   冷晴微微张嘴。   这是什么意思……   梦里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这个词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提及。”   格列夫人低垂眼帘盯着她。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梦界的……只有具备‘骚灵’的潜能,可以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获取梦界的初步资料。”   “……”   冷晴僵硬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本只以为这是一个初步进入电气时代,文明风格偏向西方的异世界而已。   而现在,邪祟、梦魇、梦界、骚灵、灵视……还有那什么械阳之力。   这地方比她预想中的危险了太多。   “灵视是什么意思。”   缓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你说只有能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梦界……那么你能灵视?你果然不只是一个殡葬师?”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噩梦。”   格列夫人平静的说道。   “无论怎样预防,无论怎样阻击,总是免不了会有人葬身在腐化之中……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殡葬师这个职业总是知道的比常人更多。”   “因为那些尸体,那些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残骸、杀人案件,那最终的果实,是要由我们体面的送到坟墓里的。”   “……”   这个辩解还算有说服力,但冷晴还是本能的感觉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那个‘械阳之力’……”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探索未知。   毕竟格列夫人的解释并不是很全面,她还有很多细节想要了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冷晴猛地回头,凝视着窗外的黑暗,透过院子里的灌木丛看到外面亮起了灯光。并夹杂着阵阵嘈杂,以及更急促尖锐的哨子的声音。   “终于来了。”   格列夫人在她身后说道。   “什么?”   冷晴扭头,一蓝一黄两只异色的眸子同时瞪大和她对视。   “这只幼魇还没长大,明显是刚刚从腐化中诞生不久。而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太远。”   “附近的街区在最近都很祥和太平,它一定是从更遥远的城区赶过来的。”   “能让它冒这种风险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它想吞噬那个噩梦来加速成长。”   “所以这就意味着……”   “哐哐哐!”   院子外传来了用力晃动铁栅栏门的声音。   “夫人,您在家吗?”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很抱歉,但是我看到二楼的灯亮着……”   “还有就是,兰德警长现在在您隔壁……就是老维尔家。”   “那边可能需要您过去看看。” 第6节 第六章 维尔家的惨案   在格列夫人接近命令的建议之下,冷晴重新换上一套内衣,穿上另一套带白色蕾丝花边的黑底连身裙,随便找了双袜子穿上,再戴上一顶扁扁的纯黑色的女士礼帽,这就打算跟她一起到隔壁去。   “还有眼罩。”出门的时候夫人递过来一个东西。   “你的眼睛不适合被常人看到,左边那个还是藏一下吧。”   “……”   冷晴的兴奋劲突然冷却下来了。   她原本还挺急迫的想要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番话倒提醒了她——从她在这里醒来一直到她拆开眼睛上的纱布,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格列夫人。   药是格列夫人上的,纱布和眼罩也是格列夫人为她配的。   她早就知道她的左眼是有问题的,这是不是可以说这只眼睛就是被她安进自己眼眶的呢?   虽然这个时代不像是能进行这种精密手术的样子,但连梦魇这种怪物都见过了,冷晴也不敢说这不会发生。   “那个……夫人。”   院子里,她在后面凝视着格列夫人的背影。   “什么。”   “我的眼睛是你……”   “不是我,你被我挖出来的时候左眼在不断往外渗血,我只是给它做了一些正常人都会做的措施。”   “那是……”   “也不是格里曼医生。我并没有让格里曼医生触碰你的眼罩,他和其他人至今仍以为你是半个瞎子。”   好吧。   冷晴闭嘴。   但是她想不通这只眼睛是如何从匣子里进入自己的眼眶的。   就算它是活的,会自己钻进去,但我原来的眼睛呢?   被挤掉了?   总不会掉在当时装我的棺材里了吧?   胡思乱想……但冷晴并不过分惊慌。   她不久前体会过更大的惊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这只眼睛藏着什么秘密,它现在是受她操控的。   它的神经血管以及一切是和她的身体、大脑连接在一起的,她可以控制它上下左右来回转向,也可以单独通过这只眼睛去看外界的一切。   不过说到看……   冷晴偷偷掀起眼罩,闭上右眼,单独用左眼看街上的灯光。   一切的风景确实变得模糊了不少。   视力应该是有所降低。   一只躺在盒子里不知道多久的破烂眼睛取代了我的左眼,在之前可能极其漫长的时光中它变成了一只近视眼——这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冷晴用黑色幽默编排这东西的时候,随着铁栅栏门开启的声音,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晃动的人影。   “夫人!”那是个穿深灰色警官制服的人,很年轻,小跑上来帮格列夫人将门拉开。   “这一位是……噢!想必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希茨菲尔了!”   年轻的警官对冷晴点点,然后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度看向格列夫人。   少女的长相很出众,即使戴着眼罩也没有损毁那份美好多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分清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怜惜她。   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对冷晴多看几眼,但现在不是一般的时间,“养眼”远不如“实用”重要。   “这是麦克。”夫人简单对冷晴介绍。一行人没有再多说话,迅速赶赴老维尔家。   格列家和老维尔家是邻居,这一路耗费的时间并不比冷晴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口更久。她默默跟在麦克和格列夫人身后观察周边环境,看到街上的牌楼零零散散的都亮起了灯光,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穿着各异、面容憔悴的人,正三五成群的汇聚在一起,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老维尔家围拢的人群规模比这更多,十多个人堵在院子门口,多是平民打扮,十多个人将一楼的大厅占满,全是警员。   冷晴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背脊宽阔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从前面露出的一截脚尖和地毯上蔓延开的一滩暗红痕迹判断,那十有扒九是一具尸体。   “晚上好,夫人。”   那人转过身来对她们问好。   “你做的不错,麦克,速度比我想象中快……更好的是夫人和这位小姐都没有出事,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只有这一户受害者了。”   他一定就是麦克口中的兰德警长了,冷晴想到。   此人和麦克一样同样穿着深灰色的警服,头上戴着大盖帽。但他胸前还额外佩戴着一枚黄铜质感的盾形徽章,因为房间里较暗以及他身体总是晃动的原因,暂时看不起徽章铭刻的具体图案。   这些人好像都很尊敬夫人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冷晴注意到房间里站着的一队警察,包括戴徽章的这位都对夫人相当尊敬。   她看不太懂……如果说殡葬师因为要送死者最后一程的原因平时被大家尊敬还可以理解,但这可是一起牵扯到邪祟诡异的凶案!   能让一群代表官方力量的警察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请过来帮忙,她越发感觉格列夫人绝不仅仅是个殡葬师了。   “让我不太理解的是您把希茨菲尔小姐也带过来了。”   兰德警长抬起帽檐,方便他更清晰的将冷晴的形象记忆下来。   “是……因为害怕留她一个人在家里遭遇意外吗?”   “一方面是。”夫人还是用那副平淡的语气在说话,“另一方面,她已经遭遇过了。”   冷晴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冷了。   “那是一只幼魇,大约450磅重,它挤过窗户的铁栅栏悄悄潜入屋内,被她用一把装着银弹的普朗式解决掉了。”   “……”冷晴几乎可以用发丝感应那些警员震惊的目光。   “噢!”   短暂的寂静之后,兰德警长夸张的大叫一声。   “是这样!……唔,那确实。她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尸体还在么?”   他跟着确认。   “就在二楼的卧房里,等这边的事情初步结束后我会带你去看。”   顿时,冷晴感觉到所有人对自己的感官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投注来的视线里含有不菲的“质疑”、“好奇”,那么现在,大多数视线给她的感觉就是“尊敬”和“认可”。   就类似他们对格列夫人的那种尊敬。   似乎还含有一种“格列夫人果然没选错人”的意味。   什么鬼?   她有些迷惑。   她曾以为殡葬学徒只需要学点殡葬相关的知识就可以了。   难不成她还得学如何和那些怪物战斗?   “你请我过来还是希望我像之前一样协助你吗。”   格列夫人开始和兰德警长交谈。   “是的,毕竟针对这些东西,您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专家。”   “太夸张了,我只是因为职业原因和邪祟有更多的接触,如果是我没遇到过的情况,我恐怕也帮不上忙。”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真那样事情肯定也不是我们有资格处理的了,实际上我已经联系了维恩港,希望他们可以派专员过来……”   兰德警长摘掉帽子抹了把汗,用极其小声的音量继续道:“毕竟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格列夫人伸手示意他让开,站在他原来的位置半蹲下去,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冷晴上前几步站在她旁边,她不好意思也蹲下去,但这个距离也差不多够了。   她开始跟着观察尸体。   说实话,它很凄惨。   死者穿着一件暗褐色睡袍,睡袍之下不着寸缕。皮肤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淤青、鞭痕和碰撞伤口,即使是像冷晴这样对刑侦知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生前一定经受过长久的虐待。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不是这些小伤,而是横贯交错在其胸腹位置的十几道深邃的刀痕。   她看向尸体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男人面庞。   结合“老维尔家”的称呼,死者应该就是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她曾在夫人口中听说过的,那位喜欢抽烟,儿子都去参加黑帮的孤寡老人。   格列夫人似乎已经检查完了。她站起来,看向兰德警长。   “看上去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   对方知道她的意思,立刻说道。   “但是出事的时候房门是紧锁住的,我们在破开大门前尝试了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确定常人不可能潜入进来。如果他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也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离开房子。”   “会不会是有地下通道。”冷晴忍不住开口,“或者某种隐藏在墙壁地板缝隙中的密室之类的,说不定凶手还藏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也是很多侦探小说中用烂的桥段了,眼界不一样,她的思维要活络的多。   “确实有这种可能。”   兰德警长一愣,立刻叫来几个警员吩咐一番。   顿时一群人又再次活动起来,开始在整个房子里翻箱倒柜,查找那些隐藏的缝隙。   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冷晴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自己说一句话就有一大群人为她奔走的情况。   更让她感觉不安的是,她隐约还产生了一丝O感。   “应该不是。”   格列夫人的声音轻巧飘来。   冷晴和兰德警长转头看她,看到她又蹲下身子,手指在尸体表面那些淤青痕迹上来回抚摸,像在确认着什么。   “这个积累的淤青伤痕……想要变成这个样子,那肯定得是长期的,至少超过一星期的虐待才能造成。”   她将尸体的脸部掰过来,露出其颧骨位置的肿胀痕迹。   “非常明显的颜色。”兰德警长点头,“如果真的持续了一星期,在白天期间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您是这个意思?”   格列夫人轻轻点头。   “找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恰逢此时那位麦克警员从外面进来,兰德警长立刻吩咐他:   “去外面询问谁在最近几天见过老维尔,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来。”   “你觉得这也是邪祟干的?”   趁着这个时机,冷晴凑近格列夫人对她问道。   夫人之前的说法是……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才能吸引其他梦魇。   但这现场看起来真的很普通,除了血腥味以外没有其他怪味。   如果是更厉害的腐化杀死了老维尔,那不是应该诞生出比那只大蝌蚪更厉害的梦魇才对么?   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凶杀案吶。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格列夫人依然盯着尸体。   “做噩梦,受到邪祟的影响噩梦具现,梦魇吸食掉宿主的生命精华后破蛹而出……宿主的身体在这时就像一枚虫茧。”   “但是这个感觉却,没有腐化也没有梦魇。”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号。”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刚刚渡过第七天就发生这种事,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现。”   “那是……”   “除非这是人为的腐化。”   她缓缓站起来,看向那些走来走去的灰衣警察们。   “他的梦魇被抽走了。” 第7节 第七章 不眠症   格列夫人说最后那番话的语气让冷晴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老女人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面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面无表情,连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   但在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却明显听出了她话语中隐藏的某种憎恨。   那是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的恨意,虽然它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冷晴肯定她没有弄错。   之后的格列夫人恢复了正常,开始和兰德警长继续商讨案情的细节。而她则被夫人以“现在接触这些还不合适”为由驱赶到了大厅门口,和那些刚刚经受过盘问调查的平民站在一起。   能抽走梦魇的人……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有“超凡者”了。   冷晴默默思考着。   有“骚灵”,有“灵视”,那么肯定就会有在此基础上能够使用更强大超凡力量的人。   再根据蟑螂原理,这个国家的官方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人不受控制。他们一定会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也许会形成某种专门处理邪祟诡异的特殊部门。   那么……不愿受这种规则约束管理的超凡者,甚至专门与规则对立,骨子里就信奉邪祟的超凡者肯定也是存在的。   如果夫人的推测是真的,这真的是一起人为制造的腐化,那么这一片的居民——包括她自己在内,很可能会被卷入到一场麻烦中去。   因为她还记得兰德警长小声嘀咕过,说类似的案件已经是第三次了。   远远看着格列夫人,冷晴在想她到底还对自己隐藏了多少秘密。   她叫格列夫人,应该是嫁给了一个姓格列的男人。   她对那个男人提的不多,只说过他沉迷研究机械魔像。   她有说过她的女儿叫安娜,多年前死于一次邪祟事故,但她有说丈夫也是死于邪祟么?   ……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如果都是的话,她那种憎恨的来源就可以解释了:即他们的死,导致当年他们死亡的邪祟事件很可能并非自然生成,同样也是来自人为。   “小姐!嘿小姐!希茨菲尔小姐!”   就在冷晴思考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用力拽她的裙子。   力道之大,如果她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短裙的话,保不齐就直接被拽下来了。   “……”她的嘴角不由一抽。   纵使她刚刚习惯这具身体没多久,自觉灵魂不契合,从里到外还算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但她好歹也知道拽女孩裙子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带着恼火转头去看。   没人。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一个带着皮帽,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小男孩在抬头看她。   年龄不大,充其量只有八岁的样子。   “……什么事。”   尽管语气还残留着不愉快,但冷晴还不至于对这种孩子发火。   “你好姐姐!我叫乔伊!家就住在街道对面,在香水店的旁边那条巷子往里走第三个门洞!”   男孩嘴倒是很甜,手捂胸口介绍起自己,“我听大家伙都说你是个失了忆的贵族小姐……这是真的么!?你真的是贵族小姐么?”   我是不是贵族小姐,和你这个流鼻涕的小瘪三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晴原本就对自己转换性别一事感到郁闷,乔伊恰好戳中她的痛处,说实话她有些不想理他。   但是她和乔伊对视,看到了他那双纯净的黑眼睛。   他的帽子明显偏大,以至于他抬头的时候需要用手扶着才能保持不掉下去。   他的衣服有明显的缝补痕迹,这一切都表明他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对于这样出身底层的穷苦孩子而言,贵族……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娇艳如花的贵族小姐,应该向来只会出现在传说中吧。   冷晴的怒气消失了。   她伸手按住男孩的脑袋,隔着皮帽晃了晃它,说道:“我确实失了忆,但我不是贵族。”   她对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一窍不通,失忆是个很好的借口,她不打算放弃。   “不是吗?”乔伊的表情有些失落。   站在一群民众当中,冷晴的形象气质是很突出的。   精致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老茧的手指手腕,几乎和他心目中幻想的贵族形象完美重叠。   尽管“瞎了一只眼睛”,但在乔伊看来这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连希茨菲尔小姐都不是贵族,那真正的贵族该是什么样的?   “乔伊。”   看着男孩,冷晴心中一动。   小孩子比较懵懂无知,也就是……比较好骗。   她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夫人的消息。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对夫人那么尊敬吗。”   “当然是因为夫人能帮大家解决麻烦了!”   乔伊不假思索的答道。   “殡葬的礼仪非常复杂,价格也很贵,大家伙原本都是消受不起的。但夫人愿意用很低的价格提供服务,大家都很感激夫人!”   “哦……就这样吗?”   “还有……夫人知道的东西非常多,你没看到吗?连兰德警长遇到摆不平的事情经常都要去找夫人请教,足以见得她多厉害了!”   “那么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吗?”   冷晴微微俯下身子,很认真的盯着乔伊。   “她过去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男孩摇头。   “妈妈说过,从我出生前夫人就在做这个了。”   “乔伊!你在这里缠着希茨菲尔小姐干什么吶!”   一声呵斥从旁边传来,冷晴抬头,看到是昨天白天见过的车夫。   他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一副要揍男孩的样子,吓得乔伊一翻身钻进了人群的缝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是……”   “晚上好希茨菲尔小姐,我叫约瑟,乔伊给您添麻烦了……”   车夫很是谦卑的对她弯腰赔礼,冷晴花了老半天才让他明白这不算什么,又花了老半天才得到确切的答案:乔伊就是他的孩子。   果然是落后的世界,底层人民的活动范围都很狭小。   车夫约瑟离开后,冷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瘦高瘦高,留着白色胡须的老年绅士。   他似乎跟她很熟,见她看过来半抬起帽子对她点头。   “那是格里曼医生。”   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格列夫人从后面走过来,抓住冷晴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今晚结束,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哎哎!”   被一路扯着回到格列家,冷晴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一群灰衣警察从楼下上来,找了个大木板把幼魇的尸体弄上去,一路磕磕撞撞的运送出去。   这些人非常勤劳,很是尽职的帮忙将粘液的痕迹也打扫了。   有格列夫人掰碎的煤渣,大部分粘液已经被渣土吸收,清理起来非常方便。   但依然会残留下淡淡的臭味,在臭味彻底散去前这栋屋子是不能住了。   格列夫人给冷晴换了个新的卧房。告诉她好好休息,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关上灯,躺在柔软整洁的床铺上,冷晴转头去看座钟。   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靠坐在枕头上,露出的右眼清醒发亮。   格列夫人曾说过身体上出现任何异常都要跟她汇报。   她在思考要不要按格列夫人的告诫跟她坦白。   自己再也睡不着觉。   第8节 第八章 魔像之神   睡不着觉。   听起来是很令人困惑的描述……这个世界上怎可能会有人睡不着觉呢?   但冷晴确信这是真的。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困倦。那种疲乏,那种劳累,有些像是剧烈运动了很长时间,终于逮到机会能沾上柔软的床垫,她理应眼睛刚闭上就睡着才对。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如此。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的是左眼在不断向大脑传递那种“清凉”的感觉。它不但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困意,另一面,清醒的大概是有些过头的思维还可能出现某类幻听。   这一点她倒是不能肯定——她曾隐约在一次试图入眠的寂静中聆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而当她更集中以求听的更清楚时,那种声音却又听不到了。   一直到天亮,她起来洗漱过,换上一套新的黑底连身裙,最终下定决心,问问格列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在附近居民口中还是在兰德警长这种官方代表的眼里,夫人都无疑是一位可靠的智者。   既然我接下来需要依托于这位长辈的庇护在这里生活,那么她的告诫,哪怕是其中看似不太重要的部分,我都不能简单当做耳边风了。   下楼之前,冷晴在楼道里试着活动了一下。   她先是模仿前世广播体操,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突然加快运动的频率,快速摆手或者快速抬腿,发现身体机能并不受影响。   她长睡了40年,醒来后又昏过去一次。在那之后,从所谓斋月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到现在——星期二的早晨已经过去了快40个小时,她没有入睡过,身体的正常反应就有些奇怪。   是……因为修仙时间尚短所以损害影响还不明显么。   冷晴不太确定。   她走到一楼,恰好看到穿着正装的格列夫人关上大门,将一个很大的菜篮放在地上。   菜篮里装满了各种新鲜蔬菜,有不少还沾着露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   “我来吧。”   已经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冷晴走过去拎起篮子,在格列夫人一贯死板的注视中走向厨房。   她昨天就留意过房子的结构,厨房在哪里她当然知道。   穿过一条五米左右的走廊,通过廊柱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簇簇扭曲的杂草。冷晴强忍着恶心和不适不去在意挂在角落里的巨大蜘蛛网和上面的东西,拿着大篮子走进一个昏暗的独间。   这里就是厨房了。地就是地板地,墙板吊顶也没有粉刷过什么,后面的几个池子里有一个还泡着她昨天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看来平日里还能当做洗衣间用。   有心回报格列夫人,冷晴找了调料和储存鸡蛋的冰块箱子,简单做了一份番茄蛋花汤。   吃的时候她一直留意夫人的表情,甚至试图听到一些赞许和夸奖什么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夫人还是一切如常。   虽然她确实把汤喝的精光。   “在兰德警长给案件下结论之前,那具尸体不能被下葬。”   夫人突然说道,“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我都是空闲的,可以先教给你一些殡葬方面,以及生活方面的基础常识。”   “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上午10点的时候来三楼,我在书房等你。”   说是休息,但冷晴着实无事可做。   她无法偷懒——毕竟睡不着觉。只能趁这段时间将格列家的房子再逛一遍。   毕竟,万一以后又遇上昨天夜里那种惊魂情况呢?   多熟悉一点路况和地型,也许逃跑的时候就能救命。   格列家的房子没什么特点。   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客厅左边的走廊通往厨房,右边的走廊通往后院和厕所。   二楼是卧室,一共八间,同样在上楼后呈左右分布,每边各四间,冷晴住的一直是左边的卧房。   三楼是格列夫人活动的地方,她没上去过,但她估计布局和二楼也差不多,顶多就是其中几间卧房会被改成书房。   此外,房子的后院还有一个用泥土砖瓦狐乱砌起来的丑陋建筑。它连“房子”都算不上,冷晴估计那应该是储物室之类的地方。   暂且没发现地窖,但通常来说这样的大房子都是有地窖的。她打算等待会见到夫人的时候再详细询问。   10点很快就到了,她调整好状态上了三楼。   和二楼这一面的墙板开了巨大的窗户不同,三楼楼梯口正对的墙板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天花板上亮着一只灯泡解决照明问题。   那是幅油画,颜料色块堆积的很重,内容是在一片呈深黑色、到处冒着浓烟的焦土大地上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在拉东西。   他们拉的是什么?   冷晴皱眉凑近去看,因为难民的位置比较远,她连他们的面容都看不清楚。自然他们拉拽的货物也很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座雕像。   从比例判断,雕像应该有三人高,呈石灰色,像是一个矮胖的人坐在石墩子上。   画面的远方,天空由深沉的黑暗转变为淡淡的金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可能是夕阳的血红色,看起来就有一股萧瑟、破败的古怪氛围。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隐隐约约的,冷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她立刻扭头,发现格列夫人就站在身后。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   夫人和她一样来到画前,双眼看向画中的天空。   “有一点。”冷晴瞥了她一眼,“我没看懂画的内容。”   “这是魔像之神的信徒在战乱后的焦土上搬运信奉者的雕像。”   “魔像之神?”   “是的,它被官方定性为邪神。在很多年前,这座城市只叫黒木镇的时候曾在这里作乱过一次,日蚀教会的一个分部打算将全镇超过八万的人口作为祭祀召唤这东西降临。”   这么疯狂的吗?   冷晴心里被吓了一跳。   但现在这里还有文明,甚至从黒木镇变成了黒木市……那就说明那个日蚀教会是失败了。   而且,日蚀……   “我可以知道‘械阳之力’是什么吗,夫人?”   冷晴趁机抛出心中的问题。   “可以,这本就是常识。”   夫人依然在看那幅画,只是翻动嘴唇给她解释。   “通常来说,我们认为梦界是人类的精神、神智升到天穹上形成的国度。”   “它包围着这颗星球,如同大气。当它过度浓郁的时候就会遮挡太阳。”   “遮挡太阳?”   “嗯……我之前和你说过第七天是最危险的,这个原因是因为,从周一至周六,夜里不管怎么说也有月亮。月光虽然微薄,但也不失为是一种脆弱的保护。”   “但从第七天破晓时分开始,天上连正常的月亮也会消失不见。”   “直到下周一的破晓,天空将一直维持‘永夜’,月亮将染上鲜血纱衣,现实和梦界的距离将无比接近。这将激发出更多可能导致腐化的情绪——也就是恐惧。”   冷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已知梦魇是由腐化而来,腐化是又是由噩梦而来,那么理论上,人们只要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吃得好睡得香什么弔梦都不做,梦魇就不会出现。   但不可能如此……做不做梦,是不是噩梦这种事根本不是人们能控制的。越是恐惧就越是会做更多的噩梦,这种精神上的传染甚至比那些疫病还要可怕。   所以这地方的人类文明居然还没有被梦魇灭绝,这称得上是很奇妙了。   “是因为有械阳之力?”   她侧头问道。   “是的。”   夫人点头。   “一个人造的太阳,内部是巨大的气缸、齿轮还有机械……我是不懂他们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升到天上,甚至一定程度上取代太阳的作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撑过‘永夜’,械阳教团居功至伟。”   械阳教团。   听起来和日蚀教会是完全对立的组织……   “所以日蚀教会当年在黒木镇的失败就是他们干的吗。”   冷晴追问。   “那个魔像之神,也就是……”   她回忆了一遍那个名字。   “就是……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没等她将后面的话说完,一双柔弱但坚实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砰!”   “啊……!”   伴随冷晴的一声惊呼,她被格列夫人用力按在墙上——脑袋就枕在画框上面,磕的她剧痛无比,甚至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格列夫人的脸陡然凑近,原本死板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模样,每一条皱纹沟壑里都在逸散恐惧。   “什……么?”   冷晴完全被吓蒙了。   她只是将夫人之前说过的名字再重复一遍而已,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不是……夫人说的?   第9节 第九章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一种冰冷的诡异悄然从虚空中将冷晴包围。   现在是白天,走廊里灯光通明,但冷晴还是感觉身体在一阵又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她怀疑是导致自己不眠的那种现象又“显灵”了。   那些低语,那种若有若无,刻意去捕捉又难以听到的声音,难不成刚才是它们念出了雕像的名字?   “我……昨晚站在人群里的时候我听人说的……”   本能的,她撒谎了。   她怀疑自己不说,或者直接说真话,现在这副状态的格列夫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她从来不知道夫人的力气有这么大!   看似瘦弱的躯体里潜藏着如同野兽般的力量,她根本就无力反抗,连挣脱的空间都扭不出来!   “咳咳咳咳……”   格列夫人这才松开她,放任她身体一软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捂着锁骨位置拼命咳嗽。   上方的喘息声迅速平息。   冷晴小心翼翼的翻眼去看,夫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还是不一样的,她的表情稍稍带了一些愧疚,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很抱歉。”   “但是,实在是,这个名字,它不应该是你这种该知道的。”她的语气比平常结巴了太多,“因为有些腐化……那个力量是可以通过念诵名字为媒介大范围传染的……你最好忘了那个名字,而且千万,一定,绝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再念诵它!”   “……好的夫人。”冷晴看了她半晌,抓住她的手重新站稳,“我会尽力试着去忘掉它的。”   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她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那尊摆在她原来卧室里的机械魔像。   ……   黒木市警局驻弗洛街分局,冷晴昨晚见过一面的兰德警长正立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主位那边点头哈腰。   那里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莫约20岁出头,面容清冷,只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媚意,身穿纯黑色的一看就是特制过的女式小礼服,腿上包裹着一双棕黑裤袜和黑色长靴。   “这么说,从发生了第三起开始,你们才想到要去给王都汇报?”   女子用手肘撑着下巴,一边翻看桌上的报告单一边询问。   语气很随意,但却给了兰德极大压力。   “因为现场太普通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包括这一起的案子,所有的凶杀现场都更像是人为的……我们还找了那位夫人帮忙查看,同样看不出有任何邪祟的痕迹。”   “但是这里的记录显示,从第一起案件开始,你本人就在怀疑会不会是日蚀教会做的了。”   女子打断他,挑出一份报告单在半空中抖抖。   “看看,‘因为死者身上之伤势需要以长达2米的厚背砍刀用力劈砍才能造成,而最大的嫌疑人即死者的妻子、孩子和一切在这期间和死者有密切接触环境的人均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怀疑可能是有【人为】的因素夹杂其中,暂且先将档案封闭,上调权限至第五级别,如一个月内还无法发掘进一步线索,则考虑将资料寄往维恩港寻求帮助……’。”   “看看,看看,你这里的怀疑不是很精彩嘛?”女子讥诮的盯着男人,“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你眼前真正发生了,你心里几乎已经相信这就是邪祟的影响了,但你居然就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而暂定压下资料不往上汇报?”   “你是怎么想的呢?兰德-安或者该叫你安兰德?也许你希望下一个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或女儿,你希望你下一次再找那位夫人不是去向她请教什么,而是单纯跟她谈一笔生意……”   “……绝对不是!”兰德警长汗如雨下,他有些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拼命摇头。   “我……我只是……因为黒木市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爆发这样的情况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   “可以了。”   女子再次打断他,站起来,从礼服内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   “快到中午了,我得去拜访我的老朋友,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   她作势欲走,兰德警长一路眼巴巴的将她送到警局大门口,末了用很小心的语气对她叫到:“那个……夏警官?”   “嗯?”   女子面前停着一辆纯黑色、类似甲壳虫的四轮轿车,她只一只脚维持站立,另一只已经跨进后座。   “这个事情……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在黒木市,那么这件事是不是……”   “别指望我。”女子皱眉,“没看到我连制服都没穿么?这次我只是照例来拜访故人的,该怎么断案你们自己解决。”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黑色甲壳虫在兰德警长和一众警员们的目送下渐行渐远。   “头儿。”   麦克警员瞥了眼旁边的警长。   “她是什么人?”   竟敢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么嚣张。   “你在警察系统里也混了挺久了吧,麦克。”   兰德警长突然问了他一句。   “嗯……已经快两年了?”   “那你应该听说过维恩港有一批秘密警察,和正常的警察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穿着制服是纯黑色,身上总是全副武装,胸口别着红蔷薇和雄狮的徽章,甚至有些闲的没事干的家伙给他们起了个别称……”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旁边的警员中有人用惊叫补完了句子。   “她是那个部门的人?”   麦克同样非常震惊。   那个部门……那个部门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几乎是传说啊。   “我不敢肯定,但十有扒九。”   兰德警长将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往里边走。   “头儿,嘿头儿!”   麦克等人跟在后面:“案子怎么办?她好像说了她不想管……”   “她不想管归不想管。”兰德警长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如果可以劳资还想天天不上班呢。   “反正啊,她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单纯因为探望谁而来黒木市。”   “有这些家伙在这里,我们绷紧点神经,准备收尾就可以了。”   ……   “这是第五份密令。”   黑色甲壳虫,位于驾驶位的男人伸手递过去一封信函。   后座的女子伸手接过,惯例用左手捂住口鼻,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远信函,拎住它的一角将其抖开。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飞出致命的粉尘。   确认完毕后,她低头看信:   [莉莉丝收养了一个失忆的孤儿,关于她的监管工作全盘由伊森接手。]   “看不起谁呢……”   她露出极其不爽的表情。   但不管怎么说,命令就是命令。   “调头。”   女子靠回椅背,闭上双眼轻声呓语。   “去械阳女神的教堂。”   “我要先见艾萨克罗德。” 第10节 第十章 融入   格列夫人非常在意关于那尊魔像之神的事,在教授冷晴生活常识的过程中多次借着休息的空隙让她回想,昨夜是谁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就是冷晴本能撒的谎,她只能支支吾吾的描述出一个用衣领遮着面容的瘦高男人,说自己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几次下来确认她是真的想不起其他细节,格列夫人彻底作罢,开始全心全意的传授她知识。   她教的很杂,因为她是唯一知道冷晴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为了让她能更好的融入当今现代,她不光从最基础的文字开始教她,还在教学中穿插描述一些历史见闻。   冷晴学的也很认真——她已经通过苏醒后自己本能的一系列反应确定了她是真的很怕死。她确定,无论如何她也想好好活下去,那她就必须深刻掌握这些知识。   学习的进度不慢也不快。   目前而言,她已经了解了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地方。   黒木市位于萨拉王国的南部,是一座港口城市。在席卷全国的新工业化潮流冲击下拥有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因此算是全国崛起最快的那批城市之一。   别看她现在住的地方周围比较清冷,再往东北走,她就能见识到真正的繁华。   如果一直维持东北的方向不停前进,她将抵达王国的中心,也就是王都维恩港。   这个国家完成了初步工业化的积累和初期的电气革命,但却依然保留了传承下来的封建王权制度,这一点倒是让冷晴感到亲切。   无他,她看过的很多小说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语言和文字。   萨拉文是一种典型的表音文字,书写上没有太多意象规律,但读音上的一丝丝轻微变化就可能导致整段句子韵味大变。   所以它其实还蛮好听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用清脆的嗓音去念诵描述一段句子的时候,那种语音上抑扬顿挫的微妙变化听起来就叫人愉悦舒畅。   就像是唱歌……这种语言一定很适合去演歌剧吧。   冷晴对文字语言的掌握进度非常快,快到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系统的学习过英语,也自学了解过其他国家的一些小语种语言,自认在掌握语言方面有些天赋。但萨拉语的高级语法比日语还要繁琐一些,她以为自己初步理解清其中的规律至少也得一周时间。   而事实却是,这种教学不过持续了两天,她就自然领悟了这种规律。   学语言,领悟理解语法的规律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很难用文字去描述的感觉,她过去的语言教师曾用“语感”来形容它。   语感好的人,哪怕学习进度不到位,看不懂一段文章的全部意思,她也能连蒙带猜的从几个选项中找出正确答案。   “不错。”   星期四的早晨,还是书房,格列夫人又一次考教完冷晴的作业,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眼睛,由衷发出一句赞叹。   “现在的你已经比那些农夫强十倍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周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可以通过初等学校的文学考试。”   冷晴笑了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能尽快掌握萨拉语,那么她就可以多一种选择,能够考虑在将来脱离夫人去学校教书。   虽然……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还非常小,充其量也就17岁左右。但是从她这些天的见闻,以及对周边居民的文化水平了解程度去看,她当个初等学校的数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的,数学——这是她发现自己为数不多具备的优势。   如果是和那些真正的数学家比,她的水平显然并不够看。   可最起码她知道加减乘除的口诀表吧……   有这些东西打底,教一些小屁孩,甚至对数学一窍不通的大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很好。”格列夫人将书本放回桌子,“今天的课业又提前完成了。”   “作为奖励,你可以自由向我提出问题。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解答。”   夫人之前或许当过教师。   冷晴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教学水平很高,文字和语言的教学过程稍显枯燥,但她却可以生动的诠释教学内容又不显幼稚(想象一下幼儿园教孩子们认字),这就相当难能可贵。   她经常会因为冷晴的表现捣鼓出一些新花样,有时候是穿插历史、地理的见闻介绍,有时候是奖励她向自己提问题,这种小惊喜全程穿插在教学进程中,经常让冷晴忽略时间的流逝。   “我还是想知道关于黒木市,甚至关于这个国家更久远的历史。”冷晴说道。   这是她上次提出的问题,夫人当时以不合适为由拒绝掉了,让她换了别的提问。   但她还是更想知道这些方面的内容,因为她还记得格列夫人曾经说过希茨菲尔是受诅咒的家族。   夫人不愿意回答任何关于“诅咒”的问题,那她就只好从旁侧击,通过探寻历史的根源去追寻这个家族有过的故事。   “萨拉的故事吗……”   夫人顿了顿。   狡猾的冷晴,她这次对问题做了一定的修改,在黒木市的基础上扩大了概念,暗示她可以先讲整个萨拉王国。   “萨拉可能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度。”   她凝视冷晴半晌,低垂眉眼开始诉说:“有一种说法,械阳女神是从最深邃的阴影中诞生,而那片阴影其实来自于一位更崇高更伟大者,是她沐浴神火留下的影子。”   “根据不少资料的记载,最初的萨拉王国国土面积比现在要大起码三倍。当时全世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陷入战乱,大地,海洋和天空都在燃烧硝烟。”   “是那位崇高伟大的神祇终结了一切混乱,使地上的纷争能够平息,更是她庇护着天上的太阳,让神火的光辉能洒遍万物。”   “资料里没有留下她的名字……但很多事迹记载中都表明有这样一位神祇存在……我们猜测她是萨拉人最早信奉的女神,甚至在其他地区也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你应该也可以猜到,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邪祟的。”   “没有斋月,没有邪祟,没有噩梦,每一个七天都有日升日落。”   “……那它为什么又改变了呢?”   冷晴小声问道。   她原本就是当神话在听,并不在意。   但当神话开始和现实连接起来的时候,尤其在她亲自体验过面对梦魇之后,她发现这可能也不完全是神话故事。   “没有记载。”夫人摇头,“不然我怎么说是‘可能’呢……也许后来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那位崇高伟大者放弃了继续庇护我们。也许她有某些不得已的苦衷……使得太阳不再有灵性之光,会在梦界靠近时被遮蔽光亮……”   “比如她可能在和外界邪神的斗争中失败了,因为有很多学者认为梦界是‘外来的’,包括那些诡异的东西,它们的名字……这些都算未解之谜。”   “我们唯一能庆幸的是……当邪祟诡异如同疫病般开始传播的时候,械阳女神选择搭救我们。”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等每周六的时候去教堂了解,在这之前你得先认识一个人。”   “就是他。”   夫人从旁边拿过报纸,翻到第二页,显露出一个戴眼镜老人的巨大肖像。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黒木市的教团区首。”   ……   夫人的讲解没有为冷晴解开多少困惑,反倒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更神秘了。   晚上,回到房间后,她没有休息,而是再一次来到镜子前,看向里面那位灰发少女。   黑色眼罩,以及还是取不下来的黑色项圈。   不知不觉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她逐渐习惯这具身体,习惯每天夜里的不眠不寐。   是的……她的进步速度快固然和她有出色的语言天赋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她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探求。   每当深夜,格列夫人入睡过后,冷晴都会偷偷爬起来点亮电灯,趴在桌子上继续学习。   她不需要睡眠。   也无法入睡。   那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只能尽量将问题变成优势。   也就是每天都可以多出将近10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还是毫无头绪……”   镜子里的少女耸拉起肩膀,像一只被遗弃的,迷路的小狗一样垂着脑袋。   她曾找夫人专门问过“希茨菲尔”是怎么书写的,记忆过那个文字图像,想着学好萨拉语之后就可以自己翻阅那些书籍去查找对希茨菲尔家族的历史记载。   但她这两天偷偷翻了好几本记载过去的书,一页页的找,一行行的找,却压根找不到这“关键词”。   “也许我该放弃某些坚持了。”   她看看桌上摊开的书,强打起精神,对镜中的少女扯出笑容。   “那就这样吧。”   “祝你顺利,希茨菲尔。” 第11节 第十一章 射击训练   周五,希茨菲尔起了个大早。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但她还是O惯在每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洗漱上床,闭上眼睛维持不动。   这不是她疯了,而是她在做某种尝试。   她想再次聆听那些诡异的低语,她想确认,当时在那幅画前念诵出那个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颗金色的眼球目前为止都还受她控制,但也不排除它是某种邪物的可能。   “听到了……”   穿着换洗过的黑色连衣裙,裙摆下透出一小节白丝脚踝,希茨菲尔趴在二楼的窗台前看向后院。   “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奇奇怪怪的,诡异的低语。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将眼球从盒子里拿出来时听到的动静。   那时的动静比这些天的要大多了,如果说那时是成千上万人的大合唱,这些天最多也就是有人在十米内说悄悄话的程度。   只是因为寂静,让那些声音依稀能辨。   “是错觉么,总感觉这种现象在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加剧。”   希茨菲尔心中算了一笔账。   在萨拉,每年11月是斋月,全国居民要在这个月份保持洁净的身体,尽量吃米粥、面食等“洁净”的食物,以此向械阳女神表示敬意。   在这个月份,械阳女神会持续升起——她其实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姑且猜测他们是打算让那个人造太阳一直挂在天上——用这种方式来镇压邪祟。   今年是1983年,她是在1983年11月的最后一天被格列夫人挖出来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可以昏迷,昏迷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睡眠。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睡不着了。   不但如此,第二天的夜里她还再次听到了那些低语。   第三天第四天,低语响起的频率增多,音量的话,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好像也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这种增加会是无止境的么?   她现在比较担心这个。   无法入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因为这个能力她还平白比别人多出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很多人总是念叨着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如今希茨菲尔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她只希望自己还是可以恢复正常。   因为如果那些怪异的低语会随着时间推移无止境的增加、加剧,那总有一天,患上“不眠症”的她会无时不刻沉浸在最初那种“万言低语”的环境里。   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光是偶然来这么一次已经让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了,要是天天沉浸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低语偏偏还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那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逼疯掉的。   抱着某种担忧,她拿起篮子出门,准备给自己以及格列夫人购置早餐。   格列家没有仆从,日常杂务似乎都是夫人自己在做。希茨菲尔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几天前开始,她就自觉帮夫人承担起了这些任务。   买菜,做菜,洗碗,清洁。   好在她从小就比较自立,做这些也算手到擒来。这些天出门抛头露面,也让她认识了更多街坊。   “希茨菲尔!”关上铁栅栏门,送奶工波克骑着一辆自行车恰好看到她,停下来对她大声吆喝。   “波克先生。”少女双手捏着篮子,按照夫人教导的礼仪置于身前,轻轻对着青年点头。   “这是今天的牛奶……那个,就交给你好了……”   大抵是从未被年轻女孩用这样正式的语气称呼过,青年的脸蛋一下涨的通红,他连少女伸过来拿奶瓶的手指都不敢触碰一下,强行绕过去将两个装奶的玻璃瓶塞进她的箩筐,骑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希茨菲尔目送他彻底消失,这才开始往菜市口赶。   格列家是弗洛街12号,穿过街道往右边走第一个路口是她前不久才去过的金烛车行,再往前走大约150米,拐弯,有一条巷子,那里就是所谓的菜市。   路上她又遇见了格里曼医生,他叫住少女询问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被她用夫人教的说辞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小姐!”   车行门口,车夫约瑟拿着一只烤饼,膝盖上按着男孩乔伊在往他嘴里面塞。看到少女后他立刻丢掉男孩对着这边用力挥手。   “我都听说了!天呐……愿女神保佑你和夫人!”   “希茨菲尔小姐?”   “那是希茨菲尔小姐……”   “听麦克警探说她在家里受到了梦魇的袭击,杀死了怪物还毫发无损……”   “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果然挑选了一个好继承人。”   车行门口鱼龙混杂,空闲的车夫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交流自己在天南地北听到的趣闻。   原理大抵和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总是健谈类似,希茨菲尔的“光辉战绩”根本瞒不住他们。   许多车夫都从车上跳下来对她脱帽致意。   对这些底层的匹夫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懂得表达敬意的方式。   希茨菲尔一一点头回应他们,拐入菜市后才垮下脸,深感当名人有多么不易。   但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无论哪个世界,男人都不会比女人更八卦。体验过车行门口男人们的热情,少女即将面对的是菜市场的妇人们。   到家的时候,她蜕了层皮。   箩筐里装的满满担当。   她差不多一口气买了三天的分量。   这也是格列夫人特意吩咐过的。   因为明天就是星期六。   而后天,就是第七天了。   ……   “把本子收起来。”   吃完早餐,休息过,上午10点的书房内,格列夫人这样说道。   “今天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   希茨菲尔动作上照办了,但她抬起眉毛盯着夫人,用表情表达自己的困惑。   “那支普朗式呢,你还留着吗?”   “当然。”   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伸手到桌底下,撩起裙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亮银手枪。   她专门用废弃的布料和皮革给自己做了个简易枪套,平时就用这玩意系在大腿上,时刻带着那把救命的手枪。   虽然它现在已经没子弹了,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怎么做才能获取更多安全感。   “之前我一直不给你子弹,那不是我不想让你再使用它,而是我要确认你的资格。”   看到希茨菲尔一直随身带着枪,格列夫人眯起眼睛,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现在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我们去院子。”   “教你怎么使用枪械。” 第12节 第十二章 天赋   射击训练。   倒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从车夫约瑟都拥有一把手枪来看,枪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再考虑到第七天的时限即将临近,夫人会训练她增强自保能力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说,在穿过没开灯的走廊前往后院的时候,希茨菲尔曾幻想过,格列夫人会不会拖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摆满了军火。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百姓家连插座这种东西都出现了,连发枪冲锋枪机枪这种东西应该也有才对。   但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格列夫人确实拿出了足足五把枪械,但无一例外都是手枪。   第一把是转轮手枪,木质枪托,银灰枪身。   第二、三、四把和普朗式类似,区别是眼神更深邃些,其中一把是纯黑色。   第五把就是那天晚上她赶来“营救”希茨菲尔时手持的枪,那是另一把普朗式,和少女现在手持的这把一模一样。   “过来。”格列夫人用命令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在所有这些枪械里挑选一把你最趁手的。”   “……有什么区别么。”希茨菲尔嘴上嘀咕,但还是过来照做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区别不大,但对你很有意义。”夫人趁她试枪的时候在边上讲解,“因为你的手掌比常人更小,力气也弱的多,一把合适趁手的手枪应该能提升你30%的近程命中率。”   会有那么多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信。   她放下一把枪,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仔细打量,发现它小是小,但手指纤细修长,握紧枪把扣紧扳机是绝对没问题的。   力量倒确实是个隐患,这应该属于天生缺陷无法解决——谁让女孩子的力气就是小呢。   “我还是决定就要这把。”   挑拣了半天,她做出决定。还是要那把被称为普朗式的东西。   第一当然是它很趁手,她拿捏起这把枪有一种和什么东西紧密贴合,天生如此的感觉。第二则是它救过她一命,她潜意识对这玩意抱有好感。   “这是子弹。”夫人从旁边搬出来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少女,“自己装弹看看,然后对着那东西射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晴看到了屹立在杂草堆里的那栋“丑陋平房”。   那就是后院里唯一的建筑物,深灰色的墙瓦上满是青苔,从大门前杂草的高度来看,最起码最起码也有四五年没进人了。   “如果子弹打偏不会伤到别人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不会的。”夫人抱胸,“这里本就是临近市郊,这栋院子的围墙后面没有其他房屋,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就全是农田。”   “农田?”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希茨菲尔发现当这个人比较偏向于常人的时候,她那张嘴是真的刻薄。   拉出弹匣,从盒子里取出子弹装好,少女有些惊讶的蹙起眉头。   十,她足足塞进去了十发子弹。   但是那天她对梦魇……好像一共只开了六七枪,枪里就确定没子弹了。   是本就没有装满吗。   想掂量一下手枪试试不同。   但她确实不是专业的,无法从重量中察觉出任何区别。   那就暂时不管了吧。   眉眼一冷,灰发的少女猛地抬起手臂,枪管和手臂、眼睛呈一条直线,不假思索的对着远方的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连绵的,如同爆炒豆子的声音在平地响起。一片淡淡的烟雾散开过后,希茨菲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平房前方的木头门板上刷了一层白漆,此时上面只有三个弹孔,其他的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她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平房差不多也就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这个距离,这么大的目标,十发子弹命中三发,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着实是低的没法看了。   “不错。”让她意外的是,格列夫人居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你之前那六发子弹能全中是因为你把枪口抵在它嘴里。但也别太低估自己,对一个门外汉来说——你姿势不对,对后坐力也没有准备——这已经够可以了。”   所以我还挺有天赋是吗……   少女稍稍好受了一些。   但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她被格列夫人批的几乎一无是处。   “手臂抬高,手肘不要绷那么紧!”   “你这种姿势,换后坐力更大的手枪,开第一枪就会崩断你的胳膊。”   “还有,你的力气本来就小,为什么还要坚持用单手持枪?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很帅气?还是你的脑子就不正常呢?”   射击本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手枪并不轻……一直端着这东西对她来说算是体力活。再加上维持瞄准也需要投注不菲的精力,这么一番训斥叫她浑身冒汗,结束的时候手都在抖。   夫人调整了她的姿势,然后就是让她不断瞄准,不断开枪。   命中率在中期的时候从30%提升到了将近70%,但越往后,随着她的集中力和体力不断下滑,又很快跌下了40%。   “这个表现,算不上是有什么天赋……”   格列夫人看上去有些失望。   希茨菲尔对自己的表现也不满意。   毕竟门板上连标准的圆形标靶都没有,就只是要求20米内命中而已。   这么大的目标,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是天赋卓绝者,100%的命中率都不夸张。   心里一动,她试着动了下眼罩,将它撑开了一条细缝。   通过这条缝,她的左眼也能参与到“瞄准”中来。   它会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力量吗。   抱着某种心态,少女重新举起枪,右手握着枪把,左手张开拖着底座,再次将补充的子弹倾泻一空。   “嗯?”   格列夫人眉眼一动。   这一次,少女的动作、姿势堪称无可挑剔。   那舞动的裙角,跳跃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坚毅的眼神……都在向外传递一股强大气场。   本能的,她预感到少女这次的成绩会很不错。   但当她看向门板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之前上面留下了多少弹孔现在就还是多少弹孔——因为中的本就不多,她肯定自己能记下它们的位置。   十发子弹居然全脱靶了?   少女这下傻眼了。   她瞪着眼,甚至还掀开眼罩凑过去看,确认上面没有增加任何一个新的弹孔。   “看来你也不是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   格列夫人在旁边讥讽的道。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0%……”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很有天赋。” 第13节 第十三章 幻想照进现实   星期六。   希茨菲尔很快接受了她是一个射击笨蛋的事实。   开玩笑,她连性别转换这种事都习惯了,不过就是在某个领域的才能不突出而已,根本无法让她纠结。   不会就练,笨鸟先飞。她相信每一个神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只要她坚持练枪,五十米不敢说,以后达到十多米内指哪打哪绝不是奢望。   “所以……学习上尽快掌握殡葬学的基础知识和萨拉语,枪械上努力做到十米内超过九成的命中率,这就是我目前的两个小目标……”   “但是夫人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再次燃起了对格列夫人的好奇。   一个拥有一栋大房子,很会教学,家里有那么多支枪械,并且子弹几乎无限量供应的老女人,她应该只是一个殡葬师吗?   她对西方文化中殡葬师的印象只来源于两个地方。   一个是美国西部,那边牛仔决斗有时会邀请殡葬师,那些穿礼服戴礼帽的阴沉的家伙就坐在一架马车上,车后载着一口棺材,决斗的输家会被丢进去,运去埋葬。   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中,同样穿戴打扮非常得体,看上去就像是高雅绅士的家伙——他们都带着虚假的笑容,不断在向居民们推销棺材。   白蜡烛、教堂、墓地、十字架、黑礼服、高礼帽……这就是她对这个职业的全部印象。   但是在格列家她完全看不到这些元素。   殡葬师不是应该在死者的葬礼上做一些装模作样的“仪式”么?   这里也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相关的道具。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夫人的职业,知道她只是殡葬师的话,光以这段时间的见闻判断,她会认为她是一个退役的警探。   也许那位已经故去的格列先生是类似的职业,所以导致夫人也沾染上了部分习惯?   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着,稍稍影响到了今天学习的效率。   格列夫人对她时不时的走神很不满,威胁她再这样就没收那把普朗式,她才端正态度收敛回来。   但课堂也没有继续,它被一群不速之客强行打断了。   “你们是?”   站在前院铁栅栏门的里侧,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几个人。   其中有些人她是认识的,兰德警长、麦克警员……但最前面的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很高,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长风衣,戴着棕色帽子,帽檐边露出一簇簇淡黄卷发,有一双很好看的湖蓝色眼睛。   “早上好,希茨菲尔。我是伊森。”他对她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们的同事。”   “可以当成”……这就是说他并不是警察?   少女敏锐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但是兰德警长却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反应,他无疑是默认了的。那他应该是来自比“警察”更高一层的系统,很有可能是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   “别这样。”伊森对她投注过来的警惕眼神弄的哑然失笑,“我们没有恶意。”   真的是……虽然女孩尽量维持严肃这种态度称得上是很合他口味,他甚至希望每个平民对陌生人都有这种警惕心,但是她的漂亮外貌却让它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就像一只受到刺激的小狗,或是小鹿。只想让人撸她的头。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兰德警长咳嗽一声,“其实是……关于上次你杀死的梦魇,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你。”   “你们不去继续调查维尔家的案子吗?”少女看他们的目光更不善了。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纯粹闲的没事干。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跑过来怀疑自己。   “带他们进来。”   楼上传来夫人的声音。   “进来吧。”   少女撇撇嘴,打开铁栅栏门。   十分钟后,客厅,三个大男人坐在靠门的这边,格列夫人坐在主位,希茨菲尔手持茶壶在给他们倒茶。   “我没想到这一次是你。”   夫人突然说道,让少女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飞快瞥了眼夫人的脸,看到她直直盯着那位伊森警员。   这两人认识?   伊森基本已经被确认是来自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了,夫人和他们认识,这是否代表着夫人也和那个部门有着关联?   “队长这次有别的麻烦要处理……恰好我比较闲,所以这次就换成我了。”   伊森搓了搓手,接过少女给他的茶。   “谢谢……实际上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希茨菲尔。”   “你可能不太理解这种行为,这个我可以跟你详细解释。”   他喝了口茶,双手捧着杯子,身体前倾。   “从夫人口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种怪物的部分底细……比如它是怎么来的,它又喜欢什么东西。”   “唔……”少女应了一声。   “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我们回去后经过详细的调查和……商议,确定它是受到了更深层次腐化的吸引。”   “所以呢。”   语气和平静,但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夫人早已经跟她强调过了。   “问题就在这里,希茨菲尔。”   兰德警长插话进来。   “它的目标应该是老维尔。”   “……什么意思。”   少女一下没反应过来。   “它应该和可能存在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其他梦魇一样,当时的第一目标是维尔家。”   伊森说道,同时死死盯着少女露出的右眼。   “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它临时决定改换目标,偷偷潜入了你的卧房。”   这……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当时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仿佛又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女对她露出了一只金色左眼。   是……因为这个影响?   但是怎么会……这只眼睛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然后,这是我们这些天注意到的一个可疑人物。”   从少女脸上捕捉到意料之中的惊诧,伊森满意的轻点下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   “我们怀疑你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他曾对你做过什么,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现象发生……”   “毕竟你失忆了。”兰德警长补充,“很可能你只是想不起来。”   “所以你看一看,希茨菲尔。”   伊森将照片推向少女。   “你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吗?”   这些人是魔怔了吧。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有没有失忆,她自己清楚。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接触过几个人?   什么可疑的男人,她根本就——   然后她就看清了照片的内容。   这很明显是偷拍的,镜头从侧面记录下了一个匆匆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高瘦男人。   他穿着一件棕色大衣,戴着黑礼帽,衣领高高竖起以遮蔽面容。   和她曾对格列夫人做过的描述——也就是那位告诉她邪神之名的陌生人,一模一样 第14节 第十四章 影狮   巧合?   完全没有去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希茨菲尔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番表现完全落入到对面三位专业人士的眼中,兰德警长兴奋的跟着一起瞪眼:“你见过……是不是这样?”   麦克警员扬起眉毛,依然没说话。伊森则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少女此刻心乱如麻。   好吧……她是见过,但那并不是在现实里,这只是她撒谎社稷出来的一个人物,理应只存在于幻想中才对。   所以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谎,因为那次和夫人的冲突,她连自己身体的异变——睡不着觉这件事都不敢跟夫人说。难道她还得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吗?而且是对着一群专业警探?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经验和阅历恐怕不足以支撑她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行为。   哪怕她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现在要她重复一遍那番话,她肯定她在语气和神态上是一定会帮穿的。   “希茨菲尔确实跟我说过这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格列夫人开口了。   她从桌子上拿起照片,仔细对着它打量一番,慢悠悠的道:“她说她曾在老维尔的屋子里见过此人,而且还听到对方说出了它的名字……”   “谁的名字?”   麦克警员和兰德警长对此一头雾水,伊森则是在短暂的茫然后瞪大眼睛,面容露出了一瞬的惊骇。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死死盯着夫人的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夫人只是眯眼看着照片。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少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怀念,一丝眷恋,以及……无尽的仇恨。   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么?   她不禁怀疑。   “但是这不应该啊……”伊森的肩膀耸拉下去,已经完全不顾及仪态的抹了把脸:“所有的知情者应该都被处理掉了……除了我们自己……但我们可不会被它们感染!”   “伊森警官?”兰德警长有些尴尬的和麦克对视一眼,放低音量凑近伊森,“我可否详细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唔。”伊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希茨菲尔,“其实是一桩几十年前的恶性案件。”   “那时候这里还叫黒木镇吧……总之就是,当时死了很多人,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让这个镇子上的人跑光,我们对消息做了一定的封锁处理。毕竟你们也知道黒木对维恩港的重要性,这里不但是南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从战略上来讲还是从岸边前往王都的必经之路。”   “几十年前吗……”兰德警长若有所思,“我好像从家人口中听过有类似的事件。”   但确实年代隔得太久远了,连诉说这件事的家人长辈都语焉不详,兰德-安这样的下一辈撑死也就是当听了个传说。   “咳!我们回归原本的问题。”伊森咳嗽一声,“希茨菲尔确实见过这个人,是这样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为了圆自己之前在夫人面前撒的谎,少女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然后你不光见过这个人——你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名字——他还跟你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是不是如此?”   “……”继续点头。   “新的问题。”这一次他转向兰德警长,“当时是在维尔家的客厅,听描述应该是你们喊人进去询问的关头,否则平民是没机会进房子的……但是我从没听你们说过当时的人群中有此人存在?”   “我确实没见过他!”他看兰德警长,兰德警长则扭头向麦克,逼迫年轻的警员紧张举手,“我敢对女神发誓,当时进来的人里根本没有谁是这个打扮!”   “那应该也不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警长回去看伊森,“我对此人也没有印象。”   如此一来,客厅里四位大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了希茨菲尔。   那就只可能是她的问题了。   “灵视?”少女听到兰德警长小声嘀咕一句,然后飞快瞥向夫人,微微摇头。   夫人当时也在现场,如果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是邪祟诡异,那么没有道理夫人会对此无动于衷。   希茨菲尔人完全麻了。   如果可能她当初根本不会想要撒这个谎,搞的现在骑虎难下,还把自己和这样一桩诡异的案件牵扯到一起。   “夫人。”   伊森先是吸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你捡到她之后有对她做过那种测试吗。”   “没有。”   夫人回答的很干脆,“我已经不带那样的学生了。”   “好吧。”伊森站了起来,双手有些不安交叉在一起搓了一下,“那么你介意……我在这里给她测一下吗?”   “请便。”夫人微微抬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们带走她了。”   “我知道的。”   面对她的注视,伊森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狼狈。   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能尽量维持礼仪的绅士后退了一步,偏开脸,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眼神,只是转而看向少女这边:   “那么,希茨菲尔。”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   借用了一间二楼的空房。希茨菲尔目睹伊森将房门锁上。   她有些不安的捏着裙角。   手里只有这个——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捏裙角是大部分女孩子在尴尬时的O惯性动作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床铺后面,和伊森之间隔着一条过道。   “别紧张。”   看到她这受惊小鹿的样子,伊森又被逗乐。   唔……她还特意选了那个位置,是为了方便跳窗逃走吗?   但是窗子的铁栅栏还锁着呢……   啊,那么可能是想要用床板周旋,假设我扑过去的话她就能穿床底逃走……   很谨慎,也很聪明的一个女孩。   这是伊森暂时对她的全部印象。   “只是一个测试……不会要你的命,更不会要你在意识朦胧中答应什么。”   脱下手套,摘掉帽子,伊森干脆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   “你是夫人救起来的,虽然失了忆,但很快就遇到了那些不寻常的事,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超凡力量的。”   “嗯。”少女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夫人一定跟你讲解过细节,我能对你透露的内容不会比那更多……”   男人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代替夫人做一件事,就是测试你的超凡天赋。”   “超凡天赋?”   “这些天你们一直在练枪。”   伊森的目光落到少女的白丝脚踝上,像是能透视一样顺着裙摆弧线往上游离,盯住她大腿中段的某个位置。   “……”希茨菲尔有一种错觉,他好像知道那里绑着什么。   “但是枪械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伊森偏开目光,转而盯着她露出的右眼。   “应对邪祟最好的方法从来不是和它们硬钢,而是提前发现它们,将它们消灭在萌芽阶段。”   “而这需要主动让意识进入梦界,是否拥有这样的天赋则决定了一个人有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有预感,伊森好像是打算对她“摊牌”了。   “相信你已经有所猜测,所以……”   “重新介绍下。”   消瘦的男人再度站起,随意但优雅的对她欠了欠身。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影狮’,第十七小队,副队长,伊森-道尔。”   “憎恶但崇拜我的人叫我道尔。”   “心向太阳的人叫我伊森。”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脸上同时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所以……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还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哩。” 第15节 第十五章 断绝的路   伊森本以为这番耍帅可以迅速换得少女的信任。   但希茨菲尔……她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根本不会如此简单信任一个人,要求他必须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官方证件。   “这就是你们的探员证?”   把玩着一张类似护照的黑皮小本子,希茨菲尔用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   小本子的封面用凹刻法印着一朵蔷薇花,花瓣呈现出从鲜红到晦暗的渐变,看上去似乎有一种动态效果,像是一朵红蔷薇在一点一点的遁入黑暗。   背面就没有任何染色了,同样是凹刻法印了一只狮子,正面的玫瑰下方有一行字符: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再打开小本子,内容和护照也大差不差。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伊森的黑白色证件照比他本人看起来土鳖的多。   “……”希茨菲尔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你知道的……虽然是秘密警察,但我们总不能直接将这几个字印在证件上。”   伊森取回小本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看起来也太土鳖了。”   “我同意这个观点。”   希茨菲尔很严肃的跟着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少女更是翘嘴露出一丝微笑。   格列夫人和兰德警长愿意让伊森和自己共处,这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是双重背书了。他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人,对他有警惕心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某种习惯。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那她也没必要再僵着脸了。   毕竟她确实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超凡者的天赋,是否可以成为超凡者。   “我该怎么做。”   新的紧张很快袭来,此时的希茨菲尔回想起了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被带去打针。   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很温柔也很漂亮,但她就是感到害怕。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未知的恐惧。   “别紧张,只是一次简单的测试而已……”   看到她放松下来,伊森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古典时代大大卷泡泡堂圆形盒子一样的玩意。   好吧,它更类似于早年夏利出租车喜欢摆在前台上的香膏盒子。伊森捏紧那盖子一扭一转,其表面的镂空铭文便调整到相应位置,将一股如梦似幻的淡淡香气释放出来。   希茨菲尔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但她觉得置身在这样的香气中很舒服。   它并不浓郁,不会让人恶心过敏。呼吸着夹杂香味的空气她的大脑反而感觉更清明了,思绪的转动都灵便许多。   “这是一种辅助手段。”伊森介绍到,“我知道你对这种力量抱有好奇,但恐怕恐惧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在测试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下原理。”   “好的。”这没道理拒绝。   “不要把超凡者当成神。”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伊森的表情非常严肃,“即使是最伟大的超凡者,只凭借肉体,他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比一个沥血归来的佣兵更多。我们更多的是让自己进入梦界,在梦界里小心翼翼的调查和探寻那些诡异的存在,然后在归来后根据调查到的情报和信息去针对那些东西的实体。”   是错觉吗。   少女抿唇。   听起来……有点过于怂了。   “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是过于谨慎。”伊森的表情更严肃了,“你以为梦界是什么地方?那里长眠着不知道多少阴森恐怖,有些存在只是看你一眼你就会死!即使是在那里走动也需要打起一万分注意!这可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端正表情,“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是用某种方式引导我去……”   “去梦界。”伊森点头,“是‘骚灵’。”   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丝苦笑:“实际上,支撑着我,让我至今为止还对那个神话时代抱有期望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因为这是除了械阳之外,唯一能象征我们曾受神眷的证据。”   “坐到我面前。”   “闭上眼。”   “放松身体。”   “放空思想。”   他开始手把手的指导少女,少女也跟着照做。   “接下来我会用我的‘灵’引导你,如果你的意念强大到可以‘灵现’,那么顺着我的指引,你将能很轻松的漂浮到梦的国度。”   “记住!仔细听好!如果你成功了,那你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一种‘穿过某层阻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一旦你产生了这种感觉,不要犹豫,不要眷恋,请立刻顺着那条路回来!”   “我准备好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息,她竭尽全力,尽量让自己的思想一点点放空。   但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只要一闭上眼,想的东西稍微少点。她的眼前就会重复出现庄园旁边的那片墓地,看到一块又一块铭刻熟悉名字的苍白墓碑。   【是你……】   【是你打开了魔盒……】   【你害死了他们……】   【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那种鬼祟的低语好像又出现了。   它们变的更多,开始聚集在一起,形成比之前“悄悄话”级别更大的音量,不断在她耳边呢喃着,徘徊着。   这是幻觉吗。   还是我的潜意识?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确实,她承认她心底里是有内疚情绪的,而且极其浓烈。   所有希茨菲尔家族的人,他们墓碑上铭刻的死亡日期都和她打开盒子是同一天,那么大概率就是她的行为导致了这一切发生,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但是……   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开始大口喘气。   但是那个教堂,那个盒……匣子,它们周围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如果是可能导致这种灾难发生的东西,它的防范会如此疏漏吗?   【你在说什么……】   【魔盒周围不是铭刻着防范邪祟的法阵吗?】   【其他人都无法将魔盒从祭坛上拿下……】   【只有你……】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这‘潘多拉’!】   少女几乎快窒息了。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她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从那片绝望和懊悔编制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唔!”   猛地睁眼,她一只手撑着床边,低头开始剧烈干呕。   “慢点。”   伊森在旁边,很小心的用拳头轻轻锤她的背。   “别急,别急,第一次失败很正常,多试几次就会好了。”   “伊森……先生。”   希茨菲尔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   “怎么?”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进入所谓的梦界,这个方式,你是不是在引导我……进入睡眠状态?”   “啊?你看出来了?”伊森扬眉,“确实,包括宁神香在内,我就是为了引导你进入浅层睡眠。”   “因为在这个时候,人的精神和意识比较‘飘’,比起深层睡眠的呆板处于一种无控无序的状态,比较容易……”   “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   少女彻底稳住呼吸,站到旁边,双手交叠在裙摆前微微欠身。   “我想我……并没有成为超凡的天赋。”   这一点其实早在一开始听伊森形容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毕竟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去梦界呢。   ————————    第16节 第十六章 鸢尾花街221号   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悲观有些惊讶。   他坚持放慢语速进行劝解,让少女再次闭上眼睛引导了她两次,确认她倒是没有说错。   她无法顺着他的“灵”进入梦的国度。   下楼的时候,他将这一结果通知了兰德两人还有格列夫人。两位警员对此同样惊讶,因为从希茨菲尔可以迅速发现入侵房间的邪祟梦魇和她描述的一系列诡异见闻来看,她的骚灵天赋应该很强。   夫人则对此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伊森一直蹙着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的意志力,那个力量绝对称得上是有天赋的……但你完全调动不了它,或者说你无法利用它潜入那里。”   因为我压根就没法睡觉啊,先生……   希茨菲尔也很无奈。   她想她对梦的了解应该是比常人更多的,这是因为她此前听闻过一些关于解析梦的网络讲座。   排除那些“大师”得出的结论,他们为了包装自己,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的前置科学分析倒是极大拓展了她的见闻。让她大致知道了梦其实来源于“快眼动睡眠阶段”所引发的神经脉冲。   人的睡眠由一个个睡眠周期组成。   每个周期分为“快眼动睡眠阶段”和“慢波睡眠阶段”。   前者会导致做梦,后者基本不会。   现在她的情况是根本无法入眠,无法进入快眼动睡眠阶段,无法做梦,更无法顺着梦境的阶梯推开所谓的梦界之门。   当然,这些东西她是无法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谎言,她连自己睡不着觉这种事都不能说。只能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在夫人的吩咐下送他们出门。   这也是让伊森感到有趣的地方。   格列夫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希望希茨菲尔具备超凡天赋,这还可以说是能理解的。   但是,在已经遭遇过一次梦魇,差点丢掉性命的前提下,确认了自己无法成为超凡者,这个女孩居然还有心思尽力维持这份常态……   该说她心理素质真的过硬,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伊森先生。”   大门口,希茨菲尔和三人面对面站着。   “我想单独和伊森先生说几句话。”   无须伊森示意,兰德警长摆出一副“我懂”的架势,拉着麦克躲到墙根外面。   “我能猜到。”伊森看着她的脸,中间偶尔抬头去看后面的房子,“你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在这个系统。”   “夫人对我很好。”希茨菲尔放慢语气说道,“她救了我,给我吃穿,教我知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回报一些。”   “你指的回报是哪方面?”伊森歪了歪头,“如果只是日常生活……”   “是‘非日常生活’的部分,先生。”   希茨菲尔的眼神十分坚决。   “所以我才想更多的了解那些事情,包括那位还没有被你们抓到的凶手,我想帮忙。”   伊森此前拿出来的那张照片,它的背景环境她太熟悉了——正是菜市口的另一头巷口,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距离这里也不到1000米远。   这大概率意味着那个人,那个很可能是“日蚀教会”成员的家伙还留在附近等待行动。   无论是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还是对已经年迈的夫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你恐怕帮不了什么忙……”伊森皱眉,“即使对我们来说,我们从梦界渠道对那些家伙展开追踪尚且一无所获……很抱歉,希茨菲尔,我不是在打击你或是炫耀什么……但这真的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参与进来的事。”   “我不要求太多,只希望你们能将调查到的信息告知我一些。”   希茨菲尔还是坚持。   她这叫以退为进。   正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树人所言,先提出要修屋顶,反对开窗户的人就会闭嘴。   这一招她之前就对格列夫人用过一次,收到了预料之中的良好效果。   “你很狡猾。”伊森直接咧嘴笑了,“别想那么多了,案子的进度和细节肯定是不能透露的,因为那可能引起恐慌……还有你想知道的夫人的过去我也不能说,这些全部都是保密内容。”   “好好练枪。”   临走之际,他趁希茨菲尔不注意,终于将一直幻想着的某种行为付诸行动——伸手在她柔软的、带着淡淡体温灰发小脑袋上揉了几下。   “希望下次有机会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长大的你。”   “……”   所以这是在帮我立flag?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准备关上栅栏回去,却听到墙后爆发出一阵喧哗。   走出去,探头张望,看到伊森三人正被一群人堵在街道口转角的地方。   11月已过,就气候而言已经入冬了……连觉得穿长筒袜和裤袜有些难为情的她都不得不在寒冷的驱使下和它们贴贴,这些人……包围他们的人居然大多只穿着一件水手短衫。   此外她还注意到了,那些人在露出来的左侧胳膊上都有纹身。   大致是一只狗……?   不……应该是一头狼的模样。   站在最里面和三人对峙的是两名独立出来的青年。他们明显要比其他人激动的多,一边翻动嘴唇说着什么一边还伴有丰富的肢体语言。   希茨菲尔凑近几步。   “……警官们!先生们!我的耐心真的快耗尽了!”   “我们的父亲……那是在我们的家里!家里!”   “他死在那里!不明不白……而你们至今连一丝进度都不肯公布!”   “……我们该如何安心?”   “整条弗洛街的居民又该如何安心呢?啊?”   不时有附近的居民或路人受到吸引凑过来观看,事态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这两人应该就是维尔兄弟。   和他们一起的暴O癖们应该就是夫人提过的银狼帮了。   希茨菲尔摇摇头,在不断放大的争论声中转身离去。   她对这种民间纠纷没有丝毫兴趣。   进大门的时候她O惯性抬头看了眼楼房,恰好瞥见二楼窗前有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看来夫人也不像她表露出的那样对这些都漠不关心。   回到家,锁好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她就被夫人派发了一项新任务。   “麻烦,将这封信送到对街的邮局。”   夫人递给她一份雪白信函。   希茨菲尔看向封面,发现收信地址那一栏写着“维恩港丹顿区鸢尾花街221b”。   “您在王都有朋友?”   少女看向夫人。   她在这些天已不知不觉转变了对她的称呼。   “‘有一个非常要好,非常要好……好到几乎可以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朋友’。”   画面一转,希茨菲尔已经站在邮局的窗口。一边说一边轻轻点头。   “没错……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是嘛~”   邮差克兰利笑眯眯的看着她,动作娴熟的将邮票和信函粘贴在一起放到一边。   “你可以回去了小希茨菲尔。”   “放心,信件肯定会送到的,包括有回信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你送去。”   “是给夫人送去!”   希茨菲尔强调了一遍。   真的是……   好吧——因为她干掉一只梦魇的事情被传开了,导致整条弗洛街的居民都对她青睐有加……但她却不太喜欢这种走到哪里都要被当成宝物的感觉。   “来回需要多少时间?”   她突然回头多问了一句。   “我们要先分类。”克兰利耐心的给她说明,“分类好之后分别寄送,去维恩港的一般会搭乘今晚10点的火车,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指那位好朋友会在收到信之后立刻回信,最早明天……不,后天下午下班前,最迟大后天上午你就可以看到它了。”   因为“永夜”邮局是不开张的。   “好的,谢谢你,克兰利先生。”   “不客气,希茨菲尔。”   做完这些,再次回家,少女却见格列夫人换上了一套新的黑裙,还额外添加了披肩、帽子、胸针等物件。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禁好奇。   “去教堂前的准备。”   夫人说道。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六吗。”   “‘永夜’降临前的礼拜。”   “我建议你现在上楼再洗个澡。”   第17节 第十七章 夜中的礼拜   行走在夜路上,希茨菲尔紧紧跟住夫人。   她穿着一套纯黑连身裙,裙摆比之前的都更长一些,仅仅只露出了脚踝部位。和夫人一样戴上了黑色披肩、黑色帽子,以及一朵由白色纱布扎成的蔷薇花胸针。   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和两条白丝长袜的款式没动,几乎全部换了个遍。   微微抬头环顾周围,路上到处都是同行的人。   男人们穿礼服正装,女人们和她是一个打扮。   没有人说话,就连脚步声都放的很轻。   希茨菲尔问过夫人,知道她们和这些同行者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位于城区正中间的“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   步行是为了诠释虔诚的信仰,因此在朝圣礼拜的道路上是没有人敢搭乘代步工具的,所有人都必须走着过去。   还好这个时代的城市依然算不上太大,而且归程的时候可以坐车……   喘了两口气,希茨菲尔有些怨念。   为了准备礼拜,她在出门前特地找夫人要了一本黒木市的城市地图。在详细研究过黒木市的复杂路况后得出结论——从弗洛街12号走到曜日街1号的路程差不多相当于现代城市公交线路的10站路。   根据地方情况站牌数会有所出入,但浮动不大,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   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她在体力上没有任何天赋,按照夫人在训练时对她嘲讽的内容,“连寻常同龄女孩子一半的力气都有所不如”。   而且她已经足足六天没合眼了。   无法入眠,看起来没有对她的身体机能产生影响。但她的精神免不了会感到疲惫。   正如此前她回想过的梦的原理……人类的睡眠除了辅助恢复精神体力之外,还承担着处理、记忆信息的重任。   在“快眼动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程序性记忆”。   在“慢波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陈述性记忆”。   她这些天受到的射击训练,这些属于动作类、肢体类的技能,它们都属于“程序性记忆”。   而更多通过书本,通过夫人口述学习到的知识,例如萨拉语的语法——这些都属于“陈述性记忆”。   睡眠可以加深这些记忆。   而作为一个不眠症患者,希茨菲尔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学习效率正在从最开始的“突飞猛进”快速下降。   尽管她一直像重复某种仪式一样,坚持每天洗漱上床闭眼假寐一段时间,但除了偶尔能听到更多的低语,对精神疲乏的缓解并不是非常有效。   所以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身体上虽然没问题,但体力孱弱,精神上整整六天没睡觉的人,你让她靠11路公交车走完10站路?   快到的时候,就连周围那些路人都能明显察觉到希茨菲尔状态不对。   她微张着嘴,面色像醉酒般潮红,每一步落下身体都会摇晃一阵,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粘连在一起,看起来无比柔弱和狼狈。   “小姐,需要帮助吗?”   “抱歉夫人,但是这位小姐……”   “我们有女士可以背她,这应该不算违反戒律。”   夫人拒绝了所有的帮助。   希茨菲尔对此无动于衷。   跑过长跑的人应该都知道,在体力枯竭的那段路程上,人的精神很难被外界讯息轻易影响。   她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可以聆听到剧烈的心跳,感受到每一次落脚,从脚掌传递上来的酸涩痛苦。   但是其他东西她几乎感觉不到了。   周围的声音,图像,甚至穿着被汗水浸透的内衣那种难受的感觉,这一切似乎都像梦境一般远离了她。   恍恍惚惚中再次踏出一步。   身体好像穿过了某层薄薄的阻隔。   很熟悉的形容,很陌生的感觉。   就像是,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因为汗水的润滑,她一直佩戴着的黑色眼罩微微滑脱,露出了那只金色左眼。   这是……什么?   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图像。   就类似于……在作图软件里使用正片叠底功能,将两副背景相似、但细节不同的画交叠在一起。   而且,是动态的。   几乎是本能的,希茨菲尔闭上了右眼。   这就相当于原本的底片被抽掉了。   用这只金色的左眼——这些天已经被她判定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眼睛,她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诡异画面。   排列整齐的路灯下,一位位黑衣行人走在朝圣路上,低垂着脑袋,面色虔诚,不断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夜雾从行道的两侧蔓延至路中,摸过人们的鞋子以及裤脚,随着风的律动颤颤巍巍,在每个人的头顶形成一片半透明的蒙蒙胧影。   它们很多。   很大。   无数的胧影在半空中汇聚起来,升高,升高……遮蔽了灯光,也挡住了月亮,使得这片画面越发阴沉晦暗。   那是一片深灰的雾,无数的人影、兽影、怪影在其中交叠着、游动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带着兴奋和嗜血盯着人群,疯狂拥挤着,隔空对人们伸出细长的魔爪。   “嘁嘁嘁嘁嘁……”   “嘻嘻嘻嘻嘻嘻嘻……”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飘拂着擦过,发出一串阴冷怪笑。   “杀戮……”   “疯狂……”   “吃……好饿……”   “复仇……”   “保护……”   “代价……”   “力量……!”   无数的低语在耳边陡然放大,希茨菲尔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的精神立刻清醒过来,伸手给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眼前的画面仍未改变。   耳边的嘈杂也并未消失。   这……居然不是幻觉!?   她大吃一惊。   “这到底是……”   “夫人!夫人!!!”   转头去叫格列夫人,但不管希茨菲尔怎么大喊大叫,夫人和周围的人都无动于衷。   仿佛他们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东西。   “今天是星期六,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一定要看护好乔伊那个顽皮鬼,不能再让他偷偷溜出去玩了……”   “女神保佑,保佑我的家人们健康平安……”   “弗洛街的惨案会像之前那两起案件一样延续下去么?王都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开始行动……”   嘈杂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不……   少女彻底闭上两只眼,极其痛苦的捂住脑袋。   这也太多……   太密集了……   犹如一千个,一万个人在她耳边重复、争吵,她那本就衰弱的精神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她感觉她的精神快要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   那是一个暗巷,暗巷中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什么?   他们似乎在交谈,她费力想要顶着嘈杂辨认内容。   “第三起祭祀……干得不错。”   “我的义务。”   “但你已经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了,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和安兰德那么熟。”   “这是借口。”   “……我很抱歉。”   “算了,没能提前调查到她和安兰德打过照面是我的失误……但好在现在影响还不算大。”   “他们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但不是为我们而来,亲爱的……他们已经有所怀疑并提高了警惕,可大多数平民依然认为那是普通的凶杀案。”   “这么说我还可以再多做几次。”   “如果他们真想插手,一天时间就能从维恩港过来。所以你最多还有两次机会……你找好目标了吗?”   “找好了。”   “是谁?”   “那个车夫。”   铛——   一声钟鸣。   如同黑暗遇到阳光,如同冰雪被炽热消融。   一切的幻觉、嘈杂、低语瞬间离去。   少女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夫人半抱在怀里。   她们站在一座庄严恢弘的大教堂门口,她抬起头,看到黑夜里伫立着一座高大的黑影。   铛——   铛——   钟声就是从黑影的顶端传下来的。   张了张嘴,希茨菲尔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从黑影中央猛地迸射出一股璀璨到极点的光,照亮了黑夜,照亮了阴影,照亮了无数朝圣者痴狂的面庞。   唯独希茨菲尔是个例外。   在无尽璀璨的光芒之中,她再一次的看到了异象。   画面好似一个人的主视角。   桥梁。   街道。   她在不断前进。   路牌上标注着鸢尾花大街。   到221号,停顿。   推开门。   一栋空旷的屋子,一个妇人坐在桌前写信。   特写:   [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妇人在刺目的光芒中抬起头。   少女瞪大双眼。   那是——   格列夫人…… 第18节 第十八章 确认目标   希茨菲尔从一些书籍上看过这座教堂。   类似素描的油墨插图,精细描绘出主教堂、塔楼、钟楼的模样。   钟楼是所有建筑中最高的,它会在每天的四个整点——即0点,6点,15点,21点各响三次,刚刚响起则说明时间已经过了21……也就是晚上9点。   她和格列夫人是吃过东西、沐浴过后就过来的,出发是在18点以后,光路程就走了两个多小时。   看向钟楼,希茨菲尔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它有四个面……每个面都有一个圆盘表钟,但那些钟的背景却好像是玻璃做的,此时此刻正有璀璨的光芒从钟楼顶的内部爆发出来,使得它此时更像是一座巨型灯塔。   圆盘表钟……圆形,还有时间和日冕仪的关系……是用这个方式代表太阳吗。   少女的意识在短时间内经受了太多冲击,此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到钟楼后很本能的就这么想了。   “这就是械阳的显灵。”格列夫人的声音传来,“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能自己飞上天空的机械太阳,那是只有在王都才能见到的东西。其他驻扎有械阳教团的城市都是用这种方式传播神恩的。”   “是吗……啊!”   少女哀叫一声。   意识从那些异象中回归,她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腰酸,背酸,脚软,腿麻……这具身体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刚被一台压路机压过一样。   还有那些完全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几乎半湿透,粘在腿脚上的白丝长袜……那种紧贴着的感觉也让人非常难受。   如果不是有格列夫人一路搀着她进教堂,她可能直接就在原地坐下或者躺下,不进来了。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之所以答应和夫人一起来,一方面是不好直接在这种事情上违逆她,一方面也是自己想看看“周六夜里的礼拜”到底是什么样的。   笨蛋希茨菲尔,你真是自讨苦吃……   少女苦笑着在心中嘲讽自己。   礼拜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一群信徒专门跑过来给自己找罪受……她在地球上又不是没去过更大的教堂,乖乖跟夫人坦白然后留在家里等她回来不久得啦……   被人群簇拥着,她们进入教堂的大厅。这里莫约已经堆积了近1000人,每个人就位后都自发低着头,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这个地方叫“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就是“械阳教团”的的全称吗。   因为累,少女时不时将重心换脚站着,即使如此还是感觉非常难熬,颇有此前参加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表彰大会或者运动会等领导发言的感觉。   所以她要多胡思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礼拜的过程确实无聊,也就是一群人站在这祷告、忏悔。   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忏悔的并不是平时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忏悔做了噩梦。   这赋予了教堂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希茨菲尔已经蹙起眉头,她感觉这种忏悔是有问题的。   人生在世理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些人居然为自己做过噩梦而忏悔,这样平时生活中精神压力该大到什么程度?   但仔细想想,她接触的每一个本地居民好像都没表现出太多的压力。似乎他们早已O惯了将压力寄存起来,再通过周六的礼拜,一口气向所谓的女神释放出来。   “纯粹的风俗文化不同吗。”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并非是什么信徒,对教团和女神缺乏敬畏,其他人低头祷告的时候,她便偷偷翻着眼睛四处张望,同时回想之前通过左眼看到的、听到的异象是怎么回事。   幻觉?   不太像,反而有点像是伊森描述的抵达梦界的那种感觉。   所以那些像怨灵聚集体一样的雾,还有无数汇聚起来响彻其中的低语,也是梦界的一种表现形式?   希茨菲尔有些后悔:进不去归进不去,她当时应该多问问伊森身处梦界是什么感觉。   但是,这具身体不是无法入眠的吗?   无法入眠,无法入梦,理应是不可能推开梦界之门,连看到和听到都做不到才对……   是因为这只左眼吗。   左眼已经重新戴好眼罩,少女剩余的脸蛋有些愁苦——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用科学一点思路去推测,她会遇到这些事情,很可能跟她当时体力枯竭有一定关系。   如果是可以睡觉的正常人,那个时候一定已经晕倒了吧?   但我连晕倒都做不到,身体和精神却又因为疲惫达到了某种极限,恰恰好是那种极限满足了某种条件,使我进入了一个似梦非梦,似清醒非清醒的状态。   这样推理,她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梦界。   至少是梦界在地上的一种具现。   “都是真实的……吗。”   梦界是人们的精神意志飘到天上所形成的。   这差不多是夫人的原话。   好吧……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在那种状态,她能看到它们,能听到它们。   大部分的低语都没什么营养,但她还记得暗巷中的两个影子,记得它们的那段对话。   “他们很可能是日蚀教会的人。”   有了更多见闻,希茨菲尔已经敢做出这种推测。   这个世界上可能潜藏着无数个非官方的超凡者组织,但敢这样玩,就是要和械阳教团作对的只有他们。   她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段对话披露出了很多信息,包括他们的身份,他们忌惮一些来自维恩港的人——很可能就是“影狮”,以及他们打算在今天夜里也就是第七天再次动手,两个确定好的目标里包括一名车夫……   但要说能凭借这些信息断案抓人,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守株待兔……不说整个黒木市,就光弗洛街的金烛车行,那里平时堆积了多少车夫?   不下300个。   一夜的时间,300个人,想要从其中准确筛选出凶手的目标是天方夜谭。   她希茨菲尔没这种本事,估计兰德警长也没有。   伊森……他可能有,所以她决定如果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兰德警长在维尔家附近巡逻,她就找警长提醒一下伊森,让他们多注意保护车夫。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姐姐?”   “希茨菲尔姐姐!”   就在她略过这段异象,开始想格列夫人怎么会出现在鸢尾花街221号那栋房子里的时候,熟悉的裙子被拉拽的感觉从下面传来。   低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男孩乔伊。   天气冷,这次他真流了鼻涕。希茨菲尔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用手指将鼻涕抹掉,然后用一种很自然的,很本能的姿态伸向她的裙子。   “……”头顶的视线像刀子般凌厉,乔伊的手伸到一半强行顿住,朝少女露出一个傻笑,背回去抹在自己裤子后面。   看来约瑟的教育之路还任重道远。   希茨菲尔在心里龇牙。   但是紧接着,她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就像是有什么很关键的信息被她忽略了一样。   ……是什么呢?   视线惯性盯着乔伊,她突然猛地一个激灵。   车夫是体力活,在外时常也会遇到危险,能做的都是年龄不低也不太大的青壮年。   这地方已经电气革命,四轮汽车在大城市中心区已经普及,马车夫的行业市场每一天都在快速萎缩。   不景气的大环境,极高的失业率导致从事这一行的人很难娶妻生子,像约瑟这样住在周边有老婆也有儿子的车夫屈指可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家伙说“两个目标”,但在详细表达时却只说“那个车夫”的原因吗?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希茨菲尔现在就想见到伊森。   第19节 第十九章 冷血侦探   这一突然发现让少女的心思完全从教堂里飘了出去。   她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找到伊森告诉他:我,希茨菲尔!可以精准确定凶手接下来的犯罪目标!   可能是约瑟和乔伊……也有可能是别的车夫家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家庭在弗洛街非常少,在确定凶手今晚一定会动手的前提下,通过在每个目标家庭外蹲点就一定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   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希茨菲尔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很麻烦。   首先,她已经被伊森做过测试,确定了她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   那她得到的这个消息该怎么跟他讲?   她已经不能再直接说这是从梦界里看到听到的了!   一个已经被确定不能前往梦界的人,却用这种超凡者的方式找到了线索……   希茨菲尔不知道伊森的上级是否是个正常人,但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例子,她肯定会将这个人强制控制起来,然后秘密研究她的一切。   不……不……我不能就这样告诉他们……   希茨菲尔很快确定了她该做什么。   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太广袤,太复杂了。   而她太渺小,也太弱。贸然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可能会沦落为官方或者其他组织的小白鼠。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包括眼睛,包括不眠症!   所以兰德警长也不能说了。   兰德警长根本就是伊森的狗腿子,影狮这种来自王都的秘密警察对地方警察系统控制力太强,可能她前脚刚给兰德警长暗示,后脚就会被伊森怀疑。   但是不说的话……不说的话……   皱眉盯着矮小的男孩,少女表情十分挣扎。   她曾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有很多影响力巨大的,内容很感人的电影、电视剧、新闻、小说……当她周围的大众可以很轻易的从主人公身上获得情感上的共鸣,聚集在一起喊着感动和泪目的时候,她大抵总是无动于衷。   可能是从小缺失某种情感填补的原因,她在这些方面非常敏感,自有一套区分真假的标准。   是真实的,她会跟着一起感动。   但如果是假的,或者本就是编造的故事,但手法在她看来很拙劣的。   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很空洞、很蠢,然后怀疑轻易落入那些情感骗子、故事编造者圈套,跟着喊泪目的人都是蠢货。   在和周围的人表露过几次这样的观点之后,她就多了个“冷血、傲慢”的标签。   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懂。   但他们都说她冷血。   那她大抵就是冷血的吧。   希茨菲尔家族给她找的小学和中学都是那座城市最好的,这种跳级很可能导致她的初中、高中里充斥着她曾经的小学同学。   冷血之名便很自然的随之流传,她因此而没有任何朋友。   这种印象和标签贴了这么多年,以至于连希茨菲尔本身都觉得她确实有问题,骨子里确实可能比较冷血。   但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我是一个冷血、傲慢,崇尚理智的人。   她对自己强调。   这件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不要做任何事,不要说一个字,尽可能在所有人面前隐藏自己。   这些人……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希茨菲尔!”   乔伊拉低音量将她唤醒。   “怎么了?”少女扬眉。   “是……是不是我不该这样称呼你呢?不该喊你姐姐什么的……我听阿爸说这对贵族小姐来说很不礼貌……”   男孩看上去有些不安。   希茨菲尔看了眼周围默默低头祷告的人群。   格列夫人跟她已经隔了两个人。   很棒,这样她说什么夫人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转头回来,希茨菲尔半弯下身子。   “乔伊。”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孩。   “我不止一次听约瑟先生和其他人说你很调皮。甚至在‘永夜’即将降临的夜晚里也喜欢和其他孩子出去玩探险游戏。”   “我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样很危险,不光是你和你的朋友,你们还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啊……?”   乔伊微微张嘴,脸上表情非常惶恐。   过去可没什么人这样给他讲道理,每次他犯错约瑟只会用脱鞋用力抽他的屁股。   “我……这可能连累阿爸和阿妈?我不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做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社会底层的孩子缺乏教育,这种因为无知而犯下的错误,既然她看到了,那最好是……   “但是我真的对周围有什么很好奇啊。”   乔伊抬头和她对视,双眼一闪一闪。   “我阿姐在我出生前就死了,阿爸说她从出生到死亡——除了来教堂,连弗洛街都没有出过。”   “阿爸以后也是要死的,阿妈也是。我也是。”   “我不想……不想以后我们死的时候也像阿姐……尽管我已经出过弗洛街,但是桥街区很大!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想带阿妈和阿爸去看……”   “……”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简单的东西最震撼人心。   在这个愿望面前,她哑口无言。   教堂后厅。   一个穿戴纯黑长袍,佩戴一串由极其复杂极其精密的零件所组成的类似三圈“日轮”状项链的老者转过身来。   “那么我该怎么帮你?”   “我追查‘噩梦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坐着的女子松开腮帮,轻轻在半空中转动手指。   “他们今夜肯定会行动。”   “我需要你确保钟楼里的光今夜不灭。”   ……   依靠夫人破费,希茨菲尔难得坐了回气缸驱动的四轮出租车回家。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回家后她和夫人打过招呼,第一时间来到自己房间,先是沐浴,更衣,然后从脏兮兮的枪套里取出那把普朗式,拉开抽屉找出两只小盒子,仔细检查里面的子弹。   普朗式压满能装10发子弹。   两只盒子每只也有10发,加起来就是30发子弹。   确认一切没问题,她合衣躺到床上假寐休息。   座钟指向11点30分的时候,她睁开眼睛,换好鞋,撩开裙子将枪套紧紧绑在大腿上。   至于子弹盒子……   摸遍裙子也没找到什么能放东西的地方,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将两只小纸盒塞进胸口。   一切准备就绪。   尽量轻手轻脚的踩着椅子爬上桌,少女用钥匙打开窗户的栅栏,立足在墙沿上,很是小心仔细的将栅栏重新锁好。   然后她屏住呼吸,摸着排水管一点一点的往下蹭,在离地将近两米高的位置松手,轻巧落上前院草坪。   “我是一个冷血的侦探。”   她对自己强调。   “不抓住凶手他们可能会再来找我,所以我这是自保。”   “嗯,自保……” 第20节 第二十章 枪声   “咔嚓!”   弗洛街,维尔家门口的路灯下,戴礼帽的男人咬下一块苹果大口咀嚼,同时看着街对面,目送一个行人走进一家街牌店。   “都这个时候了。”他乌龙不清的说道,“这一片的居民胆子挺大。”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旁边的兰德警长抖了抖身子,拉扯着黑色大衣将身体又裹紧了点。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视线落到相当于二楼的牌匾上,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是“格里曼医药铺”几个字符。   “上次弄的这么紧张还是去年二月。”他继续说道,“黒木市现在繁华起来了不假,但是这条街毕竟不靠中心也不靠海,顺着拐弯那条路直走往西都是荒郊野岭,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   “而且那是药店,不是吗……?危险来临前去做好准备,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就太好了。”   “被安乐麻痹是很危险的。”   又咬了一口苹果,伊森微微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我知道这样说很矛盾,但是人们享受安乐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曾经的教训。”   “要是让那些人听到这番话,他们又要说‘养你们这群人没点用’了。”兰德警长冷笑一声。   白天在格列家门口遇到的那些刁民……他真是想想就能窜出一肚子火。   大冬天的,又是“永夜”,他不想回家陪老婆孩子?他带着一大队人在冬夜里受冻是为了谁们?   就这样还要被说欺瞒真相,不用心,没用,那种感觉回想起来……真是比飘落的雪花还要刺骨。   “人是多变的。”伊森笑了,“你已经很幸运了,安兰德。至少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着制服,告诉他们你曾做过什么……”   他们在路灯下低声交谈,不时会有灰衣警察手持步枪、乘坐四轮汽车巡逻过来。   没人发现维尔家的院子里悄悄摸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夫人女儿的衣柜里怎么就没裤子呢?   有些狼狈的在草坪上摔了一跤,希茨菲尔挣扎着爬起来,呸的吐掉了几片草叶。   搞秘密行动,裙子尤其是到脚踝的长裙实在太碍事了。   没办法,外面全是警察。冷血侦探希茨菲尔不会潜行术,只能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   她打算就这样穿过几户人家的院子,到这条路的尽头时等巡逻的车子过去,再偷过马路。   但是,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嘈杂争吵。   那是主宅,维尔家的灯亮着,争吵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希茨菲尔稍稍摸近距离。   “我上星期才来看过阿爸,现在他死了,这栋房子和后面的田产应该由我来处置。”   “不可能!你想得美……!”   “杰克-维尔,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在帮派里帮了你那么多,你能拿下那片区域是谁当初帮你的忙?是谁顶着那么多压力挺你?是我!你的哥哥!”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你也说了你是哥哥,我们可是亲兄弟!而你现在却妄图将我从这笔生意中排除出去!”   “生意?哈……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承认了?”   “我从未否认过。”   “哼……”   “听好了杰克,我就明着告诉你吧,你的头脑和手段都不足以支撑你在帮里继续高升,一旦将这些财产交给你,你很快会在那些狐朋狗友的蛊惑下将它们败光。”   “说的好像你在为我着想一样!”   “这本来就是……!”   “那你呢哈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刚才都看到了……格里曼已经乘船走了!”   “你……”   “不光我那些兄弟,你怕是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看得起我这个弟弟!你做梦都想发财去上流社会当上等人!现在你有机会拿到你的起步资金了,你就想安抚我之后好卷了钱和地契偷偷离开……你想得美!有我在这里你哪都不能去!”   “杰克!你这该死的——”   “砰!”   房屋里传来了打斗碰撞的动静,以及更加激化的争吵谩骂。   “……”   希茨菲尔摇摇头,翻过灌木丛前往下一个院子。   她没心思搀和别人的家务事。   就是有一点替老维尔不值。   她没见过老人生前的样子,但在街坊邻居的口中,他总是喜欢在午后搬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无论谁经过都会打声招呼。   仿佛对他来说,外面的大街要比清幽的院子和舒适的家都更温暖些。   如果老人当时不是一个人在家的话,他被日蚀教会选中当“祭品”的概率会否更低些呢?   姑且将这些抛到脑后,不一会儿,希茨菲尔终于等到了她要的时机。   躲在一簇灌木丛后,看着一辆满载灰衣警察的汽车从面前驶过。   少女左右观察一番,弯腰小跑溜过马路。   黑夜,她的影子在路上拉长。伴随她脚步折叠着上墙,远远望去仿佛窜动的诡影。   约瑟家……   约瑟家……   香水店旁边的巷子,希茨菲尔不断回忆乔伊当时说过的话。   他说的应该是第三个门洞。   在第三个门洞口停步,少女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左右都有?   这……   到底是哪边?   悄悄从裙子下拿出普朗式,打开保险,她盘算着是不是先找一家进去看看。   但这个时间点,又是永夜,摸错地方的话,怕不是会被当成邪祟对待。   就在这时,天上的云层将一轮弯月显露出来。   淡淡的月光洒进巷子,照亮了左侧墙壁,这让少女看清了左边门洞——那里离地大约1.2米高的位置有一层黄白色的不明凝结物。   看起来有点像……不,就是鼻屎。   “……”   她觉得她知道是哪边了。   “砰砰。”   希茨菲尔轻轻敲门,用有些轻,但非常清朗清晰的嗓音念道:“约瑟先生,是我,希茨菲尔。”   没有回应。   眉头一跳,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希茨菲尔抬起一脚踹上木门。   巷子里的民居都很简陋,这种大门的锁也就只能防防正派君子,被她一脚直接踹开。   “嘎——吱——”   门弹开,露出漆黑一片的院子。   没有草,也没有树木,就是一片水泥地,占地面积还不如她的卧室。   主屋没有灯光,没有动静,屋子的正门很诡异的朝外敞开着,大门里完全漆黑一片。   我来迟了?   心里跳出一个糟糕的预想,少女举着枪,一点一点的往前蹭。   “砰!”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类似鞭炮炸裂的动静。   那是枪声。   好像是……来自对门后院里传出来的。   第21节 第二十一章 惊魂   飞快转头往回冲,回到巷子里,希茨菲尔再次抬起脚,想要炮制将对门踹开。   但这扇门完全就没锁——或者说早在那之前锁扣已经被破坏了!房门一直假掩着,如此用力的一脚反而让她整个人都失去重心,踉跄着一头撞了进去。   刚进门是前院,和对门的约瑟家布局一样。同样是敞开的大门和一片昏暗的主屋,但这次希茨菲尔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她对这种味道已经很熟悉了。   不同于上一次纯粹的尸臭,这次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强烈的铁锈腥味。   希茨菲尔庆幸自己在约瑟家的院子里已经让眼睛习惯了黑暗,这导致她撞进来后能第一时间发现脚下的那些障碍物,不至于被当场绊倒。   这都是尸体?   跳了两步稳住身形,她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然后迅速将目光放到地上几具黑漆漆的影子上。   色调比环境更深,大致能看出是人型。   枪交左手,希茨菲尔右手伸进胸口,掏出一盒火柴,极为灵巧的单手打开它抽出一根,用两根手指捏着它划燃。   “嗤!”   橙黄火焰在黑暗中爆开,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前院里的恐怖情景。   这里一共有六具尸体。   一具的穿着和平民无异,应该是房主人,另外五具都穿着深灰色的警察制服,地上还散落着数把长管步枪。   在火柴熄灭之前,希茨菲尔尽可能迅速的将几具尸体都翻看了一遍。发现他们的伤势和老维尔的截然不同。   老维尔尸体的致命伤是胸口到腰腹,躯干部位被巨大的砍刀砍的稀烂,但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其他部位有很密集很明显的淤青,生前像是受过残酷的虐待。   而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击毙命——他们的躯干——要么是正面,要么是背面,有些还囊括了面部……全都有一条狭长的划痕。   最长的划痕甚至超过一米,最短的也有半米多,而且伤口下的肋骨全被平整切开,有些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唔……”   少女捂着口鼻后退一步,有些想吐。   不管希茨菲尔是不是真的冷血,她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凄惨情景。   这可比维尔家的凶杀现场刺激多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老维尔的血几乎都流干了,那些器官可不会这么的……鲜活。   “砰!”   后院又传来一声枪响。   希茨菲尔呼的一下支起身体。她面向主屋,火柴和手枪分别换手,有些笨拙的用左手抽出一根火柴用嘴叼着,嚓的一下再次点燃。   然后她打开火柴盒,把点燃的火柴吐进去,迅速将其扔进主屋大门。   想法是好的,但是被点燃的火柴至多只有一半,大部分都在丢出的过程中散落掉了。   已经足够。   希茨菲尔握紧普朗式冲进屋子——她要的只是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穷人的屋子”在布局上不可能和对街相比。进门后的走道同时连接着客厅厨房厕所卧室,而且一条道走到头就是后院。   火苗的燃烧照亮了屋子,让希茨菲尔在冲进去之前就能确认里面没人。   所以她毫不留恋的掠过那些房间,如同一阵风冲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一棵树,以及半靠在树上,一手捂腹,一手持枪的伊森警探。   “当心!”   伊森嘴角溢血,帽子歪歪戴在头上,看到少女进来后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提气警告她。   “别停下!继续跑!”   如果没有这番提醒,希茨菲尔是想停下来或者放慢脚步看看情况的。   但在听到这番警告的瞬间,她的大脑还没理解清楚其中含义,她的身体就再次提起一股劲,支撑着继续迈步快速奔跑。   “呼——”   齐肩的长发在跑动过程中蹦跳甩动,少女仿佛听到一股袭来的风声,发丝被触碰的感觉紧随其后。   有些狼狈的窜到那棵树后,也就是专门将伊森当成了掩护手,她才有闲暇回头细看。   月光照进院子,衬托出一个穿衣的怪影。   它戴着帽子,穿着大衣,两侧衣领高高竖起遮住大半张脸。宽大的衣袖里衍生出两对类似镰刀一样的武器,如果观察够仔细,还能看到上面在不断滴血……   嘴角抽搐一下,希茨菲尔左手颤抖着摸向脑后。   后面的头发少了一截。   这东西朝前踩出一步,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   希茨菲尔惊愕瞪眼——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依稀看到它的脸,那俨然就是一具干尸?   消瘦,称得上是皮包骨头。眼里燃烧着两点蓝色火焰,已经腐烂不堪的面部皮肤无法掩盖牙床将之暴露出来,光阴中交错的器官如同犬牙,尖锐,且透着寒意……   “砰!”   用不着伊森提醒,她第一时间瞄准它的头开了一枪。   “铛!”   火花出现在墙壁上,偏了至少有十厘米。   希茨菲尔:“……”   伊森:“……”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对方,它加快速度冲向少女,然后在中途猛地变向,抬起一根镰刀砍向伊森。   伊森一个翻滚狼狈躲过。   “跑!”   他大声说道。   “不要试图和它对抗!你赢不了!”   “我来拖住它!你去喊人!”   别小看人啊。   希茨菲尔半蹙起眉。   他说得好听让自己跑,但自从自己出现之后,这东西的每一次扑击都恰好挡住了主屋后门,她很难有机会绕过去逃走!   我就不信了——   趁着伊森一次被擦到的机会,少女猛地从树后跳出来,普朗式几乎零距离贴上这东西的脑门,表情发狠扣动扳机。   “砰!”   火花依然是在墙上出现。   这怎么可能?   她瞪大眼睛。   这种距离……她再“天才”也不至于?   没等她多想,那个已经将伊森扑倒在地的东西陡然虚化了。   仿佛从实体转为虚幻,它的身体飘散成烟,在风的带动下成千丝万缕拂过她的身体,在她身后再一次的汇聚成型。   “砰!”   一声闷响。   “啊……”   伊森的视角,希茨菲尔的右眼陡然睁大,眼中神采正在快速消散。   “不……你这畜生!!!!!”   伊森双眼顿时红了。   虽然才认识少女没几天,还不是很清楚她的底细,但她的聪明、谨慎,以及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那种……善良?这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很会为别人着想,在发现自己没有天赋后立刻想叫停他,希望他不要浪费时间。   还有她想帮夫人的那番话……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些东西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少女的身体软软倒下,没等伊森爬起来,一道寒光骤然落下。   翻身,镰刀深深砍进水泥。   就在这时,伊森看到少女的身体动了一下。   “!?”   这怎么可能?   刚才那个距离无法挥刀,她受到的应该是撞击。   但这东西力大无穷……那一下,她的脑子都该在里面爆了?   希茨菲尔确实没死。   她翻过身子,挣扎着抬手扯掉眼罩,果不其然又再次进入了那种“梦界”状态。   无数的低语。   无数嘈杂的梦。   世界在眼前异化,她看到怪影的后背处衍生出一个虚幻人影,下意识的抬枪对它扣动扳机。   “砰!”   好像有什么重物倒下压了下来。   “唔噗!”   少女胸口一闷,差点以为自己会喷血暴毙。 第22节 第二十二章 噩梦人   挣扎着把身上的重物——也就是那具干尸推开,少女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么废了?   浑身酸麻,大脑一阵阵的刺痛,两只眼睛都紧紧的闭着,希茨菲尔心中哀叹自己的未来。   睡不着觉,这是其一。   体力废物,这是其二。   枪法稀烂……这是其三。   还得面对随着时间推移肯定会继续加剧的怪异低语,生活的又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梦魇怪物出没的世界。   也许她是太过不自量力了,就她这小身板,能保护好自己就算烧高香,她居然还有空去替别人着想。   而且……   大半夜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待会该怎么和伊森去解释呢……   要是可以昏倒就太好了。   “希茨菲尔!”   闭着眼,她感觉一道气息凑了过来。一双沾着灰尘的粗糙大手捧住她的脸轻轻拍动。   “醒醒!希茨菲尔!”   少女巍然不动。   她得装的更像一点。   这可吓坏了伊森,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扭开盖将其放到少女鼻下。   一股仿佛腐烂的咸鱼+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下水道里淤泥的恐怖味道瞬间支配了她的嗅觉。   “噗!咳咳咳咳!”   她顿时一个翻身,脑袋撞在伊森鼻子上,趴在那边一边咳嗽一边干呕。   “这是特制的嗅盐。”伊森捂着鼻子又凑过来,还是很绅士的握紧拳头,这样轻轻锤她的背。   “抱歉……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激烈……”   “但你救了我的命,希茨菲尔。”   “看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偷偷溜出来的事,也就是不会去找夫人告状。”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征得夫人同意?”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语气稍微有些犹豫。   但伊森很快下定决心。   “就当你救我的报酬……”   反正也不是什么关系特别大的情报,而且她现在算当事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应该听夫人提到过,她曾有个女儿。”   他开始讲解。   “是。”少女擦擦嘴角,趁他看那具干尸的时候偷偷将眼罩重新复原。   “你的某些猜测是对的。”   伊森说道。   “她确实曾经是我们的一员,而且地位不低,在当时的组织里有‘铁血教官’的称号。”   “只不过她在40年前的一次大案后就退休了,她的……心理上出了一些问题,不再坚持认同某些理念。”   “但我们依然很尊重她,她也很尊重我们,我们每次去探望她都能得到热情接待。”   “一切是从安娜出事后开始改变的……其实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发现了她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在夫人反对的情况下偷偷联系安娜咨询她自己的想法,用这种方式将她带走。”   “但安娜很快就出事了。”   “她被卷入到一场极其恐怖的腐化事件里,连同我们当时派出的探员一起……牺牲就义。”   “所以这就是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们?”   希茨菲尔喘息着,感觉体力在逐渐恢复。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   不需要睡觉,体力孱弱却总是能在极短周期后恢复过来。   哪有人类是这样的?   不过和这些担忧相比,伊森难得愿意吐露的情报确实更有吸引力。   她想起了夫人对伊森的态度,想起了伊森面对夫人时总是有些躲闪的目光,心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感情。   所以那个时候……夫人是把我……当成了安娜么……   也许是,又也许,只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   但那份担忧却是真的。   她不希望我加入“影狮”,因为她害怕我会重蹈安娜的覆辙。   那些曾经看不太懂的东西终于可以解释的通了。   自然的,这样的夫人也不可能答应她这时出去。   “我会偷偷送你回去。”   伊森又取出一卷纱布开始给自己包扎。   “然后把你锁起来……你这样的孩子就该老老实实躲起来睡觉。”   他解开衬衫,露出小腹位置一道横着的切口。   和那些尸体比,这切口已经很小了。但即使如此它仍有十厘米长,需要伊森小心翼翼的先敷上药物才能开始包扎。   “我来吧。”   看着他费劲的样子,少女收拢裙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跪下,开始帮忙处理伤势。   “我还有一点没想通,就是你居然没事。”   看着少女半垂下来的灰色发丝,伊森有些不太自然的撇过脸,看向倒在旁边的干尸人。   “它打的不重。”   希茨菲尔只能这么解释。   “我想也许是它没用上力吧。”   “是吗?但是当时……”   伊森皱着眉。   那种动静,那么大的“砰”的一声下来,就算没事也该昏过去了。   “不然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稍稍用了点力,痛的伊森龇牙咧嘴,希茨菲尔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它是什么。”   她也看向旁边的干尸。   它依然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如果不是走近看它的脸,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同类。   “‘噩梦人’……一个狡猾的杀手。”   伊森回道。   “它有两种形态,一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另一种则是可以虚化身体潜入梦界,并随意在这两种形态间自由切换。老维尔和之前发生在桥街区的两起案件都是它的手笔。”   “这么确定?”   “我听安兰德说你去过现场,那你应该知道尸体上遍布长久虐待的痕迹。”   “嗯……”   “很多痕迹是需要三四天甚至一周多才能留下的,但在之前几天死者一切表现如常。这只可能是降临下来的伤势。”   “降临?”   “从梦界降临。”伊森缓了口气,“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干尸。   “它在噩梦里折磨他们,虐待他们,吸收他们痛苦哀嚎时泄掉的精气。死者那段时间只以为是做噩梦——它可能还用了点法子让他们醒来后忘记一切,等它认为时机成熟它就会开始收割果实,它会在现实中杀死他们,此时噩梦中积累的记忆和痛苦会一瞬间降临在他们身上,那些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那腐化呢?这样不会发生腐化诞生梦魇吗?”   “梦魇的诞生需要大量生命精华。”伊森蹙眉,“他们在死去之前就损失了不少精气,死亡后当场被将精气抽干,这样的蛹可孵不出梦魇。”   “大概率是日蚀教会新一代的实验产物……我们十七小队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黒木市。”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队长念叨这东西很久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少女松了口气。   看样子,凶杀案的根源就在这东西上。   尽管背后的主谋日蚀教会还处理不了,但这就是影狮该操心的事情了,她接下来的生活也能恢复平静……   出于谨慎,她在包扎好之后拎着枪走到干尸旁边,考虑着是否要再补几枪。   她可是带了满满一个弹匣和整整两盒子弹。   装子弹的小盒子棱角分明,虽然是纸,但依然顶的她那里不太舒服。   反正夫人子弹多,不多来几发岂不是亏了。   她这么想着,伸手摘掉了干尸的帽子。   然后让她和伊森目瞪口呆的情景出现了——   细小的粉尘汇入微风中缓缓飘散,帽子下哪儿还有干尸的脸?   衣服、裤子和鞋子迅速干瘪歪倒,包括从袖口延伸出来的两把镰刀……这个叫“噩梦人”的东西居然又消失了?   “看来它的制造者预计到了这种情况,还专门给它留了后路。”   伊森站起来将衣服穿好,表情再次恢复严肃。   “这种特殊的尸偶在被消灭过一次后会再度虚化,自动寻找周围最深沉的欲念噩梦加以附身。”   “之前它已经被队长弄死过一次,我们以为这种能力只有一次……”   “有些麻烦了……”   伊森皱眉。   主屋的座钟开始响了,黒木市正式进入“永夜”。   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他们要怎么去敲开那些人家的大门?   怕是还没等找到什么线索,重新附体的“噩梦人”就又逃走了。   “最深沉的欲念和噩梦是吗?”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贪婪、嫉妒之类的算不算?”   “算的。”伊森点头,“实际上,一切比较极端的负面情绪都很容易吸引它附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看到独眼少女露出微笑。   “那它逃的可并不算远……”   第23节 第二十三章 生命和死亡   制造了好一些响动之后,曾经的凶宅终于安静下来,陷入到一种可怕的氛围之中。   哈维-维尔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椅子腿,面前躺着他的亲弟弟杰克-维尔,后者脑袋被开了个大洞,正在缓缓往外流一些恶心的东西。   “这不怪我……杰克。”   哈维轻轻喘着气,走到尸体旁边,僵硬的脸色一阵抽搐,“所有人都知道我很爱你,杰克……这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他表现的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会儿指着尸体愤怒咒骂,骂它生前干嘛要那样违逆自己,一会儿又坐在地板上双手捂脸痛苦出声。   “我……我居然真的把杰克给杀了!”   “女神在上,难道我要坠入那不可视的深渊了吗?”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自己真的杀死弟弟的事实。   “……没想到真被格里曼说对了。”   愣愣盯着不远处的尸体,哈维表情阴晴不定。   整个弗洛街,甚至整个萨拉王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格里曼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医生,而是来自邻国的商业间谍。   他来到当地需要眼线搜集足够的情报,维尔兄弟能说上话的银狼帮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便顺势找了兄弟中的哈维合作,并承诺自己离开时会给予他足够的报酬。   这被哈维视为离开底层的机会。   别看银狼帮在附近一带混的风生水起,但去过王都的哈维知道,桥街区真的是个旮旯地方。   这里连黒木市的中心都算不上,看看金烛车行就懂,都什么年代了那边门口还全是马夫。   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犹豫下去。   但杰克不同。   这个弟弟从小就有些胸无大志,仿佛对他来说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吃喝玩乐和那些朋友。   ……曾经这个“最重要”的里面也包括哈维。   【做大事的人不能拘泥于一时的感情,如果你弟弟要阻碍你的话你可以考虑把他干掉。】   【给,这是药物,一份是给活人吃的,一份是给死人吃的。活人那份可以帮你暂时换一副面孔来逃过检查,死人那份嘛……】   格里曼医生的话在哈维脑袋里持续回响。   【可以让他看起来像是死于邪祟……】   他从衣兜里取出两个小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特地用笔标注了“生命”和“死亡”的单词。   “做也做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他的了。”   面色发狠,哈维决定立刻行动。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凑到杰克的尸体旁边,摆正他那可怖的脑袋,掰开他的嘴,将“死亡”之药粉倒了进去。   然后他去厨房接了杯水,将“生命”之药粉倒进去搅匀,咕嘟咕嘟喝的精光。   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等,半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也许药效发挥还需要点时间……”   正好可以趁此间隙去收拾行李,哈维三步并作上楼,找出一只破旧的大旅行箱,开始收拾家里值钱的器物准备带走。   杰克说格里曼那个混蛋已经先坐船跑了……   一边收拾,一边对这种“背叛”行为咬牙切齿。   好在他提前跟他要了这些药物,不至于连桥街区都逃不出去。   到时候看看在约定好的地点他还会不会信守承诺吧。   如果不守,凭借这些房屋田产的地契还有现金,他也能在维恩港做点小本买卖,总比留在这里当嫌疑人要好得多。   银器餐具。   镀金灯盏。   珍珠项链。   绝版的邮册。   一件件器物被用衣物包好装进箱子,哈维全神贯注,完全没发现门外的阴影中多了只脚。   但他再迟钝,腥臭味还是闻得到的。   下意识转身,他猛地瞪眼,后退几步撞倒了桌子,伸手指着那个影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因为那正是刚被他杀死的杰克-维尔。   他的脑袋上开了个大洞,随着迈步时产生的晃动,每一步都会有红白混杂的东西从中流淌滴落。   对哈维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情景了。   他大喊大叫着往后退,不断命令它不要过来。   但这显然没用。   在这个东西眼里,此刻的哈维就像世界上最甘美最珍贵的食物,它要一点点的撕烂他,把他的一切都吃进肚子。   “该死的格里曼——该死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恶魔的当,哈维愤怒的尖叫起来,试图挥舞那根椅子腿再杀它一次。   就在他冲出来的时候,一股诡异的风从门外狂卷进来,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黑烟,迅速没入到杰克-维尔的尸体里消失不见。   哈维踏出第一步,尸体的身高猛地一窜,从原本的173公分拔高到了至少180公分。   哈维踏出第二步,尸体的面容包括伤口迅速干瘪起来,显露出一张陌生的,可以称之为干尸的脸。   嘴唇微张,他是再也不敢踏出第三步了。   而是转身,摸向窗户。   他记得,栅栏应该没锁……   然后他就摸到了一个锁死的扣子,也看到了贴在窗户边的一张小纸条。   [马上就永夜了居然还这么粗心大意……不用谢,回头请我喝酒就好。]   颤抖着转身,他看到了弟弟最后的变化。   五根手指拉长、螺旋交错扭在一起,再拉长……延伸、变形,最终成为了两把类似螳螂前肢的镰刀状器官。   两点幽幽的蓝火出现在怪物的眼眶里,一股浓烈的腐烂尸臭开始从它体内朝四周弥漫。   “杰克……不……杰克?”   腥风扑面。   哈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天旋地转的房间和一具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   然后他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头发,一股更尖锐的刺痛刺穿了后脑。   “砰!”   枪声回荡。   干尸吸取浆液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心出现一个穿透弹孔,抱着头颅缓缓倒下。   ……正好显露出门框处的希茨菲尔。   “总算赶上了……”   伊森气喘吁吁的跟上了楼,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   “我发了烟火,支援马上就会抵达。”   “为了你的好日子着想,我建议你立刻回家洗洗睡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枪,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正中眉心。   这一次发挥倒是很完美。   不枉费她一路拼命奔跑——为了进入那种恍惚的状态。   收枪,退掉一枚空弹壳。用自以为潇洒的动作甩了个枪花,少女沉浸在发掘出“异能”的喜悦和发挥出关键作用的自豪感里。   但她没注意到,伊森一直盯着那普通的弹壳。   嘴巴正在越张越大。   第24节 第二十四章 纹身   永夜过去了。   第七天的尾声,星期一的破晓时分,第一缕阳光从天边钻出,微微照亮少女的脸。   依然穿着长裙,她手脚并用的趴在桌子上,想要透过窗户和低矮的灌木辨识外界正在发生的事。   房内亮着灯,桌上摆着一本《萨拉语日常书写语法大全》和一个笔记本,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练习的字符,更远点的位置则是一瓶墨水和一支笔。   “医生来了吗?”   “早就来过了。”   “情况如何?”   “非常糟,六个人都是一击毙命,除了那位探长先生外可以说是无人生还。”   “他叫什么来着?”   “伊森……伊森-道尔。”   “伊森吗……他居然能单枪匹马制服那个怪物,真让人吃惊。”   “可不,所有队员都在议论他呢。”   “不过你说六个人……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九个担架?”   “前面六个担架上肯定是尸体,另外三个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伊森-道尔和兰德警长守在那里,谁过去都不给检查,甚至靠近担架都不允许。”   “但是刚才我看到有几个人进房子了,其中还有个漂亮女人……”   “嘘……!”   “你这笨蛋,那可不是什么漂亮女人……”   稍显嘈杂的议论声从前院的灌木和铁栅栏后飘到二楼,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但仍能大致听清意思。   希茨菲尔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爱枪。   一切结束后,她就被伊森撵了回来。她是踩在他的肩膀上爬上二楼回到房间的,没有惊动过夫人,这个确实得谢谢他。   他答应了要对此事保密,希茨菲尔其实不信他在作报告的时候会隐瞒自己的事,但对她来说只要能瞒住夫人就好。   冒险过程中她应该没有展露出什么特别的本领,伊森上报就上报,她可不怕。   但夫人就不同了。如果夫人真的是把她当做安娜……哪怕只是替代品看待,自己不打招呼又和影狮的人出去冒险,这件事一定会让她很伤心的。   毕竟,安娜就是这么死的。   “说什么是这把枪的子弹打死的,所以要拿枪去糊弄上级……”   一边眼巴巴的想往旁边院子里瞅,少女一边回想伊森的说辞。   “这个看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待会可是要被监督练习的……他最好能给我快点送来。”   与此同时,维尔家再次进驻了一队警察。   一群人在屋子里来回搜查翻弄,重复着他们前几天才做过的事。   二楼楼梯口,兰德警长靠在扶手上看着墙上的画,表现的有些意味阑珊。   他是被从房间里撵出来的。   不爽,但没办法。只能苦中作乐,想想不用管事也挺轻松的。   房间内摆着三个简易担架,担架上盖着布,其中一个有些垮塌。   “就是这个?”   夏依冰踩着高跟长靴,穿着一件棕毛大衣走进屋内,指着那个垮塌的担架问。   伊森和其他两个人跟在后面,闻言立刻点头:“就是这个。”   “唰”的一下,那层白布被女子掀开。显露出一条长风衣,里面的衬衫,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之所以这样去描述,是因为它们是被拼接到一起的。仿佛其中有个隐形人在穿着它们,让它们可以保持完整。   动了动下巴,伊森外的两人里立刻分出一人上前检查。半晌后抬起头:“是腐血和尸液。”   “这些东西粘在衣服里面,浸透了它,一段时间后就硬了,导致它们依然能维持这个样子。”   “采一下血样。”   她命令道。   “我正在做了。”   点点头,走到另外一边,将其他两副担架也全部揭开。   哈维-维尔的可怖尸体和一具瘦长干尸顿时显露出来,房间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都浓烈了几倍。   夏依冰好像没受到影响,她仔细检查这两具尸体,将哈维的断头和干尸眉心处的洞都看了。   视线落在干尸的脑袋旁边。   那里放着一把银色的普朗式手枪,以及全部褪下来的6发子弹和4枚弹壳。   “伊森。”   拿起那把枪看了看,她扬扬眉,“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种普通的黄铜子弹可以打死一只尸偶?”   “不可能的。”   伊森旁边的眼镜男握拢拳头轻咳一声,“只有银弹才能对付邪祟……每期学员都会在第一课被教导这样的知识。”   “这是我亲眼所见。”   伊森斜了他一眼,“她就这样拿着枪瞄准——然后开枪——然后这个东西就倒下了。”   “如果你以后不干了,一定可以去马戏团找一份工作。”   看着伊森半蹲在那,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惟妙惟肖的模仿“开枪”动作,眼镜男嘴角狠狠一抽。   “哦?是这样么?”   嘴角勾起,夏依冰重新把枪拿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它拆成一堆零件,又用极快的速度将它组装回去。   “普通的普朗式。”她评价道,“大概产于1960年到1964年之间,卫国战争期间由德柯-普朗发明的款式……在今天称得上是老古董了。”   “这把枪保养的不错,但我也不信她能做到。   率领十七小队追查“噩梦人”那么久,之前也和它正面碰撞过。他们得出的情报是这东西具备所有邪祟都有的特性——可以自由往返梦界与现实。而且发动的比其他怪物更快,更随心所欲。   这让它几乎免疫常规的物理攻击,只有特殊处理过的子弹——可以打进梦界的那种——才能伤害到它。   然后现在她的副队长告诉她:一个普通的16、7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把普通的普朗式用普通的黄铜子弹就把它打死了。   ……她要怎么信?   “我想她应该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伊森蠕动嘴唇道。   “她身上有很多谜团……我了解到的说法是她是失了忆被夫人捡回去的贵族小姐,但我这几天调查了黒木市本地的贵族商贾圈,并没有哪家人丢了了女儿。”   “你说她叫希茨菲尔?”   夏依冰突然问道。   “对,希茨菲尔——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么说这是姓氏,奇怪了,这个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有印象吗?”   她看向另外三个男人。   一致摇头。   “看来这几天我得回总部一趟,或者去图书馆住上两天。”   摇摇头,夏依冰姑且不再想这件事。   “在我调查清楚之前,伊森。”   “嗯?”   “你稳住她,和她打好关系,最好能取得她的信任。”   “我觉得已经做到一大半了。”   伊森苦笑。   “但信任的话……她的警惕心很强。”   “那是你的事。”   愉快的微笑,女子一甩长发。   “穆柯过来,也搞一下这两具尸体。”   “遵命,亲爱的队长。”   放着穆柯和眼镜男在里面研究尸体,伊森和她来到走道。   “不能掉以轻心。”   她嘱咐道,“尸偶被我们干掉了,不排除他们还有更多,或者更邪恶的祭祀计划。”   “能肯定吗。”伊森掏出一个烟斗拿在手里把玩。   “日蚀教会的一切都是对标械阳的,既然教团在黒木市派遣了艾萨克罗德作为区首,那么黒木市就一定也有一个日蚀的区首。”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这是女人的直觉。”   “那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有直觉呢?”   “男人有啊?只不过男人通常用直觉做别的事情。”   “比如……”   “用一根会伸缩的魔术棒测验对方性不性感。”   “……”伊森发现他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可以申请换一位队长吗?   她几乎杀死了他对“女探员”的所有美好想象。   “之前他们不露头是一点痕迹都抓不到……现在他们卷土重来,我们一定不能放过机会。”   夏依冰还在喃喃自语。   “一定要抓住他们,最好能将日蚀的根须从这座城市连根拔起!”   “队长。”   穆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想你们该看看这个。”   “看什么?”   重新进去,两人看到穆柯和眼镜男蹲在那具干尸旁边,着重将它左边的胳膊架了起来。   “你看这个,这有个纹身。”   “银狼帮的纹身吧。”   夏依冰点头,看了眼旁边哈维的尸体。   他的左臂上也有一个狼头纹身。   “这个身体是用附身和药物制造出来的,保留一些原本的特征也很……”   “并不是那样。”   穆柯打断她,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安。   “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他让出位置,让夏依冰可以凑到跟前仔细观察。   “……”   她微微皱眉。   确实……并不一样。   银狼帮的纹身画的是一个普通狼头,因为毛发是灰白色,所以叫银狼。   而这个纹身,不光狼的毛发颜色更深,它的嘴巴从中间竖着居然还有一道开口,也就是和正常咧嘴的开口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字,看上去非常的邪恶诡异。   “裂嘴狼……”   伊森听到她声音在抖。   “立刻发电报回去。”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第25节 第二十五章 回信   “‘裂嘴狼是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邪祟生物’。”   房间内,希茨菲尔用类似初中生念英语课文的语调干巴巴的念出这段句子。   “‘和自然孵化的梦魇相比,它的嗜血性被大大提高了。它们在准备攻击的时候会低下头,两只眼睛呈斗鸡眼状翻起盯着猎物,同时四瓣儿的嘴唇——每一瓣都布满利齿——会像章鱼的触须一样交错蠕动,发出类似钢铁摩擦的声音和一些呜咽。如果你在午夜时分遭遇到一只裂嘴狼那你一定要认清它的危险,它跑的像风一样快,甚至可以无视地形在墙面上飞奔。最重要也最可怕的是,我们至今仍然不能确定裂嘴狼是独行动物还是群居动物……’”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夸张的咧开嘴。   这么危险的东西,写的好像你真见过一样。   而且这种书居然也能出版?萨拉王国的国王怕是恨不得民众连梦魇这回事都不知道,会允许这玩意出版散布恐慌?   她翻到第一页,决定看看这怪书的作者是谁。   “《邪祟生物和梦魇》,1941年,维恩王立图书馆出版,作者,莉莉丝-道森。”   “特别标注:内部参议用本,禁止流传,禁止出售。”   “这还差不多……”   嘀咕一句,少女翻回去继续看。   在口语上,她的萨拉语是很流利的。流利到她连思考都是用的这种语言,一开始甚至没发现自己说的不是英语和汉语。   但在书写和阅读上,她差的还比较多。这种复杂,充斥长篇介绍但又十分有趣的书籍正适合这个阶段阅读。   “裂嘴狼……”   对照着词典看完这一段,希茨菲尔在本子上认真写下“裂嘴狼”这组单词,一边书写一边记忆。   书里说这玩意是被日蚀教会人工培育出来的,一半是梦魇,一半是生物。为了和梦魇区分开专门列了个邪祟生物的分支出来,这么看她遇到的“噩梦人”应该也是邪祟生物。   毕竟伊森说过,噩梦人也是人造产物。   楼下传来电铃的声音。   “来了!”希茨菲尔精神一振,一改有气无力的面貌奔跑下来,果不其然在开门后看到了十七小队的副队长。   “我来给你送东西。”伊森很礼貌的对她拉了下帽子,手里是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物件和一封信。   物件的外形像个臃肿的L,应该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普朗式手枪。但那封信……   “咳……其实是这样的。”伊森有些尴尬,“我和同事就腐血和尸油的问题起了些争执,他告诉我尸油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举例说那些最高等的香水里都会添加尸油……”   “0vΦ?”希茨菲尔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然后正好之前调查环境的时候记得对面有一家香水店,我们就去……咳!实地考察了一下。”   “再然后从那边回来,路过邮局的时候被一个邮差叫住,他让我帮忙将信一起送来。”   “那谢谢了。”希茨菲尔当然记得曾帮夫人送信的事。   但是居然真的在星期一的早上就来了回信……   她心里腹诽,夫人这个朋友确实跟她关系很棒。   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   “结果呢?”   “……什么结果?”   “你们去问了绍利先生?那他是怎么回答的?他们店里有香水添加了尸油?”   希茨菲尔是真的很好奇。   难道香水这东西就和臭豆腐的原理一样?   极致的臭味会闻着很香?   “他非常严肃的当着一名顾客的面跟我们发誓,说他店里绝对没有任何一瓶香水里有加尸油。”   伊森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过等那人走了之后他又说了,确实有香水是添加尸油的……但那都是真正的高级货,根本不会出现在弗洛街,找遍桥街区也不可能有。”   “总之就是一大堆专业名词吧,说了我们也不懂。似乎尸油在这个行当里是一种极珍贵的材料,只有最高级的制香师才有资格申请它们。”   “真是神奇……”   少女感慨着。   然后她就听到伊森说道:“早上好夫人。”   飞快将包裹和信做了分离,一只手拿着包裹藏到裙摆后面同时转身,少女同样对来人欠身:“夫人,早上好。”   “你来干什么。”   格列夫人照例穿着严肃的黑裙,一双严厉的眼睛透过镜片瞪着伊森。   “送信。”伊森看向少女特地摆在裙摆前面的那封信,嘴角微翘。   “现在信送到了,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   伊森离开后,夫人将少女带到三楼书房。   “坐下。”   她命令道。   “把信拆开,念给我听。”   “!??”   她说什么?   希茨菲尔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鬼地方很多风俗习惯是和地球不同,但常识大多是共通的。   拆别人的信阅读这种事,在这里也很失礼吧?   “为了考教你的学习进度。”   夫人很自然的说道。   “读吧。”   “对了,不许用字典。”   这倒差不多能说过去……   有些犹豫,少女最终还是当着夫人的面将信封拆开。   拆开前她看了下信封,上面果然写着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和她当初在光芒中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一想到这个,就总是忍不住想到转过身来的那位妇人。   她怎么会……怎么会和格列夫人长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信件送达的日期……星期一上午’。”   她开始磕磕绊绊的念信。   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废话,说自己过的还不错,和周围邻居关系和睦。   但在末尾,信的内容发生了巨大变化。   “‘……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我很,好奇……想看看她’。”   “‘这是前往维恩港的车票,还有路费’。”   “‘出发时间,星期一下午19点20’。”   “‘希望,能,早日相见’。”   希茨菲尔先是哑然。   然后抖了抖信封,从里飘出好几张纸。   一张是车票,正面写着出发地点、出发时间和大致抵达时间,还特地标注了是卧房,餐点免费且提供水果。   反面是一幅油墨风景画,两面都盖着“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其他则是几张钞票。   希茨菲尔仔细数了数,分别有:   11、22、55、110面值的铜贝克。   土黄色,每种面值各2张。   55、110面值的银歌利。   青绿色,每种面值各2张。   “……”   她完全被惊呆了。   好吧,她现在已经搞清了这个国家的货币体系,知道11铜贝克=1银歌利,并且11银歌利=1金瑟拉……   那么通过简单的心算,大致能得出这些钞票的总价值超过了4300贝克。   4300贝克……路费?   约瑟拉一趟车跑半天也才只收38贝克而已。   这么多钱,怕是都可以买他的命了…… 第26节 第二十六章 初遇   缓过劲之后,希茨菲尔意识到自己把约瑟看的太低贱了。   如果生意好,约瑟一天就能赚50多贝克,4000贝克再怎么夸张工作个一年也该攒下来了,远远不到买命的程度。   当然,前提是他能一直有生意,而且马车行业的市场不会在遭受四轮汽车的进一步冲击。   老实说这挺难的,因为根据这几天她浏览到的报纸新闻,黒木市的下一条公交汽车线就要推到弗洛街了。   “你想去吗?”   夫人的话将她唤醒。   “呃,这个嘛……”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犹豫的。”夫人说道,“早上的动静我听到了,似乎他们已经抓住了那几起凶案的嫌疑人,那么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弗洛街都不会再有事故。”   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夫人就能看出我是在担心她么。   希茨菲尔不由想起了刚见面时,夫人靠演绎法差点把她的底细扒的精光。   是纯粹的观察力还是结合了直觉?   她都不知道我偷偷溜出去帮忙抓犯人的事,未免敏锐的有些过分。   “那么。”少女按照礼仪要求对她欠身,“我尽量在星期四之前回来。”   夫人说的对,既然噩梦人已经被抓住,那么接下来的弗洛街必将恢复平静。就算幕后指使人还在活动也不会继续将目光停留在弗洛街这种市郊地带,他们肯定更愿意去找影狮报复,而影狮从今天起也会离开这里。   至于为什么是星期四之前……她刚才注意到那是一张往返车票,它有两个可供裁剪的票据,一张是去的,一张是返回的。   返回的时限就是从抵达第一个目的地之后的七天之内,不包括永夜。也就是说她可以在周一晚上出发,大概周二上午抵达,在维恩港停留三天半以上,周六傍晚回来即可。   格列夫人很快帮少女弄好了行李。   一只半人高的旅行箱,下面用锁扣安装了两只滑轮。里面塞了四条裙子和四套内衣,黑、白、棕三色的裤袜长筒袜各两套,还有一件吊袜带,以及一大堆少女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长的像香水似的东西,希茨菲尔扭开盖子,嗅到一股非常浓烈,但却并不会惹人厌恶的混合奇香。   有点像橘子……又有点像玉兰花,其中带着类似柠檬的清新气息,更多复杂的她认不出来。   “这是……我有时候闲的没事干时做的小玩意。”格列夫人将那些小瓶子统一装进一个单独的匣子,匣子里有很多布料分格,看上去专门就是装它们的。   “如果你在维恩港需要出入那些最顶级的场所,那一定别忘了给自己喷点。”   “有那个必要吗……”希茨菲尔有些似懂非懂。   “维恩港不是这种乡下地方。”夫人低垂眼帘看着地板,“虽然黒木市离它算近了,但就算本身就住在维恩港,身份和阶级也能强行划出巨大差异。”   “他们单纯靠香水来证明身份吗?”少女好奇。   “当然不全是,还有衣着,相貌,气质……但香水确实是很重要的,一款浓烈好闻不刺鼻能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绝版的香水能够大大衬托人的身份。”   “夫人给我的香水都是这种吗。”   希茨菲尔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   “当然不是。”夫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预料,还是很刻板,“反正真正顶级的地方你也进不去,只是不想让你被看低而已。”   火车是傍晚7点20出发,时间就是今天。这意味着收拾完东西,希茨菲尔就得准备走了。   “需要我送你吗。”   夫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女。   “不用。”希茨菲尔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快笑容,她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应该有更闲的人可以送我。”   挥手道别,她拎着旅行箱离开格列家。顺着街道往前走50米,在转角尽头处拉开一辆汽车的车门。   “你怎么知道是我?”驾驶座上的伊森惊了。   他记得车玻璃做过特殊处理,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   希茨菲尔敲敲车窗。   “别愣着了,赶紧出来开后备箱。”   一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开车行驶在去北部火车站的路上,伊森依然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搞不明白……他是接受了和她打好关系的任务不假,但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专属车夫了?   “你怎么想起来去维恩港?”   有点糟糕……因为他的任务是不允许他离开黒木市的。   “夫人的朋友邀请我去那里,鸢尾花街221号……你们知道那地方吗?”   格列夫人早年是影狮的教官,既然伊森也是影狮的人,那她搞不好能提前打听这个地方该怎么去。   “想想她的岁数,40年前她就退休了,我和她隔了起码两代。”   伊森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不过应该会有人告诉你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翘起嘴角。   “谁?”   “你很快会知道。”   半蹙起眉毛,少女很不满这种卖关子的行为。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伊森闲聊,希茨菲尔一路都在注意看路上的风景。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任何陌生的地段都像新世界一样,所以她很喜欢坐的士,因为的士可以选前排看沿路的风景。   现在倒真的像那时一样了……这些路段,这些景象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她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迫不及待的想熟悉世界。   火车站不近,但汽车的速度不是马车能比。他们在六点之前就到了地方。   “周一车站人多。”   将箱子从后备箱里弄出来,伊森看着拥堵的人群。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我也不需要你送。”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斜他一眼。   告别伊森,拉着箱子汇入人群,她根据导流牌子的提示找到了队伍。   “王家秋日号……”   反复对过车票上的字母,少女确认自己没有弄错。   排队进了候车区就轻松了,可能是因为票价较贵的缘故,和她同乘一班车的人很少,她不再需要守着位置怕被人插队,可以在候车区随便走随便逛。   逛了一会儿,希茨菲尔得出结论:和老旧的车站没什么区别。   但月台禁止没买票的人进,这一点就很先进了。   这里有常驻售卖餐点的小贩,她想到自己午餐后还没吃东西,按捺不住,花了8贝克买了一只肉饼和一杯果汁,迅速将它们干的精光。   然后她就悲剧了,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肚子开始剧烈绞痛。   “+﹏Φ”   希茨菲尔难受的想死。   怎么办……她可没坐过这里的火车,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厕所。   黑漆漆的车头冒着白烟驶入车站,人们开始检票登车。   希茨菲尔拉着箱子站在月台上,身体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上有厕所。”   一个女声从她旁边传来。   很好听,但有些轻佻。   “箱子我可以帮你看……下次旅行记得不要吃太多东西。”   第27节 第二十七章 冬日之夏   大抵是车名里带了“王家”这个词的缘故,火车上的一切设施都很豪华。   车厢宽敞,地上甚至铺着暗红地毯。卧铺是两人一间房,每间房都是封闭式隔离。   解决了生理问题,又用盥洗室附赠的、包装好的一次性香皂更进一步的清洁过身体,希茨菲尔软绵绵的找到房间,看到自己的箱子后松了口气。   走进去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床榻上,悬空的双脚甚至还在颤抖。   “看来挺严重……”   那个轻佻的声音又出现了。   希茨菲尔翻眼对那人怒目而视。   之前难受没注意,现在仔细观察,她忽然发现这个女人长的还挺有味道。   很年轻,大约20上下。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的有点像是带了一丁点西方血统的东方人种,黑发黑眼,眼角微微在往上翘。   这让她即使板着脸什么表情都不做看起来都自带一份媚意,再加上她很有个性用黑礼服白衬衫搭配短裙长靴,腿上还裹着一双肉色丝袜,顿时就叫少女的怨气消掉大半。   果然人都是颜狗。   至少在长的好看的人真正做出什么坏事之前,包括她希茨菲尔在内都是颜狗。   “生气了?”女子挑挑眉,嘴角的笑容有扩大趋势,“别误会……我也不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作为一个长辈指点一下你,让你知道混社会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长辈……19或者20岁的长辈么?   嘴角抽抽,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那个问题。”   “那是秋日号的专属月台,能进去,在那里等候的都是买过票打算坐车的乘客。这是其一。”   女子开始夸夸其谈,“确定了你的身份,再看看旁边垃圾桶里新丢进去的油纸包和杯子,看看你那僵硬的站姿、时不时就要因为疼痛贴在一起扭动的腿,判断出你的情况并不困难。”   这是又一个格列夫人啊……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演绎法就是这样的,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拆开来分析非常简单,但却鲜少有人能在一瞬间贯通它们,并切实将它们利用起来。   还有做出结论的胆量……她这段时间也有试图学习用演绎法去观察别人,但总是不敢确定自己是对的。   “……这是理论方面的原因。”   女子的收尾让她微微一愣。   “啊?那是还有别的方面?”   “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布林克的东西不太干净,而且你不知道有时候是饼子不干净还是饮料不干净,是的……因为我也上过当,所以我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时,她表情很夸张的扭在一起:“当时真的是……害我错过了一班车,出来的时候不扶墙都走不稳路。”   “……”寂静。   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翘,然后弧线越拉越大,越来越夸张,少女最终没能维持住仪态,捂住了嘴低声笑了起来。   她感觉这个女的好有意思。   有了这份声明,不光彻底消除了她的尴尬,双方距离更拉近许多。她们很快交换了名字,她得知对方有一个非常诡异的名字,夏依冰。   “我的祖辈可能来自艾莎……那片传说中已经失落的大陆。也有些人说我这种面相的人其实来自瑟雷斯,那地方应该和艾莎一样远。”   夏依冰很健谈,她并不回避自己相貌和名字的特殊,反而耐心跟少女解释一切的来源。   “我知道我应该不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我从小就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看看。我还有一个偏当地化的名字叫夏莎,但几乎没人这么喊我,我的朋友们和上级都能理解我的坚持。”   车窗外的景物在不断远去,伴随车厢轻微的震动,她们保持这种氛围,一边交谈一边干掉了送来的晚餐。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去维恩港做什么吗?希茨菲尔?”   昏黄灯光给夏依冰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她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眼里全是少女的倒影。   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迷人。   独特的灰发,独眼眼罩,露出的蓝眼睛大且水润,五官精致的不像当地人种。   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她的穿着。   黑色长袖长裙外加黑色披肩,脑袋上还有一顶黑色遮阳帽。   非常保守的打扮,仅仅如此的话其实没有问题。   但别忽略了她脖子上的那只黑皮项圈。   对一个清纯可人、穿着保守的女孩来说,这个东西可以让她的一切穿搭起到反向效果,甚至在原本的基础上更暴烈几倍。   夏依冰不知道是自己太邪恶还是单纯想象力太丰富,看到这样的希茨菲尔,她满脑子都在想她保守的长裙下会是什么。   同样保守的袜子和内衣吗?   还是比项圈更大胆的……其他款式?   “我是受一个……亲人的朋友邀请去那边做客。”   希茨菲尔不知道对面这个人满脑子都是脏东西,语气还是非常愉快。   毕竟夏依冰也是女孩子嘛……   在她的认知中,这种程度的亲密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职业?”   “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学生?学徒?还是别的?”   “学徒吧。”   想想夫人这些天穿插在语言教学里的一部分殡葬礼仪教学,少女摇头。   “不过让我自己选的话……”   “嗯?”   “我更想换个不同的职业。”   她抬起头,转而看向窗外的风景。   “一个可以四处旅行、走动的职业……我想在我老死之前多走走看看。”   她很尊重格列夫人。   但是有些东西是天性,让她学夫人现在的样子一直守在一座房子里,她会觉得那太无聊了。   而且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做这个的嘛。   影狮……应该也会四处跑动执行任务?   希茨菲尔不知道,当她露出这番神态说这番话的时候,夏依冰定定盯着她足足10秒。   “猜猜看我是做什么的。”   她突然说道。   “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一个可以四处旅行的职业?从你的性格分析我觉得你不喜欢受规则约束,那要么是邮差要么是侦探……无论哪个都得学会看人。”   “试试看吧,就像我之前猜测你遇到麻烦那样,观察我,猜测我是做什么的。”   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希茨菲尔有些兴奋起来了。   “你应该有很好的工作……”   她盯着女子那套裁剪得体的礼服外套。   “但是同样需要四处奔波……”   看向桌下的那双长筒高跟皮靴,注意到底部有不少干掉的泥污。   “再加上你有敏锐的观察力……”   “侦探?或者警察?”   她试探问道,整个上半身无意识的微微前倾。   “猜的不对。”   鬼使神差的,夏依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0vΦ?”希茨菲尔一时懵了。   “哈哈哈哈……”   夏依冰看着懵逼的少女大笑起来。   车厢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28节 第二十八章 空屋   [如果排除偶尔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的坏习惯,夏小姐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拿着小本子,在一幅简单的钢笔素描肖像画的边上写下评语,希茨菲尔捂着嘴,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   她好困。   非常矛盾……她睡不着觉,但她能感觉到困意。这种交错而又矛盾的感觉在她什么事都不做的时候堪称折磨。   所以她总是尽量动起来,能学习就学习,实在闲的没事干了就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先睡了。”   对面床铺上传来一个魅惑的声音。   把本子微微往下挪,露出一只蓝色眼睛,希茨菲尔恰好看到夏依冰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将它脱掉。   这一下,细嫩的皮肤……健美的马甲线……以及紫黑色的镂空花纹胸衣就全看到了。   “0///Φ”   她立刻用本子把眼睛挡上。   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再拿下来偷看。   夏依冰已经盖好被子躺下去了。   “……”大失所望,追悔莫及,索然无味,然后又开始怀疑自己心理是有问题。   你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希茨菲尔……   她给自己的脑袋瓜轻轻来了一拳。   真的是……不就是睡不着觉无聊,至于胡思乱想这些邪恶的吗?   夏依冰很快睡着了,少女可以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她觉得这女人有些心大。   尽管,啊,尽管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好人”。但是也不排除会有年轻女孩子喜欢偷鸡摸狗。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当着她的面睡着了,这是信任她呢,还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完全不可能做什么坏事?   要不要翻翻她的口袋,看一下工作证件之类的东西……   毕竟她一直没说自己是什么职业,她很好奇。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挑拨,但希茨菲尔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做。   她继续拿起本子开始落笔。   当她重新恢复清明的时候,她既尴尬又无奈的发现:她画了整整十六页,每一页都是各个角度呈现出来的健美女体。   ……   第二天,阳光破晓。   火车在一片白雾中抵达月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起下车,一起来到车站外,相互看着对方准备道别。   “开始下雪了……”   希茨菲尔先是被雪花吸引了注意。   超大片的雪,比鹅毛大雪还要夸张。密密麻麻的落在街区风景上,一瞬间她仿佛以为这里还是家乡。   她的家乡应该也喜欢下雪……   这是她的想象和推测,根据她曾经拥有过的另一个名字。   “看起来你是第一次来维恩港。”   夏依冰很自然的伸出手,帮她扫掉头上的雪,从她手里抢过帽子给她好好卡上。   “如果你需要去丹顿区之类的地方,你最好得有一瓶合格的香水。”   “如果你需要去工业园、佣兵街之类的地方……我其实非常不建议你去……你最好买一个类似发箍的那种小圈子,就是带蕾丝的那种,把你脖子上的东西遮挡一下。”   “我要去丹顿区!”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她差点忘了——她要找人问路!   那还有比夏小姐更适合的人选吗?   “丹顿区啊……”夏依冰的双眼眯了起来。   “那是维恩的中心……过了丹顿就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区,没想到你的朋友居然住在那种地方。”   “丹顿区,鸢尾花大街。”希茨菲尔背出那封信上的地址。   “夏小姐……可以告诉我该怎么走吗?”   她留了个心眼,没报221这个门牌号。   夏依冰敢神经大条也许是有她的道理,但她嘛……她还不敢信任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   “顺着这条西川路一直走,有一条河,过桥后左转,找到到‘阿德莱克连锁超市’的站牌,在那里坐3路公交车,17站后在‘野鸭妈妈烤肉店’站下,换乘19路公交车……”   夏依冰开始详细介绍。   “……Σ(°Д Φ;)”   希茨菲尔听的浑身冒汗。   “有……有没有更简单方便的方法呢……”   她讪笑着问道。   “那就直接打的士过去。”   夏依冰指了指街对面。   那里有很多在路边排队的四轮汽车,旁边的人行道上全是旅客在排队,上一辆车开走后面的车才开上来,循环往复。   “差不多28站路,单人包车14歌利,找人拼车……如果你会砍价的话能便宜一半。”   希茨菲尔最终还是用本子记下了夏依冰说的复杂方法,决定自己一路摸索着过去。   14歌利太贵了。尽管她身上有将近400歌利,但她总不能每次走这条路都这么破费。   记下来,走一遍,熟悉路途,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那么再见了,夏小姐!”   她咧嘴对夏依冰欠了欠身。   “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我可以请你吃好吃的!”   “……”   少女迈着急促而又欢快的步伐过了马路。夏依冰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嘴角不自觉的又开始上翘。   “真难得……‘夏夜的刀鬼’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   夏依冰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斜眼,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乞丐似的糟老头子。   “你申请回维恩他们是给你过了。”   老头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自言自语。   “但时间被砍掉了一半,也就是你必须在下个永夜降临前回到黒木……”   “凭什么?”   她蹙起眉头,然后微微挑眉。   “难道是……”   “你的预感成真了。”   老头嘿嘿低笑着。   “巴比斯死了。”   “我们已经确定他们在黒木市部署有一个区首级的人物。”   “也就是忽略‘噩梦人’,他们一定还有更庞大的后续计划。”   “这样……”   夏依冰低头沉思不语。   “你刚才给那小姑娘指了路?”   老头突然话锋一转。   “组织每次换新的联络点你都要绕一大圈,耗费比其他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找到,你给她指路,不怕害她夜不归宿?”   “铮——”   一道巨大的、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在街上回荡。   不少旅客捂着耳朵循声望去,只看到那边站着一个黑衣女子,以及从她旁边逃窜飞开的一群乌鸦。   ……   傍晚,月轮高照。   “呼……呼……”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喘着粗气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满都是对某个女人的怨念。   说什么28站路,说什么转车……   明明在南部车站坐专线电车就能直达的……   想起公交车司机和一群乘客“善意的嘲笑”,少女脸蛋涨得通红,都不知道这是累的还是气的。   “鸢尾花街……”   “是这里吧?”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停下脚步擦了把汗,仰头看着四周的景色。   路灯亮着,街牌店的招牌、墙壁上的吊灯也都亮着。   肯定不至于达到现代化都市的标准,但比傍晚后就一片死寂的弗洛街强太多了。   实际上,在一分钟前,她就依稀可以认得路了。   尽管她确实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这条路,她曾在那片光芒中用主视角走过一次。   “221号……就是这里。”   来到十字路口的对面,站在一个隐藏的很好的狭窄门洞口停下,少女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221-222号】   费力的拖着箱子上楼,顺着记忆画面摸到二楼一扇棕黑木门前停下,希茨菲尔对比了一下,确认和记忆中打开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走廊的布局也和记忆里相同——这里对着牌楼的内侧,下面是一个院子,走廊那面是留空的,只有一排水泥栏杆。云层稀薄的时候站在这里就能直接看到月亮,坏处是夏天的蚊虫会比较多。   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吧。   他们说维恩港的生活节奏比较快,希望房主还没休息。   抱着忐忑的心态,希茨菲尔按下电铃。   根本就不响。   她改成敲门。   没有回应。   她等了一会,又敲了一次,并将这种循环重复了三遍,这才注意到门口挂着的邮箱里塞满了纸。   抽出一把仔细辨认,发现全是水电欠费逾期的通知账单。   “不会吧……”   她再后退一步,低头,借着月光看到门口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仅有的几道鞋印,全是她刚刚踩出来的。 第29节 第二十九章 阿弗雷德   已经不需要伊森或者其他人觉得少女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了。   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垮塌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特么……这地方没人住的?   那夫人送过来的信是怎么回事?回信又是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她今天晚上该去哪里睡觉?   “咳嗯,咳嗯!”   就在希茨菲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极其刻意的咳嗽。   回头,看到一个穿的像乞丐一样的糟老头子在墙上靠着。   再看看对门,门缝开着,里面透出一道昏黄的灯光。   很显然,老头应该就是来自那里。   这个楼道里每一层都有两户,221号这一户算是二楼的牌店,如果进去应该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到十字路口。   而相对应的,222号就比较靠内,不朝街道,好处可能就是更清静些。   “先生。”   希茨菲尔觉得这个人故意咳嗽是脑子有毛病,但夫人这些天的教导还是有成果的,她尽量礼貌的问他:“你是住在对门的人家?可以问一下221号这边是什么情况吗?”   “你和221的主人很熟?”   老头抽了口烟斗,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飘渺的烟雾之后。   “并不。”少女摇头,“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和房主很熟,之前我的朋友给房主写信介绍了我的情况,房主一时好奇,便邀请我前来作客……”   从小没亲人照顾让她相对早熟,之前和夏依冰说的还是“亲人”,到这里又换成了“朋友”。   ……鬼晓得房主有没有欠谁的钱,她可不想被讨债的缠上。   “你被骗了。”老头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   “……什么?”   “我说你被骗了。”他冷笑一声,“221号……哼,这鬼地方最起码有三十多年没来过人了。”   “您认真的吗?”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是完全被搞糊涂了。   “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六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三十六年里,除了前十年还时不时有人来送账单通知,后续这里就和闹了鬼的凶宅一样,再没有半个人愿意上来。”   “这样……”希茨菲尔调整了下表情,走近了一些对他欠身。   “艾苏恩-希茨菲尔……”   然后又是没等说完,这老头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力摇晃起来。   “你好希茨菲尔,我是阿弗雷德。”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人的份上,希茨菲尔能举起行李箱给他砸楼道里去。   “那么阿弗雷德先生……”   “不,不!别那么见外,我很讨厌有人用敬语称呼我,谁知道你们心里其实是怎么想的?直接喊我名字,就喊阿弗雷德!”   “好吧,那么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按捺脾气,“像这类消息,除了在您这里,我还可以在哪些地方打听到呢?”   “对面的猪排店,冰淇淋店,衣料店……你随便打听。当然了他们最多也只搬来二十多年,如果你想打听打比我还久远的消息,那你可以去十字路口对面的冰波大酒店,他们最起码有百年历史。”   “谢谢。”少女礼貌点头,这就打算立即动身。   “你信不过我这糟老头子?”   就在她刚下到楼道中层的平台时,上面又传来阿弗雷德幽幽的声音。   “并不是。”希茨菲尔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更平和一些,“我天生比较谨慎,这不是对您的偏见,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您的位置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哈哈哈哈……”   上面传来一阵大笑。   “接着!”   一个带点金属反光的东西突然从上面扔了下来。   希茨菲尔条件反射躲了一下,让它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响动。   捡起来,赫然是一大串黄铜钥匙。   “这是221的钥匙。”   “如果你得到答案后又不想住陌生的酒店,那么你可以自己动手打扫一下。”   “但先声明,那里可是有起码三十六年没住过人了。灰尘、蜘蛛网什么的……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他居然有221的钥匙?   他怎么不早说?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放大音量叫了一声,丢下箱子在楼道里窜回二楼,却只看到了几只受到惊吓飞走的乌鸦。   222号的门再次关上了。   敲门没反应。   看门缝。   里面漆黑一片。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再次低头看地板。   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还是只有她自己的鞋印。   ……   第二天,希茨菲尔在冰波大酒店的一间卧房醒来。   洗漱过,包括用热水淋浴痛快洗了个澡。少女只穿着内衣回到床边坐下,放下头发等自然晾干。   消息打听过了。   阿弗雷德没有说谎。   无论是附近的店铺还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他们都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最起码在长达38~40年的时间里,对面的221号是无人居住的。   最早那里应该是一个私人性质的文创工作室——没记错的话酒店老板科曼昨天说的是“道森文社”,它当年就是挂的这个牌子。   但现在牌子早拆了,二楼的窗户常年紧闭,人们都说那里“闹鬼”,甚至没有人敢进一楼的门洞。   没有人敢上去。   三四十年没有打扫。   再加上肯定早就断了水电。   管道等方面也存在老化急需维护的问题。   这一切问题加起来,就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醒来的原因。   钥匙同样确认过,也是真的。少女打算待会找老板问问当地有没有家政公司,否则她一个人可没法让房子重新变得可以住人。   至于为什么人家老板会这么耐心解答她这“乡下村姑”的疑惑……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希茨菲尔小姐在吗?”   “我想继续和您咨询一下,您那款香水的配方问题……”   ……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斜对面的一家咖啡社里正坐着昨晚那位邋遢老人。   “拒绝和蜘蛛老鼠过夜,哼,还算聪明。”   “调查清楚了。”   坐在对面的一个高大男人敲了敲桌子。   “艾苏恩-希茨菲尔,失了忆,大概七天前被莉莉丝捡到。为人善良,性格谨慎,警惕性强。缺乏生活常识,刚摸枪不久,枪法介于稀烂和优良之间,曾配合伊森一起处理了困扰十七小队许久的人造尸偶‘噩梦人’……”   “情报提供者,十七小队队长夏依冰……这代表她对情报准确性付全部责任。”   “所以很奇怪。”   男人盯着阿弗雷德。   “她是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的,你确定这些年从来没人找过221号?”   “没有。”   “送信的也没有?”   “我甚至不曾见过有人踏足那个门洞,更别说是送信的邮差。”   “那就真奇怪了……”   高大男人皱眉沉思。   “并不是毫无线索。”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还记得她当年留下的那些书卷吗?”   “道森文社最宝贵的遗产……我当然记得。”   “那时她决定退出这个圈子,却又没有将那些东西都带走。我曾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将它们都捐给组织,没想到她是单独在王家国立图书馆开了个书架。”   “是啊……”   男人叹了口气。   “没有信物,哪怕是国王陛下也休想碰到它们……”   “等等,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嘿嘿。”   阿弗雷德咧嘴冷笑。   “两边口供都对不上,那就总有一个人是在撒谎。”   “最起码希茨菲尔来王都这件事她是知道并确认过的。”   “我不相信,她会让这个孩子白跑一趟。” 第30节 第三十章 王家国立图书馆   和冰波大酒店的老板科曼先生商谈完关于香水配方的问题,时间差不多就该吃午饭了。   希茨菲尔对此很无奈,实际上她只选用了那些香水里“最普通的一款”——这是夫人的原话,而且已经说明她无法准确提供所有配方,但科曼先生的热情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住宿费全免,餐饮费全免,直接登记成为冰波大酒店的初级会员,从今天起的20年内在这里消费享有八折优惠……   盘算着今天肯定会花一大笔钱,她犹豫了一番,决定接受科曼的好意。   午餐是奶酪土豆泥配黑胡椒焗猪排,加上四片冰镇过、撒上砂糖的番茄。   味道很棒,希茨菲尔第一次觉得西餐也可以这么好吃。   吃完后她主动找到科曼先生,询问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家政公司。   “有,‘派克兄弟邻居装潢公司’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但这是装潢公司吧……”希茨菲尔担心破费,“我只是想将房子打扫一遍。”   “啊,他们也接这种活的。”科曼先生愉快的说道,“而且那地方很久没去过人了,尘埃、蜘蛛网,甚至一些会让你这种女孩子尖叫的大型节肢动物都很麻烦,不是专业人员还真不好处理。”   “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误导你的,希茨菲尔,你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帮忙谈这件事,你全程旁听,只要觉得价格合适一点前就能签合同了。”   “那就麻烦你了,科曼先生。”   这个套路也许叫顺势而为?   她不知道,但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智慧告诉她,如果自身能力实在不足,那么在突然陷入一个陌生环境、且确认它对自己不具备危险的时候,选择表现出对亲近者的信任没什么坏处。   嗯……是“表现出”,并不是她真的信任。   酒店里有安装电话,派克兄弟的人很快来了。科曼专门找了个大房间安置两拨人,尽力帮少女谈下了这笔生意。   “清洁费用+翻新费用+疏通管道费用一共221歌利,1歌利给您免掉,您给220歌利就好。”   对方笑眯眯的将一份刚打印好的合同和一支笔摆在少女面前。   希茨菲尔看了遍合同,扭开钢笔签下名字。   在生意谈完之前她偷偷溜出去问了四周的店铺,得到的信息和科曼说的并无二致。   再考虑到那是长达近40年都没人愿意上去的“鬼屋”,这个价格已经不算贵了。   合同生效,派克兄弟公司的一大群人立刻跟着她过马路上楼,看她用一串黄铜钥匙打开了221的深沉木门。   “真神奇……”领头的男人叫帕特里克,看到这一幕吹了声口哨。   “包括我父母辈的人都以为这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住了,能摆弄这里也算是我的荣幸。”   “你能这么想就好。”希茨菲尔僵笑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门,将屋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不光帕特里克陷入呆滞,其他人也逐渐张大嘴,甚至连提着的桶子都差点砸了。   无他,实在是太脏、太乱。   房子不小,它是复式结构,上面还有一小层。下面是一个类似咖啡屋的大厅,火炉、地毯、茶几、桌椅、沙发等家具一应俱全,不远处靠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几排书架。   但是现在这一切全被灰蒙蒙的蜘蛛丝覆盖住了,通过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芒看上面至少存在几十只拳头大小的黑壳蜘蛛,地上、蜘蛛网上挂满了昆虫、蝙蝠还有老鼠的尸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不觉得贵了。   还好他们没有看过房子再签合同,否则她估计300歌利都谈不下来。   帕特里克是个实在人。   既然合同已经生效,再怎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   在征得少女同意之后,他们找来水箱,将喷头压力调的不大不小,迅速冲掉了那些繁杂蛛网。   “有未知物品存在的地方不要喷。”希茨菲尔跟在后面指挥,“书架也不要喷,其他地方可以随意。”   一脚踩死一只爬到脚边的黑壳蜘蛛,少女抬起脚,感觉鞋底黏黏的很不舒服。   这种蜘蛛在当地有一个外号叫“清道夫”。   虽然块头大,而且带毒,但毒性对人类这种大型动物几乎无效。   而且它们非常胆小,见到人会主动逃跑,专门吃那些流窜的毒虫和老鼠,很多人即使捉住了也会选择放生。   但这一次,可能是考虑到雇主是年轻女性的缘故,帕特里克带人对这些大虫子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大灭绝。   他们用带点压力的喷雾将它们冲下来,冲到墙角堆成一堆,然后撒上专用的灭虫粉末,制造出一个会让人半夜做噩梦的虫尸墙角。   解决了虫子和那些吃剩的尸体,接下来的进度就更快了。   清洗地板。   擦拭墙壁和吊顶。   用滚筒沾染神奇液体在木头上一滚,原本灰扑扑的表面顿时被刷出一道漂亮的木纹。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天黑之前,房子的清理进度已经推进至九成以上。   大厅清理完毕。   卧室清理完毕。   厨房清理完毕。   盥洗室清理完毕。   只剩下一些带灰尘的书,难以简单清理干净的沙发。   还有灯台、笔筒之类的小玩意……这些工人不敢动,留待少女自己处理。   “沙发我们搬走。”   帕特里克擦着汗道。   “清洗、晾干……大概最迟明天这个时候给您送过来,绝对和新买的一样安逸舒服!”   “那就谢谢了,帕特里克。”   “都说了是荣幸。”   帕特里克的脸上占满灰尘,但笑的确实很开心。   “能处理鬼屋,这将会是我的资历,而且回去后可以跟他们炫耀……叫他们睡午觉,哈哈哈哈——”   天黑,工人们将沙发搬上货车突突突的走了。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来到窗前,透过干净的玻璃往下看,整个十字路口的布局、细节一览无余。   这房子的位置真的很好。   如果有机会一直住在这应该也挺不错……   鬼使神差的,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放下箱子,她走到墙边拉下绳索。   橘黄色的灯泡在黑暗里出现,暖色的光打在木纹地板和墙壁上,额外带来些许温馨。   水电费都付过了,同样是科曼先生帮忙。   好在欠费不多,加上40年的延迟罚款也才不到60歌利。   “60,再算上清洁的费用,这直接就去了将近300……”   少女苦笑。   她还以为400歌利是一笔巨款,没想到王都的消费水平如此恐怖。   不光是因为要清洁房子花了大钱,想想夏依冰说的28站路打的士要花14歌利,即使没这事400歌利也用不了多久。   “让我想想……今天晚上该怎么住呢。”   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思考是打地铺还是睡床板。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床垫早被虫子老鼠啃完,被当垃圾拿出去丢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床板和几件家具。   “还是在大厅打地铺吧……”   从箱子里拿出布匹毛毯铺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少女的动作非常认真。   ……就好像她是真的需要它们一样。   做完这些,希茨菲尔出门买了点东西吃。回来之后撸起袖子,拿起湿抹布将那些藏书都擦了一遍。   书的质量不错,应该都喷过东西做了防虫处理,这么多年下来大致保存完好。   她的想法是反正睡不着,这一夜可以看看这些书对付过去。   清理到一半,她在翻动一本书的时候找到了一张便签纸条。   “‘书架开设租赁协议’。”   她依稀辨认着那些字符。   “‘出具日期,1943年12月29日’。”   “‘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 第31节 第三十一章 道森文社的凭证   第二天,希茨菲尔前来找科曼道谢。   “你是说你愿意将这瓶香水提出一部分赠送给我?”   科曼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为了报答您的帮忙。”希茨菲尔面带微笑。   这么大一家店铺的老板,遇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穷酸的女孩不傲慢不欺诈,而是专心尽力帮她的忙……虽然夫人给的香水是主要诱因,但最起码证明了他人不坏。   真正的坏人可是做得出强取豪夺那类事的,这就更对比出了科曼的高洁。   哪怕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取得一部分香水,至少他的手段是磊落的。   就当是一场交易。   反正按照夫人对这瓶香水的态度来看……它和另外几个小瓶子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均了一部分香水过去,希茨菲尔这才抛出她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王立图书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清理书本的时候找到了一张租赁协议,上面写着在图书馆单独开了一个书架,应该是还有很多书籍寄存在那里。“   昨夜,她对比过那些书籍和书架,发现它们完全填不满书架的空缺。   那么应该是大部分的书籍都运到图书馆去了,她觉得自己作为房主朋友的……养女?应该将这些东西拿来物归原主。   房主是还没找到,但可以先拿回来嘛……   拿回来放好,等回去将事情给夫人说明白,夫人肯定会过来处理它的。   “这是应该的。”科曼点头,不过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但你要做好空手归来的准备。”   “……为什么?”   “王立图书馆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古老的组织……对,你没听错,他们是‘组织’。”   科曼的语气有些严肃:“这里的王立可不是由当下的萨拉王室所设立的意思,这和其他的王立不一样,它的传承甚至比萨拉王国还要古老,传说是和古代王甚至神谕有关。”   “具体是怎么回事,因为有人刻意清除消息,你在市面上是找不到答案的。”   “除非你能加入萨拉王国最顶尖的学府——普斯林特大学,在你导师的推荐下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才有可能对你打开方便之门。”   “否则任何人想将寄存的书籍拿回去都需要凭证。”   “没有凭证,就算当今的陛下都不能在那强取书籍。”   这么麻烦的吗……   画面一转,缓过一套衣裙的少女站在马路这头,凝视着街对面一栋非常有气势的钟楼建筑。   它最起码有七八层高,顶端是个钟楼,下面铺开一层顶部宽十米、底部宽达二十米的梯形台阶。正大门的上方是个罗马式的三角形屋檐,上面雕刻着‘王家国立图书馆’这行字符。   “科曼先生是猜到我没有凭证所以才那样说的……”   她回想起上午科曼对她说的话。   “但是我要怎么加入普斯林特大学啊……我现在充其量算是刚刚脱离文盲阶层,别说当学生了,给人家看大门都不一定要。”   凭证……先不说她从来没听过那玩意,就算它真的存在,40年期间应该也早被老鼠昆虫撕碎吃了。   她估摸着凭证应该是类似便签纸、欠条一类的东西,这种载体根本不能指望长期保存。   所以对她来说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取出一个口红大小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希茨菲尔将其喷洒在头发和身上。   这是所有香水中最被夫人重视的一瓶。   虽然她当时的说辞是“闲的没事干才做出来的小玩意”,但她看向这东西的表情并不一般。   应该很贵重。   是所有香水中最特殊,最贵重的一瓶。   能不能靠这玩意蒙混进去呢?   “……”希茨菲尔对此其实不抱希望。   人家审查的又不是机器人,测个味儿就无条件放行。   但她总得试一试,就这样回去可不甘心。   浓烈但并不刺鼻的芳香依附到她身上后骤然变淡。   嗅了嗅,她惊讶的发现它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变化。   就是……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但就算走出十多步,隔好一会再回到原处,嗅空气依然能捕捉到那丝淡香。   厉害。   这种变化,尽管希茨菲尔对香水一窍不通,她也知道想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还好之前没有贸然用这瓶。   不然科曼先生怕是要疯掉了。   准备好一切,希茨菲尔拍拍裙子过马路,低眉顺眼的跟着一些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一起走上台阶。   随着她的经过,不时有人皱眉停下来抽抽鼻子,目光游离在周围寻找。   她尽量低头,快步掠过他们进入大门。   一进门,冷冽的空气就消失了。   屋内很温暖,人们在柜台前排着队,在这个柜台的斜对面另有一个高大的吧台,前面有个牌子:双向书架租赁。   这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希茨菲尔挤开人群,不敢去看那些灼热的盯来的视线,几乎是小跑到那台子跟前,踮脚扒拉着:“我要提书!”   这台子未免太高了……   她至少有一米六二,不踮脚视线都无法和桌面平齐。   “条子。”   柜台后传来一个公鸭嗓子,同时还有一阵抽气声。   少女将那张便签递了过去。   “1943年?唔……道森文社的书架啊……”   “是的。”   她紧张并期待着。   最好不要凭证。   最好不要凭证。   “但是没有凭证的话是不能提书的,规矩你应该懂……”   完了。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不过道森文社的凭证……别急,我先查查……”   又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凭证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有什么好查的?   总不可能房主40年前就画出了她的肖像,让别人看到这张脸就无条件放行?   “是这样啊……”   公鸭嗓又响了起来。   同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吸鼻子、抽气的声音。   “这个味道……确实没错。”   “你有凭证怎么不早说?浪费时间……”   一个印着“5-53”的圆形金属牌被丢了上来。   “赶紧走吧!”   “上五楼,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带你去的。”   ……   与此同时,五楼。   “这就是您要找的书架了,夏小姐。”   “按照规矩,我们会扣除您在图书馆的会员积分。”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挥手扫开一道人影,夏依冰跨步进入一间书架,自己在一列列书籍里仔细寻找。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哈,找到了。”   抽出一本《家族秘史》,她直接靠在柜子上就开始翻看。   “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孩……”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2节 第三十二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一)   夏依冰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对普通人来说,这会加大他们死亡的风险。但对超凡者来说则恰恰相反,她已经很多次被直觉救下性命。   这次也一样,在听到“希茨菲尔”这个词汇的时候,她就感觉它非常重要,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我百分之百的肯定我的记忆没有出任何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边翻书,夏依冰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是这条信息被以女神的名义施加了‘令言’,任何听过它的人都会强制将之遗忘!”   正是这个认知才让她暂时放下了黒木市的工作回来维恩港。   很多证据显示,日蚀教会打算在黒木市酝酿一场空前的阴谋。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死板的留在那里。   顺着内心指引一步步的搞清这些问题,才是她该走的路。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她翻到姓氏首字母对应的目录,手指按在书页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往下移动。   “找到了!”   终于看到梦寐以求的【希茨菲尔】词条,夏依冰精神一振,立刻翻到对应书页开始阅读。   刚刚翻到,她的眉头就微微一皱。   左边一面,右边半面,加起来甚至不到一页纸。   “连《家族秘史》都只有这么点内容么……”   她有些惊讶。   《家族秘史》,这本书的名字乍一看很平庸。   但怎么说呢……这种平庸才是它可怕的地方。   就类似于《萨拉秘史》、《神史》、《维恩图记》这些同样平庸,听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的书名,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领域的极致。   夏依冰敢肯定,就算找遍萨拉王国,也不会有哪本书在记载家族秘闻方面比《家族秘史》更出色。   连这本书都只有不到一页纸的内容,这个家族该有多神秘啊……   但是,反过来看,这也正说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将所有多余的情绪全部压下,开始认真研读记载的内容。   “‘希茨菲尔庄园——一个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   “‘传说中,这座庄园永远存在于四季交替的一刹那。只有在那一瞬间踏入庄园范围内,你才能有幸成为庄园的客人’。”   “‘在庄园里,早晨是春天,中午是盛夏,下午是深秋,入夜则自动转为寒冬’。”   “‘我知道我将这些东西写在这里会有人认为我是疯了,一定是我老的连‘灵’都调动不了,是在梦界中窥见了臆想和幻觉……’”   “‘但是我要说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在接下来的篇幅里,我会带领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人进入一个神异的世界……’”   ……   “五楼……就是这儿吧?”   扶着楼梯,几乎是两步一个台阶的蹭到地方,希茨菲尔气喘吁吁的看向墙壁,看到上面标着“5”的字符。   “您好。”一个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您是要借书还是提书?”   “我要……”   一边喘气一边回头,希茨菲尔的右眼骤然睁大,身体往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她面前的赫赫赫赫赫赫赫然是……一个假人?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白衬衫,黑西装,长筒裤子。虽然这东西会动也在尽量模仿活人的作态,但那张脸根本就是个木刻人偶!   “您看到我似乎很激动。”   人偶对她歪了歪头。   “非常奇怪,因为通常来说能上到第五层的客人……是不会对我的存在感到有任何惊讶的。”   “……”少女小心翼翼的挪回原位,试探着用手指尖在木偶的脸上触碰了一下。   “这算调戏?”木偶忽的低头看她。   “不!”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就是想看看那是面具还是真实的木头……”   “是木头哦~”木偶的嘴巴拼装出一个浅浅笑脸,“三十年份以上的胡桃木,用圣水净化过的邪祟精华作为心脏,怎么样?我敢说我在五楼绝对是最靓的木偶!”   “是……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它的自恋进程,只好巴巴的顺着它的话往下问。   “那,第五层有没有别的木偶……不!我是说向导……有没有别的向导呢?”   “没有。”   这问题一出,木偶的脸立刻垮塌下来。   “我是五楼唯一的向导,也是五楼唯一的木偶。”   “……”   合着最靓是这个意思。   “其实你不用太难过。”   看到它低眉顺眼一副非常悲痛的样子,希茨菲尔心头一软。   “我上来的时候也看过别的楼层,其他木偶的……木纹,对木纹……还有光泽都不如你靓。”   “真的吗!”   双手直接被牵起来转了七八圈。   “您太温柔了!客人!……谢谢您!胡桃会永远记得您的!”   “+皿Φ三三三”   希茨菲尔人快晕了。   “我……我要提书!”   再不想办法让这东西停下,她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提书……好的……您手上有牌子,53号书架……这就带您过去……”   木偶立刻停下转圈,拉着她的手开始前进。   “那个……”   “怎么了,客人。”   “你刚才说你叫胡桃?”   “对~因为我是用胡桃木制作的木偶,所以胡桃就是我的名字。”   “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希茨菲尔好奇瞪着它的木制手指。   “是谁让你能……动起来,还有开口说话?”   “是伟大的主人阿德曼。”   “——还有曾经的主人,魔像之神。”   魔像之神?   “53号书架,到了。”   胡桃的声音突然变的非常非常轻。   “请小声些,客人。”   “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浏览书籍,我们尽量不要打扰他们。”   53号书架就是这里吗。   希茨菲尔抬头张望,嘴角稍微抽搐起来。   眼前是一条夹在书架中的走道,但她一直抬头一直抬头……看到书架的顶端几乎和五米高的吊顶板持平。   再看一眼书架边上的小铁牌子。   [5-53,道森文社,1943-12-29]   “……”   地方没错。   但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它们有这么多。   这要怎么搬走?   转头想去问胡桃的,结果转了两次身却找不到它。   这神出鬼没的怪人偶……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了!   无奈,希茨菲尔索性走进书架,右眼扫过各种书名。   《梦魇怪谈》……   《制香师速成手册》……   《香水、草药以及毒药》……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   等等。   莉莉丝……道森?   希茨菲尔记得这个名字,那本描写裂嘴狼的书……出版于1941年的《邪祟生物和梦魇》就是这个家伙写的。   但关键是——   “道森?”   皱眉。   将这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抽出来。   快步回到书架入口,盯着小铁牌仔细对比字符画。   ……一模一样。   “莉莉丝-道森的道森就是道森文社的道森?”   轻轻抽了口气,希茨菲尔兴奋起来了。   难道这个莉莉丝就是鸢尾花街221号的房主?当年创立道森文社的人?   她就是夫人的朋友?是她回信邀请我来做客?   兴奋了一会,血液重新冷却下来。   不对……   她微微蹙眉。   说是邀请,但自己却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不曾露面,反要我这个客人帮忙清理屋子。   她想干什么?   那张便签?   因为链条过于连贯,希茨菲尔很快将“受邀来到维恩港”和“找到便签”、“来图书馆提书”几件事串联起来。   甚至在现在的她看来,连路费的数额都可能是被计算过的。   400歌利正好足够她清洁屋子,再往返吃住一轮也就差不多了。   还有香水……   她知道夫人也懂制香,所以这么设置也解释得通。   “目的就是让我到这里来么。”   沉思半晌,她直接靠着书架的柜子坐到地上,将那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翻开第一页。   [如果是10年前……不,哪怕1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在将来背弃我爱的这份事业,我都会大声咒骂他让他赶紧去死。]   果然是手记,记录的语气非常随意。   [一切的改变发生自我和伊万结合。]   [我永远忘不了1942年的深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第33节 第三十三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二)   [1942年的深秋,我和伊万的孩子出生。]   [这本该是一件非常令人满足的事,作为妻子,我应该在好好安养身体的同时尽到责任,留在他们身边好好陪伴。]   [但是那一年的邪祟事件实在太多了……日蚀教会就像发疯了一样,不断制造一起又一起的事故,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对每个城市的械阳石刻发动冲击。]   [组织缺人,非常的缺。缺到我必须临危受命,在一星期后和‘夜鸦’一起去执行任务……]   这段记录写的很杂。   包括和‘夜鸦’的争执、分歧,还包括莉莉丝对任务地点的混乱描述。   [黒木镇是个神奇的地方。]   [它距离王都如此之近,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受到他们重视,以至于作为大型村镇的它缺乏足够的防卫力量,被那些狂信徒趁虚而入。]   [老实说,尽管更年轻的时候我曾见过远比这些还血腥数倍的场景——我确定那些画面即使在我做教官的这些年里也不曾忘却——但我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腐化感染。]   [情报传递的不够及时,以至于等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当地居民已经出现了上千的死伤。]   [死者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木偶……或者也可能是别的材料制作的假人,它们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用木头做的,每一具木偶的表情都是‘微笑’……]   [那些尚未死去的感染者喊它们叫‘魔像’。]   [他们口中念诵着一个名字:(划掉的痕迹)——所有人都念,像着了魔一般对它祈祷,对它膜拜。]   [第一个晚上,我就发现这种腐化是会随着集体念诵被传染给其他人的。我亲眼见到一些路过的行人被那些疯子吸引,驻足聆听他们吟唱赞美(划掉的痕迹)的歌谣,然后他们的表情就逐渐呆滞,摇摇晃晃的加入到队列当中,跟着一起念诵那个名字。]   [那可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合唱啊……]   [顶着那些荒谬的歌谣,我和夜鸦命令当地的警务部门迅速镇压了他们,并且在详细统计后区分了旧的感染者和被这次行动影响的人,果不其然发现那些受到吸引的人也受到了感染。]   [从四肢开始,他们的躯体开始‘魔像化’。当这种变化蔓延至他们的心脏或是大脑的时候,他们就会死,变成和之前死者一样的假人。]   [在这个阶段,他们是完全安全的……只要不让他们接触到普通人,不让他们的歌声传递出去,他们一直到死都不会有任何危害。]   [也就是,没有更深层次的腐化爆发。]   [好像他们的生命精华在死去的一刹那被什么东西抽掉了一样,根本不满足诞生梦魇的条件。]   [一开始我和夜鸦都对这种情况松了口气……因为一旦这些死者身上爆发进一步的腐化,那就是上千只梦魇,我们根本不可能应付那么多的。]   [但好景不长,在持续被我们囚禁以杜绝这种腐化进一步传染的第七天……也就是永夜,更大的恐怖降临了。]   [在穿梭梦界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阴影。]   [它过于强大,只是影子就压的我们喘不过气。因为它的存在我和夜鸦被堵死在现实,而与此同时,那些残存的感染者也因它的降临而发生了暴动。]   [数千人冲出了厂房……他们完全疯了。我们感觉到那个巨大的阴影将整座村镇都囊括在内,那些疯子跑到大街上对着阴影又唱又跳,不断将这种行为传播给他人。]   [只是一夜,感染者的人数就从1500人扩充到了1.3万多人,几乎在原基础上扩充了十倍。]   [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是一次永夜就给邪祟现象带来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增幅,我不禁想要是再来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我不知道那个阴影里到底有什么,但显然它干涉现实的方式就是扩大腐化传染。]   [它要做的,就是我们该阻止的。我立刻提议应该尽快处决掉这1.3万名感染者,这不光是让他们能走的更加体面,同时也是在为更多镇民着想。]   [夜鸦否决了我的计划。]   [愚蠢的家伙……他居然想申请更多人手来监管他们!?现在是时候妇人之仁么?]   [争吵……无尽的争论……]   [我厌倦了这种流程,下一个永夜马上要来了……]   [我打晕了夜鸦,我要自己承担这份责任。]   “……”   看到这里时,希茨菲尔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40年前……   影狮的教官……   伊森和夫人的矛盾……以及他和夫人共同提到过的魔像之难!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了一件事——莉莉丝-道森就是格列夫人!   是了,格列夫人,这里的“格列”应该是夫家的姓氏。   那么夫人的丈夫名字是伊万-格列?   40年前发生于黒木镇的魔像之难,就是导致夫人退出影狮的元凶吗……   ……   [他们很好客。极为热情的招待了我。]   与此同时,在这列书架的另一侧走道,夏依冰坐在柜子上仔细研读那些字符。   [田野、山丘……我在那里疯玩,快乐的几乎要忘掉自己是谁。]   [他们对我太好了,几乎什么事情都依着我。]   [唯独有一件事例外,就是不允许我靠近‘后院’,说里面封印着一群恐怖的邪神……]   [这说法当然太夸张了,先不说怎么可能有‘神’这种东西,就算真有……我可是偷偷去那看过,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小教堂而已。]   [装神弄鬼的摆着一些仪式用品,高台上还有一个根本打不开的木头匣子。这种说辞我当然不信,所以我几乎是任性的要求他们告诉我实话。]   [面对我的要求,他们告诉我:这都是真的……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位亘古伟大之存在的眼睛,她一共有七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以‘七’这个数字周而复始。]   [‘它是镇压之眼。’他们这样说道,‘它就是你们每日睁眼觐见的光之神——那天上的太阳。’]   [他们告诉我,希茨菲尔家族是母树的子民,是古代王朝最后一任统治者留在时光间隙中的影子。在那位伟大存在已经离开的现在,他们承担着守护世界,镇压邪祟的重要任务。]   [……我吃惊极了。]   [我本能的意识到知道这些对我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的,当我提出要回到我熟知的世界中时,他们果断拒绝了我。]   [‘知道秘密是有代价的,柯查尼。’]   [他们说道。]   [‘希茨菲尔替代母树和太阳王镇守邪祟,作为独一无二的族群……传说中的守密人,不可能放任一个得知真相的凡人回到现实。’]   [我哭泣,甚至跪下来哀求他们,这都没用。]   [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被囚禁在这片梦幻般的空间中一直到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变,他们全消失了。]   [天空变的阴沉晦暗,四周挂起冷冽的风,呜呜呜的……就像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嚎叫。]   [一夜之间,这片乐土变成了废墟。]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跑……顺着风跑。就这样从那里奔逃回到了那片山丘——即当初我在黒木镇踏青游玩的地方。]   [我受到了太多惊吓……回去之后便病倒了。出于警示目的我将我的见闻记述下来,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查清真相。]   “得得得……”   夏依冰牙齿颤抖的打战。   她死死盯着文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柯查尼。   然后迅速翻到书籍末尾,在文献引用名单中找到了它:   【柯查尼-萨拉。   即萨拉六世。】 第34节 第三十四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三)   萨拉王国如今的统治者是萨拉七世,继位已经超过三十九年。   他是在极年轻的时候正式登基的,之所以如此,全依赖于他的父亲萨拉六世——也就是柯查尼-萨拉在从一次失踪中归来后重病身故。   那件事的真相即使在影狮内部也是绝密,夏依冰早年接触到这段历史时生出过探究根本的心思,但被她的导师严厉呵斥,让她“不要持有超过能力的好奇心”。   她当然是不服的,不过她不服的事情实在太多。后续的学习计划和针对梦魇的研究迅速挤占了她的时间,她很快就忘了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也许酒馆里的人会对王家秘闻感兴趣。但她嘛。   她更在乎怎么高效的杀死梦魇。   “关于柯查尼王重病身故的传说很多,有说他是在野外受了风寒不治身亡,也有说是在外面被毒虫咬了……”   她端着下巴不断沉思。   “如果这段记述真是他写的,那他根本就不是肉体上有什么疾病,而是在逃出希茨菲尔庄园的过程中受惊过度,极有可能死于精神衰竭。”   超凡者圈子里的常识之一:进入一切非现实的领域都要燃烧精神作为代价。   希茨菲尔庄园,听柯查尼王的描述,这里像是一个类似梦界的虚幻之地。   也许在进入那里后,柯查尼王的精神就已经开始燃烧。   至于记载里说希茨菲尔家族是古代王朝、母树、太阳王留下的“守密人”一族这件事,夏依冰持怀疑态度。   柯查尼王能进入那个空间,说明他是有一定超凡者天赋的。   但不会太好,以她的眼光看就是菜鸟的程度。   这样的初学者,没有人引导,没有人传输经验,光靠自己是不可能识别那些怪异恐怖的谎言的。   这不是她过度谨慎。而是在正式工作的这几年里,她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案子。   自称邪神的。   自称是古代王朝后裔的。   自称是什么传承者要守护什么东西的,说什么放它出来就将传承交给你。   简直数不胜数,普通人一不当心就可能上当受骗。   也许庄园里的人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母树和太阳王也没有邪神,一切只是某种邪恶存在幻化的假象。   “胡桃。”   夏依冰抬起手,一声呼唤。   “我在的,尊敬的女士。”   一道黑影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木偶胡桃对她微微弯腰。   “有何吩咐?”   “这本书我想外借。”夏依冰举起那本《家族秘史》。   在找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就不是应该出现在第五层的东西。   也许是令言的影响,使得任何看完那段话的人都会将之遗忘。   机缘巧合下,才让自己能翻找到它。   那她必须趁着现在记忆还没消退将它借走。   这样,即使再次因为令言的影响将这回事忘了,只要看到这本亲自借回来的书,再把它看一遍,她就会重新回想起所有的一切。   “第五级别的密卷。”胡桃看了眼书名,“您的级别正好是第五级……确定外借吗?这将消耗您名下剩余的所有积分。”   “确定。”   “那么跟我来前台办理手续……”   胡桃的唠叨全被夏依冰抛到脑后。   她现在想的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曾和她共度旅途的独眼少女。   “守密人家族吗……”   她呼了口气。   “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   另一头,希茨菲尔依稀听到书架那一头有说话的声音。   谈话声,脚步声……这些她都置若罔闻。   [我决定自己背负一切。]   她死死盯着那份手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阅读。   还好手稿用的都是些常见词汇,不至于要她连蒙带猜。   [镇子里找不到那么多绞架和铡刀,再加上要防止行刑者被歌谣影响,我便让人直接端着枪将他们打死。]   [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人数太多,广场空间不够,再加上这里地方太小,很多人互相熟知认识,本地的一些士兵警察拒绝执行这项任务。]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难道看不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我怀疑有日蚀教会的人混在其中,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将他们找出来了。]   [暴动,反叛……我不得不亲手杀掉了几个领头者。]   [……第九批行刑结束了。]   [行刑人吐的一屋子都是,还有些软蛋甚至拉了裤子。]   [我直接让人找来水管对着他们冲洗,这时安诺费跑过来跟我说他们炸掉了弹药库,恐怕行刑的子弹要不够用了。]   [真是一群废物!!!]   笔迹十分用力,某些笔划甚至划破了纸。   [这一定是逆日葵的阴谋!他们想唤醒某尊真正的邪神,甚至要将整个黒木镇的人口都献祭给它!]   [我发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但是……子弹确实不够用了。]   [只有超凡者才能免疫歌谣的腐化,但我现在总共能调动的超凡者部队还不到10人。]   [我不得不采用更野蛮的方式来处决那些感染者,即……像放牧一样把他们带到悬崖边上,推他们下去淹死摔死。]   [……感染的速度被控制住了。]   [还活着的人咒骂我,哭着说我是凶手,是屠夫……]   [他们尽管骂好了,我知道我的信念不会动摇。]   [夜鸦拿我也没办法,他开始同意协助我了,我坚信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   希茨菲尔看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短短几页纸,一个冷酷、铁血的影狮女教官形象跃然纸上。   为了救更多人,她可以自己背负屠杀之罪。   一切的冷言冷语都打不垮她,在已经提前知道这就是格列夫人的情况下,她很难不对莉莉丝-道森产生敬意。   但是,既然她的信念是如此坚定,她又为什么要在解决了魔像之难后退出影狮呢?   魔像之难被平息了,这不是意味着她赢了吗?   希茨菲尔有预感,这个答案可能就藏在所剩不多的后半份手稿里。   她翻过这一页,继续往下读。   [第二次永夜即将到来,傍晚的时候夜鸦来找我,说他和安诺费抓到了几个逆日葵。]   [我们是老对手了……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正是各地高频率爆发腐化的幕后推手。]   [可能是愧疚让我背了血债,夜鸦主动承担说要解决他们。]   [我看着他一个个撕掉那些狂徒的假面,在进行到第六个的时候我制止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想我的脸色那时一定非常难看。]   [伊万……]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你……]   第35节 第三十五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四)   “居然是伊万……?”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直接傻眼了。   伊万?   伊万-格列?   夫人……也就是莉莉丝-道森的丈夫,她的女儿安娜的父亲,那个被她描述为“喜欢研究魔像”的家伙?   他居然是日蚀教会的人?   那些“狂信徒”……   夫人口中的“逆日葵”?   ……合着喜欢魔像是这个意思啊?   [……夜鸦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驱逐了所有人,并将除了伊万之外的逆日葵全部处决,站在门口默默看了我好几分钟。]   [‘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问他。’他对我说。]   [‘但是你知道规矩……只要确定了是逆日葵的种子就不能留下。’]   [伊万看到他离开立即朝我痛哭流涕,说自己是受是蛊惑,还说他们愿意给他一大笔钱,而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安娜将来生活的更好。]   [这个贱人!他还有脸提安娜!!!]   [我打了他的腿,并将他的衣服剥开搜查,看到在他的左臂上雕刻着一个还未愈合的狼头纹身。]   [两道线……四片嘴唇……不会错的,那是裂嘴狼——即使在日蚀教会里也算激进的一个派系。]   [看到这个东西,我就差不多全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规划好的,伊万并非一开始就是日蚀的人,是他们找到了我离开的空隙欺骗了他,一步步将他带入深渊……]   “……”翻页。   [我的家庭信息一定暴露了。]   [组织里有敌人的间谍。]   [我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和黒木镇的魔像诅咒联系起来,想他们是否提前获知处理这件事的人会是我,又是否是专门为了影响我对伊万动手。]   [但这一切早已不重要了。]   [我杀了伊万。]   [然后根据他的交代,在房间角落的一个杂物箱里找到了安娜。]   [可怜的小东西,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注定要加入一个单亲家庭。]   [她看到我哭了吗?]   [我不知道。]   [原来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翻页。   [没有时间给我悲伤,第二次的永夜很快降临了。]   [黑木镇的腐化情况相较第一次永夜更加严重,在已经压制旧感染者数量的前提下依然有超过2000名新感染者。]   [夜鸦终于认识到我是对的,如果这一次还放任那1.3万人继续留在镇子上,那么毫无疑问腐化会失控,黒木镇会彻底化作死亡之地。]   [他呼叫的支援终于到了,六百多人……称得上是强心剂。我们迅速将这些人安插到那些极其缺乏人手的位置上,然后等到夜里我专门找到联络员,质问他为何没有保护好我的信息。]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他们并不支持我的推断。]   [首先是我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伊万加入他们是因为信息泄露。有可能他们只是单纯将伊万作为一个普通目标在引诱,他们对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夜鸦同样不支持我,我认为我在缺少足够信息的时候不应该做出这种判断,说我会扰乱军心,让组织内部产生骚乱。]   [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就好像之前认为要处决感染者的我也疯了……]   [我曾以为我是个既坚强又勇敢的人,但这些天发生的事让我深深动摇了……]   [他们看出我的不满,但因为确实我吃了亏,他们安抚我,说一切等到腐化平息,组织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我完全没工夫搭理他们,这段时间我一边要处理镇中的感染者一边还要照顾安娜,每天连两小时的有效睡眠都无法保证。]   [我想起了那个庞大的阴影。]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在噩梦中不知不知觉的飘向它,被那片未知的黑暗彻底吞噬……]   “……”翻页。   但后面没有内容了。   确实还有好几页纸,可上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记述。   看来这份手稿就只记录到这里。   希茨菲尔来来回回将手稿快速翻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漏掉任何隐藏的句子信息,拍拍裙子站起来,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信息量有点多,她得捋捋。   半晌之后,她来到书架前继续翻找,再次抽出一本《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同样是手写稿,这本书还附带了大量钢笔素描。   有些画是描述城镇,街道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假人,每一个假人都面带微笑。   还有些画是从山坡的角度俯瞰镇子,特意刻画了海崖夜景中升起的浓烟,营造出一种诡异而又紧张的气氛。   希茨菲尔注意到其中一幅画。   城镇的街道成为废墟。   一片荒芜黑色的大地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拉拽着一个大型雕像。   这和她在格列家三楼看到的那幅画,构图几乎一模一样。   但它更精细些,有更多的细节。   除了相同部分,这幅画在难民群体的前方还描绘了一群黑袍人。   他们戴着狼头面具,手里拉着的旗帜迎风飘拂,正好展现出旗帜上的图案:一朵在纯黑底色里背对太阳的花。   逆日葵。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夫人手稿里的某个描述。   这是日蚀教会的标记吗。   然后裂嘴狼的纹身代表其中的激进分子?   她试图去辨认那个看起来应该更清晰的雕像。   但不知道是作者故意的还是没有画好,雕像的相貌非常模糊,只能更进一步的确认那是个矮胖的男人,五官细节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夫人暗示我来维恩港的原因吗。   这是道森文社的遗产,是她退出影狮后记录下来的关于魔像之难的关键信息。   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还有那封信……   她明明每天都和我住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到王都来给自己回信?   我可是亲手把信寄出去的,回信更是伊森拿来的,她不可能插手中间的过程。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从枪套里掏出一个撕破的信封。   嗯……   这东西她一直留着,而且坚持贴身携带。   因为她真的很害怕在维恩港迷路,所以这个带地址的东西对她非常重要。   她把这玩意又看了一遍。   毫无头绪。   就在她打算暂时放弃,先看看别的书籍来开拓思绪的时候,一张被剪掉一截的火车票从信封口里飘了出来。   “你也跳出来和我作对?”   没好气的把它捡起来,希茨菲尔撇嘴盯着它背面的风景画。   还有盖在上面的,属于“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等……一下?   她的右眼微微睁大。   黒木市……   黒木市?   “原来是这样……”   刹那间,一连串线索的节点在她心里连成一线。   她已经知道,夫人是怎么操作的了。     ————————   感谢中_出_爱_丽、シラナイ两位童鞋的打赏!   第36节 第三十六章 狼群   可能是因为没再呼唤,一直到下楼,希茨菲尔都再没见过木偶胡桃。   她拿着印有“5-53”数字的金属牌子,重回一楼后来到那个需要踮脚的柜台前。   “麻烦问一下。”   几本书被她堆在上面。   “这些是从对应书架上拿下来的,我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带它们走吗?”   《梦魇怪谈》。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主要就是这三本书。   她想全部带回去好好参阅参阅。   咽了口口水,希茨菲尔看到一双大手抱住这些书,把它们从台子上拿了下去。   这手有点恐怖。   五指张开目测比她的脑袋还大,而且手背上的血管青筋比树根还密集。   ……她推测这双手的主人一定非常老了。   “确实都是道森文社的东西……”   柜台后又响起了那副公鸭嗓子:“你要带走它们……你确定嘛?”   “确定。”   “我先声明,如果你选择继续将它们寄存在这里,那么无论是谁,没有你的允许都不可以触碰它们。”   “但如果你要选择将它们带走……那么在你踏出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完全和我们没关系了。无论它们遭受怎样的命运我们也不会出手相助。”   “……对不起。”希茨菲尔愣了下,“您想提醒我什么?”   这是威胁?   还是警告?   突然的,她想到了阿弗雷德——那个突兀出现在221号大门口和她攀谈的神秘老人。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公鸭嗓的声调逐渐拉长。   “抱歉,咨询一下。”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想知道,在我拥有这个书架主权的前提下,我是否可以办理借书业务。”   “不行。”公鸭嗓肯定说道。   “因为主权本来就在你手里。”   “我们不能将没有主权的书籍借给他人,哪怕那是书籍真正的主人。”   “那如果我先把它们借给图书馆呢?”   “……”   这一次,公鸭嗓沉默了好一会才给出回复。   “我不知道,过去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操作。”   从来都只有别人将书寄存在图书馆,或者从图书馆买书借书的。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有人要把自己的书籍借给他们?   “那也就是说规则里并没有说是不能做的。”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理论上是这样……你等等,我得请示一下。”   公鸭嗓顿了顿。   希茨菲尔站在柜台后紧张等待。   她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轻响。就像是春天的风刮过树梢,雨后的树根在泥土里纠缠发出的动静。   “他们说可以。”   公鸭嗓再度响起。   “好吧,这需要办理两套借阅手续……”   一切妥当后,希茨菲尔提着一个用牛皮纸制成的拎包,里边是她带走的书籍。   走在大街上,她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   无论是科曼先生的告诫,还是五楼出现的活生生的木偶,一切都表明“王家国立图书馆”很可能是个和“影狮”类似的超凡者组织。   她已经确认了:夫人是故意让她来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大概率是因为她被监视了。   她不方便自己过来取。   所以找了希茨菲尔充当替身。   那么很轻松的就可以推断出来——很可能“影狮”和“日蚀教会”的人都在关注这份遗产。   这一点,阿弗雷德就是铁证。   他应该就是某个超凡者组织的成员,他说他已经在222号居住了三十六年……这应该是说谎。   但她刚到221号的门口他们就准确找到了她,而且手中还有房子的钥匙。   这就说明他们确实在关注这份遗产,而且持续了四十多年。   他们什么都知道。   只是苦于没有凭证,无法真正拿走遗产。   而希茨菲尔……她不认识他们。   不知道他们对她是否抱有恶意。   公鸭嗓明显知道些什么。   但他显然不会老实跟她说明,只能用那种非常模糊的暗示来警告她——现在将书提走,很有可能成为超凡者组织的狩猎目标。   “能被冠以‘王家’的称呼,不管是不是萨拉王室的认命,图书馆的中立性和权威性可以保证。”   “很多人都想得到遗产,但图书馆可以强行庇护遗产四十年,这更说明了他们的强大。”   “所以……与其冒险将书提走不如先操作一番借给他们,这样多少能让我在维恩港安全一些……”   回想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操作,少女有些沾沾自喜。   等她从这份喜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走过了头。   车站被错过了。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街道。   “……”   希茨菲尔默默将包交到左手,右手从裙子里取出普朗式,大拇指轻轻推开保险。   街上空无一人。   很奇妙,明明上一秒她还行走在热闹喧嚣的闹市,只是转了弯多走了两步,天地、时空就骤然变了。   回头,十字路口消失不见。   “……”她被困在这儿了。   “哒……”   “哒……”   握紧手枪,希茨菲尔开始谨慎的往前走。   黄昏的霞光洒在石板路上,街牌店的橱窗印出她的倒影。   “哒。”   停步,少女轻轻抽抽鼻尖。   熟悉的尸臭。   忽的,一个黑影从上坡处钻出来,背着夕阳立在那里。   它像一条狗……也像一条狼。   它的整张脸因为背光的原因呈现出一片黑暗,希茨菲尔不由眯起右眼,想要尽可能看的更清楚些。   云层渐渐遮蔽阳光。这东西的脸也一点点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这是一张非常怪诞的脸,在横向裂开的嘴唇中间还有一道竖着的分岔。   它缓缓朝前方迈动步伐。   同时,那张怪诞的脸一点一点的,如同花朵盛开般分成四瓣儿,露出猩红的口腔和花瓣儿边缘交错的利齿。   裂嘴狼。   希茨菲尔后背开始渗出冷汗,看到越来越多的影子出现在坡上。   她顿时觉得,如果这一次还能有命回去,那她一定要对夫人强调——   裂嘴狼,百分之百是群居的。    第37节 第三十七章 被救   “……”   风在呼啸。   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希茨菲尔在躲避狼群。   不同于上次在密室里和怪物周旋,这一次有非常广袤的空间供她发挥。   但遗憾的是这次她也不再是1v1,更别提追击来的每个敌人都比她多两条腿。   “呼……呼……”   希茨菲尔竭尽全力的跑了15秒,然后差不多就跑不动了。   她感觉空气就像刀子,随着自己的剧烈喘息被吸进肺部,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体里搜刮一番后被喷吐出来……她甚至疑惑这些气息里居然不带血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街道仿佛无穷无尽,她跑的这段路程差不多也有一百米了,却还是看不到前方有尽头。   好像她突然被关在一个无止境的街道空间里,就像一只猎物被关入装有凶兽的笼子。   体力从来不是希茨菲尔的强项。   她意识到继续跑下去是没意义的。   看不到尽头意味着无法从空间里逃离,一直跑只会烧干她所剩无几的力量,到时候面对狼群围捕怕是连扣扳机的力气都剩不下。   想到这里,她稍微回头看了一眼。   狼群依然在追。   她看的匆忙,大致只能分辨出——最起码有三只狼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并且在两侧街道的墙壁上、屋顶上同样有黑影在急速窜动。   是了。   她想起看到的关于裂嘴狼的记述。   夫人特意说过,它们可以在墙壁上奔跑。   “呼……呼……”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希茨菲尔逐渐放慢脚步。然后顿在原地停了下来。   胸口起伏,她将提包丢到一边。左手一把摘掉眼罩,露出了那只暗金色的妖异眼瞳。   不同的视界中倒映出迎面扑来的一道黑影。   希茨菲尔仰面后倒,右手握紧普朗式瞄准黑影头部。   “砰!”   腐血飞溅。   弹丸从四瓣张开的花朵中命中脑髓,打穿了脑壳,翻滚着在头盖骨上钻出一个大洞。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黑影。   “砰!”   “砰!”   维持冷静,维持半躺在地上的姿势,少女稳稳两下点射,再次将两头魔狼爆头。   虽然有距离近的原因,但连续三枪爆头,这绝对称得上是超水平发挥了。   “呼……”   微微喘息,希茨菲尔单手撑地跪坐起来,仰着脖子,仔细观察两侧的建筑。   一些魔狼抠在墙壁上露出脑袋,猩红口腔中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从裂嘴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将她锁定。   一、二……   希茨菲尔默默计算这些怪物的数量。   至少还有七只……不,八只!   自己真的可以在这些怪物的围攻下活下来么?   希茨菲尔不确定,但她只能去赌。   就在刚刚,她发现了自己左眼的又一种附加能力。   她的右眼视力非常出色,可以隔着街对面看清街牌下方的附加小字。   但她的左眼视力却非常差,除了可以在非常疲惫的时刻进入那种同步梦界的状态,平时露出来甚至还会起到负面作用。   就比如她之前同时用两只眼睛瞄准靶子开枪,因为视力的交错,导致她对空间的判断出了严重误差,十发子弹没有一发命中。   但在刚才,她同样使用两只眼睛瞄准,命中率却暴涨到了100%。   是巧合吗?   应该不是。   她还记得,之前赶到维尔家瞄准噩梦人开枪的时候,自己同样进入了类似的状态。   当时因为奔跑,眼罩微微掉下来一些,导致她同时用两只眼睛在瞄准目标。   而且因为疲惫,她也进入了同步梦界的状态。   这就使得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不再混乱,而是同步交叠在一起,几乎是“机械性”的给她指出了一条射击路径。   之前没有过多注意。   但现在她确认了,这应该就是左眼力量的某种具现!   “砰!”   右手持枪,左手拖着枪把,希茨菲尔主动出击。   一只裂嘴狼脑门掀起一块,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还有七只。   “嗷——”   其他魔狼发出厉啸,纷纷蹬踏着墙壁飞扑向她。   “砰!”   “砰!”   维持心态,希茨菲尔稳定发挥。   两只狼在半空中被爆头,随着惯性滑到她脚下。   ……还有五只!   一个翻滚躲开背后的腥风,少女翻身起来“砰!砰!”的又是两枪。   ……三只!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再去攻击了。   剩余的魔狼距离她已经不足半米,其中一只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张开四瓣利齿想包她的头。   “嗯……!”   希茨菲尔猛地扭头,左手掐着狼的脖子,右手抵在它的喉咙口扣动扳机。   “砰!”   温热、腐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   “啊!”   不等她起来,靴子……左脚脚踝的位置像被铁钳用力钳住,一股大力将她从狼尸身下拖了出去。   “滚!……滚开!”   恐惧逐渐充斥大脑,她用力用右脚踹那个狼头,同时感觉左手好像抓到了一条绳子。   绳子……   装书的纸包?   腥风扑面。   希茨菲尔立刻扯过那只包,将它当盾牌挡在自己左脸前方。   “嘎吱——”   包裹被四瓣利齿钳住,连带里面的书籍一起被挤压扭曲起来。   “砰!”   一声枪响。   咬住少女左脚的魔狼呜咽倒下。   “呼……呼……”   剧烈喘息着,希茨菲尔挪动身体坐起来,缓缓举起枪,瞄准叼着纸包的灰毛怪物。   这是最后一只。   她带着一丝凶狠、一丝快意扣动扳机。   “咔嚓。”   “……”   没子弹了。   “呼!”   “啊!!!”   她第二次被魔狼扑倒在地。   仓促之间面对狼吻,她能做的只有抬起左手挡住脑袋。   “砰!”   又一声枪响。   睁开眼,正好看到狼尸倒下。   阿弗雷德手持一把长筒猎枪,踩着皮靴、叼着烟斗、戴着一顶小礼帽、披着长风衣从花坛后走出来,“咔嚓”一声退掉弹壳。   “哟。”   他对少女吹了声口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你那蹭一顿饭。”   ————————   感谢暗黑女武神冰蒂斯、中_出_爱_丽 第38节 第三十八章 《晚霞与狼群》   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希茨菲尔本能往后又缩了缩。   腐臭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为了防止被脏东西污染,她紧闭着左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恰好证明了她的“瞎子”身份。   萨拉当地可没有半瞎这个词,无论是瞎了一只眼还是两只眼,他们用的单词都是“瞎子”。   “别紧张。”似乎是看出少女在害怕,阿弗雷德摇摇头,走过去将地上的狼尸全部踢开。   然后他没有再朝她投注视线,而是仔细的观察起这些畜生的尸体,并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四周,口中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种做法大大缓和了希茨菲尔的紧张情绪。   过了大约几分钟,她那透支的体力再次神奇恢复。   紧张感褪去,热血冷却,希茨菲尔靠在身后的花坛上蜷缩回左脚,开始查看腿上的伤。   她记得,左脚踝应该是被咬到了。   浅棕色的硬皮长靴上密密麻麻的布满齿痕,她把靴子脱下来,撕开脚踝处的丝袜,看到皮肤上有一共十三个细密伤口。   还好,因为现在是冬天,夫人给她的靴子里粘着一层柔软的兽毛,这些厚厚的遮挡物让牙齿没有进一步的刺入皮肤,除了有点疼之外完全不影响行动。   “咚!”   一只破旧的小布包被丢到面前。   抬头,阿弗雷德对她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里面有治疗狼毒的药膏和医用绷带。”   “你可以选择不用……如果你想被腐化感染的话。”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过包,取出里面的药膏和绷带给自己处理伤口。   阿弗雷德扬了扬眉毛。   包扎完毕,希茨菲尔穿好靴子站起来,走到最近的狼尸边上,一只脚踩着它的脖子,用力将书包从其嘴里拉扯出来。   “你是影狮的人?”   她看向阿弗雷德。   拥有221号的钥匙,在维恩港能时刻掌握她的动向,愿意在邪祟生物的袭击中保护她。   之前的推理已经确认此人不属于图书馆,那对的上号的超凡者组织就只有影狮了。   “维恩港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得多,光是我知道的超凡者组织就不下10个。”   阿弗雷德嗤笑一声。   “不过这次你猜对了……是伊森给你透露了消息?”   “影狮一直在关注道森文社的继承人。光从这一点来说,你们应该时刻在关注我的动向。”   希茨菲尔冷静的说道,同时将用完的小包递了过去。   “我觉得他们是不可能放任你这样的怪老头轻易接近我的,有能力在长达40年的时光中镇守221-222号的组织也只有你们。”   “你比我想象中更乖巧。”   阿弗雷德接过包,随手挂在后腰皮带上。   “而且聪明……难怪夫人会忍不住收你为徒。”   “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请先等一会,让我将这个危险的艺术品先收起来。”   说完,他不再搭理少女。而是一个人扛着枪走到街道正中央站定。   希茨菲尔看到他左手拿着一个熏香盒子,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砰!”   然后突然单手举枪对着街角射击。   “咔嚓!”   以被打中的位置为中心,所有的景色就像镜面般蔓延裂痕。   这种变化很快传递至两边街道的尽头,夕阳、狼尸、花坛、街牌店都伴随镜面的破碎而消失不见,一股巨大的喧嚣嘈杂将他们包围。   他们回到了正常的街道上。   这是在路边,几名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希茨菲尔面前经过,其中一名少女看到她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指着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拉扯同伴,然后一齐爆发出一阵嘲笑。   “……?”   希茨菲尔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但瞪大的右眼还是出卖了她。   一辆电车喧嚣驶过,她的目光追随它一直落到马路边缘,死死盯着站在那里的阿弗雷德。   猎枪被一个黑皮套子包起来背在他肩上,和几秒钟之前相比,他的手中还多了个东西。   一幅油画。   希茨菲尔默默将普朗式丢进提包,走过去,和他一起盯着那画。   画不大,估摸着应该和24x19的现代规格差不多。边缘钉着一圈铁皮充当画框,内容是一片晚霞下的空旷街道。   希茨菲尔不禁微眯起右眼。   她看到了,在画面中央偏上的地方,也就是她之前走到的上坡处,同样屹立着一道黑影。   身形修长,四足落地,脸部因为背光的原因看不清楚。   “《晚霞与狼群》。一副充斥扭曲和邪恶的作品。”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原名《阿尔的晚霞》,由喀山著名画家贝德莱克所作,1948年被盗失踪,再次出现后就变成了这样一幅凶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幅画?”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低头跺了跺左脚。   还有痛感……她受的伤可没有消失!   “梦魇还是从噩梦里爬出来的吶。”   阿弗雷德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你觉得被梦魇吃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还是假的?”   “它的原理倒是很好理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人会做噩梦,腐化会导致噩梦里孵出梦魇,而这种可怕的影响完全来自梦界对人类精神的干涉……那么顺着这个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可以将人为制造的噩梦封印储存在某些物品里,通过某种手段激发再现……这样的可能性当然成立。”   叹息一声,老头将画放到腋下夹好。   “这幅画曾被日蚀教会多次利用发动袭击,一旦触动,画作里的场景就会化作噩梦,降临到现实将其卷入。除非他死去或是有人破除,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对比起来,你的运气算很好了。”   “……”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不会逞强,说什么如果子弹够她一个人就能解决这种话。   算错了就是算错了,死里逃生的惊惧还在心头回荡,不允许她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两小时后,鸢尾花街221号。   “不错。”   满意的拿餐巾擦擦嘴唇,阿弗雷德扬眉赞叹。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客厅餐桌上,老头和希茨菲尔相对坐着。   区别是对面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希茨菲尔面前的几乎没怎么动。   今天的遭遇让她没有任何胃口,事实上,回来后她花了起码一个小时用来冲洗身上的尸臭。   “我想和影狮谈一谈接下来的保护事宜。”   她盯着老头,打算开诚布公。   袭击。   说明图书馆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说明她这个离了枪械就成残废的人,被一群疯子给盯上了。   她意识到,道森文社的遗产将会是现阶段最重要的筹码。   能不能利用这些筹码保住性命。   甚至更进一步的发掘那些隐藏的秘闻。   就看她接下来要怎么谈了。 第39节 第三十九章 寸步不让   希茨菲尔并不打算信任影狮。   哪怕她还挺喜欢伊森的,觉得他有点像神盾局的科尔森探员是个万能润滑剂,但从夫人的手稿里不难发现这个组织也有诸多问题。   信息泄露。   可能存在敌对势力的间谍。   教条主义,内部行政规则死板。   等等等等……她认为大概率就是这些问题逼迫夫人在当年退出了影狮。   所以不管是为了夫人着想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小命着想,她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些家伙。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干脆将情况大致和你介绍一遍,让你知道你现在卷入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麻烦,又该怎么选择才能尽量活命。”   阿弗雷德点点头,吸了口气,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首先,我们和‘命运之轮’……啊~就是所谓的‘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一直维持着合作关系。”   “我们都属于萨拉王国,致力于维护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平稳。”   “但正如你所看到的,有些人不希望天下太平。”   “可能是受了邪祟的影响,可能他们本身就心理变态,总之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邪恶教派隐藏在四周,祭拜邪神,企图通过向某些可怕的东西祭祀来达成愿望。”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日蚀教会。”   “他们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神秘的组织。”   “根据档案记载,他们存在的时间可能比萨拉王国还要久远。具体多久我不知道,这个可能只有命运之轮的人才清楚答案。”   “四十年前,日蚀教会在黒木镇——也就是黒木市的前身城镇——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邪教仪式。”   “魔像诅咒……我相信你已经从三楼那幅画上有所了解。”   “它的源头是一尊魔像,就是一尊2.9米高,用铁木打造而成的雕像。”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以及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总之当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处理的时候,它就安静屹立在黒木镇的广场上,已经感染腐化了一大批人。”   “那是一场非常可怕非常可怕的灾难……黒木镇当年总共才不到八万人口,这一场灾难过后残存下来的、适合生育的人口还不到两万。”   “我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毁掉了那尊魔像,处理隔离了所有感染者,清除了残存在黒木镇所有关于这场灾难的腐化,这才有了今天你看到的黒木市。”   “而在这件事上,你的老师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因为当时我们内部的……一些失误,致使她对曾经的理念心灰意冷,用功勋兑换了退休名额,留在那里照顾女儿。”   “再然后嘛……咳,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做的不好,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嗯,她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弗雷德双手插在一起绞来绞去,而且两只眼睛都挪开盯着地板。   “如果可以,我们真的不想把她再卷进来。”   他突然抬头,很是诚恳的看向少女。   “不光是我个人,所有知道她事迹的人都期望她可以在付出一切的地方安享晚年。”   “又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他们依然没放弃那个仪式。”   阿弗雷德轻轻点头。   “仪式传播腐化的方式非常恐怖,我们耗费巨大力气才彻底将之断绝在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日蚀教会想要在今天重现仪式,就必须重新掌握仪式的秘密,而这些信息目前已经几乎无人知晓。”   “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是的……所以他们盯上了道森文社。”   “道森文社是莉莉丝-道森在和伊万-格列结婚前创立的一个小型文社。它只对组织内部开放,专门整理、搜集一些关于邪祟、制香等方面的信息材料。四十年前莉莉丝-格列退出组织后并没有将道森文社的财产全部带走,其中大量书籍文献被送往图书馆托管。确保这些年来谁也打不了它们的主意。”   “所以一开始自然是平安无事的……但也许是这些年我们打压他们打压的太狠了,他们迫切想闹点大动静出来……于是就一边在黒木市集结人手,一边盯着道森文社的继承人,也就是你。”   “你明白这意思吗?希茨菲尔?”   他严厉的盯着少女。   “这意味着你手里的东西很危险。”   “非常危险。”   “那些藏书文献里可能隐藏着重启魔像诅咒的秘密。”   “我建议你将所有文献的拥有权转交给我们——当然,这只是代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灾难不再重演。”   希茨菲尔也看着阿弗雷德。   她没有说话。   一分钟。   两分钟。   “……你觉得怎么样?”   阿弗雷德眼皮跳跳。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养气上输给一个孩子。   “不怎么样。”   希茨菲尔冷冷说道。   阿弗雷德补全了很多信息缺漏,有他的描述再加上手稿,她终于能将整件事的脉络拼接出来。   很多疑惑迎刃而解。包括日蚀教会是怎么获知这些信息的——要么来自当年影狮内部的间谍泄密,要么直接就是通过伊万-格列的嘴。   不过这还不够。   不够兑换她的筹码。   阿弗雷德说的好听,但他并没有详细交代要怎么操作。   比如——她是可以将东西交出去,但日蚀教会的人会相信她是一无所知的吗?   肯定不会。   那么她依然会受到袭击。   影狮肯定也不相信。   所以为了防止她被日蚀教会的人抓走泄密,他们甚至会把她软禁起来,美名其曰这是在保护她。   如果她是真的什么底牌都没有,还无牵无挂,那她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条件。最起码这可以保住性命。   但是……   日蚀教会抓不到我,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他们接下来最可能会做些什么?   大概率会对夫人动手。   希茨菲尔想起了夫人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的脸。   想起她刻板说教的样子。   想起她面不改色将自己做的菜全部吃光。   想起她讥讽自己是个射击天才。   想起她费尽心思送她来王都。   想起她站在台阶上问她要不要送。   想起她在手稿中的遭遇。   以及她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写下那句“原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要你们在下个永夜前护送我回黒木市。”   她定定用右眼凝视着阿弗雷德。   “不答应,一切免谈。”   “你……”   阿弗雷德有些猝不及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黒木市即将成为整个萨拉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   “……我们完全可以软禁你!”   “那试试看。”   希茨菲尔语气很冷。   “看看我有没有办法在被软禁的过程中泄露秘密。”   “你这个——”   阿弗雷德讥诮的看着她。   他想嘲讽她毫无自知之明,但突然想到他数小时前才亲眼目睹——她是怎么一枪一枪将十头裂嘴狼爆头打死的。   如果不是普朗式最多只能压10发子弹,他可能根本没有救场的机会。   这种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少女”的范畴,连一些探员都做不到。   而且还有夏依冰申报上来的子弹的问题……   “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阿弗雷德站起来。   “不用很久,半小时内给你答复。”   说完,他拿过椅背上的枪套,从桌角边拎起那幅画,大跨步的走向门口。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老头停步回望。   他以为她改主意了。   “是这样的……”   她将目光瞥向别处。   “你们影狮内部是不是有一种手段……或者说你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见过什么?”   “见过……在信封里还藏有另一封信?”   “你说这个。”   阿弗雷德微微撇嘴。   “情报交互的基本功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谢谢!”   希茨菲尔突然灿烂笑了起来。   “我没有问题了。”   “……期待半小时后的再次相见。”   感谢moyujie、中_出_爱_丽    第40节 第四十章 推演   在希茨菲尔的推测里,格列夫人想要坐在家里不动,制造出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她在维恩港真的有朋友。   信件寄到了维恩港,但在送达鸢尾花街221号之前就被此人截走。他拆开信件后发现里面是夫人一系列详尽的要求,便根据要求重新写了一封信寄回黒木。   这封信就是她读到的回信,也是因为这个,一直监视着221号的阿弗雷德等人才对这件事毫无知觉。   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朋友存在,如果这封信真的是从维恩港寄回去的,那么那张车票上盖的印章应该是维恩南部火车站。   希茨菲尔抓到了这个破绽,那么她就更倾向于认定第二种可能——从一开始被她亲手寄走的那封信里就包着回信。   邮差克兰利先生曾经说过,所有的信要先分类,根据派送路线分别送到不同的几座火车站乘车送走。   也许夫人在黒木市的北部火车站是真有帮手,也许这只是她提前很久和那里的邮局吩咐好的。   总之,火车站的某个人——要么是负责整理这些信件的人,要么是负责运送走它们的人,接收到夫人的暗示之后直接撕开了信,从里面取出了那封回信,就按照“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收信地址又寄了回来。   车票是夫人提前买好的。   400歌利也是一起塞进去的。   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听说,回信就是夫人自己写的。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去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但是……   不……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稍稍恢复了一点胃口,希茨菲尔用叉子挑起一根炒青菜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还有哪些地方是被漏掉的。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弗洛街12号的房子,夫人的活动一直受到影狮的监视,监视的人就是伊森。   就算夫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坐在家里不动寄来回信,但信的流通是不可能瞒过影狮的,他们肯定知道有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要送过去。   他们会截获那封信检查么?   如果他们提前看了信的内容,他们是否早就猜到了夫人的目的是派她回去接收文献?   从这个角度看,夫人费尽周折制造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好像没什么卵用。   因为除了我……除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她骗不了任何人。   影狮可能知道。   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知道。   日蚀教会也知道。   如此一来,她——艾苏恩-希茨菲尔会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进入王都,对那些隐藏在周围的恶意一无所觉。   那这不就变成坑她、间接谋害她了吗?   深吸了口气,希茨菲尔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夫人肯定不是为了坑她才这么干的,否则她当初干嘛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任由她闷死不就好了。   但她也很难从现有的情报中猜出夫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唯一能找到的角度就是……夫人觉得接下来的黒木市会很危险,非常危险。”   “她可能……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关于日蚀教会的关键情报,然后因为和影狮的矛盾,以及当年留下来的对影狮的不信任,她不愿意将情报和伊森他们分享,打算独自解决问题……”   “这可能是一次非常非常危险的行动,她认为这时还让我留在弗洛街12号会受到牵连。”   “但直接联系影狮将我带走又可能会让日蚀教会的人发现什么,打草惊蛇……”   “我也未必愿意走,就算是那时的我也不可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影狮。”   “……所以她就制造了那封‘回信’,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我送来王都。”   想通了这一点,希茨菲尔胃口大开,挑菜吃的动作越发快了。   她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所以这边联系影狮要回去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   说她愚蠢也好。   说她伪善也好。   总之她就是……   她做不到在知道这一切后依然无动于衷。   看了眼座钟,距离和阿弗雷德约定的“半小时后”还有起码二十分钟。   再也没有心思吃饭,少女立刻站起来收拾行李。   只要影狮的高层不是傻瓜,他们都肯定会同意她的要求。   对这些超凡者组织而言。一个小女孩的生命安危和她背负的秘密相比微不足道。如果只是将她送回弗洛街的房子就能进一步获取到关于日蚀教会和魔像诅咒的秘密,他们才不会管她——甚至夫人的死活。   所以她不想耽误时间。   算算看。   她是周一傍晚乘车出发的。   第二天,周二上午抵达维恩港。   周三花了一整天清理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   到今天来图书馆提书+遇袭+弄清真相已经是星期四了。   克兰利先生说过,往返王都和黒木市的铁轨线最迟可以到夜里10点。   等阿弗雷德回来谈好就立刻出发,赶10点的火车,这样差不多星期五中午——最迟下午一定能到黒木市。   时间很紧张……因为根据她现有的推测,如果日蚀教会的人想做什么,或者夫人想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错过下个永夜。   周五下午抵达。   留给她的时间也才一天半不到。   希茨菲尔动作很快。   毛毯,衣物,都被她细心折叠起来放进箱子。   一切快完成的时候,她动作一顿。   右手拿着开口的信封——她打算最后把它塞进箱子。右眼却瞥到茶几上摆着的钢笔和笔记本。   走过去,拿起本子。   翻开来,十几幅钢笔素描映入眼帘。   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面容冷俏的黑发女子。   知道再往后翻会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绘画内容,希茨菲尔停止翻页,脑中再度出现了夏依冰的音容笑貌。   演绎法……   咬紧下唇,她将右手的信封放到书页中间,凝视着上面为数不多的字符痕迹。   信函最基本的职能,就是能跨越空间,同时连接两个地点。   鸢尾花街221号。   弗洛街12号。   都是由1和2组成的两组数字。   其中会不会有另一层深意?   “喔唷~你居然还画了我的肖像?”   一声稍显夸张的惊呼在她头顶响起。   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她手里的本子就被一只手抓住,强抽走了。 第41节 第四十一章 归途   漆黑的冬夜,没有虫鸣。   夜晚10点,人数稀少的月台上,穿着厚厚白丝裤袜,脚踩长靴,披挂黑色修身连衣裙的灰发少女面色严肃的盯着火车进站,任由自己被蒸汽白雾彻底笼罩进去。   “你说你这是何必……”   夏依冰帮忙在旁边拎箱子,不得不跟她站在一起吃这些白气。   “不就是发现了你的某个小爱好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至于跟我闹这种别扭……?”   她完全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疏远。   在她看来会画画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她有这门手艺,那她肯定逮到机会就要给伊森或者阿弗雷德这些人好好炫耀一番,最好能把他们吃瘪时的表情全画下来。   至于后面翻页时看到了不少赤果肖像这回事。   从艺术角度分析,素描速写赤身人像,好像也挺正常吧……   “只是警告你,以后未经别人允许最好不要翻别人的东西。”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   难为情和不好意思肯定是有的,但她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还不至于就这种事和对方置气。   她生气的原因是——这可恶的女人居然是影狮的人!她的真实身份居然就是第十七小队的队长,也就是伊森曾经提过的“她”!   希茨菲尔当初用演绎法推测她不是侦探就是警察,她竟然还好意思否认!   合着“秘密警察”就不是“警察”了是吧?   简直是强行耍无赖!   而且这立刻让她回想起了伊森最后跟她说的那番话。   临别之际,伊森说会有人送她,问具体是谁又卖关子。   现在想起来,这些人早就知道她的动向,这个姓夏的搞不好根本就是为了监视她才和她同路。   “你不会以为,当时我是为了护送你才主动靠近你的吧?”   深夜的火车几乎没有乘客,忽略其他车厢边吆喝卸货的人,夏依冰拖着箱子,跟在少女后面上车,一边走还一边企图诡辩。   “我可以发誓我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夫人的手段太高明了,我们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噩梦人和其他的事牵扯,根本不知道你会跟我顺路。”   “那这一次呢。”希茨菲尔不为所动。   “我申报来维恩港的时间原本是半个月,也就是两个礼拜。但是因为黒木市的情况恶化被砍了大半,同样必须在下个永夜前赶回去处理事情。”   找到一间空的卧房,女人推门将箱子拖进去,找了个角落将其平放下来,大大咧咧的坐到左侧床上。   “然后阿弗雷德那个老东西就找到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所以护送你回来的就又成了我。”   “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   “嗯哼。”   “纯粹的巧合。”   “不然呢。”夏依冰给她过度的警惕性逗乐了,“我们都是女孩子,我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不成。”   “放心啦~虽然我是对和男人谈恋爱毫无兴趣,但我也不至于堕落到和你这样的……”   她上下将希茨菲尔打量一遍,临时改口:“你确实很漂亮很可爱。”   “但我对你可是没感觉的。”   这一点倒是说的不错。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也觉得自己太过敏了。   她没往这方面想。   之所以警惕性这么高,其实是……   好吧,其实就是她神经过敏。   想想看……一个死去时还不到17岁的人,醒来发现换了个身体相貌甚至性别,周围环境完全陌生,而且可能因为她的作死行为——哪怕那是被操控的——害死了她的所有远亲。   再加上她睡不着觉,闭眼小憩的时候会听到若有若无的神秘低语。并且这个世界还存在梦魇这样的怪物。   换个人怕是早就疯了。   她所有的谨慎、所有的警惕性都来源于此。   或者也可以换句话说——   她不只是怕死,也怕任何人再因为她的原因遭遇不幸。   解开了“误会”,两人开始正常交流。   “护送我的人就你一个?”   靠着车窗的小桌板上,希茨菲尔取出子弹盒,一发一发的往普朗式的弹匣里压子弹。   “我一个就够了。”   夏依冰默默盯着那些黄铜子弹,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   “这些子弹好用吗。”   “……什么?”   “咳!我的意思是,你干掉噩梦人,以及在噩梦回廊里干掉了十头裂嘴狼都是用的这种子弹吧?”   “没错。”   “它们好用吗?”   “?”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用“你怕是有什么大病”的表情看夏依冰。   “其实是这样的。”   黑发女子又咳了一声,伸手到小西装里,从大概是腋下的位置抽出一把转轮枪。   “咔!”   转轮打开,显露出六个银光闪闪的弹头。   “这是银弹。”   她盯着少女的脸。   “并不是真的用银做成的子弹,这是看起来像才叫这个名字。”   “‘只有银弹才能穿透现实和梦界的阻碍,伤害到真身位于梦界的存在’……这是所有超凡者在找到组织后都会得知的常识。”   “Σ(○_●〃)!”   希茨菲尔愣住。   夏依冰也不说话,一直看她。   车厢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黑发女子突然说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也是被允许的……”   “但是在黒木市的问题解决之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脱掉外套,从身上解下一套多余的、专门绑在腋下的枪套丢在桌上。   “你可能就得做出一些选择,比如找一个信得过的组织,一个信得过的联络人一起合作。”   “……(○_●〃)”   希茨菲尔宛如雕像。   “穿上吧。”   夏依冰将枪套往她面前推了推。   “否则从裙子里掏枪实在是——就算电影里都不流行了。”   少女完全没听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的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完全不怕伊森汇报。   这算百密一疏嘛?   不。   怎么想都是我太二了……   “然后,不管你在不在意,按照规矩,我都得给你打个预防针。”   夏依冰微微翘起嘴角,然后又恢复那副严肃的神情。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夏夜的刀鬼’。”   “也就是说待会如果真遇到袭击。”   她声音放轻。   “场面可能会比枪战造成的血腥不少……”   感谢中_出_爱_丽 第42节 第四十二章 寄给未来   天蒙蒙亮。   希茨菲尔蜷缩靠在床头写写画画,时不时用右眼瞥向对面床铺。   这不光是写生必须的观察,同时也能提醒她这位警探小姐何时苏醒。   “嗯……”   夏依冰微微动了动。   希茨菲尔立刻盖上笔帽,把本子笔丢到一边,脑袋压在枕头上闭眼——开始装睡。   低语又出现了。   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它们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肆无忌惮。   我的特殊力量,以及这个低语的诅咒,到底是和这具身体有关,还是只和我的左眼有关?   夏依冰起床洗漱,希茨菲尔则伴着低语开始思考自身的问题。   她被这些人看的太紧。紧到她没有时间去适应、掌握左眼的力量。   事到如今她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也许这身体是以她原本的身体为底子变的,也许她只是灵魂投注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   希茨菲尔认真归类了一下目前的认知。   一:在平常状态下,左眼的视力非常差。解下眼罩同时用双眼视物反而会降低她对空间的感应。   二:这具身体非常耐用。虽然无法入眠,体力差,但体能枯竭后不需要进水进食,隔一会儿就能恢复上来。   三:她依然能感到渴和饿,三餐需正常进食。并且因为睡眠不够产生的困意会逐渐叠加。   四:当进入体能枯竭状态时用左眼视物,可以进入一种“同步梦界”的状态。   五:在这个状态下再用两只眼睛同时视物,她可以做到十五米以内百发百中。   将所有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希茨菲尔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体能枯竭好多次了,但大多时候都只是拿来增加瞄准精度。   而且因为这是要以体能枯竭为前置才能触发的“被动技能”,触发后她能开枪的次数也非常有限。   但是她真的真的一次都没有再进入过那种状态。   就是她看到无数“怨灵”,也在光芒中看到鸢尾花街221号幻象的状态。   同步梦界。   这个说法是她自己编的。   毕竟她不知道那个状态算什么。   算穿越了阻隔进入梦界吗?   似乎不是。因为伊森和夫人都曾说过,梦界是在天上,她需要引导自身的“灵”飘上去,进入一片神秘的雾。   和这种描述相比,她更像是以完全清醒的姿态站在地上仰视那片雾。   只是和常人不同,她可以看到它们而已。   我其他时候同步梦界,和上周六晚上同步梦界有什么不同吗。   希茨菲尔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   算算差异,周六具备两个特点。   第一个是礼拜,她当时在朝圣的路上,看到光芒幻象有可能是守了教堂钟楼的刺激。   第二个,则是时间。   经过两个星期的共处,她发现了,时而响起的未知低语似乎存在一定的规律。   从上周一她醒来到上周六,低语响起的次数,它的音量会逐渐增加放大。   然后当第一个永夜过去,从这周一开始,它又怂了。   再到现在的逐渐加剧,低语似乎是以六天为一个周期——排除永夜不算——在不断放大对她的影响。   那么同步梦界状态的差异是否也和这一点有关呢。   在其他时候进入这种状态,和临近永夜的时候进入这种状态,成功率是否因此才会不同?   定下目标,希茨菲尔决定等这个周六要好好试试。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被捏住了。   “起床了小懒猪。”   睁开眼看到穿戴完毕的夏警探。   她刚洗漱完,手指冰凉。希茨菲尔一个扭头挣脱她,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快到了吗?”   “是的。赶紧起来洗,弄好我来给你介绍下现在的情况。”   十分钟后,已经洗完穿好衣服的少女坐在桌板对面,一边梳头发一边听她描述。   “我不知道其他队是什么任务。”   夏依冰看着窗外的风景。   “起码在我这,只要我还是十七小队的队长,我的目标就永远是抓捕日蚀教会在这里的区首。”   “区首?”   “宗教组织对地区头号传教负责人的官方称呼。”   夏依冰摊手。   “比如艾萨克罗德,他就是械阳在黒木市的区首,整个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力量都任他调用。”   “他很厉害吗?”   希茨菲尔是真有些好奇。   她在报纸上断断续续读过关于此人的报道,一直很想知道这种能在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里当传教者的人是不是也有某种超凡力量。   “……很厉害。”   夏依冰沉默了一下,心里补充一句:虽然他还是保不住儿子。   “其实你运气挺不好的,因为如果你留在维恩港渡过下个永夜,你就真正能看到械阳的神迹……”   “然后……回归话题,现在的问题是只有我认为这个日蚀区首是百分百存在的,其他人都持怀疑态度。”   因为缺少情报,这方面希茨菲尔没有评价的资格。   “唔。”   她只能唔。   “追查裂嘴狼和他们的区首,第十七小队的任务本身就已经很繁重了。”   夏依冰看着少女轻轻一叹。   “……现在又得照看你。”   一副遇到包袱的无奈模样。   “所以在等会下车之后。”她给少女强调,“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安稳将你送回弗洛街12号。”   “之后我会让伊森他们保护你……还有夫人。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老老实实在那待着,什么都别管也什么都别想……”   “对了,还要保护好你携带的文献。”   对于这种安排,希茨菲尔没有异议。   她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没资格在这件事里牵扯太深。能拿筹码换到影狮的保证已经知足,接下来能躲在房子里和夫人躲避永夜,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边听夏依冰在那唠叨一边看着窗外的雪,不知不觉的,火车进站。   从下车——到护送她进入伊森开来的车,夏依冰全程神经紧绷,搞的希茨菲尔也神经兮兮的时不时看向身后。   但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金烛车行门口下车,伊森帮少女将行李箱拖出来,眼巴巴看着夏依冰开着爱车扬长而去。   “下午三点,正是好时光。”   他朝12号做了个请的架势。   “还等什么……嘿?你要去哪?”   希茨菲尔已经过了马路,伊森赶紧小跑跟上。   他跟着她来到对面的邮局,顶着一群人对自己警惕的注视帮忙排队,看着她买了两张邮票,趴在旁边台子上开始写信。   一封信写完,贴好邮票封好。   又拿起一个大一号的信封,把它装进去,继续在大信封外粘贴邮票。   “正好还剩一些钱……我想试试。”   站到伊森排出的位置,将信递给另一名邮差,希茨菲尔有些勉强的对伊森笑笑。   今天周五,邮局关门要到周日。   所以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中间也没有情况干扰的话。   明天上午,她就能收到自己的回信。 第43节 第四十三章 殡葬师的地窖   “我和我的人就在周围看着你们。遇到危险,尤其是晚上在家里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呼救。”   “嗯。”   “平时多注意看看夫人的状况,她毕竟也不年轻了,遇到梦魇还更凶险些。”   “嗯。”   “那么我就不送你了。”   路灯下,伊森在漫天雪幕中咧了咧嘴。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就要进门。   “希茨菲尔!”   “嗯?”少女回头。   “拿着这个。”   伊森走过来,抓住她的袖口,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有些宽大的小纸盒放在她手心。   “这是……”   “一盒6发,省着点用。”   有些恍惚的进了院子,希茨菲尔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用纸板分出了六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躺着一枚银色的子弹。   口径类似,但和黄铜子弹相比更饱满些。弹壳底端铭刻着一个粗糙的十字架,壳身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字符铭文。   这是“银弹”?他们说的那种专门针对邪祟的子弹?   有些感激的看向门外。   伊森的身影却早消失了。   收好这份珍贵的礼物,希茨菲尔有些费力的将箱子拖上台阶。然后按了下门口电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两遍还是如此,半蹙眉头,掏出钥匙直接开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朝外打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   暗淡天光洒进客厅,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晃动的人影。   那是少女自己的影子。   把箱子拎进来,关门。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没选择换鞋。   夹紧左边的胳膊,可以感受到普朗式传来坚硬的触感。   这种感觉给了她勇气,她开始逐步搜寻这栋房子。   “夫人。”   “夫人……?”   她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喊,试图寻找夫人存在的痕迹。   第一层没有。   第二层没有。   她的动作逐渐加快,语气也放开更大声。   “夫人!”   “夫人——”   真该死。   站在三楼楼梯口的转角,希茨菲尔轻微喘气。   那些混蛋不会已经把夫人绑走了吧?   但是伊森这些天一直盯着房子。日蚀教会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做这种事?   就在思绪混乱不清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抽抽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也就是尸臭。   微微眯眼,希茨菲尔右手伸到短外套的腋下,从枪套里将普朗式抽出来,打开保险。   顺着气味的指引她一步步下楼,经过二楼,来到一楼,顺着一楼的走廊进入后院,站在草丛中凝视着一栋简陋土房。   那是曾经被她当靶子的棚屋。   白漆木门上的厚重大锁此刻已经消失不见,门朝两侧微微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细缝。   希茨菲尔百分百肯定,气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一步步的压倒草丛往那边靠近,她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伸手扒拉住一侧的木门,将它拉开。   “吱呀——”   她依稀看到了一个幽深洞口。   棚屋很小,占地面积和现代人家里普通的卫生间相当。墙壁上挂着扫把、备用火把和一把长管猎枪,地面上将近80%的面积都给了洞。   走到门口仔细观察这个洞,借着天光,希茨菲尔依稀能看到一层台阶。   伸脚往下点了点,确实有台阶——这里应该就是她一直想找但一直没能找到的地窖。   尸臭是从地窖里传上来的?   夫人会不会也在里面?   半是紧张,半是急迫。但希茨菲尔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   她想了想,站在门口,用门板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从门缝盯着地窖洞口,一边卸下普朗式的弹匣,把普通的黄铜子弹全褪了下来。   再取出伊森交给自己的小盒子,将六枚银弹一发发的压入弹匣。   重新组装好普朗式,拉动枪栓,希茨菲尔进入棚屋,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地窖下。   下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墙上的火把。   但她立刻又否定了重新回去的念头,因为她看到楼梯转角处隐约也在跳跃火光。   最起码说明下面是有氧气的。   她这么想。   臭味越来越浓烈,希茨菲尔下楼梯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尽量放轻脚步过了转角,彻底从阴森狭隘的楼道口出来,眼前出现了一间修建在地下的、四周墙壁墙板都用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宽敞空间。   墙壁上挂着火把,这正是火光的来源。   空间里摆放着三张床,一张桌子,一座书架,一台纺纱机,一台类似加工车床似的机器。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桌子上和墙角里到处都是烧的只剩下底座的白蜡烛。桌子靠墙角的位置摆着一个花瓶,中间摊着一本书,一瓶墨水和一个本子。   希茨菲尔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她将目光锁定到第三张床铺上。   其他两张床都是空的。   第一张床单洁净如新。   第二张虽然是空的但可以看到床单上有各种恶心的血污。   只有第三张上躺着什么——它被盖着一层黑灰色的脏布,尸臭味就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神经松懈下来了。   可以说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在地窖里发现一具尸体这件事也挺恐怖,但和梦魇怪物相比,不会动只发臭的尸体真的好太多了。   看到脏布下伸出来的脚,确认了那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希茨菲尔走到桌前,将那本朝向里侧的书转过来查看。   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连一句都看不懂。   这是萨拉语吧?   微微蹙眉。   夜以继日的在语言上花功夫,虽然逐渐效率在降低了,但希茨菲尔已经可以大致阅读报刊和信件。   就算是难啃的百科类书籍和人物传记她都能连蒙带猜读一读,还从没遇到过完全看不懂的情况。   她不禁皱眉仔细观察那些字符,发现它们虽然都是她学过的萨拉字母,但拼接方式不一样,标注的音调不一样,竟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种语言。   一种和现在的萨拉语有些相似,但更复杂,看上去更古老的语言。   这是殡葬类的书籍么?   翻了翻书页,希茨菲尔看到一些可怕的手稿插图。   赤着身子的人,被用钉子钉在棺木里,几个穿黑袍的人站在旁边伸直手臂,用刀在手臂上割出伤口往里面洒血。   好像还有一种特制棺木的制作说明,图画里把所有步骤都拆开讲解了,就算只看图也能大致复刻出来。   希茨菲尔看的这一页,棺木只制作到大致一半进度。   她蹙起眉,突然觉得这玩意看上去有些眼熟。   一只手悄然按上她的肩膀。   她猛的抖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回过头,看到格列夫人冷着脸站在身后。   “夫……夫人?”   希茨菲尔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   夫人怎么一直走路都没声音的?   “那个……我……回来了……”   声音越往后越小。   因为希茨菲尔注意到,夫人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但那双眼睛就像野兽,仿佛下一刻她会张开嘴,像丧尸一样撕咬过来。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回来了啊。”   她听到夫人僵硬的声音。   “真可惜……”   “……什么?”   “如你所见,这里是地窖,也是我平时研究殡葬学的地方。”   “……”希茨菲尔不自觉的去看尸体。   “附近人家的。”   夫人摇头。   “死的比较惨,送来找我修补一下。”   “别看那些古籍了,跟我上来。”   她挡开希茨菲尔,从桌上拿起那瓶墨水。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到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墨水,在将它抓到手里后才逐渐放松脸部肌肉。   “快点。”   她转身躲开她的目光。   “我想知道你在维恩港遭遇了什么。”      ————————   感谢:中_出_爱_丽   第44节 第四十四章 神谕   一个小时后,三楼的书房。   夫人坐在书桌后面,端着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没有了吗。”   将茶杯推过桌子的中线,紧随其后的质问让少女再次绷紧神经。   “没有了。”她抬头瞥了眼夫人的脸,“就是,我在房子里找到了单据,然后因为您的香水……图书馆没有为难我,让我接收了文献。”   “他们没有为难你。”   “嗯……”   “没有要求你将东西交出去。”   “有,但是……”   “他们派来和你谈话的人是谁。”   “一个老人,他自称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   她看到夫人露出一丝冷笑。   “他有跟你说他的代号吗?”   “没有。”   “那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夫人笑的越发讥诮,“装腔作势,自大喜功,骨子里害怕承担责任……他认为你已经看过那些文献,所以暴露代号不利于跟你谈判。”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影狮成员的代号应该是千奇百怪的吧。   她对这个组织的了解极其有限,真正接触过的影狮成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又怎么可能因为听到什么代号就扭转印象?   除非这个代号在那些文献、手稿里出现过,而且形象不怎么正面。   夜鸦。   她立刻锁定了这个人。   和夫人熟识,在40年前的魔像诅咒里犯过错误,以不怎么光彩的形象追随夫人结束了那场灾难,明明身为关键的队友却没有在过程中为夫人分摊任何风险。   阅读手稿时生成的虚幻面孔,和阿弗雷德那张苍老的脸逐渐重叠。希茨菲尔不禁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老头的强调。   他很反感别人在他的名字后添加任何敬语。   现在想,也许他不是在反感敬语,而是讨厌任何形式的词缀?   他身为队友,在40年前错误判断了黒木市的局面,耽误了夫人处理诅咒的时间,导致诅咒进一步扩散。   甚至后面还亲手抓住了堕落的伊万-格列,逼迫夫人在那里亲自处决掉他。   他心里应该是有所愧疚的吧?   因为对莉莉丝-道森的了解,以及残存的这份愧疚,他才会守在鸢尾花街的空房子那么长时间。   这么看,他当初讲自己在那住了快四十年……也不一定就是说谎。   “他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压迫性的目光直扫过来。   “……没有。”   “那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了。”   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锁死少女的脸。   “所以你读懂了我的意图,读懂了我为什么让你读那封信。”   “……是。”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   希茨菲尔用蓝色的独眼去看夫人,看到她唇角微微抽搐,整张脸的肌肤都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而涨的通红。   “夫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想绕过桌子。   “别过来。”夫人立刻喝止她。   “别动,就站在那里,转过身去!”   “……”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住心头的不适和恐惧,一点一点的背过身子。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她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朝自己袭来。   仿佛有一头人型的魔怪悄然来到自己身后,用细长的、尖锐的魔爪隔着一层薄薄空气在抚摸她。   “因为——”   做了个深呼吸,希茨菲尔颤抖说道。   “因为我——”   她绞尽脑汁的思考借口。   夫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她不确定自己如实说“回来是为了拯救你,为了阻止你一个人做傻事”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苏醒后经历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   忽的,她想到夫人一直戴在胸口的银色挂坠。   那是一枚太阳形状的挂坠,记忆中她总是戴着,无论什么穿着、什么场合都不曾摘下。   “因为我收到了女神的神谕!”   新编的谎言脱口而出。   “我……上周六的礼拜,在……夫人搀着我的时候,就是在门口,钟楼放出光芒的时候,我看到了幻象,看到您在鸢尾花街的房子里给我写信——”   “我因此才能那么快猜到您的意图,然后我不禁想……这可能是械阳女神特意送给我的启示,意味着她对您很重视……所以——”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编?   希茨菲尔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咔嚓!”   “砰!”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听上去就像有谁重重撞在桌子上,将她这边的茶盏打翻在地。   “夫人!”   惊愕回头,少女看到夫人蜷缩着身体伏在桌上。   她用两只手掐着脑袋,不断发出压抑的嘶吼。   地上是散开的茶杯碎片,滚烫的茶水有不少溅到了夫人脚上,冒着白烟,她却只顾着沉浸在某种未知痛苦里一无所觉。   “夫人!”希茨菲尔有些被吓到了,“夫人!……夫人!!?”   “拿着……墨水。”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夫人?”   “拿着墨水……墨水!”   那瓶墨水,被强行塞到少女手里。   “夫人……”   “去找伊森……别留在这……”   “可是——”   “滚!!!”   一股大力推着希茨菲尔,完全忽视她的反抗,将她从门内倒推着摔了出去。   “砰!”   书房的门被用力关上,只留下她一个人躺在走廊上怔怔发愣。   这到底是……   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贴上木门。希茨菲尔试图分辨里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破旧的木板似乎突然具备了隔音功能,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好像里面根本没人。   夫人不想见她。   无奈,希茨菲尔只能下楼。   她先回到一楼,将行李箱拖回二楼的卧室,将那些物品、文献都拿出来堆在桌上。   找了个铜盆放满凉水,把此行积累的、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都丢进去泡。   厨房有中午剩的面包,随便烤烤加热吃掉,喝了点水。   又做了份差不多的,用盘子装着摆在书房门口。   锁好楼下的大门、楼道的铁栅栏门、自己卧室的房门。   “呼~”   终于是自在多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盯着桌上的墨水瓶,希茨菲尔有些费解。   回来后所见的夫人相比之前非常陌生,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   还有夫人为什么要把这瓶墨水给我?   在地窖的时候她看的很清楚。   夫人看它的表情——说的难听点,和咕噜看至尊魔戒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了想,希茨菲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一瓶墨水而已。   试一下,总不可能招来戒灵袭杀她吧…… 第45节 第四十五章 雪夜   冬夜,窗外的雪一直没停。   不时有寒风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动静。   格列家,二楼卧房的灯一直亮着。   “……”   微微皱眉,希茨菲尔从桌前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用新笔新墨水划出的线条。   墨水是红色的。   鲜红色,在昏黄灯光照耀下红的妖异。   但她却不怀疑那是某种生物的血,因为她打开盖子后仔细闻过,里面没有任何腥味。   而且血液是非常不容易贮存的,用血写出来的字很容易褪色。除了那种危急关头——比如战场上,很少会有人专门提炼血液制作墨水。   但是这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墨水吧……   看着几乎已经被自己涂满网格线的笔记本,希茨菲尔越发费解了。   红墨水,嗯,颜色很棒。   但似乎仅此而已了,她在这写写画画半天了根本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她还用它画过画。   画了一辆车。   就是伊森的那辆——车里坐着前凸后翘的夏警探,漫画风格,探出两根手指在抛飞吻。   没什么卵用。   车子不会从书页里钻出来变成真的。夏警探也不会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抛飞吻。   那么大致可以判断这就是一瓶普通的墨水。   希茨菲尔怀疑夫人的异常可能和一些老龄化的疾病有关。   这地方也就刚完成电气革命的样子,要说医疗技术肯定比不上地球,那些年老后出现的精神类疾病在这里可能都还没有发现,说不定就是其中的某一种在作怪呢。   “……”   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个想法对夫人很失礼,但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还好,刚才她悄悄上楼看过一次,门口的托盘已经不见了。   至少说明夫人还是能自主行动,自主吃东西的。她打算等过了今夜后去找伊森,看看能不能让影狮弄个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女把本子丢到一边,随手从那些文献书籍里抽出一本,摊开。   长夜漫漫,她打算靠继续研究它们来打发时间。   看了眼名字,手写体的《回忆录》。   ……我没事干把这东西带回来干嘛?   蹙眉,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太奢侈了。   翻了翻,果不其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平淡日常,记录夫人还是莉莉丝-道森的时候是如何成长,如何迷上制香,如何接触影狮,以及如何与伊万相恋。   比较了一下厚度,这一本大概只有一根手指。   估计是夹在其他文献里被忽略了,就这么被她驼了回来。   算了。   少女认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   她从第一页翻起,一页页看着那些心情记录,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夫人出生在维恩港的市郊,那是一个商贾家庭,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梦魇,整个家庭只剩下她一个存活。   按照继承法,那时才九岁的莉莉丝-道森被收入当地的修道院,所有财产寄托给械阳教团代管,在她18岁成年的那一年会全部交还给她。   修道院的神甫之前是制香师,莉莉丝就是被他带入制香的大门。   随着长大,还有见闻,她逐渐了解到那些超凡的力量,在取回道森家的财产后一直致力于寻找他们。   一开始她总是失败,那些人总是很小心的避开她,连一丝秘密都不愿透露。   她不愿放弃,利用财富开创了道森文社,一边专心研究制香,一边以私人名义从各个渠道收买那些神秘的知识。   就这样,道森文社的积累日益壮大。   当这种积累达到某个标准——可能是不适合再让它对普通人开放的时候,那些超凡者终于憋不住了。   莉莉丝如愿以偿的成了影狮的一员,道森文社被一并划给影狮管理,作为组织内部的一个小型文献馆开办、使用。   她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   身世清白,能力出众,再加上悲惨的过去——这意味着她对邪祟恨之入骨。   她迅速被提拔为那一队的副队长。   再到队长。   再到总部司门。   再到教官。   担任总部司门的那两年里,她结识了伊万-格列。   这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希茨菲尔将它抽出来,拉近,看到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背后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大门,竖着的牌匾上依稀刻着“……林研究协会”之类的字符。   年轻女人穿着一套纯白长裙,波浪卷发,美艳中带着一丝清纯。   男人则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扎着皮带,佩着枪,发型被大盖帽遮掩看不清楚,只能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眼角的泪痣,以及微笑时露出来的一排整齐牙齿。   很帅的男人。   希茨菲尔评价。   仅就相貌而言,夫人眼光不错。   但是最终的结局嘛……   “……”   一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唉声叹气,突然有些不想看了。   “砰!”   玻璃传来一声轻响。   她没在意。   “砰!!”   又一声。   她吓了一跳——因为这明显不可能是冬风干的。   有了之前遇袭的经验,希茨菲尔迅速跳下椅子把电灯关上,然后爬到桌上,装满银弹的普朗式就摆在手边。   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透过铁栅栏往外面瞅。   好像没人。   铁栅栏的左、右、上方都是空的,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怪物趴在那里。   “希茨菲尔……”   她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低头,看到夏依冰站在铺满雪的草坪上,旁边还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性感的女警探手里捏着一只雪团,显然,她刚才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敲击窗户。   “你在干什么?”   希茨菲尔忍不住低声问她。   座钟都过三点了,这么晚不睡觉跑来找她?   难道她猜到我睡不着了?   “房间里有提灯吗。”   “……什么?”   “拿灯往下照一照,我就不用解释了。”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不过房里确实有提灯,而且就在桌上,她的左手边。   扭开灯,拎着往下照。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夏依冰的衣服上,半边脸上全都是血。   而倒在她脚边的男人,她没看错的话。   ……那是伊森。 第46节 第四十六章 泪痣   在和希茨菲尔分别之后,夏依冰驱车直接前往大圣堂,想去那里找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区首,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艾萨克罗德是教名,是上一代的圣堂主教为他取的,从那一刻起他们将舍弃凡人的名字,只保留姓氏和教名于世间行走。   她来这里是想详细了解下,小巴比斯是怎么死的。   在距离圣堂不到50米的路口处看到一个戴礼帽,胸前别着红玫瑰的男人在对自己招手。   停车,站出来坐到后排座位,让红玫瑰接手车辆的驾驶。   同时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副信封。   还是老样子将信封抖开,读信。   内容很多,详细描述了袭击的前因后果,以及目前为止的处理情况。   根据内容记载,小巴比斯是因为沉迷赌博,在一家赌坊和别人起了冲突。同桌的两个人直接掏出砍刀和锤子……尸体的照片可谓惨不忍睹。   “活该。”夏依冰哼了一声,“我早就跟他说过,应该直接送这个混账到军营里去。”   “他很忙。”红玫瑰干巴巴的道,“械阳石刻需要他时刻看守。”   “有我们的人帮忙看着,这不是理由。”   “还有,那两个人怎么会到赌场的时候还带着凶器?”她抬头问道。   “他们是木工学徒。”   “木工……?”   “附近一家家政公司的员工,当天刚做完活计就去了赌场,巴比斯欠他们一大笔钱,他们带工具的初始目的是吓唬一下他让他尽快还钱。但巴比斯诬赖他们作弊,他们控制不住就把他杀了。”   “听上去是很完美的意外……信息对过了么?”   “身份都调查清楚了,审讯也走过了,每个人记录了两次口供,互相对比过,没有问题。”   “骚灵鉴定呢。”   “那个结果还没出来。”   正说着,路边又有人伸手拦车。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老太太。   她似乎以为这是一辆出租车,强行拦在路线上不给他们过去。红玫瑰将车停靠在路边和她争吵起来,过了一会老太离去,他再次发动汽车,口中说道:“结果出来了,是人为的。”   “哦?”   “那两人逸散出来的‘灵’含有非常浓烈的臭味,他们还查出来巴比斯根本不欠他们钱。”   “这么说这一切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夏依冰眼里闪烁寒光,“……有人长期给他们植入噩梦误导他们。”   车子绕圣堂行驶一圈,再次回到圣堂门口,夏依冰下车,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   她在后堂见到了艾萨克罗德。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夏莎。”   老人依然穿着区首长袍,胸口挂着一套精美繁重的日轮项坠。   丧子之痛让他看起来有些萎靡,白眉毛下的双眼红通通的,像是不久前才哭过一场。   “如果你叫不好那个名字,要么叫我夏,要么叫我冰。”   “好的,夏莎。”   “……”夏依冰捏了捏拳头,决定看在他刚死了儿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械阳石刻怎么样了?”   “我出去的时候有人试图开启钟楼的锁上去。”   “这么说他们弄死巴比斯的目的是引你出去,然后图谋械阳石刻?”   “他们知道我不会去太久的。”艾萨克罗德摇头,“我连他赌博都不管,他们很清楚我没有那么在乎他的。”   夏依冰想起一句在影狮内部流传的话:械阳教团的区首某种意义上也都是疯子。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更像是警告,或者试探。”   老人继续说道。   “他们明显是要弄一些大动静出来,在那之前,他们想试探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及我们的防范标准是在什么程度。”   “只要石刻在钟楼上一天,他们就别想再发动大规模的邪恶祭祀。”   夏依冰表情发狠。   “不管他们往哪方面试探,他们的目标肯定还是毁掉石刻。”   “这个你可以放心。”艾萨克罗德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任何异端靠近石刻。”   “……你的燧石骑士这些天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吗。”   “没有,他们隐藏的非常深。”   老人摇头。   “连你们这些专业的都找不到,还想指望我的铁罐头吗……”   在后堂待了快两个小时,夏依冰扫开幕帘回到前厅,和那些平民、游客一起排着队,认真低头向女神祷告。   一个人挤到她旁边站稳,手肘不当心撞到了她。   抬头,是伊森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   “我们断定日蚀教会想要实现图谋一共有两个核心目标,一个是毁掉大圣堂钟楼上的械阳石刻,一个是从你这里拿到文献。”   床边,一边给伊森做伤口处理,夏依冰一边以极快的语速给少女解释。   “所以我们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弗洛街……这里主要是我们的人。一部分部署在大圣堂附近,主要是艾萨克罗德的燧石骑士团。”   “然后我们——弗洛街这边就被袭击了。”   “……具体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就算被袭击了,这个女人干嘛拖着伊森跑来找自己求助?   影狮自己没有人吗?   “袭击者全是平民,他们就像被噩梦操控了一样。”   语气低沉,看得出来夏依冰受了不小的打击。   影狮光顾着从周边人群里搜查异端者,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收获。   她本以为是那些人隐藏的足够好,完全没想到这一带居然有那么多人全被污染——他们彼此之间的证词根本不能信!   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就暴起杀人,尤其这时候他们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只要一回想起那副情景,夏依冰就觉得毛骨悚然。   “大雪掩盖了动静……我想继续追击他们,但伊森受了伤。”   “我们在路上和其他人分散了,本来应该找一户人家安置一下,但我现在无法信任弗洛街的其他居民。”   “所以……”   “只能找你了。”   “……”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表情。   局势变化的太快,对于一直待在房间里研究文献的她而言,夏依冰说的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但她身上沾染的血并不是假的。   伊森身上的枪伤也不是假的。   “我来吧。”   看到女人拧毛巾时胳膊都发颤,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上去接过她的工作。   “先擦么?”   “擦干净然后包扎。”   “不管子弹?”   “一共四发,我都给他剔出来过了。”   清洗完,上过一层药膏,夏依冰抬着伊森的肢体,希茨菲尔用绷带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   在这过程中,他疼醒了。   “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我以为我上了天国。”   伊森咧嘴。   “但当我看到队长,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没死……因为你太恶毒了,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天使。”   “他这样不要紧么?”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为什么不放那个烟花叫其他人过来?”   她没见过影狮的烟花。但她记得伊森提过有这个东西。   “其他地方,可能,还在战斗。”伊森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能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至于我的伤势就别担心了,都不是致命伤,算是走了大运……”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希茨菲尔自己悟通了:这两人是要拿她充当诱饵。   四周乱战,如果敌人腾出人手,他们一定会悄悄摸进这栋房子。   这时候放烟花会惊动敌人,派来的人手可能更多,他们也不好轻松埋伏。   一想到可能随时会被卷入袭击,希茨菲尔赶紧跑到桌子旁边把普朗式拿回来。   “嗤!”   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安心吧。”   她跟着走过来。   “如果连我都护不住你们,那你这把枪大概率也是没什么用的。”   语气非常的骄傲自得,好像她真的是什么绝世强者。   “我惯于自救。”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收好枪,弯腰将伊森的外套从地上捡起。   这衣服上也全都是血,她打算再找个盆装水泡着。   但可能是用力过猛,拿起来的时候,一个小本子,一本证件,一叠照片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哗啦啦的散落一堆。   “笨手笨脚。”   撇撇嘴,夏依冰蹲下来帮忙收拾。   希茨菲尔看伊森,伊森笑的幸灾乐祸。   他说的对。   这位……夏小姐……虽然长的很好看,但她确实和女人这个词搭不上边。   弯腰捡起几张照片,希茨菲尔靠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   然后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右眼死死盯着其中一张“干尸”的照片。   “噩梦人的尸体特写,害怕吗?”   夏依冰抬头就看到少女僵硬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   当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就是被她一枪爆头干掉的吧?   会动的怪物她都不怕,没道理会怕照片?   希茨菲尔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   她终于从照片上挪开目光,右手摸向旁边摊开的书页,从中间将那张莉莉丝和伊万的合照拿了过来。   两张照片被她摆到一起进行对比。   她发现无论是眉弓轮廓、身高、脸型,甚至眼角的泪痣。   干尸都和旁边的青年一模一样…… 第47节 第四十七章 差错   这……为什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完全震惊了。   差异肯定是有的,毕竟一个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是干瘪的、浑身流脓的恶心怪物。   但那些细节真的一模一样!她相信任何人拿到这些照片对比过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伊万-格列就是噩梦人!   可,这怎么会呢?   关于噩梦人,伊森已经透露过不少情报给她。她知道这是一种人为制造的邪祟生物,可以在梦界和现实之间自由穿梭,难以触碰,还拥有在死亡后化作灵体找人附身复活的能力。   这一具噩梦人的尸体,它的眉心中央有一个大洞。所以它毫无疑问就是被她打死的那个。   也就是说,它是先附身到杰克-维尔的身体上,然后才一点点转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和伊万-格列如此相似?   身高类似,脸型类似,眉眼轮廓类似,这也就算了,连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这是……”夏依冰也看到这些照片的对比,作为专业的秘密警察,她也迅速发现了不对。   “其他照片呢。”希茨菲尔向她索要。   夏依冰直接将自己收拾的照片都交给她,两人交换了持有的东西,在那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   伊森则是一头雾水。   “女士们。”他压着嗓子道,“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作为这里唯一的绅士,我很乐意帮你们排忧解难。”   没有一个人理他。   伊森认命的靠回枕头上,闭上双眼,打算她们看够了再问。   希茨菲尔一张一张的翻看照片。   大部分都是噩梦人、哈维-维尔还有老维尔的尸体特写。   其中她重点看的是噩梦人的照片,在好几张照片上都看到了一个狼头纹身。   照片拍的很清晰——不然也不会叫特写了——纹身的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她立刻认出这是裂嘴狼的纹身。   她只在现实里见过裂嘴狼,纹身还是第一次见。但这不妨碍她迅速将其和夫人手稿中的记录结合起来。   她记得手稿里有写,当伊万-格列被抓到的时候,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纹身。   这么多要素都重叠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百分百的可以肯定,噩梦人借助杰克-维尔尸骸变换的这副样子正属于伊万-格列。   “令人惊叹。”   夏依冰放下照片——以及半路被她拿来对照查看的《回忆录》,正好看到希茨菲尔也看了过来。   “这就是他。”她肯定的说道,“噩梦人永远都只有一张脸……就是它们被制作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的脸。”   “四十年前。”希茨菲尔问她,“伊万-格列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依冰沉吟,“不,应该说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所有组织成员家属、朋友的尸体,我们都是交给他们自行带走的。”   “也就是说伊万的尸体,在黒木镇的灾难结束之后,你们交给夫人带走了?”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语气的颤抖。   “诅咒能被终结,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她个人的牺牲。”   夏依冰点头。   “我没有刻意查看过这方面的卷宗,但依照人情惯例,只要那具尸体被判定为没有威胁,交给她带走埋葬是很可能的。”   “……”希茨菲尔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维持站立。   “你的意思是……”她喘息着问夏依冰,“噩梦人……最初被改造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这一切可能是夫人做的……”   “冷静,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它摆正。   “别让情感影响你,别动!看着我!”   “……”   希茨菲尔一动不动,被捏着脸,被迫和女子的双眼对视。   乌黑的眼眸夹带神秘,充斥着关切,还有一丝警告。   “我想通了。”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如果夫人那时就被污染了,她不可能维持正常人的模样长达这么多年……”   虽然是退休,但影狮还是会看着她的。   她转而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拿开那只手,少女瞪大右眼。   “魔像诅咒的传染方式……那个文献里提到过的耗费了巨大代价才断绝的传染方式,到底是什么?”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她要据此去推断,夫人到底有没有被诅咒影响!   沉默。   不光夏依冰沉默,床上的伊森也睁着眼睛,嘴唇死死抿在一起。   “说啊!”   “五感。”   夏依冰吐出一个词。   “视觉、嗅觉、听觉……只要是五感接触过相关资料,知道那个名字……而且又不是超凡者,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那就一定会被污染,变成魔像。”   “……”   希茨菲尔后退了半步。   她想到当时伊森“第一次”来这里作客,和兰德警长一起。   兰德警长完全对黒木市四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难道说,你们……”   “对。”   夏依冰抬起头,表情重新变得坚毅。   “按照莉莉丝-格列的建议,我们将当时黒木镇残存下来的,所有知道、听说过这件事的人全清理掉了。”   “……然后我们从其他地方调集人口汇入黒木镇,在废墟基础上重新建造了现在的城市,这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过了好一会,希茨菲尔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呼……”   她盯着地板。   这算好消息?   她不知道。   一方面,夫人是超凡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被诅咒影响。那么暂时可以将她的嫌疑拉低。   至于噩梦人……也许她埋葬伊万的尸骸后它又被盗了,可能性太多,缺少信息太多,不好分析。   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低语说出的那个名字。   我已经听过那个名字了。   我有一只奇怪的左眼,那么我算超凡者么?   我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希茨菲尔心乱如麻。   等等……   她突然愣住。   夫人好像在手稿里提到过,当时伊万还带去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她虽然在之后被判断为具备超凡者天赋,但那时候的她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灵吧?   那她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为什么影狮会忽略她?……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你说安娜?”   在听希茨菲尔表述完观点之后,夏依冰和伊森纷纷皱眉。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盯着少女,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当时根本没有被带去黒木镇啊?” 第48节 第四十八章 悚然   先是半蹙眉头的盯着女人半晌,希茨菲尔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安娜-格列四十年前不在黒木镇。”夏依冰斩钉截铁的道。   “你们能肯定?”   “接手黒木市的任务,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要做吗?”夏依冰轻哼一声,“四十年前的卷宗如果有一千本,那我起码在动身之前翻掉了八百。”   “我很清楚的记得关于安娜-格列的记述——当时刚刚出生不久的她被腐化后的伊万卖到贫民窟,黒木镇的事情了结之后莉莉丝-格列以为丈夫和女儿均遭遇不幸,为此和上面大吵了一架,后面她之所以能退步不再追究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的人顺着线索帮她从贫民窟救出了女儿。”   “确实是这样的。”伊森喝过水,感觉气息已经恢复了不少,立刻帮着补充起来:“她被卖的那户人家原本是打算把她养大之后再转手卖掉的,但因为男主人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提前将她转交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暴徒。我记得那年饥荒严重,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那群人正围在一起商量,如果不能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就要——”   说到这里他强行卡住,借着岔气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总之你只要知道……咳咳……确实是这么回事……咳咳咳……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听的精神恍惚。   她完全没在意被伊森刻意省略的内容,满脑子都是靠在5-53号书架下渡过的那段时光。   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安娜-格列确实不曾出现在黒木镇,和那场诅咒也毫无关联。   但是她非常清晰、非常肯定的记得——自己在夫人的手稿里看到过安娜!   刚出生的小小的女婴,什么都不懂,被腐化的父亲带去黒木镇,藏在地窖角落的一个木箱子里。   然后被母亲发现,从那时起一直到终结魔像诅咒,母亲一直精心照料着她……   完全矛盾的两套说法。   是谁在说谎?   “安娜是什么时候死的?”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1959年11月30日。”夏依冰条件反射的答道。   少女现在已经完全卷入到案子里来了,算不上是无关人员。这种保密度并不高的信息她可以做主。   “我听夫人说是死于邪祟事件……是怎样的事件?”   “和日蚀教会有关。”夏依冰面色微沉。   “黒木市……包括它的前身黒木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随便起的,是因为这里的西南边有一片奇怪的树林。”   “树林?”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同时心里有些诧异: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居然,和她被挖出来是同一天呢。   “对……就在白雾河的后面,根据记载,那片树林会吞噬长久在其中驻留的生命。再加上里面的树木、植被颜色晦暗发黑,早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喊它黑木林……以及死寂林地。”   夏依冰摊手。   “别意外这里为什么还能建聚居地,因为我们长久考察过它,确认了虽然时不时会有人在其中失踪,但大多数情况,进入、穿行它没有任何风险。”   “当时负责带安娜的探员名叫皮特,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很多技能都已经退化,但他经验丰富,正适合帮忙带这种新人。”   “我们不会给这样的组合发布太危险的任务,正巧黑木林就在城市旁边,距离安娜的家并不远,又时不时会传出有人在其中失踪,他们就很正常的领到了一份对林地的考察任务。”   “然后呢?”   希茨菲尔紧紧盯着她。   “然后他们就失踪了。”女人苦笑,“失踪了一礼拜,找不到人,渺无音讯……最多的时候有上千人同时进入林子里寻找他们,但他们只找到了皮特的干尸。”   “干尸?”   “是的,一具已经腐烂干枯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相貌的尸体。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经过鉴定,这具尸体最起码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依冰死死盯着少女的独眼。   “就好像是。”她一字一句的道,“就好像是那里存在着一个类似梦界的异空间,他们在某个时点不当心闯入进去,被困住,在真正经历过时光的冲刷后又被吐出了尸体。”   夏依冰可是还记得“希茨菲尔庄园”的那段记述。   她想试探下少女,看她对这段描述是什么反应。   希茨菲尔被定格了。   从身形到表情僵住不动,脑海里全是自己在希茨菲尔庄园里生活的画面。   卡德珊婆婆。   阿尼拉婶婶。   还有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   她回忆了很多很多。   从生活的画面到后院的小教堂。   从打开的匣子到在格列家苏醒。   卑微的车夫……   颠簸的山路……   长满杂草的小山丘……   泛着薄雾的河……   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堡……   此起彼伏的碑林……   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墓碑……   等一下。   眼神闪烁,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按照夫人的说法,她是“照例”前往那片墓地,然后听到自己在地下挣扎弄出的动静,找来铲子挖开土,救出了她。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长。   最起码不可能是从墓地赶回家拿的铲子,否则等回去她早闷死了。   那即是说,夫人一开始就带了铲子。   而且她确实是“照例”去的。   她记得很清楚,车夫约瑟,当时问夫人是不是“在上次的地方停”,夫人说“不,是上上上次”。   说明她去过那里很多次。   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希茨菲尔……这个被夫人称之为“受诅咒的家族”的群体,他们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吗?   就算有关系,打扫墓园似乎也不需要用到铲子?   仔细思索后,她个人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夫人有可能是,想要寻找安娜的尸体。   1959年11月30日,安娜失踪。   皮特的尸体后来被发现,但安娜的尸体至今没找到,甚至不能判断她是生是死。   希茨菲尔可以想象……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肯定给了夫人很大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姑且先忽略安娜当时到底在哪这回事——后面和女儿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很重要的精神慰藉。   那她肯定是不能接受安娜死无全尸的。一直带着铲子等工具过去,可能是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寻找她的尸体。   然后机缘巧合的,挖出了自己。   也就是说安娜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   “……”   毫无征兆。   希茨菲尔想到了院子里的地窖。   腐臭……   尸体……   没记错的话,那具尸体的体型好像确实比常人娇小。   那,难不成是……   不。   她突然用力掐住脑袋。   不不不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居然怀疑那是安娜……还怀疑夫人一直以来都在撒谎,怀疑她伪造安娜当时不在黒木镇的证据,怀疑诅咒被安娜继承一并传给了夫人,甚至怀疑就是夫人改造了伊万的尸体,把他变成了噩梦人……   开玩笑,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那三张床明显摆不下它,它那么高……地窖里乃至整个家里都没有它的藏身之地。   嗯,藏身之地……   她再一次顿住了。   “希茨菲尔?”   夏依冰被她这疯癫的样子吓坏了,凑上来掐住她的下巴拍她的脸。   “嘿!”   “希茨菲尔?”   少女瞪着空洞的独眼,根本感觉不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   摆在她最开始卧室里的。   那具机械魔像…… 第49节 第四十九章 掌局   世上有一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它还有另一个句式:有些东西,当你没想到的时候会觉得毫无头绪,但想通之后又会感慨这也不过如此。   但希茨菲尔此刻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她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邻居偷斧子的故事。   一个人的斧子丢了,怀疑是邻居偷的,便仔细观察邻居,越看越觉得邻居像贼。   后来他在自己家里找到了斧子,再去看邻居,又开始觉得邻居不像贼了。   她现在就处在看别人像贼的阶段。   而且这个贼……是格列夫人。   她不想这样。   真的不想这样。   从小到大她都顶着“淡漠”、“冷血”的标签,被人排斥,不被理解……   但她知道自己也是拥有感情、懂得感恩的人。   夫人救了她,给她吃穿,教导她知识,这根本就是再造之恩。   否则换一个人把她挖出来她可能就是另一种下场,被卖到某些不正经的地方都不算夸张。   但是……   但是这真的好像啊……   夫人说过,刚孵化不久的梦魇,也就是幼魇,它们通常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   能诱使它们离开诞生地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因为梦魇是可以吞噬未成形的腐化加速成长的。   兰德警长和伊森当时都断定那只幼魇最开始的目标是维尔家。   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中途突然改变目标,怀疑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这个谜团一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能解开。   包括我在内……我一直以为那东西是感应到了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左眼才摸进来的。   “……”   遭遇梦魇的那一夜,在少女两辈子里,堪称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她能完整的、清晰的回想出当时的所有细节。   包括它拱到床上去撕咬衣物。   包括它在发现她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那具机械魔像。   “啪!”   “啊!”   如梦初醒,少女捂着屁股蹦跳一下,差点撞进女人怀里。   “你干什么!?”她对夏依冰怒目而视。   “看你快腐化了,给你强制唤醒。”   夏依冰撇嘴,抬起右手搓了搓手指,似乎还在回味那种触感。   “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吧,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你分享它呢?”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半是警惕的打量女人。   她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些猜测都告诉影狮。   影狮……夫人不信任影狮。   但夫人现在似乎也无法信任了。   她的疯癫,她的异常。   她可能撒的谎……   “探员。”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夏依冰。   “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犹豫该不该相信你们,我不知道在相信你们后,你们会不会对我不利……你会生气吗。”   “不会。”   伊森终于逮到机会插嘴了。   “这分明是正常人都有的顾虑……”   “你闭嘴!”   夏依冰转头对他吼了一声。   希茨菲尔看到他身子狠狠一抖。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然后女人转过头,半眯着那对好看的媚眼,缓缓说道,“我觉得这应该问你自己。”   “……我自己?”   “是的。”她点点头。   “还记得当时在车上吗?那趟去的火车,我们讨论演绎法。”   “嗯……”   “你说你以后想到处旅行,你不想受约束,你可能希望当个邮差、画家或者侦探。然后我就建议你试试对我用这种法门,因为你幻想的职业都非常需要懂得察言观色。”   “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愣愣应道。   “可是……”   可是这和她现在在困扰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吗?   “有关联的哦~”   夏依冰双手抱胸,嘴唇微挑。一副“完全吃定你”的样子。   “我让你猜我的职业。你猜到我是警察——至少也是和警察联系紧密的职业。”   “对,但是你否认了。”   ……她在得知真相后还为这小小的谎言生了会气。   “我是否认了。”   女人点头。   “但我否认了,你就相信了吗?”   “什……”   “当时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个秘密警察,她或是出于开玩笑的目的,或是想要考教下你,在你的答案基本命中的情况下依然否认。”   “那如果换一种情况,你是一个邮差要送信,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无赖,但他坚称你手里的包裹是他的。”   “或者你是一个侦探,你根据你的判断确认你面前的人就是凶手,但他矢口否认。”   “你会怎么做?”   “你还会信吗?”   犹如一柄锤子将所有的顾虑全部砸碎。   希茨菲尔豁然开朗。   演绎法,很多人精通,很多人擅用。   他们一直都强调,将它的判断步骤逐步拆开来没有任何高端可言,如何利用它全看自己——以及自己是否相信内心的判断。   她连自己的判断都不信,那她能观察到、能联想到再多的细节、线索又有什么用?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夏依冰翘着嘴角打量少女。眼睁睁看着她从迷茫到震撼,又迅速抿紧嘴唇变得坚定。   她不得不承认。   这种转变对一个才17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必须承认有些人就是卓尔不凡。   也许她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我可以将我目前掌握的情报选择性的交给你们。”   希茨菲尔道。   语气平稳。   充满自信。   “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先说。”夏依冰眉头微微蹙起。   选择性的交给我们……   就这,还有条件?   “放烟花。”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或是用别的方式通知你的同事,让大圣堂停止往这边驰援力量。”   “你怎么……”   伊森险些惊叫出声。   这女孩……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过来前联系圣堂呼叫了支援?   他们明明从未提过!   “从军事角度,如果有一份作战计划,也就是它展开行动的时间、地点……所有情报敌我双方都清楚,那它基本就是个幌子。”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弗洛街12号从未被日蚀教会当做目标。”   “你们的情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50节 第五十章 证实   希茨菲尔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日蚀教会的目标是再现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   想要做到这一点,他们需要达成两个必须的前置条件。   第一个条件,想办法找回关于魔像诅咒的详细信息。   因为萨拉王国当年对魔像诅咒采用了最残酷最铁血的镇压方式,几乎杀光了整个镇子上大半的人,导致这部分情报成了绝密中的绝密,连日蚀教会自己都遗失了。   只有找回这些信息——最好是可以找回“那个名字”,他们才能成功复刻、并传播诅咒。   第二个条件则是要破坏掉,位于城区中心位置的,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大圣堂钟楼顶端的“械阳石刻”。   希茨菲尔暂时还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根据她目前接收到的情报分析,这个石刻,甚至整个大圣堂,都是为了防止黒木市再次出现四十年前的灾难而筹备、搭建起来的。   只要有大圣堂,只要有那块石刻镇压,就算魔像诅咒被成功发动,它的危害和影响也会被限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他们肯定得破坏掉它。   因此,夏依冰和伊森……或者说整个影狮,整个萨拉王国关注这件事的部门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日蚀教会的核心目标就可以看做是大圣堂和弗洛街12号。   将大圣堂列为目标自然是为了找机会对石刻动手,而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则是为了从莉莉丝-格列,以及她最近救起的学徒,艾苏恩-希茨菲尔那里取得诅咒的情报。   他们是这么想的。   常规来说,也确实应该是这么回事。   但希茨菲尔现在要说“不”,“并不是这样”。   地点:格列家二楼。   但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卧室,而是换成了她一开始居住的那个房间。   那具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的机械魔像正倒在地上,夏依冰半跪在旁边仔细查看过它,抬头说结论:“里面是空的,而且确实有被污染的痕迹。”   她在缝隙里看到了干涸的脓血。   气味已经散的几乎闻不到了,但像这样凑近用鼻子去闻,还是可以闻到一些淡淡的味道。   “不可思议……”   伊森靠坐在另一张床上,面目呆滞,缓缓摇头。   他时而盯着魔像,时而盯着灰发少女。   也就是说,当时他们追查的怪物,就一直躲在这具机械魔像里,而且这具魔像就正对着这张床?   想象一下换自己睡在这张床上,一整夜和这样的怪物共处一室,他就止不住的一直起鸡皮疙瘩。   “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分析,但是事实却是……夫人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将她不久前做出的分析按照步骤告诉两位影狮探员。   “我在那份手稿上看到了她对自己女儿的记述,安娜-格列根本没有被卖到贫民窟,你们当时所追查到的婴儿可能根本就是她的误导。”   “伊万-格列的尸体被改造为噩梦人,这件事也和她有关。”   “所有的证据串联、相加,我有理由认为,夫人和你们正在追查的日蚀教会有某种联系。”   “所以你们一直在担忧日蚀教从弗洛街12号获取到诅咒的情报,这根本就是没意义的。”   “你们一直认为他们会在下一个永夜行动,这根本就是狂妄自大。”   “如果夫人就是他们的一员,那么相关情报他们早就得到了。”   “目前所有针对弗洛街12号的行动都是在误导你们。”   “他们真正的目标已经只剩下械阳石刻,他们选择动手的时间不是永夜而是今晚,他们希望通过这种误导迫使你们调集大圣堂的守备力量到这里来。”   “这样他们就可以调集优势力量对大圣堂动手。”   “……毁掉钟楼上的械阳石刻!”   “……”   “……”   “非常可怕。”   短暂的寂静后,伊森木着脸做出评价。   是的……这是说得通的……因为如果被组织知道了安娜当时也在黒木镇,那她毫无疑问会被‘处理’掉。   莉莉丝-格列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对自己的孩子重复一次。   “她在赌……”夏依冰的脸色很冷,“赌年幼的婴儿根本不记事,随着长大会彻底忘掉所有和诅咒相关的信息。”   也许一开始确实如夫人所想,她瞒天过海,带着安娜-格列安稳长大。   但是没人敢保证这个女孩完全忘了当时的记忆。   很多人在成年后,因为经受到某种刺激,可能就会导致童年时期一段早就忘掉的回忆浮现出来。   没人敢保证安娜不会这样。   甚至夏依冰现在就可以肯定,安娜-格列一定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在当年影狮发现她的天赋、已经吸收她进入组织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污染了!   “我现在去发消息。”夏依冰腾的站起来,拉来门把的时候脚步一顿。   “不用害怕会惊动她。”   希茨菲尔补充说道。   “如果一切真和我推测的那样,那么夫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夏依冰深深看了她一眼,通通通的跑下楼,不一会就看到外面窜出了一捧璀璨烟花。   同一时间,通往桥街区的丹佛大道上,数十辆吉普正在行驶。   “那是什么?”   最排头的驾驶员盯着夜空中的烟花扬眉。   “红玫瑰的信号弹。”   旁边的男人眉头微皱。   “粉红色……这是‘退后,有危险’的意思。”   “弗洛街能有什么危险?”驾驶员笑嘻嘻的,“那些眼睛快长到头顶上的家伙,天天看不起我们,别到头来有立功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调头。”   “……弗里克队长?”   “要相信盟友的判断,有危险的不一定是弗洛街,也有可能是大圣堂。”   男人面容十分严肃。   “通知所有人,我们回去!”   ……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三分钟后,女人回到房间。   “我搜查了整栋房子,她不在。”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语气上给到少女充分的尊重,因为对方给她的惊喜有些太多太大了。   点醒之前犹如幼兽,可爱中透着迷茫,还有那种警惕性,让人看到就想撸她的头。   点醒之后却迅速成长到了这个程度。   她之所以将“发信号”作为条件就是怕自己人言轻微吧?   怕我和伊森不相信她的判断,从而导致耽误时机,使得日蚀教会的阴谋得逞。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检查这具机械魔像,她还只是怀疑,缺少最关键的证据来证明判断。   如此她都敢说那些话。   这得自信到什么程度……   “现在我要彻底证实我的推理。”   希茨菲尔手里拿着那瓶红墨水,怀里抱着一叠书本和笔记。   那都是她带回来,和诅咒有联系的手稿、文献。   “不管夫人去了哪里,她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太多物品的。”   “我要你们护送我去地窖。”   “它关系着我们是否能迅速解开所有的秘密。”    第51节 第五十一章 祭品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她非常冷静,可以尽可能理智的思考问题。   我体力羸弱。   战斗力有限。   不管大圣堂那边——乃至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必要太过在意。   一切自然有影狮的人还有械阳教团去处理,实在不行还有黒木市本地驻防的军队。   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是……   趁着现在不需要面对夫人,尽可能的去帮助影狮发掘真相。   “这就是你说的地窖吗。”   进入院子,拨开草丛来到那座棚屋跟前,夏依冰用力抽抽鼻尖。   “我好像闻到了一些怀念的味道……”   希茨菲尔搀扶着伊森走在后面,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   刚想说点什么,她就看到在棚屋的顶端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在交错颤动。   “呼!”阴影朝着下方飞扑过来。   “当心!”   “铮——”   呼啸声、惊呼声、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步响起。   希茨菲尔只觉眼前一花,那巨大的阴影就被一道白光一分为二,突兀显化出两截喷涌脓血的尸体,“啪嗒啪嗒”的摔在地上。   仔细看,那赫然是一头巨大的虫怪,分成两截的尸骸上遍布黑、黄、绿三色的条纹,炫目中透出致命危险。   “食梦蛛。”   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伊森忍痛带动她往前走,尽量用很平常、漫不经心的口吻给她介绍。   “因为过度牵挂某些物品而做它们被夺走的噩梦,那个噩梦就有几率诞生这样的怪物。”   “别怕……希茨菲尔,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梦魇。”   “食梦蛛是因为‘牵挂’而诞生的梦魇。”夏依冰看向草丛中还在抽搐的两截虫尸,“因此它们领地意识极强,诞生后会一直留守在被牵挂的物品旁边不愿离去。”   “看到这个东西,基本就可以证明你的推理是准确的了。”   “地窖确实很重要,重要到她会分裂出这样的梦魇来看守它。”   “分裂……?”   希茨菲尔忍着恶心,强迫自己从虫尸上挪开目光。   “什么意思……腐化诞生梦魇后人不是就死了吗?”   “那是针对常人。”女人摇头,“超凡者在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后,灵的壮大会带动生命精华迅速暴涨。当这种增幅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需要献祭生命,光是做噩梦就有可能分裂出梦魇。”   “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在懂得控制灵之后,超凡者是可以控制不做噩梦的。只有那些邪恶的超凡者才会有意识的放纵自己分裂梦魇。”   “那刚才的白光……?”   希茨菲尔视线落在夏依冰手上。   现在,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但刚才,希茨菲尔依稀捕捉到:她是做了一个类似拔刀的动作,然后才有了那道白光。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百分百肯定当时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希茨菲尔……”伊森咳嗽一声,“你先别管这个,我们后面再给你解释……”   “嗯。”   简单嗯了一声,少女抬眼去看夏依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的女人似乎环绕着一股萧瑟而又悲伤的气息。   杀死了看守地窖的梦魇,三人顺着台阶来到地下。   一切摆设和之前希茨菲尔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只有一个区别——那第三张床上的娇小尸体不见了。   “我现在怀疑她把你捡回来的动机了,希茨菲尔……”   站在桌边,翻看着那本曾被少女看过几页的“殡葬类书籍”,夏依冰脸色越发凝重。   “什么动机?”   希茨菲尔埋头在书架那边,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伊森。   少女悄然松了口气。   她差不多将所有推理都和他们说了。   唯独没有照实说,她是被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安娜-格列的死亡——我姑且认定那是死亡——时间是在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她在那一天失去了她的至爱,然后在今年的11月30日,把希茨菲尔捡了回来。”   “再加上她们年龄相同,性别相同,身高体型非常接近。”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你的意思是。”伊森费力的靠着墙根坐下,“她根本没死,所谓‘失了忆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当年失踪的安娜-格列?”   不会吧……   后面,希茨菲尔听的双眼睁大。   我是安娜-格列?   啊,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笨蛋!”   然后她就听到夏依冰怒斥伊森。   “想想皮特的干尸!就算她还活着而且被捡到了,她都不可能还是这个年龄和外貌!”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这很像某种交换仪式。”   “你忘了吗?之前确实有类似的案子,为了换回亲人不惜臣服于邪神,准备了性别、年龄、相貌、体型和亲人相似的祭品……”   “你确定吗?”   猛地转身,希茨菲尔死死瞪着她。   尽管她已经抽丝剥茧揭露了夫人的行为。   尽管她已经确定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是她还是不敢去想。   那些日子。   那些相处、教学的情景。   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祭品?   “祭祀的大概步骤这上面都写着呢。”   夏依冰将那本大部头掉了个个面对向她。   “这是古萨拉语,恰巧我大学进修过这方面的课程,可以看懂一点。”   “内容包括魔像制作。”   “生祭流程。”   “唤醒仪式。”   “还有和邪神交流的方法。”   “所以我们得形影不离了,希茨菲尔。”   看到少女的脸蛋迅速褪去血色,夏依冰只是轻轻摇头。   “假使——我是说假使——”   “假使她真实现了她的目标,也就是辅助日蚀教会重启诅咒,重新召唤出魔像之神。”   “那么她是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      夏依冰释放的烟花并不仅仅起到了“劝退”的作用。   三人在地窖停留了才不到十分钟,希茨菲尔就听到上面传来窸窣动静。   “别紧张。”黑发女警探对她伸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概率是我们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两名身穿纯黑制服,戴大盖帽的男人端着手枪从楼道里钻出来时,地窖里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队长!”其中一个人看到夏依冰后立刻凑上去。   这是一个留着棕黑卷发的青年,莫约二十五岁,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让他进入地窖后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才能站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他的打扮,注意到这套纯黑制服和她在照片里看到的——也就是伊万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黑衣,大盖帽,长筒皮靴,挎肩皮带,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腰间的枪套,非常标准的警察扮相。   “别过来!”   但是夏依冰比她想象中谨慎的多。   “穆柯……你需要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情来证明你是穆柯。”   “伊森喜欢收集糖果伯爵的邮票。”青年不假思索的答道,“每一种面值,每一种姿势,就连最辣眼睛的兔女郎制服他都——”   “够了!”伊森面目狰狞的喝止他,然后因为伤口崩裂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是因为它们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咳咳……我对糖果伯爵本身可没兴趣!”   后进来的两名年轻警察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另一名戴眼镜的特意弯腰跑到伊森旁边,时不时伸手戳他的绷带。   “当你发现一个地区很有可能与污染、邪祟、诅咒这些词沾边的时候,你就要警惕那些和你分开过的人了。”   趁着少女发呆,夏依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   软软的头发,稍微带点她的体温。   手感真好。   “哪怕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但在腐化区域内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简单的插曲过后,两位新来的警探非常正式的向希茨菲尔介绍自己。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第十七小队,尸检官穆柯。”   “情报员扎菲拉。”   “我们是为数不多受队长认可的正式成员,很高兴真正见到你,希茨菲尔小姐。”   “哦……我也……很高兴……”   愣愣和两人握过手,希茨菲尔听到上面的动静越发嘈杂。   “应该都来了。”   扎菲拉留着一头银发,转身过去的时候少女看到他脑后扎着一条长辫子。   说话的时候他喜欢每隔一会就推一次眼镜,就像他现在正在重复的这样。   “我们看到粉色信号弹就知道队长肯定需要支援。”   “但是说来也很巧,就在信号弹出现后不久,所有的暴民全倒下了。”   “倒下了?”夏依冰追问。   “是……就像是一幕戏剧,有人拆穿了木偶师的把戏,台上的木偶便全倒下了。”   这正说明了敌人没有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   再次看了少女一眼,夏依冰开始询问更多细节。   “大圣堂受到了袭击……”   “卡加纳-弗里克率领那些燧石骑士赶回去驰援了。”   “还有第十九、三十八、三十九小队也都在往那边赶,教团加上他们还有驻守的城防军,守住应该没有问题。”   “另外队长……我们还有一份惊喜要呈现给你。”   为了去看这份“惊喜”,希茨菲尔跟着这些人一起离开地窖。   她并非不想继续待下去,毕竟那些书架上还有很多书籍和笔记。   还有那台纺车,那台类似车床的机器,她都想细细看看,试着能否找到有关墨水的秘密。   不过显然已经不允许了。   上来之后,她看到院子里全是警察。   不是兰德警长麾下那些灰衣服的警察。而是每一个都穿着和穆柯、扎菲拉类似的纯黑制服,手持枪械,拉拽烈犬。   “嗷!嗷嗷!”   “你们去那边……还有这边!”   “嗷呜呜呜呜!”   “叫人弄点纸板和煤渣来,我们得把尸体处理下,天呐它太臭了……”   冷酷的面容。   警犬的狂吠。   还有在黑暗中扫来扫去的手电光芒。   希茨菲尔从未觉得,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可以让人如此心安。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回到屋内,回到客厅,扎菲拉让几人坐在沙发上等候,自己则一个人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走进来,眼尖的希茨菲尔立刻认出那是乔伊。   乔伊看上去非常凄惨。   头发被汗水黏在一起,干了后变成一缕一缕的,像打了发蜡。手肘、膝盖还有身体一侧的衣服上布满灰尘脏污,正在用另一只手抓着饼子拼命啃咬。   “从上个永夜开始,他失踪了。”   扎菲拉指着男孩说道。   “他的父母在那天晚上离开家到处寻找,没找到,结果今天晚上被我们在对面的药店发现了他。”   “药店?”   希茨菲尔瞪着乔伊。   从上次永夜就失踪了。   也就是她和伊森干掉噩梦人的那个晚上,同时也是她在圣堂询问男孩的那个晚上?   他不是保证不会到处乱跑的吗?   ……难怪当时她在他们家没找到人!   “希茨菲尔姐姐……”   乔伊看到她,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来。”   扎菲拉戳戳他的脑袋。   “把你刚才说过的东西再重复一遍。”   “就是……我当时本想立刻回家的。”   乔伊说话时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少女。   “然后……我想起阿爸的手白天被绳子擦伤了,就想去找格里曼医生拿点药。”   “然后就是……我去了店铺,但是发现里面没人。”   “然后我,我以为格里曼医生有事暂时出去了,就想先拿药,然后回头补钱给他。”   “结果他进去不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本以为是那个格里曼回来了,却发现完全是个陌生人。”   扎菲拉受不了他这效率,一口气帮他说完了。   “他还算机灵,立刻翻身躲到床底下,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进入卧房,转动一个花瓶,打开了一扇位于书架后的密室暗门,看到他走了进去。”   “他想立刻逃走的,但是卧室的房门已经被锁死了。他被困在那里,依靠很少的食物和水撑到今天。”   “之后我们搜查了那个药铺,找到暗门后强行进去,发现地下的密室里有大量铺盖和人类居住、生活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断定为逆日葵的一处据点,那个叫格里曼的医生有重大嫌疑。”   “那个人进去大概是什么时间。”   伊森小声插嘴问道。   “临近永夜。”扎菲拉看了眼男孩,“22点到0点的样子。”   “那么我好像看过这一幕。”   伊森摇头喃喃自语。   “我当时就在街对面,这些狡猾的家伙……”   “这么说我们同时在大方向,和这些人的细微动向上同时有了重大突破。”   夏依冰点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满意中又带一点残忍”。   “那么接下来由我和伊森留守这栋房子,保护希茨菲尔。穆柯分一半的人去大圣堂。”   “我呢?”扎菲拉皱眉。   “你带人去把对面邮局的门撬开……这么方便的发报站,不利用就太愚蠢了。”   “最好能直接找到总部,让他们再多派起码500个人过来,帮助我们接下来抓捕他们的区首……”   “不用了。”   希茨菲尔突然插话。   这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歪头,语气上扬,一套疑惑三连无比流畅。   “因为日蚀教会在黒木市的区首就是格里曼医生。”   希茨菲尔肯定的说道。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跑了。” 第53节 第五十三章 破碎   尽管已经确认格列夫人犯下了错误,但她的立场,希茨菲尔还不是非常肯定。   夏依冰的发现给了她很大打击,让她差一点认为夫人将她救回来就是为了筹备一个完美的祭品。   但在仔细思考后,她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否则夫人干嘛让她离开黒木市?   那封信。   书里的便签条。   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可以作为凭证的香水。   以及她在图书馆里找到的手稿,找到的关于四十年前那场灾难的细节记录!   她之所以能推导出真相靠的就是这些东西!倘若夫人真的十恶不赦,那她为什么要让她离开黒木市,又为什么要耗费苦心将这些能指控自己的证据送给她呢?   这在逻辑上肯定是说不通的。   所以希茨菲尔个人建立了两种猜测。   第一种,夫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她的身体里积压了两个甚至更多的意识,其中一部分依然是四十年前的铁血教官——这从她一直佩戴着象征械阳女神信徒的项坠就能看出来——另一部分则因为亲手杀死过亲人,导致内心的懊恼、悔恨、迁怒等负面情绪急剧提升,思想变得非常偏激,甚至可以认同日蚀教会的计划和他们合作。   阴暗面的夫人想拿她当祭品。   光明面的夫人想保护她。   听上去挺搞笑也挺老套的,但这确实是很符合当前情况的推论。   不过还有第二种。   即……从来就没有什么精神分裂,无论是想对她不利的夫人还是想保护她的夫人都是同一个人格。   那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   她觉得答案很可能在那瓶红墨水里。   那瓶墨水——她观察的很仔细——至少在拿着它、靠近它的时候,夫人是可以控制住那种暴虐情绪的。   夫人在三楼书房中将墨水强行塞给她,并要求她“立刻离开”,“去找伊森”。   这是否可以视为,夫人知道离开墨水后的自己无法继续压制心中的黑暗,她将变得非常邪恶,非常危险?   那这样看,这瓶墨水,它也许并不是至尊魔戒。   而是精灵女王赠予弗罗多的水晶瓶——埃兰迪尔之光!   默默攥紧墨水瓶子,压抑越跳越快的心,希茨菲尔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说道:“因为我……我在那天晚上曾听到维尔兄弟在房子里争吵,他们亲口说的,说格里曼医生已经乘船走了。”   夏依冰转头去看穆柯,后者点头:“确实,他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你凭什么认为区首是他而不是莉莉丝-格列?”   扎菲拉半蹙眉头盯着少女。   出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弗洛街12号的故事,别的不说,至少锁定了莉莉丝-格列为重大作案嫌疑人。   真要说区首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是她负责管理黒木市的邪教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首先夫人一直受到你们监视,并不适合承担这种‘重任’。”   希茨菲尔直接给他顶了回去。   “其次,一个担任过影狮教官的人,我不相信他们会百分百的信任她……而就住在对街、时不时可以来探望她的格里曼相比之下则非常合适!”   是的。   她当然能肯定夫人不是区首。   就凭她愿意耗费苦心引导自己发现这些秘密,她就不可能是!   但是她暂时不能让影狮发现这一点。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了,那么这瓶夫人特定交给她的红墨水,她肯定是保不住的。   她知道有些事情想要实现很难,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   但是她还是想要试试,这要求她必须持有这瓶墨水!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夏依冰皱眉陷入沉思。   她相信,自己现在是掌握情报最多的人。   尽管那些最关键的节点全是希茨菲尔发现的,但她比少女,还有其他人都有一个优势——她看过萨拉六世关于“希茨菲尔庄园”的记述。   庄园。   扎菲拉之前汇报说莉莉丝有时会去城外一座废弃的庄园外扫墓。   偏偏那地方和黑木林挨的很近,而且和柯查尼王当年失踪的地点也很接近。   最奇怪的是之前从来没人提到过那里有这样一栋庄园。   ……难道那里就是希茨菲尔庄园的废墟?   假设一下。   就假设莉莉丝经常出城是为了寻找安娜的尸体。   再假设那栋庄园的废墟一开始是“不存在的”,“寻常人所看不见的”。   那么她经常去,会不会在某次触发了柯查尼王所说的条件,一头撞入了藏有庄园的特殊空间呢?   她作为曾经的影狮教官,和邪祟的仇恨无比深刻。   就算安娜被腐化污染了,并且这种污染也传给了她,但作为老牌超凡者她的抵抗力是非常强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将消息上报,就算隐瞒消息也来得及“处理”掉自己。   又怎么可能联系到逆日葵,进一步和他们展开合作?   再联系一下柯查尼王去世的时间,和魔像诅咒挨得很近。   那会不会是……   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魔像诅咒爆发之前,希茨菲尔家族因为某种神秘的打击一夜覆灭,导致原本被关在里面的柯查尼王逃了出来。   然后因为希茨菲尔是守密人一族,肯定掌握着很多上古秘闻……   或者就假设他们说的封印邪神是真的吧!   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覆灭,导致那些被封印的东西都逃了出来?   魔像之难就与此有关?   然后灾难终结后,安娜失踪后,经常去那一带的莉莉丝找到了那个废墟。   她要么是从废墟里找到了那个家族收藏的禁忌文献——地窖里的古书就很像是这么来的——要么她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恐怖的影响……   总之她一定在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转折点。   直接导致她叛变魔像之神。   “糟了。”   夏依冰突然屏住呼吸。   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把希茨菲尔家族当回事。   什么守密人、眷族、女神留下的影子……听上去就很像是骗子。   那它万一要是真的呢……   这样一个古老的,甚至可以用伟大、用恐怖来形容的家族。   它留存的力量。   传说中只在上古时代、神话时代才有的力量!   不要多。   只要莉莉丝得到一丁点儿。   原本预计中应该固若金汤的大圣堂防线。   装备精良的燧石骑士团。   以及早早部署好的一万城防军。   这一切怕是都不够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叫喊。   尖叫、咒骂……混着犬吠。   即使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每个房里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混乱的气息。   很有默契的,每个人都闭上了嘴。   “扎菲拉。”   夏依冰叫了一声。   眼睛男点头,起身出去。   他只过了不到二十秒就踱步回来,面色惨白,非常难看。   “钟楼的光熄灭了。”   他颤动嘴唇对他们道。   “他们破坏了械阳石刻。”   第54节 第五十四章 燧石   十分钟前,灯火通明的大圣堂迎回了弗里克率领的吉普车队。   便装的他和司机先行下车,回头张望,目送百多名穿沉重铠甲的战士从车厢后下来。   这些吉普都经过特殊改装。轮胎更厚,马力更足。车厢后部改成了类似挂车的结构,再蒙上一层厚厚的布,说是小型卡车也不为过。   “晦气!”   一名相貌英俊的、同样穿着铠甲的、看样子大约24、5岁上下的金发男子从旁边走来。先是按照教团的规矩对着卡里克行礼,嘴里同步抱怨道:“都怪费尔诺,害我们沦落到这种境地!”   身为黒木市教区燧石骑士团的两位副团长之一,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如果是希茨菲尔看到这一幕,那她一定会非常奇怪。   因为——在一个已经初步完成了电气革命的时代,一支带宗教性质的骑士团居然真的是由一群铁皮罐头所组成……这件事本身就太玄幻了。   从普朗式的构造来看,这个时代轻机枪是肯定有的。在机枪大炮这种战场绞肉机面前重铠骑士有什么用?   再厚的板甲也不可能挡住连绵不断的子弹冲击。   如果说,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养着这么一支护教骑士团的目的是打算拿他们当仪仗队用,那还可以理解。   但是,他们刚刚可是被当做“支援部队”在城区两个重要地点跑了个来回啊!   城内出事不指望训练有素的现代军队反而指望这些铁皮罐头。   她要是真在这里,那她一定会怀疑那位区首,也就是巴比斯-艾萨克罗德是脑子有病。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弗里克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看向金发男子的目光带着警告。   “为了方便城防军能尽快赶来大教堂帮忙布防,骑士团将所有载具暂时借给他们——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你在我这里逞逞嘴皮子也就算了,待会见到费尔诺上校可别摆脸色。”   “我有分寸!”   金发男子笑嘻嘻的。   “而且我看圣堂这边也没什么问题嘛……小红花儿那边真的没有放错烟花?”   “咖洛。”弗里克开始眯眼了,“我感觉你今天晚上似乎特别兴奋。”   “我……”金发男子嘴角一抽,隐约觉得情况不妙。   “这样吧,既然你精力旺盛到这种程度,那你就绕着圣堂巡逻两圈。”   “……我这就去!”   似乎赶着躲避什么,名为咖洛的男子顿时在胸口锤了一下,触动了胸前位于左边的一个很粗糙的、表面有一道凹陷进去的横杠的、看起来像一枚巨大钉子的东西。   当然,现在称呼它“按钮”比较合适。这东西被锤之后顿时凹陷下去,咖洛的铠甲也立刻发出一阵低沉的、类似机床运行时才有的嗡鸣。   “轰!”铠甲的肩部,靠后背位置喷出一串蒸汽白雾。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带着咖洛双脚离地,几乎是以一种类似“磁悬浮”的姿态在往后方飘。   “停下!!”   轰鸣中贯穿一道怒喝。   “嗡嗡嗡嗡……”噪音渐渐放低,直到消失不见。   咖洛双脚落地,脸色发苦。   “作为副团长,你应该知道‘白银燧石’有多珍贵。”   弗里克虎着一张脸走上前来,手指用力点他的胸铠。   “这是拿来给你们战斗、甚至玩儿命的东西!你就敢这么用?你这个季度的燧石都可以不要领了!!”   “别啊!”   咖洛顿时叫了起来。   他现在手头储存的白银燧石也不过只有一公斤多点。   这铁罐头……开启一小时就要烧掉好几百克。一个季度不领燧石,那他以后岂不是要穿布衣“果奔”?   别说另一位副团长,他的手下们都得笑话死他!   “除非你能在10分钟内完成巡逻任务。”   弗里克淡淡盯着他。   “并且,不许在中途开启战斗盔甲。”   “知道了……”   金发男子哀叹一声,在一众善意的嘲笑中费力迈步往外面跑。   目送他消失在大门外面,弗里克摇头,一转眼就看到一名穿蓝灰色制服的胖男人立在一边。   “上校!”   他立刻走上去,按照教团的礼仪在胸口画了个圆和十字。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   休曼-费尔诺挺了挺自己的啤酒肚,还有即使胖成这样也依然是他个人标志的鹰钩鼻子。   “我来是想通知下您,8936名城防官兵已经围绕教堂部署完毕。其中两个团在阿丽街,两个团在百新街,最后两个团由我亲自率领,就部署在前方150米处的三岔路口。”   “辛苦您了!”   “还有找你们借来的载具,也就是那些大功率的兵车也得还给你们……否则让堂堂白银骑士们乘坐那些临时拼凑的低档货,给人知道是要责怪我的。”   “不——怎么能这么说,因为今晚都是驻守任务,暂时用着也不要紧的。”   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就能听到费尔诺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呀弗里克团长。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其实我找你还有一件比较要紧的事。”   “您说,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效劳。”   “就是这个部署的问题……”   “嗯。”   “你也知道,最近这些年天下太平,黒木市这个位置……唔,距离维恩港太近,很多东西都比较,难以拿捏……”   “这个您放心,就算今晚相安无事,我也会建议区首将这些困难上报给王都。”   “好的……好的,那我也就彻底放心啦!祝您一切安好,弗里克,说真的,我真不愿在下个月和你分别……”   达成目的,费尔诺心满意足的走了。   弗里克盯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回头,看到的是一名名手持长柄战锤、站在圣堂花园里的重铠骑士。   372名白银骑士。   1名黄金骑士。   以及8936名正规军。   超过600名治安警察。   这份力量,又是背靠着拥有械阳石刻的大圣堂。   怎么看,度过今夜都毫无问题。   “下个月就要被调去王都了。”   微微仰头,凝视着高空中悬浮的一轮“火钟”,弗里克不由开始幻想,守护那座传奇教堂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中——可以说是在他眼睁睁凝视着的过程中,天穹上的“火钟”,熄灭了。   “这……”   与此同时,“火钟”内部。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站在日冕室的门框处,深深凝视着一道人影。   看着它解体。   化作一簇扭曲的触须。   又重新聚合起来。   形成一个妇人的轮廓。 第55节 第五十五章 邪神降临   虽然那个最初的影子仅仅只在视线内停留了不到1秒,但艾萨克罗德还是十分肯定,那个影子的轮廓应该属于另一位巴比斯——也就是他前不久才惨死的儿子。   而现在,当朦胧的月光透过乌云,从日冕室的窗外投射进来。他能清晰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脸。   它分明属于一个年老的妇人。   “莉莉丝。”   老人的喉头耸动一下。   “我早该想到,他们用那种方式杀死坤特,真正目的是为了取走他当时流失的血。”   锯子、锤子……用这两种凶器致人死地可以造成远比砍刀更可怕的伤口。   而非常巧的,他布置在日冕室入口的机关禁制,就需要拥有自身的血脉才能触发。   在亲眼目睹到这一刻之前,艾萨克罗德从未想过会在这一环节出现问题。   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受到女神赐福的机关禁制是拥有一定自主分辨能力的,如果是正常情况,只靠取走他亲眷的血——甚至取走他本人的血都不可能骗过禁制进入室内。   只有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药剂,以及能力可以做到这种事。而在黒木市内,或者应该说整个萨拉的东南区域,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即……四十多年前以新锐之姿在整个萨拉崭露头角,却又在黒木镇的诅咒后如彗星般身退的那位“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代号为“影鬼”的莉莉丝-格列。   “你背叛了当初对着女神立下的誓言!”   艾萨克罗德的声音越发高亢,“我要制裁你!莉莉丝-格列!”   这位曾经的影狮教官到底因为什么背弃了信仰,投入到逆日葵的计划中替他们冲锋陷阵……这些艾萨克罗德确实好奇。   但现在已经不是思考、追问这些的时候了。   日冕室是一个长方形,周围用青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搭建的房间。   从门框到日冕室的尽头是一条走廊,最顶端的吊顶呈圆弧状隆起,顶端墙壁和十根承重柱上都画着鲜艳的壁画。   一盏倒垂的、巨大的水晶圆盘从吊顶处垂落下来。   在不久之前,直到事变的最后关头,它都承担着将正下方的石刻力量传输到四面水晶高墙上,在上面铭刻成火种纹样的艰巨任务。   但现在。   艾萨克罗德眯眼,看到下方那块深黑色的、原本该有一人高的的石板已经碎裂,足足一大半都破碎成细小的石块散落在地。   不管曾经莉莉丝-格列是什么人,立下过怎样的功勋。现在她都是个闯入者,是个罪人!   闭上双眼,老人在胸口画了个圆。   佩戴在他脖颈上的,那串不止一次被夏依冰觉得繁重、可怕的精美项坠“哐哐哐”的颤动起来。自动解体,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镂空圆环。   动作不停,继续用飞快的动作画出十字。   残存的项坠挂件继续组合,以圆环为框架组成了一个极其精美、极其复杂的大十字架。   “叛逆者!”   随着老人睁眼怒喝,这繁杂的“十字日轮”在他身后发出金光。   他的脚下、他的周围……地板上、墙壁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都一块块的颤动起来,自发悬浮自发抽离,在金光的照耀下迅速融化。在他身后“咔嚓咔嚓”的组成了一尊高三米、拥有两只金属臂膀的机械巨人。   “嗤!”   一道白色的蒸汽从关节缝隙中喷涌出来。   机械巨人完全裹住了“日轮十字”,这个东西就像成为了它的中枢、它的引擎,赋予了死物全新的生命。   不说二话,艾萨克罗德操纵巨人用力砸向前方人影。   沉重的拳头,光直径就达到两米。一拳下来就是一头大象也得趴下。   但它的目标却并未闪避。   面对凶险,妇人所做的只是朝前探出右手。   在刚抬起手的阶段,从手指指尖位置开始,皮肤的颜色开始变暗变深,表层出现淡淡的木纹。   已经半抬起来的阶段,五根手指在数量上翻了一倍还多,已经变成了十多条拉长的木须在疯狂生长。   完全抬起来的阶段,所有的木须触手骤然变大,每一根都从手指粗细扩展到水桶粗细,直接在面前形成了一堵厚度超过两米的壁障。   “通!”   机械巨拳砸入木须壁障,就像砸中一块海绵,只发出一道轻微闷响。   “呼!”   然后一股巨力瞬间反噬回来,无数交错的木须疯狂突进,尖端转化为一根根木刺,蛮横捅向白袍老人。   艾萨克罗德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会被以这种方式击破。   因为受力,机械巨人失去平衡撞在门框上,暂时卡死在那里无法调动。   面对尖刺,他只来得及再调动一些混入青铁矿的石砖挡在身前,下一刻就被十多根木刺穿透防御,整个人被钉在巨人表面。   “不可能……”   口中喷血,老人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你的力量……怎么会……”   “是它给的。”   断开木刺,抽回手。妇人向他展示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木雕。   非常精美。   方形底座,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矮胖男人。   “邪神……!”   艾萨克罗德瞳孔收缩。   “不……不要!”   他看到妇人转过身去,将这尊木雕摆在残破的石板顶端。   然后,用火柴重新点燃了四角的灯盏。   四道光芒从四个方向投射出来,经过调整角度,每一道光都正好命中那尊木雕。   一个虚幻的影子从木雕上升起,徐徐映照在最上方的水晶罩上。   艾萨克罗德想要阻止,但他已经自身难保。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影子被一分为四。   通过水晶罩投射到四面高墙上。   从最高点洒向这片静谧的夜。   洒向这座梦中的城市——   第56节 第五十六章 蔓延   迷蒙的雾气悄然袭来。   不是从海边来,而是由天穹降落,好似无边的乌云被月光打散、稀释后所诞下的薄雾。   只是顷刻之间,整座黒木市就被雾气笼罩起来。   弗洛街12号,希茨菲尔一群人已经从房子里来到正门外的街道上。每个人都盯着大圣堂的方向,面色凝重。   十站路……这个距离其实是看不到那座钟楼的。   但由火焰和光芒形成的“火钟”却会将光亮投射到附近低矮的云层上,最不济也能倒映出些许光影,因此很直观的就能判断出钟楼的光还亮不亮。   只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出来才一会儿的功夫,雾气已经浓郁到二十米开外都看不清的程度。   希茨菲尔和所有人一样皱着眉头。   她虽然不懂这些人都看到了什么,但扎菲拉那句话还是能理解的。   “械阳石刻到底是什么?”她看向旁边的夏依冰。   这个问题困扰她已经有段时间了。   “……神迹的一种。”夏依冰隔了好几秒才回复她。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梦界、知道了噩梦、知道了有邪神存在,所以你或许就会认为,一直致力于维护社会秩序的我们,背后同样也站着械阳女神。”   “难道不是吗?”希茨菲尔有些懵了。   “械阳女神从未真正回应过信徒的祈祷。”扎菲拉往下拉低帽檐,代替着回答,“从械阳教团所记述的最早篇幅的历史开始算,人类……甚至从未真正见过神临。”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那些邪神,而是真正的神——那些在古籍文献里写有名字的神,他们从来不曾出现。”   “……”少女嘴唇张大有些发愣。   从来没出现过?   那神迹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干嘛那么虔诚的信仰械阳女神?   “这里的‘神迹’一词,与其说是‘神造的奇迹’,还不如加几个字母,改成‘神在世上留下的痕迹’。”   扎菲拉的镜片在夜色中反光:“械阳石刻正是这样的痕迹之一,它的原型是一块被发掘出来的巨大石板,根据文献记载,械阳女神在消失前曾用自己的血在石板上写下铭文。”   “只是,没人能翻译铭文的内容。那是一种比古代萨拉语还要复杂还要晦涩的文字。”   “械阳教团研究石板,发现那些鲜血字符还残留着一些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在被动式的发散,可以用来镇守、保护,以及制造某些东西。”   “这是为数不多还能证明‘神’曾存在的证据,早期的教团就是凭借那块石板逐渐发展壮大,而人们所认知中的摆在每一座城市大圣堂钟楼上的石板不过是它的低劣复制品。”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名为‘械阳石刻’的东西可以有效镇压邪祟,只要有它在,黒木市再乱也乱不到哪去。”   但是它现在被破坏了。   不需要扎菲拉再重复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事态的严重。   械阳石刻被毁,意味着日蚀教会实施计划的最后阻碍也被破除。   即是说整座黒木市从现在开始随时有可能被诅咒侵袭,重演四十年前的窒息和绝望。   “穆柯回去地窖研究那些古籍文献,扎菲拉带人去撬邮局的门。”夏依冰用命令唤醒众人,“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强调下我们急切需要支援。”   “队长。”扎菲拉杵在原地没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导致事情沦落到这一步的,在上面——甚至是王室看来,负责追查这支逆日葵,保护黒木市安稳的就是第十七小队。换句话说就是她夏依冰。   而现在事态发展的这么严重,真要变回四十年前那副场景的话……   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才不到八万人口。   四十年后的黒木市人口已经逼近百万。   真让诅咒在这里蔓延,到最后要死多少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算最后真解决了,组织和王室怪罪下来,队长你怕是脑袋都保不住,连同整支十七小队都得遭殃!   “去汇报吧。”   伊森轻声说道。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凭借这几个人的力量想办法阻止他们传播诅咒?   不可能的。   从看到雾气降临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那场吞噬了超过四万条生命的恐怖诅咒……又回来了。   扎菲拉心情沉重的带人走了。   夏依冰调集更多的影狮部队,命令他们挨家挨户的把人唤醒,最好能全拉到大街上方便看护。   旁边有一道身影软软倒下。   “希茨菲尔?”   她眼疾手快,伸手用臂弯托住了少女。   搂回来,扶正脸,夏依冰发现少女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整副身体都软绵绵的。   “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摸上少女额头。   “温度正常……生病了吗?”   并不是生病。   自家人知自家事。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希茨菲尔知道她这是困的。   这具身体本就孱弱,又深受不眠症的困扰,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没有睡觉。   体力可以无限恢复,但精力呢?   精神上的疲乏很难在清醒时得到缓解。   哪怕她每天都坚持躺床闭眼放松养神,这种方式也只不过能稍微将疲惫的爆发再延后一点。   但现在不行了……真不行了……   这几天的遭遇、战斗、推理,还有受到的惊吓耗光了她最后的精力。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渴望能昏睡过去。   但是不行。   哪怕她都困成这样了。   她依然还是睡不着觉。   “……”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她不顾旁人在侧,伸手扯掉了左眼的眼罩。   一枚暗金渐变的妖异眼眸显露出来。   闭上右眼,躺在夏依冰温软的怀抱里,希茨菲尔单纯用右眼凝视钟楼的方向。   薄雾中挤满畸形的梦魇,耳边再次传来疯狂喧嚣。   “皮里斯……”   “皮里斯……”   “哈特……”   “哈特……”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不知道多少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回声,交替不断的念诵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有不少看护居民的影狮探员惊讶的发现:这些上一秒还对现状表现的恐慌不已的人,下一秒居然恢复了镇定,开始神色安详的低头祈祷。   “皮里斯……皮里斯……”   “哈特……哈特……”   “弗拉耶门迪……弗拉耶门迪……”   声音很低。   但和希茨菲尔听到的动静几乎一致。   似有所觉的,她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漆黑的路面。   现在天还没亮,路灯的光照不到路中央,黑一点其实是正常现象。   可她觉得这并不正常。   她感觉黑暗里还潜伏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巨大、辽阔、无边无际,完全笼罩了整座城市。   就和夫人手稿中提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第57节 第五十七章 入梦   大圣堂变得一片混乱。   无论是燧石骑士团的领袖弗里克还是近万城防军的首领费尔诺上校,他们都接到属下汇报:有一群身穿黑袍,佩戴妖异狼头假面的人在靠近他们。   首当其冲的是位于防线外围的城防军们。   一开始他们如临大敌,手中的枪械死死瞄准那些怪客。但在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带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将警惕心收回去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想干嘛?”   费尔诺坐在一辆车里,双眼透过玻璃死死盯着那些黑袍怪人,尽管穿着大衣但仍然冻的瑟瑟发抖。   “不知道……但是长官!他们好像还带了其他人!”   “什么?”   费尔诺瞪眼,果然看到在那些黑袍人身后,那片蒙蒙的雾气中依稀又出现了更多的人。   他们都是平民——这毫无疑问——穿着普通,有好几个都穿着睡衣赤着脚,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什么东西……这些愚民疯了吗?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跟这些混蛋出来闹事?   费尔诺无法理解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长官!”他的副手颤抖着声音提醒他,“需要命令开枪吗?长官?”   “这……”费尔诺有些犹豫。   萨拉王国是的制度是军政教一体,首先自然是王权至上,但排除王都的其他城市,则是由军区长官兼任行政长官,和当地教区共同治理。   所以在黒木市当官算是闲差。   这里距离王都只有不到一天车程,治安平稳又没什么杂事。行政长官的位置上别说放人,就是摆一条狗都没什么影响。   只是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黒木市附近没有矿藏,能够经济崛起全依赖海港贸易。但同样因为离王都很近,有关系的人随便抓抓就是一把,费尔诺也不敢随便往这里伸手。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他舅舅在维恩港身居高位,以他的能力,应该连这个闲差都摸不到。   而下个月教区就要换防了。   与他熟稔的弗里克即将调走,在不清楚接任者为人如何,是否和弗里克一般圆滑的情况下,费尔诺不想把这边的事情闹大。   否则到时候和弗里克的接任者起了矛盾,对方去告他,两件事加起来可能导致他被撤职。   “先别开枪!”   这么想着,费尔诺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他们不是没武器吗?我们先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话还没说完,一阵嗡嗡的嘈杂便穿透玻璃钻进耳朵。   “……”费尔诺和副官睁大双眼,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比天穹还要高大的巨影。正有不计其数的黑袍人跪伏在地上对它朝拜。   “砰!”   一发子弹穿透后窗。   费尔诺身躯猛地一震。   透过面前的玻璃反光,他看到有汩汩鲜血从自己两侧太阳穴往外喷涌。   眼前一黑,头一恳,就这么抵在玻璃上不动弹了。   “疯了!疯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杂乱枪声,弗里克双眼里全是血丝。   那些邪教徒,他们不知道从哪蛊惑来这么多人,趁着火钟熄灭开始念诵晦涩的经文,他只能听懂一个名字,即“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魔像邪神!”   咬牙切齿的盯着外面,弗里克迅速叫来另一名副团长科里,命令他道:“你现在立刻带人去驱散他们!”   “团长!”科里紧张的盯着他,“我们……不会被影响吗?”   他看的很清楚,那些邪教徒率领民众,也没动用什么武器,就只是不断念诵吟唱那个名字,所有听到的城防军就差不多疯了。   有丢下武器、面色呆滞、汇入人群中一起念的。   有陷入癫狂,胡乱朝周围乱开枪的。   也许有人还保留着清醒,但外面的局面已经全乱套了!根本无法准确辨认!   ……他真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坚持你们对女神的信仰!”   弗里克愤怒的击打他的胸甲。   “放轻松……白银燧石是石板的产物,是受过祝福的,只要你们不脱下盔甲就不会有事。”   “好吧……”   科里咽了口口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团长,你怎么办?”   “我去上面。”   弗里克阴着脸看向钟楼。   “希望区首阁下平安无事。”   ……   “嘿嘿嘿嘿……”   日冕室,刺穿艾萨克罗德的木刺末端一阵扭曲,重新长出半个人像。   这是个木人、木偶。它很认真的控制木料,给自己刻画出了礼服轮廓和一顶礼帽,低声笑着俯视老人。   “贝伦-格里曼……”艾萨克罗德面容抽搐。   影狮作为秘密警察部门,和每个教区的区首联系都很密切。   因此他当然认识莉莉丝-格列,当初他还隐藏身份去弗洛街12号拜访过,同样也知道这个在附近街区口碑很棒的“流浪医生”。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三十多年前就驻扎在那条街了……”   老人轻声说道。   那时的弗洛街比现在还破旧,门口的宽敞大道还是一片低矮土房,根本就是个邋遢村落。   那么早……可以说就是灾后没几年,他们居然就又派来人手暗中潜伏。   “黒木市……”   “不,应该说这片地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你们如此在意?”   “嗤!”   一根木刺直接捅入老人眼眶,将他的眼球和脑子钉在一起搅得稀烂。   “死人不要问那么多。”   木人格里曼扭了扭脖子,发出一串木料特有的嘎吱声。   “借用魔神力量制作的假身……果然不如血肉之躯来的舒服。”   “怎么样莉莉丝?现在神恩已经扩散到全城,如果你真想复活女儿,并且对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复仇的话,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   妇人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正在透过镂空的墙洞往凝视西边看。   “不用你说。”   与此同时,弗洛街。   “……我们得想个办法处理他们。”   面对汇聚过来的上千居民,看着他们面容呆滞,只知道吟唱“歌谣”的样子,伊森硬着头皮提醒同伴。   但他们可不止遇到了这些麻烦。   夏依冰用了拍打、搓揉、晃动等多种手法,试图唤醒迷乱状态的希茨菲尔,全部失败。   对希茨菲尔而言,她听不到外界的动静,也接收不到外界的感觉。   越来越严重的困意犹如幽灵拉扯着她。   她觉得自己正在阴影中不断下沉……下沉……   入目所及是一片阴暗混沌。   各个角落、四面八方都响彻着鬼祟低语。   她有种感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梦界。   那么在现实里看到的巨大黑影,会不会也……   鼓起勇气。   一点点抬头。   犹如氤氲的混乱背景中是一个大如山岳的深黑巨影。   ————————   感谢:爱丽一百一次❤️、中_出_爱_丽……这些同学的打赏和刀片!     PS2:为什么感谢名单里奇怪的ID又多了一个??我警告你萌不要太过分了!   感谢:人体喷泉爱丽酱、爱丽一百一次?、中_出_爱_丽、将爱丽内哔——、爱丽一晚倒给一百、我是爱丽的狗、爱丽?我的爱丽、这些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烫手的爱丽汁❤️50刀、爱丽的项圈❤️588x2……这些同学的厚爱。    第1节 第一章 死而复生   多年后,作为一名已经在王都维恩港小有名气的侦探,面对一位风尘仆仆、来自黒木市的年轻委托人,艾苏恩-希茨菲尔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死而复生的那个下午。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冷晴。实际作为冷晴的记忆只有从记事起至十六岁左右。   那时她还是一个男孩,身体里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在一次暑假被佣人带去国外亲戚的庄园避暑玩耍。   至于为什么不是父母……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父母的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混血白人,名叫曼苏拉-希茨菲尔。父亲则连姓名都没留下来,自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是仆人沃菲阿姨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包括在每学期参加国内学校的家长会。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国外的那些亲戚们多数也是“希茨菲尔”,一个在她看来半英不英,半德不德的奇怪姓氏。   希茨菲尔家族在当地是大族。但冷晴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他们住的离城区很远,下飞机后坐车要行驶快三个小时才能抵达那栋庄园。庄园——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以那座房子的恢弘规模称作城堡也不为过。她的英语那时已经很流利了,可以毫无障碍的和那些拥有稀奇古怪名字的亲戚交流。那些人对她都非常的好,包括自称是她曾祖母的卡德珊-希茨菲尔婆婆和自称是她婶婶的阿尼拉-希茨菲尔婶婶。这些人还告诉她她同样拥有一个与之类似的名字,叫“艾苏恩-希茨菲尔”,在庄园生活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用“艾苏恩”或是“艾尼”来称呼她。   一切似乎都是很愉快的,唯独有一点: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孩子靠近后院。   一栋可以用城堡来形容的庄园宅邸,它的后院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冷晴至今还记得:走一座三米长的木桥穿过溪流来到对岸,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混在其中,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一同若隐若现的还有围墙后被称为后院的建筑,那是一栋标准的“洋馆”。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精美华丽又不失庄重。她和大部分处于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经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偷偷趁一次机会和小伙伴拿了后院大门的钥匙,翻过铁栅栏,开启房门溜进屋内,看到里面的建筑格局类似一个缩小版的教堂。   但和教堂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粘连在一起的蜡烛,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供奉式的高台,四周两列共六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高台上,转头张望,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赤身女神像。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封印的场景叫其他男孩子吓破了胆。他们停在五芒星的范围之外不敢上前一步,只有冷晴——她记得,只有他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高台前,嘎吱嘎吱的拖过旁边的一张长椅摆在下面,踩上去,踮脚,将高台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仔细看,那是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百叶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些同伴们都在对她大喊大叫。   他们说“不!艾苏恩!将它放回去!或是丢掉!”   她也想这么做。   但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她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她重新找回了自我,但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一颗眼球。   那是一颗非常新鲜的眼球,那种水润的质感,鲜活灵动的神态,以及眼球后方拖拉出来的暗、白交织的神经血丝,这些无一不在向她炫耀:好似它是刚刚被从某具身体里摘下来的。   她和它对视,注意到它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渐变暗金色。   她盯着那片梦幻般的色彩,渐渐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无边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   “希茨菲尔小姐。”   “希茨菲尔小姐。”   大脑很沉,连带思维运转都有些凝滞。冷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被一阵强光刺激的又赶紧闭上。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强光手电筒在照她的眼睛。   而且“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和希茨菲尔家族是有血脉上的联系,将来真要选择移居国外,他们对他的称呼不是应该为“希茨菲尔先生”吗?嗯?   “稳住,希茨菲尔小姐。”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冷晴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扭头正对强光。   “看着它,看着它,然后告诉我,这是几?几根手指?”   冷晴费力的半眯着眼,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在不断晃动。他竭力按照对方说的去辨识画面,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收拢的拳头。   “……一根也没有。”   他回答道。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变形的都认不出来。   比印象中的声音要尖细了太多,有些像他刚刚进入变声期换嗓的声线,但似乎又比那种声线好听的多。   “很好。”强光离开了。   “没有问题,夫人,这位小姐的意识非常清晰,同时她的瞳孔对光的反应也很正常,应该不是什么邪祟诡异。”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谢谢你,格里曼医生。”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它明显来自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声调沉稳,语气肃穆,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教条感。   这个声音的主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   声音稍微拉开了距离,伴随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冷晴大脑里的晕眩感终于也稍稍褪去了些。   他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一会,驱动身体半坐起来。   意识恢复清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首先,这里是哪?   为什么,刚才那人会喊我希茨菲尔“小姐”?   本能的,冷晴觉得他可能已经不在希茨菲尔庄园了。   刚想用恢复的视力看向四周,他却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在坐起身体的过程中,有部分柔柔滑滑的类似丝絮的物体在不断挠他的脸。他伸手捞起一缕拿到眼前,没怎么用力,头皮却已感觉到拉扯的疼痛。   这是……头发?   惊讶的瞪眼,冷晴盯着这缕东西愣愣出神。   不是白色,也不是银色,看起来稍微有些枯槁,像是灰色,那种纯粹由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参差不齐的灰。   好吧,先不管这异常的发色,就光他突然长了长头发这个问题,以及结合刚才那位“格里曼医生”对他的称呼,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低头,他看到了两座山包。   不是特别大,远远不到沃菲阿姨那种爆棚的程度。   但也绝对不小,以他对自己的年龄——大约16、7岁这个阶段的认知而言,称得上是发育超前。   它们被一圈浅棕色、针脚细致的布锦包着,外围绣着一层白色的蕾丝花边。再往下是呈双层交叠的浅棕色裙摆,裙摆最前方是一双裹在白色丝织袜子里的秀气小脚。   “……”这绝不是冷晴认知中的自己的身体。   他有些慌张的侧过身体,在床榻下方看到了一双可以称之为可爱的深黑色的圆头皮鞋——但这显然不是关注一个“猛男”应不应该穿这种鞋子的时候,他只胡乱将脚塞进鞋子,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略过那些典雅古朴的长桌、椅子、钢琴、座钟,迅速冲到一栋衣柜跟前,正面对着它镶嵌上的那面镜子。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有特点的女孩。   她有一头捎带卷曲的银灰头发,长度刚刚及肩。穿着一身浅棕色、带深蓝花纹、黑色线条、纯白花边的有些繁琐的连身长裙。   裙子的领口开的很保守,但依然将她突出的锁骨露在外面。裙摆的长度只没过她小腿的大半,依稀能看到那双愚蠢的皮鞋和白丝脚踝。   脖子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圈,黑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让女孩冰冷的气质中混入了一丝丝象征禁忌的魅惑感。   收腰拉的非常紧,显得女孩的腰肢盈盈一握。他本以为这样的收腰放在自己身上会卡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实际上他好像没有什么不畅的体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和他原本的相貌有些相似,但却已经大变样了的柔和脸蛋。   睫毛很长。   眼角的线条更柔,更软。   蓝色的眼睛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嘴唇比之前小了一些。   颜色也比之前浅了一些,是稍显黯淡的浅棕色。   当然,这些是不足以称之为“特别”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他伸手摸上了左侧的黑色眼罩。   “这个是……?”   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按上左眼,稍稍按压,有阵阵刺痛的感觉传来。   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从眼罩里流下,如同血泪,在这张白嫩精致的脸蛋上铭刻痕迹。   我……我的一只眼睛瞎了吗?   后退几步,冷晴有些惊惶的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眼睛离大脑那么近,会影响吗?   疼痛还在持续……我不会因此死掉吧?   对重伤甚至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性别转换带来的不适感,在这一刻,他发现他远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在意曾经的身体。   因为他比他预想中的更惧怕死亡。   “那里刚刚上过药,3小时内不要用手碰它。”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转身,冷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深棕色的头发大半挽起来束在脑后。一袭收腰黑色长裙,裙摆足足没过脚踝。   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冷晴注意到她还佩戴着一条银色项链,挂坠是一颗类似向日葵一样的圆盘状物体。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开口,继续用她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庄重很肃穆的声线说道。   “什么?”冷晴一愣。   “艾苏恩-希茨菲尔。”对方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冷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抱有一定的警惕。   “因为它就在你的墓碑上刻着。”   妇人的回答叫她大吃一惊。   “你是说墓碑?”   “是的。”   “谁的墓碑?”   “当然是你的墓碑。”   “这不可能……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格列家的祖宅, 我是格列夫人,一个普通的殡葬师。”   “殡葬师?”   冷晴轻声重复了一遍。   殡葬师,就是那种负责给死人送葬的职业吧。   怪不得她的穿着和语气会这么肃穆,身上也环绕着一股让人不快的死寂气息。   “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格列夫人依然用那种让人不快的视线盯着她道,“我惯例前往那栋废弃的庄园,为那里的墓碑清扫落叶,恰好听到有极其微弱的碰撞声。”   “碰撞声是指——”   “我循着声音找到地方,那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   “声音从坟墓正上方的大理石板下传来,我用携带的工具挖开石板,从一具封闭的棺木中找到了你。”   “……”沉默。   “所以那应该是你突兀醒来,但在地下缺少氧气的环境奋力挣扎所发出的动静。也多亏了你本能的挣扎,我才能发现你,救出你,把你带回……”   “等等。”   冷晴打断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吗?”   假如她死了,她是怎么做到能在地下那种环境一直沉睡到现在还能醒过来的?   这算什么,死而复生吗?   而且这种听上去如此不科学的情况,她在描述的时候语气居然这么平淡。   如果她没记错,她生活的时代分明是两千年后的新世纪了。   结果她死了,在未来复活苏醒,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时间却大大提前了?   除非这里是异世界。   那怎么她还提到了“那座废弃的庄园”呢……   难道那栋庄园和连带的墓地跟她一起穿越了吗。   她当时打开匣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她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又或许是左眼的伤势带来的影响,越是思维高速运转,她左眼的刺痛就越是剧烈,连带牵扯的整个脑袋都在阵痛,连站立都快要维持不住。   快要摔倒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   “沉睡了那么久,你很虚弱。”   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她想说话,但做不到。   疼痛愈演愈烈,她感到熟悉的黑暗在向她逼近。   “再睡一觉吧,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听到格列夫人在对她低语。   “这一次,我保证它不会那么久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节 第二章 邪祟和告诫   再次醒来的时候,冷晴被床尾伫立的一尊高大人像吓了一跳。   它至少有2米高,通体由一种类似金属质感的材料制成,在脑门、肩膀等关节部位钉着巨大的螺丝钉,面部用红、白、绿的颜料画了一张鬼脸,和京剧中的脸谱有些相似。   这么个玩意儿……任何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它就靠在门后的阴影里正对着自己,估计都会被吓一跳的。   “一具机械魔像。”   伴随声音,格列夫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房间。   “那是我丈夫的遗物,他曾相信自己的研究可以让这具魔像动起来,但一直到死都没能如愿。”   她将盘子放在一个小桌板上,再将小桌板端起来挪到床前,示意冷晴抬起手臂。   冷晴张了张嘴。   她脆弱的自尊心想让她拒绝,但她腹中的饥饿,以及房间里飘散的香气让她乖乖听话。   手臂抬起,桌板的四个脚像牢笼一样箍住了她的腰肢和大腿。   上面摆放着一盘肉粥,一杯水,和一把银质的勺子。   “吃吧。”格列夫人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吃完再说。”   冷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循规蹈矩的站在旁边。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之类,但说出口时却好死不死的变成了:“你没有在里面加东西吧?”   ……她甚至恨不得用那把勺子把嘴巴缝上。   再次醒来,她没有变回去……这里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地方,甚至未知的时代……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她就救了她的命,无论如何,这决不是对待恩人的语气。   “如果我想,我有不下300种方式让你不知不觉的中毒死掉。”   格列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眼角一跳。   “夜光花,鬼眼草,逆阳水仙,它们都是那种无形的杀手,这里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   故弄玄虚的家伙。   拿从小说里看来的东西糊弄谁呢?   冷晴决定不去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进嘴里。   粘稠的肉粥稍稍显烫,她搅动舌尖,立刻被唇齿间的风味浸润征服。   米粥的浓度刚刚好,既不过度粘稠,让人觉得每一口都有一层“粥皮”,也不太稀,正是恰好能让人分辨粥水的程度。   每一粒软糯的米中似乎都夹杂着游鱼般的肉丝,轻轻咀嚼,粥的清新和肉的浓香混着一起在口中爆开,让她不自觉的一口又一口,没几勺就消灭了一半。   “父母失踪的感觉是怎样的,能告诉我吗。”格列夫人突然说道。   “噗!咳咳咳咳!”   冷晴直接呛住,开始剧烈咳嗽。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格列夫人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因为你太特别了。”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苏醒后居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针对陌生人的那种强烈警惕……我知道你想说你已经表现的够警惕了,但正常的孩子不是你这样的,他们会更激动一些,因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拿眼前的陌生环境和他们认知中的‘家’做对比,不断拿我去和他们的父母对比。”   “而你没有这种感觉,你连一丝丝的攻击性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说明你骨子里对环境的变化是有些自暴自弃、无所谓的。我想这要么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家不报任何希望,要么干脆你就缺少这种对比的机会……但你的眼里又没有对世俗环境的冷漠和愤怨,所以我推测你不是单纯的孤儿,也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你只是……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冷晴心里十分震惊。   她曾以为这种“察言观色”的技能只会出现在柯南-道尔的小说剧情里,从未想过有真正见识它的一天。   尤其是表演者并不是一个有鹰钩鼻子的精瘦绅士,而是一个教条刻板的老女人。   “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气。   一时间,她忘了探寻自己的苏醒之谜,甚至忘了询问自己左眼的情况,只想知道格列夫人会怎样编排她的习惯。   “你拿勺子的方式和握笔一样,可能长时间处在高压式的学习环境里。”   她仅存的右眼微微睁大。   “我曾说我是将你从‘那片坟墓’里挖出来的,你只对自己是被挖出来的这件事产生了质疑,丝毫没有追问‘他们’情况的意思,好像整个希茨菲尔庄园里的人都和你无关。从那里开始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姓希茨菲尔……或许姓,但决不是经常在那里生活,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家族血统。”   她的小嘴也逐渐张开。   “你对他人的态度带着疏离,但仍能看出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是不会用那种坐姿站姿和口吻说话的,从这一点,我觉得你可能曾是个男孩……”   冷晴吓的勺子都掉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   她看到格列夫人低下头去。   “一个‘异常点’就足够了……不可能有第二个,这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呼。   冷晴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   “‘异常点’是什么。”   她半眯着右眼看向格列夫人。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异常点’可能涉及到她的死而复生。   “这栋房子的位置在黒木市的最边缘。”   格列夫人静静说道。   “我不知道在你生前的时代人们是否安居乐业,但在现在,1983年的今天,即使是城市这样的大型聚居地仍然会有邪祟诡异。”   “邪祟……诡异?”   没记错的话,她曾在格里曼医生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词汇。   “一切异于常识的现象都可以被归类到邪祟诡异里去。区别在于有些无害,这种可以用‘异常点’称呼……但有些则极度危险,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人们的性命。”   “比如?”   冷晴微微瞪眼。   “我的复活……算里面吗?”   “现在的问题是。”格列夫人嘴角微翘,“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穴的主人。”   “什么?”   “你无法证明你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碑上铭刻的那个死于四十年前的人。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既没有相片,也没有信函,更没有日记手记,那坟墓边上也没有你的雕像。我将你挖出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光滑细嫩,毛发、衣着都完好无损,身上甚至不带土腥味,这种情况下即使你对别人说你是死者复活,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就算是我,我也可以认为你是一个贪玩的富家小姐,和同伴玩恶作剧把自己封在墓穴里,那些人可能因为某种意外丢弃你离开了……直到我将你挖出来为止。”   “……”冷晴被惊呆了。   好像还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少女震惊中的可爱表情所逗乐,格列夫人嘴角的弧度再次扩大。   “昨天刚下过雨,周边没有别的脚印……我相信你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被诅咒的家族的最后成员。”   “被诅咒……”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眼见她有继续追问的意图,格列夫人走过来拿走了桌板。   她也吃的差不多了,连那杯水都喝的精光。   “但是——”   冷晴还想追问。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打断她。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   “如果你想好好活着,不想突然在某天夜里被未知的恐怖杀死吞噬,那么你最好牢记以下几点。”   她的语气在此时显得格外严厉。   “第一,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一整天都是安全的,但从明天开始,你要小心第七天的黑夜。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第二,在你周围,或是你的身体上发现任何异于常识的现象,不要试图自己解决,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第三,克制过度旺盛的好奇心。有时候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保持沉默也没什么不好。”   冷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好好休息。”   格列夫人放缓语气。   “明天我们来商讨一下,你要以何种方式在这里生活。”   做完这些告诫,她收拾了东西关上房门,咔哒一声给房门上锁。   奇怪的家伙。   冷晴抽抽嘴角。   格列夫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应该对她抱有最大限度的警惕才对,但从对方做出那番类似“演绎法”的推理将她的过去扒的差不多精光开始,她突然就变得亲切起来了。   一个有精密逻辑思维的人不可能是个疯子。   尤其是最后的那番告诫,打算对她不利的话也没必要编排这类说辞。   本想入睡,但她刚睡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长觉”,实在没什么困意,现代人的习惯更是让她起床寻找洗漱的地方。   她在墙角发现一个叠在椅子上的铜盆,里面是清水,盆的上方是一面椭圆镜子。   不知道边上的那些刷子是不是用来清洁口腔的,她只简单用水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避开了眼罩覆盖的区域,然后用手指凑合着刮了刮牙齿,含了些水漱口吐掉。   她还注意到水盆的右边是一个白瓷砖搭建的房间,从隐约飘来的怪异熏香判断,里面怕是方便的地方。   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头顶上挂着的是电灯没错,肯定进入了电气时代。   我这样算是穿越了么……   盯着镜子里那张稍显虚弱但无疑很漂亮细嫩的脸蛋,冷晴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虽然已经从格列夫人口中得到了一部分解释,可她仍对一切抱有怀疑。   会不会我仍然在现代,这里只是欧洲某个乡下地方。   会不会我距离希茨菲尔庄园并不远,庄园里的人也都依然活着。   会不会格列夫人只是在逗她玩。   会不会……   镜子里的少女露出苦笑,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   我在想什么呢?   连性别转换这种事情都发生了,穿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低落的情绪过后,她对着镜子不断审视这具身体。   她对自己的新身体抱有某种好奇,但更多是敬畏,就连脱下衣服、或者触碰某些位置的事都不敢做。   伸手摸了摸眼罩,左眼好像没那么疼了。   它是怎么受伤的呢。   忽的,眼前一闪,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只金色的眼球。   带着神经和血管,清新的,鲜活的,躺在手掌心里和她对视。   总不可能是……   微微蹙眉,冷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   应该不太可能。   她又在眼罩上按了按,尝试着活动左边的眼睛,能感觉到眼球在刺痛中来回旋转。   能被自己控制,听自己的话。   她长舒了口气。   果然。   那种想法太魔幻了。   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褪去长裙和袜子,只穿着类似现代睡裙的内衣躺下,裹上薄被,闭眼整理今天的一切。   她又想到了格列夫人。   夫人提到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斋月是什么意思,“七天”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第七天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她说现在是1983年,所以我是和希茨菲尔庄园一起穿越回了过去吗。   还有那种逻辑推理能力……   她真的只是个殡葬师?   为什么她面对我这种死者复活的情况完全不害怕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甚至下定决心,等明天和格列夫人商量好她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之后,就要第一时间前往那“废弃的庄园”去看一眼。   她知道有些现实已经无法改变。   但她还是和多数人一样,要亲眼看过才会死心。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节 第三章 镜中的左眼   天蒙蒙亮,冷晴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格列夫人来给她开门。   她不知道格列夫人睡的怎样,但她……也许是因为她不久前睡过两觉,其中一觉还持续了整整40年的缘故,她完全不困。   所以她差不多是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将她觉得自己会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考虑了一遍。   足足等到座钟指向七点半,门外才传来走动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了。格列夫人推着一只小推车再次出现在冷晴面前。   推车上摆着一份闻味道像是南瓜粥的东西。照例有餐具和水。但这次冷晴注意到了格列夫人的手肘上还挂着一套全新的衣裙。   吃完东西,用墙角的水洗漱过,格列夫人将那套衣裙交给她,让她穿上。   她在此时离开了房间,使得冷晴可以毫不顾忌的替换衣物。她将这套新衣裙展开看了看,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年轻版”的“格列夫人式装扮”。   黑色的连身裙,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穿上后冷晴对照镜子看了看,发现这具身体还有这张脸确实穿什么都不显得难看。   深色调使得她整个人在环境里更突出了,腰肢的纤细,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以及脚踝曲线都更加明显。   但可能是因为项圈和眼罩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像现代那种卖弄风骚的cosplay。   冷晴试着扯了扯项圈,发现它戴的有点紧,完全找不到有任何锁扣。恰逢此时格列夫人开始敲门,她暂时放下拆掉它的心思,转身告诉她可以进来。   “很不错。”   这一次,老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种感觉,好像对方并不是在凝视她这个人,而是透过她的皮囊在看别的东西。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格列夫人说道,“这就是她留下的衣服。”   “她叫安娜,死于一场由邪祟引发的意外……你想好你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了吗。”   “还没有。”冷晴说道,“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她改主意了,可能是思前想后一整夜的效果,她想先去庄园看看。   “现场?”   “就是……你把我挖出来的地方。”   格列夫人点点头,并不显得有任何惊讶。她领着冷晴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前厅,在门口处停留,从鞋柜里找出两双长筒靴子。   “换上。”   她递给冷晴一双。   “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就算有马车,这东西也能让你少受点罪。”   冷晴并不拒绝这种好意,她换上靴子,看格列夫人用钥匙打开前厅的大门,心里对她的谨慎又多了点认识。   她应该不是在防止我逃跑。   毕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该去哪里,怎么维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来针对我。   所以这应该不是禁锢,而是类似保护的措施。   出来时她特地看过,格列家的祖宅不算小,她们是从二楼下来的,楼道口往上仍有台阶,说明这至少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但奇怪的是,从二楼到三楼,从二楼到一楼的楼道口都设置有粗钢筋焊接而成的铁栅栏门。   结合格列夫人每次开关门都要上锁的习惯,冷晴不禁蹙起眉头,怀疑她到底在防备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连待在家里都要如此小心谨慎去防备的吗?   说实话,她无法想象。   正思索着,迎面袭来了市井的喧嚣。   抬起头,冷晴发现她们已经走出了前院。面前是一条混着马车和那种古典四轮汽车的街道。   男人们不是穿着深色正装就是只穿着一件类似亚麻布所织成的短衫,妇人们穿着各类长裙,数量远远比前者稀少。   冷晴微微后退一步,使得一个应该是扫马粪的工人能将一坨不知名的黑块从她面前扫走,再次抬头,试图辨认街对面的商店招牌。   然后她发现她不识字。   ……我和格列夫人交流使用的居然不是英语?   冷晴惊呆了。   语言是一种潜移默划的习惯,甚至关系着一个人如何思考。她“复生”后并未出现交流不畅的情况,致使她居然忽略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这下可糟了。   她心里一沉。   不管这鬼地方是不是1983年的过去的历史,文盲在这里都很难混。   “位于你正对面的是格里曼医生的药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格列夫人开始给她介绍。   “药铺的左边,有一大堆人围着的地方是邮局,你可以在那里给别人写信或者发电报。”   “药铺的右边是罗兰美人,一家香水店,老板绍利先生虽然吝啬但人还不错。”   “我们的右边是维尔家,老维尔喜欢抽烟,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本地街道的黑帮,所以我们从未被索取过保护费用。”   至于左边,左边则什么都没有了。   冷晴看的很清楚——这里有两个T型路口,格列家的位置就在一个T的右内角上,左边只是一条竖着的街道。   格列夫人带着她穿过马路,在对街朝北走了快100米,在第二个T的转角停顿,为她介绍到:“这里,金烛车行。”   不需要她说,冷晴也大致能猜到。   这里堆积了不少车子,大多是马车。人群的数量在这里大大增加了,到处都是因为排队和价格问题争执的人。   “夫人!”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前停顿,那车夫立马溜下来对她们弯腰欠身。   “早上好夫人……这位就是您收的学徒?”   学徒?   冷晴眼角一跳。   她不太理解,实际上她从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有疑惑了——那些人总是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那种“赞许”的微笑。仿佛他们早早就对她有过了解,认识她一样。   “是的。”她听到格列夫人直接承认了,“从今天开始,希茨菲尔将跟随我学习殡葬业务的知识。”   “那么,发自衷心的恭喜您——”   车夫再次一弯腰,然后来到冷晴面前,以叫她有些吃不消的热情狠狠欠身。   “也赞美您,可怜又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希望您的记忆能早日恢复。”   “记忆?”   “啊?是的……格里曼医生都和大家说了,夫人在山间小路上捡到了一位失去记忆的贵族小姐,您连这个都不记得啦?”   冷晴僵硬着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别说废话了,和你说好的,今天我们要去后山。”还是格列夫人搭救了她。   “好的……好的……”车夫搓着手,“还是……到上次的位置停吗?”   “不,是上上上次的位置。”   “好的……好的……我算算,来回往返26里,1里1贝克,26贝克,出城加10贝克,36贝克……今天是星期一,上山只要再加2贝克,一共38贝克。”   冷晴看到格列夫人取出4枚银色的钱币交给他。   “好的……好的……收您4歌利,1个银歌利等于11铜贝克,应该找您……”   车夫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开始计算。   “6贝克,对吗。”   冷晴实在没忍住。   她从没想过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就是6,看我这记性,明明之前不是没跑过,居然把算式忘的精光!”   车夫用看神祇的眼神瞪着她,还是格列夫人再次催促,冷晴才得以摆脱尴尬,跟着她一起登上这辆马车。   出城只用了不到10分钟,可见格列家确实在黒木市的边缘位置。充满颠簸的路途上,冷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都计划好了?”   “是的。”格列夫人低着头,正在浏览车上的报纸。   “我并没有答应要当你的学生,跟你学那些殡葬的玩意!”   “但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如果想要安稳的在这里生活,你还缺少一门普遍受认可的谋生手艺。结合所有情况看,你除了给我当学徒外没有第二条路。”   “除非你愿意去站街。”   “……”   “你愿意吗?”   她翻眼朝向对面的少女,看到她嘴角一撇,微微扭过脸不再看来。   一路无话。   在一处荒山野岭的泥路边下车,吩咐正在擦拭一把手枪的车夫在这里等候,格列夫人带着冷晴来到一处小山丘上。   站在这里朝不远处眺望,冷晴眼角一跳,在一条小河的对岸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栋“城堡”式庄园。   它看起来破败了许多。   原本应该是浅黄色的墙壁和暗红的砖瓦,现在却都成了脏兮兮的黑绿色。大量的蔓藤爬墙虎疯狂缠绕着它,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嗅到那股破败的气息。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冷晴仍然吃了一惊。   真的……   希茨菲尔庄园真的跟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耗费半个小时摸到跟前,她和格列夫人站在庄园旁边的墓园里,凝视着一块灰白墓碑。   墓碑上如同描述的那样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前方压着一块方形大理石,边上是一把铲子,仔细看仍能看到土壤翻新留下的痕迹。   不需要格列夫人再说什么,冷晴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不同的语言。   不同的风俗。   闻所未闻的货币系统。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1983年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段历史,而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全新的世界。   浑浑噩噩的回到格列家,冷晴坐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发愣,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实对感情比较迟钝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它。   她也想过要找希茨菲尔的人问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甚至想过如果他们还活着,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该问什么。   但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那一个个铭刻着熟悉名字和时间的墓碑,破败的庭院、屋顶、桥梁……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么是谁埋葬了他们呢。   是谁给他们竖立了墓碑,铭刻了碑文呢。   希茨菲尔家族现在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有希茨菲尔的死亡时间都和我一样是1943年,是否意味着他们的死和我打开盒子有直接联系?   所以到底是……我打开那个盒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凝神,等惊醒的时候,发现座钟已经指向夜里10点。   困意袭来,她转过头,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摆着几片粘上果酱的小麦面包和一杯水。   水杯旁边还有一串钥匙——这似乎是正式接纳她的证明。   “明天得和夫人道歉了。”   冷晴摇头,走过去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   她本就早熟,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现在位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格列夫人,这个不知为何对她的来历守口如瓶,只和旁人说她是失忆在路边的贵族小姐的老女人,她就不能再尝试得罪。   她看得出来,格列夫人绝对不止一个“普通的殡葬师”那么简单。   这是她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保护伞,她最好和她打好关系。   吃完东西,洗漱过,又去卫生间顶着尴尬和麻烦方便过一次,冷晴做完最后的清洁,脱下衣裙躺好睡觉。   尽管她长睡过,但昨天加今天也有两天没休息了。困意如幽灵般伸出触手席卷了她,她觉得不消半分钟自己就能坠入梦乡。   10点半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当座钟指针快指向12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   她坐起来,有些惊奇的摸着眼罩。   她很确信,这不是失眠。   自己失眠过,知道那种感觉。失眠者整个人应该是处于一种半困不困的状态,身体时冷时热,即使什么也不想都睡不着觉。   但她现在不是。   她很困,非常的困,又困又累,理应粘上枕头就能睡着。   “问题出在你身上?”   站在镜子前,银灰发色的少女虚按眼罩。   躺在床上时,她能感觉到有一阵又一阵清凉刺激的感觉从左眼窝传递向后方大脑。   不疼,不难受,还有些舒服,正是这种感觉在某种区间上和困意抵消了,叫她完全睡不着觉。   尝试着挪开眼罩,稍微感觉到一些痒痒的刺激。   眼罩内侧还包着一层薄纱布,纱布和眼皮中间被一层红黄相间、大概是脓血的东西粘连住了。冷晴稍微用力的揭开纱布,取了干净的水用手指抹开眼皮周围的凝结物,第一次,在穿越苏醒后尝试睁开了左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只金色的眼球。如同最纯净、最完美的黄琥珀、黄宝石一样镶嵌在她的左眼窝里。就像曾躺在那只木匣里那样,通过镜面在和她对视。   “……!!!”   冷晴这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吓!   这只眼睛……   不!那颗眼珠子!   它——进到我的眼眶里了?   沙……   没等她仔细确认一下呢,从外面,似乎是窗子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轻响。   窗户就在镜子的左侧,她本能扭头朝那边看,恰好看到一只漆黑如墨、完全不可能是人类的爪子搭在玻璃上,悄悄朝内推开了它。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   你们催了半天的新书,发出来了~   先来这么三章吧,然后每天大概2更5-6k左右。   其实这么说就隐约等于是恢复了3k的习惯,恩……这本书我会尽量尝试在原先的桎梏上再突破一下。   因为啊,这次我打算写单元剧~   PS:有些错别字不是我不知道,而是不改通不过审核,没有办法。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4节 第四章 尸臭之怪   第一时间,冷晴蹲下身子,尽量蜷缩着,将自己完全藏在桌子下面。   她的大脑几乎宕机了,只是木讷的聆听着桌板上方传来的轻微摩擦声,整个身体不断颤抖。   那是……什么?   没记错的话,窗户外面应该同样用钢筋类的东西焊接了一个“防盗网”才对。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思索之际,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烈了。   冷晴曾经闻过尸臭。那是在“生前”,还在国内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小学的门口有一根水塔,她总喜欢透过锁上的水塔门缝往里面张望。   直到有一天她凑上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极度恶心的,险些没叫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恶臭……第二天她才在同学们的商谈中得知,大人们在水塔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她曾以为那种味道已经很剧烈了。   但房间里此刻弥漫的臭味,却比印象中的还要浓郁数倍。   沙……沙……   滴答……滴答……   伴随摩擦声,某种液体从桌沿上面低落下来。冷晴尽量蜷缩着身体,看到一条粗粗的、长长的怪影从桌子上方滑到了地上。   “啪嗒!”   怪影落地,发出一道充满粘腻质感的动静。仿佛它的身体上裹满了油脂或是粘液,光是听就足以让人生理不适。   冷晴眯着眼睛,她仔细观察这道怪影,逐渐看清了它的相貌。   有点像一条蛇,也有点像一头巨大的蜥蜴。   它大约有3米长,游动时的身高稍稍高过床沿,也就是大于1米。这种比例使得它的身体有些肥胖。它的身体两侧有两只漆黑如墨,极其细长,至少长达1.5米的臂膀。当它整个身体蹭在地上的时候它们就呈倒V型扒拉在地上辅助移动。   此外,她还借着偶尔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它身上的那些孔洞。   它那像蜥蜴或是蛇一样的蜿蜒身躯上有一条由瓶口粗的黑洞排列而成的线,洞口内部完全漆黑一片。每当它在地上爬行游动的时候都会有大量黏黏糊糊的液体从黑洞中挤压流淌出来。   从房间里越发刺鼻的恶臭判断,冷晴觉得这也液体应该就是味道的源头。   恢复冷静后,她飞快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想试探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素食主义者,尤其还是在有人告诫过她即使城市也不安全,有可能出现“邪祟诡异”的情况下。   现在的事实就是,有一只粘腻恶心,很可能是吃人的怪物,它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和它共处一间“密室”。   按照格列夫人的习惯,房门肯定被上了锁。她刚才并没有听到任何钢筋崩断的动静,窗户外的铁栅栏应该也还在。   冷晴判断它的身体或许可以像软体动物一样挤压的非常细非常扁,它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钻过的栅栏。   但她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她结结实实的被困住了。   该如何逃生?   她不知道这东西视力嗅觉怎么样,但房间实在太狭小了,如果她就这样保持不动,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希望是桌上的钥匙。   格列夫人将钥匙留给了她,她注意到那是一串而不是一把——也就是很可能不只包括卧室房门的钥匙,还包括二楼通往一、三楼的铁栅栏门,甚至是窗户栅栏的钥匙。   桌子下方是背光面,我现在应该藏身在完全的黑暗里,它没发现我。   冷晴留意着怪物的动向。   它还没有回过头,因此不确定它是否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我不能冒险,拿钥匙的时候必须尽量安静。   心里打鼓,冷晴悄然从桌子下伸出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朝桌沿上伸。   怪物在这时蹭上了床。   它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张开一张没有牙齿,但绝对够大的嘴咬住了她褪下的裙子,趴在床上不断扭动。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她在桌上摸到了一手的粘液。   强行按捺住恶心感,尽量控制手指轻巧灵动的在桌上摸索。   终于,她摸到了钥匙。   在拉拽钥匙的过程中,粘液反倒起到了消音的作用。   紧紧将所有钥匙攥在手里,防止钥匙和钥匙之间碰撞发出声音,冷晴悄然钻出桌底,一边盯着怪物的动向一边慢动作的往桌子上爬,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怪物将床铺搅的一团糟,它的瘦长臂膀在这时抬了起来,用两只和人类相似、但大得多的漆黑爪子抓住那条裙子,如同野人扒饭般将它囫囵往嘴里塞。   冷晴已经站上了桌台。   赤果的双脚踩在散发尸臭的粘液上,有些恶心,但她更怕打滑。   一只脚跨出窗台以稳住姿势,她扭头继续盯着怪物,手指分出了一把钥匙,摸索着拿起栅栏的锁。   插不进去。   “……”   这很正常,钥匙串上一共有四把钥匙。25%的概率,没有命中太正常了。   但在这种关头,冷晴的心态真是差点爆炸。   她强忍着不适和紧张感,分出第二把钥匙。   还是插不进去。   你玩我呢?   她忍不住扭头仔细看向钥匙孔,确认是真的插不进去。   “砰!”   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脚一滑,差点摔回屋内。   拼命稳住,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到那恶心的怪物居然和那具机械魔像犯起冲了,正在扒拉着它,不断用脑袋撞它的腿。   “砰!”   “砰!”   “砰!”   “……”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钻破出来,冷晴只能屏住呼吸,强制要求自己冷静。   她分出了第三把钥匙。   没有狗血和通常艺术作品里的意外,钥匙顺利插入锁孔。   扭一下,锁打开了。   铁栅栏被她轻轻推开,虽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柔和的夜风在吹拂身体。   密室,破解了。   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开灯,这才留出了逃生的空间。   “铛——”   “铛——”   “铛——”   就在此时,座钟响了。   这是……午夜12点的钟声。   “呼!”   怪物猛地扭过身体,先是用一双幽蓝色的泡眼看向座钟,然后迅速一扭头,正正好和关注着它的冷晴对视。   冷晴嘴角一抽,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住一边的铁栅栏,身体像荡秋千一样荡了出去。   刚刚悬空,她就感觉有一股浓烈的腥风从身后刮过。   这一下帮她避开了怪物的扑击。   这东西在刚刚用那双骇人的爪子用力凿地,类似蜥蜴又类似蝌蚪似的身躯像长了弹簧似的猛冲过来,却因冷晴荡开的动作扑了个空,在半空中费力用爪子扒拉住窗沿。   “咔嚓!”   “哗啦啦!”   窗沿被它的细长爪子扒拉出好几道深邃的痕迹,石灰碎屑淅沥沥的往下掉,落向那张已经完全张开的,正在不断试图探向冷晴的血盆大口。   它现在吊在窗沿上,一双幽蓝泡眼已经锁定冷晴。   “邦!”   它用那双巨爪支撑身体往上窜出一截,大嘴合拢,微微擦到了冷晴的脚尖。   她面色一白,再次用身体晃荡着栅栏往回荡,想要用这种方式返回屋内。   腥风几乎是同步袭来。   “邦!”   “砰!”   冷晴费力抬起身,强行避开了抬高的巨口。但代价却是脑袋撞在窗户的上框处,一伸脚恰好踩到桌上的粘液,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翻滚着砸到地上。   “呃……”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翻过身,竭力抬头看向窗户,她看到那头恶心的怪物扒拉着窗沿逐渐升起,完全堵死了整个窗框。   那是常人只能从噩梦中才能窥见的怪影,它霸占住窗口,一点一点的爬进屋内。   这下全完蛋了。   冷晴心态炸裂。   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的腿脚已经麻了。此时就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只能学着怪物的姿态用手撑地往门口爬。   她还拿着钥匙,打开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通通通!”   但怪物的行动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它飞快的爬进屋内,犹如饕餮附体扑向冷晴。   “呃……”   她竭力躲闪。   “哐!”   怪物撞上了那具机械魔像。   魔像的下盘遭受重击,重心不稳的摔倒下来,恰好将即将弹起扑过来的怪物压在下面。   “咔吧!”   “咔吧!咔吧!”   魔像很重,怪物疯狂挣扎着,不断用细长的手臂扒拉地板,甚至直接抓向冷晴,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呵!”   冷晴此时也拼命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力量,腿脚突然恢复行动力,挣扎着站起来躲过抓挠,双眼在房间里飞速巡视。   武器……武器!   她该用什么来对付它?   抄起椅子直接砸吗?   转身的时候,她的膝盖碰到了床垫,然后就感觉脚上挨了一下重击。   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带棱角的铁坨砸在脚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赶忙低头去看情况。   这一看,她怔住了。   黑暗中躺着一个反射微光的“L”型金属物体,她条件反射的将它捡起来,这才确认它是一把手枪。   一把看上去就坚韧可靠的银色手枪。   它之前在床上?   枕头下面?   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来不及笑自己的迟钝,怪物的又一次挣扎挤开魔像,上半身狠狠往前窜出一截,撞中冷晴,重重将她压在地上。   “混蛋……”   脑袋被撞的七荤八素,仅存的危机意识让冷晴拼命握紧手枪,连同手臂一起将它捅进怪物张开的血盆巨口。   “去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被她一口气打光,全部倾泻进怪物的脑壳。这东西才终于颤抖着趴下,压在她身上不动弹了。   “呼……呼……呼……”   大口喘息着,冷晴抽出右手,两臂摊开躺在地上,连把这东西挪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5节 第五章 噩梦成真   “通通通通……”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缝亮起微薄的灯光。   “咔擦”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格列太太同样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外,有些吃惊的看着房内的场景。   冷晴侧过脑袋看着她,倒是有心吐槽一句“我差点被您的防御措施坑杀在这里”,以及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枕头下藏着这么支枪。   但是一想对方毕竟算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今后的生活还得指望她,她又把这种欲望憋了回去。   而且枪的事格列夫人未必没有提过——她既然之前连格列夫人是什么时候将食物和水端进来的都不知道,那么忽略对方的告诫也是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冷晴在赤果身体的基础上裹着一条还算厚的毯子,身体蜷缩着坐在原本摆放铜水盆的椅子上,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把银色手枪——尽管她已经确认过它没有子弹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格列夫人打扫战场。   窗户已经重新关好,铁栅栏也再次锁上。   原本沾满她全身、甚至让她的头发都粘连在一起散发恶臭的粘液已经一扫而空。不但干净清爽,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   之所以可以在二十分钟达成这样的效果,全赖格列夫人在卫生间手动安装了一只淋浴喷头,以及给了她一块香精肥皂。   冷晴也是这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自来水。   她敏锐的判断出这种享受恐怕不会便宜。   不过别说,这算是她苏醒穿越后洗的第一个真正的澡。   虽然不算是热水,充其量也就是比凉水温那么一点点的程度,但对那时的冷晴来说称得上是救命之恩了。   否则她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用木桶一遍一遍的装水清洗,要花多久才能将那身恶臭彻底洗掉。   “你洗了足足19分钟27秒。”   格列夫人一边掰碎煤渣往怪物的尸体和房间里沾染粘液的地板上撒一边说道。   “自来水的费用是每分钟4贝克,加热翻倍,算你19分钟,你现在欠我13歌利9贝克。”   冷晴把玩头发的动作一僵。   好家伙。   合着她还没开始工作,甚至连学徒生涯都没开始,巨额债务就先背上了?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昨天她可是看到了,一趟包车来回的长途也不过才只要不到4歌利而已!   换算她生活的时代,这么做起码也得好几百块,顶一个人一周的生活费都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她背负的债务是这个数字的差不多4倍。   我那素未谋面的妈妈唷,请原谅我。   继不小心丢掉您赐予我的胜利之矛之后,我又不当心连工作的自由也失去了。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还没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地面上被煤渣覆盖,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恶心怪物。   人类的身躯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尤其还是作为年轻的女性,她的力气比穿越前更小了许多。   今天要不是她的几次决策都恰好正确,以及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那把手枪,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不是一直对邪祟诡异和家里的布置很好奇吗。”   格列夫人抬起头,伸手指着地上的奇景。   “这就是邪祟的具现,它的名字是‘幼魇’。”   “幼魇?”   冷晴领悟到些许意思:“你的意思是,它还没长大?”   “你不觉得它很像某种蛙类的幼崽么。”   格列夫人点点下巴。   “类似蛇和蜥蜴的脑袋,前面大,越往后越细越小,长了陆生动物才有的手臂肢体……我可以肯定这东西长大后会是一只巨蛙。”   所以我是和一只半大的蝌蚪大战了半天,差一丁点还被它吃了?   冷晴瞪着眼,好半天才继续问道:“但那种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格列夫人立刻说道。   “梦魇可以有无数种形态,你今天遭遇的是一只没长大的蛙,下次可能是蛇,是蜘蛛,是巨人……刚刚诞生的梦魇身上是没有额外异味的,这种如同腐烂尸体的味道只有在它们开过荤后才会出现。”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开过荤是指……”   “吃过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是真正的腐尸液吗……   冷晴感觉胃部有些翻腾。   “我需要你详细的告诉我‘梦魇’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不适,很认真的看向格列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她说道。   这就不是考虑什么打不打工,尊不尊敬的时候了。   从现在的见闻推断,这些叫“梦魇”的东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人类的居所。如果不对它们有所了解,她怕是会一直处于最极端的紧张之中。   半夜睡觉的时候可能被床底下钻出来的魔怪吃掉,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可以。”   格列夫人点点头。   “我此前告诫过你在第七天,也就是礼拜日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外出,因为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嗯……”   “原因就在于那是械阳之力最微弱的时候,也是梦界距离现实最近的时候。那一天只要有人做噩梦,并且被噩梦刺激的产生了‘腐化’反应,他们噩梦中的景象就有可能投影到现实中来,附带产生各种‘梦魇’。”   “梦……梦界?”   冷晴微微张嘴。   这是什么意思……   梦里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这个词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提及。”   格列夫人低垂眼帘盯着她。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梦界的……只有具备‘骚灵’的潜能,可以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获取梦界的初步资料。”   “……”   冷晴僵硬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本只以为这是一个初步进入电气时代,文明风格偏向西方的异世界而已。   而现在,邪祟、梦魇、梦界、骚灵、灵视……还有那什么械阳之力。   这地方比她预想中的危险了太多。   “灵视是什么意思。”   缓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你说只有能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梦界……那么你能灵视?你果然不只是一个殡葬师?”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噩梦。”   格列夫人平静的说道。   “无论怎样预防,无论怎样阻击,总是免不了会有人葬身在腐化之中……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殡葬师这个职业总是知道的比常人更多。”   “因为那些尸体,那些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残骸、杀人案件,那最终的果实,是要由我们体面的送到坟墓里的。”   “……”   这个辩解还算有说服力,但冷晴还是本能的感觉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那个‘械阳之力’……”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探索未知。   毕竟格列夫人的解释并不是很全面,她还有很多细节想要了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冷晴猛地回头,凝视着窗外的黑暗,透过院子里的灌木丛看到外面亮起了灯光。并夹杂着阵阵嘈杂,以及更急促尖锐的哨子的声音。   “终于来了。”   格列夫人在她身后说道。   “什么?”   冷晴扭头,一蓝一黄两只异色的眸子同时瞪大和她对视。   “这只幼魇还没长大,明显是刚刚从腐化中诞生不久。而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太远。”   “附近的街区在最近都很祥和太平,它一定是从更遥远的城区赶过来的。”   “能让它冒这种风险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它想吞噬那个噩梦来加速成长。”   “所以这就意味着……”   “哐哐哐!”   院子外传来了用力晃动铁栅栏门的声音。   “夫人,您在家吗?”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很抱歉,但是我看到二楼的灯亮着……”   “还有就是,兰德警长现在在您隔壁……就是老维尔家。”   “那边可能需要您过去看看。”    第6节 第六章 维尔家的惨案   在格列夫人接近命令的建议之下,冷晴重新换上一套内衣,穿上另一套带白色蕾丝花边的黑底连身裙,随便找了双袜子穿上,再戴上一顶扁扁的纯黑色的女士礼帽,这就打算跟她一起到隔壁去。   “还有眼罩。”出门的时候夫人递过来一个东西。   “你的眼睛不适合被常人看到,左边那个还是藏一下吧。”   “……”   冷晴的兴奋劲突然冷却下来了。   她原本还挺急迫的想要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番话倒提醒了她——从她在这里醒来一直到她拆开眼睛上的纱布,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格列夫人。   药是格列夫人上的,纱布和眼罩也是格列夫人为她配的。   她早就知道她的左眼是有问题的,这是不是可以说这只眼睛就是被她安进自己眼眶的呢?   虽然这个时代不像是能进行这种精密手术的样子,但连梦魇这种怪物都见过了,冷晴也不敢说这不会发生。   “那个……夫人。”   院子里,她在后面凝视着格列夫人的背影。   “什么。”   “我的眼睛是你……”   “不是我,你被我挖出来的时候左眼在不断往外渗血,我只是给它做了一些正常人都会做的措施。”   “那是……”   “也不是格里曼医生。我并没有让格里曼医生触碰你的眼罩,他和其他人至今仍以为你是半个瞎子。”   好吧。   冷晴闭嘴。   但是她想不通这只眼睛是如何从匣子里进入自己的眼眶的。   就算它是活的,会自己钻进去,但我原来的眼睛呢?   被挤掉了?   总不会掉在当时装我的棺材里了吧?   胡思乱想……但冷晴并不过分惊慌。   她不久前体会过更大的惊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这只眼睛藏着什么秘密,它现在是受她操控的。   它的神经血管以及一切是和她的身体、大脑连接在一起的,她可以控制它上下左右来回转向,也可以单独通过这只眼睛去看外界的一切。   不过说到看……   冷晴偷偷掀起眼罩,闭上右眼,单独用左眼看街上的灯光。   一切的风景确实变得模糊了不少。   视力应该是有所降低。   一只躺在盒子里不知道多久的破烂眼睛取代了我的左眼,在之前可能极其漫长的时光中它变成了一只近视眼——这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冷晴用黑色幽默编排这东西的时候,随着铁栅栏门开启的声音,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晃动的人影。   “夫人!”那是个穿深灰色警官制服的人,很年轻,小跑上来帮格列夫人将门拉开。   “这一位是……噢!想必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希茨菲尔了!”   年轻的警官对冷晴点点,然后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度看向格列夫人。   少女的长相很出众,即使戴着眼罩也没有损毁那份美好多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分清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怜惜她。   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对冷晴多看几眼,但现在不是一般的时间,“养眼”远不如“实用”重要。   “这是麦克。”夫人简单对冷晴介绍。一行人没有再多说话,迅速赶赴老维尔家。   格列家和老维尔家是邻居,这一路耗费的时间并不比冷晴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口更久。她默默跟在麦克和格列夫人身后观察周边环境,看到街上的牌楼零零散散的都亮起了灯光,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穿着各异、面容憔悴的人,正三五成群的汇聚在一起,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老维尔家围拢的人群规模比这更多,十多个人堵在院子门口,多是平民打扮,十多个人将一楼的大厅占满,全是警员。   冷晴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背脊宽阔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从前面露出的一截脚尖和地毯上蔓延开的一滩暗红痕迹判断,那十有扒九是一具尸体。   “晚上好,夫人。”   那人转过身来对她们问好。   “你做的不错,麦克,速度比我想象中快……更好的是夫人和这位小姐都没有出事,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只有这一户受害者了。”   他一定就是麦克口中的兰德警长了,冷晴想到。   此人和麦克一样同样穿着深灰色的警服,头上戴着大盖帽。但他胸前还额外佩戴着一枚黄铜质感的盾形徽章,因为房间里较暗以及他身体总是晃动的原因,暂时看不起徽章铭刻的具体图案。   这些人好像都很尊敬夫人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冷晴注意到房间里站着的一队警察,包括戴徽章的这位都对夫人相当尊敬。   她看不太懂……如果说殡葬师因为要送死者最后一程的原因平时被大家尊敬还可以理解,但这可是一起牵扯到邪祟诡异的凶案!   能让一群代表官方力量的警察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请过来帮忙,她越发感觉格列夫人绝不仅仅是个殡葬师了。   “让我不太理解的是您把希茨菲尔小姐也带过来了。”   兰德警长抬起帽檐,方便他更清晰的将冷晴的形象记忆下来。   “是……因为害怕留她一个人在家里遭遇意外吗?”   “一方面是。”夫人还是用那副平淡的语气在说话,“另一方面,她已经遭遇过了。”   冷晴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冷了。   “那是一只幼魇,大约450磅重,它挤过窗户的铁栅栏悄悄潜入屋内,被她用一把装着银弹的普朗式解决掉了。”   “……”冷晴几乎可以用发丝感应那些警员震惊的目光。   “噢!”   短暂的寂静之后,兰德警长夸张的大叫一声。   “是这样!……唔,那确实。她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尸体还在么?”   他跟着确认。   “就在二楼的卧房里,等这边的事情初步结束后我会带你去看。”   顿时,冷晴感觉到所有人对自己的感官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投注来的视线里含有不菲的“质疑”、“好奇”,那么现在,大多数视线给她的感觉就是“尊敬”和“认可”。   就类似他们对格列夫人的那种尊敬。   似乎还含有一种“格列夫人果然没选错人”的意味。   什么鬼?   她有些迷惑。   她曾以为殡葬学徒只需要学点殡葬相关的知识就可以了。   难不成她还得学如何和那些怪物战斗?   “你请我过来还是希望我像之前一样协助你吗。”   格列夫人开始和兰德警长交谈。   “是的,毕竟针对这些东西,您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专家。”   “太夸张了,我只是因为职业原因和邪祟有更多的接触,如果是我没遇到过的情况,我恐怕也帮不上忙。”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真那样事情肯定也不是我们有资格处理的了,实际上我已经联系了维恩港,希望他们可以派专员过来……”   兰德警长摘掉帽子抹了把汗,用极其小声的音量继续道:“毕竟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格列夫人伸手示意他让开,站在他原来的位置半蹲下去,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冷晴上前几步站在她旁边,她不好意思也蹲下去,但这个距离也差不多够了。   她开始跟着观察尸体。   说实话,它很凄惨。   死者穿着一件暗褐色睡袍,睡袍之下不着寸缕。皮肤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淤青、鞭痕和碰撞伤口,即使是像冷晴这样对刑侦知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生前一定经受过长久的虐待。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不是这些小伤,而是横贯交错在其胸腹位置的十几道深邃的刀痕。   她看向尸体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男人面庞。   结合“老维尔家”的称呼,死者应该就是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她曾在夫人口中听说过的,那位喜欢抽烟,儿子都去参加黑帮的孤寡老人。   格列夫人似乎已经检查完了。她站起来,看向兰德警长。   “看上去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   对方知道她的意思,立刻说道。   “但是出事的时候房门是紧锁住的,我们在破开大门前尝试了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确定常人不可能潜入进来。如果他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也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离开房子。”   “会不会是有地下通道。”冷晴忍不住开口,“或者某种隐藏在墙壁地板缝隙中的密室之类的,说不定凶手还藏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也是很多侦探小说中用烂的桥段了,眼界不一样,她的思维要活络的多。   “确实有这种可能。”   兰德警长一愣,立刻叫来几个警员吩咐一番。   顿时一群人又再次活动起来,开始在整个房子里翻箱倒柜,查找那些隐藏的缝隙。   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冷晴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自己说一句话就有一大群人为她奔走的情况。   更让她感觉不安的是,她隐约还产生了一丝O感。   “应该不是。”   格列夫人的声音轻巧飘来。   冷晴和兰德警长转头看她,看到她又蹲下身子,手指在尸体表面那些淤青痕迹上来回抚摸,像在确认着什么。   “这个积累的淤青伤痕……想要变成这个样子,那肯定得是长期的,至少超过一星期的虐待才能造成。”   她将尸体的脸部掰过来,露出其颧骨位置的肿胀痕迹。   “非常明显的颜色。”兰德警长点头,“如果真的持续了一星期,在白天期间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您是这个意思?”   格列夫人轻轻点头。   “找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恰逢此时那位麦克警员从外面进来,兰德警长立刻吩咐他:   “去外面询问谁在最近几天见过老维尔,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来。”   “你觉得这也是邪祟干的?”   趁着这个时机,冷晴凑近格列夫人对她问道。   夫人之前的说法是……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才能吸引其他梦魇。   但这现场看起来真的很普通,除了血腥味以外没有其他怪味。   如果是更厉害的腐化杀死了老维尔,那不是应该诞生出比那只大蝌蚪更厉害的梦魇才对么?   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凶杀案吶。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格列夫人依然盯着尸体。   “做噩梦,受到邪祟的影响噩梦具现,梦魇吸食掉宿主的生命精华后破蛹而出……宿主的身体在这时就像一枚虫茧。”   “但是这个感觉却,没有腐化也没有梦魇。”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号。”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刚刚渡过第七天就发生这种事,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现。”   “那是……”   “除非这是人为的腐化。”   她缓缓站起来,看向那些走来走去的灰衣警察们。   “他的梦魇被抽走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7节 第七章 不眠症   格列夫人说最后那番话的语气让冷晴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老女人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面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面无表情,连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   但在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却明显听出了她话语中隐藏的某种憎恨。   那是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的恨意,虽然它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冷晴肯定她没有弄错。   之后的格列夫人恢复了正常,开始和兰德警长继续商讨案情的细节。而她则被夫人以“现在接触这些还不合适”为由驱赶到了大厅门口,和那些刚刚经受过盘问调查的平民站在一起。   能抽走梦魇的人……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有“超凡者”了。   冷晴默默思考着。   有“骚灵”,有“灵视”,那么肯定就会有在此基础上能够使用更强大超凡力量的人。   再根据蟑螂原理,这个国家的官方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人不受控制。他们一定会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也许会形成某种专门处理邪祟诡异的特殊部门。   那么……不愿受这种规则约束管理的超凡者,甚至专门与规则对立,骨子里就信奉邪祟的超凡者肯定也是存在的。   如果夫人的推测是真的,这真的是一起人为制造的腐化,那么这一片的居民——包括她自己在内,很可能会被卷入到一场麻烦中去。   因为她还记得兰德警长小声嘀咕过,说类似的案件已经是第三次了。   远远看着格列夫人,冷晴在想她到底还对自己隐藏了多少秘密。   她叫格列夫人,应该是嫁给了一个姓格列的男人。   她对那个男人提的不多,只说过他沉迷研究机械魔像。   她有说过她的女儿叫安娜,多年前死于一次邪祟事故,但她有说丈夫也是死于邪祟么?   ……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如果都是的话,她那种憎恨的来源就可以解释了:即他们的死,导致当年他们死亡的邪祟事件很可能并非自然生成,同样也是来自人为。   “小姐!嘿小姐!希茨菲尔小姐!”   就在冷晴思考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用力拽她的裙子。   力道之大,如果她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短裙的话,保不齐就直接被拽下来了。   “……”她的嘴角不由一抽。   纵使她刚刚习惯这具身体没多久,自觉灵魂不契合,从里到外还算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但她好歹也知道拽女孩裙子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带着恼火转头去看。   没人。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一个带着皮帽,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小男孩在抬头看她。   年龄不大,充其量只有八岁的样子。   “……什么事。”   尽管语气还残留着不愉快,但冷晴还不至于对这种孩子发火。   “你好姐姐!我叫乔伊!家就住在街道对面,在香水店的旁边那条巷子往里走第三个门洞!”   男孩嘴倒是很甜,手捂胸口介绍起自己,“我听大家伙都说你是个失了忆的贵族小姐……这是真的么!?你真的是贵族小姐么?”   我是不是贵族小姐,和你这个流鼻涕的小瘪三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晴原本就对自己转换性别一事感到郁闷,乔伊恰好戳中她的痛处,说实话她有些不想理他。   但是她和乔伊对视,看到了他那双纯净的黑眼睛。   他的帽子明显偏大,以至于他抬头的时候需要用手扶着才能保持不掉下去。   他的衣服有明显的缝补痕迹,这一切都表明他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对于这样出身底层的穷苦孩子而言,贵族……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娇艳如花的贵族小姐,应该向来只会出现在传说中吧。   冷晴的怒气消失了。   她伸手按住男孩的脑袋,隔着皮帽晃了晃它,说道:“我确实失了忆,但我不是贵族。”   她对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一窍不通,失忆是个很好的借口,她不打算放弃。   “不是吗?”乔伊的表情有些失落。   站在一群民众当中,冷晴的形象气质是很突出的。   精致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老茧的手指手腕,几乎和他心目中幻想的贵族形象完美重叠。   尽管“瞎了一只眼睛”,但在乔伊看来这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连希茨菲尔小姐都不是贵族,那真正的贵族该是什么样的?   “乔伊。”   看着男孩,冷晴心中一动。   小孩子比较懵懂无知,也就是……比较好骗。   她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夫人的消息。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对夫人那么尊敬吗。”   “当然是因为夫人能帮大家解决麻烦了!”   乔伊不假思索的答道。   “殡葬的礼仪非常复杂,价格也很贵,大家伙原本都是消受不起的。但夫人愿意用很低的价格提供服务,大家都很感激夫人!”   “哦……就这样吗?”   “还有……夫人知道的东西非常多,你没看到吗?连兰德警长遇到摆不平的事情经常都要去找夫人请教,足以见得她多厉害了!”   “那么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吗?”   冷晴微微俯下身子,很认真的盯着乔伊。   “她过去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男孩摇头。   “妈妈说过,从我出生前夫人就在做这个了。”   “乔伊!你在这里缠着希茨菲尔小姐干什么吶!”   一声呵斥从旁边传来,冷晴抬头,看到是昨天白天见过的车夫。   他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一副要揍男孩的样子,吓得乔伊一翻身钻进了人群的缝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是……”   “晚上好希茨菲尔小姐,我叫约瑟,乔伊给您添麻烦了……”   车夫很是谦卑的对她弯腰赔礼,冷晴花了老半天才让他明白这不算什么,又花了老半天才得到确切的答案:乔伊就是他的孩子。   果然是落后的世界,底层人民的活动范围都很狭小。   车夫约瑟离开后,冷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瘦高瘦高,留着白色胡须的老年绅士。   他似乎跟她很熟,见她看过来半抬起帽子对她点头。   “那是格里曼医生。”   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格列夫人从后面走过来,抓住冷晴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今晚结束,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哎哎!”   被一路扯着回到格列家,冷晴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一群灰衣警察从楼下上来,找了个大木板把幼魇的尸体弄上去,一路磕磕撞撞的运送出去。   这些人非常勤劳,很是尽职的帮忙将粘液的痕迹也打扫了。   有格列夫人掰碎的煤渣,大部分粘液已经被渣土吸收,清理起来非常方便。   但依然会残留下淡淡的臭味,在臭味彻底散去前这栋屋子是不能住了。   格列夫人给冷晴换了个新的卧房。告诉她好好休息,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关上灯,躺在柔软整洁的床铺上,冷晴转头去看座钟。   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靠坐在枕头上,露出的右眼清醒发亮。   格列夫人曾说过身体上出现任何异常都要跟她汇报。   她在思考要不要按格列夫人的告诫跟她坦白。   自己再也睡不着觉。 第8节 第八章 魔像之神   睡不着觉。   听起来是很令人困惑的描述……这个世界上怎可能会有人睡不着觉呢?   但冷晴确信这是真的。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困倦。那种疲乏,那种劳累,有些像是剧烈运动了很长时间,终于逮到机会能沾上柔软的床垫,她理应眼睛刚闭上就睡着才对。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如此。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的是左眼在不断向大脑传递那种“清凉”的感觉。它不但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困意,另一面,清醒的大概是有些过头的思维还可能出现某类幻听。   这一点她倒是不能肯定——她曾隐约在一次试图入眠的寂静中聆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而当她更集中以求听的更清楚时,那种声音却又听不到了。   一直到天亮,她起来洗漱过,换上一套新的黑底连身裙,最终下定决心,问问格列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在附近居民口中还是在兰德警长这种官方代表的眼里,夫人都无疑是一位可靠的智者。   既然我接下来需要依托于这位长辈的庇护在这里生活,那么她的告诫,哪怕是其中看似不太重要的部分,我都不能简单当做耳边风了。   下楼之前,冷晴在楼道里试着活动了一下。   她先是模仿前世广播体操,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突然加快运动的频率,快速摆手或者快速抬腿,发现身体机能并不受影响。   她长睡了40年,醒来后又昏过去一次。在那之后,从所谓斋月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到现在——星期二的早晨已经过去了快40个小时,她没有入睡过,身体的正常反应就有些奇怪。   是……因为修仙时间尚短所以损害影响还不明显么。   冷晴不太确定。   她走到一楼,恰好看到穿着正装的格列夫人关上大门,将一个很大的菜篮放在地上。   菜篮里装满了各种新鲜蔬菜,有不少还沾着露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   “我来吧。”   已经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冷晴走过去拎起篮子,在格列夫人一贯死板的注视中走向厨房。   她昨天就留意过房子的结构,厨房在哪里她当然知道。   穿过一条五米左右的走廊,通过廊柱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簇簇扭曲的杂草。冷晴强忍着恶心和不适不去在意挂在角落里的巨大蜘蛛网和上面的东西,拿着大篮子走进一个昏暗的独间。   这里就是厨房了。地就是地板地,墙板吊顶也没有粉刷过什么,后面的几个池子里有一个还泡着她昨天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看来平日里还能当做洗衣间用。   有心回报格列夫人,冷晴找了调料和储存鸡蛋的冰块箱子,简单做了一份番茄蛋花汤。   吃的时候她一直留意夫人的表情,甚至试图听到一些赞许和夸奖什么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夫人还是一切如常。   虽然她确实把汤喝的精光。   “在兰德警长给案件下结论之前,那具尸体不能被下葬。”   夫人突然说道,“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我都是空闲的,可以先教给你一些殡葬方面,以及生活方面的基础常识。”   “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上午10点的时候来三楼,我在书房等你。”   说是休息,但冷晴着实无事可做。   她无法偷懒——毕竟睡不着觉。只能趁这段时间将格列家的房子再逛一遍。   毕竟,万一以后又遇上昨天夜里那种惊魂情况呢?   多熟悉一点路况和地型,也许逃跑的时候就能救命。   格列家的房子没什么特点。   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客厅左边的走廊通往厨房,右边的走廊通往后院和厕所。   二楼是卧室,一共八间,同样在上楼后呈左右分布,每边各四间,冷晴住的一直是左边的卧房。   三楼是格列夫人活动的地方,她没上去过,但她估计布局和二楼也差不多,顶多就是其中几间卧房会被改成书房。   此外,房子的后院还有一个用泥土砖瓦狐乱砌起来的丑陋建筑。它连“房子”都算不上,冷晴估计那应该是储物室之类的地方。   暂且没发现地窖,但通常来说这样的大房子都是有地窖的。她打算等待会见到夫人的时候再详细询问。   10点很快就到了,她调整好状态上了三楼。   和二楼这一面的墙板开了巨大的窗户不同,三楼楼梯口正对的墙板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天花板上亮着一只灯泡解决照明问题。   那是幅油画,颜料色块堆积的很重,内容是在一片呈深黑色、到处冒着浓烟的焦土大地上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在拉东西。   他们拉的是什么?   冷晴皱眉凑近去看,因为难民的位置比较远,她连他们的面容都看不清楚。自然他们拉拽的货物也很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座雕像。   从比例判断,雕像应该有三人高,呈石灰色,像是一个矮胖的人坐在石墩子上。   画面的远方,天空由深沉的黑暗转变为淡淡的金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可能是夕阳的血红色,看起来就有一股萧瑟、破败的古怪氛围。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隐隐约约的,冷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她立刻扭头,发现格列夫人就站在身后。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   夫人和她一样来到画前,双眼看向画中的天空。   “有一点。”冷晴瞥了她一眼,“我没看懂画的内容。”   “这是魔像之神的信徒在战乱后的焦土上搬运信奉者的雕像。”   “魔像之神?”   “是的,它被官方定性为邪神。在很多年前,这座城市只叫黒木镇的时候曾在这里作乱过一次,日蚀教会的一个分部打算将全镇超过八万的人口作为祭祀召唤这东西降临。”   这么疯狂的吗?   冷晴心里被吓了一跳。   但现在这里还有文明,甚至从黒木镇变成了黒木市……那就说明那个日蚀教会是失败了。   而且,日蚀……   “我可以知道‘械阳之力’是什么吗,夫人?”   冷晴趁机抛出心中的问题。   “可以,这本就是常识。”   夫人依然在看那幅画,只是翻动嘴唇给她解释。   “通常来说,我们认为梦界是人类的精神、神智升到天穹上形成的国度。”   “它包围着这颗星球,如同大气。当它过度浓郁的时候就会遮挡太阳。”   “遮挡太阳?”   “嗯……我之前和你说过第七天是最危险的,这个原因是因为,从周一至周六,夜里不管怎么说也有月亮。月光虽然微薄,但也不失为是一种脆弱的保护。”   “但从第七天破晓时分开始,天上连正常的月亮也会消失不见。”   “直到下周一的破晓,天空将一直维持‘永夜’,月亮将染上鲜血纱衣,现实和梦界的距离将无比接近。这将激发出更多可能导致腐化的情绪——也就是恐惧。”   冷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已知梦魇是由腐化而来,腐化是又是由噩梦而来,那么理论上,人们只要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吃得好睡得香什么弔梦都不做,梦魇就不会出现。   但不可能如此……做不做梦,是不是噩梦这种事根本不是人们能控制的。越是恐惧就越是会做更多的噩梦,这种精神上的传染甚至比那些疫病还要可怕。   所以这地方的人类文明居然还没有被梦魇灭绝,这称得上是很奇妙了。   “是因为有械阳之力?”   她侧头问道。   “是的。”   夫人点头。   “一个人造的太阳,内部是巨大的气缸、齿轮还有机械……我是不懂他们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升到天上,甚至一定程度上取代太阳的作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撑过‘永夜’,械阳教团居功至伟。”   械阳教团。   听起来和日蚀教会是完全对立的组织……   “所以日蚀教会当年在黒木镇的失败就是他们干的吗。”   冷晴追问。   “那个魔像之神,也就是……”   她回忆了一遍那个名字。   “就是……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没等她将后面的话说完,一双柔弱但坚实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砰!”   “啊……!”   伴随冷晴的一声惊呼,她被格列夫人用力按在墙上——脑袋就枕在画框上面,磕的她剧痛无比,甚至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格列夫人的脸陡然凑近,原本死板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模样,每一条皱纹沟壑里都在逸散恐惧。   “什……么?”   冷晴完全被吓蒙了。   她只是将夫人之前说过的名字再重复一遍而已,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不是……夫人说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9节 第九章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一种冰冷的诡异悄然从虚空中将冷晴包围。   现在是白天,走廊里灯光通明,但冷晴还是感觉身体在一阵又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她怀疑是导致自己不眠的那种现象又“显灵”了。   那些低语,那种若有若无,刻意去捕捉又难以听到的声音,难不成刚才是它们念出了雕像的名字?   “我……昨晚站在人群里的时候我听人说的……”   本能的,她撒谎了。   她怀疑自己不说,或者直接说真话,现在这副状态的格列夫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她从来不知道夫人的力气有这么大!   看似瘦弱的躯体里潜藏着如同野兽般的力量,她根本就无力反抗,连挣脱的空间都扭不出来!   “咳咳咳咳……”   格列夫人这才松开她,放任她身体一软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捂着锁骨位置拼命咳嗽。   上方的喘息声迅速平息。   冷晴小心翼翼的翻眼去看,夫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还是不一样的,她的表情稍稍带了一些愧疚,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很抱歉。”   “但是,实在是,这个名字,它不应该是你这种该知道的。”她的语气比平常结巴了太多,“因为有些腐化……那个力量是可以通过念诵名字为媒介大范围传染的……你最好忘了那个名字,而且千万,一定,绝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再念诵它!”   “……好的夫人。”冷晴看了她半晌,抓住她的手重新站稳,“我会尽力试着去忘掉它的。”   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她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那尊摆在她原来卧室里的机械魔像。   ……   黒木市警局驻弗洛街分局,冷晴昨晚见过一面的兰德警长正立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主位那边点头哈腰。   那里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莫约20岁出头,面容清冷,只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媚意,身穿纯黑色的一看就是特制过的女式小礼服,腿上包裹着一双棕黑裤袜和黑色长靴。   “这么说,从发生了第三起开始,你们才想到要去给王都汇报?”   女子用手肘撑着下巴,一边翻看桌上的报告单一边询问。   语气很随意,但却给了兰德极大压力。   “因为现场太普通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包括这一起的案子,所有的凶杀现场都更像是人为的……我们还找了那位夫人帮忙查看,同样看不出有任何邪祟的痕迹。”   “但是这里的记录显示,从第一起案件开始,你本人就在怀疑会不会是日蚀教会做的了。”   女子打断他,挑出一份报告单在半空中抖抖。   “看看,‘因为死者身上之伤势需要以长达2米的厚背砍刀用力劈砍才能造成,而最大的嫌疑人即死者的妻子、孩子和一切在这期间和死者有密切接触环境的人均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怀疑可能是有【人为】的因素夹杂其中,暂且先将档案封闭,上调权限至第五级别,如一个月内还无法发掘进一步线索,则考虑将资料寄往维恩港寻求帮助……’。”   “看看,看看,你这里的怀疑不是很精彩嘛?”女子讥诮的盯着男人,“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你眼前真正发生了,你心里几乎已经相信这就是邪祟的影响了,但你居然就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而暂定压下资料不往上汇报?”   “你是怎么想的呢?兰德-安或者该叫你安兰德?也许你希望下一个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或女儿,你希望你下一次再找那位夫人不是去向她请教什么,而是单纯跟她谈一笔生意……”   “……绝对不是!”兰德警长汗如雨下,他有些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拼命摇头。   “我……我只是……因为黒木市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爆发这样的情况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   “可以了。”   女子再次打断他,站起来,从礼服内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   “快到中午了,我得去拜访我的老朋友,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   她作势欲走,兰德警长一路眼巴巴的将她送到警局大门口,末了用很小心的语气对她叫到:“那个……夏警官?”   “嗯?”   女子面前停着一辆纯黑色、类似甲壳虫的四轮轿车,她只一只脚维持站立,另一只已经跨进后座。   “这个事情……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在黒木市,那么这件事是不是……”   “别指望我。”女子皱眉,“没看到我连制服都没穿么?这次我只是照例来拜访故人的,该怎么断案你们自己解决。”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黑色甲壳虫在兰德警长和一众警员们的目送下渐行渐远。   “头儿。”   麦克警员瞥了眼旁边的警长。   “她是什么人?”   竟敢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么嚣张。   “你在警察系统里也混了挺久了吧,麦克。”   兰德警长突然问了他一句。   “嗯……已经快两年了?”   “那你应该听说过维恩港有一批秘密警察,和正常的警察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穿着制服是纯黑色,身上总是全副武装,胸口别着红蔷薇和雄狮的徽章,甚至有些闲的没事干的家伙给他们起了个别称……”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旁边的警员中有人用惊叫补完了句子。   “她是那个部门的人?”   麦克同样非常震惊。   那个部门……那个部门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几乎是传说啊。   “我不敢肯定,但十有扒九。”   兰德警长将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往里边走。   “头儿,嘿头儿!”   麦克等人跟在后面:“案子怎么办?她好像说了她不想管……”   “她不想管归不想管。”兰德警长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如果可以劳资还想天天不上班呢。   “反正啊,她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单纯因为探望谁而来黒木市。”   “有这些家伙在这里,我们绷紧点神经,准备收尾就可以了。”   ……   “这是第五份密令。”   黑色甲壳虫,位于驾驶位的男人伸手递过去一封信函。   后座的女子伸手接过,惯例用左手捂住口鼻,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远信函,拎住它的一角将其抖开。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飞出致命的粉尘。   确认完毕后,她低头看信:   [莉莉丝收养了一个失忆的孤儿,关于她的监管工作全盘由伊森接手。]   “看不起谁呢……”   她露出极其不爽的表情。   但不管怎么说,命令就是命令。   “调头。”   女子靠回椅背,闭上双眼轻声呓语。   “去械阳女神的教堂。”   “我要先见艾萨克罗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0节 第十章 融入   格列夫人非常在意关于那尊魔像之神的事,在教授冷晴生活常识的过程中多次借着休息的空隙让她回想,昨夜是谁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就是冷晴本能撒的谎,她只能支支吾吾的描述出一个用衣领遮着面容的瘦高男人,说自己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几次下来确认她是真的想不起其他细节,格列夫人彻底作罢,开始全心全意的传授她知识。   她教的很杂,因为她是唯一知道冷晴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为了让她能更好的融入当今现代,她不光从最基础的文字开始教她,还在教学中穿插描述一些历史见闻。   冷晴学的也很认真——她已经通过苏醒后自己本能的一系列反应确定了她是真的很怕死。她确定,无论如何她也想好好活下去,那她就必须深刻掌握这些知识。   学习的进度不慢也不快。   目前而言,她已经了解了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地方。   黒木市位于萨拉王国的南部,是一座港口城市。在席卷全国的新工业化潮流冲击下拥有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因此算是全国崛起最快的那批城市之一。   别看她现在住的地方周围比较清冷,再往东北走,她就能见识到真正的繁华。   如果一直维持东北的方向不停前进,她将抵达王国的中心,也就是王都维恩港。   这个国家完成了初步工业化的积累和初期的电气革命,但却依然保留了传承下来的封建王权制度,这一点倒是让冷晴感到亲切。   无他,她看过的很多小说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语言和文字。   萨拉文是一种典型的表音文字,书写上没有太多意象规律,但读音上的一丝丝轻微变化就可能导致整段句子韵味大变。   所以它其实还蛮好听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用清脆的嗓音去念诵描述一段句子的时候,那种语音上抑扬顿挫的微妙变化听起来就叫人愉悦舒畅。   就像是唱歌……这种语言一定很适合去演歌剧吧。   冷晴对文字语言的掌握进度非常快,快到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系统的学习过英语,也自学了解过其他国家的一些小语种语言,自认在掌握语言方面有些天赋。但萨拉语的高级语法比日语还要繁琐一些,她以为自己初步理解清其中的规律至少也得一周时间。   而事实却是,这种教学不过持续了两天,她就自然领悟了这种规律。   学语言,领悟理解语法的规律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很难用文字去描述的感觉,她过去的语言教师曾用“语感”来形容它。   语感好的人,哪怕学习进度不到位,看不懂一段文章的全部意思,她也能连蒙带猜的从几个选项中找出正确答案。   “不错。”   星期四的早晨,还是书房,格列夫人又一次考教完冷晴的作业,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眼睛,由衷发出一句赞叹。   “现在的你已经比那些农夫强十倍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周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可以通过初等学校的文学考试。”   冷晴笑了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能尽快掌握萨拉语,那么她就可以多一种选择,能够考虑在将来脱离夫人去学校教书。   虽然……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还非常小,充其量也就17岁左右。但是从她这些天的见闻,以及对周边居民的文化水平了解程度去看,她当个初等学校的数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的,数学——这是她发现自己为数不多具备的优势。   如果是和那些真正的数学家比,她的水平显然并不够看。   可最起码她知道加减乘除的口诀表吧……   有这些东西打底,教一些小屁孩,甚至对数学一窍不通的大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很好。”格列夫人将书本放回桌子,“今天的课业又提前完成了。”   “作为奖励,你可以自由向我提出问题。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解答。”   夫人之前或许当过教师。   冷晴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教学水平很高,文字和语言的教学过程稍显枯燥,但她却可以生动的诠释教学内容又不显幼稚(想象一下幼儿园教孩子们认字),这就相当难能可贵。   她经常会因为冷晴的表现捣鼓出一些新花样,有时候是穿插历史、地理的见闻介绍,有时候是奖励她向自己提问题,这种小惊喜全程穿插在教学进程中,经常让冷晴忽略时间的流逝。   “我还是想知道关于黒木市,甚至关于这个国家更久远的历史。”冷晴说道。   这是她上次提出的问题,夫人当时以不合适为由拒绝掉了,让她换了别的提问。   但她还是更想知道这些方面的内容,因为她还记得格列夫人曾经说过希茨菲尔是受诅咒的家族。   夫人不愿意回答任何关于“诅咒”的问题,那她就只好从旁侧击,通过探寻历史的根源去追寻这个家族有过的故事。   “萨拉的故事吗……”   夫人顿了顿。   狡猾的冷晴,她这次对问题做了一定的修改,在黒木市的基础上扩大了概念,暗示她可以先讲整个萨拉王国。   “萨拉可能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度。”   她凝视冷晴半晌,低垂眉眼开始诉说:“有一种说法,械阳女神是从最深邃的阴影中诞生,而那片阴影其实来自于一位更崇高更伟大者,是她沐浴神火留下的影子。”   “根据不少资料的记载,最初的萨拉王国国土面积比现在要大起码三倍。当时全世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陷入战乱,大地,海洋和天空都在燃烧硝烟。”   “是那位崇高伟大的神祇终结了一切混乱,使地上的纷争能够平息,更是她庇护着天上的太阳,让神火的光辉能洒遍万物。”   “资料里没有留下她的名字……但很多事迹记载中都表明有这样一位神祇存在……我们猜测她是萨拉人最早信奉的女神,甚至在其他地区也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你应该也可以猜到,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邪祟的。”   “没有斋月,没有邪祟,没有噩梦,每一个七天都有日升日落。”   “……那它为什么又改变了呢?”   冷晴小声问道。   她原本就是当神话在听,并不在意。   但当神话开始和现实连接起来的时候,尤其在她亲自体验过面对梦魇之后,她发现这可能也不完全是神话故事。   “没有记载。”夫人摇头,“不然我怎么说是‘可能’呢……也许后来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那位崇高伟大者放弃了继续庇护我们。也许她有某些不得已的苦衷……使得太阳不再有灵性之光,会在梦界靠近时被遮蔽光亮……”   “比如她可能在和外界邪神的斗争中失败了,因为有很多学者认为梦界是‘外来的’,包括那些诡异的东西,它们的名字……这些都算未解之谜。”   “我们唯一能庆幸的是……当邪祟诡异如同疫病般开始传播的时候,械阳女神选择搭救我们。”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等每周六的时候去教堂了解,在这之前你得先认识一个人。”   “就是他。”   夫人从旁边拿过报纸,翻到第二页,显露出一个戴眼镜老人的巨大肖像。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黒木市的教团区首。”   ……   夫人的讲解没有为冷晴解开多少困惑,反倒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更神秘了。   晚上,回到房间后,她没有休息,而是再一次来到镜子前,看向里面那位灰发少女。   黑色眼罩,以及还是取不下来的黑色项圈。   不知不觉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她逐渐习惯这具身体,习惯每天夜里的不眠不寐。   是的……她的进步速度快固然和她有出色的语言天赋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她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探求。   每当深夜,格列夫人入睡过后,冷晴都会偷偷爬起来点亮电灯,趴在桌子上继续学习。   她不需要睡眠。   也无法入睡。   那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只能尽量将问题变成优势。   也就是每天都可以多出将近10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还是毫无头绪……”   镜子里的少女耸拉起肩膀,像一只被遗弃的,迷路的小狗一样垂着脑袋。   她曾找夫人专门问过“希茨菲尔”是怎么书写的,记忆过那个文字图像,想着学好萨拉语之后就可以自己翻阅那些书籍去查找对希茨菲尔家族的历史记载。   但她这两天偷偷翻了好几本记载过去的书,一页页的找,一行行的找,却压根找不到这“关键词”。   “也许我该放弃某些坚持了。”   她看看桌上摊开的书,强打起精神,对镜中的少女扯出笑容。   “那就这样吧。”   “祝你顺利,希茨菲尔。”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1节 第十一章 射击训练   周五,希茨菲尔起了个大早。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但她还是O惯在每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洗漱上床,闭上眼睛维持不动。   这不是她疯了,而是她在做某种尝试。   她想再次聆听那些诡异的低语,她想确认,当时在那幅画前念诵出那个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颗金色的眼球目前为止都还受她控制,但也不排除它是某种邪物的可能。   “听到了……”   穿着换洗过的黑色连衣裙,裙摆下透出一小节白丝脚踝,希茨菲尔趴在二楼的窗台前看向后院。   “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奇奇怪怪的,诡异的低语。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将眼球从盒子里拿出来时听到的动静。   那时的动静比这些天的要大多了,如果说那时是成千上万人的大合唱,这些天最多也就是有人在十米内说悄悄话的程度。   只是因为寂静,让那些声音依稀能辨。   “是错觉么,总感觉这种现象在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加剧。”   希茨菲尔心中算了一笔账。   在萨拉,每年11月是斋月,全国居民要在这个月份保持洁净的身体,尽量吃米粥、面食等“洁净”的食物,以此向械阳女神表示敬意。   在这个月份,械阳女神会持续升起——她其实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姑且猜测他们是打算让那个人造太阳一直挂在天上——用这种方式来镇压邪祟。   今年是1983年,她是在1983年11月的最后一天被格列夫人挖出来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可以昏迷,昏迷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睡眠。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睡不着了。   不但如此,第二天的夜里她还再次听到了那些低语。   第三天第四天,低语响起的频率增多,音量的话,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好像也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这种增加会是无止境的么?   她现在比较担心这个。   无法入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因为这个能力她还平白比别人多出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很多人总是念叨着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如今希茨菲尔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她只希望自己还是可以恢复正常。   因为如果那些怪异的低语会随着时间推移无止境的增加、加剧,那总有一天,患上“不眠症”的她会无时不刻沉浸在最初那种“万言低语”的环境里。   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光是偶然来这么一次已经让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了,要是天天沉浸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低语偏偏还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那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逼疯掉的。   抱着某种担忧,她拿起篮子出门,准备给自己以及格列夫人购置早餐。   格列家没有仆从,日常杂务似乎都是夫人自己在做。希茨菲尔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几天前开始,她就自觉帮夫人承担起了这些任务。   买菜,做菜,洗碗,清洁。   好在她从小就比较自立,做这些也算手到擒来。这些天出门抛头露面,也让她认识了更多街坊。   “希茨菲尔!”关上铁栅栏门,送奶工波克骑着一辆自行车恰好看到她,停下来对她大声吆喝。   “波克先生。”少女双手捏着篮子,按照夫人教导的礼仪置于身前,轻轻对着青年点头。   “这是今天的牛奶……那个,就交给你好了……”   大抵是从未被年轻女孩用这样正式的语气称呼过,青年的脸蛋一下涨的通红,他连少女伸过来拿奶瓶的手指都不敢触碰一下,强行绕过去将两个装奶的玻璃瓶塞进她的箩筐,骑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希茨菲尔目送他彻底消失,这才开始往菜市口赶。   格列家是弗洛街12号,穿过街道往右边走第一个路口是她前不久才去过的金烛车行,再往前走大约150米,拐弯,有一条巷子,那里就是所谓的菜市。   路上她又遇见了格里曼医生,他叫住少女询问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被她用夫人教的说辞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小姐!”   车行门口,车夫约瑟拿着一只烤饼,膝盖上按着男孩乔伊在往他嘴里面塞。看到少女后他立刻丢掉男孩对着这边用力挥手。   “我都听说了!天呐……愿女神保佑你和夫人!”   “希茨菲尔小姐?”   “那是希茨菲尔小姐……”   “听麦克警探说她在家里受到了梦魇的袭击,杀死了怪物还毫发无损……”   “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果然挑选了一个好继承人。”   车行门口鱼龙混杂,空闲的车夫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交流自己在天南地北听到的趣闻。   原理大抵和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总是健谈类似,希茨菲尔的“光辉战绩”根本瞒不住他们。   许多车夫都从车上跳下来对她脱帽致意。   对这些底层的匹夫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懂得表达敬意的方式。   希茨菲尔一一点头回应他们,拐入菜市后才垮下脸,深感当名人有多么不易。   但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无论哪个世界,男人都不会比女人更八卦。体验过车行门口男人们的热情,少女即将面对的是菜市场的妇人们。   到家的时候,她蜕了层皮。   箩筐里装的满满担当。   她差不多一口气买了三天的分量。   这也是格列夫人特意吩咐过的。   因为明天就是星期六。   而后天,就是第七天了。   ……   “把本子收起来。”   吃完早餐,休息过,上午10点的书房内,格列夫人这样说道。   “今天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   希茨菲尔动作上照办了,但她抬起眉毛盯着夫人,用表情表达自己的困惑。   “那支普朗式呢,你还留着吗?”   “当然。”   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伸手到桌底下,撩起裙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亮银手枪。   她专门用废弃的布料和皮革给自己做了个简易枪套,平时就用这玩意系在大腿上,时刻带着那把救命的手枪。   虽然它现在已经没子弹了,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怎么做才能获取更多安全感。   “之前我一直不给你子弹,那不是我不想让你再使用它,而是我要确认你的资格。”   看到希茨菲尔一直随身带着枪,格列夫人眯起眼睛,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现在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我们去院子。”   “教你怎么使用枪械。”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2节 第十二章 天赋   射击训练。   倒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从车夫约瑟都拥有一把手枪来看,枪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再考虑到第七天的时限即将临近,夫人会训练她增强自保能力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说,在穿过没开灯的走廊前往后院的时候,希茨菲尔曾幻想过,格列夫人会不会拖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摆满了军火。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百姓家连插座这种东西都出现了,连发枪冲锋枪机枪这种东西应该也有才对。   但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格列夫人确实拿出了足足五把枪械,但无一例外都是手枪。   第一把是转轮手枪,木质枪托,银灰枪身。   第二、三、四把和普朗式类似,区别是眼神更深邃些,其中一把是纯黑色。   第五把就是那天晚上她赶来“营救”希茨菲尔时手持的枪,那是另一把普朗式,和少女现在手持的这把一模一样。   “过来。”格列夫人用命令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在所有这些枪械里挑选一把你最趁手的。”   “……有什么区别么。”希茨菲尔嘴上嘀咕,但还是过来照做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区别不大,但对你很有意义。”夫人趁她试枪的时候在边上讲解,“因为你的手掌比常人更小,力气也弱的多,一把合适趁手的手枪应该能提升你30%的近程命中率。”   会有那么多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信。   她放下一把枪,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仔细打量,发现它小是小,但手指纤细修长,握紧枪把扣紧扳机是绝对没问题的。   力量倒确实是个隐患,这应该属于天生缺陷无法解决——谁让女孩子的力气就是小呢。   “我还是决定就要这把。”   挑拣了半天,她做出决定。还是要那把被称为普朗式的东西。   第一当然是它很趁手,她拿捏起这把枪有一种和什么东西紧密贴合,天生如此的感觉。第二则是它救过她一命,她潜意识对这玩意抱有好感。   “这是子弹。”夫人从旁边搬出来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少女,“自己装弹看看,然后对着那东西射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晴看到了屹立在杂草堆里的那栋“丑陋平房”。   那就是后院里唯一的建筑物,深灰色的墙瓦上满是青苔,从大门前杂草的高度来看,最起码最起码也有四五年没进人了。   “如果子弹打偏不会伤到别人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不会的。”夫人抱胸,“这里本就是临近市郊,这栋院子的围墙后面没有其他房屋,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就全是农田。”   “农田?”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希茨菲尔发现当这个人比较偏向于常人的时候,她那张嘴是真的刻薄。   拉出弹匣,从盒子里取出子弹装好,少女有些惊讶的蹙起眉头。   十,她足足塞进去了十发子弹。   但是那天她对梦魇……好像一共只开了六七枪,枪里就确定没子弹了。   是本就没有装满吗。   想掂量一下手枪试试不同。   但她确实不是专业的,无法从重量中察觉出任何区别。   那就暂时不管了吧。   眉眼一冷,灰发的少女猛地抬起手臂,枪管和手臂、眼睛呈一条直线,不假思索的对着远方的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连绵的,如同爆炒豆子的声音在平地响起。一片淡淡的烟雾散开过后,希茨菲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平房前方的木头门板上刷了一层白漆,此时上面只有三个弹孔,其他的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她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平房差不多也就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这个距离,这么大的目标,十发子弹命中三发,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着实是低的没法看了。   “不错。”让她意外的是,格列夫人居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你之前那六发子弹能全中是因为你把枪口抵在它嘴里。但也别太低估自己,对一个门外汉来说——你姿势不对,对后坐力也没有准备——这已经够可以了。”   所以我还挺有天赋是吗……   少女稍稍好受了一些。   但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她被格列夫人批的几乎一无是处。   “手臂抬高,手肘不要绷那么紧!”   “你这种姿势,换后坐力更大的手枪,开第一枪就会崩断你的胳膊。”   “还有,你的力气本来就小,为什么还要坚持用单手持枪?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很帅气?还是你的脑子就不正常呢?”   射击本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手枪并不轻……一直端着这东西对她来说算是体力活。再加上维持瞄准也需要投注不菲的精力,这么一番训斥叫她浑身冒汗,结束的时候手都在抖。   夫人调整了她的姿势,然后就是让她不断瞄准,不断开枪。   命中率在中期的时候从30%提升到了将近70%,但越往后,随着她的集中力和体力不断下滑,又很快跌下了40%。   “这个表现,算不上是有什么天赋……”   格列夫人看上去有些失望。   希茨菲尔对自己的表现也不满意。   毕竟门板上连标准的圆形标靶都没有,就只是要求20米内命中而已。   这么大的目标,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是天赋卓绝者,100%的命中率都不夸张。   心里一动,她试着动了下眼罩,将它撑开了一条细缝。   通过这条缝,她的左眼也能参与到“瞄准”中来。   它会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力量吗。   抱着某种心态,少女重新举起枪,右手握着枪把,左手张开拖着底座,再次将补充的子弹倾泻一空。   “嗯?”   格列夫人眉眼一动。   这一次,少女的动作、姿势堪称无可挑剔。   那舞动的裙角,跳跃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坚毅的眼神……都在向外传递一股强大气场。   本能的,她预感到少女这次的成绩会很不错。   但当她看向门板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之前上面留下了多少弹孔现在就还是多少弹孔——因为中的本就不多,她肯定自己能记下它们的位置。   十发子弹居然全脱靶了?   少女这下傻眼了。   她瞪着眼,甚至还掀开眼罩凑过去看,确认上面没有增加任何一个新的弹孔。   “看来你也不是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   格列夫人在旁边讥讽的道。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0%……”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很有天赋。”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节 第十三章 幻想照进现实   星期六。   希茨菲尔很快接受了她是一个射击笨蛋的事实。   开玩笑,她连性别转换这种事都习惯了,不过就是在某个领域的才能不突出而已,根本无法让她纠结。   不会就练,笨鸟先飞。她相信每一个神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只要她坚持练枪,五十米不敢说,以后达到十多米内指哪打哪绝不是奢望。   “所以……学习上尽快掌握殡葬学的基础知识和萨拉语,枪械上努力做到十米内超过九成的命中率,这就是我目前的两个小目标……”   “但是夫人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再次燃起了对格列夫人的好奇。   一个拥有一栋大房子,很会教学,家里有那么多支枪械,并且子弹几乎无限量供应的老女人,她应该只是一个殡葬师吗?   她对西方文化中殡葬师的印象只来源于两个地方。   一个是美国西部,那边牛仔决斗有时会邀请殡葬师,那些穿礼服戴礼帽的阴沉的家伙就坐在一架马车上,车后载着一口棺材,决斗的输家会被丢进去,运去埋葬。   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中,同样穿戴打扮非常得体,看上去就像是高雅绅士的家伙——他们都带着虚假的笑容,不断在向居民们推销棺材。   白蜡烛、教堂、墓地、十字架、黑礼服、高礼帽……这就是她对这个职业的全部印象。   但是在格列家她完全看不到这些元素。   殡葬师不是应该在死者的葬礼上做一些装模作样的“仪式”么?   这里也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相关的道具。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夫人的职业,知道她只是殡葬师的话,光以这段时间的见闻判断,她会认为她是一个退役的警探。   也许那位已经故去的格列先生是类似的职业,所以导致夫人也沾染上了部分习惯?   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着,稍稍影响到了今天学习的效率。   格列夫人对她时不时的走神很不满,威胁她再这样就没收那把普朗式,她才端正态度收敛回来。   但课堂也没有继续,它被一群不速之客强行打断了。   “你们是?”   站在前院铁栅栏门的里侧,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几个人。   其中有些人她是认识的,兰德警长、麦克警员……但最前面的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很高,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长风衣,戴着棕色帽子,帽檐边露出一簇簇淡黄卷发,有一双很好看的湖蓝色眼睛。   “早上好,希茨菲尔。我是伊森。”他对她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们的同事。”   “可以当成”……这就是说他并不是警察?   少女敏锐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但是兰德警长却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反应,他无疑是默认了的。那他应该是来自比“警察”更高一层的系统,很有可能是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   “别这样。”伊森对她投注过来的警惕眼神弄的哑然失笑,“我们没有恶意。”   真的是……虽然女孩尽量维持严肃这种态度称得上是很合他口味,他甚至希望每个平民对陌生人都有这种警惕心,但是她的漂亮外貌却让它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就像一只受到刺激的小狗,或是小鹿。只想让人撸她的头。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兰德警长咳嗽一声,“其实是……关于上次你杀死的梦魇,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你。”   “你们不去继续调查维尔家的案子吗?”少女看他们的目光更不善了。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纯粹闲的没事干。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跑过来怀疑自己。   “带他们进来。”   楼上传来夫人的声音。   “进来吧。”   少女撇撇嘴,打开铁栅栏门。   十分钟后,客厅,三个大男人坐在靠门的这边,格列夫人坐在主位,希茨菲尔手持茶壶在给他们倒茶。   “我没想到这一次是你。”   夫人突然说道,让少女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飞快瞥了眼夫人的脸,看到她直直盯着那位伊森警员。   这两人认识?   伊森基本已经被确认是来自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了,夫人和他们认识,这是否代表着夫人也和那个部门有着关联?   “队长这次有别的麻烦要处理……恰好我比较闲,所以这次就换成我了。”   伊森搓了搓手,接过少女给他的茶。   “谢谢……实际上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希茨菲尔。”   “你可能不太理解这种行为,这个我可以跟你详细解释。”   他喝了口茶,双手捧着杯子,身体前倾。   “从夫人口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种怪物的部分底细……比如它是怎么来的,它又喜欢什么东西。”   “唔……”少女应了一声。   “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我们回去后经过详细的调查和……商议,确定它是受到了更深层次腐化的吸引。”   “所以呢。”   语气和平静,但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夫人早已经跟她强调过了。   “问题就在这里,希茨菲尔。”   兰德警长插话进来。   “它的目标应该是老维尔。”   “……什么意思。”   少女一下没反应过来。   “它应该和可能存在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其他梦魇一样,当时的第一目标是维尔家。”   伊森说道,同时死死盯着少女露出的右眼。   “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它临时决定改换目标,偷偷潜入了你的卧房。”   这……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当时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仿佛又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女对她露出了一只金色左眼。   是……因为这个影响?   但是怎么会……这只眼睛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然后,这是我们这些天注意到的一个可疑人物。”   从少女脸上捕捉到意料之中的惊诧,伊森满意的轻点下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   “我们怀疑你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他曾对你做过什么,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现象发生……”   “毕竟你失忆了。”兰德警长补充,“很可能你只是想不起来。”   “所以你看一看,希茨菲尔。”   伊森将照片推向少女。   “你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吗?”   这些人是魔怔了吧。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有没有失忆,她自己清楚。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接触过几个人?   什么可疑的男人,她根本就——   然后她就看清了照片的内容。   这很明显是偷拍的,镜头从侧面记录下了一个匆匆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高瘦男人。   他穿着一件棕色大衣,戴着黑礼帽,衣领高高竖起以遮蔽面容。   和她曾对格列夫人做过的描述——也就是那位告诉她邪神之名的陌生人,一模一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4节 第十四章 影狮   巧合?   完全没有去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希茨菲尔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番表现完全落入到对面三位专业人士的眼中,兰德警长兴奋的跟着一起瞪眼:“你见过……是不是这样?”   麦克警员扬起眉毛,依然没说话。伊森则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少女此刻心乱如麻。   好吧……她是见过,但那并不是在现实里,这只是她撒谎社稷出来的一个人物,理应只存在于幻想中才对。   所以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谎,因为那次和夫人的冲突,她连自己身体的异变——睡不着觉这件事都不敢跟夫人说。难道她还得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吗?而且是对着一群专业警探?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经验和阅历恐怕不足以支撑她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行为。   哪怕她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现在要她重复一遍那番话,她肯定她在语气和神态上是一定会帮穿的。   “希茨菲尔确实跟我说过这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格列夫人开口了。   她从桌子上拿起照片,仔细对着它打量一番,慢悠悠的道:“她说她曾在老维尔的屋子里见过此人,而且还听到对方说出了它的名字……”   “谁的名字?”   麦克警员和兰德警长对此一头雾水,伊森则是在短暂的茫然后瞪大眼睛,面容露出了一瞬的惊骇。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死死盯着夫人的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夫人只是眯眼看着照片。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少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怀念,一丝眷恋,以及……无尽的仇恨。   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么?   她不禁怀疑。   “但是这不应该啊……”伊森的肩膀耸拉下去,已经完全不顾及仪态的抹了把脸:“所有的知情者应该都被处理掉了……除了我们自己……但我们可不会被它们感染!”   “伊森警官?”兰德警长有些尴尬的和麦克对视一眼,放低音量凑近伊森,“我可否详细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唔。”伊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希茨菲尔,“其实是一桩几十年前的恶性案件。”   “那时候这里还叫黒木镇吧……总之就是,当时死了很多人,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让这个镇子上的人跑光,我们对消息做了一定的封锁处理。毕竟你们也知道黒木对维恩港的重要性,这里不但是南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从战略上来讲还是从岸边前往王都的必经之路。”   “几十年前吗……”兰德警长若有所思,“我好像从家人口中听过有类似的事件。”   但确实年代隔得太久远了,连诉说这件事的家人长辈都语焉不详,兰德-安这样的下一辈撑死也就是当听了个传说。   “咳!我们回归原本的问题。”伊森咳嗽一声,“希茨菲尔确实见过这个人,是这样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为了圆自己之前在夫人面前撒的谎,少女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然后你不光见过这个人——你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名字——他还跟你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是不是如此?”   “……”继续点头。   “新的问题。”这一次他转向兰德警长,“当时是在维尔家的客厅,听描述应该是你们喊人进去询问的关头,否则平民是没机会进房子的……但是我从没听你们说过当时的人群中有此人存在?”   “我确实没见过他!”他看兰德警长,兰德警长则扭头向麦克,逼迫年轻的警员紧张举手,“我敢对女神发誓,当时进来的人里根本没有谁是这个打扮!”   “那应该也不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警长回去看伊森,“我对此人也没有印象。”   如此一来,客厅里四位大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了希茨菲尔。   那就只可能是她的问题了。   “灵视?”少女听到兰德警长小声嘀咕一句,然后飞快瞥向夫人,微微摇头。   夫人当时也在现场,如果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是邪祟诡异,那么没有道理夫人会对此无动于衷。   希茨菲尔人完全麻了。   如果可能她当初根本不会想要撒这个谎,搞的现在骑虎难下,还把自己和这样一桩诡异的案件牵扯到一起。   “夫人。”   伊森先是吸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你捡到她之后有对她做过那种测试吗。”   “没有。”   夫人回答的很干脆,“我已经不带那样的学生了。”   “好吧。”伊森站了起来,双手有些不安交叉在一起搓了一下,“那么你介意……我在这里给她测一下吗?”   “请便。”夫人微微抬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们带走她了。”   “我知道的。”   面对她的注视,伊森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狼狈。   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能尽量维持礼仪的绅士后退了一步,偏开脸,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眼神,只是转而看向少女这边:   “那么,希茨菲尔。”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   借用了一间二楼的空房。希茨菲尔目睹伊森将房门锁上。   她有些不安的捏着裙角。   手里只有这个——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捏裙角是大部分女孩子在尴尬时的O惯性动作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床铺后面,和伊森之间隔着一条过道。   “别紧张。”   看到她这受惊小鹿的样子,伊森又被逗乐。   唔……她还特意选了那个位置,是为了方便跳窗逃走吗?   但是窗子的铁栅栏还锁着呢……   啊,那么可能是想要用床板周旋,假设我扑过去的话她就能穿床底逃走……   很谨慎,也很聪明的一个女孩。   这是伊森暂时对她的全部印象。   “只是一个测试……不会要你的命,更不会要你在意识朦胧中答应什么。”   脱下手套,摘掉帽子,伊森干脆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   “你是夫人救起来的,虽然失了忆,但很快就遇到了那些不寻常的事,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超凡力量的。”   “嗯。”少女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夫人一定跟你讲解过细节,我能对你透露的内容不会比那更多……”   男人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代替夫人做一件事,就是测试你的超凡天赋。”   “超凡天赋?”   “这些天你们一直在练枪。”   伊森的目光落到少女的白丝脚踝上,像是能透视一样顺着裙摆弧线往上游离,盯住她大腿中段的某个位置。   “……”希茨菲尔有一种错觉,他好像知道那里绑着什么。   “但是枪械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伊森偏开目光,转而盯着她露出的右眼。   “应对邪祟最好的方法从来不是和它们硬钢,而是提前发现它们,将它们消灭在萌芽阶段。”   “而这需要主动让意识进入梦界,是否拥有这样的天赋则决定了一个人有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有预感,伊森好像是打算对她“摊牌”了。   “相信你已经有所猜测,所以……”   “重新介绍下。”   消瘦的男人再度站起,随意但优雅的对她欠了欠身。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影狮’,第十七小队,副队长,伊森-道尔。”   “憎恶但崇拜我的人叫我道尔。”   “心向太阳的人叫我伊森。”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脸上同时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所以……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还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哩。”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5节 第十五章 断绝的路   伊森本以为这番耍帅可以迅速换得少女的信任。   但希茨菲尔……她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根本不会如此简单信任一个人,要求他必须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官方证件。   “这就是你们的探员证?”   把玩着一张类似护照的黑皮小本子,希茨菲尔用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   小本子的封面用凹刻法印着一朵蔷薇花,花瓣呈现出从鲜红到晦暗的渐变,看上去似乎有一种动态效果,像是一朵红蔷薇在一点一点的遁入黑暗。   背面就没有任何染色了,同样是凹刻法印了一只狮子,正面的玫瑰下方有一行字符: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再打开小本子,内容和护照也大差不差。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伊森的黑白色证件照比他本人看起来土鳖的多。   “……”希茨菲尔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你知道的……虽然是秘密警察,但我们总不能直接将这几个字印在证件上。”   伊森取回小本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看起来也太土鳖了。”   “我同意这个观点。”   希茨菲尔很严肃的跟着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少女更是翘嘴露出一丝微笑。   格列夫人和兰德警长愿意让伊森和自己共处,这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是双重背书了。他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人,对他有警惕心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某种习惯。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那她也没必要再僵着脸了。   毕竟她确实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超凡者的天赋,是否可以成为超凡者。   “我该怎么做。”   新的紧张很快袭来,此时的希茨菲尔回想起了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被带去打针。   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很温柔也很漂亮,但她就是感到害怕。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未知的恐惧。   “别紧张,只是一次简单的测试而已……”   看到她放松下来,伊森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古典时代大大卷泡泡堂圆形盒子一样的玩意。   好吧,它更类似于早年夏利出租车喜欢摆在前台上的香膏盒子。伊森捏紧那盖子一扭一转,其表面的镂空铭文便调整到相应位置,将一股如梦似幻的淡淡香气释放出来。   希茨菲尔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但她觉得置身在这样的香气中很舒服。   它并不浓郁,不会让人恶心过敏。呼吸着夹杂香味的空气她的大脑反而感觉更清明了,思绪的转动都灵便许多。   “这是一种辅助手段。”伊森介绍到,“我知道你对这种力量抱有好奇,但恐怕恐惧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在测试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下原理。”   “好的。”这没道理拒绝。   “不要把超凡者当成神。”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伊森的表情非常严肃,“即使是最伟大的超凡者,只凭借肉体,他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比一个沥血归来的佣兵更多。我们更多的是让自己进入梦界,在梦界里小心翼翼的调查和探寻那些诡异的存在,然后在归来后根据调查到的情报和信息去针对那些东西的实体。”   是错觉吗。   少女抿唇。   听起来……有点过于怂了。   “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是过于谨慎。”伊森的表情更严肃了,“你以为梦界是什么地方?那里长眠着不知道多少阴森恐怖,有些存在只是看你一眼你就会死!即使是在那里走动也需要打起一万分注意!这可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端正表情,“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是用某种方式引导我去……”   “去梦界。”伊森点头,“是‘骚灵’。”   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丝苦笑:“实际上,支撑着我,让我至今为止还对那个神话时代抱有期望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因为这是除了械阳之外,唯一能象征我们曾受神眷的证据。”   “坐到我面前。”   “闭上眼。”   “放松身体。”   “放空思想。”   他开始手把手的指导少女,少女也跟着照做。   “接下来我会用我的‘灵’引导你,如果你的意念强大到可以‘灵现’,那么顺着我的指引,你将能很轻松的漂浮到梦的国度。”   “记住!仔细听好!如果你成功了,那你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一种‘穿过某层阻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一旦你产生了这种感觉,不要犹豫,不要眷恋,请立刻顺着那条路回来!”   “我准备好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息,她竭尽全力,尽量让自己的思想一点点放空。   但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只要一闭上眼,想的东西稍微少点。她的眼前就会重复出现庄园旁边的那片墓地,看到一块又一块铭刻熟悉名字的苍白墓碑。   【是你……】   【是你打开了魔盒……】   【你害死了他们……】   【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那种鬼祟的低语好像又出现了。   它们变的更多,开始聚集在一起,形成比之前“悄悄话”级别更大的音量,不断在她耳边呢喃着,徘徊着。   这是幻觉吗。   还是我的潜意识?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确实,她承认她心底里是有内疚情绪的,而且极其浓烈。   所有希茨菲尔家族的人,他们墓碑上铭刻的死亡日期都和她打开盒子是同一天,那么大概率就是她的行为导致了这一切发生,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但是……   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开始大口喘气。   但是那个教堂,那个盒……匣子,它们周围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如果是可能导致这种灾难发生的东西,它的防范会如此疏漏吗?   【你在说什么……】   【魔盒周围不是铭刻着防范邪祟的法阵吗?】   【其他人都无法将魔盒从祭坛上拿下……】   【只有你……】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这‘潘多拉’!】   少女几乎快窒息了。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她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从那片绝望和懊悔编制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唔!”   猛地睁眼,她一只手撑着床边,低头开始剧烈干呕。   “慢点。”   伊森在旁边,很小心的用拳头轻轻锤她的背。   “别急,别急,第一次失败很正常,多试几次就会好了。”   “伊森……先生。”   希茨菲尔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   “怎么?”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进入所谓的梦界,这个方式,你是不是在引导我……进入睡眠状态?”   “啊?你看出来了?”伊森扬眉,“确实,包括宁神香在内,我就是为了引导你进入浅层睡眠。”   “因为在这个时候,人的精神和意识比较‘飘’,比起深层睡眠的呆板处于一种无控无序的状态,比较容易……”   “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   少女彻底稳住呼吸,站到旁边,双手交叠在裙摆前微微欠身。   “我想我……并没有成为超凡的天赋。”   这一点其实早在一开始听伊森形容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毕竟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去梦界呢。    第16节 第十六章 鸢尾花街221号   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悲观有些惊讶。   他坚持放慢语速进行劝解,让少女再次闭上眼睛引导了她两次,确认她倒是没有说错。   她无法顺着他的“灵”进入梦的国度。   下楼的时候,他将这一结果通知了兰德两人还有格列夫人。两位警员对此同样惊讶,因为从希茨菲尔可以迅速发现入侵房间的邪祟梦魇和她描述的一系列诡异见闻来看,她的骚灵天赋应该很强。   夫人则对此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伊森一直蹙着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的意志力,那个力量绝对称得上是有天赋的……但你完全调动不了它,或者说你无法利用它潜入那里。”   因为我压根就没法睡觉啊,先生……   希茨菲尔也很无奈。   她想她对梦的了解应该是比常人更多的,这是因为她此前听闻过一些关于解析梦的网络讲座。   排除那些“大师”得出的结论,他们为了包装自己,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的前置科学分析倒是极大拓展了她的见闻。让她大致知道了梦其实来源于“快眼动睡眠阶段”所引发的神经脉冲。   人的睡眠由一个个睡眠周期组成。   每个周期分为“快眼动睡眠阶段”和“慢波睡眠阶段”。   前者会导致做梦,后者基本不会。   现在她的情况是根本无法入眠,无法进入快眼动睡眠阶段,无法做梦,更无法顺着梦境的阶梯推开所谓的梦界之门。   当然,这些东西她是无法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谎言,她连自己睡不着觉这种事都不能说。只能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在夫人的吩咐下送他们出门。   这也是让伊森感到有趣的地方。   格列夫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希望希茨菲尔具备超凡天赋,这还可以说是能理解的。   但是,在已经遭遇过一次梦魇,差点丢掉性命的前提下,确认了自己无法成为超凡者,这个女孩居然还有心思尽力维持这份常态……   该说她心理素质真的过硬,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伊森先生。”   大门口,希茨菲尔和三人面对面站着。   “我想单独和伊森先生说几句话。”   无须伊森示意,兰德警长摆出一副“我懂”的架势,拉着麦克躲到墙根外面。   “我能猜到。”伊森看着她的脸,中间偶尔抬头去看后面的房子,“你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在这个系统。”   “夫人对我很好。”希茨菲尔放慢语气说道,“她救了我,给我吃穿,教我知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回报一些。”   “你指的回报是哪方面?”伊森歪了歪头,“如果只是日常生活……”   “是‘非日常生活’的部分,先生。”   希茨菲尔的眼神十分坚决。   “所以我才想更多的了解那些事情,包括那位还没有被你们抓到的凶手,我想帮忙。”   伊森此前拿出来的那张照片,它的背景环境她太熟悉了——正是菜市口的另一头巷口,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距离这里也不到1000米远。   这大概率意味着那个人,那个很可能是“日蚀教会”成员的家伙还留在附近等待行动。   无论是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还是对已经年迈的夫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你恐怕帮不了什么忙……”伊森皱眉,“即使对我们来说,我们从梦界渠道对那些家伙展开追踪尚且一无所获……很抱歉,希茨菲尔,我不是在打击你或是炫耀什么……但这真的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参与进来的事。”   “我不要求太多,只希望你们能将调查到的信息告知我一些。”   希茨菲尔还是坚持。   她这叫以退为进。   正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树人所言,先提出要修屋顶,反对开窗户的人就会闭嘴。   这一招她之前就对格列夫人用过一次,收到了预料之中的良好效果。   “你很狡猾。”伊森直接咧嘴笑了,“别想那么多了,案子的进度和细节肯定是不能透露的,因为那可能引起恐慌……还有你想知道的夫人的过去我也不能说,这些全部都是保密内容。”   “好好练枪。”   临走之际,他趁希茨菲尔不注意,终于将一直幻想着的某种行为付诸行动——伸手在她柔软的、带着淡淡体温灰发小脑袋上揉了几下。   “希望下次有机会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长大的你。”   “……”   所以这是在帮我立flag?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准备关上栅栏回去,却听到墙后爆发出一阵喧哗。   走出去,探头张望,看到伊森三人正被一群人堵在街道口转角的地方。   11月已过,就气候而言已经入冬了……连觉得穿长筒袜和裤袜有些难为情的她都不得不在寒冷的驱使下和它们贴贴,这些人……包围他们的人居然大多只穿着一件水手短衫。   此外她还注意到了,那些人在露出来的左侧胳膊上都有纹身。   大致是一只狗……?飞卢刺猬猫小说内部群:1020037992,小说交流分享群: 813921374 群: 869624951 群:982576767 免费书库: 921528136 免费书库:99498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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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回头多问了一句。   “我们要先分类。”克兰利耐心的给她说明,“分类好之后分别寄送,去维恩港的一般会搭乘今晚10点的火车,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指那位好朋友会在收到信之后立刻回信,最早明天……不,后天下午下班前,最迟大后天上午你就可以看到它了。”   因为“永夜”邮局是不开张的。   “好的,谢谢你,克兰利先生。”   “不客气,希茨菲尔。”   做完这些,再次回家,少女却见格列夫人换上了一套新的黑裙,还额外添加了披肩、帽子、胸针等物件。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禁好奇。   “去教堂前的准备。”   夫人说道。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六吗。”   “‘永夜’降临前的礼拜。”   “我建议你现在上楼再洗个澡。”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7节 第十七章 夜中的礼拜   行走在夜路上,希茨菲尔紧紧跟住夫人。   她穿着一套纯黑连身裙,裙摆比之前的都更长一些,仅仅只露出了脚踝部位。和夫人一样戴上了黑色披肩、黑色帽子,以及一朵由白色纱布扎成的蔷薇花胸针。   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和两条白丝长袜的款式没动,几乎全部换了个遍。   微微抬头环顾周围,路上到处都是同行的人。   男人们穿礼服正装,女人们和她是一个打扮。   没有人说话,就连脚步声都放的很轻。   希茨菲尔问过夫人,知道她们和这些同行者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位于城区正中间的“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   步行是为了诠释虔诚的信仰,因此在朝圣礼拜的道路上是没有人敢搭乘代步工具的,所有人都必须走着过去。   还好这个时代的城市依然算不上太大,而且归程的时候可以坐车……   喘了两口气,希茨菲尔有些怨念。   为了准备礼拜,她在出门前特地找夫人要了一本黒木市的城市地图。在详细研究过黒木市的复杂路况后得出结论——从弗洛街12号走到曜日街1号的路程差不多相当于现代城市公交线路的10站路。   根据地方情况站牌数会有所出入,但浮动不大,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   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她在体力上没有任何天赋,按照夫人在训练时对她嘲讽的内容,“连寻常同龄女孩子一半的力气都有所不如”。   而且她已经足足六天没合眼了。   无法入眠,看起来没有对她的身体机能产生影响。但她的精神免不了会感到疲惫。   正如此前她回想过的梦的原理……人类的睡眠除了辅助恢复精神体力之外,还承担着处理、记忆信息的重任。   在“快眼动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程序性记忆”。   在“慢波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陈述性记忆”。   她这些天受到的射击训练,这些属于动作类、肢体类的技能,它们都属于“程序性记忆”。   而更多通过书本,通过夫人口述学习到的知识,例如萨拉语的语法——这些都属于“陈述性记忆”。   睡眠可以加深这些记忆。   而作为一个不眠症患者,希茨菲尔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学习效率正在从最开始的“突飞猛进”快速下降。   尽管她一直像重复某种仪式一样,坚持每天洗漱上床闭眼假寐一段时间,但除了偶尔能听到更多的低语,对精神疲乏的缓解并不是非常有效。   所以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身体上虽然没问题,但体力孱弱,精神上整整六天没睡觉的人,你让她靠11路公交车走完10站路?   快到的时候,就连周围那些路人都能明显察觉到希茨菲尔状态不对。   她微张着嘴,面色像醉酒般潮红,每一步落下身体都会摇晃一阵,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粘连在一起,看起来无比柔弱和狼狈。   “小姐,需要帮助吗?”   “抱歉夫人,但是这位小姐……”   “我们有女士可以背她,这应该不算违反戒律。”   夫人拒绝了所有的帮助。   希茨菲尔对此无动于衷。   跑过长跑的人应该都知道,在体力枯竭的那段路程上,人的精神很难被外界讯息轻易影响。   她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可以聆听到剧烈的心跳,感受到每一次落脚,从脚掌传递上来的酸涩痛苦。   但是其他东西她几乎感觉不到了。   周围的声音,图像,甚至穿着被汗水浸透的内衣那种难受的感觉,这一切似乎都像梦境一般远离了她。   恍恍惚惚中再次踏出一步。   身体好像穿过了某层薄薄的阻隔。   很熟悉的形容,很陌生的感觉。   就像是,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因为汗水的润滑,她一直佩戴着的黑色眼罩微微滑脱,露出了那只金色左眼。   这是……什么?   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图像。   就类似于……在作图软件里使用正片叠底功能,将两副背景相似、但细节不同的画交叠在一起。   而且,是动态的。   几乎是本能的,希茨菲尔闭上了右眼。   这就相当于原本的底片被抽掉了。   用这只金色的左眼——这些天已经被她判定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眼睛,她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诡异画面。   排列整齐的路灯下,一位位黑衣行人走在朝圣路上,低垂着脑袋,面色虔诚,不断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夜雾从行道的两侧蔓延至路中,摸过人们的鞋子以及裤脚,随着风的律动颤颤巍巍,在每个人的头顶形成一片半透明的蒙蒙胧影。   它们很多。   很大。   无数的胧影在半空中汇聚起来,升高,升高……遮蔽了灯光,也挡住了月亮,使得这片画面越发阴沉晦暗。   那是一片深灰的雾,无数的人影、兽影、怪影在其中交叠着、游动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带着兴奋和嗜血盯着人群,疯狂拥挤着,隔空对人们伸出细长的魔爪。   “嘁嘁嘁嘁嘁……”   “嘻嘻嘻嘻嘻嘻嘻……”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飘拂着擦过,发出一串阴冷怪笑。   “杀戮……”   “疯狂……”   “吃……好饿……”   “复仇……”   “保护……”   “代价……”   “力量……!”   无数的低语在耳边陡然放大,希茨菲尔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的精神立刻清醒过来,伸手给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眼前的画面仍未改变。   耳边的嘈杂也并未消失。   这……居然不是幻觉!?   她大吃一惊。   “这到底是……”   “夫人!夫人!!!”   转头去叫格列夫人,但不管希茨菲尔怎么大喊大叫,夫人和周围的人都无动于衷。   仿佛他们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东西。   “今天是星期六,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一定要看护好乔伊那个顽皮鬼,不能再让他偷偷溜出去玩了……”   “女神保佑,保佑我的家人们健康平安……”   “弗洛街的惨案会像之前那两起案件一样延续下去么?王都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开始行动……”   嘈杂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不……   少女彻底闭上两只眼,极其痛苦的捂住脑袋。   这也太多……   太密集了……   犹如一千个,一万个人在她耳边重复、争吵,她那本就衰弱的精神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她感觉她的精神快要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   那是一个暗巷,暗巷中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什么?   他们似乎在交谈,她费力想要顶着嘈杂辨认内容。   “第三起祭祀……干得不错。”   “我的义务。”   “但你已经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了,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和安兰德那么熟。”   “这是借口。”   “……我很抱歉。”   “算了,没能提前调查到她和安兰德打过照面是我的失误……但好在现在影响还不算大。”   “他们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但不是为我们而来,亲爱的……他们已经有所怀疑并提高了警惕,可大多数平民依然认为那是普通的凶杀案。”   “这么说我还可以再多做几次。”   “如果他们真想插手,一天时间就能从维恩港过来。所以你最多还有两次机会……你找好目标了吗?”   “找好了。”   “是谁?”   “那个车夫。”   铛——   一声钟鸣。   如同黑暗遇到阳光,如同冰雪被炽热消融。   一切的幻觉、嘈杂、低语瞬间离去。   少女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夫人半抱在怀里。   她们站在一座庄严恢弘的大教堂门口,她抬起头,看到黑夜里伫立着一座高大的黑影。   铛——   铛——   钟声就是从黑影的顶端传下来的。   张了张嘴,希茨菲尔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从黑影中央猛地迸射出一股璀璨到极点的光,照亮了黑夜,照亮了阴影,照亮了无数朝圣者痴狂的面庞。   唯独希茨菲尔是个例外。   在无尽璀璨的光芒之中,她再一次的看到了异象。   画面好似一个人的主视角。   桥梁。   街道。   她在不断前进。   路牌上标注着鸢尾花大街。   到221号,停顿。   推开门。   一栋空旷的屋子,一个妇人坐在桌前写信。   特写:   [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妇人在刺目的光芒中抬起头。   少女瞪大双眼。   那是——   格列夫人……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8节 第十八章 确认目标   希茨菲尔从一些书籍上看过这座教堂。   类似素描的油墨插图,精细描绘出主教堂、塔楼、钟楼的模样。   钟楼是所有建筑中最高的,它会在每天的四个整点——即0点,6点,15点,21点各响三次,刚刚响起则说明时间已经过了21……也就是晚上9点。   她和格列夫人是吃过东西、沐浴过后就过来的,出发是在18点以后,光路程就走了两个多小时。   看向钟楼,希茨菲尔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它有四个面……每个面都有一个圆盘表钟,但那些钟的背景却好像是玻璃做的,此时此刻正有璀璨的光芒从钟楼顶的内部爆发出来,使得它此时更像是一座巨型灯塔。   圆盘表钟……圆形,还有时间和日冕仪的关系……是用这个方式代表太阳吗。   少女的意识在短时间内经受了太多冲击,此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到钟楼后很本能的就这么想了。   “这就是械阳的显灵。”格列夫人的声音传来,“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能自己飞上天空的机械太阳,那是只有在王都才能见到的东西。其他驻扎有械阳教团的城市都是用这种方式传播神恩的。”   “是吗……啊!”   少女哀叫一声。   意识从那些异象中回归,她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腰酸,背酸,脚软,腿麻……这具身体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刚被一台压路机压过一样。   还有那些完全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几乎半湿透,粘在腿脚上的白丝长袜……那种紧贴着的感觉也让人非常难受。   如果不是有格列夫人一路搀着她进教堂,她可能直接就在原地坐下或者躺下,不进来了。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之所以答应和夫人一起来,一方面是不好直接在这种事情上违逆她,一方面也是自己想看看“周六夜里的礼拜”到底是什么样的。   笨蛋希茨菲尔,你真是自讨苦吃……   少女苦笑着在心中嘲讽自己。   礼拜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一群信徒专门跑过来给自己找罪受……她在地球上又不是没去过更大的教堂,乖乖跟夫人坦白然后留在家里等她回来不久得啦……   被人群簇拥着,她们进入教堂的大厅。这里莫约已经堆积了近1000人,每个人就位后都自发低着头,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这个地方叫“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就是“械阳教团”的的全称吗。   因为累,少女时不时将重心换脚站着,即使如此还是感觉非常难熬,颇有此前参加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表彰大会或者运动会等领导发言的感觉。   所以她要多胡思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礼拜的过程确实无聊,也就是一群人站在这祷告、忏悔。   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忏悔的并不是平时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忏悔做了噩梦。   这赋予了教堂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希茨菲尔已经蹙起眉头,她感觉这种忏悔是有问题的。   人生在世理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些人居然为自己做过噩梦而忏悔,这样平时生活中精神压力该大到什么程度?   但仔细想想,她接触的每一个本地居民好像都没表现出太多的压力。似乎他们早已O惯了将压力寄存起来,再通过周六的礼拜,一口气向所谓的女神释放出来。   “纯粹的风俗文化不同吗。”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并非是什么信徒,对教团和女神缺乏敬畏,其他人低头祷告的时候,她便偷偷翻着眼睛四处张望,同时回想之前通过左眼看到的、听到的异象是怎么回事。   幻觉?   不太像,反而有点像是伊森描述的抵达梦界的那种感觉。   所以那些像怨灵聚集体一样的雾,还有无数汇聚起来响彻其中的低语,也是梦界的一种表现形式?   希茨菲尔有些后悔:进不去归进不去,她当时应该多问问伊森身处梦界是什么感觉。   但是,这具身体不是无法入眠的吗?   无法入眠,无法入梦,理应是不可能推开梦界之门,连看到和听到都做不到才对……   是因为这只左眼吗。   左眼已经重新戴好眼罩,少女剩余的脸蛋有些愁苦——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用科学一点思路去推测,她会遇到这些事情,很可能跟她当时体力枯竭有一定关系。   如果是可以睡觉的正常人,那个时候一定已经晕倒了吧?   但我连晕倒都做不到,身体和精神却又因为疲惫达到了某种极限,恰恰好是那种极限满足了某种条件,使我进入了一个似梦非梦,似清醒非清醒的状态。   这样推理,她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梦界。   至少是梦界在地上的一种具现。   “都是真实的……吗。”   梦界是人们的精神意志飘到天上所形成的。   这差不多是夫人的原话。   好吧……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在那种状态,她能看到它们,能听到它们。   大部分的低语都没什么营养,但她还记得暗巷中的两个影子,记得它们的那段对话。   “他们很可能是日蚀教会的人。”   有了更多见闻,希茨菲尔已经敢做出这种推测。   这个世界上可能潜藏着无数个非官方的超凡者组织,但敢这样玩,就是要和械阳教团作对的只有他们。   她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段对话披露出了很多信息,包括他们的身份,他们忌惮一些来自维恩港的人——很可能就是“影狮”,以及他们打算在今天夜里也就是第七天再次动手,两个确定好的目标里包括一名车夫……   但要说能凭借这些信息断案抓人,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守株待兔……不说整个黒木市,就光弗洛街的金烛车行,那里平时堆积了多少车夫?   不下300个。   一夜的时间,300个人,想要从其中准确筛选出凶手的目标是天方夜谭。   她希茨菲尔没这种本事,估计兰德警长也没有。   伊森……他可能有,所以她决定如果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兰德警长在维尔家附近巡逻,她就找警长提醒一下伊森,让他们多注意保护车夫。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姐姐?”   “希茨菲尔姐姐!”   就在她略过这段异象,开始想格列夫人怎么会出现在鸢尾花街221号那栋房子里的时候,熟悉的裙子被拉拽的感觉从下面传来。   低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男孩乔伊。   天气冷,这次他真流了鼻涕。希茨菲尔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用手指将鼻涕抹掉,然后用一种很自然的,很本能的姿态伸向她的裙子。   “……”头顶的视线像刀子般凌厉,乔伊的手伸到一半强行顿住,朝少女露出一个傻笑,背回去抹在自己裤子后面。   看来约瑟的教育之路还任重道远。   希茨菲尔在心里龇牙。   但是紧接着,她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就像是有什么很关键的信息被她忽略了一样。   ……是什么呢?   视线惯性盯着乔伊,她突然猛地一个激灵。   车夫是体力活,在外时常也会遇到危险,能做的都是年龄不低也不太大的青壮年。   这地方已经电气革命,四轮汽车在大城市中心区已经普及,马车夫的行业市场每一天都在快速萎缩。   不景气的大环境,极高的失业率导致从事这一行的人很难娶妻生子,像约瑟这样住在周边有老婆也有儿子的车夫屈指可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家伙说“两个目标”,但在详细表达时却只说“那个车夫”的原因吗?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希茨菲尔现在就想见到伊森。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9节 第十九章 冷血侦探   这一突然发现让少女的心思完全从教堂里飘了出去。   她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找到伊森告诉他:我,希茨菲尔!可以精准确定凶手接下来的犯罪目标!   可能是约瑟和乔伊……也有可能是别的车夫家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家庭在弗洛街非常少,在确定凶手今晚一定会动手的前提下,通过在每个目标家庭外蹲点就一定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   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希茨菲尔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很麻烦。   首先,她已经被伊森做过测试,确定了她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   那她得到的这个消息该怎么跟他讲?   她已经不能再直接说这是从梦界里看到听到的了!   一个已经被确定不能前往梦界的人,却用这种超凡者的方式找到了线索……   希茨菲尔不知道伊森的上级是否是个正常人,但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例子,她肯定会将这个人强制控制起来,然后秘密研究她的一切。   不……不……我不能就这样告诉他们……   希茨菲尔很快确定了她该做什么。   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太广袤,太复杂了。   而她太渺小,也太弱。贸然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可能会沦落为官方或者其他组织的小白鼠。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包括眼睛,包括不眠症!   所以兰德警长也不能说了。   兰德警长根本就是伊森的狗腿子,影狮这种来自王都的秘密警察对地方警察系统控制力太强,可能她前脚刚给兰德警长暗示,后脚就会被伊森怀疑。   但是不说的话……不说的话……   皱眉盯着矮小的男孩,少女表情十分挣扎。   她曾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有很多影响力巨大的,内容很感人的电影、电视剧、新闻、小说……当她周围的大众可以很轻易的从主人公身上获得情感上的共鸣,聚集在一起喊着感动和泪目的时候,她大抵总是无动于衷。   可能是从小缺失某种情感填补的原因,她在这些方面非常敏感,自有一套区分真假的标准。   是真实的,她会跟着一起感动。   但如果是假的,或者本就是编造的故事,但手法在她看来很拙劣的。   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很空洞、很蠢,然后怀疑轻易落入那些情感骗子、故事编造者圈套,跟着喊泪目的人都是蠢货。   在和周围的人表露过几次这样的观点之后,她就多了个“冷血、傲慢”的标签。   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懂。   但他们都说她冷血。   那她大抵就是冷血的吧。   希茨菲尔家族给她找的小学和中学都是那座城市最好的,这种跳级很可能导致她的初中、高中里充斥着她曾经的小学同学。   冷血之名便很自然的随之流传,她因此而没有任何朋友。   这种印象和标签贴了这么多年,以至于连希茨菲尔本身都觉得她确实有问题,骨子里确实可能比较冷血。   但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我是一个冷血、傲慢,崇尚理智的人。   她对自己强调。   这件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不要做任何事,不要说一个字,尽可能在所有人面前隐藏自己。   这些人……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希茨菲尔!”   乔伊拉低音量将她唤醒。   “怎么了?”少女扬眉。   “是……是不是我不该这样称呼你呢?不该喊你姐姐什么的……我听阿爸说这对贵族小姐来说很不礼貌……”   男孩看上去有些不安。   希茨菲尔看了眼周围默默低头祷告的人群。   格列夫人跟她已经隔了两个人。   很棒,这样她说什么夫人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转头回来,希茨菲尔半弯下身子。   “乔伊。”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孩。   “我不止一次听约瑟先生和其他人说你很调皮。甚至在‘永夜’即将降临的夜晚里也喜欢和其他孩子出去玩探险游戏。”   “我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样很危险,不光是你和你的朋友,你们还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啊……?”   乔伊微微张嘴,脸上表情非常惶恐。   过去可没什么人这样给他讲道理,每次他犯错约瑟只会用脱鞋用力抽他的屁股。   “我……这可能连累阿爸和阿妈?我不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做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社会底层的孩子缺乏教育,这种因为无知而犯下的错误,既然她看到了,那最好是……   “但是我真的对周围有什么很好奇啊。”   乔伊抬头和她对视,双眼一闪一闪。   “我阿姐在我出生前就死了,阿爸说她从出生到死亡——除了来教堂,连弗洛街都没有出过。”   “阿爸以后也是要死的,阿妈也是。我也是。”   “我不想……不想以后我们死的时候也像阿姐……尽管我已经出过弗洛街,但是桥街区很大!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想带阿妈和阿爸去看……”   “……”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简单的东西最震撼人心。   在这个愿望面前,她哑口无言。   教堂后厅。   一个穿戴纯黑长袍,佩戴一串由极其复杂极其精密的零件所组成的类似三圈“日轮”状项链的老者转过身来。   “那么我该怎么帮你?”   “我追查‘噩梦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坐着的女子松开腮帮,轻轻在半空中转动手指。   “他们今夜肯定会行动。”   “我需要你确保钟楼里的光今夜不灭。”   ……   依靠夫人破费,希茨菲尔难得坐了回气缸驱动的四轮出租车回家。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回家后她和夫人打过招呼,第一时间来到自己房间,先是沐浴,更衣,然后从脏兮兮的枪套里取出那把普朗式,拉开抽屉找出两只小盒子,仔细检查里面的子弹。   普朗式压满能装10发子弹。   两只盒子每只也有10发,加起来就是30发子弹。   确认一切没问题,她合衣躺到床上假寐休息。   座钟指向11点30分的时候,她睁开眼睛,换好鞋,撩开裙子将枪套紧紧绑在大腿上。   至于子弹盒子……   摸遍裙子也没找到什么能放东西的地方,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将两只小纸盒塞进胸口。   一切准备就绪。   尽量轻手轻脚的踩着椅子爬上桌,少女用钥匙打开窗户的栅栏,立足在墙沿上,很是小心仔细的将栅栏重新锁好。   然后她屏住呼吸,摸着排水管一点一点的往下蹭,在离地将近两米高的位置松手,轻巧落上前院草坪。   “我是一个冷血的侦探。”   她对自己强调。   “不抓住凶手他们可能会再来找我,所以我这是自保。”   “嗯,自保……”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0节 第二十章 枪声   “咔嚓!”   弗洛街,维尔家门口的路灯下,戴礼帽的男人咬下一块苹果大口咀嚼,同时看着街对面,目送一个行人走进一家街牌店。   “都这个时候了。”他乌龙不清的说道,“这一片的居民胆子挺大。”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旁边的兰德警长抖了抖身子,拉扯着黑色大衣将身体又裹紧了点。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视线落到相当于二楼的牌匾上,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是“格里曼医药铺”几个字符。   “上次弄的这么紧张还是去年二月。”他继续说道,“黒木市现在繁华起来了不假,但是这条街毕竟不靠中心也不靠海,顺着拐弯那条路直走往西都是荒郊野岭,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   “而且那是药店,不是吗……?危险来临前去做好准备,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就太好了。”   “被安乐麻痹是很危险的。”   又咬了一口苹果,伊森微微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我知道这样说很矛盾,但是人们享受安乐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曾经的教训。”   “要是让那些人听到这番话,他们又要说‘养你们这群人没点用’了。”兰德警长冷笑一声。   白天在格列家门口遇到的那些刁民……他真是想想就能窜出一肚子火。   大冬天的,又是“永夜”,他不想回家陪老婆孩子?他带着一大队人在冬夜里受冻是为了谁们?   就这样还要被说欺瞒真相,不用心,没用,那种感觉回想起来……真是比飘落的雪花还要刺骨。   “人是多变的。”伊森笑了,“你已经很幸运了,安兰德。至少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着制服,告诉他们你曾做过什么……”   他们在路灯下低声交谈,不时会有灰衣警察手持步枪、乘坐四轮汽车巡逻过来。   没人发现维尔家的院子里悄悄摸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夫人女儿的衣柜里怎么就没裤子呢?   有些狼狈的在草坪上摔了一跤,希茨菲尔挣扎着爬起来,呸的吐掉了几片草叶。   搞秘密行动,裙子尤其是到脚踝的长裙实在太碍事了。   没办法,外面全是警察。冷血侦探希茨菲尔不会潜行术,只能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   她打算就这样穿过几户人家的院子,到这条路的尽头时等巡逻的车子过去,再偷过马路。   但是,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嘈杂争吵。   那是主宅,维尔家的灯亮着,争吵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希茨菲尔稍稍摸近距离。   “我上星期才来看过阿爸,现在他死了,这栋房子和后面的田产应该由我来处置。”   “不可能!你想得美……!”   “杰克-维尔,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在帮派里帮了你那么多,你能拿下那片区域是谁当初帮你的忙?是谁顶着那么多压力挺你?是我!你的哥哥!”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你也说了你是哥哥,我们可是亲兄弟!而你现在却妄图将我从这笔生意中排除出去!”   “生意?哈……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承认了?”   “我从未否认过。”   “哼……”   “听好了杰克,我就明着告诉你吧,你的头脑和手段都不足以支撑你在帮里继续高升,一旦将这些财产交给你,你很快会在那些狐朋狗友的蛊惑下将它们败光。”   “说的好像你在为我着想一样!”   “这本来就是……!”   “那你呢哈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刚才都看到了……格里曼已经乘船走了!”   “你……”   “不光我那些兄弟,你怕是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看得起我这个弟弟!你做梦都想发财去上流社会当上等人!现在你有机会拿到你的起步资金了,你就想安抚我之后好卷了钱和地契偷偷离开……你想得美!有我在这里你哪都不能去!”   “杰克!你这该死的——”   “砰!”   房屋里传来了打斗碰撞的动静,以及更加激化的争吵谩骂。   “……”   希茨菲尔摇摇头,翻过灌木丛前往下一个院子。   她没心思搀和别人的家务事。   就是有一点替老维尔不值。   她没见过老人生前的样子,但在街坊邻居的口中,他总是喜欢在午后搬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无论谁经过都会打声招呼。   仿佛对他来说,外面的大街要比清幽的院子和舒适的家都更温暖些。   如果老人当时不是一个人在家的话,他被日蚀教会选中当“祭品”的概率会否更低些呢?   姑且将这些抛到脑后,不一会儿,希茨菲尔终于等到了她要的时机。   躲在一簇灌木丛后,看着一辆满载灰衣警察的汽车从面前驶过。   少女左右观察一番,弯腰小跑溜过马路。   黑夜,她的影子在路上拉长。伴随她脚步折叠着上墙,远远望去仿佛窜动的诡影。   约瑟家……   约瑟家……   香水店旁边的巷子,希茨菲尔不断回忆乔伊当时说过的话。   他说的应该是第三个门洞。   在第三个门洞口停步,少女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左右都有?   这……   到底是哪边?   悄悄从裙子下拿出普朗式,打开保险,她盘算着是不是先找一家进去看看。   但这个时间点,又是永夜,摸错地方的话,怕不是会被当成邪祟对待。   就在这时,天上的云层将一轮弯月显露出来。   淡淡的月光洒进巷子,照亮了左侧墙壁,这让少女看清了左边门洞——那里离地大约1.2米高的位置有一层黄白色的不明凝结物。   看起来有点像……不,就是鼻屎。   “……”   她觉得她知道是哪边了。   “砰砰。”   希茨菲尔轻轻敲门,用有些轻,但非常清朗清晰的嗓音念道:“约瑟先生,是我,希茨菲尔。”   没有回应。   眉头一跳,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希茨菲尔抬起一脚踹上木门。   巷子里的民居都很简陋,这种大门的锁也就只能防防正派君子,被她一脚直接踹开。   “嘎——吱——”   门弹开,露出漆黑一片的院子。   没有草,也没有树木,就是一片水泥地,占地面积还不如她的卧室。   主屋没有灯光,没有动静,屋子的正门很诡异的朝外敞开着,大门里完全漆黑一片。   我来迟了?   心里跳出一个糟糕的预想,少女举着枪,一点一点的往前蹭。   “砰!”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类似鞭炮炸裂的动静。   那是枪声。   好像是……来自对门后院里传出来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1节 第二十一章 惊魂   飞快转头往回冲,回到巷子里,希茨菲尔再次抬起脚,想要炮制将对门踹开。   但这扇门完全就没锁——或者说早在那之前锁扣已经被破坏了!房门一直假掩着,如此用力的一脚反而让她整个人都失去重心,踉跄着一头撞了进去。   刚进门是前院,和对门的约瑟家布局一样。同样是敞开的大门和一片昏暗的主屋,但这次希茨菲尔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她对这种味道已经很熟悉了。   不同于上一次纯粹的尸臭,这次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强烈的铁锈腥味。   希茨菲尔庆幸自己在约瑟家的院子里已经让眼睛习惯了黑暗,这导致她撞进来后能第一时间发现脚下的那些障碍物,不至于被当场绊倒。   这都是尸体?   跳了两步稳住身形,她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然后迅速将目光放到地上几具黑漆漆的影子上。   色调比环境更深,大致能看出是人型。   枪交左手,希茨菲尔右手伸进胸口,掏出一盒火柴,极为灵巧的单手打开它抽出一根,用两根手指捏着它划燃。   “嗤!”   橙黄火焰在黑暗中爆开,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前院里的恐怖情景。   这里一共有六具尸体。   一具的穿着和平民无异,应该是房主人,另外五具都穿着深灰色的警察制服,地上还散落着数把长管步枪。   在火柴熄灭之前,希茨菲尔尽可能迅速的将几具尸体都翻看了一遍。发现他们的伤势和老维尔的截然不同。   老维尔尸体的致命伤是胸口到腰腹,躯干部位被巨大的砍刀砍的稀烂,但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其他部位有很密集很明显的淤青,生前像是受过残酷的虐待。   而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击毙命——他们的躯干——要么是正面,要么是背面,有些还囊括了面部……全都有一条狭长的划痕。   最长的划痕甚至超过一米,最短的也有半米多,而且伤口下的肋骨全被平整切开,有些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唔……”   少女捂着口鼻后退一步,有些想吐。   不管希茨菲尔是不是真的冷血,她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凄惨情景。   这可比维尔家的凶杀现场刺激多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老维尔的血几乎都流干了,那些器官可不会这么的……鲜活。   “砰!”   后院又传来一声枪响。   希茨菲尔呼的一下支起身体。她面向主屋,火柴和手枪分别换手,有些笨拙的用左手抽出一根火柴用嘴叼着,嚓的一下再次点燃。   然后她打开火柴盒,把点燃的火柴吐进去,迅速将其扔进主屋大门。   想法是好的,但是被点燃的火柴至多只有一半,大部分都在丢出的过程中散落掉了。   已经足够。   希茨菲尔握紧普朗式冲进屋子——她要的只是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穷人的屋子”在布局上不可能和对街相比。进门后的走道同时连接着客厅厨房厕所卧室,而且一条道走到头就是后院。   火苗的燃烧照亮了屋子,让希茨菲尔在冲进去之前就能确认里面没人。   所以她毫不留恋的掠过那些房间,如同一阵风冲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一棵树,以及半靠在树上,一手捂腹,一手持枪的伊森警探。   “当心!”   伊森嘴角溢血,帽子歪歪戴在头上,看到少女进来后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提气警告她。   “别停下!继续跑!”   如果没有这番提醒,希茨菲尔是想停下来或者放慢脚步看看情况的。   但在听到这番警告的瞬间,她的大脑还没理解清楚其中含义,她的身体就再次提起一股劲,支撑着继续迈步快速奔跑。   “呼——”   齐肩的长发在跑动过程中蹦跳甩动,少女仿佛听到一股袭来的风声,发丝被触碰的感觉紧随其后。   有些狼狈的窜到那棵树后,也就是专门将伊森当成了掩护手,她才有闲暇回头细看。   月光照进院子,衬托出一个穿衣的怪影。   它戴着帽子,穿着大衣,两侧衣领高高竖起遮住大半张脸。宽大的衣袖里衍生出两对类似镰刀一样的武器,如果观察够仔细,还能看到上面在不断滴血……   嘴角抽搐一下,希茨菲尔左手颤抖着摸向脑后。   后面的头发少了一截。   这东西朝前踩出一步,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   希茨菲尔惊愕瞪眼——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依稀看到它的脸,那俨然就是一具干尸?   消瘦,称得上是皮包骨头。眼里燃烧着两点蓝色火焰,已经腐烂不堪的面部皮肤无法掩盖牙床将之暴露出来,光阴中交错的器官如同犬牙,尖锐,且透着寒意……   “砰!”   用不着伊森提醒,她第一时间瞄准它的头开了一枪。   “铛!”   火花出现在墙壁上,偏了至少有十厘米。   希茨菲尔:“……”   伊森:“……”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对方,它加快速度冲向少女,然后在中途猛地变向,抬起一根镰刀砍向伊森。   伊森一个翻滚狼狈躲过。   “跑!”   他大声说道。   “不要试图和它对抗!你赢不了!”   “我来拖住它!你去喊人!”   别小看人啊。   希茨菲尔半蹙起眉。   他说得好听让自己跑,但自从自己出现之后,这东西的每一次扑击都恰好挡住了主屋后门,她很难有机会绕过去逃走!   我就不信了——   趁着伊森一次被擦到的机会,少女猛地从树后跳出来,普朗式几乎零距离贴上这东西的脑门,表情发狠扣动扳机。   “砰!”   火花依然是在墙上出现。   这怎么可能?   她瞪大眼睛。   这种距离……她再“天才”也不至于?   没等她多想,那个已经将伊森扑倒在地的东西陡然虚化了。   仿佛从实体转为虚幻,它的身体飘散成烟,在风的带动下成千丝万缕拂过她的身体,在她身后再一次的汇聚成型。   “砰!”   一声闷响。   “啊……”   伊森的视角,希茨菲尔的右眼陡然睁大,眼中神采正在快速消散。   “不……你这畜生!!!!!”   伊森双眼顿时红了。   虽然才认识少女没几天,还不是很清楚她的底细,但她的聪明、谨慎,以及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那种……善良?这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很会为别人着想,在发现自己没有天赋后立刻想叫停他,希望他不要浪费时间。   还有她想帮夫人的那番话……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些东西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少女的身体软软倒下,没等伊森爬起来,一道寒光骤然落下。   翻身,镰刀深深砍进水泥。   就在这时,伊森看到少女的身体动了一下。   “!?”   这怎么可能?   刚才那个距离无法挥刀,她受到的应该是撞击。   但这东西力大无穷……那一下,她的脑子都该在里面爆了?   希茨菲尔确实没死。   她翻过身子,挣扎着抬手扯掉眼罩,果不其然又再次进入了那种“梦界”状态。   无数的低语。   无数嘈杂的梦。   世界在眼前异化,她看到怪影的后背处衍生出一个虚幻人影,下意识的抬枪对它扣动扳机。   “砰!”   好像有什么重物倒下压了下来。   “唔噗!”   少女胸口一闷,差点以为自己会喷血暴毙。   ————————   快4年没系统的用过定时发布,我完全把这玩意忘了!   今天睡过了,咳咳,意外,我尽量以后都用定时发布来丢更新。   此外还看到有读者说不好发弹幕吐槽这个问题。唔……那也许我会隔一阵子就发点这样的小尾巴?偏日常的,可以随意聊聊。   最后就是为了改变我已经淡然到有些咸鱼的心态,我决定还是要把每天打赏名单都标出来,不然设身处地的想丢石子没声音时间久了会很无趣。   就是这样。   明天再见~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2节 第二十二章 噩梦人   挣扎着把身上的重物——也就是那具干尸推开,少女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么废了?   浑身酸麻,大脑一阵阵的刺痛,两只眼睛都紧紧的闭着,希茨菲尔心中哀叹自己的未来。   睡不着觉,这是其一。   体力废物,这是其二。   枪法稀烂……这是其三。   还得面对随着时间推移肯定会继续加剧的怪异低语,生活的又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梦魇怪物出没的世界。   也许她是太过不自量力了,就她这小身板,能保护好自己就算烧高香,她居然还有空去替别人着想。   而且……   大半夜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待会该怎么和伊森去解释呢……   要是可以昏倒就太好了。   “希茨菲尔!”   闭着眼,她感觉一道气息凑了过来。一双沾着灰尘的粗糙大手捧住她的脸轻轻拍动。   “醒醒!希茨菲尔!”   少女巍然不动。   她得装的更像一点。   这可吓坏了伊森,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扭开盖将其放到少女鼻下。   一股仿佛腐烂的咸鱼+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下水道里淤泥的恐怖味道瞬间支配了她的嗅觉。   “噗!咳咳咳咳!”   她顿时一个翻身,脑袋撞在伊森鼻子上,趴在那边一边咳嗽一边干呕。   “这是特制的嗅盐。”伊森捂着鼻子又凑过来,还是很绅士的握紧拳头,这样轻轻锤她的背。   “抱歉……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激烈……”   “但你救了我的命,希茨菲尔。”   “看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偷偷溜出来的事,也就是不会去找夫人告状。”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征得夫人同意?”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语气稍微有些犹豫。   但伊森很快下定决心。   “就当你救我的报酬……”   反正也不是什么关系特别大的情报,而且她现在算当事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应该听夫人提到过,她曾有个女儿。”   他开始讲解。   “是。”少女擦擦嘴角,趁他看那具干尸的时候偷偷将眼罩重新复原。   “你的某些猜测是对的。”   伊森说道。   “她确实曾经是我们的一员,而且地位不低,在当时的组织里有‘铁血教官’的称号。”   “只不过她在40年前的一次大案后就退休了,她的……心理上出了一些问题,不再坚持认同某些理念。”   “但我们依然很尊重她,她也很尊重我们,我们每次去探望她都能得到热情接待。”   “一切是从安娜出事后开始改变的……其实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发现了她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在夫人反对的情况下偷偷联系安娜咨询她自己的想法,用这种方式将她带走。”   “但安娜很快就出事了。”   “她被卷入到一场极其恐怖的腐化事件里,连同我们当时派出的探员一起……牺牲就义。”   “所以这就是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们?”   希茨菲尔喘息着,感觉体力在逐渐恢复。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   不需要睡觉,体力孱弱却总是能在极短周期后恢复过来。   哪有人类是这样的?   不过和这些担忧相比,伊森难得愿意吐露的情报确实更有吸引力。   她想起了夫人对伊森的态度,想起了伊森面对夫人时总是有些躲闪的目光,心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感情。   所以那个时候……夫人是把我……当成了安娜么……   也许是,又也许,只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   但那份担忧却是真的。   她不希望我加入“影狮”,因为她害怕我会重蹈安娜的覆辙。   那些曾经看不太懂的东西终于可以解释的通了。   自然的,这样的夫人也不可能答应她这时出去。   “我会偷偷送你回去。”   伊森又取出一卷纱布开始给自己包扎。   “然后把你锁起来……你这样的孩子就该老老实实躲起来睡觉。”   他解开衬衫,露出小腹位置一道横着的切口。   和那些尸体比,这切口已经很小了。但即使如此它仍有十厘米长,需要伊森小心翼翼的先敷上药物才能开始包扎。   “我来吧。”   看着他费劲的样子,少女收拢裙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跪下,开始帮忙处理伤势。   “我还有一点没想通,就是你居然没事。”   看着少女半垂下来的灰色发丝,伊森有些不太自然的撇过脸,看向倒在旁边的干尸人。   “它打的不重。”   希茨菲尔只能这么解释。   “我想也许是它没用上力吧。”   “是吗?但是当时……”   伊森皱着眉。   那种动静,那么大的“砰”的一声下来,就算没事也该昏过去了。   “不然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稍稍用了点力,痛的伊森龇牙咧嘴,希茨菲尔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它是什么。”   她也看向旁边的干尸。   它依然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如果不是走近看它的脸,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同类。   “‘噩梦人’……一个狡猾的杀手。”   伊森回道。   “它有两种形态,一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另一种则是可以虚化身体潜入梦界,并随意在这两种形态间自由切换。老维尔和之前发生在桥街区的两起案件都是它的手笔。”   “这么确定?”   “我听安兰德说你去过现场,那你应该知道尸体上遍布长久虐待的痕迹。”   “嗯……”   “很多痕迹是需要三四天甚至一周多才能留下的,但在之前几天死者一切表现如常。这只可能是降临下来的伤势。”   “降临?”   “从梦界降临。”伊森缓了口气,“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干尸。   “它在噩梦里折磨他们,虐待他们,吸收他们痛苦哀嚎时泄掉的精气。死者那段时间只以为是做噩梦——它可能还用了点法子让他们醒来后忘记一切,等它认为时机成熟它就会开始收割果实,它会在现实中杀死他们,此时噩梦中积累的记忆和痛苦会一瞬间降临在他们身上,那些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那腐化呢?这样不会发生腐化诞生梦魇吗?”   “梦魇的诞生需要大量生命精华。”伊森蹙眉,“他们在死去之前就损失了不少精气,死亡后当场被将精气抽干,这样的蛹可孵不出梦魇。”   “大概率是日蚀教会新一代的实验产物……我们十七小队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黒木市。”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队长念叨这东西很久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少女松了口气。   看样子,凶杀案的根源就在这东西上。   尽管背后的主谋日蚀教会还处理不了,但这就是影狮该操心的事情了,她接下来的生活也能恢复平静……   出于谨慎,她在包扎好之后拎着枪走到干尸旁边,考虑着是否要再补几枪。   她可是带了满满一个弹匣和整整两盒子弹。   装子弹的小盒子棱角分明,虽然是纸,但依然顶的她那里不太舒服。   反正夫人子弹多,不多来几发岂不是亏了。   她这么想着,伸手摘掉了干尸的帽子。   然后让她和伊森目瞪口呆的情景出现了——   细小的粉尘汇入微风中缓缓飘散,帽子下哪儿还有干尸的脸?   衣服、裤子和鞋子迅速干瘪歪倒,包括从袖口延伸出来的两把镰刀……这个叫“噩梦人”的东西居然又消失了?   “看来它的制造者预计到了这种情况,还专门给它留了后路。”   伊森站起来将衣服穿好,表情再次恢复严肃。   “这种特殊的尸偶在被消灭过一次后会再度虚化,自动寻找周围最深沉的欲念噩梦加以附身。”   “之前它已经被队长弄死过一次,我们以为这种能力只有一次……”   “有些麻烦了……”   伊森皱眉。   主屋的座钟开始响了,黒木市正式进入“永夜”。   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他们要怎么去敲开那些人家的大门?   怕是还没等找到什么线索,重新附体的“噩梦人”就又逃走了。   “最深沉的欲念和噩梦是吗?”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贪婪、嫉妒之类的算不算?”   “算的。”伊森点头,“实际上,一切比较极端的负面情绪都很容易吸引它附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看到独眼少女露出微笑。   “那它逃的可并不算远……”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3节 第二十三章 生命和死亡   制造了好一些响动之后,曾经的凶宅终于安静下来,陷入到一种可怕的氛围之中。   哈维-维尔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椅子腿,面前躺着他的亲弟弟杰克-维尔,后者脑袋被开了个大洞,正在缓缓往外流一些恶心的东西。   “这不怪我……杰克。”   哈维轻轻喘着气,走到尸体旁边,僵硬的脸色一阵抽搐,“所有人都知道我很爱你,杰克……这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他表现的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会儿指着尸体愤怒咒骂,骂它生前干嘛要那样违逆自己,一会儿又坐在地板上双手捂脸痛苦出声。   “我……我居然真的把杰克给杀了!”   “女神在上,难道我要坠入那不可视的深渊了吗?”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自己真的杀死弟弟的事实。   “……没想到真被格里曼说对了。”   愣愣盯着不远处的尸体,哈维表情阴晴不定。   整个弗洛街,甚至整个萨拉王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格里曼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医生,而是来自邻国的商业间谍。   他来到当地需要眼线搜集足够的情报,维尔兄弟能说上话的银狼帮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便顺势找了兄弟中的哈维合作,并承诺自己离开时会给予他足够的报酬。   这被哈维视为离开底层的机会。   别看银狼帮在附近一带混的风生水起,但去过王都的哈维知道,桥街区真的是个旮旯地方。   这里连黒木市的中心都算不上,看看金烛车行就懂,都什么年代了那边门口还全是马夫。   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犹豫下去。   但杰克不同。   这个弟弟从小就有些胸无大志,仿佛对他来说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吃喝玩乐和那些朋友。   ……曾经这个“最重要”的里面也包括哈维。   【做大事的人不能拘泥于一时的感情,如果你弟弟要阻碍你的话你可以考虑把他干掉。】   【给,这是药物,一份是给活人吃的,一份是给死人吃的。活人那份可以帮你暂时换一副面孔来逃过检查,死人那份嘛……】   格里曼医生的话在哈维脑袋里持续回响。   【可以让他看起来像是死于邪祟……】   他从衣兜里取出两个小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特地用笔标注了“生命”和“死亡”的单词。   “做也做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他的了。”   面色发狠,哈维决定立刻行动。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凑到杰克的尸体旁边,摆正他那可怖的脑袋,掰开他的嘴,将“死亡”之药粉倒了进去。   然后他去厨房接了杯水,将“生命”之药粉倒进去搅匀,咕嘟咕嘟喝的精光。   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等,半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也许药效发挥还需要点时间……”   正好可以趁此间隙去收拾行李,哈维三步并作上楼,找出一只破旧的大旅行箱,开始收拾家里值钱的器物准备带走。   杰克说格里曼那个混蛋已经先坐船跑了……   一边收拾,一边对这种“背叛”行为咬牙切齿。   好在他提前跟他要了这些药物,不至于连桥街区都逃不出去。   到时候看看在约定好的地点他还会不会信守承诺吧。   如果不守,凭借这些房屋田产的地契还有现金,他也能在维恩港做点小本买卖,总比留在这里当嫌疑人要好得多。   银器餐具。   镀金灯盏。   珍珠项链。   绝版的邮册。   一件件器物被用衣物包好装进箱子,哈维全神贯注,完全没发现门外的阴影中多了只脚。   但他再迟钝,腥臭味还是闻得到的。   下意识转身,他猛地瞪眼,后退几步撞倒了桌子,伸手指着那个影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因为那正是刚被他杀死的杰克-维尔。   他的脑袋上开了个大洞,随着迈步时产生的晃动,每一步都会有红白混杂的东西从中流淌滴落。   对哈维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情景了。   他大喊大叫着往后退,不断命令它不要过来。   但这显然没用。   在这个东西眼里,此刻的哈维就像世界上最甘美最珍贵的食物,它要一点点的撕烂他,把他的一切都吃进肚子。   “该死的格里曼——该死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恶魔的当,哈维愤怒的尖叫起来,试图挥舞那根椅子腿再杀它一次。   就在他冲出来的时候,一股诡异的风从门外狂卷进来,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黑烟,迅速没入到杰克-维尔的尸体里消失不见。   哈维踏出第一步,尸体的身高猛地一窜,从原本的173公分拔高到了至少180公分。   哈维踏出第二步,尸体的面容包括伤口迅速干瘪起来,显露出一张陌生的,可以称之为干尸的脸。   嘴唇微张,他是再也不敢踏出第三步了。   而是转身,摸向窗户。   他记得,栅栏应该没锁……   然后他就摸到了一个锁死的扣子,也看到了贴在窗户边的一张小纸条。   [马上就永夜了居然还这么粗心大意……不用谢,回头请我喝酒就好。]   颤抖着转身,他看到了弟弟最后的变化。   五根手指拉长、螺旋交错扭在一起,再拉长……延伸、变形,最终成为了两把类似螳螂前肢的镰刀状器官。   两点幽幽的蓝火出现在怪物的眼眶里,一股浓烈的腐烂尸臭开始从它体内朝四周弥漫。   “杰克……不……杰克?”   腥风扑面。   哈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天旋地转的房间和一具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   然后他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头发,一股更尖锐的刺痛刺穿了后脑。   “砰!”   枪声回荡。   干尸吸取浆液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心出现一个穿透弹孔,抱着头颅缓缓倒下。   ……正好显露出门框处的希茨菲尔。   “总算赶上了……”   伊森气喘吁吁的跟上了楼,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   “我发了烟火,支援马上就会抵达。”   “为了你的好日子着想,我建议你立刻回家洗洗睡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枪,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正中眉心。   这一次发挥倒是很完美。   不枉费她一路拼命奔跑——为了进入那种恍惚的状态。   收枪,退掉一枚空弹壳。用自以为潇洒的动作甩了个枪花,少女沉浸在发掘出“异能”的喜悦和发挥出关键作用的自豪感里。   但她没注意到,伊森一直盯着那普通的弹壳。   嘴巴正在越张越大。   ————————   奥兹玛看到出罐子了激动的拍了个3000w,然后全团疯狂问号,仔细一看第一个是恐怖之瞳(2个装),罐子在第二个。   懊悔充斥我的脑海,就在我以为我要当天帝的时候,有个人更高价把我顶了。 第24节 第二十四章 纹身   永夜过去了。   第七天的尾声,星期一的破晓时分,第一缕阳光从天边钻出,微微照亮少女的脸。   依然穿着长裙,她手脚并用的趴在桌子上,想要透过窗户和低矮的灌木辨识外界正在发生的事。   房内亮着灯,桌上摆着一本《萨拉语日常书写语法大全》和一个笔记本,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练习的字符,更远点的位置则是一瓶墨水和一支笔。   “医生来了吗?”   “早就来过了。”   “情况如何?”   “非常糟,六个人都是一击毙命,除了那位探长先生外可以说是无人生还。”   “他叫什么来着?”   “伊森……伊森-道尔。”   “伊森吗……他居然能单枪匹马制服那个怪物,真让人吃惊。”   “可不,所有队员都在议论他呢。”   “不过你说六个人……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九个担架?”   “前面六个担架上肯定是尸体,另外三个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伊森-道尔和兰德警长守在那里,谁过去都不给检查,甚至靠近担架都不允许。”   “但是刚才我看到有几个人进房子了,其中还有个漂亮女人……”   “嘘……!”   “你这笨蛋,那可不是什么漂亮女人……”   稍显嘈杂的议论声从前院的灌木和铁栅栏后飘到二楼,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但仍能大致听清意思。   希茨菲尔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爱枪。   一切结束后,她就被伊森撵了回来。她是踩在他的肩膀上爬上二楼回到房间的,没有惊动过夫人,这个确实得谢谢他。   他答应了要对此事保密,希茨菲尔其实不信他在作报告的时候会隐瞒自己的事,但对她来说只要能瞒住夫人就好。   冒险过程中她应该没有展露出什么特别的本领,伊森上报就上报,她可不怕。   但夫人就不同了。如果夫人真的是把她当做安娜……哪怕只是替代品看待,自己不打招呼又和影狮的人出去冒险,这件事一定会让她很伤心的。   毕竟,安娜就是这么死的。   “说什么是这把枪的子弹打死的,所以要拿枪去糊弄上级……”   一边眼巴巴的想往旁边院子里瞅,少女一边回想伊森的说辞。   “这个看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待会可是要被监督练习的……他最好能给我快点送来。”   与此同时,维尔家再次进驻了一队警察。   一群人在屋子里来回搜查翻弄,重复着他们前几天才做过的事。   二楼楼梯口,兰德警长靠在扶手上看着墙上的画,表现的有些意味阑珊。   他是被从房间里撵出来的。   不爽,但没办法。只能苦中作乐,想想不用管事也挺轻松的。   房间内摆着三个简易担架,担架上盖着布,其中一个有些垮塌。   “就是这个?”   夏依冰踩着高跟长靴,穿着一件棕毛大衣走进屋内,指着那个垮塌的担架问。   伊森和其他两个人跟在后面,闻言立刻点头:“就是这个。”   “唰”的一下,那层白布被女子掀开。显露出一条长风衣,里面的衬衫,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之所以这样去描述,是因为它们是被拼接到一起的。仿佛其中有个隐形人在穿着它们,让它们可以保持完整。   动了动下巴,伊森外的两人里立刻分出一人上前检查。半晌后抬起头:“是腐血和尸液。”   “这些东西粘在衣服里面,浸透了它,一段时间后就硬了,导致它们依然能维持这个样子。”   “采一下血样。”   她命令道。   “我正在做了。”   点点头,走到另外一边,将其他两副担架也全部揭开。   哈维-维尔的可怖尸体和一具瘦长干尸顿时显露出来,房间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都浓烈了几倍。   夏依冰好像没受到影响,她仔细检查这两具尸体,将哈维的断头和干尸眉心处的洞都看了。   视线落在干尸的脑袋旁边。   那里放着一把银色的普朗式手枪,以及全部褪下来的6发子弹和4枚弹壳。   “伊森。”   拿起那把枪看了看,她扬扬眉,“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种普通的黄铜子弹可以打死一只尸偶?”   “不可能的。”   伊森旁边的眼镜男握拢拳头轻咳一声,“只有银弹才能对付邪祟……每期学员都会在第一课被教导这样的知识。”   “这是我亲眼所见。”   伊森斜了他一眼,“她就这样拿着枪瞄准——然后开枪——然后这个东西就倒下了。”   “如果你以后不干了,一定可以去马戏团找一份工作。”   看着伊森半蹲在那,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惟妙惟肖的模仿“开枪”动作,眼镜男嘴角狠狠一抽。   “哦?是这样么?”   嘴角勾起,夏依冰重新把枪拿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它拆成一堆零件,又用极快的速度将它组装回去。   “普通的普朗式。”她评价道,“大概产于1960年到1964年之间,卫国战争期间由德柯-普朗发明的款式……在今天称得上是老古董了。”   “这把枪保养的不错,但我也不信她能做到。   率领十七小队追查“噩梦人”那么久,之前也和它正面碰撞过。他们得出的情报是这东西具备所有邪祟都有的特性——可以自由往返梦界与现实。而且发动的比其他怪物更快,更随心所欲。   这让它几乎免疫常规的物理攻击,只有特殊处理过的子弹——可以打进梦界的那种——才能伤害到它。   然后现在她的副队长告诉她:一个普通的16、7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把普通的普朗式用普通的黄铜子弹就把它打死了。   ……她要怎么信?   “我想她应该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伊森蠕动嘴唇道。   “她身上有很多谜团……我了解到的说法是她是失了忆被夫人捡回去的贵族小姐,但我这几天调查了黒木市本地的贵族商贾圈,并没有哪家人丢了了女儿。”   “你说她叫希茨菲尔?”   夏依冰突然问道。   “对,希茨菲尔——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么说这是姓氏,奇怪了,这个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有印象吗?”   她看向另外三个男人。   一致摇头。   “看来这几天我得回总部一趟,或者去图书馆住上两天。”   摇摇头,夏依冰姑且不再想这件事。   “在我调查清楚之前,伊森。”   “嗯?”   “你稳住她,和她打好关系,最好能取得她的信任。”   “我觉得已经做到一大半了。”   伊森苦笑。   “但信任的话……她的警惕心很强。”   “那是你的事。”   愉快的微笑,女子一甩长发。   “穆柯过来,也搞一下这两具尸体。”   “遵命,亲爱的队长。”   放着穆柯和眼镜男在里面研究尸体,伊森和她来到走道。   “不能掉以轻心。”   她嘱咐道,“尸偶被我们干掉了,不排除他们还有更多,或者更邪恶的祭祀计划。”   “能肯定吗。”伊森掏出一个烟斗拿在手里把玩。   “日蚀教会的一切都是对标械阳的,既然教团在黒木市派遣了艾萨克罗德作为区首,那么黒木市就一定也有一个日蚀的区首。”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这是女人的直觉。”   “那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有直觉呢?”   “男人有啊?只不过男人通常用直觉做别的事情。”   “比如……”   “用一根会伸缩的魔术棒测验对方性不性感。”   “……”伊森发现他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可以申请换一位队长吗?   她几乎杀死了他对“女探员”的所有美好想象。   “之前他们不露头是一点痕迹都抓不到……现在他们卷土重来,我们一定不能放过机会。”   夏依冰还在喃喃自语。   “一定要抓住他们,最好能将日蚀的根须从这座城市连根拔起!”   “队长。”   穆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想你们该看看这个。”   “看什么?”   重新进去,两人看到穆柯和眼镜男蹲在那具干尸旁边,着重将它左边的胳膊架了起来。   “你看这个,这有个纹身。”   “银狼帮的纹身吧。”   夏依冰点头,看了眼旁边哈维的尸体。   他的左臂上也有一个狼头纹身。   “这个身体是用附身和药物制造出来的,保留一些原本的特征也很……”   “并不是那样。”   穆柯打断她,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安。   “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他让出位置,让夏依冰可以凑到跟前仔细观察。   “……”   她微微皱眉。   确实……并不一样。   银狼帮的纹身画的是一个普通狼头,因为毛发是灰白色,所以叫银狼。   而这个纹身,不光狼的毛发颜色更深,它的嘴巴从中间竖着居然还有一道开口,也就是和正常咧嘴的开口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字,看上去非常的邪恶诡异。   “裂嘴狼……”   伊森听到她声音在抖。   “立刻发电报回去。”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5节 第二十五章 回信   “‘裂嘴狼是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邪祟生物’。”   房间内,希茨菲尔用类似初中生念英语课文的语调干巴巴的念出这段句子。   “‘和自然孵化的梦魇相比,它的嗜血性被大大提高了。它们在准备攻击的时候会低下头,两只眼睛呈斗鸡眼状翻起盯着猎物,同时四瓣儿的嘴唇——每一瓣都布满利齿——会像章鱼的触须一样交错蠕动,发出类似钢铁摩擦的声音和一些呜咽。如果你在午夜时分遭遇到一只裂嘴狼那你一定要认清它的危险,它跑的像风一样快,甚至可以无视地形在墙面上飞奔。最重要也最可怕的是,我们至今仍然不能确定裂嘴狼是独行动物还是群居动物……’”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夸张的咧开嘴。   这么危险的东西,写的好像你真见过一样。   而且这种书居然也能出版?萨拉王国的国王怕是恨不得民众连梦魇这回事都不知道,会允许这玩意出版散布恐慌?   她翻到第一页,决定看看这怪书的作者是谁。   “《邪祟生物和梦魇》,1941年,维恩王立图书馆出版,作者,莉莉丝-道森。”   “特别标注:内部参议用本,禁止流传,禁止出售。”   “这还差不多……”   嘀咕一句,少女翻回去继续看。   在口语上,她的萨拉语是很流利的。流利到她连思考都是用的这种语言,一开始甚至没发现自己说的不是英语和汉语。   但在书写和阅读上,她差的还比较多。这种复杂,充斥长篇介绍但又十分有趣的书籍正适合这个阶段阅读。   “裂嘴狼……”   对照着词典看完这一段,希茨菲尔在本子上认真写下“裂嘴狼”这组单词,一边书写一边记忆。   书里说这玩意是被日蚀教会人工培育出来的,一半是梦魇,一半是生物。为了和梦魇区分开专门列了个邪祟生物的分支出来,这么看她遇到的“噩梦人”应该也是邪祟生物。   毕竟伊森说过,噩梦人也是人造产物。   楼下传来电铃的声音。   “来了!”希茨菲尔精神一振,一改有气无力的面貌奔跑下来,果不其然在开门后看到了十七小队的副队长。   “我来给你送东西。”伊森很礼貌的对她拉了下帽子,手里是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物件和一封信。   物件的外形像个臃肿的L,应该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普朗式手枪。但那封信……   “咳……其实是这样的。”伊森有些尴尬,“我和同事就腐血和尸油的问题起了些争执,他告诉我尸油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举例说那些最高等的香水里都会添加尸油……”   “0vΦ?”希茨菲尔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然后正好之前调查环境的时候记得对面有一家香水店,我们就去……咳!实地考察了一下。”   “再然后从那边回来,路过邮局的时候被一个邮差叫住,他让我帮忙将信一起送来。”   “那谢谢了。”希茨菲尔当然记得曾帮夫人送信的事。   但是居然真的在星期一的早上就来了回信……   她心里腹诽,夫人这个朋友确实跟她关系很棒。   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   “结果呢?”   “……什么结果?”   “你们去问了绍利先生?那他是怎么回答的?他们店里有香水添加了尸油?”   希茨菲尔是真的很好奇。   难道香水这东西就和臭豆腐的原理一样?   极致的臭味会闻着很香?   “他非常严肃的当着一名顾客的面跟我们发誓,说他店里绝对没有任何一瓶香水里有加尸油。”   伊森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过等那人走了之后他又说了,确实有香水是添加尸油的……但那都是真正的高级货,根本不会出现在弗洛街,找遍桥街区也不可能有。”   “总之就是一大堆专业名词吧,说了我们也不懂。似乎尸油在这个行当里是一种极珍贵的材料,只有最高级的制香师才有资格申请它们。”   “真是神奇……”   少女感慨着。   然后她就听到伊森说道:“早上好夫人。”   飞快将包裹和信做了分离,一只手拿着包裹藏到裙摆后面同时转身,少女同样对来人欠身:“夫人,早上好。”   “你来干什么。”   格列夫人照例穿着严肃的黑裙,一双严厉的眼睛透过镜片瞪着伊森。   “送信。”伊森看向少女特地摆在裙摆前面的那封信,嘴角微翘。   “现在信送到了,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   伊森离开后,夫人将少女带到三楼书房。   “坐下。”   她命令道。   “把信拆开,念给我听。”   “!??”   她说什么?   希茨菲尔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鬼地方很多风俗习惯是和地球不同,但常识大多是共通的。   拆别人的信阅读这种事,在这里也很失礼吧?   “为了考教你的学习进度。”   夫人很自然的说道。   “读吧。”   “对了,不许用字典。”   这倒差不多能说过去……   有些犹豫,少女最终还是当着夫人的面将信封拆开。   拆开前她看了下信封,上面果然写着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和她当初在光芒中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一想到这个,就总是忍不住想到转过身来的那位妇人。   她怎么会……怎么会和格列夫人长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信件送达的日期……星期一上午’。”   她开始磕磕绊绊的念信。   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废话,说自己过的还不错,和周围邻居关系和睦。   但在末尾,信的内容发生了巨大变化。   “‘……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我很,好奇……想看看她’。”   “‘这是前往维恩港的车票,还有路费’。”   “‘出发时间,星期一下午19点20’。”   “‘希望,能,早日相见’。”   希茨菲尔先是哑然。   然后抖了抖信封,从里飘出好几张纸。   一张是车票,正面写着出发地点、出发时间和大致抵达时间,还特地标注了是卧房,餐点免费且提供水果。   反面是一幅油墨风景画,两面都盖着“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其他则是几张钞票。   希茨菲尔仔细数了数,分别有:   11、22、55、110面值的铜贝克。   土黄色,每种面值各2张。   55、110面值的银歌利。   青绿色,每种面值各2张。   “……”   她完全被惊呆了。   好吧,她现在已经搞清了这个国家的货币体系,知道11铜贝克=1银歌利,并且11银歌利=1金瑟拉……   那么通过简单的心算,大致能得出这些钞票的总价值超过了4300贝克。   4300贝克……路费?   约瑟拉一趟车跑半天也才只收38贝克而已。   这么多钱,怕是都可以买他的命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6节 第二十六章 初遇   缓过劲之后,希茨菲尔意识到自己把约瑟看的太低贱了。   如果生意好,约瑟一天就能赚50多贝克,4000贝克再怎么夸张工作个一年也该攒下来了,远远不到买命的程度。   当然,前提是他能一直有生意,而且马车行业的市场不会在遭受四轮汽车的进一步冲击。   老实说这挺难的,因为根据这几天她浏览到的报纸新闻,黒木市的下一条公交汽车线就要推到弗洛街了。   “你想去吗?”   夫人的话将她唤醒。   “呃,这个嘛……”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犹豫的。”夫人说道,“早上的动静我听到了,似乎他们已经抓住了那几起凶案的嫌疑人,那么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弗洛街都不会再有事故。”   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夫人就能看出我是在担心她么。   希茨菲尔不由想起了刚见面时,夫人靠演绎法差点把她的底细扒的精光。   是纯粹的观察力还是结合了直觉?   她都不知道我偷偷溜出去帮忙抓犯人的事,未免敏锐的有些过分。   “那么。”少女按照礼仪要求对她欠身,“我尽量在星期四之前回来。”   夫人说的对,既然噩梦人已经被抓住,那么接下来的弗洛街必将恢复平静。就算幕后指使人还在活动也不会继续将目光停留在弗洛街这种市郊地带,他们肯定更愿意去找影狮报复,而影狮从今天起也会离开这里。   至于为什么是星期四之前……她刚才注意到那是一张往返车票,它有两个可供裁剪的票据,一张是去的,一张是返回的。   返回的时限就是从抵达第一个目的地之后的七天之内,不包括永夜。也就是说她可以在周一晚上出发,大概周二上午抵达,在维恩港停留三天半以上,周六傍晚回来即可。   格列夫人很快帮少女弄好了行李。   一只半人高的旅行箱,下面用锁扣安装了两只滑轮。里面塞了四条裙子和四套内衣,黑、白、棕三色的裤袜长筒袜各两套,还有一件吊袜带,以及一大堆少女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长的像香水似的东西,希茨菲尔扭开盖子,嗅到一股非常浓烈,但却并不会惹人厌恶的混合奇香。   有点像橘子……又有点像玉兰花,其中带着类似柠檬的清新气息,更多复杂的她认不出来。   “这是……我有时候闲的没事干时做的小玩意。”格列夫人将那些小瓶子统一装进一个单独的匣子,匣子里有很多布料分格,看上去专门就是装它们的。   “如果你在维恩港需要出入那些最顶级的场所,那一定别忘了给自己喷点。”   “有那个必要吗……”希茨菲尔有些似懂非懂。   “维恩港不是这种乡下地方。”夫人低垂眼帘看着地板,“虽然黒木市离它算近了,但就算本身就住在维恩港,身份和阶级也能强行划出巨大差异。”   “他们单纯靠香水来证明身份吗?”少女好奇。   “当然不全是,还有衣着,相貌,气质……但香水确实是很重要的,一款浓烈好闻不刺鼻能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绝版的香水能够大大衬托人的身份。”   “夫人给我的香水都是这种吗。”   希茨菲尔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   “当然不是。”夫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预料,还是很刻板,“反正真正顶级的地方你也进不去,只是不想让你被看低而已。”   火车是傍晚7点20出发,时间就是今天。这意味着收拾完东西,希茨菲尔就得准备走了。   “需要我送你吗。”   夫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女。   “不用。”希茨菲尔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快笑容,她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应该有更闲的人可以送我。”   挥手道别,她拎着旅行箱离开格列家。顺着街道往前走50米,在转角尽头处拉开一辆汽车的车门。   “你怎么知道是我?”驾驶座上的伊森惊了。   他记得车玻璃做过特殊处理,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   希茨菲尔敲敲车窗。   “别愣着了,赶紧出来开后备箱。”   一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开车行驶在去北部火车站的路上,伊森依然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搞不明白……他是接受了和她打好关系的任务不假,但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专属车夫了?   “你怎么想起来去维恩港?”   有点糟糕……因为他的任务是不允许他离开黒木市的。   “夫人的朋友邀请我去那里,鸢尾花街221号……你们知道那地方吗?”   格列夫人早年是影狮的教官,既然伊森也是影狮的人,那她搞不好能提前打听这个地方该怎么去。   “想想她的岁数,40年前她就退休了,我和她隔了起码两代。”   伊森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不过应该会有人告诉你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翘起嘴角。   “谁?”   “你很快会知道。”   半蹙起眉毛,少女很不满这种卖关子的行为。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伊森闲聊,希茨菲尔一路都在注意看路上的风景。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任何陌生的地段都像新世界一样,所以她很喜欢坐的士,因为的士可以选前排看沿路的风景。   现在倒真的像那时一样了……这些路段,这些景象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她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迫不及待的想熟悉世界。   火车站不近,但汽车的速度不是马车能比。他们在六点之前就到了地方。   “周一车站人多。”   将箱子从后备箱里弄出来,伊森看着拥堵的人群。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我也不需要你送。”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斜他一眼。   告别伊森,拉着箱子汇入人群,她根据导流牌子的提示找到了队伍。   “王家秋日号……”   反复对过车票上的字母,少女确认自己没有弄错。   排队进了候车区就轻松了,可能是因为票价较贵的缘故,和她同乘一班车的人很少,她不再需要守着位置怕被人插队,可以在候车区随便走随便逛。   逛了一会儿,希茨菲尔得出结论:和老旧的车站没什么区别。   但月台禁止没买票的人进,这一点就很先进了。   这里有常驻售卖餐点的小贩,她想到自己午餐后还没吃东西,按捺不住,花了8贝克买了一只肉饼和一杯果汁,迅速将它们干的精光。   然后她就悲剧了,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肚子开始剧烈绞痛。   “+﹏Φ”   希茨菲尔难受的想死。   怎么办……她可没坐过这里的火车,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厕所。   黑漆漆的车头冒着白烟驶入车站,人们开始检票登车。   希茨菲尔拉着箱子站在月台上,身体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上有厕所。”   一个女声从她旁边传来。   很好听,但有些轻佻。   “箱子我可以帮你看……下次旅行记得不要吃太多东西。”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7节 第二十七章 冬日之夏   大抵是车名里带了“王家”这个词的缘故,火车上的一切设施都很豪华。   车厢宽敞,地上甚至铺着暗红地毯。卧铺是两人一间房,每间房都是封闭式隔离。   解决了生理问题,又用盥洗室附赠的、包装好的一次性香皂更进一步的清洁过身体,希茨菲尔软绵绵的找到房间,看到自己的箱子后松了口气。   走进去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床榻上,悬空的双脚甚至还在颤抖。   “看来挺严重……”   那个轻佻的声音又出现了。   希茨菲尔翻眼对那人怒目而视。   之前难受没注意,现在仔细观察,她忽然发现这个女人长的还挺有味道。   很年轻,大约20上下。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的有点像是带了一丁点西方血统的东方人种,黑发黑眼,眼角微微在往上翘。   这让她即使板着脸什么表情都不做看起来都自带一份媚意,再加上她很有个性用黑礼服白衬衫搭配短裙长靴,腿上还裹着一双肉色丝袜,顿时就叫少女的怨气消掉大半。   果然人都是颜狗。   至少在长的好看的人真正做出什么坏事之前,包括她希茨菲尔在内都是颜狗。   “生气了?”女子挑挑眉,嘴角的笑容有扩大趋势,“别误会……我也不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作为一个长辈指点一下你,让你知道混社会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长辈……19或者20岁的长辈么?   嘴角抽抽,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那个问题。”   “那是秋日号的专属月台,能进去,在那里等候的都是买过票打算坐车的乘客。这是其一。”   女子开始夸夸其谈,“确定了你的身份,再看看旁边垃圾桶里新丢进去的油纸包和杯子,看看你那僵硬的站姿、时不时就要因为疼痛贴在一起扭动的腿,判断出你的情况并不困难。”   这是又一个格列夫人啊……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演绎法就是这样的,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拆开来分析非常简单,但却鲜少有人能在一瞬间贯通它们,并切实将它们利用起来。   还有做出结论的胆量……她这段时间也有试图学习用演绎法去观察别人,但总是不敢确定自己是对的。   “……这是理论方面的原因。”   女子的收尾让她微微一愣。   “啊?那是还有别的方面?”   “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布林克的东西不太干净,而且你不知道有时候是饼子不干净还是饮料不干净,是的……因为我也上过当,所以我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时,她表情很夸张的扭在一起:“当时真的是……害我错过了一班车,出来的时候不扶墙都走不稳路。”   “……”寂静。   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翘,然后弧线越拉越大,越来越夸张,少女最终没能维持住仪态,捂住了嘴低声笑了起来。   她感觉这个女的好有意思。   有了这份声明,不光彻底消除了她的尴尬,双方距离更拉近许多。她们很快交换了名字,她得知对方有一个非常诡异的名字,夏依冰。   “我的祖辈可能来自艾莎……那片传说中已经失落的大陆。也有些人说我这种面相的人其实来自瑟雷斯,那地方应该和艾莎一样远。”   夏依冰很健谈,她并不回避自己相貌和名字的特殊,反而耐心跟少女解释一切的来源。   “我知道我应该不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我从小就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看看。我还有一个偏当地化的名字叫夏莎,但几乎没人这么喊我,我的朋友们和上级都能理解我的坚持。”   车窗外的景物在不断远去,伴随车厢轻微的震动,她们保持这种氛围,一边交谈一边干掉了送来的晚餐。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去维恩港做什么吗?希茨菲尔?”   昏黄灯光给夏依冰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她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眼里全是少女的倒影。   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迷人。   独特的灰发,独眼眼罩,露出的蓝眼睛大且水润,五官精致的不像当地人种。   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她的穿着。   黑色长袖长裙外加黑色披肩,脑袋上还有一顶黑色遮阳帽。   非常保守的打扮,仅仅如此的话其实没有问题。   但别忽略了她脖子上的那只黑皮项圈。   对一个清纯可人、穿着保守的女孩来说,这个东西可以让她的一切穿搭起到反向效果,甚至在原本的基础上更暴烈几倍。   夏依冰不知道是自己太邪恶还是单纯想象力太丰富,看到这样的希茨菲尔,她满脑子都在想她保守的长裙下会是什么。   同样保守的袜子和内衣吗?   还是比项圈更大胆的……其他款式?   “我是受一个……亲人的朋友邀请去那边做客。”   希茨菲尔不知道对面这个人满脑子都是脏东西,语气还是非常愉快。   毕竟夏依冰也是女孩子嘛……   在她的认知中,这种程度的亲密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职业?”   “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学生?学徒?还是别的?”   “学徒吧。”   想想夫人这些天穿插在语言教学里的一部分殡葬礼仪教学,少女摇头。   “不过让我自己选的话……”   “嗯?”   “我更想换个不同的职业。”   她抬起头,转而看向窗外的风景。   “一个可以四处旅行、走动的职业……我想在我老死之前多走走看看。”   她很尊重格列夫人。   但是有些东西是天性,让她学夫人现在的样子一直守在一座房子里,她会觉得那太无聊了。   而且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做这个的嘛。   影狮……应该也会四处跑动执行任务?   希茨菲尔不知道,当她露出这番神态说这番话的时候,夏依冰定定盯着她足足10秒。   “猜猜看我是做什么的。”   她突然说道。   “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一个可以四处旅行的职业?从你的性格分析我觉得你不喜欢受规则约束,那要么是邮差要么是侦探……无论哪个都得学会看人。”   “试试看吧,就像我之前猜测你遇到麻烦那样,观察我,猜测我是做什么的。”   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希茨菲尔有些兴奋起来了。   “你应该有很好的工作……”   她盯着女子那套裁剪得体的礼服外套。   “但是同样需要四处奔波……”   看向桌下的那双长筒高跟皮靴,注意到底部有不少干掉的泥污。   “再加上你有敏锐的观察力……”   “侦探?或者警察?”   她试探问道,整个上半身无意识的微微前倾。   “猜的不对。”   鬼使神差的,夏依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0vΦ?”希茨菲尔一时懵了。   “哈哈哈哈……”   夏依冰看着懵逼的少女大笑起来。   车厢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28节 第二十八章 空屋   [如果排除偶尔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的坏习惯,夏小姐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拿着小本子,在一幅简单的钢笔素描肖像画的边上写下评语,希茨菲尔捂着嘴,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   她好困。   非常矛盾……她睡不着觉,但她能感觉到困意。这种交错而又矛盾的感觉在她什么事都不做的时候堪称折磨。   所以她总是尽量动起来,能学习就学习,实在闲的没事干了就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先睡了。”   对面床铺上传来一个魅惑的声音。   把本子微微往下挪,露出一只蓝色眼睛,希茨菲尔恰好看到夏依冰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将它脱掉。   这一下,细嫩的皮肤……健美的马甲线……以及紫黑色的镂空花纹胸衣就全看到了。   “0///Φ”   她立刻用本子把眼睛挡上。   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再拿下来偷看。   夏依冰已经盖好被子躺下去了。   “……”大失所望,追悔莫及,索然无味,然后又开始怀疑自己心理是有问题。   你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希茨菲尔……   她给自己的脑袋瓜轻轻来了一拳。   真的是……不就是睡不着觉无聊,至于胡思乱想这些邪恶的吗?   夏依冰很快睡着了,少女可以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她觉得这女人有些心大。   尽管,啊,尽管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好人”。但是也不排除会有年轻女孩子喜欢偷鸡摸狗。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当着她的面睡着了,这是信任她呢,还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完全不可能做什么坏事?   要不要翻翻她的口袋,看一下工作证件之类的东西……   毕竟她一直没说自己是什么职业,她很好奇。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挑拨,但希茨菲尔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做。   她继续拿起本子开始落笔。   当她重新恢复清明的时候,她既尴尬又无奈的发现:她画了整整十六页,每一页都是各个角度呈现出来的健美女体。   ……   第二天,阳光破晓。   火车在一片白雾中抵达月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起下车,一起来到车站外,相互看着对方准备道别。   “开始下雪了……”   希茨菲尔先是被雪花吸引了注意。   超大片的雪,比鹅毛大雪还要夸张。密密麻麻的落在街区风景上,一瞬间她仿佛以为这里还是家乡。   她的家乡应该也喜欢下雪……   这是她的想象和推测,根据她曾经拥有过的另一个名字。   “看起来你是第一次来维恩港。”   夏依冰很自然的伸出手,帮她扫掉头上的雪,从她手里抢过帽子给她好好卡上。   “如果你需要去丹顿区之类的地方,你最好得有一瓶合格的香水。”   “如果你需要去工业园、佣兵街之类的地方……我其实非常不建议你去……你最好买一个类似发箍的那种小圈子,就是带蕾丝的那种,把你脖子上的东西遮挡一下。”   “我要去丹顿区!”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她差点忘了——她要找人问路!   那还有比夏小姐更适合的人选吗?   “丹顿区啊……”夏依冰的双眼眯了起来。   “那是维恩的中心……过了丹顿就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区,没想到你的朋友居然住在那种地方。”   “丹顿区,鸢尾花大街。”希茨菲尔背出那封信上的地址。   “夏小姐……可以告诉我该怎么走吗?”   她留了个心眼,没报221这个门牌号。   夏依冰敢神经大条也许是有她的道理,但她嘛……她还不敢信任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   “顺着这条西川路一直走,有一条河,过桥后左转,找到到‘阿德莱克连锁超市’的站牌,在那里坐3路公交车,17站后在‘野鸭妈妈烤肉店’站下,换乘19路公交车……”   夏依冰开始详细介绍。   “……Σ(°Д Φ;)”   希茨菲尔听的浑身冒汗。   “有……有没有更简单方便的方法呢……”   她讪笑着问道。   “那就直接打的士过去。”   夏依冰指了指街对面。   那里有很多在路边排队的四轮汽车,旁边的人行道上全是旅客在排队,上一辆车开走后面的车才开上来,循环往复。   “差不多28站路,单人包车14歌利,找人拼车……如果你会砍价的话能便宜一半。”   希茨菲尔最终还是用本子记下了夏依冰说的复杂方法,决定自己一路摸索着过去。   14歌利太贵了。尽管她身上有将近400歌利,但她总不能每次走这条路都这么破费。   记下来,走一遍,熟悉路途,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那么再见了,夏小姐!”   她咧嘴对夏依冰欠了欠身。   “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我可以请你吃好吃的!”   “……”   少女迈着急促而又欢快的步伐过了马路。夏依冰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嘴角不自觉的又开始上翘。   “真难得……‘夏夜的刀鬼’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   夏依冰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斜眼,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乞丐似的糟老头子。   “你申请回维恩他们是给你过了。”   老头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自言自语。   “但时间被砍掉了一半,也就是你必须在下个永夜降临前回到黒木……”   “凭什么?”   她蹙起眉头,然后微微挑眉。   “难道是……”   “你的预感成真了。”   老头嘿嘿低笑着。   “巴比斯死了。”   “我们已经确定他们在黒木市部署有一个区首级的人物。”   “也就是忽略‘噩梦人’,他们一定还有更庞大的后续计划。”   “这样……”   夏依冰低头沉思不语。   “你刚才给那小姑娘指了路?”   老头突然话锋一转。   “组织每次换新的联络点你都要绕一大圈,耗费比其他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找到,你给她指路,不怕害她夜不归宿?”   “铮——”   一道巨大的、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在街上回荡。   不少旅客捂着耳朵循声望去,只看到那边站着一个黑衣女子,以及从她旁边逃窜飞开的一群乌鸦。   ……   傍晚,月轮高照。   “呼……呼……”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喘着粗气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满都是对某个女人的怨念。   说什么28站路,说什么转车……   明明在南部车站坐专线电车就能直达的……   想起公交车司机和一群乘客“善意的嘲笑”,少女脸蛋涨得通红,都不知道这是累的还是气的。   “鸢尾花街……”   “是这里吧?”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停下脚步擦了把汗,仰头看着四周的景色。   路灯亮着,街牌店的招牌、墙壁上的吊灯也都亮着。   肯定不至于达到现代化都市的标准,但比傍晚后就一片死寂的弗洛街强太多了。   实际上,在一分钟前,她就依稀可以认得路了。   尽管她确实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这条路,她曾在那片光芒中用主视角走过一次。   “221号……就是这里。”   来到十字路口的对面,站在一个隐藏的很好的狭窄门洞口停下,少女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221-222号】   费力的拖着箱子上楼,顺着记忆画面摸到二楼一扇棕黑木门前停下,希茨菲尔对比了一下,确认和记忆中打开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走廊的布局也和记忆里相同——这里对着牌楼的内侧,下面是一个院子,走廊那面是留空的,只有一排水泥栏杆。云层稀薄的时候站在这里就能直接看到月亮,坏处是夏天的蚊虫会比较多。   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吧。   他们说维恩港的生活节奏比较快,希望房主还没休息。   抱着忐忑的心态,希茨菲尔按下电铃。   根本就不响。   她改成敲门。   没有回应。   她等了一会,又敲了一次,并将这种循环重复了三遍,这才注意到门口挂着的邮箱里塞满了纸。   抽出一把仔细辨认,发现全是水电欠费逾期的通知账单。   “不会吧……”   她再后退一步,低头,借着月光看到门口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仅有的几道鞋印,全是她刚刚踩出来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29节 第二十九章 阿弗雷德   已经不需要伊森或者其他人觉得少女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了。   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垮塌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特么……这地方没人住的?   那夫人送过来的信是怎么回事?回信又是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她今天晚上该去哪里睡觉?   “咳嗯,咳嗯!”   就在希茨菲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极其刻意的咳嗽。   回头,看到一个穿的像乞丐一样的糟老头子在墙上靠着。   再看看对门,门缝开着,里面透出一道昏黄的灯光。   很显然,老头应该就是来自那里。   这个楼道里每一层都有两户,221号这一户算是二楼的牌店,如果进去应该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到十字路口。   而相对应的,222号就比较靠内,不朝街道,好处可能就是更清静些。   “先生。”   希茨菲尔觉得这个人故意咳嗽是脑子有毛病,但夫人这些天的教导还是有成果的,她尽量礼貌的问他:“你是住在对门的人家?可以问一下221号这边是什么情况吗?”   “你和221的主人很熟?”   老头抽了口烟斗,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飘渺的烟雾之后。   “并不。”少女摇头,“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和房主很熟,之前我的朋友给房主写信介绍了我的情况,房主一时好奇,便邀请我前来作客……”   从小没亲人照顾让她相对早熟,之前和夏依冰说的还是“亲人”,到这里又换成了“朋友”。   ……鬼晓得房主有没有欠谁的钱,她可不想被讨债的缠上。   “你被骗了。”老头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   “……什么?”   “我说你被骗了。”他冷笑一声,“221号……哼,这鬼地方最起码有三十多年没来过人了。”   “您认真的吗?”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是完全被搞糊涂了。   “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六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三十六年里,除了前十年还时不时有人来送账单通知,后续这里就和闹了鬼的凶宅一样,再没有半个人愿意上来。”   “这样……”希茨菲尔调整了下表情,走近了一些对他欠身。   “艾苏恩-希茨菲尔……”   然后又是没等说完,这老头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力摇晃起来。   “你好希茨菲尔,我是阿弗雷德。”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人的份上,希茨菲尔能举起行李箱给他砸楼道里去。   “那么阿弗雷德先生……”   “不,不!别那么见外,我很讨厌有人用敬语称呼我,谁知道你们心里其实是怎么想的?直接喊我名字,就喊阿弗雷德!”   “好吧,那么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按捺脾气,“像这类消息,除了在您这里,我还可以在哪些地方打听到呢?”   “对面的猪排店,冰淇淋店,衣料店……你随便打听。当然了他们最多也只搬来二十多年,如果你想打听打比我还久远的消息,那你可以去十字路口对面的冰波大酒店,他们最起码有百年历史。”   “谢谢。”少女礼貌点头,这就打算立即动身。   “你信不过我这糟老头子?”   就在她刚下到楼道中层的平台时,上面又传来阿弗雷德幽幽的声音。   “并不是。”希茨菲尔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更平和一些,“我天生比较谨慎,这不是对您的偏见,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您的位置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哈哈哈哈……”   上面传来一阵大笑。   “接着!”   一个带点金属反光的东西突然从上面扔了下来。   希茨菲尔条件反射躲了一下,让它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响动。   捡起来,赫然是一大串黄铜钥匙。   “这是221的钥匙。”   “如果你得到答案后又不想住陌生的酒店,那么你可以自己动手打扫一下。”   “但先声明,那里可是有起码三十六年没住过人了。灰尘、蜘蛛网什么的……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他居然有221的钥匙?   他怎么不早说?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放大音量叫了一声,丢下箱子在楼道里窜回二楼,却只看到了几只受到惊吓飞走的乌鸦。   222号的门再次关上了。   敲门没反应。   看门缝。   里面漆黑一片。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再次低头看地板。   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还是只有她自己的鞋印。   ……   第二天,希茨菲尔在冰波大酒店的一间卧房醒来。   洗漱过,包括用热水淋浴痛快洗了个澡。少女只穿着内衣回到床边坐下,放下头发等自然晾干。   消息打听过了。   阿弗雷德没有说谎。   无论是附近的店铺还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他们都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最起码在长达38~40年的时间里,对面的221号是无人居住的。   最早那里应该是一个私人性质的文创工作室——没记错的话酒店老板科曼昨天说的是“道森文社”,它当年就是挂的这个牌子。   但现在牌子早拆了,二楼的窗户常年紧闭,人们都说那里“闹鬼”,甚至没有人敢进一楼的门洞。   没有人敢上去。   三四十年没有打扫。   再加上肯定早就断了水电。   管道等方面也存在老化急需维护的问题。   这一切问题加起来,就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醒来的原因。   钥匙同样确认过,也是真的。少女打算待会找老板问问当地有没有家政公司,否则她一个人可没法让房子重新变得可以住人。   至于为什么人家老板会这么耐心解答她这“乡下村姑”的疑惑……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希茨菲尔小姐在吗?”   “我想继续和您咨询一下,您那款香水的配方问题……”   ……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斜对面的一家咖啡社里正坐着昨晚那位邋遢老人。   “拒绝和蜘蛛老鼠过夜,哼,还算聪明。”   “调查清楚了。”   坐在对面的一个高大男人敲了敲桌子。   “艾苏恩-希茨菲尔,失了忆,大概七天前被莉莉丝捡到。为人善良,性格谨慎,警惕性强。缺乏生活常识,刚摸枪不久,枪法介于稀烂和优良之间,曾配合伊森一起处理了困扰十七小队许久的人造尸偶‘噩梦人’……”   “情报提供者,十七小队队长夏依冰……这代表她对情报准确性付全部责任。”   “所以很奇怪。”   男人盯着阿弗雷德。   “她是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的,你确定这些年从来没人找过221号?”   “没有。”   “送信的也没有?”   “我甚至不曾见过有人踏足那个门洞,更别说是送信的邮差。”   “那就真奇怪了……”   高大男人皱眉沉思。   “并不是毫无线索。”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还记得她当年留下的那些书卷吗?”   “道森文社最宝贵的遗产……我当然记得。”   “那时她决定退出这个圈子,却又没有将那些东西都带走。我曾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将它们都捐给组织,没想到她是单独在王家国立图书馆开了个书架。”   “是啊……”   男人叹了口气。   “没有信物,哪怕是国王陛下也休想碰到它们……”   “等等,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嘿嘿。”   阿弗雷德咧嘴冷笑。   “两边口供都对不上,那就总有一个人是在撒谎。”   “最起码希茨菲尔来王都这件事她是知道并确认过的。”   “我不相信,她会让这个孩子白跑一趟。”   第30节 第三十章 王家国立图书馆   和冰波大酒店的老板科曼先生商谈完关于香水配方的问题,时间差不多就该吃午饭了。   希茨菲尔对此很无奈,实际上她只选用了那些香水里“最普通的一款”——这是夫人的原话,而且已经说明了她无法准确提供所有配方,但科曼先生的热情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住宿费全免,餐饮费全免,直接登记成为冰波大酒店的初级会员,从今天起的20年内在这里消费享有八折优惠……   盘算着今天肯定会花一大笔钱,她犹豫了一番,决定接受科曼的好意。   午餐是奶酪土豆泥配黑胡椒焗猪排,加上四片冰镇过、撒上砂糖的番茄。   味道很棒,希茨菲尔第一次觉得西餐也可以这么好吃。   吃完后她主动找到科曼先生,询问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家政公司。   “有,‘派克兄弟邻居装潢公司’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但这是装潢公司吧……”希茨菲尔担心破费,“我只是想将房子打扫一遍。”   “啊,他们也接这种活的。”科曼先生愉快的说道,“而且那地方很久没去过人了,尘埃、蜘蛛网,甚至一些会让你这种女孩子尖叫的大型节肢动物都很麻烦,不是专业人员还真不好处理。”   “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误导你的,希茨菲尔,你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帮忙谈这件事,你全程旁听,只要觉得价格合适一点前就能签合同了。”   “那就麻烦你了,科曼先生。”   这个套路也许叫顺势而为?   她不知道,但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智慧告诉她,如果自身能力实在不足,那么在突然陷入一个陌生环境、且确认它对自己不具备危险的时候,选择表现出对亲近者的信任没什么坏处。   嗯……是“表现出”,并不是她真的信任。   酒店里有安装电话,派克兄弟的人很快来了。科曼专门找了个大房间安置两拨人,尽力帮少女谈下了这笔生意。   “清洁费用+翻新费用+疏通管道费用一共221歌利,1歌利给您免掉,您给220歌利就好。”   对方笑眯眯的将一份刚打印好的合同和一支笔摆在少女面前。   希茨菲尔看了遍合同,扭开钢笔签下名字。   在生意谈完之前她偷偷溜出去问了四周的店铺,得到的信息和科曼说的并无二致。   再考虑到那是长达近40年都没人愿意上去的“鬼屋”,这个价格已经不算贵了。   合同生效,派克兄弟公司的一大群人立刻跟着她过马路上楼,看她用一串黄铜钥匙打开了221的深沉木门。   “真神奇……”领头的男人叫帕特里克,看到这一幕吹了声口哨。   “包括我父母辈的人都以为这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住了,能摆弄这里也算是我的荣幸。”   “你能这么想就好。”希茨菲尔僵笑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门,将屋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不光帕特里克陷入呆滞,其他人也逐渐张大嘴,甚至连提着的桶子都差点砸了。   无他,实在是太脏、太乱。   房子不小,它是复式结构,上面还有一小层。下面是一个类似咖啡屋的大厅,火炉、地毯、茶几、桌椅、沙发等家具一应俱全,不远处靠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几排书架。   但是现在这一切全被灰蒙蒙的蜘蛛丝覆盖住了,通过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芒看上面至少存在几十只拳头大小的黑壳蜘蛛,地上、蜘蛛网上挂满了昆虫、蝙蝠还有老鼠的尸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不觉得贵了。   还好他们没有看过房子再签合同,否则她估计300歌利都谈不下来。   帕特里克是个实在人。   既然合同已经生效,再怎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   在征得少女同意之后,他们找来水箱,将喷头压力调的不大不小,迅速冲掉了那些繁杂蛛网。   “有未知物品存在的地方不要喷。”希茨菲尔跟在后面指挥,“书架也不要喷,其他地方可以随意。”   一脚踩死一只爬到脚边的黑壳蜘蛛,少女抬起脚,感觉鞋底黏黏的很不舒服。   这种蜘蛛在当地有一个外号叫“清道夫”。   虽然块头大,而且带毒,但毒性对人类这种大型动物几乎无效。   而且它们非常胆小,见到人会主动逃跑,专门吃那些流窜的毒虫和老鼠,很多人即使捉住了也会选择放生。   但这一次,可能是考虑到雇主是年轻女性的缘故,帕特里克带人对这些大虫子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大灭绝。   他们用带点压力的喷雾将它们冲下来,冲到墙角堆成一堆,然后撒上专用的灭虫粉末,制造出一个会让人半夜做噩梦的虫尸墙角。   解决了虫子和那些吃剩的尸体,接下来的进度就更快了。   清洗地板。   擦拭墙壁和吊顶。   用滚筒沾染神奇液体在木头上一滚,原本灰扑扑的表面顿时被刷出一道漂亮的木纹。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天黑之前,房子的清理进度已经推进至九成以上。   大厅清理完毕。   卧室清理完毕。   厨房清理完毕。   盥洗室清理完毕。   只剩下一些带灰尘的书,难以简单清理干净的沙发。   还有灯台、笔筒之类的小玩意……这些工人不敢动,留待少女自己处理。   “沙发我们搬走。”   帕特里克擦着汗道。   “清洗、晾干……大概最迟明天这个时候给您送过来,绝对和新买的一样安逸舒服!”   “那就谢谢了,帕特里克。”   “都说了是荣幸。”   帕特里克的脸上占满灰尘,但笑的确实很开心。   “能处理鬼屋,这将会是我的资历,而且回去后可以跟他们炫耀……叫他们睡午觉,哈哈哈哈——”   天黑,工人们将沙发搬上货车突突突的走了。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来到窗前,透过干净的玻璃往下看,整个十字路口的布局、细节一览无余。   这房子的位置真的很好。   如果有机会一直住在这应该也挺不错……   鬼使神差的,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放下箱子,她走到墙边拉下绳索。   橘黄色的灯泡在黑暗里出现,暖色的光打在木纹地板和墙壁上,额外带来些许温馨。   水电费都付过了,同样是科曼先生帮忙。   好在欠费不多,加上40年的延迟罚款也才不到60歌利。   “60,再算上清洁的费用,这直接就去了将近300……”   少女苦笑。   她还以为400歌利是一笔巨款,没想到王都的消费水平如此恐怖。   不光是因为要清洁房子花了大钱,想想夏依冰说的28站路打的士要花14歌利,即使没这事400歌利也用不了多久。   “让我想想……今天晚上该怎么住呢。”   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思考是打地铺还是睡床板。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床垫早被虫子老鼠啃完,被当垃圾拿出去丢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床板和几件家具。   “还是在大厅打地铺吧……”   从箱子里拿出布匹毛毯铺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少女的动作非常认真。   ……就好像她是真的需要它们一样。   做完这些,希茨菲尔出门买了点东西吃。回来之后撸起袖子,拿起湿抹布将那些藏书都擦了一遍。   书的质量不错,应该都喷过东西做了防虫处理,这么多年下来大致保存完好。   她的想法是反正睡不着,这一夜可以看看这些书对付过去。   清理到一半,她在翻动一本书的时候找到了一张便签纸条。   “‘书架开设租赁协议’。”   她依稀辨认着那些字符。   “‘出具日期,1943年12月29日’。”   “‘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1节 第三十一章 道森文社的凭证   第二天,希茨菲尔前来找科曼道谢。   “你是说你愿意将这瓶香水提出一部分赠送给我?”   科曼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为了报答您的帮忙。”希茨菲尔面带微笑。   这么大一家店铺的老板,遇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穷酸的女孩不傲慢不欺诈,而是专心尽力帮她的忙……虽然夫人给的香水是主要诱因,但最起码证明了他人不坏。   真正的坏人可是做得出强取豪夺那类事的,这就更对比出了科曼的高洁。   哪怕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取得一部分香水,至少他的手段是磊落的。   就当是一场交易。   反正按照夫人对这瓶香水的态度来看……它和另外几个小瓶子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均了一部分香水过去,希茨菲尔这才抛出她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王立图书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清理书本的时候找到了一张租赁协议,上面写着在图书馆单独开了一个书架,应该是还有很多书籍寄存在那里。“   昨夜,她对比过那些书籍和书架,发现它们完全填不满书架的空缺。   那么应该是大部分的书籍都运到图书馆去了,她觉得自己作为房主朋友的……养女?应该将这些东西拿来物归原主。   房主是还没找到,但可以先拿回来嘛……   拿回来放好,等回去将事情给夫人说明白,夫人肯定会过来处理它的。   “这是应该的。”科曼点头,不过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但你要做好空手归来的准备。”   “……为什么?”   “王立图书馆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古老的组织……对,你没听错,他们是‘组织’。”   科曼的语气有些严肃:“这里的王立可不是由当下的萨拉王室所设立的意思,这和其他的王立不一样,它的传承甚至比萨拉王国还要古老,传说是和古代王甚至神谕有关。”   “具体是怎么回事,因为有人刻意清除消息,你在市面上是找不到答案的。”   “除非你能加入萨拉王国最顶尖的学府——普斯林特大学,在你导师的推荐下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才有可能对你打开方便之门。”   “否则任何人想将寄存的书籍拿回去都需要凭证。”   “没有凭证,就算当今的陛下都不能在那强取书籍。”   这么麻烦的吗……   画面一转,缓过一套衣裙的少女站在马路这头,凝视着街对面一栋非常有气势的钟楼建筑。   它最起码有七八层高,顶端是个钟楼,下面铺开一层顶部宽十米、底部宽达二十米的梯形台阶。正大门的上方是个罗马式的三角形屋檐,上面雕刻着‘王家国立图书馆’这行字符。   “科曼先生是猜到我没有凭证所以才那样说的……”   她回想起上午科曼对她说的话。   “但是我要怎么加入普斯林特大学啊……我现在充其量算是刚刚脱离文盲阶层,别说当学生了,给人家看大门都不一定要。”   凭证……先不说她从来没听过那玩意,就算它真的存在,40年期间应该也早被老鼠昆虫撕碎吃了。   她估摸着凭证应该是类似便签纸、欠条一类的东西,这种载体根本不能指望长期保存。   所以对她来说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取出一个口红大小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希茨菲尔将其喷洒在头发和身上。   这是所有香水中最被夫人重视的一瓶。   虽然她当时的说辞是“闲的没事干才做出来的小玩意”,但她看向这东西的表情并不一般。   应该很贵重。   是所有香水中最特殊,最贵重的一瓶。   能不能靠这玩意蒙混进去呢?   “……”希茨菲尔对此其实不抱希望。   人家审查的又不是机器人,测个味儿就无条件放行。   但她总得试一试,就这样回去可不甘心。   浓烈但并不刺鼻的芳香依附到她身上后骤然变淡。   嗅了嗅,她惊讶的发现它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变化。   就是……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但就算走出十多步,隔好一会再回到原处,嗅空气依然能捕捉到那丝淡香。   厉害。   这种变化,尽管希茨菲尔对香水一窍不通,她也知道想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还好之前没有贸然用这瓶。   不然科曼先生怕是要疯掉了。   准备好一切,希茨菲尔拍拍裙子过马路,低眉顺眼的跟着一些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一起走上台阶。   随着她的经过,不时有人皱眉停下来抽抽鼻子,目光游离在周围寻找。   她尽量低头,快步掠过他们进入大门。   一进门,冷冽的空气就消失了。   屋内很温暖,人们在柜台前排着队,在这个柜台的斜对面另有一个高大的吧台,前面有个牌子:双向书架租赁。   这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希茨菲尔挤开人群,不敢去看那些灼热的盯来的视线,几乎是小跑到那台子跟前,踮脚扒拉着:“我要提书!”   这台子未免太高了……   她至少有一米六二,不踮脚视线都无法和桌面平齐。   “条子。”   柜台后传来一个公鸭嗓子,同时还有一阵抽气声。   少女将那张便签递了过去。   “1943年?唔……道森文社的书架啊……”   “是的。”   她紧张并期待着。   最好不要凭证。   最好不要凭证。   “但是没有凭证的话是不能提书的,规矩你应该懂……”   完了。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不过道森文社的凭证……别急,我先查查……”   又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凭证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有什么好查的?   总不可能房主40年前就画出了她的肖像,让别人看到这张脸就无条件放行?   “是这样啊……”   公鸭嗓又响了起来。   同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吸鼻子、抽气的声音。   “这个味道……确实没错。”   “你有凭证怎么不早说?浪费时间……”   一个印着“5-53”的圆形金属牌被丢了上来。   “赶紧走吧!”   “上五楼,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带你去的。”   ……   与此同时,五楼。   “这就是您要找的书架了,夏小姐。”   “按照规矩,我们会扣除您在图书馆的会员积分。”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挥手扫开一道人影,夏依冰跨步进入一间书架,自己在一列列书籍里仔细寻找。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哈,找到了。”   抽出一本《家族秘史》,她直接靠在柜子上就开始翻看。   “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孩……”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2节 第三十二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一)   夏依冰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对普通人来说,这会加大他们死亡的风险。但对超凡者来说则恰恰相反,她已经很多次被直觉救下性命。   这次也一样,在听到“希茨菲尔”这个词汇的时候,她就感觉它非常重要,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我百分之百的肯定我的记忆没有出任何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边翻书,夏依冰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是这条信息被以女神的名义施加了‘令言’,任何听过它的人都会强制将之遗忘!”   正是这个认知才让她暂时放下了黒木市的工作回来维恩港。   很多证据显示,日蚀教会打算在黒木市酝酿一场空前的阴谋。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死板的留在那里。   顺着内心指引一步步的搞清这些问题,才是她该走的路。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她翻到姓氏首字母对应的目录,手指按在书页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往下移动。   “找到了!”   终于看到梦寐以求的【希茨菲尔】词条,夏依冰精神一振,立刻翻到对应书页开始阅读。   刚刚翻到,她的眉头就微微一皱。   左边一面,右边半面,加起来甚至不到一页纸。   “连《家族秘史》都只有这么点内容么……”   她有些惊讶。   《家族秘史》,这本书的名字乍一看很平庸。   但怎么说呢……这种平庸才是它可怕的地方。   就类似于《萨拉秘史》、《神史》、《维恩图记》这些同样平庸,听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的书名,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领域的极致。   夏依冰敢肯定,就算找遍萨拉王国,也不会有哪本书在记载家族秘闻方面比《家族秘史》更出色。   连这本书都只有不到一页纸的内容,这个家族该有多神秘啊……   但是,反过来看,这也正说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将所有多余的情绪全部压下,开始认真研读记载的内容。   “‘希茨菲尔庄园——一个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   “‘传说中,这座庄园永远存在于四季交替的一刹那。只有在那一瞬间踏入庄园范围内,你才能有幸成为庄园的客人’。”   “‘在庄园里,早晨是春天,中午是盛夏,下午是深秋,入夜则自动转为寒冬’。”   “‘我知道我将这些东西写在这里会有人认为我是疯了,一定是我老的连‘灵’都调动不了,是在梦界中窥见了臆想和幻觉……’”   “‘但是我要说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在接下来的篇幅里,我会带领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人进入一个神异的世界……’”   ……   “五楼……就是这儿吧?”   扶着楼梯,几乎是两步一个台阶的蹭到地方,希茨菲尔气喘吁吁的看向墙壁,看到上面标着“5”的字符。   “您好。”一个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您是要借书还是提书?”   “我要……”   一边喘气一边回头,希茨菲尔的右眼骤然睁大,身体往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她面前的赫赫赫赫赫赫赫然是……一个假人?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白衬衫,黑西装,长筒裤子。虽然这东西会动也在尽量模仿活人的作态,但那张脸根本就是个木刻人偶!   “您看到我似乎很激动。”   人偶对她歪了歪头。   “非常奇怪,因为通常来说能上到第五层的客人……是不会对我的存在感到有任何惊讶的。”   “……”少女小心翼翼的挪回原位,试探着用手指尖在木偶的脸上触碰了一下。   “这算调戏?”木偶忽的低头看她。   “不!”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就是想看看那是面具还是真实的木头……”   “是木头哦~”木偶的嘴巴拼装出一个浅浅笑脸,“三十年份以上的胡桃木,用圣水净化过的邪祟精华作为心脏,怎么样?我敢说我在五楼绝对是最靓的木偶!”   “是……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它的自恋进程,只好巴巴的顺着它的话往下问。   “那,第五层有没有别的木偶……不!我是说向导……有没有别的向导呢?”   “没有。”   这问题一出,木偶的脸立刻垮塌下来。   “我是五楼唯一的向导,也是五楼唯一的木偶。”   “……”   合着最靓是这个意思。   “其实你不用太难过。”   看到它低眉顺眼一副非常悲痛的样子,希茨菲尔心头一软。   “我上来的时候也看过别的楼层,其他木偶的……木纹,对木纹……还有光泽都不如你靓。”   “真的吗!”   双手直接被牵起来转了七八圈。   “您太温柔了!客人!……谢谢您!胡桃会永远记得您的!”   “+皿Φ三三三”   希茨菲尔人快晕了。   “我……我要提书!”   再不想办法让这东西停下,她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提书……好的……您手上有牌子,53号书架……这就带您过去……”   木偶立刻停下转圈,拉着她的手开始前进。   “那个……”   “怎么了,客人。”   “你刚才说你叫胡桃?”   “对~因为我是用胡桃木制作的木偶,所以胡桃就是我的名字。”   “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希茨菲尔好奇瞪着它的木制手指。   “是谁让你能……动起来,还有开口说话?”   “是伟大的主人阿德曼。”   “——还有曾经的主人,魔像之神。”   魔像之神?   “53号书架,到了。”   胡桃的声音突然变的非常非常轻。   “请小声些,客人。”   “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浏览书籍,我们尽量不要打扰他们。”   53号书架就是这里吗。   希茨菲尔抬头张望,嘴角稍微抽搐起来。   眼前是一条夹在书架中的走道,但她一直抬头一直抬头……看到书架的顶端几乎和五米高的吊顶板持平。   再看一眼书架边上的小铁牌子。   [5-53,道森文社,1943-12-29]   “……”   地方没错。   但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它们有这么多。   这要怎么搬走?   转头想去问胡桃的,结果转了两次身却找不到它。   这神出鬼没的怪人偶……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了!   无奈,希茨菲尔索性走进书架,右眼扫过各种书名。   《梦魇怪谈》……   《制香师速成手册》……   《香水、草药以及毒药》……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   等等。   莉莉丝……道森?   希茨菲尔记得这个名字,那本描写裂嘴狼的书……出版于1941年的《邪祟生物和梦魇》就是这个家伙写的。   但关键是——   “道森?”   皱眉。   将这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抽出来。   快步回到书架入口,盯着小铁牌仔细对比字符画。   ……一模一样。   “莉莉丝-道森的道森就是道森文社的道森?”   轻轻抽了口气,希茨菲尔兴奋起来了。   难道这个莉莉丝就是鸢尾花街221号的房主?当年创立道森文社的人?   她就是夫人的朋友?是她回信邀请我来做客?   兴奋了一会,血液重新冷却下来。   不对……   她微微蹙眉。   说是邀请,但自己却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不曾露面,反要我这个客人帮忙清理屋子。   她想干什么?   那张便签?   因为链条过于连贯,希茨菲尔很快将“受邀来到维恩港”和“找到便签”、“来图书馆提书”几件事串联起来。   甚至在现在的她看来,连路费的数额都可能是被计算过的。   400歌利正好足够她清洁屋子,再往返吃住一轮也就差不多了。   还有香水……   她知道夫人也懂制香,所以这么设置也解释得通。   “目的就是让我到这里来么。”   沉思半晌,她直接靠着书架的柜子坐到地上,将那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翻开第一页。   [如果是10年前……不,哪怕1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在将来背弃我爱的这份事业,我都会大声咒骂他让他赶紧去死。]   果然是手记,记录的语气非常随意。   [一切的改变发生自我和伊万结合。]   [我永远忘不了1942年的深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3节 第三十三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二)   [1942年的深秋,我和伊万的孩子出生。]   [这本该是一件非常令人满足的事,作为妻子,我应该在好好安养身体的同时尽到责任,留在他们身边好好陪伴。]   [但是那一年的邪祟事件实在太多了……日蚀教会就像发疯了一样,不断制造一起又一起的事故,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对每个城市的械阳石刻发动冲击。]   [组织缺人,非常的缺。缺到我必须临危受命,在一星期后和‘夜鸦’一起去执行任务……]   这段记录写的很杂。   包括和‘夜鸦’的争执、分歧,还包括莉莉丝对任务地点的混乱描述。   [黒木镇是个神奇的地方。]   [它距离王都如此之近,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受到他们重视,以至于作为大型村镇的它缺乏足够的防卫力量,被那些狂信徒趁虚而入。]   [老实说,尽管更年轻的时候我曾见过远比这些还血腥数倍的场景——我确定那些画面即使在我做教官的这些年里也不曾忘却——但我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腐化感染。]   [情报传递的不够及时,以至于等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当地居民已经出现了上千的死伤。]   [死者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木偶……或者也可能是别的材料制作的假人,它们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用木头做的,每一具木偶的表情都是‘微笑’……]   [那些尚未死去的感染者喊它们叫‘魔像’。]   [他们口中念诵着一个名字:(划掉的痕迹)——所有人都念,像着了魔一般对它祈祷,对它膜拜。]   [第一个晚上,我就发现这种腐化是会随着集体念诵被传染给其他人的。我亲眼见到一些路过的行人被那些疯子吸引,驻足聆听他们吟唱赞美(划掉的痕迹)的歌谣,然后他们的表情就逐渐呆滞,摇摇晃晃的加入到队列当中,跟着一起念诵那个名字。]   [那可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合唱啊……]   [顶着那些荒谬的歌谣,我和夜鸦命令当地的警务部门迅速镇压了他们,并且在详细统计后区分了旧的感染者和被这次行动影响的人,果不其然发现那些受到吸引的人也受到了感染。]   [从四肢开始,他们的躯体开始‘魔像化’。当这种变化蔓延至他们的心脏或是大脑的时候,他们就会死,变成和之前死者一样的假人。]   [在这个阶段,他们是完全安全的……只要不让他们接触到普通人,不让他们的歌声传递出去,他们一直到死都不会有任何危害。]   [也就是,没有更深层次的腐化爆发。]   [好像他们的生命精华在死去的一刹那被什么东西抽掉了一样,根本不满足诞生梦魇的条件。]   [一开始我和夜鸦都对这种情况松了口气……因为一旦这些死者身上爆发进一步的腐化,那就是上千只梦魇,我们根本不可能应付那么多的。]   [但好景不长,在持续被我们囚禁以杜绝这种腐化进一步传染的第七天……也就是永夜,更大的恐怖降临了。]   [在穿梭梦界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阴影。]   [它过于强大,只是影子就压的我们喘不过气。因为它的存在我和夜鸦被堵死在现实,而与此同时,那些残存的感染者也因它的降临而发生了暴动。]   [数千人冲出了厂房……他们完全疯了。我们感觉到那个巨大的阴影将整座村镇都囊括在内,那些疯子跑到大街上对着阴影又唱又跳,不断将这种行为传播给他人。]   [只是一夜,感染者的人数就从1500人扩充到了1.3万多人,几乎在原基础上扩充了十倍。]   [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是一次永夜就给邪祟现象带来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增幅,我不禁想要是再来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我不知道那个阴影里到底有什么,但显然它干涉现实的方式就是扩大腐化传染。]   [它要做的,就是我们该阻止的。我立刻提议应该尽快处决掉这1.3万名感染者,这不光是让他们能走的更加体面,同时也是在为更多镇民着想。]   [夜鸦否决了我的计划。]   [愚蠢的家伙……他居然想申请更多人手来监管他们!?现在是时候妇人之仁么?]   [争吵……无尽的争论……]   [我厌倦了这种流程,下一个永夜马上要来了……]   [我打晕了夜鸦,我要自己承担这份责任。]   “……”   看到这里时,希茨菲尔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40年前……   影狮的教官……   伊森和夫人的矛盾……以及他和夫人共同提到过的魔像之难!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了一件事——莉莉丝-道森就是格列夫人!   是了,格列夫人,这里的“格列”应该是夫家的姓氏。   那么夫人的丈夫名字是伊万-格列?   40年前发生于黒木镇的魔像之难,就是导致夫人退出影狮的元凶吗……   ……   [他们很好客。极为热情的招待了我。]   与此同时,在这列书架的另一侧走道,夏依冰坐在柜子上仔细研读那些字符。   [田野、山丘……我在那里疯玩,快乐的几乎要忘掉自己是谁。]   [他们对我太好了,几乎什么事情都依着我。]   [唯独有一件事例外,就是不允许我靠近‘后院’,说里面封印着一群恐怖的邪神……]   [这说法当然太夸张了,先不说怎么可能有‘神’这种东西,就算真有……我可是偷偷去那看过,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小教堂而已。]   [装神弄鬼的摆着一些仪式用品,高台上还有一个根本打不开的木头匣子。这种说辞我当然不信,所以我几乎是任性的要求他们告诉我实话。]   [面对我的要求,他们告诉我:这都是真的……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位亘古伟大之存在的眼睛,她一共有七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以‘七’这个数字周而复始。]   [‘它是镇压之眼。’他们这样说道,‘它就是你们每日睁眼觐见的光之神——那天上的太阳。’]   [他们告诉我,希茨菲尔家族是母树的子民,是古代王朝最后一任统治者留在时光间隙中的影子。在那位伟大存在已经离开的现在,他们承担着守护世界,镇压邪祟的重要任务。]   [……我吃惊极了。]   [我本能的意识到知道这些对我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的,当我提出要回到我熟知的世界中时,他们果断拒绝了我。]   [‘知道秘密是有代价的,柯查尼。’]   [他们说道。]   [‘希茨菲尔替代母树和太阳王镇守邪祟,作为独一无二的族群……传说中的守密人,不可能放任一个得知真相的凡人回到现实。’]   [我哭泣,甚至跪下来哀求他们,这都没用。]   [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被囚禁在这片梦幻般的空间中一直到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变,他们全消失了。]   [天空变的阴沉晦暗,四周挂起冷冽的风,呜呜呜的……就像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嚎叫。]   [一夜之间,这片乐土变成了废墟。]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跑……顺着风跑。就这样从那里奔逃回到了那片山丘——即当初我在黒木镇踏青游玩的地方。]   [我受到了太多惊吓……回去之后便病倒了。出于警示目的我将我的见闻记述下来,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查清真相。]   “得得得……”   夏依冰牙齿颤抖的打战。   她死死盯着文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柯查尼。   然后迅速翻到书籍末尾,在文献引用名单中找到了它:   【柯查尼-萨拉。   即萨拉六世。】 第34节 第三十四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三)   萨拉王国如今的统治者是萨拉七世,继位已经超过三十九年。   他是在极年轻的时候正式登基的,之所以如此,全依赖于他的父亲萨拉六世——也就是柯查尼-萨拉在从一次失踪中归来后重病身故。   那件事的真相即使在影狮内部也是绝密,夏依冰早年接触到这段历史时生出过探究根本的心思,但被她的导师严厉呵斥,让她“不要持有超过能力的好奇心”。   她当然是不服的,不过她不服的事情实在太多。后续的学习计划和针对梦魇的研究迅速挤占了她的时间,她很快就忘了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也许酒馆里的人会对王家秘闻感兴趣。但她嘛。   她更在乎怎么高效的杀死梦魇。   “关于柯查尼王重病身故的传说很多,有说他是在野外受了风寒不治身亡,也有说是在外面被毒虫咬了……”   她端着下巴不断沉思。   “如果这段记述真是他写的,那他根本就不是肉体上有什么疾病,而是在逃出希茨菲尔庄园的过程中受惊过度,极有可能死于精神衰竭。”   超凡者圈子里的常识之一:进入一切非现实的领域都要燃烧精神作为代价。   希茨菲尔庄园,听柯查尼王的描述,这里像是一个类似梦界的虚幻之地。   也许在进入那里后,柯查尼王的精神就已经开始燃烧。   至于记载里说希茨菲尔家族是古代王朝、母树、太阳王留下的“守密人”一族这件事,夏依冰持怀疑态度。   柯查尼王能进入那个空间,说明他是有一定超凡者天赋的。   但不会太好,以她的眼光看就是菜鸟的程度。   这样的初学者,没有人引导,没有人传输经验,光靠自己是不可能识别那些怪异恐怖的谎言的。   这不是她过度谨慎。而是在正式工作的这几年里,她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案子。   自称邪神的。   自称是古代王朝后裔的。   自称是什么传承者要守护什么东西的,说什么放它出来就将传承交给你。   简直数不胜数,普通人一不当心就可能上当受骗。   也许庄园里的人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母树和太阳王也没有邪神,一切只是某种邪恶存在幻化的假象。   “胡桃。”   夏依冰抬起手,一声呼唤。   “我在的,尊敬的女士。”   一道黑影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木偶胡桃对她微微弯腰。   “有何吩咐?”   “这本书我想外借。”夏依冰举起那本《家族秘史》。   在找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就不是应该出现在第五层的东西。   也许是令言的影响,使得任何看完那段话的人都会将之遗忘。   机缘巧合下,才让自己能翻找到它。   那她必须趁着现在记忆还没消退将它借走。   这样,即使再次因为令言的影响将这回事忘了,只要看到这本亲自借回来的书,再把它看一遍,她就会重新回想起所有的一切。   “第五级别的密卷。”胡桃看了眼书名,“您的级别正好是第五级……确定外借吗?这将消耗您名下剩余的所有积分。”   “确定。”   “那么跟我来前台办理手续……”   胡桃的唠叨全被夏依冰抛到脑后。   她现在想的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曾和她共度旅途的独眼少女。   “守密人家族吗……”   她呼了口气。   “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   另一头,希茨菲尔依稀听到书架那一头有说话的声音。   谈话声,脚步声……这些她都置若罔闻。   [我决定自己背负一切。]   她死死盯着那份手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阅读。   还好手稿用的都是些常见词汇,不至于要她连蒙带猜。   [镇子里找不到那么多绞架和铡刀,再加上要防止行刑者被歌谣影响,我便让人直接端着枪将他们打死。]   [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人数太多,广场空间不够,再加上这里地方太小,很多人互相熟知认识,本地的一些士兵警察拒绝执行这项任务。]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难道看不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我怀疑有日蚀教会的人混在其中,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将他们找出来了。]   [暴动,反叛……我不得不亲手杀掉了几个领头者。]   [……第九批行刑结束了。]   [行刑人吐的一屋子都是,还有些软蛋甚至拉了裤子。]   [我直接让人找来水管对着他们冲洗,这时安诺费跑过来跟我说他们炸掉了弹药库,恐怕行刑的子弹要不够用了。]   [真是一群废物!!!]   笔迹十分用力,某些笔划甚至划破了纸。   [这一定是逆日葵的阴谋!他们想唤醒某尊真正的邪神,甚至要将整个黒木镇的人口都献祭给它!]   [我发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但是……子弹确实不够用了。]   [只有超凡者才能免疫歌谣的腐化,但我现在总共能调动的超凡者部队还不到10人。]   [我不得不采用更野蛮的方式来处决那些感染者,即……像放牧一样把他们带到悬崖边上,推他们下去淹死摔死。]   [……感染的速度被控制住了。]   [还活着的人咒骂我,哭着说我是凶手,是屠夫……]   [他们尽管骂好了,我知道我的信念不会动摇。]   [夜鸦拿我也没办法,他开始同意协助我了,我坚信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   希茨菲尔看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短短几页纸,一个冷酷、铁血的影狮女教官形象跃然纸上。   为了救更多人,她可以自己背负屠杀之罪。   一切的冷言冷语都打不垮她,在已经提前知道这就是格列夫人的情况下,她很难不对莉莉丝-道森产生敬意。   但是,既然她的信念是如此坚定,她又为什么要在解决了魔像之难后退出影狮呢?   魔像之难被平息了,这不是意味着她赢了吗?   希茨菲尔有预感,这个答案可能就藏在所剩不多的后半份手稿里。   她翻过这一页,继续往下读。   [第二次永夜即将到来,傍晚的时候夜鸦来找我,说他和安诺费抓到了几个逆日葵。]   [我们是老对手了……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正是各地高频率爆发腐化的幕后推手。]   [可能是愧疚让我背了血债,夜鸦主动承担说要解决他们。]   [我看着他一个个撕掉那些狂徒的假面,在进行到第六个的时候我制止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想我的脸色那时一定非常难看。]   [伊万……]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你……]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5节 第三十五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四)   “居然是伊万……?”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直接傻眼了。   伊万?   伊万-格列?   夫人……也就是莉莉丝-道森的丈夫,她的女儿安娜的父亲,那个被她描述为“喜欢研究魔像”的家伙?   他居然是日蚀教会的人?   那些“狂信徒”……   夫人口中的“逆日葵”?   ……合着喜欢魔像是这个意思啊?   [……夜鸦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驱逐了所有人,并将除了伊万之外的逆日葵全部处决,站在门口默默看了我好几分钟。]   [‘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问他。’他对我说。]   [‘但是你知道规矩……只要确定了是逆日葵的种子就不能留下。’]   [伊万看到他离开立即朝我痛哭流涕,说自己是受是蛊惑,还说他们愿意给他一大笔钱,而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安娜将来生活的更好。]   [这个贱人!他还有脸提安娜!!!]   [我打了他的腿,并将他的衣服剥开搜查,看到在他的左臂上雕刻着一个还未愈合的狼头纹身。]   [两道线……四片嘴唇……不会错的,那是裂嘴狼——即使在日蚀教会里也算激进的一个派系。]   [看到这个东西,我就差不多全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规划好的,伊万并非一开始就是日蚀的人,是他们找到了我离开的空隙欺骗了他,一步步将他带入深渊……]   “……”翻页。   [我的家庭信息一定暴露了。]   [组织里有敌人的间谍。]   [我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和黒木镇的魔像诅咒联系起来,想他们是否提前获知处理这件事的人会是我,又是否是专门为了影响我对伊万动手。]   [但这一切早已不重要了。]   [我杀了伊万。]   [然后根据他的交代,在房间角落的一个杂物箱里找到了安娜。]   [可怜的小东西,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注定要加入一个单亲家庭。]   [她看到我哭了吗?]   [我不知道。]   [原来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翻页。   [没有时间给我悲伤,第二次的永夜很快降临了。]   [黑木镇的腐化情况相较第一次永夜更加严重,在已经压制旧感染者数量的前提下依然有超过2000名新感染者。]   [夜鸦终于认识到我是对的,如果这一次还放任那1.3万人继续留在镇子上,那么毫无疑问腐化会失控,黒木镇会彻底化作死亡之地。]   [他呼叫的支援终于到了,六百多人……称得上是强心剂。我们迅速将这些人安插到那些极其缺乏人手的位置上,然后等到夜里我专门找到联络员,质问他为何没有保护好我的信息。]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他们并不支持我的推断。]   [首先是我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伊万加入他们是因为信息泄露。有可能他们只是单纯将伊万作为一个普通目标在引诱,他们对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夜鸦同样不支持我,我认为我在缺少足够信息的时候不应该做出这种判断,说我会扰乱军心,让组织内部产生骚乱。]   [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就好像之前认为要处决感染者的我也疯了……]   [我曾以为我是个既坚强又勇敢的人,但这些天发生的事让我深深动摇了……]   [他们看出我的不满,但因为确实我吃了亏,他们安抚我,说一切等到腐化平息,组织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我完全没工夫搭理他们,这段时间我一边要处理镇中的感染者一边还要照顾安娜,每天连两小时的有效睡眠都无法保证。]   [我想起了那个庞大的阴影。]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在噩梦中不知不知觉的飘向它,被那片未知的黑暗彻底吞噬……]   “……”翻页。   但后面没有内容了。   确实还有好几页纸,可上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记述。   看来这份手稿就只记录到这里。   希茨菲尔来来回回将手稿快速翻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漏掉任何隐藏的句子信息,拍拍裙子站起来,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信息量有点多,她得捋捋。   半晌之后,她来到书架前继续翻找,再次抽出一本《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同样是手写稿,这本书还附带了大量钢笔素描。   有些画是描述城镇,街道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假人,每一个假人都面带微笑。   还有些画是从山坡的角度俯瞰镇子,特意刻画了海崖夜景中升起的浓烟,营造出一种诡异而又紧张的气氛。   希茨菲尔注意到其中一幅画。   城镇的街道成为废墟。   一片荒芜黑色的大地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拉拽着一个大型雕像。   这和她在格列家三楼看到的那幅画,构图几乎一模一样。   但它更精细些,有更多的细节。   除了相同部分,这幅画在难民群体的前方还描绘了一群黑袍人。   他们戴着狼头面具,手里拉着的旗帜迎风飘拂,正好展现出旗帜上的图案:一朵在纯黑底色里背对太阳的花。   逆日葵。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夫人手稿里的某个描述。   这是日蚀教会的标记吗。   然后裂嘴狼的纹身代表其中的激进分子?   她试图去辨认那个看起来应该更清晰的雕像。   但不知道是作者故意的还是没有画好,雕像的相貌非常模糊,只能更进一步的确认那是个矮胖的男人,五官细节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夫人暗示我来维恩港的原因吗。   这是道森文社的遗产,是她退出影狮后记录下来的关于魔像之难的关键信息。   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还有那封信……   她明明每天都和我住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到王都来给自己回信?   我可是亲手把信寄出去的,回信更是伊森拿来的,她不可能插手中间的过程。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从枪套里掏出一个撕破的信封。   嗯……   这东西她一直留着,而且坚持贴身携带。   因为她真的很害怕在维恩港迷路,所以这个带地址的东西对她非常重要。   她把这玩意又看了一遍。   毫无头绪。   就在她打算暂时放弃,先看看别的书籍来开拓思绪的时候,一张被剪掉一截的火车票从信封口里飘了出来。   “你也跳出来和我作对?”   没好气的把它捡起来,希茨菲尔撇嘴盯着它背面的风景画。   还有盖在上面的,属于“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等……一下?   她的右眼微微睁大。   黒木市……   黒木市?   “原来是这样……”   刹那间,一连串线索的节点在她心里连成一线。   她已经知道,夫人是怎么操作的了。 第36节 第三十六章 狼群   可能是因为没再呼唤,一直到下楼,希茨菲尔都再没见过木偶胡桃。   她拿着印有“5-53”数字的金属牌子,重回一楼后来到那个需要踮脚的柜台前。   “麻烦问一下。”   几本书被她堆在上面。   “这些是从对应书架上拿下来的,我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带它们走吗?”   《梦魇怪谈》。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主要就是这三本书。   她想全部带回去好好参阅参阅。   咽了口口水,希茨菲尔看到一双大手抱住这些书,把它们从台子上拿了下去。   这手有点恐怖。   五指张开目测比她的脑袋还大,而且手背上的血管青筋比树根还密集。   ……她推测这双手的主人一定非常老了。   “确实都是道森文社的东西……”   柜台后又响起了那副公鸭嗓子:“你要带走它们……你确定嘛?”   “确定。”   “我先声明,如果你选择继续将它们寄存在这里,那么无论是谁,没有你的允许都不可以触碰它们。”   “但如果你要选择将它们带走……那么在你踏出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完全和我们没关系了。无论它们遭受怎样的命运我们也不会出手相助。”   “……对不起。”希茨菲尔愣了下,“您想提醒我什么?”   这是威胁?   还是警告?   突然的,她想到了阿弗雷德——那个突兀出现在221号大门口和她攀谈的神秘老人。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公鸭嗓的声调逐渐拉长。   “抱歉,咨询一下。”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想知道,在我拥有这个书架主权的前提下,我是否可以办理借书业务。”   “不行。”公鸭嗓肯定说道。   “因为主权本来就在你手里。”   “我们不能将没有主权的书籍借给他人,哪怕那是书籍真正的主人。”   “那如果我先把它们借给图书馆呢?”   “……”   这一次,公鸭嗓沉默了好一会才给出回复。   “我不知道,过去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操作。”   从来都只有别人将书寄存在图书馆,或者从图书馆买书借书的。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有人要把自己的书籍借给他们?   “那也就是说规则里并没有说是不能做的。”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理论上是这样……你等等,我得请示一下。”   公鸭嗓顿了顿。   希茨菲尔站在柜台后紧张等待。   她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轻响。就像是春天的风刮过树梢,雨后的树根在泥土里纠缠发出的动静。   “他们说可以。”   公鸭嗓再度响起。   “好吧,这需要办理两套借阅手续……”   一切妥当后,希茨菲尔提着一个用牛皮纸制成的拎包,里边是她带走的书籍。   走在大街上,她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   无论是科曼先生的告诫,还是五楼出现的活生生的木偶,一切都表明“王家国立图书馆”很可能是个和“影狮”类似的超凡者组织。   她已经确认了:夫人是故意让她来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大概率是因为她被监视了。   她不方便自己过来取。   所以找了希茨菲尔充当替身。   那么很轻松的就可以推断出来——很可能“影狮”和“日蚀教会”的人都在关注这份遗产。   这一点,阿弗雷德就是铁证。   他应该就是某个超凡者组织的成员,他说他已经在222号居住了三十六年……这应该是说谎。   但她刚到221号的门口他们就准确找到了她,而且手中还有房子的钥匙。   这就说明他们确实在关注这份遗产,而且持续了四十多年。   他们什么都知道。   只是苦于没有凭证,无法真正拿走遗产。   而希茨菲尔……她不认识他们。   不知道他们对她是否抱有恶意。   公鸭嗓明显知道些什么。   但他显然不会老实跟她说明,只能用那种非常模糊的暗示来警告她——现在将书提走,很有可能成为超凡者组织的狩猎目标。   “能被冠以‘王家’的称呼,不管是不是萨拉王室的认命,图书馆的中立性和权威性可以保证。”   “很多人都想得到遗产,但图书馆可以强行庇护遗产四十年,这更说明了他们的强大。”   “所以……与其冒险将书提走不如先操作一番借给他们,这样多少能让我在维恩港安全一些……”   回想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操作,少女有些沾沾自喜。   等她从这份喜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走过了头。   车站被错过了。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街道。   “……”   希茨菲尔默默将包交到左手,右手从裙子里取出普朗式,大拇指轻轻推开保险。   街上空无一人。   很奇妙,明明上一秒她还行走在热闹喧嚣的闹市,只是转了弯多走了两步,天地、时空就骤然变了。   回头,十字路口消失不见。   “……”她被困在这儿了。   “哒……”   “哒……”   握紧手枪,希茨菲尔开始谨慎的往前走。   黄昏的霞光洒在石板路上,街牌店的橱窗印出她的倒影。   “哒。”   停步,少女轻轻抽抽鼻尖。   熟悉的尸臭。   忽的,一个黑影从上坡处钻出来,背着夕阳立在那里。   它像一条狗……也像一条狼。   它的整张脸因为背光的原因呈现出一片黑暗,希茨菲尔不由眯起右眼,想要尽可能看的更清楚些。   云层渐渐遮蔽阳光。这东西的脸也一点点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这是一张非常怪诞的脸,在横向裂开的嘴唇中间还有一道竖着的分岔。   它缓缓朝前方迈动步伐。   同时,那张怪诞的脸一点一点的,如同花朵盛开般分成四瓣儿,露出猩红的口腔和花瓣儿边缘交错的利齿。   裂嘴狼。   希茨菲尔后背开始渗出冷汗,看到越来越多的影子出现在坡上。   她顿时觉得,如果这一次还能有命回去,那她一定要对夫人强调——   裂嘴狼,百分之百是群居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7节 第三十七章 被救   “……”   风在呼啸。   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希茨菲尔在躲避狼群。   不同于上次在密室里和怪物周旋,这一次有非常广袤的空间供她发挥。   但遗憾的是这次她也不再是1v1,更别提追击来的每个敌人都比她多两条腿。   “呼……呼……”   希茨菲尔竭尽全力的跑了15秒,然后差不多就跑不动了。   她感觉空气就像刀子,随着自己的剧烈喘息被吸进肺部,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体里搜刮一番后被喷吐出来……她甚至疑惑这些气息里居然不带血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街道仿佛无穷无尽,她跑的这段路程差不多也有一百米了,却还是看不到前方有尽头。   好像她突然被关在一个无止境的街道空间里,就像一只猎物被关入装有凶兽的笼子。   体力从来不是希茨菲尔的强项。   她意识到继续跑下去是没意义的。   看不到尽头意味着无法从空间里逃离,一直跑只会烧干她所剩无几的力量,到时候面对狼群围捕怕是连扣扳机的力气都剩不下。   想到这里,她稍微回头看了一眼。   狼群依然在追。   她看的匆忙,大致只能分辨出——最起码有三只狼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并且在两侧街道的墙壁上、屋顶上同样有黑影在急速窜动。   是了。   她想起看到的关于裂嘴狼的记述。   夫人特意说过,它们可以在墙壁上奔跑。   “呼……呼……”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希茨菲尔逐渐放慢脚步。然后顿在原地停了下来。   胸口起伏,她将提包丢到一边。左手一把摘掉眼罩,露出了那只暗金色的妖异眼瞳。   不同的视界中倒映出迎面扑来的一道黑影。   希茨菲尔仰面后倒,右手握紧普朗式瞄准黑影头部。   “砰!”   腐血飞溅。   弹丸从四瓣张开的花朵中命中脑髓,打穿了脑壳,翻滚着在头盖骨上钻出一个大洞。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黑影。   “砰!”   “砰!”   维持冷静,维持半躺在地上的姿势,少女稳稳两下点射,再次将两头魔狼爆头。   虽然有距离近的原因,但连续三枪爆头,这绝对称得上是超水平发挥了。   “呼……”   微微喘息,希茨菲尔单手撑地跪坐起来,仰着脖子,仔细观察两侧的建筑。   一些魔狼抠在墙壁上露出脑袋,猩红口腔中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从裂嘴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将她锁定。   一、二……   希茨菲尔默默计算这些怪物的数量。   至少还有七只……不,八只!   自己真的可以在这些怪物的围攻下活下来么?   希茨菲尔不确定,但她只能去赌。   就在刚刚,她发现了自己左眼的又一种附加能力。   她的右眼视力非常出色,可以隔着街对面看清街牌下方的附加小字。   但她的左眼视力却非常差,除了可以在非常疲惫的时刻进入那种同步梦界的状态,平时露出来甚至还会起到负面作用。   就比如她之前同时用两只眼睛瞄准靶子开枪,因为视力的交错,导致她对空间的判断出了严重误差,十发子弹没有一发命中。   但在刚才,她同样使用两只眼睛瞄准,命中率却暴涨到了100%。   是巧合吗?   应该不是。   她还记得,之前赶到维尔家瞄准噩梦人开枪的时候,自己同样进入了类似的状态。   当时因为奔跑,眼罩微微掉下来一些,导致她同时用两只眼睛在瞄准目标。   而且因为疲惫,她也进入了同步梦界的状态。   这就使得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不再混乱,而是同步交叠在一起,几乎是“机械性”的给她指出了一条射击路径。   之前没有过多注意。   但现在她确认了,这应该就是左眼力量的某种具现!   “砰!”   右手持枪,左手拖着枪把,希茨菲尔主动出击。   一只裂嘴狼脑门掀起一块,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还有七只。   “嗷——”   其他魔狼发出厉啸,纷纷蹬踏着墙壁飞扑向她。   “砰!”   “砰!”   维持心态,希茨菲尔稳定发挥。   两只狼在半空中被爆头,随着惯性滑到她脚下。   ……还有五只!   一个翻滚躲开背后的腥风,少女翻身起来“砰!砰!”的又是两枪。   ……三只!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再去攻击了。   剩余的魔狼距离她已经不足半米,其中一只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张开四瓣利齿想包她的头。   “嗯……!”   希茨菲尔猛地扭头,左手掐着狼的脖子,右手抵在它的喉咙口扣动扳机。   “砰!”   温热、腐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   “啊!”   不等她起来,靴子……左脚脚踝的位置像被铁钳用力钳住,一股大力将她从狼尸身下拖了出去。   “滚!……滚开!”   恐惧逐渐充斥大脑,她用力用右脚踹那个狼头,同时感觉左手好像抓到了一条绳子。   绳子……   装书的纸包?   腥风扑面。   希茨菲尔立刻扯过那只包,将它当盾牌挡在自己左脸前方。   “嘎吱——”   包裹被四瓣利齿钳住,连带里面的书籍一起被挤压扭曲起来。   “砰!”   一声枪响。   咬住少女左脚的魔狼呜咽倒下。   “呼……呼……”   剧烈喘息着,希茨菲尔挪动身体坐起来,缓缓举起枪,瞄准叼着纸包的灰毛怪物。   这是最后一只。   她带着一丝凶狠、一丝快意扣动扳机。   “咔嚓。”   “……”   没子弹了。   “呼!”   “啊!!!”   她第二次被魔狼扑倒在地。   仓促之间面对狼吻,她能做的只有抬起左手挡住脑袋。   “砰!”   又一声枪响。   睁开眼,正好看到狼尸倒下。   阿弗雷德手持一把长筒猎枪,踩着皮靴、叼着烟斗、戴着一顶小礼帽、披着长风衣从花坛后走出来,“咔嚓”一声退掉弹壳。   “哟。”   他对少女吹了声口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你那蹭一顿饭。”    第38节 第三十八章 《晚霞与狼群》   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希茨菲尔本能往后又缩了缩。   腐臭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为了防止被脏东西污染,她紧闭着左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恰好证明了她的“瞎子”身份。   萨拉当地可没有半瞎这个词,无论是瞎了一只眼还是两只眼,他们用的单词都是“瞎子”。   “别紧张。”似乎是看出少女在害怕,阿弗雷德摇摇头,走过去将地上的狼尸全部踢开。   然后他没有再朝她投注视线,而是仔细的观察起这些畜生的尸体,并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四周,口中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种做法大大缓和了希茨菲尔的紧张情绪。   过了大约几分钟,她那透支的体力再次神奇恢复。   紧张感褪去,热血冷却,希茨菲尔靠在身后的花坛上蜷缩回左脚,开始查看腿上的伤。   她记得,左脚踝应该是被咬到了。   浅棕色的硬皮长靴上密密麻麻的布满齿痕,她把靴子脱下来,撕开脚踝处的丝袜,看到皮肤上有一共十三个细密伤口。   还好,因为现在是冬天,夫人给她的靴子里粘着一层柔软的兽毛,这些厚厚的遮挡物让牙齿没有进一步的刺入皮肤,除了有点疼之外完全不影响行动。   “咚!”   一只破旧的小布包被丢到面前。   抬头,阿弗雷德对她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里面有治疗狼毒的药膏和医用绷带。”   “你可以选择不用……如果你想被腐化感染的话。”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过包,取出里面的药膏和绷带给自己处理伤口。   阿弗雷德扬了扬眉毛。   包扎完毕,希茨菲尔穿好靴子站起来,走到最近的狼尸边上,一只脚踩着它的脖子,用力将书包从其嘴里拉扯出来。   “你是影狮的人?”   她看向阿弗雷德。   拥有221号的钥匙,在维恩港能时刻掌握她的动向,愿意在邪祟生物的袭击中保护她。   之前的推理已经确认此人不属于图书馆,那对的上号的超凡者组织就只有影狮了。   “维恩港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得多,光是我知道的超凡者组织就不下10个。”   阿弗雷德嗤笑一声。   “不过这次你猜对了……是伊森给你透露了消息?”   “影狮一直在关注道森文社的继承人。光从这一点来说,你们应该时刻在关注我的动向。”   希茨菲尔冷静的说道,同时将用完的小包递了过去。   “我觉得他们是不可能放任你这样的怪老头轻易接近我的,有能力在长达40年的时光中镇守221-222号的组织也只有你们。”   “你比我想象中更乖巧。”   阿弗雷德接过包,随手挂在后腰皮带上。   “而且聪明……难怪夫人会忍不住收你为徒。”   “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请先等一会,让我将这个危险的艺术品先收起来。”   说完,他不再搭理少女。而是一个人扛着枪走到街道正中央站定。   希茨菲尔看到他左手拿着一个熏香盒子,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砰!”   然后突然单手举枪对着街角射击。   “咔嚓!”   以被打中的位置为中心,所有的景色就像镜面般蔓延裂痕。   这种变化很快传递至两边街道的尽头,夕阳、狼尸、花坛、街牌店都伴随镜面的破碎而消失不见,一股巨大的喧嚣嘈杂将他们包围。   他们回到了正常的街道上。   这是在路边,几名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希茨菲尔面前经过,其中一名少女看到她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指着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拉扯同伴,然后一齐爆发出一阵嘲笑。   “……?”   希茨菲尔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但瞪大的右眼还是出卖了她。   一辆电车喧嚣驶过,她的目光追随它一直落到马路边缘,死死盯着站在那里的阿弗雷德。   猎枪被一个黑皮套子包起来背在他肩上,和几秒钟之前相比,他的手中还多了个东西。   一幅油画。   希茨菲尔默默将普朗式丢进提包,走过去,和他一起盯着那画。   画不大,估摸着应该和24x19的现代规格差不多。边缘钉着一圈铁皮充当画框,内容是一片晚霞下的空旷街道。   希茨菲尔不禁微眯起右眼。   她看到了,在画面中央偏上的地方,也就是她之前走到的上坡处,同样屹立着一道黑影。   身形修长,四足落地,脸部因为背光的原因看不清楚。   “《晚霞与狼群》。一副充斥扭曲和邪恶的作品。”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原名《阿尔的晚霞》,由喀山著名画家贝德莱克所作,1948年被盗失踪,再次出现后就变成了这样一幅凶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幅画?”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低头跺了跺左脚。   还有痛感……她受的伤可没有消失!   “梦魇还是从噩梦里爬出来的吶。”   阿弗雷德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你觉得被梦魇吃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还是假的?”   “它的原理倒是很好理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人会做噩梦,腐化会导致噩梦里孵出梦魇,而这种可怕的影响完全来自梦界对人类精神的干涉……那么顺着这个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可以将人为制造的噩梦封印储存在某些物品里,通过某种手段激发再现……这样的可能性当然成立。”   叹息一声,老头将画放到腋下夹好。   “这幅画曾被日蚀教会多次利用发动袭击,一旦触动,画作里的场景就会化作噩梦,降临到现实将其卷入。除非他死去或是有人破除,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对比起来,你的运气算很好了。”   “……”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不会逞强,说什么如果子弹够她一个人就能解决这种话。   算错了就是算错了,死里逃生的惊惧还在心头回荡,不允许她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两小时后,鸢尾花街221号。   “不错。”   满意的拿餐巾擦擦嘴唇,阿弗雷德扬眉赞叹。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客厅餐桌上,老头和希茨菲尔相对坐着。   区别是对面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希茨菲尔面前的几乎没怎么动。   今天的遭遇让她没有任何胃口,事实上,回来后她花了起码一个小时用来冲洗身上的尸臭。   “我想和影狮谈一谈接下来的保护事宜。”   她盯着老头,打算开诚布公。   袭击。   说明图书馆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说明她这个离了枪械就成残废的人,被一群疯子给盯上了。   她意识到,道森文社的遗产将会是现阶段最重要的筹码。   能不能利用这些筹码保住性命。   甚至更进一步的发掘那些隐藏的秘闻。   就看她接下来要怎么谈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39节 第三十九章 寸步不让   希茨菲尔并不打算信任影狮。   哪怕她还挺喜欢伊森的,觉得他有点像神盾局的科尔森探员是个万能润滑剂,但从夫人的手稿里不难发现这个组织也有诸多问题。   信息泄露。   可能存在敌对势力的间谍。   教条主义,内部行政规则死板。   等等等等……她认为大概率就是这些问题逼迫夫人在当年退出了影狮。   所以不管是为了夫人着想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小命着想,她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些家伙。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干脆将情况大致和你介绍一遍,让你知道你现在卷入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麻烦,又该怎么选择才能尽量活命。”   阿弗雷德点点头,吸了口气,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首先,我们和‘命运之轮’……啊~就是所谓的‘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一直维持着合作关系。”   “我们都属于萨拉王国,致力于维护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平稳。”   “但正如你所看到的,有些人不希望天下太平。”   “可能是受了邪祟的影响,可能他们本身就心理变态,总之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邪恶教派隐藏在四周,祭拜邪神,企图通过向某些可怕的东西祭祀来达成愿望。”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日蚀教会。”   “他们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神秘的组织。”   “根据档案记载,他们存在的时间可能比萨拉王国还要久远。具体多久我不知道,这个可能只有命运之轮的人才清楚答案。”   “四十年前,日蚀教会在黒木镇——也就是黒木市的前身城镇——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邪教仪式。”   “魔像诅咒……我相信你已经从三楼那幅画上有所了解。”   “它的源头是一尊魔像,就是一尊2.9米高,用铁木打造而成的雕像。”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以及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总之当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处理的时候,它就安静屹立在黒木镇的广场上,已经感染腐化了一大批人。”   “那是一场非常可怕非常可怕的灾难……黒木镇当年总共才不到八万人口,这一场灾难过后残存下来的、适合生育的人口还不到两万。”   “我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毁掉了那尊魔像,处理隔离了所有感染者,清除了残存在黒木镇所有关于这场灾难的腐化,这才有了今天你看到的黒木市。”   “而在这件事上,你的老师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因为当时我们内部的……一些失误,致使她对曾经的理念心灰意冷,用功勋兑换了退休名额,留在那里照顾女儿。”   “再然后嘛……咳,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做的不好,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嗯,她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弗雷德双手插在一起绞来绞去,而且两只眼睛都挪开盯着地板。   “如果可以,我们真的不想把她再卷进来。”   他突然抬头,很是诚恳的看向少女。   “不光是我个人,所有知道她事迹的人都期望她可以在付出一切的地方安享晚年。”   “又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他们依然没放弃那个仪式。”   阿弗雷德轻轻点头。   “仪式传播腐化的方式非常恐怖,我们耗费巨大力气才彻底将之断绝在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日蚀教会想要在今天重现仪式,就必须重新掌握仪式的秘密,而这些信息目前已经几乎无人知晓。”   “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是的……所以他们盯上了道森文社。”   “道森文社是莉莉丝-道森在和伊万-格列结婚前创立的一个小型文社。它只对组织内部开放,专门整理、搜集一些关于邪祟、制香等方面的信息材料。四十年前莉莉丝-格列退出组织后并没有将道森文社的财产全部带走,其中大量书籍文献被送往图书馆托管。确保这些年来谁也打不了它们的主意。”   “所以一开始自然是平安无事的……但也许是这些年我们打压他们打压的太狠了,他们迫切想闹点大动静出来……于是就一边在黒木市集结人手,一边盯着道森文社的继承人,也就是你。”   “你明白这意思吗?希茨菲尔?”   他严厉的盯着少女。   “这意味着你手里的东西很危险。”   “非常危险。”   “那些藏书文献里可能隐藏着重启魔像诅咒的秘密。”   “我建议你将所有文献的拥有权转交给我们——当然,这只是代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灾难不再重演。”   希茨菲尔也看着阿弗雷德。   她没有说话。   一分钟。   两分钟。   “……你觉得怎么样?”   阿弗雷德眼皮跳跳。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养气上输给一个孩子。   “不怎么样。”   希茨菲尔冷冷说道。   阿弗雷德补全了很多信息缺漏,有他的描述再加上手稿,她终于能将整件事的脉络拼接出来。   很多疑惑迎刃而解。包括日蚀教会是怎么获知这些信息的——要么来自当年影狮内部的间谍泄密,要么直接就是通过伊万-格列的嘴。   不过这还不够。   不够兑换她的筹码。   阿弗雷德说的好听,但他并没有详细交代要怎么操作。   比如——她是可以将东西交出去,但日蚀教会的人会相信她是一无所知的吗?   肯定不会。   那么她依然会受到袭击。   影狮肯定也不相信。   所以为了防止她被日蚀教会的人抓走泄密,他们甚至会把她软禁起来,美名其曰这是在保护她。   如果她是真的什么底牌都没有,还无牵无挂,那她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条件。最起码这可以保住性命。   但是……   日蚀教会抓不到我,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他们接下来最可能会做些什么?   大概率会对夫人动手。   希茨菲尔想起了夫人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的脸。   想起她刻板说教的样子。   想起她面不改色将自己做的菜全部吃光。   想起她讥讽自己是个射击天才。   想起她费尽心思送她来王都。   想起她站在台阶上问她要不要送。   想起她在手稿中的遭遇。   以及她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写下那句“原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要你们在下个永夜前护送我回黒木市。”   她定定用右眼凝视着阿弗雷德。   “不答应,一切免谈。”   “你……”   阿弗雷德有些猝不及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黒木市即将成为整个萨拉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   “……我们完全可以软禁你!”   “那试试看。”   希茨菲尔语气很冷。   “看看我有没有办法在被软禁的过程中泄露秘密。”   “你这个——”   阿弗雷德讥诮的看着她。   他想嘲讽她毫无自知之明,但突然想到他数小时前才亲眼目睹——她是怎么一枪一枪将十头裂嘴狼爆头打死的。   如果不是普朗式最多只能压10发子弹,他可能根本没有救场的机会。   这种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少女”的范畴,连一些探员都做不到。   而且还有夏依冰申报上来的子弹的问题……   “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阿弗雷德站起来。   “不用很久,半小时内给你答复。”   说完,他拿过椅背上的枪套,从桌角边拎起那幅画,大跨步的走向门口。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老头停步回望。   他以为她改主意了。   “是这样的……”   她将目光瞥向别处。   “你们影狮内部是不是有一种手段……或者说你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见过什么?”   “见过……在信封里还藏有另一封信?”   “你说这个。”   阿弗雷德微微撇嘴。   “情报交互的基本功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谢谢!”   希茨菲尔突然灿烂笑了起来。   “我没有问题了。”   “……期待半小时后的再次相见。” 第40节 第四十章 推演   在希茨菲尔的推测里,格列夫人想要坐在家里不动,制造出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她在维恩港真的有朋友。   信件寄到了维恩港,但在送达鸢尾花街221号之前就被此人截走。他拆开信件后发现里面是夫人一系列详尽的要求,便根据要求重新写了一封信寄回黒木。   这封信就是她读到的回信,也是因为这个,一直监视着221号的阿弗雷德等人才对这件事毫无知觉。   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朋友存在,如果这封信真的是从维恩港寄回去的,那么那张车票上盖的印章应该是维恩南部火车站。   希茨菲尔抓到了这个破绽,那么她就更倾向于认定第二种可能——从一开始被她亲手寄走的那封信里就包着回信。   邮差克兰利先生曾经说过,所有的信要先分类,根据派送路线分别送到不同的几座火车站乘车送走。   也许夫人在黒木市的北部火车站是真有帮手,也许这只是她提前很久和那里的邮局吩咐好的。   总之,火车站的某个人——要么是负责整理这些信件的人,要么是负责运送走它们的人,接收到夫人的暗示之后直接撕开了信,从里面取出了那封回信,就按照“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收信地址又寄了回来。   车票是夫人提前买好的。   400歌利也是一起塞进去的。   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听说,回信就是夫人自己写的。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去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但是……   不……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稍稍恢复了一点胃口,希茨菲尔用叉子挑起一根炒青菜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还有哪些地方是被漏掉的。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弗洛街12号的房子,夫人的活动一直受到影狮的监视,监视的人就是伊森。   就算夫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坐在家里不动寄来回信,但信的流通是不可能瞒过影狮的,他们肯定知道有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要送过去。   他们会截获那封信检查么?   如果他们提前看了信的内容,他们是否早就猜到了夫人的目的是派她回去接收文献?   从这个角度看,夫人费尽周折制造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好像没什么卵用。   因为除了我……除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她骗不了任何人。   影狮可能知道。   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知道。   日蚀教会也知道。   如此一来,她——艾苏恩-希茨菲尔会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进入王都,对那些隐藏在周围的恶意一无所觉。   那这不就变成坑她、间接谋害她了吗?   深吸了口气,希茨菲尔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夫人肯定不是为了坑她才这么干的,否则她当初干嘛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任由她闷死不就好了。   但她也很难从现有的情报中猜出夫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唯一能找到的角度就是……夫人觉得接下来的黒木市会很危险,非常危险。”   “她可能……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关于日蚀教会的关键情报,然后因为和影狮的矛盾,以及当年留下来的对影狮的不信任,她不愿意将情报和伊森他们分享,打算独自解决问题……”   “这可能是一次非常非常危险的行动,她认为这时还让我留在弗洛街12号会受到牵连。”   “但直接联系影狮将我带走又可能会让日蚀教会的人发现什么,打草惊蛇……”   “我也未必愿意走,就算是那时的我也不可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影狮。”   “……所以她就制造了那封‘回信’,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我送来王都。”   想通了这一点,希茨菲尔胃口大开,挑菜吃的动作越发快了。   她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所以这边联系影狮要回去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   说她愚蠢也好。   说她伪善也好。   总之她就是……   她做不到在知道这一切后依然无动于衷。   看了眼座钟,距离和阿弗雷德约定的“半小时后”还有起码二十分钟。   再也没有心思吃饭,少女立刻站起来收拾行李。   只要影狮的高层不是傻瓜,他们都肯定会同意她的要求。   对这些超凡者组织而言。一个小女孩的生命安危和她背负的秘密相比微不足道。如果只是将她送回弗洛街的房子就能进一步获取到关于日蚀教会和魔像诅咒的秘密,他们才不会管她——甚至夫人的死活。   所以她不想耽误时间。   算算看。   她是周一傍晚乘车出发的。   第二天,周二上午抵达维恩港。   周三花了一整天清理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   到今天来图书馆提书+遇袭+弄清真相已经是星期四了。   克兰利先生说过,往返王都和黒木市的铁轨线最迟可以到夜里10点。   等阿弗雷德回来谈好就立刻出发,赶10点的火车,这样差不多星期五中午——最迟下午一定能到黒木市。   时间很紧张……因为根据她现有的推测,如果日蚀教会的人想做什么,或者夫人想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错过下个永夜。   周五下午抵达。   留给她的时间也才一天半不到。   希茨菲尔动作很快。   毛毯,衣物,都被她细心折叠起来放进箱子。   一切快完成的时候,她动作一顿。   右手拿着开口的信封——她打算最后把它塞进箱子。右眼却瞥到茶几上摆着的钢笔和笔记本。   走过去,拿起本子。   翻开来,十几幅钢笔素描映入眼帘。   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面容冷俏的黑发女子。   知道再往后翻会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绘画内容,希茨菲尔停止翻页,脑中再度出现了夏依冰的音容笑貌。   演绎法……   咬紧下唇,她将右手的信封放到书页中间,凝视着上面为数不多的字符痕迹。   信函最基本的职能,就是能跨越空间,同时连接两个地点。   鸢尾花街221号。   弗洛街12号。   都是由1和2组成的两组数字。   其中会不会有另一层深意?   “喔唷~你居然还画了我的肖像?”   一声稍显夸张的惊呼在她头顶响起。   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她手里的本子就被一只手抓住,强抽走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41节 第四十一章 归途   漆黑的冬夜,没有虫鸣。   夜晚10点,人数稀少的月台上,穿着厚厚白丝裤袜,脚踩长靴,披挂黑色修身连衣裙的灰发少女面色严肃的盯着火车进站,任由自己被蒸汽白雾彻底笼罩进去。   “你说你这是何必……”   夏依冰帮忙在旁边拎箱子,不得不跟她站在一起吃这些白气。   “不就是发现了你的某个小爱好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至于跟我闹这种别扭……?”   她完全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疏远。   在她看来会画画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她有这门手艺,那她肯定逮到机会就要给伊森或者阿弗雷德这些人好好炫耀一番,最好能把他们吃瘪时的表情全画下来。   至于后面翻页时看到了不少赤果肖像这回事。   从艺术角度分析,素描速写赤身人像,好像也挺正常吧……   “只是警告你,以后未经别人允许最好不要翻别人的东西。”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   难为情和不好意思肯定是有的,但她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还不至于就这种事和对方置气。   她生气的原因是——这可恶的女人居然是影狮的人!她的真实身份居然就是第十七小队的队长,也就是伊森曾经提过的“她”!   希茨菲尔当初用演绎法推测她不是侦探就是警察,她竟然还好意思否认!   合着“秘密警察”就不是“警察”了是吧?   简直是强行耍无赖!   而且这立刻让她回想起了伊森最后跟她说的那番话。   临别之际,伊森说会有人送她,问具体是谁又卖关子。   现在想起来,这些人早就知道她的动向,这个姓夏的搞不好根本就是为了监视她才和她同路。   “你不会以为,当时我是为了护送你才主动靠近你的吧?”   深夜的火车几乎没有乘客,忽略其他车厢边吆喝卸货的人,夏依冰拖着箱子,跟在少女后面上车,一边走还一边企图诡辩。   “我可以发誓我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夫人的手段太高明了,我们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噩梦人和其他的事牵扯,根本不知道你会跟我顺路。”   “那这一次呢。”希茨菲尔不为所动。   “我申报来维恩港的时间原本是半个月,也就是两个礼拜。但是因为黒木市的情况恶化被砍了大半,同样必须在下个永夜前赶回去处理事情。”   找到一间空的卧房,女人推门将箱子拖进去,找了个角落将其平放下来,大大咧咧的坐到左侧床上。   “然后阿弗雷德那个老东西就找到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所以护送你回来的就又成了我。”   “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   “嗯哼。”   “纯粹的巧合。”   “不然呢。”夏依冰给她过度的警惕性逗乐了,“我们都是女孩子,我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不成。”   “放心啦~虽然我是对和男人谈恋爱毫无兴趣,但我也不至于堕落到和你这样的……”   她上下将希茨菲尔打量一遍,临时改口:“你确实很漂亮很可爱。”   “但我对你可是没感觉的。”   这一点倒是说的不错。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也觉得自己太过敏了。   她没往这方面想。   之所以警惕性这么高,其实是……   好吧,其实就是她神经过敏。   想想看……一个死去时还不到17岁的人,醒来发现换了个身体相貌甚至性别,周围环境完全陌生,而且可能因为她的作死行为——哪怕那是被操控的——害死了她的所有远亲。   再加上她睡不着觉,闭眼小憩的时候会听到若有若无的神秘低语。并且这个世界还存在梦魇这样的怪物。   换个人怕是早就疯了。   她所有的谨慎、所有的警惕性都来源于此。   或者也可以换句话说——   她不只是怕死,也怕任何人再因为她的原因遭遇不幸。   解开了“误会”,两人开始正常交流。   “护送我的人就你一个?”   靠着车窗的小桌板上,希茨菲尔取出子弹盒,一发一发的往普朗式的弹匣里压子弹。   “我一个就够了。”   夏依冰默默盯着那些黄铜子弹,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   “这些子弹好用吗。”   “……什么?”   “咳!我的意思是,你干掉噩梦人,以及在噩梦回廊里干掉了十头裂嘴狼都是用的这种子弹吧?”   “没错。”   “它们好用吗?”   “?”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用“你怕是有什么大病”的表情看夏依冰。   “其实是这样的。”   黑发女子又咳了一声,伸手到小西装里,从大概是腋下的位置抽出一把转轮枪。   “咔!”   转轮打开,显露出六个银光闪闪的弹头。   “这是银弹。”   她盯着少女的脸。   “并不是真的用银做成的子弹,这是看起来像才叫这个名字。”   “‘只有银弹才能穿透现实和梦界的阻碍,伤害到真身位于梦界的存在’……这是所有超凡者在找到组织后都会得知的常识。”   “Σ(○_●〃)!”   希茨菲尔愣住。   夏依冰也不说话,一直看她。   车厢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黑发女子突然说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也是被允许的……”   “但是在黒木市的问题解决之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脱掉外套,从身上解下一套多余的、专门绑在腋下的枪套丢在桌上。   “你可能就得做出一些选择,比如找一个信得过的组织,一个信得过的联络人一起合作。”   “……(○_●〃)”   希茨菲尔宛如雕像。   “穿上吧。”   夏依冰将枪套往她面前推了推。   “否则从裙子里掏枪实在是——就算电影里都不流行了。”   少女完全没听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的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完全不怕伊森汇报。   这算百密一疏嘛?   不。   怎么想都是我太二了……   “然后,不管你在不在意,按照规矩,我都得给你打个预防针。”   夏依冰微微翘起嘴角,然后又恢复那副严肃的神情。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夏夜的刀鬼’。”   “也就是说待会如果真遇到袭击。”   她声音放轻。   “场面可能会比枪战造成的血腥不少……” 第42节 第四十二章 寄给未来   天蒙蒙亮。   希茨菲尔蜷缩靠在床头写写画画,时不时用右眼瞥向对面床铺。   这不光是写生必须的观察,同时也能提醒她这位警探小姐何时苏醒。   “嗯……”   夏依冰微微动了动。   希茨菲尔立刻盖上笔帽,把本子笔丢到一边,脑袋压在枕头上闭眼——开始装睡。   低语又出现了。   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它们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肆无忌惮。   我的特殊力量,以及这个低语的诅咒,到底是和这具身体有关,还是只和我的左眼有关?   夏依冰起床洗漱,希茨菲尔则伴着低语开始思考自身的问题。   她被这些人看的太紧。紧到她没有时间去适应、掌握左眼的力量。   事到如今她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也许这身体是以她原本的身体为底子变的,也许她只是灵魂投注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   希茨菲尔认真归类了一下目前的认知。   一:在平常状态下,左眼的视力非常差。解下眼罩同时用双眼视物反而会降低她对空间的感应。   二:这具身体非常耐用。虽然无法入眠,体力差,但体能枯竭后不需要进水进食,隔一会儿就能恢复上来。   三:她依然能感到渴和饿,三餐需正常进食。并且因为睡眠不够产生的困意会逐渐叠加。   四:当进入体能枯竭状态时用左眼视物,可以进入一种“同步梦界”的状态。   五:在这个状态下再用两只眼睛同时视物,她可以做到十五米以内百发百中。   将所有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希茨菲尔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体能枯竭好多次了,但大多时候都只是拿来增加瞄准精度。   而且因为这是要以体能枯竭为前置才能触发的“被动技能”,触发后她能开枪的次数也非常有限。   但是她真的真的一次都没有再进入过那种状态。   就是她看到无数“怨灵”,也在光芒中看到鸢尾花街221号幻象的状态。   同步梦界。   这个说法是她自己编的。   毕竟她不知道那个状态算什么。   算穿越了阻隔进入梦界吗?   似乎不是。因为伊森和夫人都曾说过,梦界是在天上,她需要引导自身的“灵”飘上去,进入一片神秘的雾。   和这种描述相比,她更像是以完全清醒的姿态站在地上仰视那片雾。   只是和常人不同,她可以看到它们而已。   我其他时候同步梦界,和上周六晚上同步梦界有什么不同吗。   希茨菲尔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   算算差异,周六具备两个特点。   第一个是礼拜,她当时在朝圣的路上,看到光芒幻象有可能是守了教堂钟楼的刺激。   第二个,则是时间。   经过两个星期的共处,她发现了,时而响起的未知低语似乎存在一定的规律。   从上周一她醒来到上周六,低语响起的次数,它的音量会逐渐增加放大。   然后当第一个永夜过去,从这周一开始,它又怂了。   再到现在的逐渐加剧,低语似乎是以六天为一个周期——排除永夜不算——在不断放大对她的影响。   那么同步梦界状态的差异是否也和这一点有关呢。   在其他时候进入这种状态,和临近永夜的时候进入这种状态,成功率是否因此才会不同?   定下目标,希茨菲尔决定等这个周六要好好试试。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被捏住了。   “起床了小懒猪。”   睁开眼看到穿戴完毕的夏警探。   她刚洗漱完,手指冰凉。希茨菲尔一个扭头挣脱她,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快到了吗?”   “是的。赶紧起来洗,弄好我来给你介绍下现在的情况。”   十分钟后,已经洗完穿好衣服的少女坐在桌板对面,一边梳头发一边听她描述。   “我不知道其他队是什么任务。”   夏依冰看着窗外的风景。   “起码在我这,只要我还是十七小队的队长,我的目标就永远是抓捕日蚀教会在这里的区首。”   “区首?”   “宗教组织对地区头号传教负责人的官方称呼。”   夏依冰摊手。   “比如艾萨克罗德,他就是械阳在黒木市的区首,整个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力量都任他调用。”   “他很厉害吗?”   希茨菲尔是真有些好奇。   她在报纸上断断续续读过关于此人的报道,一直很想知道这种能在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里当传教者的人是不是也有某种超凡力量。   “……很厉害。”   夏依冰沉默了一下,心里补充一句:虽然他还是保不住儿子。   “其实你运气挺不好的,因为如果你留在维恩港渡过下个永夜,你就真正能看到械阳的神迹……”   “然后……回归话题,现在的问题是只有我认为这个日蚀区首是百分百存在的,其他人都持怀疑态度。”   因为缺少情报,这方面希茨菲尔没有评价的资格。   “唔。”   她只能唔。   “追查裂嘴狼和他们的区首,第十七小队的任务本身就已经很繁重了。”   夏依冰看着少女轻轻一叹。   “……现在又得照看你。”   一副遇到包袱的无奈模样。   “所以在等会下车之后。”她给少女强调,“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安稳将你送回弗洛街12号。”   “之后我会让伊森他们保护你……还有夫人。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老老实实在那待着,什么都别管也什么都别想……”   “对了,还要保护好你携带的文献。”   对于这种安排,希茨菲尔没有异议。   她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没资格在这件事里牵扯太深。能拿筹码换到影狮的保证已经知足,接下来能躲在房子里和夫人躲避永夜,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边听夏依冰在那唠叨一边看着窗外的雪,不知不觉的,火车进站。   从下车——到护送她进入伊森开来的车,夏依冰全程神经紧绷,搞的希茨菲尔也神经兮兮的时不时看向身后。   但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金烛车行门口下车,伊森帮少女将行李箱拖出来,眼巴巴看着夏依冰开着爱车扬长而去。   “下午三点,正是好时光。”   他朝12号做了个请的架势。   “还等什么……嘿?你要去哪?”   希茨菲尔已经过了马路,伊森赶紧小跑跟上。   他跟着她来到对面的邮局,顶着一群人对自己警惕的注视帮忙排队,看着她买了两张邮票,趴在旁边台子上开始写信。   一封信写完,贴好邮票封好。   又拿起一个大一号的信封,把它装进去,继续在大信封外粘贴邮票。   “正好还剩一些钱……我想试试。”   站到伊森排出的位置,将信递给另一名邮差,希茨菲尔有些勉强的对伊森笑笑。   今天周五,邮局关门要到周日。   所以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中间也没有情况干扰的话。   明天上午,她就能收到自己的回信。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43节 第四十三章 殡葬师的地窖   “我和我的人就在周围看着你们。遇到危险,尤其是晚上在家里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呼救。”   “嗯。”   “平时多注意看看夫人的状况,她毕竟也不年轻了,遇到梦魇还更凶险些。”   “嗯。”   “那么我就不送你了。”   路灯下,伊森在漫天雪幕中咧了咧嘴。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就要进门。   “希茨菲尔!”   “嗯?”少女回头。   “拿着这个。”   伊森走过来,抓住她的袖口,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有些宽大的小纸盒放在她手心。   “这是……”   “一盒6发,省着点用。”   有些恍惚的进了院子,希茨菲尔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用纸板分出了六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躺着一枚银色的子弹。   口径类似,但和黄铜子弹相比更饱满些。弹壳底端铭刻着一个粗糙的十字架,壳身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字符铭文。   这是“银弹”?他们说的那种专门针对邪祟的子弹?   有些感激的看向门外。   伊森的身影却早消失了。   收好这份珍贵的礼物,希茨菲尔有些费力的将箱子拖上台阶。然后按了下门口电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两遍还是如此,半蹙眉头,掏出钥匙直接开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朝外打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   暗淡天光洒进客厅,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晃动的人影。   那是少女自己的影子。   把箱子拎进来,关门。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没选择换鞋。   夹紧左边的胳膊,可以感受到普朗式传来坚硬的触感。   这种感觉给了她勇气,她开始逐步搜寻这栋房子。   “夫人。”   “夫人……?”   她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喊,试图寻找夫人存在的痕迹。   第一层没有。   第二层没有。   她的动作逐渐加快,语气也放开更大声。   “夫人!”   “夫人——”   真该死。   站在三楼楼梯口的转角,希茨菲尔轻微喘气。   那些混蛋不会已经把夫人绑走了吧?   但是伊森这些天一直盯着房子。日蚀教会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做这种事?   就在思绪混乱不清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抽抽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也就是尸臭。   微微眯眼,希茨菲尔右手伸到短外套的腋下,从枪套里将普朗式抽出来,打开保险。   顺着气味的指引她一步步下楼,经过二楼,来到一楼,顺着一楼的走廊进入后院,站在草丛中凝视着一栋简陋土房。   那是曾经被她当靶子的棚屋。   白漆木门上的厚重大锁此刻已经消失不见,门朝两侧微微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细缝。   希茨菲尔百分百肯定,气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一步步的压倒草丛往那边靠近,她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伸手扒拉住一侧的木门,将它拉开。   “吱呀——”   她依稀看到了一个幽深洞口。   棚屋很小,占地面积和现代人家里普通的卫生间相当。墙壁上挂着扫把、备用火把和一把长管猎枪,地面上将近80%的面积都给了洞。   走到门口仔细观察这个洞,借着天光,希茨菲尔依稀能看到一层台阶。   伸脚往下点了点,确实有台阶——这里应该就是她一直想找但一直没能找到的地窖。   尸臭是从地窖里传上来的?   夫人会不会也在里面?   半是紧张,半是急迫。但希茨菲尔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   她想了想,站在门口,用门板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从门缝盯着地窖洞口,一边卸下普朗式的弹匣,把普通的黄铜子弹全褪了下来。   再取出伊森交给自己的小盒子,将六枚银弹一发发的压入弹匣。   重新组装好普朗式,拉动枪栓,希茨菲尔进入棚屋,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地窖下。   下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墙上的火把。   但她立刻又否定了重新回去的念头,因为她看到楼梯转角处隐约也在跳跃火光。   最起码说明下面是有氧气的。   她这么想。   臭味越来越浓烈,希茨菲尔下楼梯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尽量放轻脚步过了转角,彻底从阴森狭隘的楼道口出来,眼前出现了一间修建在地下的、四周墙壁墙板都用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宽敞空间。   墙壁上挂着火把,这正是火光的来源。   空间里摆放着三张床,一张桌子,一座书架,一台纺纱机,一台类似加工车床似的机器。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桌子上和墙角里到处都是烧的只剩下底座的白蜡烛。桌子靠墙角的位置摆着一个花瓶,中间摊着一本书,一瓶墨水和一个本子。   希茨菲尔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她将目光锁定到第三张床铺上。   其他两张床都是空的。   第一张床单洁净如新。   第二张虽然是空的但可以看到床单上有各种恶心的血污。   只有第三张上躺着什么——它被盖着一层黑灰色的脏布,尸臭味就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神经松懈下来了。   可以说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在地窖里发现一具尸体这件事也挺恐怖,但和梦魇怪物相比,不会动只发臭的尸体真的好太多了。   看到脏布下伸出来的脚,确认了那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希茨菲尔走到桌前,将那本朝向里侧的书转过来查看。   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连一句都看不懂。   这是萨拉语吧?   微微蹙眉。   夜以继日的在语言上花功夫,虽然逐渐效率在降低了,但希茨菲尔已经可以大致阅读报刊和信件。   就算是难啃的百科类书籍和人物传记她都能连蒙带猜读一读,还从没遇到过完全看不懂的情况。   她不禁皱眉仔细观察那些字符,发现它们虽然都是她学过的萨拉字母,但拼接方式不一样,标注的音调不一样,竟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种语言。   一种和现在的萨拉语有些相似,但更复杂,看上去更古老的语言。   这是殡葬类的书籍么?   翻了翻书页,希茨菲尔看到一些可怕的手稿插图。   赤着身子的人,被用钉子钉在棺木里,几个穿黑袍的人站在旁边伸直手臂,用刀在手臂上割出伤口往里面洒血。   好像还有一种特制棺木的制作说明,图画里把所有步骤都拆开讲解了,就算只看图也能大致复刻出来。   希茨菲尔看的这一页,棺木只制作到大致一半进度。   她蹙起眉,突然觉得这玩意看上去有些眼熟。   一只手悄然按上她的肩膀。   她猛的抖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回过头,看到格列夫人冷着脸站在身后。   “夫……夫人?”   希茨菲尔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   夫人怎么一直走路都没声音的?   “那个……我……回来了……”   声音越往后越小。   因为希茨菲尔注意到,夫人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但那双眼睛就像野兽,仿佛下一刻她会张开嘴,像丧尸一样撕咬过来。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回来了啊。”   她听到夫人僵硬的声音。   “真可惜……”   “……什么?”   “如你所见,这里是地窖,也是我平时研究殡葬学的地方。”   “……”希茨菲尔不自觉的去看尸体。   “附近人家的。”   夫人摇头。   “死的比较惨,送来找我修补一下。”   “别看那些古籍了,跟我上来。”   她挡开希茨菲尔,从桌上拿起那瓶墨水。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到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墨水,在将它抓到手里后才逐渐放松脸部肌肉。   “快点。”   她转身躲开她的目光。   “我想知道你在维恩港遭遇了什么。” 第44节 第四十四章 神谕   一个小时后,三楼的书房。   夫人坐在书桌后面,端着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没有了吗。”   将茶杯推过桌子的中线,紧随其后的质问让少女再次绷紧神经。   “没有了。”她抬头瞥了眼夫人的脸,“就是,我在房子里找到了单据,然后因为您的香水……图书馆没有为难我,让我接收了文献。”   “他们没有为难你。”   “嗯……”   “没有要求你将东西交出去。”   “有,但是……”   “他们派来和你谈话的人是谁。”   “一个老人,他自称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   她看到夫人露出一丝冷笑。   “他有跟你说他的代号吗?”   “没有。”   “那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夫人笑的越发讥诮,“装腔作势,自大喜功,骨子里害怕承担责任……他认为你已经看过那些文献,所以暴露代号不利于跟你谈判。”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影狮成员的代号应该是千奇百怪的吧。   她对这个组织的了解极其有限,真正接触过的影狮成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又怎么可能因为听到什么代号就扭转印象?   除非这个代号在那些文献、手稿里出现过,而且形象不怎么正面。   夜鸦。   她立刻锁定了这个人。   和夫人熟识,在40年前的魔像诅咒里犯过错误,以不怎么光彩的形象追随夫人结束了那场灾难,明明身为关键的队友却没有在过程中为夫人分摊任何风险。   阅读手稿时生成的虚幻面孔,和阿弗雷德那张苍老的脸逐渐重叠。希茨菲尔不禁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老头的强调。   他很反感别人在他的名字后添加任何敬语。   现在想,也许他不是在反感敬语,而是讨厌任何形式的词缀?   他身为队友,在40年前错误判断了黒木市的局面,耽误了夫人处理诅咒的时间,导致诅咒进一步扩散。   甚至后面还亲手抓住了堕落的伊万-格列,逼迫夫人在那里亲自处决掉他。   他心里应该是有所愧疚的吧?   因为对莉莉丝-道森的了解,以及残存的这份愧疚,他才会守在鸢尾花街的空房子那么长时间。   这么看,他当初讲自己在那住了快四十年……也不一定就是说谎。   “他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压迫性的目光直扫过来。   “……没有。”   “那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了。”   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锁死少女的脸。   “所以你读懂了我的意图,读懂了我为什么让你读那封信。”   “……是。”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   希茨菲尔用蓝色的独眼去看夫人,看到她唇角微微抽搐,整张脸的肌肤都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而涨的通红。   “夫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想绕过桌子。   “别过来。”夫人立刻喝止她。   “别动,就站在那里,转过身去!”   “……”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住心头的不适和恐惧,一点一点的背过身子。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她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朝自己袭来。   仿佛有一头人型的魔怪悄然来到自己身后,用细长的、尖锐的魔爪隔着一层薄薄空气在抚摸她。   “因为——”   做了个深呼吸,希茨菲尔颤抖说道。   “因为我——”   她绞尽脑汁的思考借口。   夫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她不确定自己如实说“回来是为了拯救你,为了阻止你一个人做傻事”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苏醒后经历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   忽的,她想到夫人一直戴在胸口的银色挂坠。   那是一枚太阳形状的挂坠,记忆中她总是戴着,无论什么穿着、什么场合都不曾摘下。   “因为我收到了女神的神谕!”   新编的谎言脱口而出。   “我……上周六的礼拜,在……夫人搀着我的时候,就是在门口,钟楼放出光芒的时候,我看到了幻象,看到您在鸢尾花街的房子里给我写信——”   “我因此才能那么快猜到您的意图,然后我不禁想……这可能是械阳女神特意送给我的启示,意味着她对您很重视……所以——”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编?   希茨菲尔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咔嚓!”   “砰!”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听上去就像有谁重重撞在桌子上,将她这边的茶盏打翻在地。   “夫人!”   惊愕回头,少女看到夫人蜷缩着身体伏在桌上。   她用两只手掐着脑袋,不断发出压抑的嘶吼。   地上是散开的茶杯碎片,滚烫的茶水有不少溅到了夫人脚上,冒着白烟,她却只顾着沉浸在某种未知痛苦里一无所觉。   “夫人!”希茨菲尔有些被吓到了,“夫人!……夫人!!?”   “拿着……墨水。”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夫人?”   “拿着墨水……墨水!”   那瓶墨水,被强行塞到少女手里。   “夫人……”   “去找伊森……别留在这……”   “可是——”   “滚!!!”   一股大力推着希茨菲尔,完全忽视她的反抗,将她从门内倒推着摔了出去。   “砰!”   书房的门被用力关上,只留下她一个人躺在走廊上怔怔发愣。   这到底是……   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贴上木门。希茨菲尔试图分辨里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破旧的木板似乎突然具备了隔音功能,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好像里面根本没人。   夫人不想见她。   无奈,希茨菲尔只能下楼。   她先回到一楼,将行李箱拖回二楼的卧室,将那些物品、文献都拿出来堆在桌上。   找了个铜盆放满凉水,把此行积累的、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都丢进去泡。   厨房有中午剩的面包,随便烤烤加热吃掉,喝了点水。   又做了份差不多的,用盘子装着摆在书房门口。   锁好楼下的大门、楼道的铁栅栏门、自己卧室的房门。   “呼~”   终于是自在多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盯着桌上的墨水瓶,希茨菲尔有些费解。   回来后所见的夫人相比之前非常陌生,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   还有夫人为什么要把这瓶墨水给我?   在地窖的时候她看的很清楚。   夫人看它的表情——说的难听点,和咕噜看至尊魔戒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了想,希茨菲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一瓶墨水而已。   试一下,总不可能招来戒灵袭杀她吧……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45节 第四十五章 雪夜   冬夜,窗外的雪一直没停。   不时有寒风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动静。   格列家,二楼卧房的灯一直亮着。   “……”   微微皱眉,希茨菲尔从桌前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用新笔新墨水划出的线条。   墨水是红色的。   鲜红色,在昏黄灯光照耀下红的妖异。   但她却不怀疑那是某种生物的血,因为她打开盖子后仔细闻过,里面没有任何腥味。   而且血液是非常不容易贮存的,用血写出来的字很容易褪色。除了那种危急关头——比如战场上,很少会有人专门提炼血液制作墨水。   但是这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墨水吧……   看着几乎已经被自己涂满网格线的笔记本,希茨菲尔越发费解了。   红墨水,嗯,颜色很棒。   但似乎仅此而已了,她在这写写画画半天了根本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她还用它画过画。   画了一辆车。   就是伊森的那辆——车里坐着前凸后翘的夏警探,漫画风格,探出两根手指在抛飞吻。   没什么卵用。飞卢刺猬猫小说内部群:1020037992,小说交流分享群: 813921374 群: 869624951 群:982576767 免费书库: 921528136 免费书库:994982343 附:本群只是转载群【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如侵犯作者合法权益,可私下联系处理,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小白提醒您:希望转载也可以留着此段话,整理略辛苦,保留是一种美德~   车子不会从书页里钻出来变成真的。夏警探也不会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抛飞吻。   那么大致可以判断这就是一瓶普通的墨水。   希茨菲尔怀疑夫人的异常可能和一些老龄化的疾病有关。   这地方也就刚完成电气革命的样子,要说医疗技术肯定比不上地球,那些年老后出现的精神类疾病在这里可能都还没有发现,说不定就是其中的某一种在作怪呢。   “……”   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个想法对夫人很失礼,但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还好,刚才她悄悄上楼看过一次,门口的托盘已经不见了。   至少说明夫人还是能自主行动,自主吃东西的。她打算等过了今夜后去找伊森,看看能不能让影狮弄个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女把本子丢到一边,随手从那些文献书籍里抽出一本,摊开。   长夜漫漫,她打算靠继续研究它们来打发时间。   看了眼名字,手写体的《回忆录》。   ……我没事干把这东西带回来干嘛?   蹙眉,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太奢侈了。   翻了翻,果不其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平淡日常,记录夫人还是莉莉丝-道森的时候是如何成长,如何迷上制香,如何接触影狮,以及如何与伊万相恋。   比较了一下厚度,这一本大概只有一根手指。   估计是夹在其他文献里被忽略了,就这么被她驼了回来。   算了。   少女认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   她从第一页翻起,一页页看着那些心情记录,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夫人出生在维恩港的市郊,那是一个商贾家庭,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梦魇,整个家庭只剩下她一个存活。   按照继承法,那时才九岁的莉莉丝-道森被收入当地的修道院,所有财产寄托给械阳教团代管,在她18岁成年的那一年会全部交还给她。   修道院的神甫之前是制香师,莉莉丝就是被他带入制香的大门。   随着长大,还有见闻,她逐渐了解到那些超凡的力量,在取回道森家的财产后一直致力于寻找他们。   一开始她总是失败,那些人总是很小心的避开她,连一丝秘密都不愿透露。   她不愿放弃,利用财富开创了道森文社,一边专心研究制香,一边以私人名义从各个渠道收买那些神秘的知识。   就这样,道森文社的积累日益壮大。   当这种积累达到某个标准——可能是不适合再让它对普通人开放的时候,那些超凡者终于憋不住了。   莉莉丝如愿以偿的成了影狮的一员,道森文社被一并划给影狮管理,作为组织内部的一个小型文献馆开办、使用。   她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   身世清白,能力出众,再加上悲惨的过去——这意味着她对邪祟恨之入骨。   她迅速被提拔为那一队的副队长。   再到队长。   再到总部司门。   再到教官。   担任总部司门的那两年里,她结识了伊万-格列。   这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希茨菲尔将它抽出来,拉近,看到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背后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大门,竖着的牌匾上依稀刻着“……林研究协会”之类的字符。   年轻女人穿着一套纯白长裙,波浪卷发,美艳中带着一丝清纯。   男人则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扎着皮带,佩着枪,发型被大盖帽遮掩看不清楚,只能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眼角的泪痣,以及微笑时露出来的一排整齐牙齿。   很帅的男人。   希茨菲尔评价。   仅就相貌而言,夫人眼光不错。   但是最终的结局嘛……   “……”   一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唉声叹气,突然有些不想看了。   “砰!”   玻璃传来一声轻响。   她没在意。   “砰!!”   又一声。   她吓了一跳——因为这明显不可能是冬风干的。   有了之前遇袭的经验,希茨菲尔迅速跳下椅子把电灯关上,然后爬到桌上,装满银弹的普朗式就摆在手边。   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透过铁栅栏往外面瞅。   好像没人。   铁栅栏的左、右、上方都是空的,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怪物趴在那里。   “希茨菲尔……”   她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低头,看到夏依冰站在铺满雪的草坪上,旁边还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性感的女警探手里捏着一只雪团,显然,她刚才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敲击窗户。   “你在干什么?”   希茨菲尔忍不住低声问她。   座钟都过三点了,这么晚不睡觉跑来找她?   难道她猜到我睡不着了?   “房间里有提灯吗。”   “……什么?”   “拿灯往下照一照,我就不用解释了。”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不过房里确实有提灯,而且就在桌上,她的左手边。   扭开灯,拎着往下照。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夏依冰的衣服上,半边脸上全都是血。   而倒在她脚边的男人,她没看错的话。   ……那是伊森。 第46节 第四十六章 泪痣   在和希茨菲尔分别之后,夏依冰驱车直接前往大圣堂,想去那里找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区首,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艾萨克罗德是教名,是上一代的圣堂主教为他取的,从那一刻起他们将舍弃凡人的名字,只保留姓氏和教名于世间行走。   她来这里是想详细了解下,小巴比斯是怎么死的。   在距离圣堂不到50米的路口处看到一个戴礼帽,胸前别着红玫瑰的男人在对自己招手。   停车,站出来坐到后排座位,让红玫瑰接手车辆的驾驶。   同时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副信封。   还是老样子将信封抖开,读信。   内容很多,详细描述了袭击的前因后果,以及目前为止的处理情况。   根据内容记载,小巴比斯是因为沉迷赌博,在一家赌坊和别人起了冲突。同桌的两个人直接掏出砍刀和锤子……尸体的照片可谓惨不忍睹。   “活该。”夏依冰哼了一声,“我早就跟他说过,应该直接送这个混账到军营里去。”   “他很忙。”红玫瑰干巴巴的道,“械阳石刻需要他时刻看守。”   “有我们的人帮忙看着,这不是理由。”   “还有,那两个人怎么会到赌场的时候还带着凶器?”她抬头问道。   “他们是木工学徒。”   “木工……?”   “附近一家家政公司的员工,当天刚做完活计就去了赌场,巴比斯欠他们一大笔钱,他们带工具的初始目的是吓唬一下他让他尽快还钱。但巴比斯诬赖他们作弊,他们控制不住就把他杀了。”   “听上去是很完美的意外……信息对过了么?”   “身份都调查清楚了,审讯也走过了,每个人记录了两次口供,互相对比过,没有问题。”   “骚灵鉴定呢。”   “那个结果还没出来。”   正说着,路边又有人伸手拦车。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老太太。   她似乎以为这是一辆出租车,强行拦在路线上不给他们过去。红玫瑰将车停靠在路边和她争吵起来,过了一会老太离去,他再次发动汽车,口中说道:“结果出来了,是人为的。”   “哦?”   “那两人逸散出来的‘灵’含有非常浓烈的臭味,他们还查出来巴比斯根本不欠他们钱。”   “这么说这一切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夏依冰眼里闪烁寒光,“……有人长期给他们植入噩梦误导他们。”   车子绕圣堂行驶一圈,再次回到圣堂门口,夏依冰下车,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   她在后堂见到了艾萨克罗德。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夏莎。”   老人依然穿着区首长袍,胸口挂着一套精美繁重的日轮项坠。   丧子之痛让他看起来有些萎靡,白眉毛下的双眼红通通的,像是不久前才哭过一场。   “如果你叫不好那个名字,要么叫我夏,要么叫我冰。”   “好的,夏莎。”   “……”夏依冰捏了捏拳头,决定看在他刚死了儿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械阳石刻怎么样了?”   “我出去的时候有人试图开启钟楼的锁上去。”   “这么说他们弄死巴比斯的目的是引你出去,然后图谋械阳石刻?”   “他们知道我不会去太久的。”艾萨克罗德摇头,“我连他赌博都不管,他们很清楚我没有那么在乎他的。”   夏依冰想起一句在影狮内部流传的话:械阳教团的区首某种意义上也都是疯子。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更像是警告,或者试探。”   老人继续说道。   “他们明显是要弄一些大动静出来,在那之前,他们想试探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及我们的防范标准是在什么程度。”   “只要石刻在钟楼上一天,他们就别想再发动大规模的邪恶祭祀。”   夏依冰表情发狠。   “不管他们往哪方面试探,他们的目标肯定还是毁掉石刻。”   “这个你可以放心。”艾萨克罗德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任何异端靠近石刻。”   “……你的燧石骑士这些天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吗。”   “没有,他们隐藏的非常深。”   老人摇头。   “连你们这些专业的都找不到,还想指望我的铁罐头吗……”   在后堂待了快两个小时,夏依冰扫开幕帘回到前厅,和那些平民、游客一起排着队,认真低头向女神祷告。   一个人挤到她旁边站稳,手肘不当心撞到了她。   抬头,是伊森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   “我们断定日蚀教会想要实现图谋一共有两个核心目标,一个是毁掉大圣堂钟楼上的械阳石刻,一个是从你这里拿到文献。”   床边,一边给伊森做伤口处理,夏依冰一边以极快的语速给少女解释。   “所以我们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弗洛街……这里主要是我们的人。一部分部署在大圣堂附近,主要是艾萨克罗德的燧石骑士团。”   “然后我们——弗洛街这边就被袭击了。”   “……具体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就算被袭击了,这个女人干嘛拖着伊森跑来找自己求助?   影狮自己没有人吗?   “袭击者全是平民,他们就像被噩梦操控了一样。”   语气低沉,看得出来夏依冰受了不小的打击。   影狮光顾着从周边人群里搜查异端者,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收获。   她本以为是那些人隐藏的足够好,完全没想到这一带居然有那么多人全被污染——他们彼此之间的证词根本不能信!   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就暴起杀人,尤其这时候他们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只要一回想起那副情景,夏依冰就觉得毛骨悚然。   “大雪掩盖了动静……我想继续追击他们,但伊森受了伤。”   “我们在路上和其他人分散了,本来应该找一户人家安置一下,但我现在无法信任弗洛街的其他居民。”   “所以……”   “只能找你了。”   “……”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表情。   局势变化的太快,对于一直待在房间里研究文献的她而言,夏依冰说的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但她身上沾染的血并不是假的。   伊森身上的枪伤也不是假的。   “我来吧。”   看到女人拧毛巾时胳膊都发颤,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上去接过她的工作。   “先擦么?”   “擦干净然后包扎。”   “不管子弹?”   “一共四发,我都给他剔出来过了。”   清洗完,上过一层药膏,夏依冰抬着伊森的肢体,希茨菲尔用绷带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   在这过程中,他疼醒了。   “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我以为我上了天国。”   伊森咧嘴。   “但当我看到队长,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没死……因为你太恶毒了,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天使。”   “他这样不要紧么?”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为什么不放那个烟花叫其他人过来?”   她没见过影狮的烟花。但她记得伊森提过有这个东西。   “其他地方,可能,还在战斗。”伊森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能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至于我的伤势就别担心了,都不是致命伤,算是走了大运……”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希茨菲尔自己悟通了:这两人是要拿她充当诱饵。   四周乱战,如果敌人腾出人手,他们一定会悄悄摸进这栋房子。   这时候放烟花会惊动敌人,派来的人手可能更多,他们也不好轻松埋伏。   一想到可能随时会被卷入袭击,希茨菲尔赶紧跑到桌子旁边把普朗式拿回来。   “嗤!”   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安心吧。”   她跟着走过来。   “如果连我都护不住你们,那你这把枪大概率也是没什么用的。”   语气非常的骄傲自得,好像她真的是什么绝世强者。   “我惯于自救。”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收好枪,弯腰将伊森的外套从地上捡起。   这衣服上也全都是血,她打算再找个盆装水泡着。   但可能是用力过猛,拿起来的时候,一个小本子,一本证件,一叠照片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哗啦啦的散落一堆。   “笨手笨脚。”   撇撇嘴,夏依冰蹲下来帮忙收拾。   希茨菲尔看伊森,伊森笑的幸灾乐祸。   他说的对。   这位……夏小姐……虽然长的很好看,但她确实和女人这个词搭不上边。   弯腰捡起几张照片,希茨菲尔靠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   然后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右眼死死盯着其中一张“干尸”的照片。   “噩梦人的尸体特写,害怕吗?”   夏依冰抬头就看到少女僵硬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   当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就是被她一枪爆头干掉的吧?   会动的怪物她都不怕,没道理会怕照片?   希茨菲尔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   她终于从照片上挪开目光,右手摸向旁边摊开的书页,从中间将那张莉莉丝和伊万的合照拿了过来。   两张照片被她摆到一起进行对比。   她发现无论是眉弓轮廓、身高、脸型,甚至眼角的泪痣。   干尸都和旁边的青年一模一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47节 第四十七章 差错   这……为什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完全震惊了。   差异肯定是有的,毕竟一个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是干瘪的、浑身流脓的恶心怪物。   但那些细节真的一模一样!她相信任何人拿到这些照片对比过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伊万-格列就是噩梦人!   可,这怎么会呢?   关于噩梦人,伊森已经透露过不少情报给她。她知道这是一种人为制造的邪祟生物,可以在梦界和现实之间自由穿梭,难以触碰,还拥有在死亡后化作灵体找人附身复活的能力。   这一具噩梦人的尸体,它的眉心中央有一个大洞。所以它毫无疑问就是被她打死的那个。   也就是说,它是先附身到杰克-维尔的身体上,然后才一点点转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和伊万-格列如此相似?   身高类似,脸型类似,眉眼轮廓类似,这也就算了,连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这是……”夏依冰也看到这些照片的对比,作为专业的秘密警察,她也迅速发现了不对。   “其他照片呢。”希茨菲尔向她索要。   夏依冰直接将自己收拾的照片都交给她,两人交换了持有的东西,在那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   伊森则是一头雾水。   “女士们。”他压着嗓子道,“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作为这里唯一的绅士,我很乐意帮你们排忧解难。”   没有一个人理他。   伊森认命的靠回枕头上,闭上双眼,打算她们看够了再问。   希茨菲尔一张一张的翻看照片。   大部分都是噩梦人、哈维-维尔还有老维尔的尸体特写。   其中她重点看的是噩梦人的照片,在好几张照片上都看到了一个狼头纹身。   照片拍的很清晰——不然也不会叫特写了——纹身的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她立刻认出这是裂嘴狼的纹身。   她只在现实里见过裂嘴狼,纹身还是第一次见。但这不妨碍她迅速将其和夫人手稿中的记录结合起来。   她记得手稿里有写,当伊万-格列被抓到的时候,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纹身。   这么多要素都重叠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百分百的可以肯定,噩梦人借助杰克-维尔尸骸变换的这副样子正属于伊万-格列。   “令人惊叹。”   夏依冰放下照片——以及半路被她拿来对照查看的《回忆录》,正好看到希茨菲尔也看了过来。   “这就是他。”她肯定的说道,“噩梦人永远都只有一张脸……就是它们被制作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的脸。”   “四十年前。”希茨菲尔问她,“伊万-格列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依冰沉吟,“不,应该说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所有组织成员家属、朋友的尸体,我们都是交给他们自行带走的。”   “也就是说伊万的尸体,在黒木镇的灾难结束之后,你们交给夫人带走了?”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语气的颤抖。   “诅咒能被终结,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她个人的牺牲。”   夏依冰点头。   “我没有刻意查看过这方面的卷宗,但依照人情惯例,只要那具尸体被判定为没有威胁,交给她带走埋葬是很可能的。”   “……”希茨菲尔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维持站立。   “你的意思是……”她喘息着问夏依冰,“噩梦人……最初被改造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这一切可能是夫人做的……”   “冷静,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它摆正。   “别让情感影响你,别动!看着我!”   “……”   希茨菲尔一动不动,被捏着脸,被迫和女子的双眼对视。   乌黑的眼眸夹带神秘,充斥着关切,还有一丝警告。   “我想通了。”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如果夫人那时就被污染了,她不可能维持正常人的模样长达这么多年……”   虽然是退休,但影狮还是会看着她的。   她转而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拿开那只手,少女瞪大右眼。   “魔像诅咒的传染方式……那个文献里提到过的耗费了巨大代价才断绝的传染方式,到底是什么?”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她要据此去推断,夫人到底有没有被诅咒影响!   沉默。   不光夏依冰沉默,床上的伊森也睁着眼睛,嘴唇死死抿在一起。   “说啊!”   “五感。”   夏依冰吐出一个词。   “视觉、嗅觉、听觉……只要是五感接触过相关资料,知道那个名字……而且又不是超凡者,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那就一定会被污染,变成魔像。”   “……”   希茨菲尔后退了半步。   她想到当时伊森“第一次”来这里作客,和兰德警长一起。   兰德警长完全对黒木市四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难道说,你们……”   “对。”   夏依冰抬起头,表情重新变得坚毅。   “按照莉莉丝-格列的建议,我们将当时黒木镇残存下来的,所有知道、听说过这件事的人全清理掉了。”   “……然后我们从其他地方调集人口汇入黒木镇,在废墟基础上重新建造了现在的城市,这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过了好一会,希茨菲尔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呼……”   她盯着地板。   这算好消息?   她不知道。   一方面,夫人是超凡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被诅咒影响。那么暂时可以将她的嫌疑拉低。   至于噩梦人……也许她埋葬伊万的尸骸后它又被盗了,可能性太多,缺少信息太多,不好分析。   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低语说出的那个名字。   我已经听过那个名字了。   我有一只奇怪的左眼,那么我算超凡者么?   我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希茨菲尔心乱如麻。   等等……   她突然愣住。   夫人好像在手稿里提到过,当时伊万还带去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她虽然在之后被判断为具备超凡者天赋,但那时候的她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灵吧?   那她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为什么影狮会忽略她?……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你说安娜?”   在听希茨菲尔表述完观点之后,夏依冰和伊森纷纷皱眉。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盯着少女,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当时根本没有被带去黒木镇啊?” 第48节 第四十八章 悚然   先是半蹙眉头的盯着女人半晌,希茨菲尔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安娜-格列四十年前不在黒木镇。”夏依冰斩钉截铁的道。   “你们能肯定?”   “接手黒木市的任务,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要做吗?”夏依冰轻哼一声,“四十年前的卷宗如果有一千本,那我起码在动身之前翻掉了八百。”   “我很清楚的记得关于安娜-格列的记述——当时刚刚出生不久的她被腐化后的伊万卖到贫民窟,黒木镇的事情了结之后莉莉丝-格列以为丈夫和女儿均遭遇不幸,为此和上面大吵了一架,后面她之所以能退步不再追究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的人顺着线索帮她从贫民窟救出了女儿。”   “确实是这样的。”伊森喝过水,感觉气息已经恢复了不少,立刻帮着补充起来:“她被卖的那户人家原本是打算把她养大之后再转手卖掉的,但因为男主人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提前将她转交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暴徒。我记得那年饥荒严重,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那群人正围在一起商量,如果不能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就要——”   说到这里他强行卡住,借着岔气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总之你只要知道……咳咳……确实是这么回事……咳咳咳……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听的精神恍惚。   她完全没在意被伊森刻意省略的内容,满脑子都是靠在5-53号书架下渡过的那段时光。   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安娜-格列确实不曾出现在黒木镇,和那场诅咒也毫无关联。   但是她非常清晰、非常肯定的记得——自己在夫人的手稿里看到过安娜!   刚出生的小小的女婴,什么都不懂,被腐化的父亲带去黒木镇,藏在地窖角落的一个木箱子里。   然后被母亲发现,从那时起一直到终结魔像诅咒,母亲一直精心照料着她……   完全矛盾的两套说法。   是谁在说谎?   “安娜是什么时候死的?”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1959年11月30日。”夏依冰条件反射的答道。   少女现在已经完全卷入到案子里来了,算不上是无关人员。这种保密度并不高的信息她可以做主。   “我听夫人说是死于邪祟事件……是怎样的事件?”   “和日蚀教会有关。”夏依冰面色微沉。   “黒木市……包括它的前身黒木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随便起的,是因为这里的西南边有一片奇怪的树林。”   “树林?”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同时心里有些诧异: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居然,和她被挖出来是同一天呢。   “对……就在白雾河的后面,根据记载,那片树林会吞噬长久在其中驻留的生命。再加上里面的树木、植被颜色晦暗发黑,早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喊它黑木林……以及死寂林地。”   夏依冰摊手。   “别意外这里为什么还能建聚居地,因为我们长久考察过它,确认了虽然时不时会有人在其中失踪,但大多数情况,进入、穿行它没有任何风险。”   “当时负责带安娜的探员名叫皮特,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很多技能都已经退化,但他经验丰富,正适合帮忙带这种新人。”   “我们不会给这样的组合发布太危险的任务,正巧黑木林就在城市旁边,距离安娜的家并不远,又时不时会传出有人在其中失踪,他们就很正常的领到了一份对林地的考察任务。”   “然后呢?”   希茨菲尔紧紧盯着她。   “然后他们就失踪了。”女人苦笑,“失踪了一礼拜,找不到人,渺无音讯……最多的时候有上千人同时进入林子里寻找他们,但他们只找到了皮特的干尸。”   “干尸?”   “是的,一具已经腐烂干枯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相貌的尸体。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经过鉴定,这具尸体最起码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依冰死死盯着少女的独眼。   “就好像是。”她一字一句的道,“就好像是那里存在着一个类似梦界的异空间,他们在某个时点不当心闯入进去,被困住,在真正经历过时光的冲刷后又被吐出了尸体。”   夏依冰可是还记得“希茨菲尔庄园”的那段记述。   她想试探下少女,看她对这段描述是什么反应。   希茨菲尔被定格了。   从身形到表情僵住不动,脑海里全是自己在希茨菲尔庄园里生活的画面。   卡德珊婆婆。   阿尼拉婶婶。   还有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   她回忆了很多很多。   从生活的画面到后院的小教堂。   从打开的匣子到在格列家苏醒。   卑微的车夫……   颠簸的山路……   长满杂草的小山丘……   泛着薄雾的河……   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堡……   此起彼伏的碑林……   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墓碑……   等一下。   眼神闪烁,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按照夫人的说法,她是“照例”前往那片墓地,然后听到自己在地下挣扎弄出的动静,找来铲子挖开土,救出了她。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长。   最起码不可能是从墓地赶回家拿的铲子,否则等回去她早闷死了。   那即是说,夫人一开始就带了铲子。   而且她确实是“照例”去的。   她记得很清楚,车夫约瑟,当时问夫人是不是“在上次的地方停”,夫人说“不,是上上上次”。   说明她去过那里很多次。   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希茨菲尔……这个被夫人称之为“受诅咒的家族”的群体,他们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吗?   就算有关系,打扫墓园似乎也不需要用到铲子?   仔细思索后,她个人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夫人有可能是,想要寻找安娜的尸体。   1959年11月30日,安娜失踪。   皮特的尸体后来被发现,但安娜的尸体至今没找到,甚至不能判断她是生是死。   希茨菲尔可以想象……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肯定给了夫人很大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姑且先忽略安娜当时到底在哪这回事——后面和女儿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很重要的精神慰藉。   那她肯定是不能接受安娜死无全尸的。一直带着铲子等工具过去,可能是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寻找她的尸体。   然后机缘巧合的,挖出了自己。   也就是说安娜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   “……”   毫无征兆。   希茨菲尔想到了院子里的地窖。   腐臭……   尸体……   没记错的话,那具尸体的体型好像确实比常人娇小。   那,难不成是……   不。   她突然用力掐住脑袋。   不不不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居然怀疑那是安娜……还怀疑夫人一直以来都在撒谎,怀疑她伪造安娜当时不在黒木镇的证据,怀疑诅咒被安娜继承一并传给了夫人,甚至怀疑就是夫人改造了伊万的尸体,把他变成了噩梦人……   开玩笑,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那三张床明显摆不下它,它那么高……地窖里乃至整个家里都没有它的藏身之地。   嗯,藏身之地……   她再一次顿住了。   “希茨菲尔?”   夏依冰被她这疯癫的样子吓坏了,凑上来掐住她的下巴拍她的脸。   “嘿!”   “希茨菲尔?”   少女瞪着空洞的独眼,根本感觉不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   摆在她最开始卧室里的。   那具机械魔像…… 第49节 第四十九章 掌局   世上有一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它还有另一个句式:有些东西,当你没想到的时候会觉得毫无头绪,但想通之后又会感慨这也不过如此。   但希茨菲尔此刻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她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邻居偷斧子的故事。   一个人的斧子丢了,怀疑是邻居偷的,便仔细观察邻居,越看越觉得邻居像贼。   后来他在自己家里找到了斧子,再去看邻居,又开始觉得邻居不像贼了。   她现在就处在看别人像贼的阶段。   而且这个贼……是格列夫人。   她不想这样。   真的不想这样。   从小到大她都顶着“淡漠”、“冷血”的标签,被人排斥,不被理解……   但她知道自己也是拥有感情、懂得感恩的人。   夫人救了她,给她吃穿,教导她知识,这根本就是再造之恩。   否则换一个人把她挖出来她可能就是另一种下场,被卖到某些不正经的地方都不算夸张。   但是……   但是这真的好像啊……   夫人说过,刚孵化不久的梦魇,也就是幼魇,它们通常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   能诱使它们离开诞生地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因为梦魇是可以吞噬未成形的腐化加速成长的。   兰德警长和伊森当时都断定那只幼魇最开始的目标是维尔家。   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中途突然改变目标,怀疑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这个谜团一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能解开。   包括我在内……我一直以为那东西是感应到了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左眼才摸进来的。   “……”   遭遇梦魇的那一夜,在少女两辈子里,堪称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她能完整的、清晰的回想出当时的所有细节。   包括它拱到床上去撕咬衣物。   包括它在发现她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那具机械魔像。   “啪!”   “啊!”   如梦初醒,少女捂着屁股蹦跳一下,差点撞进女人怀里。   “你干什么!?”她对夏依冰怒目而视。   “看你快腐化了,给你强制唤醒。”   夏依冰撇嘴,抬起右手搓了搓手指,似乎还在回味那种触感。   “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吧,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你分享它呢?”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半是警惕的打量女人。   她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些猜测都告诉影狮。   影狮……夫人不信任影狮。   但夫人现在似乎也无法信任了。   她的疯癫,她的异常。   她可能撒的谎……   “探员。”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夏依冰。   “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犹豫该不该相信你们,我不知道在相信你们后,你们会不会对我不利……你会生气吗。”   “不会。”   伊森终于逮到机会插嘴了。   “这分明是正常人都有的顾虑……”   “你闭嘴!”   夏依冰转头对他吼了一声。   希茨菲尔看到他身子狠狠一抖。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然后女人转过头,半眯着那对好看的媚眼,缓缓说道,“我觉得这应该问你自己。”   “……我自己?”   “是的。”她点点头。   “还记得当时在车上吗?那趟去的火车,我们讨论演绎法。”   “嗯……”   “你说你以后想到处旅行,你不想受约束,你可能希望当个邮差、画家或者侦探。然后我就建议你试试对我用这种法门,因为你幻想的职业都非常需要懂得察言观色。”   “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愣愣应道。   “可是……”   可是这和她现在在困扰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吗?   “有关联的哦~”   夏依冰双手抱胸,嘴唇微挑。一副“完全吃定你”的样子。   “我让你猜我的职业。你猜到我是警察——至少也是和警察联系紧密的职业。”   “对,但是你否认了。”   ……她在得知真相后还为这小小的谎言生了会气。   “我是否认了。”   女人点头。   “但我否认了,你就相信了吗?”   “什……”   “当时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个秘密警察,她或是出于开玩笑的目的,或是想要考教下你,在你的答案基本命中的情况下依然否认。”   “那如果换一种情况,你是一个邮差要送信,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无赖,但他坚称你手里的包裹是他的。”   “或者你是一个侦探,你根据你的判断确认你面前的人就是凶手,但他矢口否认。”   “你会怎么做?”   “你还会信吗?”   犹如一柄锤子将所有的顾虑全部砸碎。   希茨菲尔豁然开朗。   演绎法,很多人精通,很多人擅用。   他们一直都强调,将它的判断步骤逐步拆开来没有任何高端可言,如何利用它全看自己——以及自己是否相信内心的判断。   她连自己的判断都不信,那她能观察到、能联想到再多的细节、线索又有什么用?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夏依冰翘着嘴角打量少女。眼睁睁看着她从迷茫到震撼,又迅速抿紧嘴唇变得坚定。   她不得不承认。   这种转变对一个才17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必须承认有些人就是卓尔不凡。   也许她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我可以将我目前掌握的情报选择性的交给你们。”   希茨菲尔道。   语气平稳。   充满自信。   “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先说。”夏依冰眉头微微蹙起。   选择性的交给我们……   就这,还有条件?   “放烟花。”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或是用别的方式通知你的同事,让大圣堂停止往这边驰援力量。”   “你怎么……”   伊森险些惊叫出声。   这女孩……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过来前联系圣堂呼叫了支援?   他们明明从未提过!   “从军事角度,如果有一份作战计划,也就是它展开行动的时间、地点……所有情报敌我双方都清楚,那它基本就是个幌子。”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弗洛街12号从未被日蚀教会当做目标。”   “你们的情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50节 第五十章 证实   希茨菲尔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日蚀教会的目标是再现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   想要做到这一点,他们需要达成两个必须的前置条件。   第一个条件,想办法找回关于魔像诅咒的详细信息。   因为萨拉王国当年对魔像诅咒采用了最残酷最铁血的镇压方式,几乎杀光了整个镇子上大半的人,导致这部分情报成了绝密中的绝密,连日蚀教会自己都遗失了。   只有找回这些信息——最好是可以找回“那个名字”,他们才能成功复刻、并传播诅咒。   第二个条件则是要破坏掉,位于城区中心位置的,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大圣堂钟楼顶端的“械阳石刻”。   希茨菲尔暂时还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根据她目前接收到的情报分析,这个石刻,甚至整个大圣堂,都是为了防止黒木市再次出现四十年前的灾难而筹备、搭建起来的。   只要有大圣堂,只要有那块石刻镇压,就算魔像诅咒被成功发动,它的危害和影响也会被限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他们肯定得破坏掉它。   因此,夏依冰和伊森……或者说整个影狮,整个萨拉王国关注这件事的部门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日蚀教会的核心目标就可以看做是大圣堂和弗洛街12号。   将大圣堂列为目标自然是为了找机会对石刻动手,而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则是为了从莉莉丝-格列,以及她最近救起的学徒,艾苏恩-希茨菲尔那里取得诅咒的情报。   他们是这么想的。   常规来说,也确实应该是这么回事。   但希茨菲尔现在要说“不”,“并不是这样”。   地点:格列家二楼。   但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卧室,而是换成了她一开始居住的那个房间。   那具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的机械魔像正倒在地上,夏依冰半跪在旁边仔细查看过它,抬头说结论:“里面是空的,而且确实有被污染的痕迹。”   她在缝隙里看到了干涸的脓血。   气味已经散的几乎闻不到了,但像这样凑近用鼻子去闻,还是可以闻到一些淡淡的味道。   “不可思议……”   伊森靠坐在另一张床上,面目呆滞,缓缓摇头。   他时而盯着魔像,时而盯着灰发少女。   也就是说,当时他们追查的怪物,就一直躲在这具机械魔像里,而且这具魔像就正对着这张床?   想象一下换自己睡在这张床上,一整夜和这样的怪物共处一室,他就止不住的一直起鸡皮疙瘩。   “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分析,但是事实却是……夫人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将她不久前做出的分析按照步骤告诉两位影狮探员。   “我在那份手稿上看到了她对自己女儿的记述,安娜-格列根本没有被卖到贫民窟,你们当时所追查到的婴儿可能根本就是她的误导。”   “伊万-格列的尸体被改造为噩梦人,这件事也和她有关。”   “所有的证据串联、相加,我有理由认为,夫人和你们正在追查的日蚀教会有某种联系。”   “所以你们一直在担忧日蚀教从弗洛街12号获取到诅咒的情报,这根本就是没意义的。”   “你们一直认为他们会在下一个永夜行动,这根本就是狂妄自大。”   “如果夫人就是他们的一员,那么相关情报他们早就得到了。”   “目前所有针对弗洛街12号的行动都是在误导你们。”   “他们真正的目标已经只剩下械阳石刻,他们选择动手的时间不是永夜而是今晚,他们希望通过这种误导迫使你们调集大圣堂的守备力量到这里来。”   “这样他们就可以调集优势力量对大圣堂动手。”   “……毁掉钟楼上的械阳石刻!”   “……”   “……”   “非常可怕。”   短暂的寂静后,伊森木着脸做出评价。   是的……这是说得通的……因为如果被组织知道了安娜当时也在黒木镇,那她毫无疑问会被‘处理’掉。   莉莉丝-格列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对自己的孩子重复一次。   “她在赌……”夏依冰的脸色很冷,“赌年幼的婴儿根本不记事,随着长大会彻底忘掉所有和诅咒相关的信息。”   也许一开始确实如夫人所想,她瞒天过海,带着安娜-格列安稳长大。   但是没人敢保证这个女孩完全忘了当时的记忆。   很多人在成年后,因为经受到某种刺激,可能就会导致童年时期一段早就忘掉的回忆浮现出来。   没人敢保证安娜不会这样。   甚至夏依冰现在就可以肯定,安娜-格列一定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在当年影狮发现她的天赋、已经吸收她进入组织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污染了!   “我现在去发消息。”夏依冰腾的站起来,拉来门把的时候脚步一顿。   “不用害怕会惊动她。”   希茨菲尔补充说道。   “如果一切真和我推测的那样,那么夫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夏依冰深深看了她一眼,通通通的跑下楼,不一会就看到外面窜出了一捧璀璨烟花。   同一时间,通往桥街区的丹佛大道上,数十辆吉普正在行驶。   “那是什么?”   最排头的驾驶员盯着夜空中的烟花扬眉。   “红玫瑰的信号弹。”   旁边的男人眉头微皱。   “粉红色……这是‘退后,有危险’的意思。”   “弗洛街能有什么危险?”驾驶员笑嘻嘻的,“那些眼睛快长到头顶上的家伙,天天看不起我们,别到头来有立功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调头。”   “……弗里克队长?”   “要相信盟友的判断,有危险的不一定是弗洛街,也有可能是大圣堂。”   男人面容十分严肃。   “通知所有人,我们回去!”   ……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三分钟后,女人回到房间。   “我搜查了整栋房子,她不在。”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语气上给到少女充分的尊重,因为对方给她的惊喜有些太多太大了。   点醒之前犹如幼兽,可爱中透着迷茫,还有那种警惕性,让人看到就想撸她的头。   点醒之后却迅速成长到了这个程度。   她之所以将“发信号”作为条件就是怕自己人言轻微吧?   怕我和伊森不相信她的判断,从而导致耽误时机,使得日蚀教会的阴谋得逞。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检查这具机械魔像,她还只是怀疑,缺少最关键的证据来证明判断。   如此她都敢说那些话。   这得自信到什么程度……   “现在我要彻底证实我的推理。”   希茨菲尔手里拿着那瓶红墨水,怀里抱着一叠书本和笔记。   那都是她带回来,和诅咒有联系的手稿、文献。   “不管夫人去了哪里,她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太多物品的。”   “我要你们护送我去地窖。”   “它关系着我们是否能迅速解开所有的秘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51节 第五十一章 祭品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她非常冷静,可以尽可能理智的思考问题。   我体力羸弱。   战斗力有限。   不管大圣堂那边——乃至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必要太过在意。   一切自然有影狮的人还有械阳教团去处理,实在不行还有黒木市本地驻防的军队。   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是……   趁着现在不需要面对夫人,尽可能的去帮助影狮发掘真相。   “这就是你说的地窖吗。”   进入院子,拨开草丛来到那座棚屋跟前,夏依冰用力抽抽鼻尖。   “我好像闻到了一些怀念的味道……”   希茨菲尔搀扶着伊森走在后面,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   刚想说点什么,她就看到在棚屋的顶端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在交错颤动。   “呼!”阴影朝着下方飞扑过来。   “当心!”   “铮——”   呼啸声、惊呼声、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步响起。   希茨菲尔只觉眼前一花,那巨大的阴影就被一道白光一分为二,突兀显化出两截喷涌脓血的尸体,“啪嗒啪嗒”的摔在地上。   仔细看,那赫然是一头巨大的虫怪,分成两截的尸骸上遍布黑、黄、绿三色的条纹,炫目中透出致命危险。   “食梦蛛。”   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伊森忍痛带动她往前走,尽量用很平常、漫不经心的口吻给她介绍。   “因为过度牵挂某些物品而做它们被夺走的噩梦,那个噩梦就有几率诞生这样的怪物。”   “别怕……希茨菲尔,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梦魇。”   “食梦蛛是因为‘牵挂’而诞生的梦魇。”夏依冰看向草丛中还在抽搐的两截虫尸,“因此它们领地意识极强,诞生后会一直留守在被牵挂的物品旁边不愿离去。”   “看到这个东西,基本就可以证明你的推理是准确的了。”   “地窖确实很重要,重要到她会分裂出这样的梦魇来看守它。”   “分裂……?”   希茨菲尔忍着恶心,强迫自己从虫尸上挪开目光。   “什么意思……腐化诞生梦魇后人不是就死了吗?”   “那是针对常人。”女人摇头,“超凡者在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后,灵的壮大会带动生命精华迅速暴涨。当这种增幅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需要献祭生命,光是做噩梦就有可能分裂出梦魇。”   “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在懂得控制灵之后,超凡者是可以控制不做噩梦的。只有那些邪恶的超凡者才会有意识的放纵自己分裂梦魇。”   “那刚才的白光……?”   希茨菲尔视线落在夏依冰手上。   现在,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但刚才,希茨菲尔依稀捕捉到:她是做了一个类似拔刀的动作,然后才有了那道白光。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百分百肯定当时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希茨菲尔……”伊森咳嗽一声,“你先别管这个,我们后面再给你解释……”   “嗯。”   简单嗯了一声,少女抬眼去看夏依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的女人似乎环绕着一股萧瑟而又悲伤的气息。   杀死了看守地窖的梦魇,三人顺着台阶来到地下。   一切摆设和之前希茨菲尔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只有一个区别——那第三张床上的娇小尸体不见了。   “我现在怀疑她把你捡回来的动机了,希茨菲尔……”   站在桌边,翻看着那本曾被少女看过几页的“殡葬类书籍”,夏依冰脸色越发凝重。   “什么动机?”   希茨菲尔埋头在书架那边,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伊森。   少女悄然松了口气。   她差不多将所有推理都和他们说了。   唯独没有照实说,她是被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安娜-格列的死亡——我姑且认定那是死亡——时间是在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她在那一天失去了她的至爱,然后在今年的11月30日,把希茨菲尔捡了回来。”   “再加上她们年龄相同,性别相同,身高体型非常接近。”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你的意思是。”伊森费力的靠着墙根坐下,“她根本没死,所谓‘失了忆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当年失踪的安娜-格列?”   不会吧……   后面,希茨菲尔听的双眼睁大。   我是安娜-格列?   啊,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笨蛋!”   然后她就听到夏依冰怒斥伊森。   “想想皮特的干尸!就算她还活着而且被捡到了,她都不可能还是这个年龄和外貌!”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这很像某种交换仪式。”   “你忘了吗?之前确实有类似的案子,为了换回亲人不惜臣服于邪神,准备了性别、年龄、相貌、体型和亲人相似的祭品……”   “你确定吗?”   猛地转身,希茨菲尔死死瞪着她。   尽管她已经抽丝剥茧揭露了夫人的行为。   尽管她已经确定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是她还是不敢去想。   那些日子。   那些相处、教学的情景。   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祭品?   “祭祀的大概步骤这上面都写着呢。”   夏依冰将那本大部头掉了个个面对向她。   “这是古萨拉语,恰巧我大学进修过这方面的课程,可以看懂一点。”   “内容包括魔像制作。”   “生祭流程。”   “唤醒仪式。”   “还有和邪神交流的方法。”   “所以我们得形影不离了,希茨菲尔。”   看到少女的脸蛋迅速褪去血色,夏依冰只是轻轻摇头。   “假使——我是说假使——”   “假使她真实现了她的目标,也就是辅助日蚀教会重启诅咒,重新召唤出魔像之神。”   “那么她是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52节 第五十二章 区首   夏依冰释放的烟花并不仅仅起到了“劝退”的作用。   三人在地窖停留了才不到十分钟,希茨菲尔就听到上面传来窸窣动静。   “别紧张。”黑发女警探对她伸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概率是我们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两名身穿纯黑制服,戴大盖帽的男人端着手枪从楼道里钻出来时,地窖里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队长!”其中一个人看到夏依冰后立刻凑上去。   这是一个留着棕黑卷发的青年,莫约二十五岁,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让他进入地窖后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才能站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他的打扮,注意到这套纯黑制服和她在照片里看到的——也就是伊万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黑衣,大盖帽,长筒皮靴,挎肩皮带,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腰间的枪套,非常标准的警察扮相。   “别过来!”   但是夏依冰比她想象中谨慎的多。   “穆柯……你需要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情来证明你是穆柯。”   “伊森喜欢收集糖果伯爵的邮票。”青年不假思索的答道,“每一种面值,每一种姿势,就连最辣眼睛的兔女郎制服他都——”   “够了!”伊森面目狰狞的喝止他,然后因为伤口崩裂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是因为它们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咳咳……我对糖果伯爵本身可没兴趣!”   后进来的两名年轻警察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另一名戴眼镜的特意弯腰跑到伊森旁边,时不时伸手戳他的绷带。   “当你发现一个地区很有可能与污染、邪祟、诅咒这些词沾边的时候,你就要警惕那些和你分开过的人了。”   趁着少女发呆,夏依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   软软的头发,稍微带点她的体温。   手感真好。   “哪怕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但在腐化区域内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简单的插曲过后,两位新来的警探非常正式的向希茨菲尔介绍自己。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第十七小队,尸检官穆柯。”   “情报员扎菲拉。”   “我们是为数不多受队长认可的正式成员,很高兴真正见到你,希茨菲尔小姐。”   “哦……我也……很高兴……”   愣愣和两人握过手,希茨菲尔听到上面的动静越发嘈杂。   “应该都来了。”   扎菲拉留着一头银发,转身过去的时候少女看到他脑后扎着一条长辫子。   说话的时候他喜欢每隔一会就推一次眼镜,就像他现在正在重复的这样。   “我们看到粉色信号弹就知道队长肯定需要支援。”   “但是说来也很巧,就在信号弹出现后不久,所有的暴民全倒下了。”   “倒下了?”夏依冰追问。   “是……就像是一幕戏剧,有人拆穿了木偶师的把戏,台上的木偶便全倒下了。”   这正说明了敌人没有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   再次看了少女一眼,夏依冰开始询问更多细节。   “大圣堂受到了袭击……”   “卡加纳-弗里克率领那些燧石骑士赶回去驰援了。”   “还有第十九、三十八、三十九小队也都在往那边赶,教团加上他们还有驻守的城防军,守住应该没有问题。”   “另外队长……我们还有一份惊喜要呈现给你。”   为了去看这份“惊喜”,希茨菲尔跟着这些人一起离开地窖。   她并非不想继续待下去,毕竟那些书架上还有很多书籍和笔记。   还有那台纺车,那台类似车床的机器,她都想细细看看,试着能否找到有关墨水的秘密。   不过显然已经不允许了。   上来之后,她看到院子里全是警察。   不是兰德警长麾下那些灰衣服的警察。而是每一个都穿着和穆柯、扎菲拉类似的纯黑制服,手持枪械,拉拽烈犬。   “嗷!嗷嗷!”   “你们去那边……还有这边!”   “嗷呜呜呜呜!”   “叫人弄点纸板和煤渣来,我们得把尸体处理下,天呐它太臭了……”   冷酷的面容。   警犬的狂吠。   还有在黑暗中扫来扫去的手电光芒。   希茨菲尔从未觉得,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可以让人如此心安。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回到屋内,回到客厅,扎菲拉让几人坐在沙发上等候,自己则一个人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走进来,眼尖的希茨菲尔立刻认出那是乔伊。   乔伊看上去非常凄惨。   头发被汗水黏在一起,干了后变成一缕一缕的,像打了发蜡。手肘、膝盖还有身体一侧的衣服上布满灰尘脏污,正在用另一只手抓着饼子拼命啃咬。   “从上个永夜开始,他失踪了。”   扎菲拉指着男孩说道。   “他的父母在那天晚上离开家到处寻找,没找到,结果今天晚上被我们在对面的药店发现了他。”   “药店?”   希茨菲尔瞪着乔伊。   从上次永夜就失踪了。   也就是她和伊森干掉噩梦人的那个晚上,同时也是她在圣堂询问男孩的那个晚上?   他不是保证不会到处乱跑的吗?   ……难怪当时她在他们家没找到人!   “希茨菲尔姐姐……”   乔伊看到她,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来。”   扎菲拉戳戳他的脑袋。   “把你刚才说过的东西再重复一遍。”   “就是……我当时本想立刻回家的。”   乔伊说话时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少女。   “然后……我想起阿爸的手白天被绳子擦伤了,就想去找格里曼医生拿点药。”   “然后就是……我去了店铺,但是发现里面没人。”   “然后我,我以为格里曼医生有事暂时出去了,就想先拿药,然后回头补钱给他。”   “结果他进去不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本以为是那个格里曼回来了,却发现完全是个陌生人。”   扎菲拉受不了他这效率,一口气帮他说完了。   “他还算机灵,立刻翻身躲到床底下,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进入卧房,转动一个花瓶,打开了一扇位于书架后的密室暗门,看到他走了进去。”   “他想立刻逃走的,但是卧室的房门已经被锁死了。他被困在那里,依靠很少的食物和水撑到今天。”   “之后我们搜查了那个药铺,找到暗门后强行进去,发现地下的密室里有大量铺盖和人类居住、生活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断定为逆日葵的一处据点,那个叫格里曼的医生有重大嫌疑。”   “那个人进去大概是什么时间。”   伊森小声插嘴问道。   “临近永夜。”扎菲拉看了眼男孩,“22点到0点的样子。”   “那么我好像看过这一幕。”   伊森摇头喃喃自语。   “我当时就在街对面,这些狡猾的家伙……”   “这么说我们同时在大方向,和这些人的细微动向上同时有了重大突破。”   夏依冰点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满意中又带一点残忍”。   “那么接下来由我和伊森留守这栋房子,保护希茨菲尔。穆柯分一半的人去大圣堂。”   “我呢?”扎菲拉皱眉。   “你带人去把对面邮局的门撬开……这么方便的发报站,不利用就太愚蠢了。”   “最好能直接找到总部,让他们再多派起码500个人过来,帮助我们接下来抓捕他们的区首……”   “不用了。”   希茨菲尔突然插话。   这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歪头,语气上扬,一套疑惑三连无比流畅。   “因为日蚀教会在黒木市的区首就是格里曼医生。”   希茨菲尔肯定的说道。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跑了。”   ————————   糖果伯爵参考女装亚历山大。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53节 第五十三章 破碎   尽管已经确认格列夫人犯下了错误,但她的立场,希茨菲尔还不是非常肯定。   夏依冰的发现给了她很大打击,让她差一点认为夫人将她救回来就是为了筹备一个完美的祭品。   但在仔细思考后,她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否则夫人干嘛让她离开黒木市?   那封信。   书里的便签条。   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可以作为凭证的香水。   以及她在图书馆里找到的手稿,找到的关于四十年前那场灾难的细节记录!   她之所以能推导出真相靠的就是这些东西!倘若夫人真的十恶不赦,那她为什么要让她离开黒木市,又为什么要耗费苦心将这些能指控自己的证据送给她呢?   这在逻辑上肯定是说不通的。   所以希茨菲尔个人建立了两种猜测。   第一种,夫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她的身体里积压了两个甚至更多的意识,其中一部分依然是四十年前的铁血教官——这从她一直佩戴着象征械阳女神信徒的项坠就能看出来——另一部分则因为亲手杀死过亲人,导致内心的懊恼、悔恨、迁怒等负面情绪急剧提升,思想变得非常偏激,甚至可以认同日蚀教会的计划和他们合作。   阴暗面的夫人想拿她当祭品。   光明面的夫人想保护她。   听上去挺搞笑也挺老套的,但这确实是很符合当前情况的推论。   不过还有第二种。   即……从来就没有什么精神分裂,无论是想对她不利的夫人还是想保护她的夫人都是同一个人格。   那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   她觉得答案很可能在那瓶红墨水里。   那瓶墨水——她观察的很仔细——至少在拿着它、靠近它的时候,夫人是可以控制住那种暴虐情绪的。   夫人在三楼书房中将墨水强行塞给她,并要求她“立刻离开”,“去找伊森”。   这是否可以视为,夫人知道离开墨水后的自己无法继续压制心中的黑暗,她将变得非常邪恶,非常危险?   那这样看,这瓶墨水,它也许并不是至尊魔戒。   而是精灵女王赠予弗罗多的水晶瓶——埃兰迪尔之光!   默默攥紧墨水瓶子,压抑越跳越快的心,希茨菲尔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说道:“因为我……我在那天晚上曾听到维尔兄弟在房子里争吵,他们亲口说的,说格里曼医生已经乘船走了。”   夏依冰转头去看穆柯,后者点头:“确实,他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你凭什么认为区首是他而不是莉莉丝-格列?”   扎菲拉半蹙眉头盯着少女。   出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弗洛街12号的故事,别的不说,至少锁定了莉莉丝-格列为重大作案嫌疑人。   真要说区首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是她负责管理黒木市的邪教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首先夫人一直受到你们监视,并不适合承担这种‘重任’。”   希茨菲尔直接给他顶了回去。   “其次,一个担任过影狮教官的人,我不相信他们会百分百的信任她……而就住在对街、时不时可以来探望她的格里曼相比之下则非常合适!”   是的。   她当然能肯定夫人不是区首。   就凭她愿意耗费苦心引导自己发现这些秘密,她就不可能是!   但是她暂时不能让影狮发现这一点。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了,那么这瓶夫人特定交给她的红墨水,她肯定是保不住的。   她知道有些事情想要实现很难,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   但是她还是想要试试,这要求她必须持有这瓶墨水!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夏依冰皱眉陷入沉思。   她相信,自己现在是掌握情报最多的人。   尽管那些最关键的节点全是希茨菲尔发现的,但她比少女,还有其他人都有一个优势——她看过萨拉六世关于“希茨菲尔庄园”的记述。   庄园。   扎菲拉之前汇报说莉莉丝有时会去城外一座废弃的庄园外扫墓。   偏偏那地方和黑木林挨的很近,而且和柯查尼王当年失踪的地点也很接近。   最奇怪的是之前从来没人提到过那里有这样一栋庄园。   ……难道那里就是希茨菲尔庄园的废墟?   假设一下。   就假设莉莉丝经常出城是为了寻找安娜的尸体。   再假设那栋庄园的废墟一开始是“不存在的”,“寻常人所看不见的”。   那么她经常去,会不会在某次触发了柯查尼王所说的条件,一头撞入了藏有庄园的特殊空间呢?   她作为曾经的影狮教官,和邪祟的仇恨无比深刻。   就算安娜被腐化污染了,并且这种污染也传给了她,但作为老牌超凡者她的抵抗力是非常强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将消息上报,就算隐瞒消息也来得及“处理”掉自己。   又怎么可能联系到逆日葵,进一步和他们展开合作?   再联系一下柯查尼王去世的时间,和魔像诅咒挨得很近。   那会不会是……   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魔像诅咒爆发之前,希茨菲尔家族因为某种神秘的打击一夜覆灭,导致原本被关在里面的柯查尼王逃了出来。   然后因为希茨菲尔是守密人一族,肯定掌握着很多上古秘闻……   或者就假设他们说的封印邪神是真的吧!   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覆灭,导致那些被封印的东西都逃了出来?   魔像之难就与此有关?   然后灾难终结后,安娜失踪后,经常去那一带的莉莉丝找到了那个废墟。   她要么是从废墟里找到了那个家族收藏的禁忌文献——地窖里的古书就很像是这么来的——要么她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恐怖的影响……   总之她一定在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转折点。   直接导致她叛变魔像之神。   “糟了。”   夏依冰突然屏住呼吸。   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把希茨菲尔家族当回事。   什么守密人、眷族、女神留下的影子……听上去就很像是骗子。   那它万一要是真的呢……   这样一个古老的,甚至可以用伟大、用恐怖来形容的家族。   它留存的力量。   传说中只在上古时代、神话时代才有的力量!   不要多。   只要莉莉丝得到一丁点儿。   原本预计中应该固若金汤的大圣堂防线。   装备精良的燧石骑士团。   以及早早部署好的一万城防军。   这一切怕是都不够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叫喊。   尖叫、咒骂……混着犬吠。   即使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每个房里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混乱的气息。   很有默契的,每个人都闭上了嘴。   “扎菲拉。”   夏依冰叫了一声。   眼睛男点头,起身出去。   他只过了不到二十秒就踱步回来,面色惨白,非常难看。   “钟楼的光熄灭了。”   他颤动嘴唇对他们道。   “他们破坏了械阳石刻。” 第54节 第五十四章 燧石   十分钟前,灯火通明的大圣堂迎回了弗里克率领的吉普车队。   便装的他和司机先行下车,回头张望,目送百多名穿沉重铠甲的战士从车厢后下来。   这些吉普都经过特殊改装。轮胎更厚,马力更足。车厢后部改成了类似挂车的结构,再蒙上一层厚厚的布,说是小型卡车也不为过。   “晦气!”   一名相貌英俊的、同样穿着铠甲的、看样子大约24、5岁上下的金发男子从旁边走来。先是按照教团的规矩对着卡里克行礼,嘴里同步抱怨道:“都怪费尔诺,害我们沦落到这种境地!”   身为黒木市教区燧石骑士团的两位副团长之一,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如果是希茨菲尔看到这一幕,那她一定会非常奇怪。   因为——在一个已经初步完成了电气革命的时代,一支带宗教性质的骑士团居然真的是由一群铁皮罐头所组成……这件事本身就太玄幻了。   从普朗式的构造来看,这个时代轻机枪是肯定有的。在机枪大炮这种战场绞肉机面前重铠骑士有什么用?   再厚的板甲也不可能挡住连绵不断的子弹冲击。   如果说,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养着这么一支护教骑士团的目的是打算拿他们当仪仗队用,那还可以理解。   但是,他们刚刚可是被当做“支援部队”在城区两个重要地点跑了个来回啊!   城内出事不指望训练有素的现代军队反而指望这些铁皮罐头。   她要是真在这里,那她一定会怀疑那位区首,也就是巴比斯-艾萨克罗德是脑子有病。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弗里克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看向金发男子的目光带着警告。   “为了方便城防军能尽快赶来大教堂帮忙布防,骑士团将所有载具暂时借给他们——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你在我这里逞逞嘴皮子也就算了,待会见到费尔诺上校可别摆脸色。”   “我有分寸!”   金发男子笑嘻嘻的。   “而且我看圣堂这边也没什么问题嘛……小红花儿那边真的没有放错烟花?”   “咖洛。”弗里克开始眯眼了,“我感觉你今天晚上似乎特别兴奋。”   “我……”金发男子嘴角一抽,隐约觉得情况不妙。   “这样吧,既然你精力旺盛到这种程度,那你就绕着圣堂巡逻两圈。”   “……我这就去!”   似乎赶着躲避什么,名为咖洛的男子顿时在胸口锤了一下,触动了胸前位于左边的一个很粗糙的、表面有一道凹陷进去的横杠的、看起来像一枚巨大钉子的东西。   当然,现在称呼它“按钮”比较合适。这东西被锤之后顿时凹陷下去,咖洛的铠甲也立刻发出一阵低沉的、类似机床运行时才有的嗡鸣。   “轰!”铠甲的肩部,靠后背位置喷出一串蒸汽白雾。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带着咖洛双脚离地,几乎是以一种类似“磁悬浮”的姿态在往后方飘。   “停下!!”   轰鸣中贯穿一道怒喝。   “嗡嗡嗡嗡……”噪音渐渐放低,直到消失不见。   咖洛双脚落地,脸色发苦。   “作为副团长,你应该知道‘白银燧石’有多珍贵。”   弗里克虎着一张脸走上前来,手指用力点他的胸铠。   “这是拿来给你们战斗、甚至玩儿命的东西!你就敢这么用?你这个季度的燧石都可以不要领了!!”   “别啊!”   咖洛顿时叫了起来。   他现在手头储存的白银燧石也不过只有一公斤多点。   这铁罐头……开启一小时就要烧掉好几百克。一个季度不领燧石,那他以后岂不是要穿布衣“果奔”?   别说另一位副团长,他的手下们都得笑话死他!   “除非你能在10分钟内完成巡逻任务。”   弗里克淡淡盯着他。   “并且,不许在中途开启战斗盔甲。”   “知道了……”   金发男子哀叹一声,在一众善意的嘲笑中费力迈步往外面跑。   目送他消失在大门外面,弗里克摇头,一转眼就看到一名穿蓝灰色制服的胖男人立在一边。   “上校!”   他立刻走上去,按照教团的礼仪在胸口画了个圆和十字。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   休曼-费尔诺挺了挺自己的啤酒肚,还有即使胖成这样也依然是他个人标志的鹰钩鼻子。   “我来是想通知下您,8936名城防官兵已经围绕教堂部署完毕。其中两个团在阿丽街,两个团在百新街,最后两个团由我亲自率领,就部署在前方150米处的三岔路口。”   “辛苦您了!”   “还有找你们借来的载具,也就是那些大功率的兵车也得还给你们……否则让堂堂白银骑士们乘坐那些临时拼凑的低档货,给人知道是要责怪我的。”   “不——怎么能这么说,因为今晚都是驻守任务,暂时用着也不要紧的。”   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就能听到费尔诺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呀弗里克团长。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其实我找你还有一件比较要紧的事。”   “您说,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效劳。”   “就是这个部署的问题……”   “嗯。”   “你也知道,最近这些年天下太平,黒木市这个位置……唔,距离维恩港太近,很多东西都比较,难以拿捏……”   “这个您放心,就算今晚相安无事,我也会建议区首将这些困难上报给王都。”   “好的……好的,那我也就彻底放心啦!祝您一切安好,弗里克,说真的,我真不愿在下个月和你分别……”   达成目的,费尔诺心满意足的走了。   弗里克盯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回头,看到的是一名名手持长柄战锤、站在圣堂花园里的重铠骑士。   372名白银骑士。   1名黄金骑士。   以及8936名正规军。   超过600名治安警察。   这份力量,又是背靠着拥有械阳石刻的大圣堂。   怎么看,度过今夜都毫无问题。   “下个月就要被调去王都了。”   微微仰头,凝视着高空中悬浮的一轮“火钟”,弗里克不由开始幻想,守护那座传奇教堂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中——可以说是在他眼睁睁凝视着的过程中,天穹上的“火钟”,熄灭了。   “这……”   与此同时,“火钟”内部。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站在日冕室的门框处,深深凝视着一道人影。   看着它解体。   化作一簇扭曲的触须。   又重新聚合起来。   形成一个妇人的轮廓。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   睡着了……不好意思。   第二更会迟点,等不及的可以先睡。   因为确定了是这周五——也就是后天上架,我是打算通宵码字再攒存稿了。    第55节 第五十五章 邪神降临   虽然那个最初的影子仅仅只在视线内停留了不到1秒,但艾萨克罗德还是十分肯定,那个影子的轮廓应该属于另一位巴比斯——也就是他前不久才惨死的儿子。   而现在,当朦胧的月光透过乌云,从日冕室的窗外投射进来。他能清晰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脸。   它分明属于一个年老的妇人。   “莉莉丝。”   老人的喉头耸动一下。   “我早该想到,他们用那种方式杀死坤特,真正目的是为了取走他当时流失的血。”   锯子、锤子……用这两种凶器致人死地可以造成远比砍刀更可怕的伤口。   而非常巧的,他布置在日冕室入口的机关禁制,就需要拥有自身的血脉才能触发。   在亲眼目睹到这一刻之前,艾萨克罗德从未想过会在这一环节出现问题。   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受到女神赐福的机关禁制是拥有一定自主分辨能力的,如果是正常情况,只靠取走他亲眷的血——甚至取走他本人的血都不可能骗过禁制进入室内。   只有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药剂,以及能力可以做到这种事。而在黒木市内,或者应该说整个萨拉的东南区域,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即……四十多年前以新锐之姿在整个萨拉崭露头角,却又在黒木镇的诅咒后如彗星般身退的那位“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代号为“影鬼”的莉莉丝-格列。   “你背叛了当初对着女神立下的誓言!”   艾萨克罗德的声音越发高亢,“我要制裁你!莉莉丝-格列!”   这位曾经的影狮教官到底因为什么背弃了信仰,投入到逆日葵的计划中替他们冲锋陷阵……这些艾萨克罗德确实好奇。   但现在已经不是思考、追问这些的时候了。   日冕室是一个长方形,周围用青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搭建的房间。   从门框到日冕室的尽头是一条走廊,最顶端的吊顶呈圆弧状隆起,顶端墙壁和十根承重柱上都画着鲜艳的壁画。   一盏倒垂的、巨大的水晶圆盘从吊顶处垂落下来。   在不久之前,直到事变的最后关头,它都承担着将正下方的石刻力量传输到四面水晶高墙上,在上面铭刻成火种纹样的艰巨任务。   但现在。   艾萨克罗德眯眼,看到下方那块深黑色的、原本该有一人高的的石板已经碎裂,足足一大半都破碎成细小的石块散落在地。   不管曾经莉莉丝-格列是什么人,立下过怎样的功勋。现在她都是个闯入者,是个罪人!   闭上双眼,老人在胸口画了个圆。   佩戴在他脖颈上的,那串不止一次被夏依冰觉得繁重、可怕的精美项坠“哐哐哐”的颤动起来。自动解体,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镂空圆环。   动作不停,继续用飞快的动作画出十字。   残存的项坠挂件继续组合,以圆环为框架组成了一个极其精美、极其复杂的大十字架。   “叛逆者!”   随着老人睁眼怒喝,这繁杂的“十字日轮”在他身后发出金光。   他的脚下、他的周围……地板上、墙壁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都一块块的颤动起来,自发悬浮自发抽离,在金光的照耀下迅速融化。在他身后“咔嚓咔嚓”的组成了一尊高三米、拥有两只金属臂膀的机械巨人。   “嗤!”   一道白色的蒸汽从关节缝隙中喷涌出来。   机械巨人完全裹住了“日轮十字”,这个东西就像成为了它的中枢、它的引擎,赋予了死物全新的生命。   不说二话,艾萨克罗德操纵巨人用力砸向前方人影。   沉重的拳头,光直径就达到两米。一拳下来就是一头大象也得趴下。   但它的目标却并未闪避。   面对凶险,妇人所做的只是朝前探出右手。   在刚抬起手的阶段,从手指指尖位置开始,皮肤的颜色开始变暗变深,表层出现淡淡的木纹。   已经半抬起来的阶段,五根手指在数量上翻了一倍还多,已经变成了十多条拉长的木须在疯狂生长。   完全抬起来的阶段,所有的木须触手骤然变大,每一根都从手指粗细扩展到水桶粗细,直接在面前形成了一堵厚度超过两米的壁障。   “通!”   机械巨拳砸入木须壁障,就像砸中一块海绵,只发出一道轻微闷响。   “呼!”   然后一股巨力瞬间反噬回来,无数交错的木须疯狂突进,尖端转化为一根根木刺,蛮横捅向白袍老人。   艾萨克罗德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会被以这种方式击破。   因为受力,机械巨人失去平衡撞在门框上,暂时卡死在那里无法调动。   面对尖刺,他只来得及再调动一些混入青铁矿的石砖挡在身前,下一刻就被十多根木刺穿透防御,整个人被钉在巨人表面。   “不可能……”   口中喷血,老人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你的力量……怎么会……”   “是它给的。”   断开木刺,抽回手。妇人向他展示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木雕。   非常精美。   方形底座,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矮胖男人。   “邪神……!”   艾萨克罗德瞳孔收缩。   “不……不要!”   他看到妇人转过身去,将这尊木雕摆在残破的石板顶端。   然后,用火柴重新点燃了四角的灯盏。   四道光芒从四个方向投射出来,经过调整角度,每一道光都正好命中那尊木雕。   一个虚幻的影子从木雕上升起,徐徐映照在最上方的水晶罩上。   艾萨克罗德想要阻止,但他已经自身难保。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影子被一分为四。   通过水晶罩投射到四面高墙上。   从最高点洒向这片静谧的夜。   洒向这座梦中的城市—— 第56节 第五十六章 蔓延   迷蒙的雾气悄然袭来。   不是从海边来,而是由天穹降落,好似无边的乌云被月光打散、稀释后所诞下的薄雾。   只是顷刻之间,整座黒木市就被雾气笼罩起来。   弗洛街12号,希茨菲尔一群人已经从房子里来到正门外的街道上。每个人都盯着大圣堂的方向,面色凝重。   十站路……这个距离其实是看不到那座钟楼的。   但由火焰和光芒形成的“火钟”却会将光亮投射到附近低矮的云层上,最不济也能倒映出些许光影,因此很直观的就能判断出钟楼的光还亮不亮。   只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出来才一会儿的功夫,雾气已经浓郁到二十米开外都看不清的程度。   希茨菲尔和所有人一样皱着眉头。   她虽然不懂这些人都看到了什么,但扎菲拉那句话还是能理解的。   “械阳石刻到底是什么?”她看向旁边的夏依冰。   这个问题困扰她已经有段时间了。   “……神迹的一种。”夏依冰隔了好几秒才回复她。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梦界、知道了噩梦、知道了有邪神存在,所以你或许就会认为,一直致力于维护社会秩序的我们,背后同样也站着械阳女神。”   “难道不是吗?”希茨菲尔有些懵了。   “械阳女神从未真正回应过信徒的祈祷。”扎菲拉往下拉低帽檐,代替着回答,“从械阳教团所记述的最早篇幅的历史开始算,人类……甚至从未真正见过神临。”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那些邪神,而是真正的神——那些在古籍文献里写有名字的神,他们从来不曾出现。”   “……”少女嘴唇张大有些发愣。   从来没出现过?   那神迹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干嘛那么虔诚的信仰械阳女神?   “这里的‘神迹’一词,与其说是‘神造的奇迹’,还不如加几个字母,改成‘神在世上留下的痕迹’。”   扎菲拉的镜片在夜色中反光:“械阳石刻正是这样的痕迹之一,它的原型是一块被发掘出来的巨大石板,根据文献记载,械阳女神在消失前曾用自己的血在石板上写下铭文。”   “只是,没人能翻译铭文的内容。那是一种比古代萨拉语还要复杂还要晦涩的文字。”   “械阳教团研究石板,发现那些鲜血字符还残留着一些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在被动式的发散,可以用来镇守、保护,以及制造某些东西。”   “这是为数不多还能证明‘神’曾存在的证据,早期的教团就是凭借那块石板逐渐发展壮大,而人们所认知中的摆在每一座城市大圣堂钟楼上的石板不过是它的低劣复制品。”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名为‘械阳石刻’的东西可以有效镇压邪祟,只要有它在,黒木市再乱也乱不到哪去。”   但是它现在被破坏了。   不需要扎菲拉再重复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事态的严重。   械阳石刻被毁,意味着日蚀教会实施计划的最后阻碍也被破除。   即是说整座黒木市从现在开始随时有可能被诅咒侵袭,重演四十年前的窒息和绝望。   “穆柯回去地窖研究那些古籍文献,扎菲拉带人去撬邮局的门。”夏依冰用命令唤醒众人,“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强调下我们急切需要支援。”   “队长。”扎菲拉杵在原地没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导致事情沦落到这一步的,在上面——甚至是王室看来,负责追查这支逆日葵,保护黒木市安稳的就是第十七小队。换句话说就是她夏依冰。   而现在事态发展的这么严重,真要变回四十年前那副场景的话……   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才不到八万人口。   四十年后的黒木市人口已经逼近百万。   真让诅咒在这里蔓延,到最后要死多少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算最后真解决了,组织和王室怪罪下来,队长你怕是脑袋都保不住,连同整支十七小队都得遭殃!   “去汇报吧。”   伊森轻声说道。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凭借这几个人的力量想办法阻止他们传播诅咒?   不可能的。   从看到雾气降临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那场吞噬了超过四万条生命的恐怖诅咒……又回来了。   扎菲拉心情沉重的带人走了。   夏依冰调集更多的影狮部队,命令他们挨家挨户的把人唤醒,最好能全拉到大街上方便看护。   旁边有一道身影软软倒下。   “希茨菲尔?”   她眼疾手快,伸手用臂弯托住了少女。   搂回来,扶正脸,夏依冰发现少女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整副身体都软绵绵的。   “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摸上少女额头。   “温度正常……生病了吗?”   并不是生病。   自家人知自家事。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希茨菲尔知道她这是困的。   这具身体本就孱弱,又深受不眠症的困扰,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没有睡觉。   体力可以无限恢复,但精力呢?   精神上的疲乏很难在清醒时得到缓解。   哪怕她每天都坚持躺床闭眼放松养神,这种方式也只不过能稍微将疲惫的爆发再延后一点。   但现在不行了……真不行了……   这几天的遭遇、战斗、推理,还有受到的惊吓耗光了她最后的精力。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渴望能昏睡过去。   但是不行。   哪怕她都困成这样了。   她依然还是睡不着觉。   “……”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她不顾旁人在侧,伸手扯掉了左眼的眼罩。   一枚暗金渐变的妖异眼眸显露出来。   闭上右眼,躺在夏依冰温软的怀抱里,希茨菲尔单纯用右眼凝视钟楼的方向。   薄雾中挤满畸形的梦魇,耳边再次传来疯狂喧嚣。   “皮里斯……”   “皮里斯……”   “哈特……”   “哈特……”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不知道多少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回声,交替不断的念诵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有不少看护居民的影狮探员惊讶的发现:这些上一秒还对现状表现的恐慌不已的人,下一秒居然恢复了镇定,开始神色安详的低头祈祷。   “皮里斯……皮里斯……”   “哈特……哈特……”   “弗拉耶门迪……弗拉耶门迪……”   声音很低。   但和希茨菲尔听到的动静几乎一致。   似有所觉的,她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漆黑的路面。   现在天还没亮,路灯的光照不到路中央,黑一点其实是正常现象。   可她觉得这并不正常。   她感觉黑暗里还潜伏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巨大、辽阔、无边无际,完全笼罩了整座城市。   就和夫人手稿中提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57节 第五十七章 入梦   大圣堂变得一片混乱。   无论是燧石骑士团的领袖弗里克还是近万城防军的首领费尔诺上校,他们都接到属下汇报:有一群身穿黑袍,佩戴妖异狼头假面的人在靠近他们。   首当其冲的是位于防线外围的城防军们。   一开始他们如临大敌,手中的枪械死死瞄准那些怪客。但在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带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将警惕心收回去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想干嘛?”   费尔诺坐在一辆车里,双眼透过玻璃死死盯着那些黑袍怪人,尽管穿着大衣但仍然冻的瑟瑟发抖。   “不知道……但是长官!他们好像还带了其他人!”   “什么?”   费尔诺瞪眼,果然看到在那些黑袍人身后,那片蒙蒙的雾气中依稀又出现了更多的人。   他们都是平民——这毫无疑问——穿着普通,有好几个都穿着睡衣赤着脚,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什么东西……这些愚民疯了吗?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跟这些混蛋出来闹事?   费尔诺无法理解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长官!”他的副手颤抖着声音提醒他,“需要命令开枪吗?长官?”   “这……”费尔诺有些犹豫。   萨拉王国是的制度是军政教一体,首先自然是王权至上,但排除王都的其他城市,则是由军区长官兼任行政长官,和当地教区共同治理。   所以在黒木市当官算是闲差。   这里距离王都只有不到一天车程,治安平稳又没什么杂事。行政长官的位置上别说放人,就是摆一条狗都没什么影响。   只是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黒木市附近没有矿藏,能够经济崛起全依赖海港贸易。但同样因为离王都很近,有关系的人随便抓抓就是一把,费尔诺也不敢随便往这里伸手。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他舅舅在维恩港身居高位,以他的能力,应该连这个闲差都摸不到。   而下个月教区就要换防了。   与他熟稔的弗里克即将调走,在不清楚接任者为人如何,是否和弗里克一般圆滑的情况下,费尔诺不想把这边的事情闹大。   否则到时候和弗里克的接任者起了矛盾,对方去告他,两件事加起来可能导致他被撤职。   “先别开枪!”   这么想着,费尔诺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他们不是没武器吗?我们先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话还没说完,一阵嗡嗡的嘈杂便穿透玻璃钻进耳朵。   “……”费尔诺和副官睁大双眼,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比天穹还要高大的巨影。正有不计其数的黑袍人跪伏在地上对它朝拜。   “砰!”   一发子弹穿透后窗。   费尔诺身躯猛地一震。   透过面前的玻璃反光,他看到有汩汩鲜血从自己两侧太阳穴往外喷涌。   眼前一黑,头一恳,就这么抵在玻璃上不动弹了。   “疯了!疯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杂乱枪声,弗里克双眼里全是血丝。   那些邪教徒,他们不知道从哪蛊惑来这么多人,趁着火钟熄灭开始念诵晦涩的经文,他只能听懂一个名字,即“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魔像邪神!”   咬牙切齿的盯着外面,弗里克迅速叫来另一名副团长科里,命令他道:“你现在立刻带人去驱散他们!”   “团长!”科里紧张的盯着他,“我们……不会被影响吗?”   他看的很清楚,那些邪教徒率领民众,也没动用什么武器,就只是不断念诵吟唱那个名字,所有听到的城防军就差不多疯了。   有丢下武器、面色呆滞、汇入人群中一起念的。   有陷入癫狂,胡乱朝周围乱开枪的。   也许有人还保留着清醒,但外面的局面已经全乱套了!根本无法准确辨认!   ……他真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坚持你们对女神的信仰!”   弗里克愤怒的击打他的胸甲。   “放轻松……白银燧石是石板的产物,是受过祝福的,只要你们不脱下盔甲就不会有事。”   “好吧……”   科里咽了口口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团长,你怎么办?”   “我去上面。”   弗里克阴着脸看向钟楼。   “希望区首阁下平安无事。”   ……   “嘿嘿嘿嘿……”   日冕室,刺穿艾萨克罗德的木刺末端一阵扭曲,重新长出半个人像。   这是个木人、木偶。它很认真的控制木料,给自己刻画出了礼服轮廓和一顶礼帽,低声笑着俯视老人。   “贝伦-格里曼……”艾萨克罗德面容抽搐。   影狮作为秘密警察部门,和每个教区的区首联系都很密切。   因此他当然认识莉莉丝-格列,当初他还隐藏身份去弗洛街12号拜访过,同样也知道这个在附近街区口碑很棒的“流浪医生”。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三十多年前就驻扎在那条街了……”   老人轻声说道。   那时的弗洛街比现在还破旧,门口的宽敞大道还是一片低矮土房,根本就是个邋遢村落。   那么早……可以说就是灾后没几年,他们居然就又派来人手暗中潜伏。   “黒木市……”   “不,应该说这片地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你们如此在意?”   “嗤!”   一根木刺直接捅入老人眼眶,将他的眼球和脑子钉在一起搅得稀烂。   “死人不要问那么多。”   木人格里曼扭了扭脖子,发出一串木料特有的嘎吱声。   “借用魔神力量制作的假身……果然不如血肉之躯来的舒服。”   “怎么样莉莉丝?现在神恩已经扩散到全城,如果你真想复活女儿,并且对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复仇的话,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   妇人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正在透过镂空的墙洞往凝视西边看。   “不用你说。”   与此同时,弗洛街。   “……我们得想个办法处理他们。”   面对汇聚过来的上千居民,看着他们面容呆滞,只知道吟唱“歌谣”的样子,伊森硬着头皮提醒同伴。   但他们可不止遇到了这些麻烦。   夏依冰用了拍打、搓揉、晃动等多种手法,试图唤醒迷乱状态的希茨菲尔,全部失败。   对希茨菲尔而言,她听不到外界的动静,也接收不到外界的感觉。   越来越严重的困意犹如幽灵拉扯着她。   她觉得自己正在阴影中不断下沉……下沉……   入目所及是一片阴暗混沌。   各个角落、四面八方都响彻着鬼祟低语。   她有种感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梦界。   那么在现实里看到的巨大黑影,会不会也……   鼓起勇气。   一点点抬头。   犹如氤氲的混乱背景中是一个大如山岳的深黑巨影。 第58节 上架感言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59节 第五十八章 神眼(一更求首订!)   庞然巨影俯视着少女。   她看不到它的全貌,因为有阴影遮挡,连它身体的任何细节都看不清楚。   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它在看她……那是一股巨大的恶意,犹如持续了亿万年的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系,叫她从天性中、从骨子里生出绝望和恐惧。   我要怎么在它面前逃回现实?   希茨菲尔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手稿里夫人提到过,他们当时也注意到有巨大的阴影笼罩黒木镇。为了不让自己置身险境,直接面对这可怕的怪物,他们那段时间一直避免进入梦界。   但现在她进来了。   她看到它了。   它无疑也注意到了这边。   她该怎么做,才能从这场无边无际的噩梦中苏醒,重新回到弗洛街呢?   绝望的气息在阴影中蔓延。   希茨菲尔尚未想到脱身的方法,就发现眼前的巨影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它探出了许多触手。   也许那是触手,也许那是别的东西……它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显得它好像就是一座由触手触须构成的山岳。   这些触手并没有向着这边卷来,它们一直延伸……一直往上,从氤氲空间的虚空中拉扯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当这些人影出现的时候,四周的鬼祟低语猛地增大了许多。   大概就是从一千人提高到五千人的程度,清晰的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它们,甚至觉得有些震耳欲聋。   那是什么?   希茨菲尔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触须的长度是有限的,每一条触须在抓住一道人影后都会立刻开始往回卷。   她看到那些人影被拉入巨影,前方不远处几乎是立刻传来了一阵密集咀嚼声。   “咯吱……咯吱……”   非常清脆,让她很自然的想起人类咀嚼脆骨的声音。   “皮里斯……”   “皮里斯……”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咯吱……咯吱……”   不。   希茨菲尔捂住耳朵。   这种精神上的污染,这种深入灵魂的大恐怖,她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也许杀了她都比现在要好。   是的。   她不是已经很长时间都没睡了吗。   杀了她。   或者吃掉她。   就像她从未在世上存在过那样。   怎样都好,最起码可获得永恒的安息……   双眼紧闭,捂紧耳朵。沉浸在噩梦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数十条触须延伸到自己附近,编制出一个笼子将她困在里面。   而且笼子在缩小。   在不断缩小。   眼看她即将失去最后的空间,一条触须的阴影已经徐徐环绕着裹住了她,在她的身前,那片氤氲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年轻人做这种梦也太早了点。”   犹如冰雪遇到太阳。   所有的触须、阴影、黑暗在这点微光照耀下迅速褪去。   温暖的光洒在希茨菲尔的脸蛋上,她的身体上,让她觉得暖洋洋的,那种阴冷的绝望似乎也暂时远去。   睁开眼,她看到面前悬浮着一套奇怪的饰品。   它的外围是一圈金色圆环,中间是一个极其繁杂、极其精美的十字架。   这个东西散发出光晕,光晕又在黑暗中凝聚,逐渐形成了一个老者的形象。   “你……”   希茨菲尔盯着他有些发愣。   随后她猛地反应过来:“你是……报纸上的那个……!”   “黑木教区的区首,艾萨克罗德。”   老人点点头。   “灰发……还有脖子上的独特‘装饰’,唔……”   “看来你就是夏莎提到的那个女孩儿。”   “您有办法送我回去,对吗?”   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询问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以及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睡着,其他也就更别提了。   而这个人……他居然可以在梦界和那头邪神抗衡,绝对是最大的那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机会她不去抓,那她脑子就真出问题了。   “我很想答应。”老人忽的一咧嘴,“但是不行,因为艾萨克罗德已经死了。”   “……Σ(°Д° ;)”   并未佩戴眼罩的灰发少女不由一愣。   “我在日冕室被杀了,被邪教徒借助这东西的力量杀了……”   老人叹息。   “这片噩梦被它控制了,凡人靠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醒来。”   “看到那些人影了吗?那都是被诅咒——也就是它的力量所杀死、或者引导腐化的人。”   “它对这些人拥有绝对支配权,我也只不过能靠女神护佑再坚持一会儿,要不了多久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又哪来的能力庇护你呢。”   那我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少女手边没有镜子,但她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一定没有任何血色。   “你大概率是要跟我一起完蛋的。”   艾萨克罗德一本正经的恐吓她。   “不过不排除有人会来救你……嗯,所以如果你能出去的话,请你转告夏莎……哦你可能不知道夏莎是谁。”   “她今年25岁。”   “黑眼睛,黑头发。”   “长的很漂亮。”   “身材很好,腿很长。”   “喜欢穿黑丝袜和长筒靴子。”   “脾气暴躁。”   “如果你遇到符合形容的女人,请你告诉她,邪教徒举办最后仪式的地点在西边,他们可能是要对什么东西展开复仇……”   “你怎么知道?”   希茨菲尔有些没转过弯来。   “彻底死亡是要一些时间的,我只是抓住最后的时光偷听到了一些内容,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艾萨克罗德轻轻摇头。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好过留在城里和他们耗。”   “那我要是出不去呢?”   希茨菲尔继续瞪眼。   “呃……我是说,要是没有人来救我的话……”   “是的,是的!理论上来说确实不会有那样的傻子。”   老人跟着用力点头。   “所以我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行待会我们一起好了。”   谁要跟你这老头子一起啊!   希茨菲尔真快疯了。   她不理解,这个老家伙是怎么做到对自己的死亡如此淡然的?   “嗯?”   艾萨克罗德一直盯着她,突然语气上扬:“你居然并不是灵的具现……而是真正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这是怎么做到的?”   “附灵?”   “不……附灵也不行……”   “除非你有什么能力,或者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来自那个时代的东西……”   “老先……哦,区首大人。”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我自从睁开眼睛后还从来没能睡着觉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这老东西都翘辫子了,生前又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岂不是最好的咨询对象?   能不能出去暂且不管了。   她可不想在死前还带有太多疑惑。   “要么你的种族决定了你不需要睡眠。”老人绕着她飘飞一圈,“但你看起来就是个凡人。”   “……这很显然。”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紧跟着道。   “你身体里被植入了更高等的神的器官。”   “!?”少女瞪眼。   “不信?”   老人冷笑一声。   “我是没有见过神……但我知道他们存在过。”   “龙神山。”   “黑暗之母。”   “自然神殿。”   “还有太阳王与她的仆从……”   “这些都有记录,就在那块原型石板上记着。”   “只有这些神的器官能够和人类的身躯完美融合,又不产生任何排斥反应。”   “但是神的时间和凡人到底不同。”   “要么是生理上的不同,要么是职能上的不同。”   “我仅仅只能分析到这一步,想要进一步推导你体内的器官是属于哪位神的,那得考虑它表现出的异常症状,结合那些神的传说一一排除。”   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她惊呆了。   “你运气够可以了,孩子。”   艾萨克罗德看着她不断摇头。   “神的器官是不会顺着凡人的生理习惯去老实运作的。这意味着它会我行我素,你必须用你的身体去配合它。”   “但再怎么配合,那器官再怎么温顺,时间一长,你的凡人之躯肯定会承受不住。”   “那就只能崩溃。”   “这就是触碰神的代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60节 第五十九章 长夏(二更求订阅!)   希茨菲尔想过很多次她的左眼是什么情况。   她曾以为这是来自邪神的眼睛。   因为她打开盒子的时候,有很多鬼祟低语在一起教唆她,逼她去做。   她觉得它们肯定不会是好东西,那么它们要她打开的盒子,这个最终被“释放”出来的眼珠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但现在械阳教团的区首又跟她讲这是神的眼睛。   哦,她睡不着觉是因为眼睛在独立运行,从而逼迫她的身体依附眼睛的习惯。   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这枚眼睛本质上是“好”的话。   那些鬼祟低语为什么要让她打开盒子?   真正的神应该是向着人类的吧?   他们应该和邪祟、邪神站在对立面。他们的器官也应该和这些东西是死敌才对。   除非打开盒子的后果,比释放这枚眼睛对它们来说要更加有利。   那会不会……   会不会是……   盒子里除了眼睛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胆寒。   我不会真成了新一代的“潘多拉”吧?   她抬眼盯着艾萨克罗德,打算继续咨询细节。   比如她确实很想知道,这枚眼睛到底属于哪一位神。   但是她尚未开口,眼前的光就迅速黯淡下去。   艾萨克罗德的身体轮廓就是靠日轮十字发出的光所组成的,光芒黯淡,他的身体也即将无法维持。   “看来我就到这里了……”   老人幽幽说道。   触须如同饥饿的鲨鱼,已经环绕着将两人封死。   希茨菲尔毫不怀疑,只要光芒彻底消散,它们就会一拥而上,把老人和她一起卷过去让邪神吃掉。   就在她生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光真的散了。   一股滑溜溜的、粘腻的感觉从下面蔓延上来。   她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绕上了她的脚踝,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侵袭。   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   “嗤”的一声,缠绕少女的触须被悉数斩断。   踩着一双长筒皮靴,系成马尾的黑发狂野飘扬。   “夏……”   “手给我!”   女人蛮横命令着,一只手握紧一把好似完全由白光组成的刀,另一只手用力探向她的方向。   条件反射,希茨菲尔伸手抓住了它。   “嚓!”   又一道白光拔地而起,像一道光柱,凭空劈开一道门,贯穿天地。   希茨菲尔被强拉着闯入这扇门。   她勉力回头,看到的是无尽触须。   以及被白光照亮的,艾萨克罗德欣慰的目光。   呼——   耳边似乎传来了风声。   知——知——   还有盛夏蝉鸣的声音。   “每到第七天的夜晚都有鬼祟横生。”   “我让你练武,不是为了让你和别人打架!是让你能保护自己!面对危机时拥有主导命运的权利!”   听到男人严厉的呵斥。   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在一栋偏东方式的庭院里,一个壮硕的男人手持木棍教导一个娇小少女,指点她的一招一式。   “老爹。”   又一天傍晚,训练结束后,少女开口。   “嗯?”   “夏天的夜,似乎是要比冬天短吧?”   “是这么回事,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要是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夏天可以无限延长的话,人们经历永夜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吧?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人活下来了?”   “啪!”   木棍抽上少女的屁股。   “从哪琢磨来的奇怪思想?”   “成天到晚尽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   “继续!今晚加练!”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少女逐渐成长。   又一个夏夜,兴高采烈的少女锻炼归来,看到的却是一片炼狱景象。   家中盘踞着三条梦魇巨蟒。   其中一条,父亲的大半截身子已经被吞吃入腹,只剩下一双腿还在外面颤动。   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踪影全无。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有两条巨蟒的身躯都鼓了起来。   “啪嗒~”   最大的巨蟒仰起头将猎物吞下,转过脑袋,绿油油的蛇瞳盯住少女。   “啪!”   另一条巨蟒口一张,吐出一具已经被胃酸腐蚀到一半的躯体。   这具躯体仍是活的。   摔到地上后它挣扎抬头,坑坑洼洼的面庞可以看到白骨。   “走……”   竭尽全力,漏风的喉咙迸发出呼唤。   下一刻,两张巨口先后咬住它,将它抬到半空中争抢、撕扯,彻底撕裂成一地残骸。   即使是从旁观者的视角去体验,希茨菲尔都感觉快要窒息。   眼前蒙上一层血色。   只看到刀光。   无尽的刀光……   “砰!”   一声闷响。   后脑撞在水泥地上,疼痛让希茨菲尔瞬间惊醒。   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她挣扎着坐起,看到夏依冰半跪在身边,一只手还牵着自己,正在低头大口喘气。   “你看到什么了?”   两鬓发丝从旁垂落,盖住她的脸,只能听到从下面传来的冰冷声音。   “不管你看到什么,你最好忘掉,明白么。”   也不等回答,她迅速起身,如同一阵狂风冲入夜雾。   “夏……”   “别紧张。”   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男声。   一转头,赫然是伊森。   他的上半身和一条腿包着厚厚的绷带,披着大衣,靠坐在路灯柱上,说话间还在摆弄一把转轮手枪。   “她不是要走。应该只是被触动了某些回忆,想去发泄发泄。”   他安慰她道。   “不过你真的该谢谢队长,希茨菲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之前,你整个人完全沉入到地下——沉入到那片阴影中,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只有队长有能力救你,但是在这种时候进入梦界,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有多危险。”   “最重要的是这种接触会让你触及她的噩梦。”   “而噩梦,就是每一名超凡者的力量来源。”   “噩梦……?”   希茨菲尔皱眉看他。   之前说超凡者会控制不做噩梦,这也是他们说的。   怎么现在噩梦又变成了……力量之源?   “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即使是最强大的超凡者,他们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伊森咔嚓弹回转轮。   “但是确实有例外,就是向噩梦借取力量。”   “超凡者之所以超凡,主要就在于可以骚灵,即分出自己的灵前往梦界,在梦界里追查邪祟的踪迹。”   “这个步骤就叫‘骚灵’。”   “但再往上走,叫‘现灵’。意指灵已经强大到可以在现实具现。想做到这一点则只有和那些狂徒学习,触及自己最不想回忆的那个噩梦。”   “很残酷不是吗……尽管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现灵’。因为噩梦这东西……能留下记忆的,有深刻触动的本就不多,适合提出力量加以利用的更少。”   “所以。”希茨菲尔缓缓说道。   “我看到的东西……还有那把刀……”   “嗯哼。”   伊森点头。   “那把刀就是她的噩梦。”   “它有个名字。”   “叫做‘长夏’。”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61节 第六十章 续写过去(三更求订阅!)   半小时后,几个人在格列家的前庭台阶上重新聚集。   重新佩戴上左眼眼罩,希茨菲尔在台阶上坐着。   远远看到女人走来,她赶忙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能说什么呢?   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先不讲合不合适,毫无疑问会再次撕破那层伤口,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所以她想了想,不如就当做无事发生。   她只是被对方救了回来。   中途什么也没看到——都没听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在台阶前停步,一只脚跨上来蹬踏着,夏依冰沉声对他们说道。   “好消息是扎菲拉已经成功和维恩港取得了联系,如实将这里的情报汇报了上去,我们只需要再多坚持差不多20个小时就可以获救。”   “坏消息呢。”伊森问道。   “坏消息是子弹不够了,按照这个发展下去别说20个小时,2小时都坚持不了。”   实际上情况比她描述的还糟的多。   现在是白天,按时间算已经是上午10点。但天色阴沉的依然像是凌晨5点,都是因为有那层雾遮住了太阳。   四周的居民似乎准确将这里当做了“目标”,他们无一例外都被诅咒感染,如同不知道痛觉、没有喜怒哀乐的傀儡一般往这边冲击。   要是被他们挨的太紧,“享受”吟唱的时间太长,很多意志力薄弱的影狮探员都会受到影响。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夏依冰不得不命令部下们对人群开枪。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制造了起码3000具尸体。   难熬吗?   非常难熬。   很多年轻的探员根本接受不了,甚至拒绝攻击平民。   他们有些真的被腐化感染了。   有些在那噩梦般的过程中幡然醒悟,开始加入杀人的阵营。   还有些则醒悟的太迟,被狂化的警犬咬断喉咙。   扎菲拉和穆柯昨晚一共带来302人。   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减少到263。   所有的疯狗都被射杀,街道上铺满残破的尸体。   最严重也最糟糕的是,这些尸体已经开始出现了“魔像化”的症状。   “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伊森提醒她。   诅咒成功发动,黑木市算是沦陷了。   这个时候再去纠结抓捕逆日葵已经毫无意义,而且从石刻出事来看,大圣堂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栋建筑可是在黑木市的最中心。如果诅咒是以大圣堂为中心往四周蔓延,这个速度他们根本阻止不了。   还不如想办法保全自己,逃出去再说。   “夏警探。”   希茨菲尔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想跟你私下谈谈。”   “可以。”   夏依冰扫了眼旁边站岗的几名警察,大跨步上台阶。   “其他人守在这里,我们到里面说。”   希茨菲尔单独找她谈话并不是为了提及名为长夏的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十分钟后,在后院走廊,希茨菲尔讲完了获救前在梦界看到的东西。   “艾萨克罗德……死了?”   女人眉头紧皱,连带脑后的马尾也晃动一下。   “是的。”   “这个情报很关键。”   沉思一会,她抬起下巴。   “这样就确认了,所有‘魔像化’,所有‘诅咒’的根源就是那个巨大的怪物,但凡是因为它的力量死去的人都会被它汲取走生命精华……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死去后没有孵出其他梦魇。”   “……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他好像和你很熟,我以为你们应该是朋友关系。”   “是这样。”夏依冰点头,“但他死得其所——他的愿望就是为女神献身。”   “而且他已经102岁了,就算不死也活不长了。能得偿所愿也算是幸运吧……总比那些抱着遗憾老死的好。”   “……”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种友谊。   “对了。”   夏依冰舒了口气,突然认真看向少女。   “你确定,他所说的方向是‘西边’吗?”   “对……我确定!”   “西边啊……其实应该是西南才对……”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因为她发现夏依冰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充满了审视。   “好吧。”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的语气。   “作为诚实的回报,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希茨菲尔’的独家秘闻……”   一刻钟后,女人甩动马尾回到客厅。   “队长。”穆柯正好从另一边赶来,看到她急忙迎上去,“快来!队长!地窖那边有重大发现!”   这两人跑了,留下希茨菲尔在原地发愣。   ……有这种事?   她现在有些怀疑人生。   夏依冰将她在《家族秘史》里读到的内容几乎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   她主要震惊的倒不是什么“守密人”、“眷族”、“神的影子”……   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太遥远了,有种不真实感。   她震惊的是——怎么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希茨菲尔庄园的吗?   这个庄园,难道不是只存在于地球的吗?   是有两个希茨菲尔庄园,地球一个,这边一个?   还是它们都是一个地方,但黑木市的郊区有传送门能通往地球?   她有些激动。   有些惶恐。   如果是后者,那搞不好她是有机会回地球的。   “冷静。”   越是这种关头,她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能回去,地球上的庄园大概率也不在了。   所有亲眷死绝,她在地球就是无依无靠。   当然,地球没有梦魇、邪祟还有邪神……   但是。   她想起了那些漠视的目光。   又鬼使神差回忆起了,每天早上接受夫人教学的情景。   而且也不一定真能回去。   谜团还有很多。   这具奇怪的身体,为什么在困顿爆发后又有了精力。   还有夫人的立场……她为什么要背叛女神,以及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拿自己当祭品用。   这些东西不搞明白,她觉得自己不会安心。   “希茨菲尔姐姐……”   乔伊抱着一些东西从前面走来。   那都是书籍和文献,是她坠入梦界前一直拿着的东西。   哦,对了。   还有那瓶神秘的墨水。   “谢谢你,乔伊。”   希茨菲尔在他头上摸摸。   “希茨菲尔姐姐。”   男孩任由她接过东西,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说,阿爸和阿妈会没事吗?”   “……”   希茨菲尔暂时沉默。   之前好像听扎菲拉说过,约瑟和妻子为了找乔伊一直未归。   他们会不会也被诅咒感染,会不会恰巧在港口那边能乘船逃离,这些她都不敢保证。   “他们会没事的。”   她只能昧着良心说谎。   往好处想,他们或许已经出过桥街区了。   ……   哄走乔伊,希茨菲尔一个人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将所有文献放到一边。   困意还在,只是没那么严重了。她习惯性的从里面抽出笔记本,想要画点钢笔素描来分散注意。   结果抽错了,阴差阳错的将夫人的手稿抽了出来。   错就错吧。   她不想换了。   没记错的话,这手稿本子也只记到一半。后面还空着一大堆纸张,她随便找几页空的画就是了。   翻到记述截止的那页,扭开笔盖,依旧是习惯性的在空白处画了几道波浪线。   这是试笔。   一看能不能用。   二看墨水颜色。   鲜红的线条蜿蜒出现,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发现自己带错了笔。   原本那支黑墨水的钢笔没带,带成了这支红墨水的。   要不就这么画?   自嘲一笑,她拉了下眼罩。   拉动时产生了一道轻微缝隙,借着这道缝隙,她的左眼也稍微往外扫了一下。   右手突然失去了控制。   严格来说,是那支钢笔失去了控制。   笔尖直接在上段话的末尾另起一行:   [诅咒结束了,我必须想个办法保护安娜。]   “?”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   “!!!”   然后蓝色的右眼狠狠睁大,目瞪口呆的盯着笔尖。   红墨水……   红墨水!!!   她剧烈喘息,无比期待它继续落笔。   五秒钟。   十秒钟。   笔尖纹丝不动。   “……?”   半蹙眉头,希茨菲尔将刚才的步骤仔细回想了一遍。   然后她试探性的将眼罩拉开,闭上右眼,只用金色左眼凝视笔尖。   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出现。   笔尖再次另起一行:   [我决定伪造安娜留在维恩的证据。]   [我已经失去了伊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第62节 第六十一章 影鬼(四更求订阅!)   地窖内,几名黑衣警察立正站好。看着夏依冰在穆柯的带领下再次下来。   “什么发现?”   “这边。”   带着她来到那张桌前,穆柯直接说重点。   “如你所见这里有非常多非常多的藏书……你之前不是说过那本书居然是用古代萨拉语写的很罕见吗?现在你可以再多说几句了——它们有九成都是用这种语言写的!”   “这些都是吗?”夏依冰眉头一跳。   地窖不大,五六个人在里面就显得非常狭窄拥挤。这样的地方当然也藏不了太多书籍,但即使如此,算桌上的和书架上的也有一百多本。   其中还有不少都是那种硬壳子的大部头,书页都用最好的材料做过防腐处理,翻开来不光闻不到多少陈旧的味道,反而还有一股沉淀的书香。   “最大的发现还不是这个!”穆柯兴奋的道,拿起一本书对她展示。   “看看这本……《萨拉风土》!还有这本《理查德-费曼艾莎游记》!还有这本《放叔华狩猎见闻日记》!……这些书里面描述了古代萨拉王朝在这片大陆上的起源和发展!包括他们的文化、制度、思想以及曾经面对的困难!”   “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等彻底翻译完毕后这些书绝对可以补上一大段历史空缺!”   “这样。”夏依冰皱眉点了点头。   确实,这是顶天的好消息。   东部大陆并非只有萨拉一个国家,但其他的国家嘛,除了歌利和靠西边的火龙联盟,其他的与其说是国家,还不如说是盘踞在荒郊野岭的简陋土堡。   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享受械阳的庇护,就算教团通过出传教在周边地区收拢了一批信徒,但是没有足够的圣石板复制品——也就是械阳石刻,这些地方依然免不了要受邪祟侵袭。   这样的背景,根本诞生不了像黑木这样繁荣的城市。人们只能拥挤居住在戒备森严,缺少通风的粗糙城堡里,每天与饥饿和粪臭相伴。   夏依冰做过外派任务,见识过那副可怕的场景。   她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另外就是,在帝国的上层圈子里其实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即现在的萨拉,和古代的萨拉差不多可以说是两个文明。   根据各地发掘出的零散古籍,诸多学者们翻译研究后得出结论:真正的萨拉继承人应该拥有“驾驭龙、统领海洋、主宰光影的力量”。   但现在的萨拉王室显然和这些描述对不上号。   部分小圈子甚至流传着一种更过分的说法,认为萨拉王室其实是“窃国者”,古代萨拉王朝的覆灭和现代历史里记述的萨拉一世有密切联系。   对这种说法,夏依冰知道那是夸张。   这个国家除了王室之外还有很多强大的力量。当这些力量联合起来的时候,即使王室也只能暂避锋芒。   但他们依然愿意簇拥那个家族为王。   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些污蔑只是无稽之谈。   只有一种传说她是真的相信——按照这些年不断出土的文献古籍还有旧时代的炼金造物来看,当今文明的发展进度恐怕还比不上一百年前。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一百多年前的文献里很清楚的记录了,当时根本没有梦魇永夜。   每一天都是安宁,每一天都是希望。   在这样的环境里更快进步没什么可稀奇的。   其他国家的人敌视萨拉,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最开始占了块好地,发掘到了圣石板。   而萨拉自己,无论是出于发掘证据的目的,还是出于“解开梦界之谜”的目的,他们同样想揭开那片尘封的迷雾,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神明是否真的存在?   世界上真的有那些神奇的动物……比如龙?   梦界和梦魇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   如果现在还有神迹,那曾经庇护他们的神又去了哪里?   “我知道它们非常重要,但是,穆柯。”   夏依冰看着激动的下属。   “恐怕只有普斯林特才会真正对它们产生感兴趣。”   “对于王室而言,我不认为发掘出这些古籍的功劳可以抵消我们在这里犯下的疏忽。”   穆柯的笑容凝固了。   ……他必须承认她说的对。   “不过你确实帮了大忙了。”   女人突然展颜一笑。   “啊?我……”   “大部分的古籍内容对我们没用,但它们却可以充当‘证人’。”   “比如它们是怎么来的?”   “完全用古代萨拉语书写的古董,平时一年都不见得能挖出来几本。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还保存的如此完好?”   穆柯眉头渐渐蹙起。   确实,他也想到了其中的古怪。   “有这么多,说明莉莉丝可能是在附近找到了某个古代墓穴?”   他试探问道。   “有遗迹?也许那里还有更多?”   “算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吧。”   夏依冰点头,不置可否。   “遗迹不一定。”   “有一座废墟是肯定的。”   ……   [我不想回忆我的噩梦,但有些时候,我却必须从噩梦中借取力量。]   客厅,希茨菲尔依然在看钢笔写字。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影鬼’,聪明的人从名称中就能大致猜到我的现灵。]   [是的,我可以从梦界将我捏造的形象投影到现实世界的自己身上。在短时间内完美的伪装成另一个人。]   [最早我只能现灵爸爸和妈妈。后面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可以现灵家中的佣人。]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我9岁那年被杀害了。]   “影鬼吗……”   希茨菲尔看的胆战心惊。   夏警探很强。   非常强。   那把由噩梦凝聚的长刀,‘长夏’,它代表的就是最极致的恐惧、愤怒,还有戾气。   一刀斩出。   那种气势。   食梦蛛那样可怕的梦魇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但夫人的现灵却是另一种风格。   在纯粹的战斗力上可能不如夏警探,但更加多变,有更多的用途。   尤其是对秘密警察这种职业,夫人的现灵可谓量身打造,属于绝配。   难怪能那么年轻就成为影狮的教官。   她继续往下读:   [再往后,我对它的控制越发随心所欲。已经可以做到深刻记忆一个人的身体资料,转头就能将之复制的地步。]   [组织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以为我的现灵需要起码一天准备时间。我就利用这个认知上的差异送安娜回维恩,买通了维恩北部贫民窟内一个叫鳞蛇帮的头目,安排所有人演了场戏。]   [最终我如愿以偿,洗掉了安娜身上的‘余烬’痕迹。然后利用这些年积攒的功勋兑换了退休,打算回到黑木好好照顾安娜。]   [维恩港是个繁华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心太过可怕。]   [我不想让安娜被它污染,哪怕是黑木这样的伤心地,都比维恩好太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娜逐渐长大。]   [她活泼,开朗,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我对此感到非常欣慰,也许是我见识过太多超凡的东西,我无比渴望她能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十五年,安娜长大了。]   [这些年只有两只梦魇在附近出现,他们盯得很紧,没有给它们靠近过来。]   [夜鸦来拜访我,他的同行者在没有经历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给安娜做了测试,然后告诉我她有杰出的天赋,他们必须带她回去接受训练。]   [我大发雷霆,将他们轰了出去。]   [可安娜听到了一切,她猜到了自己不是凡人,也对我的过去产生了强烈好奇。]   [那就这样吧……反正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   [当天夜晚,我不当心被安娜看到了伊万的样子。] 第63节 第六十二章 秘境(五更求订阅!)   看到这里时,希茨菲尔有些发毛。   伊万?   伊万早就死掉了吧?   她不当心让安娜看到了尸体吗?   那具影狮交给她带走的尸体。   十五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没有把他下葬?   好在钢笔还在带着她继续书写,她赶忙继续往下看:   [早在十五年前的那场灾难中我就领悟到了,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也是人,一个脆弱的女人。]   [我愿意为安娜的健康成长付出一切,但我的内心也怀念过去,渴望我曾经拥有的爱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现灵。爸爸……妈妈……布兰特阿姨……甚至还有伊万……]   [我对每个人的执念都太深了。]   [有些时候,为了排解思念,我会在深夜现灵成他们当中某个人的样子,对着镜子摆姿势,变表情,自言自语。]   [我多想他们啊……]   [我会用他们的样子对女神祈祷。]   [祈祷。]   [我坚信我的虔诚会拯救安娜。]   翻页。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也许是我疏忽大意忘了锁门,也许是安娜早就偷到了钥匙,一个人去金利那边拷贝了一把。]   [总之,她看到我了。]   [我当时正现灵出伊万的样子,穿着礼服,打着领带。镜子中的我器宇轩昂,尤其是那颗泪痣,它当年迷倒了维恩无数少女。]   [我抵挡不了它的诱惑。]   [我的女儿……也一样。]   这……   希茨菲尔倒吸一口凉气。   这剧情简直是……   不做评论。   我我我想我还是继续往下看好了。   [我不想对安娜提起伊万。]   [那是我曾经的爱人,他背叛了我,我恨他也爱他。]   [但对安娜来说,她对他是应该只有恨的。因为他不顾她的安危将她置身险境,后续还需要我忙碌半天才能瞒过组织保下来抚养。]   [我坚信这是对的——我就是从不对安娜提起伊万的存在。]   [所有关于伊万的记录、日记、手稿、照片,我全部留在了维恩,一件也没带来这里。]   [这导致安娜根本不认识面前的男人是谁。]   ……   后面的记录看的希茨菲尔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阵一阵。   安娜爱上了“伊万”。   由夫人现灵出来年轻时期的“伊万”。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夫人那时候完全乱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和安娜说明那个男人是小偷,是窃贼。   安娜不信。   改口,说是朋友,是挚友。   还是不信。   15岁的少女,差不多正在叛逆期。她坚信那个泪痣青年和自己的母亲有一种超越道德的不正当关系。   她开始将母亲视作情敌。   这件事不至于真正闹到收不了场的程度。   “伊万”到底是由夫人在控制。只要她不想,安娜就不可能得偿所愿。   时间一长,安娜对“伊万”的心思也就淡了。   但隔阂却也就此埋下。   安娜怀疑是母亲将青年驱赶走了,在今后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只和她说了十多句话。   而这一切,只能在房屋外监察动静的影狮全不知情。   如此一来——   由于多方面的矛盾叠加,安娜决定离开夫人自己闯荡。   她私下联系到了影狮,偷偷和他们办理了进一步的测试还有手续文件,瞒着夫人成为了一名初级探员。   也许这就是一切灾祸的伏笔……   安娜的腐化。   也就是她埋藏在最深处的童年记忆。   会不会,就是因为看到伊万才浮现的呢?   脑海中飞快做出推理,希茨菲尔却发现笔不动了。   按了它两下还是没反应,她试探着用它在纸上拉线,看到一条条白痕才反应过来——这是没墨水了。   “如果你的功效就是补缺过去的文献资料,那这点墨水怕是撑不了多久。”   一边吐槽,一边给钢笔又吸饱红墨汁。   然后看着它在纸上继续蛇皮走位。   [我阻止不了安娜。]   [她和皮特去了黑木林,我站在窗边看着她们离开,脸上是安娜留下的巴掌印子。]   [我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命运。]   [直到我晚上再次现灵成伊万的模样,我才意识到我愚蠢的举动究竟唤醒了什么……]   翻页。   [安娜的记忆残留着当天所看到的一切。]   [她原本是不应该回想起这一切的,但她看到了伊万,她的父亲……也是当时将她带去黑木的元凶。]   [所以腐化的种子又浮上来了。]   [安娜已经被污染。]   [而我……]   [镜子里那张癫狂的面容告诉我,会经常现灵出这副模样的我也早就失去了曾经的纯净……]   “……”   这一段,希茨菲尔是抱着沉重的心情看完的。   和她猜的差不多,安娜的记忆里埋藏着诅咒的种子,这枚种子借由看到伊万被激发,连带影响到了“伊万”本身——也就是夫人现灵成伊万的那个状态。   ……这诅咒未免也太霸道了。   而记述中,夫人的心态也开始出现剧变。   [安娜死了。]   [尽管他们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一切都还留存希望,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离开了我!!!]   [伟大而又仁慈的女神……]   [如果您真的存在,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人间不断重演这样的灾难?]   [邪祟、梦魇,对于您来说解决它们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为什么从来不曾回应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记得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并不是直接将一个人的梦想碾碎。]   [而是先给他希望,再让那希望破灭,是他沉浸在这种循环中永劫轮回。]   [女神也是这样残忍的吗?]   [如果不愿意帮助我们,又为何要留下那些神迹?不断给我们虚无的希望?]   信仰坍塌了。   希茨菲尔不信神,但亲眼目睹这种变化,她还是觉得很不好受。   接下来则是一大段神神叨叨的乱语。   充斥着疑神疑鬼、悲苦,还有抱怨。   她硬着头皮把这段看完,再翻页,看到新的书写内容后精神一振。   [我在一次寻找安娜的过程中不当心开启了一扇‘秘门’。]   [走下山坡,越过那条河,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城堡废墟。]   [走进那废墟,我在其中发掘出了很多难以想象的古籍和财宝。]   [完全匪夷所思……]   [完全超乎想象……]   [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发现了只在古籍中所记载的传说之地。]   [古萨拉人怎么喊它来着?]   [哦。]   [‘神主秘境’。] 第64节 第六十三章 签名(求订阅!)   再度翻页,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内容。   [所有的书籍文献都是用古代萨拉语所写成的。]   [不巧,曾经身为文社社长的我花功夫研究过这种语言。]   [现代萨拉语就是它的变种。]   [我认为是一种退化式的变种。]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人们的语言也会有所变化。]   [总体来说,这种变化的趋势应该是向着‘更简洁’、‘更方便’的方向去走。但是现代萨拉语和古代萨拉语相比却更繁琐了。]   [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音节,阅读起来也需要花更多精力去思考意思。]   [我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是很难……总之,我领悟了古萨拉语中蕴含的规律,最起码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阅读古萨拉语比阅读现代萨拉语要更加轻松。]   [因为有这份实力,我对秘境中的古籍进行了研究和翻译。知道了这里原本名为‘希茨菲尔庄园’,是一个‘只存在于时光阴影里’的地方。]   [眷族……]   [守密人……]   [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是拥有‘神主’血脉的神圣家族。之所以躲在这个地方,是为了遵照神的命令,利用神留下的圣物镇压邪祟!]   [我非常兴奋——这证明我曾经的虔诚并不是毫无道理。]   [但等我逐渐冷静下来,我意识到:如果这些‘神主’不是抛弃了我们,那他们干嘛不自己留下来处理邪祟呢?]   [就如我眼前所见的废墟。]   [一个神圣家族具备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完成这种艰巨任务。]   [他们失败了。]   [也许有一个、或者多个邪神破除了封印。]   [甚至有可能,那个对我造成了巨大伤害的魔像之神就是来自这个秘境。]   [我能感觉到我信仰的变化。]   [我的意识好像在逐渐分化。]   [当我作为莉莉丝-格列的时候,我较为理智,依然对未来抱有希望。]   [但只要我再现灵成伊万的模样,我的内心就像被污染了一样,对那些抛弃我们的神产生了强烈憎恨。]   [太真实……]   [以至于我怀疑那时的我就是伊万……]   [我不禁想到伊万当时痛哭流涕对我哀求的样子。]   [也许我不该过度苛责他。]   [因为这种腐化的强大,根本不是凡人之心能抵挡的……]   翻页。   [我很确定我收到了诅咒的影响。]   [我被腐化感染了。]   [现灵出来的‘伊万’的意志不断阻止我处理掉自己。]   [一开始我还能和它分庭抗礼,但安娜的尸体一直搜寻不到,我真正的自我也渐渐绝望,甚至在有些观点上对它表现出了亲近和认可。]   [第一次联络逆日葵是它瞒着我做的。]   [可随着绝望逐渐加深。]   [尤其是他们抛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诱饵:兴许可以通过献祭特殊的祭品来换回安娜!]   [可……这真的可行吗?]   [我并没有找到安娜的尸体……也许她依然活着?]   [我觉得荒唐。]   [也许我是被污染了。]   [我丢掉了我的信仰,对那些抛弃人类的神绝望了。]   [但我仍是高傲的。]   [我从不后悔我曾经的付出。]   [我应该是……只属于人类本身的战士!]   [我又怎么能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去向邪神换取安娜?……哪怕这一切真的可行?]   ……在还有空隙的情况下再次翻页。   [不顾我的反对,他们商议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他们想毁掉械阳石刻,但我却没有透露丝毫风声。]   [也许是为了彻底说服我,他们跟我讲解了后续的计划。]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居然是黑木之影里的守护神?]   [没想到他们的图谋如此可怕。]   [不过这都和我无关了。]   [我改造了伊万的尸体,把他变成尸偶,最远甚至可以操纵它在维恩行动。]   [现在的我只想复仇。]   [只想让那些腐朽的家伙付出代价……]   笔迹落到这里的时候。   希茨菲尔是用左手撑着腮帮,两条腿在裙子下面非常不雅的大大摆开,手肘就压在左大腿上。   她知道,后面的基本上都不用看了。   显然,接下来夫人挖到了我。   因为所有条件被满足,‘伊万’的意志占据上风,教唆她彻底倒向日蚀教会。   她陷入沉思。   这里有两个重点。   第一是,噩梦人确实是被夫人改造过的伊万的尸体,但驱动它的并不完全是这种“尸偶”的本能意志。   现灵成‘伊万’的状态,那个状态的夫人也是可以操纵它的。   第二则是这些人的后续计划。   根据最后的记录,‘伊万’不甘心自己这一生的凄惨命运,想要向抛弃人类的神主展开复仇。   这正好和日蚀教会的计划不谋而合——魔像诅咒被发动的最终目标就是唤醒沉睡在“黑木之影”里的守护魔神——这里她其实没理解“黑木之影”是什么意思,还有守护魔神,这里的守护又是守护的什么东西都没写明。   不过这都不要紧。   因为对希茨菲尔,还有其他住在黑木市的人来说,邪教徒计划的最后一环:献祭整个黑木市近90万人,借助秘境残留的神力打破邪神的枷锁,让它能降临现实……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艾萨克罗德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城里,想要阻止他们,就必须找到庄园所在的神主秘境……”   腿脚发力,希茨菲尔迫不及待的想将这发现告诉夏依冰。   但手上的笔却像钉在本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你……”   她有些惊奇。   这东西。   一直以来不都是需要她左眼盯着。   然后才肯“走位”的吗?   刚才她可没有看它。   怎么回事?   彻底成精了?   在她的注视中,红墨水隔着大段记录另起三行,写下了一段新的文字:   [能够唤醒这瓶墨水的人,谨记你拥有更强的力量。]   然后很自然的在右下角签名:   [莱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65节 第六十四章 决心(求订阅!)   这……!   希茨菲尔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名字。   签名。   哈……   这可不是一个签名那么简单。因为这等于证明了这瓶墨水是有意识的,是有生命的!!!   [你是谁?]   她试探着在下面提笔写道。   [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这瓶墨水是怎么回事。]   [以及对我现在遭遇的事情提供帮助?]   然后她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本子。   等了足足有五分钟。   “好吧,看来这个莱娜比较害羞……”   再次给笔吸了点红墨水,吸到差不多八分饱的地步,少女把笔盖子盖上丢到一边,后仰身体叹了口气。   也许她不该贪心,因为这一波搜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弄清了夫人被腐化的前因后果,还间接了解到了邪教徒的最终计划。   也许这位‘莱娜’小姐是很重要吧,但她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们得阻止这个计划——阻止那些人准备在秘境里举办的邪恶仪式。   否则她自己,夏警探、伊森、扎菲拉……乔伊等等这些人都得死,都得完蛋。   正好,乔伊又搬了盏台灯从楼上跑下来。   男孩知道自己能活命全赖这些人保护,可能是害怕这种关系改变,他总是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让自己像个完全的累赘。   “乔伊。”   希茨菲尔叫住他。   “姐姐?”   “等五分钟,你去院子里的地窖把夏警探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我在那些文献里找到了重大发现。”   一个小时后,夏依冰、伊森、扎菲拉、穆柯、希茨菲尔围坐在客厅,其中的两个男人都拿着烟斗在吞云吐雾。   “你说这些红色的字是凭空冒出来的?”   唯一不抽烟的扎菲拉伸手驱赶走周边的烟雾,严厉质问灰发少女。   “对。”   希茨菲尔早就想好了借口。她拿出一瓶香水——就是那瓶最珍贵的放在矮桌上。   “因为有些文献的缺漏太奇怪,我就想会不会它们被做过特殊处理,隐藏了一些文字内容。”   “我试了很多方法,烟熏、水浸……最后只有这瓶香水起了作用,将这段隐藏字符做了显形。”   扎菲拉没说话,拿着那个手稿本子仔细嗅嗅,又拿起那瓶香水放在鼻下。   “‘秋日之恋’……?”   看向少女的眼神变得非常惊奇。   “这个东西很有名……曾经在维恩……”   他欲言又止。   “算了……”   “没想到它的作者就是莉莉丝-格列。”   他又翻看了其他文献笔迹,在上面嗅到了一样的味道。   而且确实有水浸和烟熏的痕迹。   这说明希茨菲尔并没有说谎。   “最后这里缺漏的半页纸去哪里了?”   翻到红色字符的尽头,扎菲拉指着下面缺的部分继续质问她。   “oωΦ不知道。”   希茨菲尔开始装傻。   “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被撕掉的部分,就是红墨水最后单独写给她的那句话。   她倒不是想隐瞒“莱娜”的存在,而是——那句话里明显点出了‘墨水’的作用。   现在这些人还没注意到她一直拿着的是一瓶红墨水。   但要是看到这句话,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墨水肯定会被拿走。   “我觉得你对她的怀疑太多余了,扎菲拉。”   少女屡屡被质问,旁边的伊森坐不住了。   “你不想想她干嘛撒谎?”   “她在这种事上撒谎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是谨慎。”   扎菲拉直接瞪回去。   “谁让那些字迹看起来像刚写下的……这是某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专业素养。”   “都闭嘴。”   夏依冰开口,其他人顿时噤声。   黑发女人站起来,掏出一块怀表查看。   “现在是中午12点。”   “算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有五个小时可以在天黑前去找秘境。”   “队长!”   这时一名黑衣警察冲了进来。   “我们……我们的子弹快不够了!”   “两个小时……和估计的差不多。”   点点头,夏依冰当场吩咐:   “让他们往12号这边收拢防线,我们准备突围。”   并没有像希茨菲尔预计中那样发生争吵。   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检查剩余的弹药,武器装备,只在十分钟后就完成集结踏上了路程。   “我们可以先去金烛车行。”   站在弗洛街12号门口的路灯下,希茨菲尔提出建议。   考虑到那些疯狗……马车肯定不能指望。   但是金烛车行的老板费曼先生是个很有前瞻性的生意人。   他应该能预计到马车今后会被淘汰,所以在车行库房里很可有储备有几辆完好的汽车。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有两百多人。   上山的路不好走,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到了天黑还没能找到秘境……   嗯,昨晚周五。   今天已经是星期六。   星期六过了12点会发生什么。   以及按照手稿中的记载,那一天对邪祟诅咒的增幅有多恐怖。   她可不想亲身体验。   ……   希茨菲尔的建议被迅速采纳了。   在迷雾中行走,少女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周围那些僵住的影子。   他们很快来到金烛车行,破开大门后进入厂区。   运气不错,仓库里有三辆非常“奢华”的铁皮巴士。   费曼确实很有生意头脑,这些巴士质量很高,而且每一辆都有二十个座位。   另外一间仓库里单独储存着油料,并不多,但相较他们的目标而言足够用了。   看到这三辆车,伊森就知道自己不用和别人挤破吉普了。   二十个座位那是干坐的。   挤一挤,每辆车都能塞进去六七十人。   “你立大功!”   伊森兴奋的一直搓少女脑袋。   “二百六十个人!加上别的车绝对够了!”   但希茨菲尔却不怎么高兴。   顺着她的视线,伊森转头,看到仓库对面还有一排平房。   上面有棚子,导致里面的雾气不多,因此可以大致清晰的看到对面。   两边中间其实是同一片空地,但用坚固的铁栅栏强行隔开。   这边是仓库,一切井井有条。   那边是马厩,场景可以用炼狱来形容。   首先是木雕。   一大群木雕。   大多是马的,少量是人的。马的木雕摆出各种凶戾模样,追撵着那些人类木雕,用坚硬的蹄子踩踏它们,用平整的牙齿撕咬他们。   它们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凑的近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木雕被马匹从身上扯下“肉块”。   看到这恐怖的场景。   尤其是看到那些人脸上凝固的表情。   希茨菲尔越发觉得这一切是如此荒谬。   她不相信这是莉莉丝-格列真正想要的。   她要去找她。   ……找她问清一切!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   周六日不出意外都会提前更新。   因为太早,打赏名单就不发了,延迟到明天一起发布。   PS:黑和黒意思应该差不多?我之前没注意,但看书客文本显示黒会加粗,为了方便你们阅读我改成了黑,不用在意。   PS2:翡翠能同步出狱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确实,这就是最好的上架礼物~    第66节 第六十五章 死路(求订阅!)   桥街区内雾气弥漫。   由三辆满载的巴士带头,后面跟着几辆大轮吉普、敞篷轿车,这支临时组建的车队倒也初具规模。   希茨菲尔不坐巴士。   每辆巴士里塞进六七十人,那个拥挤程度,不会比地球早年的公交情况好多少。人挤人难免会有身体接触,因此无论是出于照顾还是单纯为了保护,最好的选择都是把她安置在一辆吉普车里,夏依冰亲自操刀驾驶。   而且是后排座位,前面是夏依冰,右前方副驾驶坐着穆柯,同排右手边躺着伤病号伊森,几乎享受第十七小队的全方位保护。   “我们其实失误了,希茨菲尔。”   即使离开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穆柯依然喜欢滔滔不绝。   “你从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就该猜到我们是有专车的……那些车绝对比这些破烂好,无论是马力还是钢板厚度,不夸张的说就算四十度的长坡也能轻松上去!”   “啊哈哈……”希茨菲尔只能傻笑着应和。   她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她对汽车一窍不通。   穆柯是队内的尸检官,他的专业领域就是医学和考古。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离开工作后会很沉闷,像穆柯这样对一切都抱有热情——尤其喜欢谈论车子的可真是少见。   “可惜,诅咒爆发的太快了……”穆柯摇头,“我们只留了很少的人看护车辆,它们分散在各个街道上,根本来不及开过来用。”   “穆柯先生。”希茨菲尔问道。   “啊?”   “你们影狮是秘密警察。”   “……我以为你已经心知肚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好奇,秘密警察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   希茨菲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黑色制服,努力想找到一个不太冒犯的形容词。   “拉风?”伊森睡醒后刚好听到她在这支吾,咧嘴笑道:“你是觉得这身衣服太拉风,穿出去谁都知道是我们,根本谈不上‘秘密’一词?”   “……就是这样。”   “那你多虑了。”   开车的夏依冰冷冷说道。   “黑色制服并不是影狮的特例,而是王都部分区域内警察系统的共同特征。”   “没错。”穆柯回头对少女微笑,“像什么丹顿区、皇冠区、宁树区……这些地方的普通警察也都是这么穿的。”   “你可能不理解这是什么情况,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你应该知道军队换防吧?”   少女点头。   “那就好……军队换防的好处很多,有些蛆虫在地方呆久了弄的和地方势力相互勾结,时不时换一批人可以有效杜绝这种现象,而警务系统同样拥有‘换防’的传统。”   “我们那不叫换防,叫交接班。”伊森插话,“因为交接班制度,各地民众经常可以看到有穿黑衣的警察在本区走动,他们以为这是正常换班,实际上其中就有类似‘影狮’的部门。”   “我理解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随随便便就可以派300多人到黒木市来,而且也不害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想一下,所有穿制服的影狮探员都将大盖帽压的很低,让人几乎看不到他们的眼睛。   应该也是不想被人记住自己的脸。   “实际上,前面车子里的那些人不过是编外探员。”   穆柯深怕少女了解的不够详细,继续孜孜不倦的给她科普。   “他们知道自己为国家工作,知道这是一个特殊部门,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影狮’,像我和伊森都有的探员证他们拿不出来。”   “当然也不乏会出现一些意外,比如正式编制的探员身份信息被泄露。”   说到这里,穆柯看向少女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我们现在推行出了一套详细的制度和流程专门处理这种事,在这一点上,希茨菲尔,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夫人。”   “尤其是我,今年中旬我妻子又给我添了个女儿,我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换成我的话,我很难想象如果我遇到她那种情况还能否坚持……”   “穆柯!”   夏依冰拉粗嗓子叫了一声。   穆柯立刻闭嘴转头。   “嗤!”   伊森直接笑出声来。   穆柯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了眼目不斜视、看起来在专心驾驶的女队长,努力对希茨菲尔又笑了笑。   希茨菲尔也尽力对他抿抿唇。   “聊完了?”   夏依冰打破这种默契的氛围。   “那就让我们来谈点正事,比如希茨菲尔——”   她拉长语气。   “你左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来了。   少女笑容渐渐消失。   哦,她确实在梦界窥探到了夏依冰的噩梦。   相对的,夏依冰也看到了她的左眼。   但她以为她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她不提她的噩梦。   她也不应该提她的眼睛?   “很冒犯吗?”   在后视镜里看到少女一脸呆滞,女人差点没绷住严肃的表情。   “这不能怪我。”   “谁让你没特意说明。”   “哐当!”   没等所有人领悟这个劣质的玩笑,车子就剧烈颠簸了一下。   “怎么回事?”伊森问道。   这种颠簸并不正常。   路途上难免会有颠簸,一方面这是出城的路,路况本来就不行,一方面经常还会有“魔像化”的人倒在地上当障碍物。   但刚才那种动静。   前轮抬起,底盘和什么东西剧烈摩擦,然后又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感觉就像是碾过了一截水桶粗的树干,也太夸张了。   夏依冰没说话,只是踩下刹车。   前面的巴士停了,车尾灯在浓雾里泛着红光,继续开的后果就是追尾。   “你们留在车里。”   她打开车门。   “希茨菲尔跟我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形影不离吗。   希茨菲尔内心吐槽,只能跟着下车。   来自美艳警探的贴身保护。   好吧,总归是好意,她也不好拒绝。   跟着女人来到前面,看到三辆巴士连贯停在路中间,已经下来了十几个人站在最前方的车头处商议着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雾气对视线的遮挡作用消失,希茨菲尔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前面有障碍物。   断裂的树干、垃圾车、轿车残骸……所有能想象到的能充当障碍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彻底堵死了出城的路。   那他们刚才轧到的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   希茨菲尔浑浑噩噩的想着。   雾气越来越浓了。   站在外面,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过分湿润。她觉得大脑有些昏沉,连思维运转都凝滞了许多。   突然,一只钳子般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   少女一愣,低头,看到一个已经完全变成木偶的东西正一点一点的从车底爬出,挥舞着另一只手朝她探来。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67节 第六十六章 圣光(求订阅!)   “这是什么东西!?”   “怪物!”   “砰!砰砰砰砰!”   寂静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希茨菲尔听到车子的另一边传来了叫声、警示声还有枪声。   “夏……”   她连忙转头试图叫保护人,但入目所及只有一片浓浓的白雾。   雾气怎么这么大了?   微微一怔,她居然忘了后面该怎么办。   她可以发誓,就在不到十秒钟前,她站到这个位置——这个紧挨着第一辆巴士车体左侧的位置的时候,雾气的能见度还在十米以上。   但现在,白雾浓度已经到了连两米内都看不清楚的程度!   你就是直接从天上把最厚的云层搬下来也没这么快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砰!”   “啊!”   一股大力将她拽倒,臀部着地,少女发出吃痛的惊呼。   这东西……   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死死用独眼看向车底。   在长达四五秒的时间内,这东西仅仅只是抓住她的脚踝。其往外挪动的速度——举个例子——和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先生差不多快。   因此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现在被拉倒,眼看呼叫保护人也毫无希望,希茨菲尔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本来就不该指望别人的……我得自救!   她出门的打扮没怎么变。除了基本的内衣和袜子,一条黑色白边的修身黑底连衣裙以外还穿了一件纯黑短外套。   这外套一是为了防寒,二是为了掩盖里面的枪套。   右手探入左侧腋窝,普朗式被少女一把抽出。   抽出的过程中打开保险,流程和动作一气呵成。   举枪,瞄准。   希茨菲尔却微微怔了。   半秒钟前,她以为拉倒她的是一个即将彻底“魔像化”的可怜虫。   因为还没有彻底“魔像化”,所以它还没死,还可以继续苟延残喘。   对这种存在她没什么好说的。   同情?它们都已经被诅咒彻底污染,连人都算不上。对它们最好的怜悯就是一发银弹,也许还能让他们免于被魔像之神吸走灵魂。   但现实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出现在她面前的——此刻埋在车底阴影里的东西,绝对算不上人。   这么说并不足以描述出它的恐怖。   这是当然的,因为已经开始魔像化的被诅咒者都可以套上类似的描述。   但这里这样说的原因是——它是由许多个被诅咒者拼接出来的畸形怪物。   不是单独一个人。   也不是那么两三个人。   最起码有十几个人,他们身体扭曲,犹如老树根茎那样纠缠在一起。   其连接处就像用嫁接手法对待植物,不同颜色、不同木纹的肢体互相融合,光是希茨菲尔看到的就有十二张脸!   “这……!”   嘴唇微张,希茨菲尔陷入短暂的失神。   只有一个目标的话,瞄准它的脑袋,开枪,让银弹摧毁其意识中枢……就能彻底杀死这种存在。   这是路上穆柯就说过的,她也看过其他人演示,确实如此。   但这里起码有十二个脑袋!   这还算一个目标吗?   普朗式里总共才只有十发子弹。   都要打的话……不够用啊!   “啊!”   身体又被往里面拖入一截。   她被拽住的是右脚,为了脱困,她驱动左脚狠狠踹在距离最近的那张脸上,用力连续踩了十一二下。   抓她的爪子纹丝不动。   “砰!”   无奈,她只能瞄准这张脸开枪,在他的木偶脸正中打了个大洞。   抓握脚踝的力量淡了。   希茨菲尔快速弯腰,想要掰开那只爪子好爬出去。   但这堆东西……这个怪物!它猛的一窜,足足有四条臂膀延伸过来,分段抓住了她的左腿。   “砰!砰!砰!……砰!”   冷着脸再开四枪,一一将对应的人脸打烂。   右脚解放,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但她不敢耽误,继续投入到解放左腿的工作中去。   这挺不容易。   四只爪子,从脚踝到膝盖都被抓死。   想要把它们都掰开,以她的力气,没有五六分钟不可能做到。   “呼……呼……”   希茨菲尔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刚才为了能够到脚踝,她必须弯腰。   这弯了腰,就等于她整个身体都进了车底。   然后左脚又被抓住往里拖了一段。   她就算现在拉直身体,从外面看,也看不到她了。   夏警探也许能意识到她不见了,但能见度那么低,她会第一时间看车底吗?   更让人心惊的是……   这个畸形的魔像聚合体,它似乎已经被她惊动。有更多的人脸翻过来面对着她。   它的整体就像是一条扭曲的蠕虫。   此刻她的位置在蠕虫中段。蠕虫的首尾两端已经开始往中间收拢。   它的每一部分都是木偶、人脸、僵硬的手。   如果不能尽快脱困,她会被夹到这些东西中间。   它们可能会活撕了她……   “该死!”   右脚踝再次被抓住了。   脸色越发苍白——这基本宣布了她自救失败。   就像一种循环,就像陷入沼泽地。她不能再傻乎乎的跟着这种节奏走了。   “我在这——!”   她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   “第一辆巴士!”   “车底下!!!”   又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脚。   然后是左手。   持枪的右手。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再开一枪,她只能尽量挣扎,一边扭动一边大喊,试图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但这似乎没什么效果。   她被继续往里拉拽。   不断拉拽。   “哦!”   “哐!”   她开始用脑袋撞击车底。   “哦!”   “哐哐!”   外面有那么多人。   甚至车上就有几十个人。   他们和她这么近,甚至只有一块厚板子的距离。   她怎么能接受她死在这?   死的如此憋屈、窝囊?   “你这……你这怪物!”   越来越多的手将她包围。   她的身体越来越没法做出有效的挣扎。   到最后只能晃动上身,眼睁睁看着那些脸凑近过来,对着她的肢体张开嘴,露出平整的坚硬“木牙”。   “当啷!”   就在希茨菲尔即将认命,接受被撕咬的痛苦的时候,一只六棱柱体的厚玻璃瓶从她胸口衣襟中掉到地上。   嗡——   透过瓶子,黑暗中爆出一道炫目的光。   一开始是浓郁的鲜红。   后来越来越亮。   逐渐转化为橙色……金色……白金色!   光芒照的希茨菲尔右眼刺痛。   但她坚持不闭上眼睛,震撼的看到这个怪物……它居然在光芒照耀下发出哀嚎,瞬间松开了她,蜷缩着身体在不断后退!   它的身体完全由木料构成,经受光芒照耀,这些木料开始迅速腐烂、迅速回缩,就像抽搐的腐肉一样朝四周散开,显露出一颗还是由血肉构成的巨大心脏。 第68节 第六十七章 逃亡(求订阅!)   “砰!”   条件反射,希茨菲尔抬手就给了这东西一枪。   心脏爆开,腥臭的液体溅了一身。   “——!!!”   无数张魔像的脸瞬间凸出来面对着她,其表情之狰狞,眼神之憎恶足以让人做一周的噩梦。   “蓬!”然后它们就炸开了。   仿佛被按下了逆向的时间开关,所有魔像的木质身躯随着心脏的爆开逐渐蔓延、重新转化为血肉之躯。就这样炸裂、散开,弄的车底一片狼藉。   “呃!”   头皮吃痛,希茨菲尔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头发。   一股大力从车外传来,显然是要把她往外面拽。   被拖拽的途中,她又看到了那只掉在地上的墨水瓶子。   左手顺势将它捞起,掌心一搓抹掉尘埃,以一种很自然很流畅的势态将它塞回胸前的衣襟。   下一刻,眼前再次被白雾占据。   夏依冰、扎菲拉,还有好几个黑衣警察的脸出现在上面。   “有没有事?”   女人松开扯着她头发的手,眉头紧皱的质问她。   “快说!有没有事???”   “我……”希茨菲尔惊的一时失语。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流露出这种惊惶的样子。   为什么?   我和她的关系应该仅限于“还可以的朋友”,连亲近朋友都算不上,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关心……   哦。   少女突然有所明悟。   夏警探,她一定是认为我和希茨菲尔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萨拉想要彻底解开庄园的谜团,我本身就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历史文献。   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谓贴身保护也是为了这个。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步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我有这个价值而已。   “这不是我的血。”想清楚后,少女很冷静的回答她。   “怪物已经被干掉了,而且我可能已经发现了它们的弱点……”   “哎?”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夏依冰一把抱了起来。   后者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左手托着她的背,右手抬着她的膝弯,大跨步在浓雾中飞速狂奔。   其他人也在跟着跑……希茨菲尔不由懵了。   来不及感慨后脑枕着的东西是多么柔软。   她微微转头,右眼不由再次睁大。   迷雾的能见度很低很低,但她依然能大致看清那辆巴士的轮廓。   在她的注视下,那片苍白浓雾的上方依稀出现了一道阴影。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逐渐显化为一只手掌模样的巨大肢体。   自上而下的掼下来,“砰”的一下将巴士车体压在下面。   “……”   从没有哪一刻,希茨菲尔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有杰出的视力。   车体即将压扁、以及被压扁过程中崩断的金属。   从各种缝隙、车窗裂缝里飙出的残骸、血浆。   这一切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种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下一刻就被浓郁的雾气遮蔽。   但那幕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她心里了。   永生永世都忘不掉。   ……   足足跑了快十分钟,队伍的速度才开始减慢。   回过神,希茨菲尔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旁边,伊森同样被穆柯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在跑。   场面很滑稽,但她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呼……呼……呼……”   夏依冰已经开始喘气。   在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浓雾里全速狂奔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这对体力、反应力还有敏捷都有极高的要求。   前方出现了一栋漆黑建筑,队伍在她的带领下迅速拐进去,靠着一堵墙开始歇息。   “咳咳……”   “呼哧呼哧……”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没有几分钟是起不来了。   “……那是什么?”   等待夏依冰喘息了一会,希茨菲尔才上来问她。   “当然是魔像。”   夏依冰冷笑。   “由无数魔像傀儡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巨怪……你在车底不是见过了吗。”   我是见过了。   希茨菲尔一时默然。   但我从来没想过它们可以变的更大……   “他们是冲你来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扎菲拉严厉的盯着少女。   “路障、埋伏……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对他们来说我们并非必要的报复对象!只有你……它们一定是为了抓到你,作为交换的祭品献给邪神!!”   “这不关她的事。”   伊森皱眉。   “他们的目标是她……这一点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你现在又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什么意思?”   “……”   眼镜男扭头不再说话。   其他看过来的人也低下头,抓紧时间恢复休息。   “清点下人数。”   夏依冰没管他们,而是抬头观察着这栋建筑的阴影。   人数很快清点完毕。   加上希茨菲尔,整支队伍一共还剩23人。和出发时超过260人的队伍相比,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当然,少掉的人也未必就是遇难了。   根据伊森的描述,在希茨菲尔陷入车底的那几分钟里他们遭遇了无数聚合体魔像的凶猛袭击。   伤亡惨重是一方面,很多队伍直接就被切割冲散了。   再加上浓雾的遮挡,逃跑、撤退方向的不一致,应该还有许多人逃出生天,只是互相无法联系。   但这并不能让希茨菲尔有多好受。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放巴士被巨掌砸扁的景象,因为杰出的想象力,那些残骸和血浆反而更清晰了。   我就不该提议去找巴士代步。   那么多人不全挤在巴士里的话,遇到危险起码还是能散开的,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如此惨痛的伤亡……   她靠坐在墙根下,双腿并拢,目光呆滞。   甚至开始有些痛恨,自己有这样一具孱弱的身体。   “拿着。”   旁边递过来一块沾湿的手帕。   “擦擦你脸上的血,怪吓人的。”   一动不动。   手帕蛮横的捣进她的脸蛋,将她半张脸都挤压变形。   斜眼,是穆柯。   “扎菲拉的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嘴巴厉害,心里知道不该怪你。”   手帕展开,又往前递了递。   “她不打算停下。”   希茨菲尔盯着他道。   “你们还愿意追随她吗?”   “那当然!”   穆柯疯狂扬眉。   “我们可是要阻止邪教徒的英雄,怎么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希茨菲尔半眯着右眼看他,一会儿是他清晰的面容,一会儿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视线聚焦在不远处正在和其他人讲解什么的女人身上。   噩梦……   是了。   能被选中进入这个部门的人,哪怕仅仅只是编外的候选者,应该也都对邪祟有着足够的仇恨。   噩梦……仇恨……   如果必须要有噩梦才能借取力量的话,我的噩梦和仇恨是什么呢?   在那瞬间,希茨菲尔的潜意识认为自己会想到前不久才看到的凄惨情景。   或者是那个晚上,和梦魇幼体共同渡过的惊魂一夜。   但出乎预料,她第一时间回想起来的是一座墓园。   一块块墓碑,上面刻着熟悉的名字。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69节 第六十八章 噩梦(求订阅!)   休息了一阵,队伍整装重新出发。   舍弃了全部代步车辆,接下来必须争分夺秒。   “乐观点。”少女听到穆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当时那个情况不丢弃也没办法,因为没法越过那么多障碍物开过去……”   “他总是这样乐观吗。”希茨菲尔问道。   “是的。”轮椅上的伊森回道。   “当初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和上任医生一样是个闷葫芦……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样挺好的。”他很自然的露出欣慰笑容,“乐观的心态有助于延长我们的职业寿命……”   他乘坐的轮椅是扎菲拉拼出来的。   眼镜男除了毒舌外还拥有非常强悍的动手能力,他和几个人拆了三辆车找到零件,在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就组装出了一副简易轮椅。   舒服肯定是不要指望有多舒服,最起码能坐,能用手推着跑,对伊森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希茨菲尔。”路上夏依冰过来找她。   “你之前说你发现了那些怪物的弱点?是怎么回事?”   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少女一眼。   有些眼神里带着惊奇,有些眼神则带着不屑。   “它们体内深埋着一个像心脏一样的组织。”希茨菲尔尽量忽略那些眼神,组织语言开始讲解,“我当时开枪……好像是正好打中了那个东西,它就一下子爆开,又从木头还原成了原本的血肉。”   墨水瓶是肯定不能交代的,但这件事可以用瞎蒙搪塞过去。   “心脏?”夏依冰疑惑的点点头,“好吧,有机会的话我们会试试看的……”   她并不抱多少希望。   就算希茨菲尔说的是真的吧,看起来这可以帮他们节约不少弹药——因为总比打碎所有的魔像脑袋更加轻松。   但如果不清楚心脏具体在哪个位置,乱蒙乱打最后又没打中的话,节约不了弹药不说,搞不好还会因此送命。   队伍前进,踩着土路前进。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是冬季,前阵子又刚下过雪,干燥的空气和积雪让路面不至于泥泞不堪。   但副作用也是有的,走山路如果不当心滑倒,那可能就是要命的失误。   晚上10点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林里。夏依冰又来找少女问了次印象,得到的答复是“距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   确实不远了。   希茨菲尔记得很清楚,这段路距离约瑟当初停车的位置大概就只有不到5分钟车程。等到了那个位置只要再步行几十分钟——假如秘境真的没有隐藏起来的话——那他们穿过白雾河就能找到庄园。   很幸运,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战斗。   除了有个倒霉蛋滑倒摔到下一层崴了脚,整支队伍没有任何损失。   “停——”   前方传来扎菲拉拉长音调的呐喊。   众人走到前面,一个个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路断了。   这差不多算是一条盘山路,在跨越的最后阶段路面坍塌了。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段缺口,两头断崖。   “重新绕路肯定是来不及的。”   扎菲拉摇头,“想过去就得冒一点险。”   “冒险?”所有人都在看他。   “那边。”   扎菲拉指着靠近山体的位置。   “坍塌有可能是土层松动,也有可能是上面的积雪掉下来压垮了路……但最内侧还是留有一点豁口可以走的,差不多足够踩下半只脚的程度。”   希茨菲尔觉得他是疯了。   边缘只能落下半只脚,那除非整个身体靠着山壁,横着脚慢慢蹭才能过去。   但谁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坍塌?   再来一次,所有人可能都会被困在山壁中段,过不去也回不来的!   她以为会有人反对,或者至少提议换一种方法什么的。   但没有。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方式,甚至扎菲拉以身作则,已经踩着山壁在往那边蹭了。   夜晚,能见度本来就低。   再加上雾气,他需要咬着手电照亮路况,小心翼翼的往那边磨。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夜雾那一段出现手电的光芒。   闪了两下,代表他已经成功抵达对面断崖。   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有人开始排队,贴着山壁一个个过去。   轮到希茨菲尔。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一只手被夏依冰牵着,女人走在前面,另一只手拴着绳子,绳子的一头在后面的穆柯手里。   因为生理构造的不同,她和夏依冰只能背对山壁这么走。   尽力告诫自己不要看下面。   走到中段,平安无事。   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轰!”   下一秒,山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一个庞大的阴影从断崖下方快速升起,无比凶狠的一掌拍击在山岩璧上。   “哗啦啦!”   “呜哇——”   大块的碎石、积雪淅沥落下,不少人没能抓稳,被这一下震的坠落迷雾。   “喝……”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终于看清了这头巨怪的模样。   高达百米……盘根错节、犹如老树根缠绕在一起所形成的巨大躯干。   这是一尊巨人。   魔像巨人。   它和普通的聚集体魔像完全不同,躯干上没有脚,一共生长出来七条不规则的、长短粗细不一的臂膀。   每一条臂膀、躯干的每一个部位其实都是由单个魔像汇聚而成,这就导致每个部位都长着魔像人脸。   在它行动的时候,在它挥舞臂膀攻击的时候,这些人脸都会摆出虔诚的表情,口中不断念诵邪神的名字,吟唱赞美它的诗篇歌谣。   “皮里斯……”   “皮里斯……”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轰!”   又是一拳。   一名警探躲闪不及,被这一下砸进了山体。   “快!”夏依冰拉扯的动作骤然加剧。   “再快点!”   碎石乱飞。   希茨菲尔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听到了枪声、惨叫声、怪物咧嘴咆哮的怒吼声。   但最清晰的还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无法抑制的恐惧的声音!   “呃!……呃啊!”   又一次震动,震碎了前方的一块栈道。   “跳!”   女人怒吼。   手臂被拉动,希茨菲尔跟着跳起。   因为是面朝外侧,在半空中,她看到雾气中浮现出一张由无数人脸构成的巨大面容。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巨怪锁定了空中的目标,张开嘴,阴影一点点越过少女头顶。   千钧一发。   她感觉身后被一只手猛地推了一下。   “嗯!”   夏依冰咬牙甩臂,少女犹如腾云驾雾,在半空中翻转半圈,极其狼狈的砸在断崖对面。   猛地抬头,她看到连同穆柯在内的两个人坠入巨口。   “咔嚓!”   齿关合拢,一并断绝的还有黑发女人的一条右臂。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感谢:爱丽一百一次❤️、中_出_爱_丽、丽_爱_出_中、打酱油的大酱、吾有战斗女仆、乐随风、哈?、是蓝哒、椛氷砕風、宵闇μ、夜魔奈亚拉托提普、假装自己是司机、试作型心太一号机、薄紅、你萌的老婆真棒!、灬~、?秋水伊人?、死者苏生、吾有战斗女仆、疯无疯无屑疯无、Assing、江燃、scv就绪、袏瞳LiMers、巴)(麻美、陌上花开、佐伯湾咸鱼、灼眼的夏娜9、追忆似水流年、西琳y、暮雨弥烟 、希拉维西、暗黑女武神冰蒂斯……这些同学的打赏和刀片!   特别感谢:史尔特尔St、爱丽的电击胖次、梦里什么都有?……这些同学的大额打赏!   非常感谢!   PS:昨天才夸的你们……今天居然,还开始倒着来了?    第70节 第六十九章 脆弱的人(一更求订阅!)   “穆柯……!”   目睹这一幕,断崖上的人眼睛瞬间红了。   “嗯——”夏依冰强忍着断臂之痛,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支雪亮的银钩,旋转几周后猛地将其朝断崖抛出,“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下坠。   不断下坠。   “咔!”银钩在地上滑了一米多,随后卡在岩层里拉住重量。   迷雾中再次升起巨怪的阴影。   伴随一阵阵尖叫和惊呼,夏依冰将绳子在手套上缠绕几圈,猛地拉紧,犹如荡秋千一般从巨口中滑过。   “咔吧!”   “砰!”   巨口合拢的声音和她撞在峭壁上的声音同步响起。   同时,银钩整体开始逐渐扭曲逐渐变形。   “这钩子顶不住……去把她拉上来!”   扎菲拉的怒吼声几乎破音。   “快!”   “我得提醒你们注意上面……”   而在后方,轮椅上的伊森一直抬头盯着上层峭壁。他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越往后动作越剧烈,越往后情绪就越是激动。   “上面……上面!雪要塌了!!!”   站在下面的人惊惶抬头,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大片积雪洪流便滚滚砸下,站在断崖边拉拽绳子的人有一大半都被冲了下去。   “……”   希茨菲尔缓缓爬起来,呆滞着面容,任由狂暴的风雪吹乱发丝,遮住左眼和小半张脸。   情况无疑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   她对自己说。   我该做点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   抬脚朝前迈出一步。   “回来!希茨菲尔!”   身后传来伊森的怒吼。   “那里不需要你……!你忘了他们是为谁而死吗??”   “……别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脚步停顿。   然后再次加速。   竭尽全力,希茨菲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断崖边,一边跑一边把手探入胸前衣襟,将那只承载全部希望的墨水瓶拿了出来。   “该死的……”   夏依冰两只脚踩在峭壁上,左手死死拽着绳子,正在不断承受积雪洗礼。   “偏偏是右手……该死的畜生!”   也许过去了二十秒,也许过去了十分钟,难熬的雪崩终于停了。   她刚想喘气,想要顺着拉拽开始往上面爬。   突然的,夜雾中再次传来吟唱。   闭起一只眼睛,侧过脑袋,女人瞳孔剧烈收缩。   那只七臂的魔像巨妖并没有被刚才的雪崩冲下去。   它就扒拉着侧边和断崖处的山崖悬停在那,两只手就抓在自己左右两侧!   “完蛋了……”   扎菲拉和剩下的人愣愣看着一尊巨大的人脸从下方升起。   他们得抓着绳子,否则夏依冰一定会掉下去。   而且这个时候再考虑逃走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影抬起一条粗壮的臂膀,闭上双眼静待死亡。   千钧一刻,希茨菲尔跑到了位置。   “咔!”右脚在前,鞋子的一半甚至都滑到断崖外面,她猛地将右手朝前探出,将墨水瓶对着那张脸高高举起。   “蓬!”   一道血色的涟漪从玻璃瓶中荡漾出来,在荡漾的过程中渐变为橙色、金色、白金色。   涟漪掠过巨影的身体,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强行止住了它的拍击动作。   “皮里斯……咕噜……哈特……叽里咕噜……”   它的木制身体、包括那些魔像人脸开始回缩、腐烂。   口中吟唱的内容变得模糊不清,夹杂着沸腾开水的动静。   “弗拉耶……咕嘟咕嘟……”   “啊——!弗拉……咕嘟咕嘟……耶门迪……!!”   “!!!”   伊森、扎菲拉……还有下面的夏依冰,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面露震撼。   如同太阳般璀璨的光,从一只小小的玻璃瓶中几乎是狂暴的在往外扩散。   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甚至以少女为中心酝酿成了一股小型风暴。   “啊——!”   夜雾中传来凄厉的尖叫。   巨大、尖锐、震耳欲聋。   夏依冰猛地回头,看到魔像巨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姿态。   带着木纹的身体重新蜕变回血肉之躯,缺少皮肤,血淋淋的筋肉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不断当空喷洒粘稠的血浆。   浓烈的恶臭、血腥气占满鼻腔。它就像疯了一样不断对那团白光发起冲击。   “砰!”   “砰!”   光芒在这一刻俨然有了实体。   每一次扑击,它都会撞在白光形成的球形罩子上反弹回去,发出更凄厉的尖叫,泼洒出更多腐臭的血浆。   “砰!”   “砰!”   这样下去不行。   希茨菲尔心跳速度快的爆炸。   有效果……但效果不够!   为什么?   它太大了吗?   瞪眼看着眼前的魔怪,她咬紧牙关,狠下心将膀子收回来,朝着前方用力一甩。   “啪!”   墨水瓶砸中巨怪额头。   玻璃破碎,一滩白金色的光完整泼洒在它的脸上。   “啊——啊啊——!!!”   巨怪大声尖叫着,七只粗壮的手臂同时松开山岩,狂乱挥舞着在脸上乱抓。   但是没用。   在那之前,它的脸就烧起了一簇灿金火焰。   它的身体砸在下方斜坡上,影子被夜雾彻底遮蔽。   希茨菲尔看到雾气中又出现了七朵灿金火苗。   火焰在雾气中越烧越旺,飞快将它整个包裹起来,变成一颗大火球凭空坠落。   “呼……”   “呼……”   冷冽的风再次吹来。   她猛地瘫坐到地上,趴在那里大口喘息。   “先救人……!”   扎菲拉反应过来,招呼其他人拉绳子,总算把夏依冰也扯了上来。   她和其他人一样直接躺倒在干冷的地上,双眼紧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   半小时后。   越过山路,一条林间小道上出现了三高一矮四道身影。   冷着脸的扎菲拉。   木着脸、坐在轮椅上的伊森。   简单包扎过右肩断口的夏依冰。   还有忐忑不安的希茨菲尔。   “就是这了。”   希茨菲尔指着路边的一根粗壮树干。   “上面有刀刻留下的痕迹,约瑟之前就把马车停在这里。”   “……”   “……”   没有一个人做出回应。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心里就像刀绞般难受。   之前遭受魔像巨妖的袭击,算上掉下断崖的,被它砸死、吃掉的,被雪崩冲走的……队伍其实还剩下七人。   但就在过来的路上,有三个人先后出现了被魔像诅咒感染的迹象,全都被扎菲拉冷着脸拧断了脖子。   为了防止尸体变异,连脑袋都砍下来当场捅穿。   所以现在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了。   而且和现在一样。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主动对她说话。   希茨菲尔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他们骂她都好。   甚至打她也行。   责怪她、质问她为什么一开始要隐瞒墨水的存在,这反倒能让她更好受些。   也许我应该早点把墨水给夏警探支配的。   她捏紧拳头。   这样可能穆柯就不会死,夏警探的右手也不会出事……   右手是夏依冰的惯用手。   每一次握住“长夏”她都是用的右手,不用问,希茨菲尔都能猜到这对她一定有巨大影响。   “抱歉……”   她主动凑到女人身边。   “什么?”   夏依冰回过神,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我说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把那瓶墨水……”   “原来是墨水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抬起头,女人微微咧嘴在对着她笑。   “笨蛋,你以为这是冷暴力?我们心里在怪你?”   “???……难道不是?”   “你未免把我们看的太业余了,希茨菲尔。”   伊森也咧嘴笑了起来。   “那种时候,那种突发的意外……除非可以未卜先知,否则谁能反应过来?”   “好了,我向你保证就算扎菲拉也不会怪你,我们甚至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牺牲那么珍贵的宝物来救我们。”   他说的认真,希茨菲尔不由转头去看银发男人。   扎菲拉嘴角抽搐一下,不愿多说,但也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说的。”   “这世上没有不会死的人,每一名正式、候补探员的牺牲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和任何人无关,我也不会因此去责怪任何人。”   “那你们这一路上……”   希茨菲尔开始发愣。   “我们只是心情有些沉重。”   夏依冰在她头上摸摸。   “嗯,比较难受而已。”   “……”   希茨菲尔有些感动。   影狮……这个直属萨拉王室的秘密部门确实存在很多缺点。   但它同样有很多优点,最起码里面的每个人都为驱逐邪祟而付出了一切。   “我也会承担起责任的。”   他们又开始走了,希茨菲尔连忙小跑跟上去,快速说道。   “承担什么?”   “就……穆柯的家庭,他的妻子……还有三个孩子……”   “以后我有了正式的工作,开始赚钱了,我会承担一部分赔偿……嗯,补偿费用……”   生死之别来的太快。   希茨菲尔从未想过,穆柯死的时候他们甚至来不及道别。   但他确实救了她一命。   没有穆柯那用力一推,她当时就会被怪物一口吃掉。   “……”   “……”   无人回复。   队伍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希茨菲尔奇怪的时候,夏依冰开口了。   “不用。”   “可是……”   “穆柯没有家人。”   她打断她。   “能拿到编制成为正式探员的基本都是孑然一身,他没有妻子,更别提那三个孩子。”   “……”   希茨菲尔连眼罩下的眼睛也跟着瞪大。   “但是他当时说过!”   “那是梦,希茨菲尔。”   伊森说道。   “有些超凡者可以承受住噩梦的循环考验,虽然有可能在最后万劫不复,但至少暂时换来了力量。”   “而有些人,他们的心没有那么强大。”   “为了维持活下去的动力,他们借助他人之手,在那噩梦之上重新编织新的梦境……并信以为真。”   “所以希茨菲尔。”   “他不需要,你的帮助。”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   有点迟——别急着打。我会继续码,到6点前会再出3章,就当爆发了。   打赏感谢名单会在第四更末尾附上,就是这样,完毕。    第71节 第七十章 原点(二更求订阅!)   干冷的风吹开灰发,显露出少女呆滞的脸。   “走了,希茨菲尔!”   女人的呼唤将她唤醒。   她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从侧后方看向三人的背影。   队伍的气氛很呆板,仿佛又再次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但这次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以告诉我那个墨水是什么吗?”   扎菲拉主动放慢速度,来到少女身边低头问道。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他。   她在想,他之所以会找她问这个问题,是否也是出于他的职业素养。   穆柯和他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在地窖里,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是一起下来。   第十七小队的人应该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才对!   他们早就知道穆柯的认知是他自我编织的谎言!   但是在车子里,穆柯笑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这些人居然神色如常。   甚至,如果她没记错,伊森还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酷?   连她这个刚和穆柯认识没多久的人都,都有点鼻子发酸的。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她好像还不太适应。”   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来吧。”   “你去推伊森的车。”   靴子踩在积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眼前窜出一道白气,夏依冰的大半张脸猛地从右边闯入视线。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一跳,然后脚步就胡乱绊在一起,嘎吱摔了个小狗吃屎。   “……”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瞪着女人。   她的胆子可没这么小。   但她从没想过夏依冰这么……嗯,这么“正派”的人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好了,说正经的。”   用仅剩的左手搭在她肩膀上,女人抽了抽鼻子。   “你之前好像就挺奇怪,为什么我的朋友艾萨克罗德死了,我居然一点都不悲伤。”   “是有这回事。”   “因为在和它们战斗的过程中,所有的泪都流干了。”   “‘红蔷薇的骑士没有泪水’,一部分人用这样的俚语称呼我们。但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背负着‘信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折磨……和痛苦。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她想到了那个关于“长夏”的梦。   “我。”   “伊森。”   “扎菲拉。”   “穆柯。”   “还有更多正式入编的探员们……旁人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我们,所以他们也不会懂,死亡对我们来说反倒是解脱。”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为朋友的离去感到太多的难过。”   “当然难过也是有的……但‘悲伤’和‘眼泪’能做什么呢?甚至包括‘愤怒’?”   “我们不是军人,我们要面对的东西不是凭借热血能战胜的。”   “只有冷静,希茨菲尔。绝对的冷静和理智。留着这些你才能赢。”   嘎吱嘎吱的声音仍在回荡。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希茨菲尔忍不住问道。   她们之间只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关系。   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   明明直接要求她交出情报她也不会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夏依冰这番话很有“交代后事”的感觉。   “因为我挺喜欢你的梦。”   夏依冰喷吐着白气。   “你不是说你要当侦探……?”   “在这见鬼的世界……当侦探……呼,不比当秘密警察安全多少……”   “我们好歹是有组织的,但你们侦探可都是独来独往。”   “遇到涉及邪祟的案子怎么办?”   “我这是给你打预防针呢~”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跟她解释“梦”和“梦想”之间的区别。   梦……   自从在弗洛街12号睁开眼睛,她还没有做过一场梦呢……   又过了半小时,在行走的路途中,希茨菲尔总算给三人讲清了一切。   “是你的左眼?要被左眼盯着它才肯自己写字?”   “嗯……”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扎菲拉畅快的吐出一口气,一只手推车,一只手拨弄着伊森的头发。   “什么叫真正的——专业素养。”   “确定了只有一瓶墨水,这下有些难办了。”   夏依冰沉吟。   显然,无论是红墨水续写的手稿内容还是刚才希茨菲尔亲自示范,一切都表明墨水对邪祟有极其强烈的克制作用。   它很有可能原本就是属于希茨菲尔家族的东西,莉莉丝找到秘境后得到了它,并一直用它的力量抑制腐化。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希茨菲尔可以激发它的力量——她本就是一个‘希茨菲尔’嘛,说不定那就是守密人家族先祖的血——它在记载里可是和神明有关。   但现在它被消耗掉了。   就为了救他们这些已经没有多少战力的废人。   在听完少女的描述后,夏依冰甚至都想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值吗?   这东西对邪祟来说不亚于一枚超级燃烧弹。   她可以一个人去秘境,见到莉莉丝直接拿出来对她一砸,所有一切可能就全结束了。   不过想想少女的性格,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艾苏恩-希茨菲尔……   哼。   难怪伊森那么喜欢摸她的头。   再跨出一步,风声陡然大了许多。   呜……   呜……   犹如有幽灵夹在风中尖啸,抬起头,他们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是一片高地,一块坡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雾变淡了。   除了一些正常的、环绕在脚下的稀薄水汽,能见度已经完全不受影响。   站在这里朝远方眺望,依稀能看到一条泛着白雾的河。   河对岸耸立着一个起伏的胧影。   像许多尖塔,背后悬着一轮弯月。   “希茨菲尔庄园……”   “秘境……”   不同的称呼从他们口中流传出来。   “……”   希茨菲尔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树,将外套裹的更紧了些。   她注意到一个现象。   这些树朝向其他方向的枝桠是自然生长的状态。   但朝向前方的——也就是——假如拿一个画框将前方景象框进去作为一幅画的话,那些从左右角伸入画面的枝桠,它们看起来就像畸变的手。   也许是我多想了。   收回心思,少女愣愣看着前方的胧影。   她是被夫人从庄园外的墓地挖出来的。   那里不光蕴藏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是她死而复生的原点,埋有颠倒时光的谜。   “11点05。”   “啪”的一声,夏依冰合上怀表盖子。   “距离狂欢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72节 第七十一章 绝境(三更求订阅!)   穿过草坪。   走过木桥。   正式踏足庄园的地界。   这支四人小队并未注意到,地面上有巨大的黑影在缓缓游动。   它一直跟着他们。   但它太大,太广阔,他们又一直是在夜间行走,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希茨菲尔,你留在这里。”   可能是有了某种预感,夏依冰突然交代少女。   “你在这里看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们拼了命也没能阻止魔像诅咒,那你就跑吧。”   “尽力跑。”   “我这里有个猜测,黑木林很有可能牵扯到古代神明的遗迹,所以才需要一个守护魔神,而且这个遗迹很可能和时光有关。”   “而你……你姓希茨菲尔,我们都知道现在希茨菲尔家族已经灭绝不存在了,但莉莉丝却能捡到你,我觉得你可能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也许是来自过去。”   “在过去时光的某个瞬间,你在黑木林里迷路。然后就像皮特的尸体失踪一周却仿佛跨越了40年时光,你也经历了类似的情况……然后你来到了今年,1983年。”   “你应该真真切切就是一个‘守密人’。”   “所以你能唤醒那瓶墨水,所以你哪怕不是超凡者,不具备和我们一样的天赋也能不受腐化的影响。”   “你好奇你金色的左眼,也许那就是你们独特的能力。”   “诅咒扩散后会杀死黑木市周边区域内的所有人,只有你可以幸免于难。”   “我们失败后,你要逃出去,到维恩港,将你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   希茨菲尔听的目瞪口呆。   她确实隐瞒了她是被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这回事,但夏依冰也太能瞎猜了吧?   当时打开盒子后她就失去意识了,她可不记得她有进过什么林子?   “我……”   “队长是正确的。”   伊森止住她。   “你留在这里,我们进去。”   再无之前感受到的温暖和蔼。   这个卷发男人强行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抖了抖那条没受伤的腿,迈动步伐和两位同僚站到一起。   他们对希茨菲尔点了点头,顺着一条从林间延伸出来的十字路走了进去。   “……”   希茨菲尔咬了咬嘴唇,不爽和感动几乎同时从心里升起。   作为被保护者,得到这样的待遇真的没法再说什么了。   但是,这个假设也太理想化了吧?   就算夏依冰的猜测是真的,好吧……她血统不凡,天生拥有神奇的力量。   但她至今为止并没有将这种力量展现出来。   别谈左眼。   这鬼东西除了在极端情况下帮她“矫正弹道”外,还是害她睡不着的罪魁祸首。   她根本不信任这个玩意。   综合看待,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孱弱的17岁女孩。   魔像诅咒要是真爆发了,估计整个城市周边全都是那些扭曲的魔偶。   她一个普通人,能靠两条腿逃出生天?   她不会真信了那个死老头的话,认为她体内有神的器官吧?   站在原地,希茨菲尔很冷静的计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还有14发子弹。   之前在车底打出去6发,全是银弹,剩下的都是普通的黄铜子弹。   不碍事。   我能用黄铜子弹打爆伊万-格列的头,就能用它们打爆其他邪祟。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不认为自己可以逃走。   也许伊森他们是站在影狮的角度考虑,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要尽力争取。   可对希茨菲尔来说,她同样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想放弃。   只不过他们对机会的定义不同。   她还对胜利抱有希望!   “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   站在路口来回踱步,希茨菲尔伸手在身上到处摸索。   卡在衣服里,紧贴身体的手稿本和素描本被她掏了出来。   还带着体温呢。   但是没用。   藏在袖口小口袋里的香水瓶子。   这要是在维恩港肯定能请动一些大人物……但在这里也是没用。   还有发卡、金属质地的扣子。   也许眼罩也算?   那这该死的拿不下来也剪不断的项圈也算。   还有夹在领口的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   一支钢笔。   “!?”   她突然愣了。   找了个好借月光的空地,她拔出笔,在手心随便划了个五角星。   仔细查看……好像……就是红色。   这是那支吸过红墨水的笔!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少女发了会呆,突然迈动步伐,拿着所有东西顺着石子路开始狂奔。   这就是希望……   她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   我得去帮他们!   有道是乐极生悲。   希茨菲尔身体孱弱,她在即将跑到路尽头的时候脚下一软,非常有天分的两条腿绊到了一起,眼看着就要给月亮表演一把平地摔。   手掌撑地,她在地上翻滚半圈,快速窜到一块墓碑后隐藏了身形。   下一刻,一阵野兽特有的低吼声从后面掠过。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   裂嘴狼。   透过墓碑往另一边看,希茨菲尔不由瞳孔收缩。   穿过进入庄园的石子路,下一片区域就是墓园。   她记得墓园的中间是一个大型花坛,里面栽着一棵非常古老非常巨大的树。树的下面有一小块空地,她很小在这玩耍的时候曾胆大包天的给它施过肥。   而现在空地上的情景……本身就可以用梦魇形容。   一块块墓碑,每一座坟墓都被挖开。   残缺不堪的、大多数已经腐烂的完全拼不起来的,甚至只能依稀保留有一个十字造型的尸骸被拖出来,挂在墓碑上。   每一块这样的墓碑后面都插着一根巨大的十字架,这些十字架高矮不一,低点的有三米高,最高的目测差不多五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那些十字架,微微咧嘴。   她看清了,那些十字架就和之前遇到的聚合体魔像、魔像巨妖一样,是由无数人类的尸骸畸变凝聚成的。   每一根十字架上都切实钉着一个人,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   甚至她还看到了乔伊!   乔伊!   他不是在车队遇袭那里就失散逃走了吗?   怎么也被捉来了这个地方?   拳头捏紧,她看到了格列夫人。   那棵巨大而又古老的树,它在燃烧。   火焰从它的枝桠上升起,仿佛本来就是延伸的枝叶。光芒照亮了那个妇人,将她的影子砸在地上,拉的老长老长。   扎菲拉倒在一边。   伊森没看到。   夏依冰左手正持长刀,半跪在地上,下巴不断在滴落鲜血。   “嗷呜呜呜!”   “嗷呜呜呜呜呜呜!”   裂嘴狼群。   远比希茨菲尔所见过的狼群规模更大,起码有几十上百只狼,全部围绕在空地周围,有些嚎叫,有些尝试扑咬十字架上钉着的活人。   “安静。”   夫人抬起手。   狼群噤声。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都盯着她,盯着她面前的三名影狮探员。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73节 第七十二章 续写现在(四更求订阅!)   “真难得。”   夫人的话遥遥传来。   “三个已经对生命绝望的人跑到我面前送死……但是真遗憾,你们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不具备。”   “黑木市经此劫难起码要死十万以上的人。”   女人收起刀,左手捂着右边断口站了起来。   “你当年也是保护过他们的人。”   “莉莉丝-格列……”   “你怎么下得手!?”   “因为我看到了真相。”   双手交叠,夫人优雅的站在原地。   “黑木市的真相,黑木林地的真相……先不谈这是人类向傲慢神明的神圣复仇,就算没有这个理由,我也不过是把毁灭的时间往前提了一年而已。”   “什么一年……?”夏依冰半眯着眼瞪她,“什么真相?”   “砰!”   一簇黑影猛地从地面钻出,穿过她的左侧肩膀,像穿葫芦一样将她吊在半空。   “啊……!啊啊!”   女人被迫发出低吼,这种痛苦即使是她也有些难以忍受。   “我为什么要将答案告诉一个将死的人?”   “……”   希茨菲尔死死盯着那个黑裙妇人。   牙齿不知不觉已经咬破了下唇。   甚至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但此时此刻,一切身体上的痛苦都比不上她内心的绞痛。   那是夫人吗……   是的。   但不应该是。   她印象中的夫人,是一个沉着、优雅、冷静、智慧的人。   即使被诅咒,即使被腐化污染,她依然能冷静的用文字记录一切变化,依然能写下自己“是高傲的”!“属于人类的战士”!   甚至她还想到了用那种方式,驱使自己去王都接收文社遗产,绞尽脑汁的、用各种巧妙的方式提醒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失去了墨水她就再也维持不了那份体面了吗?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完全是一个邪教徒,充满了疯狂与邪恶……让人恐惧也让人厌烦!   我得做点什么……来阻止她!   思绪疯狂转动,希茨菲尔靠着墓碑翻开了本子。   冲出去开枪?   别开玩笑了,三名影狮探员的枪法胜过她不知几倍。   以他们的能力,还有“长夏”都对夫人不起作用,都失败了,那不用想,她跳出去和找死没有区别。   必须假设现在的夫人是疯狂的,不讲情理的。   她可不会看在过去的关系上饶过这边。   正相反,因为完全被腐化控制,脑海里全是对命运的憎恨。她反而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要拿她的血肉去换回安娜!   左眼传来一阵刺痛,突然的,一个莫名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艾萨克罗德说我身体里有神的器官,夏依冰也说过,希茨菲尔家族,以及我……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1983年,这一切可能和某种时光的力量息息相关……   那最直接的因素,我印象中造成我到这里来的因素是什么?   是这只金色的眼睛。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红墨水再现过去时光的夫人的思想……就可以视作是被它“逼迫”。   ……墨水确实需要被它注视着才肯主动书写。   换一种角度,我是否可以继续这样“逼迫”它呢?   或者,换一种形式逼迫它?   只不过这次是由她主笔。   由她续写……续写现在?   念头一起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希茨菲尔立刻将眼罩拉高一点,打开本子,就着之前红墨水写下的内容继续起笔:   [一部分的我受到了腐化的影响,陷入疯狂……]   借助这段时间学会的内容,她有些磕磕绊绊的书写着萨拉语。   [我想要苏生安娜,为此,我不惜被诅咒控制,想要用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血肉向魔像之神交换回安娜——哪怕只是她的尸骨……]   因为是推测,很多内容并不确定,她在一些关键的想法上采用了模棱两可的描述方法。   会成功吗?   她不知道。   更大的可能,这只是她异想天开。   [我们成功了……我借助日蚀教会的力量杀死了巴比斯-艾萨克罗德,在他的尸骨前破坏了械阳石刻,并重启了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将恐慌和死亡洒向这座沉睡的城市……]   [但希茨菲尔逃走了……]   [因为‘过去的我’的提醒,她提前识破了这个计划,和那些该死的红蔷薇一起逃离了家……]   她越写越快,笔迹越发潦草。   因为她看到夏依冰的身体被越挑越高,那根木刺在穿过她的肩膀后下方两侧开始朝两边延伸,形成了一个木刺十字架,把她整个人都卡在上面。   [我派出了拥有七条手臂的巨大邪神像追捕他们,但是失败……]   [这并没有用,他们还是踏入了秘境,踏入了我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这个邪恶的仪式!]   [希茨菲尔没有来,我击败了三名红蔷薇的骑士……]   转头。   看到夫人的身影朝夏依冰靠近。   [我将其中最强的那人钉在十字架上,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我对她说——]   “告诉我她在哪。”   [‘告诉我她在哪。’]   “也许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也许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   就像是不同的时空在这一刻交叠。   某种晕眩感袭向妇人,让她闭上眼,身体稍微有些摇晃。   机会难得,希茨菲尔快速往下写。   [这一切都好像是噩梦一样。]   [落在不远处、躲在墓碑后的希茨菲尔眼里充满了荒诞和迷幻。]   [我不禁想难道我真的要这样堕落下去吗?]   [如果安娜还活着,或者安娜就和希茨菲尔一起看着这样的我,她会开心吗?她愿意接受这种交换吗?]   “这……这是……”   同样的意识凭空降临到脑海里,夫人猛地抬头,准确捕捉到希茨菲尔躲藏的位置。   “希茨……菲尔?”   [不!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   她只顾着写。   疯狂的写。   她回想起和夫人相处的时光。   回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坚持要回黑木市。   想起穆柯笑着递给自己手帕的情景。   想起伊森递给自己六发银弹。   最后还有黑发女人……   想起她劈开黑暗,朝自己伸出援手的样子。   想起她用力将自己抛飞,自己被巨口断臂的样子。   想起她勉力捂着右肩断口,笑着说影狮不需要悲伤的样子。   还有她脆弱的被刺穿身体,不断低吼挣扎,但仍免不了被穿起来的样子。   不知不觉的,眼眶湿润。   泪水从眼罩下滴落,啪嗒啪嗒的打在纸上。   落在那些鲜红字符上。   [我要重新找回真正的自我。]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她用力写下最后的呼唤。   [一名光荣的——]   [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第74节 第七十三章 第七天的太阳(求订阅!)   续写,写到这里,基本也就很难再写下去了。   停笔,抬头,遥遥隔着数十米远和夫人对视,希茨菲尔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太多挣扎。   她的眼角不由微微一跳。   真的只是她异想天开,一厢情愿?   “去。”黑裙妇人遥遥对她抬起手。   “把她带来。”   短暂的寂静后,墓园中再次回荡起密集的狼嚎。   “沙!”   希茨菲尔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腿脚在墓碑中飞快摆动,左手捂着本子拿着笔,右手死死掐按住太阳穴。   她有一种自己“中邪了”的错觉。   按照她的性格,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在刚才是不足以想到“续写现在”的方法的。   艾萨克罗德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以及夏依冰对守密人一族的分析并不足以让她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断。   所以我是被控制了?   那股悸动……来自左眼?   身侧袭来一道黑影。   希茨菲尔猛地低头,任凭一股腥臭的风擦着发梢急速掠过。   躲是躲过了,但是因为重心降低,而且手臂无法伸展维持平衡,她的步调迅速踉跄起来,眼看着就要前倾摔倒。   “铛——”   “铛——”   “铛——”   失去平衡的过程中,少女依稀感觉听到了钟声。   午夜12:00。   死而复生后的第二个永夜……   终于降临!   眼罩的带子崩断脱落。   妖异的暗金瞳突破黑的阻隔,隔着一层枯槁的灰,缓缓凝视这片夜幕。   来了。   周围的一切都自然笼罩上一层薄雾,所有的景物扭曲、虚化……   她又进入了那种被她命名为同步梦界的状态。   视界内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幕布。   地上笼罩着一个深灰巨影,天空不再是漆黑一片。   抬头,上方漂浮着灰色的雾,雾气中是无数看不清的梦魇怪物在拥挤、喧嚣。   缓缓在半空中翻转身体,希茨菲尔感觉时间变的好慢好慢。   微微偏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棵燃烧的树。   无数巨大的十字架伫立在旁,每根十字架附近都缠绕着许多半透明的扭曲人影。   一瞬之间,她看到了一幅画面:同样还是以墓园作为背景,古树上的火苗熄灭,只留下光秃秃的焦黑树干。地面钻出干枯粗壮的植物根茎,每一条都是由魔像扭曲凝结而成。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螺旋缠绕上十字架们,包裹住它们,在它们的轮廓上进一步延伸,进一步变大,直到彼此相互碰撞,围绕在一起形成一个臃肿的茧。   在这过程中,所有的透明人影都被卷入、吸入魔像。耳边的喧嚣一瞬间从数千人扩大到数十万人,已经到了捂着耳朵都能被噪音逼疯的程度。   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在这一瞬的最后一刻,希茨菲尔看到了夫人。   她站在树下,在花坛边。一只眼睛半眯着,左手捂着太阳穴,仅存的右眼带着怨毒和她对视,眉间还夹带着某种困惑不解……   “砰!”   下一刻,希茨菲尔狠狠摔倒,身体在地上滚了三四圈卸力,后脑勺撞在一个无比坚硬的物体上,疼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要命……   剧痛,眼前的景象直接都黑了。   这应该是撞到墓碑上了……   更多的野兽低吼正在迅速接近,希茨菲尔顾不上喊痛,连滚带爬起来继续奔逃。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暂时还没和狼吻亲密接触,但希茨菲尔知道这样跑下去等于慢性自杀。   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道路狭窄曲折复杂的环境里。   ……更何况裂嘴狼的敏捷远远胜过普通野兽。   我必须在被抓住之前想到办法。   但是,该怎么做?   写剧本已经被证明为是无效的了,手枪没用,甚至它们站着不动给我打子弹都不够用!   我还能怎么做?才能阻止疯狂的夫人?   心底涌起名为绝望的情绪。   真的,她实在想不到还要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嗷呜!”   身后再次传来风声。   转身,右手抽出普朗式瞄准开枪。   “嗤!”   狼头眉心处飙出血花,身体破败的从半空坠落。   但同时她腿弯撞上了一块墓碑,整个人在半空翻了个个,倒仰着又重重摔了一回。   疼死了……   捂着后脑大口喘息,希茨菲尔几乎想要放弃。   偏过头,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棵燃烧的树。   以及站在树下死死看着这边的黑裙妇人。   夫人的眼神和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条件反射的,她脑海中蹦出疑惑。   等等……   不对啊?   我写的东西不是没影响么?   干嘛她要揉太阳穴……   而且她刚才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躲的位置那么靠后,夜晚……夫人的视力有那么好?   意识氤氲中生出一股瘙痒。   就类似于解数学题,基本逻辑已经理清,但就差那最后一步,将解未解的那种憋屈。   哗啦啦——   夜风吹过。   掉在旁边的笔记本、手稿本被哗哗翻页。   希茨菲尔本能看了它们一眼。   就一眼。   她看到了一段被渲染晕开的字。   “……”   思绪在她脑子里直接炸了。   ‘我推测希茨菲尔这个家族,还有黑木林的神明遗迹都与时光的力量有所关联……’   夏依冰的推测……   ‘即使是附灵也做不到你这种程度,这么看,你身体里有神的器官……’   艾萨克罗德的呓语……   ‘他们说,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位亘古伟大之存在的眼睛。还说她一共有七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以[七]这个数字周而复始。’   《家族秘史》里记载的话……   ‘能够唤醒这瓶墨水的人,谨记你拥有更强的力量……’   ……还有那句被她撕下来的神秘留言!   犹如一道灵光贯穿起所有线索。   希茨菲尔感觉她好像……有点懂了。   她先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   记录是真的,猜测是真的,守密人家族是真的,传说中那个有七只眼睛的神也是真的。   包括她的七只眼睛一一对应每周七天的七个太阳。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好像……   几乎……   大概……   可以解释的通了。   希茨菲尔对神话传说不感兴趣,无论是哪一世,她很少耗费精力对这方面主动了解。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在最久远的文明时代,很多对太阳有关的崇拜几乎都会和时间扯上关系。   毕竟最早的文明,就是靠日出日落来分割时间的。   从日出日落到日冕仪。   再到烛龙的传说。   包括这个七只眼睛记录七天的传说,这种联系和过渡应该是很自然的。   所以就是这样了……   公式推导到这个阶段,基本就剩下最后一步。   ……   爬起来跪坐着。   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被狼群包围。   地面在震动。   永夜降临,那个曾经在梦界窥见的巨大阴影再次出现。   它的真身可能隐藏在天穹上,隐藏在虚无缥缈的梦幻之地。但它的影子已经真正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砰!”   “嗤嗤嗤……!”   一道道扭曲的根茎破土而出,一如她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幕画面,开始互相缠绕,依着十字架的模型疯狂壮大。   “皮里斯……皮里斯……”   “哈特……哈特……”   “弗拉耶门迪……弗拉耶门迪……”   墓园响起淡淡的歌谣,吟唱赞颂着邪神之名,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雾气渐浓。   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从白雾转化为阴郁的灰雾。   现实在坍塌。   噩梦正在成为真正的现实。   面对如此可怕的景象,希茨菲尔面无表情。   她不顾自己身陷险境,不顾自己身上的脏污,不顾自己发丝散乱,突然抓起掉在一边的钢笔,毅然将它当刀子使。   “嗤——”   狠狠划过左手手腕。 第75节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木雕(求订阅!)   深怕流血的效率不够,希茨菲尔没有给自己留丝毫情面。   笔尖滑下后直接崩裂,左腕内侧出现一道浅浅的划痕,然后迅速开始往外渗血。   体力和思绪的双重透支让她眼前一阵发黑。但她还是坚持着,摸索着,将手腕斜斜放在手稿和笔记本上面,任由鲜血在被风吹歪后洒向它们。   “哗啦啦——”   风更大了。   每一页纸都被风翻阅,恰好也让每一页纸都精准接受到鲜血洗礼。   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   模糊的、破损的、清晰的……   所有的字符都被鲜红侵染。   所有的线条都被滚烫晕开。   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甚至包括她后面用红墨水画的钢笔素描。   包括夫人的。   她自己的。   伊森的。   夏依冰的!   “哗哗哗——”   所有的线条都开始发光。   一开始是淡淡的白光。   然后越来越亮。   越来越亮!   “咳……!”   剧痛中,夏依冰幽幽从昏迷中苏醒。   在她的正后方,蜷缩着身体倒在那里,四肢都诡异扭曲断裂的伊森同步睁开眼睛。   他们是同时被某种异样的感觉唤醒的。   那不是臆想,而是身体所感受到的真切的异样——一种仿佛从骨髓而来的剧痛麻痒。   “啊——啊啊!!”   毫无心理准备,犹如万蚁噬心的痛苦降临。   伊森忍不住张开嘴大声惨叫,身体在地上不断翻滚,到最后甚至用脑袋疯狂砸地试图转移注意。   “呵……”   夏依冰比他好不到哪去。   她感觉自己的右肩,原本彻底断裂、而且被她刻意用冰雪冻死的断口又有了知觉。   就像有人拿这钻头在往里面钻。   还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不由强忍着痛苦转向右边,低头,连半米的左眼都瞬间瞪大。   她看到了什么?   肩膀外浮现出一圈细小的肉芽。   很稚嫩,很粉嫩……就像刚刚诞生的婴儿皮肤。   “呃……!”   一截白骨从肉芽中迅猛钻出,痛的她再次身体一颤。   强烈的麻痒感顺着骨头蔓延到脊椎神经,在她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那些肉芽越长越多,呈螺旋状依附上突出的白骨,重新长成了一条右臂!   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右手……   又回来了?   不只是回来了那么简单。   随着时间推移,新生的稚嫩正在迅速褪去。   一开始它的肌肤颜色要粉嫩的多,但才只是几次呼吸,肤色就完全融入了整体,变得和其他皮肤一般无二。   动动手指。   还是记忆中的熟悉感觉。   张开手心,甚至看到了因习惯而形成的几处老茧。   神迹……   不可思议……   她只能用这种词汇来描述现实。   紧接着,左侧肩胛骨再次传来类似的麻痒。   当机立断,女人猛地发力,运用这只回归的右臂抓住木刺横杠,强忍痛苦,把自己从尖刺顶端拔了出来。   浓郁的生机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涌出,她能感觉到伤口已经在飞速愈合。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感觉自己是这样的健康。   ……这样的有力!   “哼!”   眯起双眼,夏依冰转头去看黑裙妇人。   莉莉丝-格列。   她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口中发出痛苦的尖叫。   右手一拉再一拽。   光刀“长夏”被从梦界抽出。   刀光在地面上快速一闪,直直斩向妇人的头。   “雕像——”   身后传来伊森的低吼。   眼一瞄,夏依冰看到妇人另一只手还按在地上,手里好像抓着一个漆黑物件。   “铮——”   白光转折,在半空划过一道Z字直角。   妇人的手腕被切断挑飞,一只漆黑木雕斜斜弹起,在半空中骤然四分五裂。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雕像为中心朝四周蔓延。   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万人汇聚的吟唱声夏然而止,仿佛时间都被定格了一瞬。   “轰!!!”   下一刻,地动山摇。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上升起,不再局限于地面,而是耸立在夜空中,蠕动着,颤动着,愤怒的发出怪异尖啸。   所有魔像根须生长的速度骤然加剧,以百倍、千倍的效率汇聚在那个阴影轮廓里,上万张脸跟随它一起爆发哀嚎。   “砰!”   它们在收缩——   “砰!”   也在膨胀——   “砰砰砰砰!”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哗——”   最后轰然炸裂,所有的木屑材料在纷飞过程中回溯成血肉残骸,在墓园里下了一场恐怖血雨。   哗啦……   结束了……吗?   头上满是鲜血和肉条,夏依冰转头朝四周张望。   就这样?   我们阻止了魔像诅咒?   入目所及,一切好像确实恢复了正常。   地面上躺着许多昏迷的人,这里面也包括了乔伊。   他们都是从十字架上摔落下来的,除了手腕处的贯通伤应该都并无大碍,保住性命不成问题。   不对……   转回正面,女人瞳孔收缩。   他妈的莉莉丝-格列……   莉莉丝-格列不见了!?   墓园侧边,希茨菲尔一边大口喘气,仰着脖子看向夜空。   她的手依然高高举着,鲜血早已被夜风吹干,甚至连她手腕上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呵……呵……”   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天穹,看着那层灰雾在她注视下狼狈逃窜。   她并不知道,她的左眼在这一刻亮起了金光。   裂嘴狼群四肢着地,环绕她匍匐成一个规整的圆。   但凡她视线所到之处,灰雾退散,一切阴影和邪祟都蜷缩噤声。   可这只是暂时的。   随着书页上的光逐渐消散,她的左眼也恢复正常。   雾气再次席卷而来,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一双手悄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唔……”   她瞪大眼睛,身体缓缓被提起来。两只脚都微微悬空。   就在她以为喉咙会被拧断的时候,那个力道骤然放松,突然将她翻过来,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傻瓜,你居然以为会被掐死?”   苍老的低语,来自苏醒后最为亲密的人。   “你并没有不死之身……”   “想想为什么……挨了伊万那一下……”   “你还可以平安无事……”   “……!???”   双眼睁大。   希茨菲尔头皮炸起一道电流。   她想尖叫,却感觉喉咙中堵着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想挣扎,却感觉温暖的怀抱在迅速变冷变硬。   直到另一双手将她拉扯出来,踉跄着,和来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希茨菲尔!”   “嘿!希茨菲尔!?”   女人奋力晃动她的身体,低头看向她的脸,发现她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两道泪水从面颊滑落。   于是她也跟着转头,看到了它。   一座双眼紧闭,面容冷酷,伫立在墓园中,双手拥抱着空气的妇人木雕。 第76节 第七十五章 陈述与回信(求订阅!)   37小时后。   黑木市。   桥街区。   弗洛街12号。   火炉里,橙红的焰苗在旺盛燃烧。   希茨菲尔坐在客座——也就是靠门的位置,只有夏依冰和伊森愿意在她身后。   主座上坐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蓝灰眼睛,鹰钩鼻子,身穿一件深灰色的水手衬衫,没有穿外套,只是在旁边多放了一条深棕色的毛毡大衣。   他那边的人可就多了……不光是兰德警长坐在左边,右边还坐着她在维恩港见过的‘夜鸦’阿弗雷德。并且沙发后面还站着好一些人。   “基本上快差不多了……”鹰钩鼻子低头快速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弄完后动作有些夸张的翻过一页纸,咧嘴看着希茨菲尔,“可以请你再详细说一遍么?”   “那我是不是……”兰德警长非常自觉的站了起来。   “是的,是的……谢谢您的配合,您真是我见过的所有地方警察里最开明最懂事的。”   鹰钩鼻子直接坐在那对他伸出手,强迫兰德警长跟他握了握,然后就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   “……”   兰德-安稍稍将大盖帽拉低了点,看了眼旁边的灰发少女,又看了看站在对面沙发后的伊森。   伊森对他轻轻点头。   “我们出去等。”   兰德-安也点点头,招呼带走了客厅里所有的灰衣警察。   “砰”大门再次关上了。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但是我已经说过一遍了。”   希茨菲尔干巴巴的翻了下眼皮,发现这讨厌的家伙还是锲而不舍的紧盯着自己。   “只要再重复一次就好。”头顶传来被抚摸的感觉,同时还有女人柔和的声线。   “这是必要的流程,希茨菲尔……不光是你,我们待会也得来这么一回。”   “我可以保证在这次结束后他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同时阿弗雷德也开口发声。   他看了眼鹰钩鼻。   “如果他敢私下骚扰你,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咳咳——”鹰钩鼻并不惧怕这样的威胁,装模作样的咳嗽起来:“可以继续了吗先生们?我说认真的……至少在我看来,你们目前为止的表现很不专业。”   明目张胆的讥讽。   这让他收获了起码三个人的死亡凝视。   但他依然不为所动,蓝灰色的双瞳只盯着少女。   “……从哪里开始?”   “三个阶段,分别是你们遇到路障然后遇袭的阶段;你们在山岩峭壁上遇到那头巨怪的阶段;以及最后你们找到秘境、成功阻止诅咒的阶段。”   鹰钩鼻握笔在空中划出三道拱桥。   “第一个阶段有其他幸存者提供证词,你不用赘述……对,包括你之前发现墨水也不用,就从遇到那头巨怪开始好了。”   “没什么好说的。”希茨菲尔微微低头,“我全程基本上没出力气,我才是被救助的人。”   “但是你确实往它脑门上砸了一瓶墨水。”   “是的。”   “那瓶莉莉丝-格列交给你的红墨水。”   “是的。”   “你事先已经知道它非常非常重要,不但亲眼见证了它对邪祟的驱散作用,更早还做出过它能帮莉莉丝抵御腐化控制的推断。”   “是的。”   “你确实是知道它的重要性的——毕竟你之前多次刻意隐瞒它的存在。但你却在那个关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出去了——那时你甚至没想到钢笔里还有残留的墨水。”   “我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在开玩笑吗?”   夏依冰实在忍不住了:“当然是为了救我们的命!”   “安静。”鹰钩鼻淡淡看了她一眼。   “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是个很自私也很冷血的人。”   顶着注视,少女开口:“利益相关的事我会优先考虑自己,我很少分享,很少倾诉,可能我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朋友……”   “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亲眼见证了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我付出生命……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觉得我不能无动于衷。”   “沙……沙……”   鹰钩鼻死死盯着她的表情,时不时低头去看本子,飞快在上面写着什么。   “再说一次你割腕的逻辑。”   这次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那么我们换一种方式。”鹰钩鼻扬眉,“让我看看……”   他往前面翻了几页纸,眉头紧蹙。   “因为在梦界遇到了巴比斯-艾萨克罗德的残灵,并遭他提示说自己体内可能有神明的器官……然后结合传说记载,你推测自己的左眼是‘第七天的太阳’,觉得它可能已经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影响,甚至是……改造。”   “在最后的战斗中,你看到它流出的眼泪晕开了字符,并且对字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由此判断这种改造成立,所以想到要割腕放血,用被神眼影响过的鲜血去唤醒墨水里蕴藏的‘神血’……”   “……这是你之前说的,对吧?”   希茨菲尔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   鹰钩鼻丝毫不为所动。   “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地方。”他眯眼说道,“一个是你凭什么判断那是‘神血’……还有就是你凭什么猜测那只眼睛和‘太阳王’有关。”   “莱明!”阿弗莱德拉长音调。   “艾萨克罗德只是说了那是神的器官而已。”鹰钩鼻抬头和他对视,“他并没有说那是哪位神的器官,那她是怎么猜到它属于太阳王?这中间的逻辑链条缺了一环!”   他们在争吵。   只有希茨菲尔知道,这位影狮高级探员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她基本交代了全部经过和想法,唯独漏了说她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和这只眼睛相遇,大概率就是被它送过来的。   希茨菲尔家族又是太阳王的信徒和眷族,文献里也记载了他们是利用那位神的力量镇压邪祟。那她当然会这么推理。   莱明-列特缺了这条信息链,觉得她的逻辑奇怪也很正常。   至于神血,这个确实是纯猜测。   那东西真的不像血,没有血的腥味。   但能残留有意识……还有足以烧毁巨怪的力量,本身又是红色的液体,除了血她真的想不到还有别的。   “你们就是顺着情感在维护她而已!”   鹰钩鼻气呼呼的开始收拾东西。   “行,记录就到这里……过程中你们的表现我会如实上报,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的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们走!”   “列特先生。”   就在鹰钩鼻拉开大门的同时,希茨菲尔叫住了他。   “我想知道,接下来我会被如何处置。”   “如果他们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鹰钩鼻摇摇头,转过身来,“那么非常遗憾,你会失去自由。”   “失去自由么。”   希茨菲尔已经站了起来,她看着门口的钩鼻男人,视线里他的形象逐渐模糊,反倒是背景——敞开大门外来回驶过的车辆与行人清晰了起来。   他们说……因为燧石骑士团的拼死抵抗,城区内的受灾程度比预计中要好不少。   也就是从预计死伤45万变成实际死伤36万。   另有16万“宁抓错不放过”的“知情者”被聚集关押在城外,一旦证实了魔像诅咒还没有消除,这些人都会被不留情面的全部处决。   城中残留着被破坏、腐化的气氛。   那些车辆行人大多都是警察以及吃官饭的,他们正在不遗余力的全城跑——向幸存下来的、还在恐慌中的居民宣称:他们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瘟疫。   “还有这栋房子,我们也得收回。”   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从那头食梦蛛来看,这地方,还有地窖里的那些文献很可能也残留有邪祟的影响……”   “那么庄园呢。”   少女再问。   “现在那里不再是隐藏区了,那是‘希茨菲尔’的庄园,你们也要强占去么?”   “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不受控制的落到外面……”   男人蹙起眉头。   “而且没有任何可以当做依据的东西证明你真的叫‘艾苏恩-希茨菲尔’所以……”   他点点头。   “请你理解。”   伊森捏了捏手指关节。   他感觉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叮铃!叮铃!”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大门外传来自行车铃的动静。   “麻烦问一下——这里是弗洛街12号吗?”   “是这!”   钩鼻男人做主回应。   “有什么问题?”   “噢!我是邮差啊!”   外面的声音中气十足。   “这里有一封来自维恩港……丹顿区……鸢尾花街221号的信。”   “寄给住在这儿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77节 第七十六章 又见空屋(求订阅!)   “他说什么?”   来自影狮的六级探员,莱明-列特狠狠皱起鹰钩鼻子,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猛地睁大。   “居然是来自221号……?”   没等他反应,一个身影飞快掠过他冲了出去,一路小跑着来到邮差面前。   “我……呼呼……我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邮差看到飘动的灰发先是一愣。   看清她的面容后,他惊艳的瞪大双眼,立刻讪笑着从车篮里取出一捆信,抽出最上面的那封递交给她:“……这是给您的信。”   “谢谢!”   “我的荣幸。”   不等邮差骑车离开,希茨菲尔立刻迫不及待的开始拆信。   “嘿!”后面,莱明-列特捂着帽子小跑过来,“等等……那是重要的证物!别拆!我让你别——”   话说到一半被衣领卡死。   夏依冰不知什么时候跟随到他身后,一只手掐着他的衣领,用蛮力拉的他身体后仰。   “听着,小贱人。”   不等他抗议,女人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   “回去后随便你怎么写怎么说,但至少现在,你得给我保持安静。”   “……”感受着那股凛冽的杀气,男人喉咙耸动一下,非常明智的闭上了嘴。   希茨菲尔无心领略后面的动静,她有一个想法迫不及待的要去证实。   她先看了眼信封,眼皮一跳。   不光信封的大小对不上,而且笔迹也不是她的。   信封拆开,里面摸起来厚厚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她先抽出第一张折叠的纸。   摊开。   一排胡乱拼凑组成的字符。   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内容是根据萨拉语的读音联系拼音做首字母缩写,解读后的意思为“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是她当初在邮局随手写的。   重点本来就不是这个,而是——按照她的估计,假如真的有一个人在帮夫人制造这种“来回寄信的花招”,那么它应该被撞在原本的小信封里,原封不动的寄回来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张纸明显是被打开抽出来阅读过,然后又和其他东西塞到一起,装在一个新信封里回来给她。   还有别的东西……别的东西是什么?   将这张纸夹到小拇指和无名指中间,她又打开第二张纸。   纸质很好,又光滑又坚固。   完整打开,她发现这是一份房产地契的转让书。   [我许诺,当满足一定条件的时候,我将位于黑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房屋、地产。位于维恩市丹顿区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屋及一切遗留财产转移给对方,永不反悔。]   [转让人签名:莉莉丝-格列]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她呼吸急促的继续看下一张纸。   这是一份来自萨拉最权威的货币交易所“号角金行”和“黑木市北部火车站邮政分局”的联合说明。   [尊敬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女士。]   [因为您满足了我们的委托人,莉莉丝-格列女士的全部条件——即在1983年12月的第二个周末前寄来一封‘奇怪的信’。我们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的通知您:格列女士在我行签署的一系列财产转让书已经生效。您真正成为了所有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一切权利受到法律保护。]   “这下有意思了。”   旁边传来伊森的轻笑。   原来他也跟出来了,正和阿弗雷德两人站在少女身边,完整看到了她刚才阅读的全部文件。   “看看吧,莱明,看看这个。”   伊森直接从少女手里拿过那张“联合公证书”,把它拎到钩鼻男人跟前来回抖动。   “这……这居然是……”   莱明-列特死死盯着它看了好几遍,最后呆滞看着最下面密密麻麻的公证印章开始发愣。   “但这没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她身体里有……只要她眼睛的情报被上面看到,她即使拿到这些财产也享用不了。”   “上面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他们不可能放任这样的她在外面独自行动!!”   “那再加上这个呢。”   前面,夏依冰再次从少女手里抽出一张纸,把它摆在莱明面前,口中同步背诵上面的内容。   “‘受前影狮七级探员莉莉丝-道森推荐,以及看在莉莉丝-道森多年来对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孜孜不倦的捐赠、支持的情面上,经过我司联合商议、严苛考虑,现正式做出如下决定:’”   “①:追授莉莉丝-道森命运之鈅。”   “②:授予艾苏恩-希茨菲尔‘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的称号,同步对应五级权限。”   希茨菲尔看到男人的嘴巴越张越大,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命运之鈅和图书馆的荣誉会员……很珍贵吗?”   她知道,王都的图书馆其实是一个比影狮还要厉害的超凡者组织,真正的名字是“命运之轮”。   没有凭证连国王都无法取书,光这点,就比直接受控于王室的影狮强太多了。   “不能说珍贵吧……”   阿弗雷德脸上也满是震惊。   “只是可以让你获得相对自由的东西,仅此而已……”   “连影狮……甚至王室都不能控制我么?”   希茨菲尔真的震惊了。   图书馆,比她预计中的还要厉害。   “没有那么夸张。”   阿弗雷德赶紧摇头。   “一些程序还是要走的,比如跟他们去接受二次、三次审理,可能后续还要面见陛下之类……”   “但确实,这一切结束后你就自由了,嗯……区别在于管你的人变了……你可以安心住在两套房子里——庄园修好的话也可以住,这些都将成为你的合法财产。”   “只是有两点:必须接受它们的监督,以及每年履行身为会员所必尽的义务。”   “义务……”少女皱眉。   “‘它们’……?”   “先不谈这些,反正不会比你之前的境地更糟糕——”   老头气呼呼的瞪着她:“让我算算……这封信寄来是在昨天,但办理好所有手续可没那么快。再加上这些东西都是装在一封信里……所有的文件应该都是它们在帮忙整理寄送。”   “所以告诉我——艾苏恩-希茨菲尔。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它们那么早就在关注你了?”   被他瞪着,隐约还能感受到其他人对这里投来视线,少女嘴角微微上扬。   她想起了那个需要踮脚才能露头的吧台。   以及被她异想天开所吓到的公鸭嗓子。   ……   半小时内,家里的人几乎都走完了。   希茨菲尔回家。   路过客厅。   上楼。   经过两道铁栅栏门。   来到三楼书房,推开书房,将所有的文件收好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原地打量房间。   空落落的。   就像她的心,虽然里面装满了东西,但就是空落落的,发虚的厉害。   夏依冰悄然出现在少女身后。   “我以为她至少会给我写一封回信……告诉我她是怎么想的……”   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已经写了。”   女人揽过她的肩膀,将颤抖的少女搂进怀里。   “她在我们心里写下了‘希望’。”   “这是人类所拥有的。”   “最珍贵的东西。”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78节 单元总结    第80节 第一章 闯入者   1983年,12月30日。   自从名为“木化病”的瘟疫侵袭黑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在越来越多的军队、黑衣警察、以及新调配来的械阳教团骑士的管辖下,整座城市渐渐又洋溢起了尘世的生气。   这一个月,希茨菲尔是自由的。   影狮的人离开没有多久,她就收到了号角金行的另一封信。信内表明他们会在近期派遣专员来弗洛街12号,找她当面签署一系列续期文件。   比如是否自行处置房屋的维护。   比如是否继续让所有存款躺在那里。   那时的希茨菲尔还沉浸在“空屋”的悲伤之中,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她只知道有夏依冰在边上陪着对方不可能耍什么花样,只是粗略看过所有的文件就签好了名字。   做完这一切,夏依冰就也离开了。   作为最后近距离驻留在弗洛街的影狮探员,她让少女做好心理准备。   “房子和东西确定是留给你了,但因为牵扯到魔像诅咒……你短期内无法动用它们,也就是不被允许从这里带走。”   “组织和教团会派遣最专业的人来这里审查,只有在审查结果出来之后,而且证明它们真的没有危害,这一切限制才会解除。”   “我希望你留下来陪我。”   希茨菲尔很直接的对她说道。   她毕竟……应该说从她在这里睁眼以来一共就没认识几个朋友。   更何况两人又一起经历过生死,互相都可以说救过对方的命。她想这种关系已经超越了那种“一般的朋友”,她可以拿她当知己看待。   “我已经停留在黑木很长时间了……”女人摇头,“虽然我也很想,希茨菲尔……但不行,真的不行。”   她对自己必须离开这件事也感到不满,奈何规矩如此,只要还想在这行混就必须遵守。   坐上伊森开来的车,女人从窗口探出头,突然将手压在嘴唇上,给了少女一个远远的飞吻。   “夏天的白天会比较长……”   “如果有空的话,明年夏天我会来看你的。”   轿车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有些不像你。”   驾驶座的伊森小声嘀咕一句。   “莉莉丝可不光给她上了一课。”   女人靠在座位上,仰起脸看着震动的车顶。   “不……应该说她们一起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了眼泪也有那样的能量……”   目送对方彻底消失,希茨菲尔知道,这下她彻底是一个人了。   法律的保护已经正式生效。   她成为了弗洛街12号、维恩港鸢尾花街221号,黑木市郊希茨菲尔庄园三套房子共同的主人。   即使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财产。   在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的人来找她之前,这栋房子和她本人会一直受到新来探员的监视。   她被禁止离开家太远,每天除了必要的出门购买水食,他们连礼拜都不给她去。   希茨菲尔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每天翻阅书房还有地窖的藏书,并尽可能的锻炼,提升自己。   锻炼并不局限于枪法。   也包括她的身体力量。   回顾之前在墓园的遭遇,几次“O地摔”让希茨菲尔耿耿于怀。   她不想每次都碰运气,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继续发生,她必须锻炼好身体,至少也要习惯在危机之中精确、准确的作出动作。   30号的早晨,她站在前院台阶上。   不远处的天穹爆出焰火,在蓝天背景下不是很明显,但那种热闹的动静无疑传达到了。   12月,冰月。   星期四,今天就是冰月的最后一天。   到现在也没等来图书馆的人,她估计他们今年是不会来了。   只要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时间之轮会完全掠过1983,来到1984的1月,也就是新月。   说到这个,萨拉的月度划分很有意思,每个月份的称呼都极富特点。   希茨菲尔为了尽快记忆和习惯它制作了一张表格:   新月(1月)   芽月(2月)   花月(3月)   雨月(4月)   雾月(5月)   蒸月(6月)   热月(7月)   炎月(8月)   丰月(9月)   霜月(10月)   斋月(11月)   冰月(12月)   很浪漫,这种称呼让她想起了拿破仑时代的法兰西共和国。   天穹上,烟花在持续。   今晚是跨年夜,附近的居民早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庆祝。   希茨菲尔知道今晚会很难熬。   维尔家的房子已经走拍卖程序换了一任新主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商人,莫约30多岁,他有一个美丽的新婚妻子和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儿子。   可以想象,入夜后的烟火爆炸声和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定会刺痛她,让她越发感到清幽冰冷。   为了安抚自己,希茨菲尔决定买点好东西吃。   菜市口正在恢复繁荣,她带着钱和篮子出门,挑选了新鲜的果蔬、肉类和奶制品,又特地去对门新开张的“甜腻情人”糕点店买了一块蜂蜜蛋糕。   这家店就开在格里曼药铺的位置上,据说还是全国连锁,附近的繁荣迅速恢复和它免费发放赈灾面包有直接关系。   “早上好,希茨菲尔!”   “早安,希茨菲尔小姐。”   “早安。”   “早安。”   少女穿着一袭黑裙,所有排队等面包的人看到她后立刻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在影狮的操纵下,这一代的居民几乎全换了一批。这些人在搬来前并不认识希茨菲尔,但怎么说呢……他们也有听说,弗洛街12号之前的主人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殡葬师。   那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一定是一位殡葬学徒。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乐于和死人打交道。殡葬师的地位在民间向来不低,足以和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并列。   点头回应那些人,希茨菲尔买完东西后直接回家。   “她真漂亮……”   身后穿来些许低语。   “可惜是个瞎子,否则真不至于要干这行……”   他们议论她是否真是瞎子。   议论她脖颈上的项圈是否是某种镇压邪祟的“仪式”。   议论她如春风般轻柔的身段。   议论她会不会继承前人的传统,继续开展殡葬业务。   希茨菲尔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回家换鞋,开始准备晚餐。   番茄、黄瓜、苹果切片,放进有冰块的箱子里保鲜。   鲜肉切片,用刀背砸扁后裹上蛋液和面包糠,丢进热油滚炸。   浓郁的香味迅速蔓延整间厨房,让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美食确实不可辜负。   希茨菲尔深感这句话富有哲理。   足足八片丰润饱满的炸猪排被她称出来摆好。   再从箱子里取出冰好的果蔬,在上面撒上融化的奶酪和糖。   最后从烤炉里取出回温加热的蜂蜜蛋糕和两片烤好的麦香面包。   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制作完成。   做的有些多,希茨菲尔知道她一顿肯定是吃不完的。   但别忘了她是不用睡觉的,正常人一天吃三顿饭,她得一天四顿,剩下的食物可以留待夜里解决。   美滋滋的端着托盘上楼,希茨菲尔推开书房的门。   然后她就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在书桌边坐着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干瘦中年人。   “晚上好,希茨菲尔。”   中年人对她抬起帽子致意,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盘子。   “我来自图书馆,受上面委托来和你商量一些今后的事务……”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81节 第二章 入梦的希望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坐在对面,双手托腮,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将所有炸猪排全部吃光。   倒不是心疼钱。   夫人留给她的财产非常丰厚,排除存款这栋房子还放了超过2000歌利的现金。只要她维持现在的生活,这种晚餐她可以吃一辈子。   主要是——它们本来是拿来犒劳她自己的——这种感觉确实有些让人不爽。   “谢谢。”   吃完东西,男人很优雅的掏出手帕擦嘴。   “谢谢,真的……我发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这种做法是你独创的?”   “维恩港最棒的猪排店也只是丢进去干炸,也许会抹上特制酱料,但绝对和你这个差得远了。”   “说真的,希茨菲尔,我觉得你干脆什么也别做了,就去维恩开猪排店——我保证你会在三十年内成为当地的首富!”   “没兴趣。”   希茨菲尔不耐烦的换了个坐姿。   “现在您也吃饱了,我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可否请您详实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来意?”   她之所以会忍受对方这么长时间,而且也不追究他不经自己同意就闯进来的行为,完全是看在“图书馆”这个词上。   命运之轮。   面对这个能让影狮低头,能让王室不得不尊重的超凡者组织。   她也必须保持一定的敬畏。   “马普思-戴伦特。”男人咳嗽两声,开始介绍自己。   “和你一样,是‘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   “也是五级权限么?”   “不……比你高一级,六级权限。”   这人没什么城府,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很得意的咧嘴微笑。   希茨菲尔想抄起盘子呼他的脸。   这个人很瘦。   太瘦了……她之前以为伊森已经很瘦了,但这个人的胳膊怕是只有伊森的五分之三粗,已经到了会影响健康的程度。   这使得他的面容很怪,过于消瘦干瘪的脸让他笑起来自带一种嘲弄感,看起来就是非常欠揍。   “关于你现在的处境……我想想……别急,等我看看……”   戴伦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蘸着口水不断翻页。   “哦,找到了……‘鉴于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是新晋探员,需要一名领路人指引方向,现派遣马普思-戴伦特先生和其组成临时搭档,共承责任,互相帮助’。”   “探员?”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图书馆……的会员……居然和影狮一样,也叫探员?   “无知了,我的小姐。”   戴伦特晃动手指,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以为我们就是管书的?大错特错!”   “整个萨拉那么大,光靠影狮和那些铁罐头就能管得过来?”   “更别说其中还涉及到很多极其麻烦极其凶险的案子,这些东西如果没有我们出手帮忙,别说影狮,就算萨拉怕是都灭亡好几次了!”   “所以你们和影狮一样有外派‘探员’的制度。”希茨菲尔皱眉猜测道,“之前那封信提到的义务……就是处理摆平那些麻烦?”   “没错!”   “但两次魔像诅咒我都没看到你们出现。”   “啊……这个嘛……”   戴伦特讪笑起来:“这个是因为我们恰好在处理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暂时抽不开身……”   “不过你看,现在我们就立刻来了!”   他面容一变,变得非常正经严肃。   “你不想想这座城市为什么能那么快的恢复秩序?”   “那些被诅咒感染的人……十几万啊!靠谎言骗他们暂时待在城郊还靠谱,但真要处决他们,就他们那点力量可以办到?”   “你们又处决了多少人?”希茨菲尔一下子惊了。   她都差点忘了——第一次诅咒过后可是做过大清洗的!   那这一次又要处理多少人?   真的有……十几万吗?   而且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那个巨大的黑影最后都炸成血沫杂碎了,诅咒居然还没有解除?居然还能继续对普通人产生影响?   “没多少。”   戴伦特很是自傲的仰头。   “也就几万吧……他们缺少快速、精确鉴别他们的技艺,偏偏这种技艺我们具备。”   “但是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在瞎搞!”   谈到这个他有些骂骂咧咧的。   “那些人根本不应该被关在一个营地里!我们来的已经足够早了,但这种感染又扩大了几倍!”   “真实受到‘木化病’感染的人并不多——一开始不多,但集中关押让数量飞速扩散,真该死——我们本来只需要处理不到6000人就可以的!”   “但是好像这里的教团区首死了,发号施令的是个燧石骑士……”   “那就可以理解了,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铁罐头……在所有需要动脑子的领域你都不能指望他们。”   “阿嚏!”   大圣堂,正在值班的弗里克狠狠打了个喷嚏。   “也就是说。”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戴伦特。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是搭档。”   “是的。”   “你是我的助手吗?”   “是的……不!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的权限比你高,真要说也该是你当助手!”   “那我们该怎么‘履行义务’?就在家里等,还是接组织发派的任务?”   “你现在还没有事务所吧。”   不等少女回答,戴伦特自己点头。   “当然,也不是非要事务所……只要是个可以伪装身份的东西都行,我衷心建议你开炸猪排店……”   “要我请你出去?”   “……继续说正经的。”   “有伪装的据点的话,你就可以自主接委托。”戴伦特说道,“所以通常都是做私人侦探的比较多。”   那你建议我开炸猪排店是什么意思?   哪有神经病会去找猪排店老板办案子的?   希茨菲尔越发想用盘子呼他脸了。   “没有的话,我们就得通过组织内部的渠道接受发派的任务。”   “需要到处跑吗?”   “当然,不能保证每次任务都是当地的麻烦。”   希茨菲尔露出头疼的表情。   她不喜欢到处跑。   她对弗洛街12号有很深的感情,她就想呆在这,哪都不去。   “别沮丧,亲爱的。”   戴伦特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萨拉很大,这个世界很精彩。我们命运之轮除了辅助萨拉维持平稳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发掘历史真相,这意味着你可以在过程中接触到很多新奇的秘闻。”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要是它能治好你的不眠症呢。”   “那也……”   愣了一下,少女一点点的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不眠症。”   干瘦的男人盯着小本子,一字一句的对她念道:   “‘巴尔维克镇的布莱姆医生曾经救助过一名病患,该病患在一次误闯史前遗迹的探险中不当心融合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器官。我们调查了许多资料,确定他在布莱姆医生的救治下恢复了健康……’”   “虽然这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皮特-布莱姆也早就身故。”   他合上本子,一双棕色眼睛盯着少女。   “但他的儿子丹特-布莱姆子承父业,也在巴尔维克镇当他的医生。” 第82节 第三章 淘金热   送走戴伦特,希茨菲尔桌子都没收拾,直接跑去三楼书房。   只有那里的墙上才挂有区域地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巴尔维克镇在什么地方。   “戴伦特说它在王国中部,稍微偏西北一点点的地方……”   地图下,希茨菲尔搬来凳子垫脚,聚精会神的审视着那些蜿蜒的线条和地名标注。   其实在第一次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她就升起过诸多疑惑。   这张图只标注了萨拉,以及萨拉周边区域的一些堡垒村镇。其他所有国家都无法在地图上窥见,周边的一切全部笼罩在一层蒙蒙灰雾里,就连右下方的海洋区域有多大都不清楚。   夫人还在的时候,她倒也问过这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保护”。   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解释,结合夏依冰曾经说过“不是每个国家都有械阳石刻”,希茨菲尔觉得所谓的“保护”也许就是让人们不要贸然出国。   视野有多大,心就有多宽广。   不给底层民众看到地图上还有什么玩意,让他们以为外面充斥着野蛮和危险,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外流或者作死了吗。   也许这是另类的愚民计划。   “巴尔维克镇……找到了!”   手指按在地图中央,希茨菲尔瞪大眼睛,看到那是一个位于盆地的村镇。   它在维恩港的左侧,在黑木市的左上侧。距离不算非常遥远。   如果萨拉的每一班火车都有王家秋日号的效率,那么从这里抵达巴尔维克也只需要两天时间。   微微蹙眉,她觉得现实可能不会有自己想的那么美好。   因为戴伦特说过,他们要花整整一周的时间用来准备,这么简单就能去的话他肯定不至于会这样说的。   这里本就是书房,希茨菲尔翻找出基本关于地图资料的书籍,按字母排列找到巴克维尔的词条,翻到对应页码,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记述:   [巴克维尔,淘金热。]   [位于中西部的巴克维尔地处矿山盆地,这里早年并没有任何适宜住人的地方,是矿产,是淘金热让这里开始兴盛,巴克维尔镇直接就是由淘金者们在1940年所搭建的。]   1940年。   希茨菲尔注意到时间。   比第一次魔像诅咒爆发的时间还早,真正的四十多年前。   她又翻开下一本书。   [巴尔维克历史上有两次兴盛。一次是1926年发现铜矿,大批人马进驻周边准备开采。但很快发现矿藏储备极其稀少,三年内就可能枯竭。资源枯竭后的巴尔维克只不过是最荒芜最贫瘠的盆地,矿业公司在1930年彻底撤离了那里,只留下他们搭建的简陋房屋以及矿井废墟。]   [但是形式迅速改变了。]   在这行描述下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三个男人,他们穿着磨得发白的帆布裤子和水手短衫,两个赤着脚,头上都带着遮阳的草帽。   这三人都是蹲在地上的姿势,他们加起来一共六只手共同聚拢,脸上挂着灿烂到可以直接拿去拍牙膏广告的笑容,尽可能的触碰着地面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然后是标注:[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首次在断脊峡谷下游河滩发现黄金,1939年8月摄]   原来那是黄金。   希茨菲尔不由在那块石头上多看了几眼。   黑白照片看不出来。不过确实,比一般的石头更亮一些。   拳头大的黄金啊……就算三人均分也有不少钱。   难怪他们笑的这么开心。   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希茨菲尔确定了:这个巴尔维克镇,它不通火车。   非常悲伤,但事实如此。   这个镇子在一开始并不存在,也就是说它从来没有在萨拉的城市建设体系构造图里出现过。   是那些淘金者,那些为了黄金可以疯魔的人自发涌过去,自己在当年矿业公司留下的房屋基础上建造了城镇。   那它当然不可能通车,萨拉王室不可能为这些人特意修建铁轨线的。   而且她看了一下,黑木市的铁轨线总共加起来就只有两条。   其中一条是通往维恩港的。另一条通往南岭市。   而距离镇子最近的地方是中土市。   想要去巴尔维克,她和戴伦特要么先去维恩港,从维恩港转车去中土市;要么去南岭市,从南岭市转车去到中土。   总之都得转车,而且到了中土市之后还得自己想办法进入峡谷盆地。   真的麻烦。   希茨菲尔幽幽一叹。   平心而论,她不想去。   但是戴伦特却说那里有可能解决她的“不眠症”。   等一下。   她突然皱眉。   他是怎么知道我有不眠症的?   无论是对夏依冰还是对那位高级探员莱明-列特,希茨菲尔都没交代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现在影狮只知道她体内很可能有“神的器官”,为了防止她逃走或者被谋害他们可能也像对夫人那样派遣了人手在暗中盯梢,但他们绝对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至于夜里房间总是亮着灯……她的解释是她怕黑,必须如此。   这是很令人信服的解释。   尤其是在刚经历了那样可怕的灾难之后,对一个少女来说,怕黑真的再正常不过。   “猜出来的吗。”   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   有一个说法:命运之轮的历史比现在的萨拉王国还要古老。   从道森文社的例子看,图书馆到底收录了多少古籍文献根本无法想象。   这个世界曾经肯定也出现过类似她这样的情况,也许那些人也跟她一样睡不着觉,那直接就能推出来了。   头疼。   希茨菲尔捂着脑袋陷入矛盾。   在极致的空虚之后,她感觉一下子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解决不眠症。   熟悉命运之轮。   以及夏依冰和阿弗雷德都说过的,影狮那边还有一套流程要走,甚至有可能拉她去王都面见陛下……   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拉着她去王都呢?   她想不明白。   都知道这边体内很可能有“神之眼”了,对她的关注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是“神之眼”不值钱吗?   还是他们内部也有争斗,这段休息时间就是便宜我的?   走到窗边,希茨菲尔将窗户拉开一些缝隙,想要吹吹风让头脑冷静一下。   戴伦特临走时让她一定要做好接委托的准备,老实说她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丢了魂的人,他就站在路灯下四处张望,手里拿着类似信封的东西。   希茨菲尔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也抬起了头,然后他似乎怔了一下,迅速低头仔细看信,再次抬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狂喜,飞快跑向了铁栅栏门。   “铃——”   楼下传来电铃的声音。   希茨菲尔很是无奈的看了眼座钟。   八点快九点。   “我是不喜欢寂寞。”   她嘀咕着下楼。   “但也不喜欢被打扰啊……”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83节 第四章 布罗峡谷凶杀案   冬风吹过,窗外逐渐又下起了雪。   客厅,希茨菲尔尽量将炉火烧的更旺,旺盛到她都有些热的程度。然后为今天的第二位客人倒了一杯半烫的热水。   萨拉人也种植咖啡豆和茶叶,黑木当地有很普遍的饮茶文化。   但她都不喜欢,她只喝水。   “谢谢……”来人坐在靠近火炉的沙发上,吸溜的喝了几口水,再把杯子放到身前时不时捂着,那被冻僵的身体终于开始恢复运转。   “谢谢您信任我……真的……因为并不是所有女士都愿意在这个点为一个陌生男人开门。”   他也很瘦,但不是戴伦特那种不健康的瘦,也不是伊森那种精瘦,这一点从他手掌内侧的老茧和宽阔的肩膀头就能看出来——他体内蕴藏有很大的能量。   “从这方面来说,我想你确实和他们说的一样,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奇异人士……”   “你先等等。”   希茨菲尔止住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自巴尔维克?”   “是的。”男人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是……他们也同步通知您了吗?”   “没有,只是猜测。”希茨菲尔坐到对面,单独露出的蓝眼睛打量着他。   “你在哪里服的役?”   “在丹特尔。”男人刚喝完水,条件反射的回答她道。   “天呐!”然后他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用看鬼怪的眼神瞪着少女,“这些我可没告诉他们!你到底是……”   “因为手上茧子的位置很奇特,只分布在食指和虎口几个特定部位。”   “但是……”   “而且我注意到你跑步时膀子甩的幅度并不一致,大概是右边吧,结合茧子,我猜你摸过很长时间的枪,而且是步枪,只有长时间演练步枪射击会给身体留下这样的痕迹。”   “噢你真是……”男人双手抱住头,脸上半是害怕半是欣喜。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希茨菲尔爽的不行。   难怪人人都爱福尔摩斯。   演绎法一旦成功,这种装O的快乐简直让人着迷。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她还有一个猜测想要证实。   “多喝点水吧……您吃饭了吗?”   想到来人找她的目的,她也开始切换到敬语。   “没有。”   “那么厨房还有一些剩的面包。”   “不用……真的不用!”男人赶忙起身制止她,“这么晚来麻烦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真的,我不想再叨扰什么,只希望您听我说完我的诉求。”   “您说。”希茨菲尔本来也不是真的想去,顺势重新坐了下来。   对方有诉求——这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一无所求的人不会闲的没事干在跨年夜跑到这么远的外地找一个看上去就非常不靠谱的女孩谈人生。   他刚进门的时候脸冻的通红,连眉毛上都是凝结的冰霜。可见他是下了交通工具后马不停蹄的在找地方,中途几乎没有停息。   希茨菲尔猜测这就是戴伦特提醒她要做的准备。   对方口中的“他们”应该就是命运之轮的人,他们不光猜到了她有不眠症,而且早早就筹备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这位有困扰的人就直接被他们引了过来。也许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借口让她先去巴尔维克。   “我叫米基-格布里纳……您喊我格布里纳或者米基都可以,我来这边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非常恐怖也非常怪异的事,这件事找警察没有用,我拜访了很多私家侦探,他们都为我推荐了您。”   这些侦探无一例外都是命运之轮的人了。   希茨菲尔又想起戴伦特说过组织成员有不少都在开事务所。   “说起来,想要找到您可不容易。”格布里纳非常卑微的谄笑一下,看来少女开头的那番推理已经震慑了他,让他相信这真的是一位奇异人士。   “我不知道黑木市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木化病,听说死了好几万人,这种病要是落到我们那可能百里内直接就没活人了……”   “说重点的,格布里纳先生。”   “好的好的……事情是这样的……您得知道,我并不是家里的独子,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和一个哥哥,再加上父母和祖父,一个家庭有九口人。”   “嗯。”   “我的妹妹都在镇上的纺纱厂上班,弟弟是邮差,我自己呢,运气比较好,找到了奢饰品店店员的工作——我们那里总共才只有两家这样的店。”   “那确实不错。”   山区供货不方便。   希茨菲尔想着。   那光格布里纳的工资应该就够养活一家人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格布里纳说到这里时非常气愤,“我的哥哥乔尼,他失业的时候还雄心勃勃要找到比车夫更好的工作,但是自从我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他就变成了一个懒汉,成天游手好闲,不是赌博就是是睡觉!”   “那真不幸。”   “是这样的,我们本身就不富裕,可没有那么多钱供他糟蹋。”   “接下来呢。”   “我们重重数落了他,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开始这是很有效的,他确实在那几天收敛了些,但他脸皮厚度的增加速度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才只是一周不到这种数落就没有用了!”   “我是真的非常生气!”他说,“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打了一架!”   “结果显而易见。”   希茨菲尔点头。   一边是被赌博掏空精神的废物懒汉,一边是有体面工作、精神追求,而且在军队里还历练过。   结局根本不需要猜。   “他被我打倒在地。”格布里纳点头,“然后就哭着跑了出去。”   “我当时以为我出手太重了……后悔了一夜。但是第二天他立刻就回来了,而且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完全变了。”   “是怎么变的呢。”   “他不知道是看了什么东西,一直嚷嚷着要去淘金,要发家致富来养我们。”   “这是好事?”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您要知道,整片布罗河谷的金子早就被搜刮干净了。现在即使在河滩上蹲一年都别想淘到一粒金沙。”   “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恐怖的地方就在这里!”格布里纳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前倾。   “……他真的找到了金子!”   “嗯?”   “一开始只是金沙……后面是米粒大小……是一种带着血纹的金粒子。”   “他从哪弄的。”   “我们问了他,但他不说,而且他永远也没法说了。”   “是的。”格布里纳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死了。”   “拿回金子的日子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周,一开始我们没说什么,只是担心这属于不义之财,但一直没有人找上门来,我们以为他只是单纯交了好运。”   “但两周后,警官发现他死在从河滩回镇里的路上,双眼、心脏、大脑这些器官都消失了。” 第84节 第五章 夜中怪影   “器官消失了?”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联想到对方说金粒子上带有血纹。   “你有把那些金子拿去鉴定么?”   “没有。”   “那不知道……”   “是的。”迅速领悟了少女的意图格布里纳从内袋里掏出包成一团的手帕,“我现在就带着一些。”   他打开手帕,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东西抖到矮桌上。   “哗啦啦”的一片脆响。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尽管是和案件有关,但是……这些毫无疑问也都是黄金。   米粒大小的金粒子,加起来一共8颗。   这算是很贵重的一笔钱了。之前号角金行的人曾经说过现在黄金的兑换比大约是530歌利/克,也就是说此时格布里纳展露的“现金”已经比这栋房里的还要多了。   询问了一下格布里纳的意见,希茨菲尔拿起一颗金粒子仔细查看。   它在火光下泛着淡淡光泽。随着她指尖的翻转,可以看到一条条非常细小、非常隐秘的血纹丝线,在卖相上远比一般的金子更加妖异。   这东西的价值搞不好比普通的黄金还要高昂。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这叫血纹金。”   虽然坐拥不少这样的金子,但格布里纳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传说中,血纹金是由那些淘金人洒下鲜血才染红的。”   “淘金人?”   “您不知道么?”格布里纳有些惊讶,随后释然:“哦对……您毕竟不是生活在那边,对一些事可能只是听说。”   “但是现在我要告诉您——那是真的,淘金人之间互相残杀的传闻都是真的。”   “据我父亲说,他的叔祖当年就是干的这行……淘金人单打独斗的效率很低,为了更快更多的找金子,他们会抱团成好几个不同的组织,然后等找到了金子又会开始内讧。”   “听他说,这几乎是当年的常态。河滩和镇外经常会传来尖锐惨叫和枪声,那些斗争失败的淘金客掉到水里,血液晕开,也许在过程中侵染了部分金子,如此便诞生了最珍贵的血纹金。”   “因为和生命扯上关系所以更贵是吗。”   希茨菲尔扯扯嘴角。   哪怕以她早忘光的化学知识,她都知道血是不可能染出血纹金的。   这东西就是个谎言,是个纯粹的“卖点”。只能说这方面无论哪个世界的人都是一样。   “就是这样。”格布里纳用力点头,“因此我们一开始才怀疑那是不义之财……”   “而现在的情况是——”他抬高音量,“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哥哥是死于别人的复仇。”   “因为他平时和其他人的关系很差。那些人听说他拿到金子后纷纷说他是偷的抢的。我敢打赌他死了后那些人一定在幸灾乐祸,包括那些警察……这些毫无良知的东西!!!”   “冷静,格布里纳先生。愤怒只会损害您的健康。”   “呵……是的,其实没什么……主要是我这些天一直赶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郁结,谢谢您……现在我感觉我好多了……”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死于仇杀。”希茨菲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盯着男人,看到他轻轻点头才继续说:“那您为什么坚持认为他的死不一般呢。”   只是被挖掉那些器官的话,可不能说就是邪祟干的。   很多人类在杀人的时候也故意留下痕迹嫁祸邪祟,但这并不容易,因为如果是遇到梦魇,那么很简单尸体会被怪物吃掉,而诅咒类的邪祟多数会让尸体产生某种神奇的变化。   就比如现在被称之为木化病的东西,人偶化、魔像化……这种变化可模仿不了。   “因为……”   谈及这个话题,格布里纳开始变得异常紧张。   他的嘴唇紧抿着,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无意识的绞动,两只眼睛避开希茨菲尔的注视在到处乱瞟。   少女注意到,他总是看向窗户还有大门的位置。似乎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冲进来一样。   “因为我们最近在做噩梦。”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挣扎着,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语气悄悄说道。   “我……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我们一家人在乔尼死后都做了关于他的噩梦。”   “是怎样的噩梦呢。”   “那是一片黑暗……”格布里纳开始形容,“天本来就是黑的,头顶上和四周还都长满了茂盛的树枝……那大概就是一条路,一条从河滩返回城镇的路。”   “我很难和您形容那种感受,大致就是——我们似乎在梦里成了乔尼。”   “那你们在梦里遇到了什么?”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乔尼死了,一家还剩八口人。   八个人都做这样的梦?   那确实可能是邪祟的影响……   “一个……漆黑的人影。”   格布里纳尽量用手掌包住杯子,说话的时候牙关打颤。   “我们都看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附近,或是飘在天上……”   “飘在天上?”   “是的……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梦是有细微差别的,比如我,我看到它是在左手边的丛林里。而我的妹妹珍妮就看到它在斜上方,似乎站在一棵树上。”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格布里纳不断摇头,“没有了,后面就没有了……但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恐怖了……您根本不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觉得梦境的最后阶段仿佛持续了一年那么久,在那一年的漫长时光中我注视着它,它也注视着我,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这种寂静的……几乎让人疯狂的注视在不断持续……”   “我们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双手捂住脸。   “家里人包括我,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为了避免再做那样的梦我们都开始排斥睡觉,再这样下去都不要真正的邪祟出现,我们就会被吓死了!”   “唔……”   希茨菲尔开始皱眉思考。   “希茨菲尔小姐?”   “你可以在附近找一家旅店等个几天。”少女比较保守的说道,“大概三天吧……三天后我会告诉你,我是否打算和你一起回巴尔维克。”   “那真是太好了!”   格布里纳的精神顿时一振,立刻站起来。   “那么我就不叨扰您了……”   希茨菲尔送他出了铁栅栏门。   在对方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说道:“如果你下次再从码头绕过来的话,注意别走那条巷道。”   “……!???”   格布里纳迅速回头,再次用那副见了鬼的眼神瞪着她看。   “您真的没有跟踪我么?”   “我总得表现出一些特殊的地方来让雇主心安。”   少女微微一笑,取出一只扁圆形的小盒子递给他。   “拿着这个。”   “这是……”   “可以稍微让你睡个好觉。”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85节 第六章 新来的管家   在烟火中看了一夜的书,第二天天蒙蒙亮,希茨菲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还是困,还是能听到越来越密集的迷乱低语。   不过她感觉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那些低语也不一定就是坏东西,往好处想,它们还提示过她魔像之神的名字。   洗漱过,把剩下的面包蛋糕烤烤吃掉,喝掉一大杯水。希茨菲尔又听到一阵电铃的声音。   打开门,戴伦特对她抬了抬帽子。   “早上好助手小姐,这一次我可是有好好按……”   “砰!”   大门摔上,险些砸到戴伦特突出的鼻子。   敲门没反应。   想了想,他退下台阶,走小路来到大门口,拉开铁栅栏门,回到门外,然后再次按下电铃。   戴眼罩的灰发少女面无表情走出来,拉开铁栅栏门,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完全不必要多此一举。”   戴伦特非常无语,走在路上忍不住嘀咕。   “我和你很熟吗。”前面传来少女的回应,“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但是有些朋友哪怕只认识一秒钟也可以非常熟稔!”   戴伦特快步走到少女前面,帮她拉开屋子的大门,弯腰摆手,做出请的架势。   希茨菲尔摇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无赖。   于公,对方是命运之轮派来的搭档……或者说引路人也可以,不出意外的话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了解,这些都得指望戴伦特给她解答。   于私,戴伦特毕竟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算真的可以申请换人,她也不能保证新搭档脾气就比他更好。   那还能怎么办呢。   就由着他吧。   “我还想吃你做的猪排。”   结果戴伦特进门第一句话就给她气乐了。   “没有!”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希茨菲尔气鼓鼓的上楼,楼梯踩的咚咚响。   她昨天炸了八块,连带宵夜一起做的。   结果她自己一块都没吃到!都给这个混蛋吃了!   就这还不满足,她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脸皮如此之厚?   “说正经的吧。”   还是在书房,戴伦特先是扫了眼桌子。   那上面摆满了书和文献,旁边是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不由高看了少女几眼。   睡不着归睡不着。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每天都挑灯夜读的。   “因为你昨天给了格布里纳先生特制的宁神香……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他似乎睡了个好觉,起床时精神非常饱满。”   “嗯。”   “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歪头盯着她。   “你是想留在这里等待王都的召唤呢,还是想先跟我去公费旅游?”   “后者。”   希茨菲尔不做犹豫。   说起来,之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她还跟夏依冰吐露过,她想到处旅行去看各地的风土见闻。   现在不想去不是真不想去,而是——   怎么说呢。   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一些回忆。   但她不能总是如此。   夫人付出了一切去和邪祟诅咒做斗争,如果她有那么一丁点心思想要继承这种志向,那她就不能继续待在舒适圈里。   她要改变自己。   得到了自己预想中的答案,戴伦特非常满意。   他开始给少女讲解今天接下来还有哪些流程。   在他的陪同下,中午,希茨菲尔接待了一拨共二十五个人,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将地窖里九成的书籍全部搬走。   还有那只已经破损不能用的钢笔,也被他们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收了起来。   “这都是保护。”   戴伦特安慰她。   “这些书法律上也都是属于你的,它们会运到那座图书馆,和道森文社的遗产放在一起。”   “那我呢。”   希茨菲尔反问他。   “我——你们就不保护了?”   “我们有手段保护你。”戴伦特挺起胸膛,“就算你跑到迷雾海上也不会有事的,尽管放心!”   希茨菲尔根本不信。   不过有自由是好事,她也懒得管这些人为什么会放纵她了。   接下来还有第二批人,第三批人。   他们无疑都来自命运之轮,希茨菲尔不断打量他们试图看出他们的不凡之处,但很遗憾,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只像普通的工人。   不过他们的专业能力确实不错。   能把房子翻的底朝天,翻完之后一切又都恢复原样。   希茨菲尔知道,这是他们在彻查房子里是否还有诅咒残留。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后了,就在希茨菲尔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戴伦特提出还要去庄园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   希茨菲尔不太愿意。   那里……老实说那里算她的伤心地。   只要一看到墓园里的雕像她就难受,所以回来后她一直没再去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戴伦特不解释,就强拉她去。   希茨菲尔以为这也是必要的审查流程,只得坐上他开的车。   山路颠簸,那节断崖已经重新搭建了一架简陋的木桥。   过了白雾河,希茨菲尔死板的面容露出惊骇。   她看到了什么?   那座死气沉沉、犹如废墟般的城堡庄园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虽然有些古朴破旧,但绝对是被打理过,真真切切能称之为庄园的建筑坐落在那!   “我们在周围的雾上做了点手脚,一般人不管在里面怎么绕也找不到进入庄园的路。”   戴伦特说道,驾驶汽车顺着十字小路驶入墓园。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到了夫人的雕像。   那座木雕,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但是她注意到雕像的脚下开满了鲜花,连脖子上都有一只编好的花环。   “那是谁干的?”   她警惕的坐直身体。   现在还没到春天,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戴伦特没回答,一直开到宅邸大门口。   希茨菲尔还在发愣,旁边的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扭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僵硬的脸。   “胡……桃?”   “客人!”   名为胡桃的木质人偶一把将她拽出来,拉着她在原地转圈。   “哦不,现在应该称为主人!”   “胡桃从今天起就是主人的管家了!”   “要记得给胡桃发薪水哦!”   第87节 第七章 命运之鈅   胡桃很热情。   热情的过分——以至于它的每一句回答都是跳跃式的,希茨菲尔在戴伦特的配合下才大致弄清发生了什么。   首先,她现在是命运之轮的荣誉会员。   全称:‘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   附录:享有五级权限。并且继承了图书馆追授给夫人的“命运之鈅”。   “这个命运之鈅是连我都没有的好东西。”   天黑,庄园大厅,希茨菲尔喘息着将一捆干枯木柴丢到壁炉里,听到戴伦特平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有多好。”   她挥手扫开那些飞散的火星,语气听上去非常平静。   命运之鈅。   是的,前段时间号角金行来给她做财产公证的时候确实也有一张单子是关于它的。特别标注了命运之鈅也作为遗产的一部分被她继承。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这到底是什么?   是一把钥匙?一张契约书?或者别的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她都不知道。   她现在就知道这东西叫“命运之鈅”,仅此而已。   “你觉得王冠象征着什么。”   声音继续传来。   “权力。”   少女回道。   “太阳呢。”   “……神权吧,王冠的权力则是王权。”   “枪械大炮。”   “武力。”   “那么钥匙。”   “……”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回头,看到戴伦特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极其破旧的烂沙发上。   “公民权?还是某种自由?”   “都算对吧。”男人惊讶的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把钥匙和自由联系在一起。   “我以为你会认为翅膀才是代表自由。”   “没有巢穴,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中翱翔,我不认为这是自由。”   希茨菲尔默默回头,继续往火炉里添加柴火。   真要说自由,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的她肯定比一般孩子自由多了。   所以她的感触也更深,对它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这样跟你说吧。”戴伦特不准备再卖关子了,“光一个五级权限,不足以让萨拉人放弃对你的控制。”   “真正让他们放手,让我们来‘接管’你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所谓的命运之鈅。”   “命运之鈅,不是实物,而是一种特殊的资格。”   “拥有这种资格的人,他的财产、居所、生命将脱离世俗王权的管控。只要他不触犯法律,不冒犯神明,他就是自己唯一的主宰。”   “……”   “……”   长达十多秒的沉默。   “不发表点感想?”   戴伦特惊了。   不是,这可是他都羡慕的东西啊!   就这么淡定无所谓吗?   “有用,但用处不大。”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还什么是自己唯一的主宰……   说的好听,但还不是要遵照前提?   不犯法律。   不犯神明。   这个标准是谁来制定?   什么才叫犯?   什么才叫不犯?   说白了,这东西就是个安慰奖而已。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命运之鈅大部分都是授给那些已经逝去的、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   他们——或者从他们的遗产中继承到这种资格待遇的人,他们之所以能享有这样的特权,不是因为他们有这个资格,不是因为这个资格有多神圣。   而是因为死去的人牺牲过,奉献过。   以及授出这种资格的组织是命运之轮,仅此罢了。   当然,她也并不是不屑一顾。   因为拥有命运之鈅,她才得以继承了包括希茨菲尔庄园在内的三套房产。   其中,鸢尾花街221号,她将钥匙交给了阿弗雷德,拜托他有时间可以去看护打扫。   弗洛街12号,她现在自己在住,短期内并不考虑搬去王都。   只有希茨菲尔庄园的废墟,她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而现在命运之轮一定程度上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清扫。   翻新。   修补墙缝。   在白雾河周围设置障碍。   入目所及,大厅内依然充斥着陈旧的气息。   但只要继续这样修缮下去,再给房子各处通上水电,它很快会从时光中苏醒,再次焕发新的生命。   而这一切都得感谢胡桃。   它都说了,它在二十多天就被送来了这个地方。   作为管家——以及修缮工人,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做到了这个效果。   老实说有点夸张。   就算人偶跟她一样不需要睡觉,一个人,二十天就能修缮完吗?   刚想继续问戴伦特,希茨菲尔就看到穿着小礼服的人偶也在旁边蹲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想触碰火苗。   “不要命了!?”   赶紧给它拉扯开。   “这是火!以后不许靠近!知道吗?”   “嗯!嗯!!”   胡桃头点的叮咚响,嘴唇一直朝两边翘着。   “……”   希茨菲尔都不知道它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兴。   “墓园里的那个木雕。”   “嗯?”   “那些花……还有花环,也是你弄来的?”   “是我~”   胡桃兴奋的跳起来。   “那个人偶身边很香呢!”   “我想着就放它呆在那里未免太可怜了,所以就从很远的地方弄来了花~”   “怎么,主人不喜欢嘛?”   “……没有。”希茨菲尔只能微笑。   “我很喜欢。”   又聊了会别的,吃了车子里储存的干面包,他们就打算过夜休息了。   戴伦特带她来这里,甚至要她体验在这里过夜,目的就是告诉她命运之轮的事。   以及让她明白,希茨菲尔庄园从现在起也算是处在命运之轮的监控之下。   “你翻书的时候声音小点。”   戴伦特在墙角躺下,用一条毛毯把自己裹成粽子。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不睡觉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巴尔维克。”   希茨菲尔坐在壁炉边,膝盖上摆着书和本子。   “我们这边的流程基本都结束了,如果你想,明天就可以通知格布里纳先生准备动身。”   ……   这可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十分钟后,听着墙角传来的细微鼾声,希茨菲尔这样想到。   他和夏依冰一样对她没有任何戒心,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但就是可以在她面前坦然入睡。   虽然有胡桃值夜,但作为整日和邪祟怪闻打交道的特殊探员,这种警惕心真的不要紧吗。   而且……   微微抬臀,双手拉着座椅往壁炉那边再蹭近点,希茨菲尔半蹙眉头的盯着墙角。   这混蛋是真不怕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88节 第八章 助手和侦探   第二天,周六,希茨菲尔顶着通红的鼻子接待了格布里纳,告诉他他们今天就可以动身。   格布里纳非常高兴,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充满纠结的问了个问题。   “可否请您告诉我,您当时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走哪条路来的?”   “是的,就是这样!”   格布里纳一边点头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   有少女赠送的宁神香,他暂时摆脱了噩梦的困扰。但这个问题又成了新的困扰,这两天一直让他不得其解。   “因为那种黑色的泥在冬天只有那条路有。”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可能你没注意到……是的,因为室外温度很低,踩上积雪后鞋底的污垢会硬化结冰,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但你在我地板上留下的鞋印还是太耿直了。”   “当然,黑泥到处都是。但我说了是‘冬天’。冬天其他地方的泥不是被积雪覆盖就是被冻硬,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粘上鞋子。只有码头和厂房区交界的春水街,因为这条街都是工人宿舍,而且集中在路边两侧修建有一排澡堂的缘故,总是有流动的水溢到路边,从那里走当然会踩上软掉的烂泥。”   “啊,这样看也没那么神奇……”   “是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几次我不想解释。好了格布里纳先生,回去收拾一下,火车的出发时间是下午4点,你必须在1点前来找我,不要迟到。”   打发走格布里纳,希茨菲尔开始准备此去的行李。   依然是那只旅行箱,这次她带了更多的东西。   毕竟考虑到是山区,物流不便。女性身躯护理起来又更麻烦,以防万一还都得带着。   子弹。   香水。   书。   笔记本。   几支吸饱墨水的笔。   更多的衣服。   三双鞋。   两块肥皂。   现金。   还有一些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的制香材料。   统统塞到箱子里,压进去,盖上锁好。   对照镜子拢了拢头发,镜面里显露出一张白皙俏脸,还有一黄一蓝的异色双眸。   轻叹一声,对着里面的自己微微摇头,希茨菲尔重新将眼罩戴好,放弃了扎成马尾的打算。   冬天冷,头发垂下来便于保暖。   她不是戴伦特那种怪胎,在这种天气里只盖毯子躺一晚上还能没事。   庄园和这栋房子都有别人帮忙监视,她不再担忧什么,检查好最后的枪套,普朗式的保险,以及在袖口口袋里放上一些零钱,这就拉着箱子下楼。   座钟指向12:40。   门口,戴伦特和格布里纳已经在等着了。   前者有些恼火的瞪着少女,后者则期待的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当然的。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对于戴伦特的身份问题,希茨菲尔为了给格布里纳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提前说明她此行会带一名助手。   可想而知,这两人碰面后会说些什么。   戴伦特当然会不开心了。   “你怎么能跟他说我是助手?”   在火车站,排队的时候戴伦特挤到少女身边,有些恶狠狠的盯着她。   “我阅历比你多,我权限比你高,我是你的引路人!”   “应该你是助手才对!”   “你可以直接跟他说清楚,我不介意。”   希茨菲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反正这劳什子奇异人士、远近闻名的少女侦探等等头衔……都是这帮人编出来的。   她又无所谓的劳。   有本事去跟雇主说这都是假的,倒是去啊——   戴伦特气的牙痒痒。   但他还真拿现状没什么办法。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找那位丹特-布莱姆医生,看能否根治希茨菲尔的不眠症。   别忘了希茨菲尔原本是必须留在弗洛街等待可能到来的王都传唤的。   所以这属于私自出行。   找丹特-布莱姆是目的。   接受米基-格布里纳的委托则是理由。   如果他说自己才是侦探,导致格布里纳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可能放弃委托,不愿意找他们去巴尔维克镇的话。   那戴伦特只能带少女回去,等她走完影狮那边的审查流程后才能一起行动。   ……   一行人目标十分明确。   他们在黑木市北部火车站乘车来到维恩港,赶在当天夜里10点前坐上了前往中土市的最后一趟车。   所以这周的永夜,希茨菲尔是在火车上过的。   戴伦特说过这是公费旅游,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车票路费都是由他掏的钱,从他掏钱时那股大方劲儿来看,这八成也不是他原本的钱。   两间卧铺,戴伦特和格布里纳一间,希茨菲尔和一个陌生女人一间。   女人莫约30岁,盘发,戴眼镜,身材中等。   她打扮的珠光宝气。穿着一套一看面料就知道不便宜的毛毡大衣,脖子上戴着疑似由狐毛制成的围巾,脚踩高跟长靴,脱衣躺下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她里面还穿了黑丝裤袜。   “看什么看。”   感应到注视,女人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车上有乘警,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别给我闹事!”   说完,她特地将一只泛着油亮光泽的棕皮小包拿到床里,很明显就是在防备希茨菲尔。   果然,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希茨菲尔却很高兴。   她问女人:“你是去巴尔维克吗。”   “与你无关。”   “如果你想去那里收购血纹金的话,那恐怕必须和我有关系了。”   “……???”   女人身体僵硬了一下,原本朝向内侧的脸一点一点的转过来。   “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是珠宝商?”   少女靠坐在床头,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的咧开嘴。   “穿着奢华,甚至连眼镜框上都镶着钻石,这样的人又是来自维恩港,我想我应该没那么巧遇到土鳖暴发户……”   “但她又不舍得购买头等舱的卧铺车票,只能和身份不平等的人挤在一起,担惊受怕,千防万防。”   “那她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光鲜亮丽?我想这可能是……她确实没有那么有钱,但她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包装自己,尤其是突出那些精美的珠宝。”   “再结合中土市是个穷地方,周围没什么生意可言,唯一能让人有点遐想的就是曾经的淘金地巴尔维克……我猜测你是一名收到小道消息的珠宝商,很合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彻底被震撼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少女依然没有抬头,继续用笔尖在纸上勾勒出对方惊诧的表情。   “一个普通的私家侦探。”   第89节 第九章 腐烂的村镇   希茨菲尔露的这一手算是镇住了陌生女人,她总算不至于摆出那样一副恶劣的态度。   甚至她还在刻意交好希茨菲尔,一路上不断试图套她的话,想知道她的最终目的地是在哪里。   “和你一样,也是巴尔维克。”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血纹金的持有者最近遇到了一些连警察也难管的麻烦,我过去就是为了帮他解决此事。”   “噢!”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原来如此……难怪您之前会说血纹金也和您有关!”   “之前是我失礼了。”   她对对面的少女鞠了一躬。   “我的名字是莫莉-菲斯特,是菲斯特金店的……算是半个老板吧。确实如您所说,我是收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想要去巴尔维克收血纹金。”   她努力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因为她已经坐在了床上,且下半身都包在被褥里,这种过于正式的礼节看起来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菲斯特金店……”希茨菲尔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词。   这很正常,她连桥街区的店铺都认不全呢。   “血纹金,真的那么重要么。”她很认真的看向女人,“居然能让王都的珠宝商连夜出行。”   “很重要的!”谈到专业领域,女人总算又恢复了自信,她开始给少女科普黄金的行情。   “现在市面上黄金的价格是530歌利/克——这是号角金行给的公开价。实际上视地区不同,在地下换金所交易还可以高出10~20%,也就是1克超过600歌利。”   “但是血纹金,不在这个价格区间里。”   她的语气越发郑重:“很多人认为血纹金之所以昂贵是因为那些关于仇杀的传说,我不否认那些传说给它增添了一部分价值,但真正导致它如此昂贵的原因还是它太少了。”   “少到什么程度。”希茨菲尔稍微有了点兴趣,“一年多少克?”   “一克也没有。”女人缓缓摇头,“真的,一克也没有。希茨菲尔小姐。”   “整个萨拉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血纹金了,最近一次血纹金出现在交易所或者拍卖行还要追溯到1960年,那是一枚血纹金戒指,当时的王都因为它都引发了轰动。”   “所以它的价格是……”   “1000以上。”菲斯特女士重重点头。   “1000以上,1克。”   “而且不是歌利,是瑟拉。”   “……这价格有些太离谱了。”   希茨菲尔微微抬眉。   萨拉的货币体系虽然有三种钱,瑟拉、歌利和贝克,但绝大多数人日常生活是用不到第一种的。   原因很简单,找不开。   只有买一些特别昂贵的东西,或者做生意的人才会经常和瑟拉打交道,否则基本看不到它。   而这里血纹金的价格是1克1000瑟拉。   按11进制换算一下,等于1克1.1万歌利。   这说明格布里纳此前在弗洛街12号展露的黄金价值已经高到足以买下一套房子,而且据他说这还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确实是有点太夸张了。   “您不知道血纹金的美,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质疑。”   女人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是比红宝石还要鲜艳的颜色……看上去就好像是黄金包裹着一块玉石,在光照下能显出极其妖异的色彩……”   她开始滔滔不绝说着各种专业的知识还有事迹。   希茨菲尔则继续画画。   渐渐地渐渐地,女人困了。   从坐着说,到躺着说。   从口中呢喃,到轻微鼾声。   没一会,车厢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动静。   ……   中土市距离维恩港的距离在地图上看并不远,但因为要绕过、甚至穿过山区,实际路程要长的多。   途经6个临时停靠站,让人能下来活动手脚、休息,火车继续上路,在星期二上午六点半抵达了中土。   在这途中,希茨菲尔已经将菲斯特女士介绍给了格布里纳和戴伦特。   听说她就是奔着血纹金而来,格布里纳一开始有些忧虑。她的热情让这个并未见过太多世面的退伍军人吃不太消。   不过在听戴伦特给他分析过其中利弊后(“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你可以趁机将金子卖个好价钱,干脆举家从巴尔维克搬出来得了。”),他也努力尝试在和她相处。   所以这次从火车站结伴出来的有四个人。   菲斯特女士也要去巴尔维克,他们索性商量着就一起包车算了。   中土市没什么好看的东西。   这里常年地震,不能修建什么奇志景观。矿藏枯竭后资本也逐渐逃离了这里,久而久之成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地震少点的话倒是很适合养老。   这里有四轮汽车出租,但想去巴尔维克镇得进山,除非车主脑子被驴踢了,否则不可能接这样的生意。   戴伦特自告奋勇去找马车,结果被地头蛇坑了300块钱。   好在车子还是来了,虽然比出价应有的规格低了300块钱的档次,但起码可以送他们过去。   吃了顿饭,就在车行安排的休息室休息了几小时,他们下午再次出发,乘车出城,顺着西北方向的小路一直走。   傍晚的时候希茨菲尔将所有人喊醒,告诉他们:应该到了。   “是的。”   格布里纳重振精神,“看到那棵歪脖子树了吗?我们拿它当路标,看到它再走10分钟就能看到镇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探头出去的希茨菲尔就看到山坡下出现了一座晦暗的城镇。   它很小,目测只有不到一千户人。   镇上超过五成的房子都是泥瓦土房,屋顶就是一层薄木板,上面盖着厚厚的稻草。   进了镇子,少女看到一个驼背的老人手持长杆,正在一些孩子的围观下小心翼翼的点燃路灯。   即使是这样的路灯也很少。   俯瞰的时候她只能分辨出三条主道,平均每条主道上只有四根灯柱。   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污水,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的味道。   一个戴头巾的女人手持农具出现在转角,看到马车后没有任何反应。   老人们坐在门口抽烟,视线盯着马车一直移动。   他们脸上只有麻木。   唯独那些孩子——即使在这大冬天里依然穿着单薄、脸上脏兮兮的孩子们,只有他们会欢呼雀跃的追着马车不断奔跑。   欢呼着,尖笑着,甚至不在乎被车轮溅上污水。   “哦天呐……”   菲斯特女士被这可怕的环境吓坏了,一直缩在车厢角落里发抖。   “也许我不该来这个地方……哦女神在上……”   “……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   格布里纳有些尴尬的道。   “毕竟这里已经没有矿了……而且基本上也没了金子……”   “总之,欢迎来到巴尔维克。”    第90节 第十章 贪婪者们   不知道是否是偏见作祟,希茨菲尔觉得这里到处都可能有诡异邪祟。   想想很正常,黑木市的多数居民不用担心永夜和邪祟,那是因为有械阳教团在庇护他们,是因为有各种警务部门每天夜晚在城区巡逻。   但巴尔维克镇有什么?   就算有城防队,战斗力也得打一个问号。   “没有那么严重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戴伦特微微抬起帽檐。   “这里好歹距离中土市不算特别远,当地没什么灾情的话,中土教区会定期派人来这里驱邪。”   “有个问题。”希茨菲尔直接问出来了,“这里加起来也没多少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迁到中土市去?”   “这个嘛……”戴伦特嘴角讥讽的翘了起来。   “我想这个问题由格布里纳先生回答比较合适。”   “因为年轻人不愿意走!”   格布里纳没好气的接上话茬。   “是的,如你们所见,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彻底破败、腐朽的地方。”   “但是很多年轻人依然不愿意离开,原因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是的……他们还妄图发现其他矿藏。”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确实,站在那些人的角度,就算拖家带口的迁到城区,他们也很难快速在当地站稳脚跟。   留在村子里,老人和女人好歹还可以做些农活,养些牲畜。   但进城的话,强度过高的工厂活计这些人都是做不了的。   此外还要面对更高的物价……这都意味着生活成本不减反增。就算教区愿意为他们提供免费的房屋,恐怕也没多少人会搬去城里。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贪欲吧……   想着也许巴尔维克会再次发现铜矿,甚至金矿。   如果真发现了,那么离开的人就等于放弃了天大机缘,回想起来一定会捶胸顿足,终其一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就是这种心理将当地人一直束缚在这个腐朽的地方。   就为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矿。   “那格布里纳先生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呢。”   菲斯特女士好奇的问道。   值得一提,在下火车前她就换了一种打扮风格,那些显眼的首饰已经都不见了。   “我感觉你也不喜欢这里,而且并不排斥从这里搬走。”   “我是不排斥。”格布里纳点点头,然后苦笑起来:“但我家人比较排斥。”   “这里面不包括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哦还有我母亲。”他说,“他们知道自己阅历少,所以都愿意听我的话。关键是我的其他长辈们……我说了很多次,他们就是不愿搬走。”   “这其中也有你哥哥的功劳吧。”戴伦特问他。   格布里纳尴尬的点头。   “乔尼虽然死了,但他拿回来的金子还在。”   “这些金子坚定了我父亲——还有周边不少人继续掘金的信念。总之等会见面的时候你们千万不要提搬家的事,那时候我父亲真的是——太可怕了!”   “看来他愿意放你出来找人帮忙,还多亏了那诡异的梦。”   希茨菲尔皱起眉头。   她已经有预感,格布里纳的家人恐怕不会很好相处。   “不光我父亲,我的祖父脾气也很暴躁。”   格布里纳直摇头。   “他们很多地方都是一脉相承,极端的时候比这里的混混还可怕的多……在这一点上乔尼发起火来倒是和他们很像,我和克里斯——就是我的弟弟,我们两个倒是比较像母亲和祖母。”   “唔……”   希茨菲尔沉吟。   “怎么?”   “你们一家早先不是当地人,对吧。”   “当然,巴尔维克就不存在所谓的当地人说法,所有人都是几十年前迁过来的。”   “那你的父亲或者祖父有说过你们是从哪里迁来的么。”   “这倒没有,他们从来不说过去的事。”   “这样。”   希茨菲尔点点头。   “感谢配合,格布里纳先生。”   在格布里纳和菲斯特女士的纳闷中,又走了大概10分钟,马车在一栋两层木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城镇西北角,周围还要荒凉的多。   前院是材料房、马厩和羊舍,后院听动静是猪圈。   希茨菲尔放眼望去,看到越过后院不到十米就是一圈茂盛的丛林。   现在是黑夜,整片林子都显得十分幽静。   她刚想问是不是这里,下一刻,她眼皮一跳,露在外面的右眼好像看到丛林中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虽然她看不清它的面孔,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人影”都不确定,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东西在注视着她。   夜风吹过,那道人影又不见了。   “怎么了?”   回过神,她发现其他人都已经下车。   “没什么。”   希茨菲尔也跳下车。   “也许是我眼花了吧。”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楼上还有两间空房。”   格布里纳在前面领路。   他打开木头栅栏,抬起脚驱赶一头黑色的科纳罗犬。   “去!杜威!……去!”   “嗷!嗷嗷!!”   大黑狗稍微有所收敛,但还是一直在吠,尤其菲斯特女士经过时吠的格外厉害。   “这是杜威……我们的看门狗。”   格布里纳搓了搓手。   “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它……它和我父亲关系最好,其次就是乔尼,这件事说来也很奇怪……”   “不过你们不用太害怕它,它只是第一次闻到你们的气味,过几天之后就会……”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希茨菲尔靠近的时候,那头强壮的科纳罗犬居然闭上了嘴,夹着尾巴缩到狗窝里去了。   “这个可以之后再说。”   希茨菲尔也注意到了这一异象,她赶忙试图岔开话题。   “我觉得,既然现在还不算特别晚,也许在上去之前我们可以去那条乔尼出事的路看看。”   “还有乔尼的尸体,你们把尸体怎么样了?”   “啊?”格布里纳嘴角僵硬,“在……给警察看过后就下葬了。”   “没有处理过?”   “没有……没人敢处理。”   “也就是说基本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下葬的时候就什么样。”   “是这样的。”   “那么我想把他挖出来。”   希茨菲尔很淡定的说着让人震撼的话。   “现在是冬天……这么点时间尸体应该不会腐烂变质,也许挖出来还能注意到一些细节,这对侦破案子都是有帮助的……”   “不——你在做梦!!!”   前面传来一声咆哮。   众人转头,看到一个头戴草帽、腰间系着麻绳的农夫正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把长筒猎枪。   “乔纳-格布里纳。”   格布里纳头疼的捂住太阳穴。   “我的父亲。”   “你们是什么人!?”   农夫举枪,一一瞄过除了格布里纳外所有人的胸口。   “看到我手里的家伙了吗?”   “不想吃枪子就滚!从这里离开!!”   “阿爸……”   格布里纳连忙拦住他。   “别这样……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吗?他们是侦探,是来帮助我们的人!”   “侦探?”   农夫眯眼盯着希茨菲尔。   “……她?”   他记得挖尸体就是这个女孩说的,对她没有一丝好感。   “希茨菲尔?”   戴伦特一愣,看到少女居然顶着猎枪的瞄准走了上去。   “你……你要干什么?”   农夫也惊到了,端着枪在不断后退。   “我劝你收起这中看不中用的老古董。”   希茨菲尔直接掠过他,在那同时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不想被追求某些罪孽,不想被送上绞架的话,最好乖乖配合我的调查。” 第91节 第十一章 海盗(一更求订阅!)   作为农夫的亲眷,格布里纳直到将两人带到二楼的空房间,也没能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至于为什么只有两个人——菲斯特女士说她要去镇子上单独找旅店,搭乘马车先离开了。   “你刚才和我父亲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问灰发少女。   他敢比着胸口发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在外人面前真正服软。   虽然他还是板着脸,看起来非常不高兴,但那一瞬间的苍白的面色,短暂流露出的恐惧与慌乱绝对是真的。   “只是一些因为年轻而被迫犯下的错。”   希茨菲尔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她把戴伦特当苦力用,指挥他把箱子搬进来,安稳放到房间的角落。   房里点着蜡烛,借助晃动的火苗,希茨菲尔大致将房间扫了一遍。   很狭窄。   这是第一印象。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副柜子……基本上就是全部的家具,而且这些家具几乎完全挤在一起。   床和桌子是零距离接触。从床上侧过身子,双脚插到桌子洞里——这时的床就变成了凳子。   也真难为他们能把这两件东西都塞进去……   “这里住过人?”   希茨菲尔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一支笔筒,而且压桌角是一叠废弃的稿纸。   “是的。”格布里纳嘴唇蠕动一阵,“实际上,这原来就是乔尼的房间……”   “嗯?”戴伦特双眼骤然睁大。   “格布里纳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   “这样有特殊意义的房间应该换成我来居住……你觉得怎么样?希茨菲尔?”   少女没说话,而是走到桌子旁蹲下,一只手撑着桌底,一只手用力把那叠纸拽了出来。   很脏。   底层布满灰黑污渍,纸张缝隙中沾着大量的布絮和头发。   她轻轻捻出一缕头发,看到那是棕黑色。   但其中夹杂着几根棕红发丝,对比之下非常显眼。   “你们家有这种颜色头发的人么。”她拿着那发丝转过身来。   “没有。”格布里纳摇头,想要辩解:“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乔尼有时候也会带一些朋友进来……”   “这房间里可没什么好玩的东西,男人还是女人?”   “……男女都有过。”   希茨菲尔翻着稿纸,看到上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毫无逻辑可言的算式。   不,连算式都称不上,只是杂乱的数字堆叠在一起。   “你哥哥还懂数学?”   “并不……他的文化程度连一些小学没读完的孩子都比不上,你可以不用管这些数字,有时他吸了过量的烟叶就会产生幻觉,跑到这里在纸上写写画画。”   “也就是说你们从未关心过他在写画什么?”   “当然,这种奇怪的东西……我估计他是在算赌博的收益。”   可以看出,希茨菲尔已经在格布里纳心里建立了权威。   哪怕她只是个少女,哪怕她问的问题看上去毫无逻辑和关联,但他也总是很耐心、尽量详尽的予以解答。   戴伦特就看的非常不爽。   说好的我是引路人。   结果这引的是什么玩意?   她根本不需要我来引路,这岂不显得我太没用了?   “咳咳!”他试图把焦点转移回自己身上,“警察来看过这里吗。”   “看过。”格布里纳点头,“不过就只是扫了一眼,像这样的细节是不曾管的。”   “庸碌无为的家伙。”   戴伦特小声骂了一句。   “对了,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丹特-布莱姆的人?”   “布莱姆医生。”   格布里纳给予肯定回答。   “你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么?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很多穷苦人去找他看病都不收钱,我们都知道以他的本事换个大城市也能吃得开的。”   又聊了一会,格布里纳下楼说要给他们弄点吃的。   房间里只剩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   “……你点出他老子干过坏事了?”   沉默了一会,戴伦特问她。   “你也看出来了吗。”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的看着男人。   “粗鲁的父子,缄口不提的陌生来历……光这两点就足够引人怀疑。”   “再加上那把枪……这种乡下地方想弄到那样的猎枪可不容易。还有这样的楼房,这房子在巴尔维克可不便宜……”   “如果。”他摊开一只手,“我是说如果,换成另一个有这种实力的家庭,而且能教导出格布里纳先生这样彬彬有礼的人,要说他们甘愿守在这里只是为了挖金子,那我是肯定不会信的。”   “格布里纳先生肯定不是他父亲和祖父教出来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大概率是母亲或是祖母……说明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和当地大部分居民都不一样。”   所以问题就来了。   一个家庭,有这样一个教导者,而且她至少教导出了一个诸如米基-格布里纳这样的孩子。   那这个群体是肯定不会甘于留在巴尔维克等金子的。   之所以出现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太强势,要么就是她们知道什么——比如留在巴尔维克确实是比搬走更好的选择。   那背后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许就是……某位家庭成员背了案子。   “他们是海盗。”   “……什么?”   戴伦特还在那美,希茨菲尔的断论就惊动了他。   “海盗?为什么是海盗?”   他皱起眉毛,不断回忆之前的细节。   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能注意到的?   “乔纳-格布里纳之前腰上系的绳子,那是很明显的‘水手结’。”   少女说道。   “而且他端枪的手法和任何人都不同,那种枪托对着胸口的握法……只有在海上,经常使用横托型鱼叉的海员才会养成这种习惯。”   “仅凭这样就认为他们是海盗吗?”   戴伦特还想嘴硬。   “这怎么看也……”   “看看这是哪,助手先生。”   希茨菲尔打断他。   “这是巴尔维克,是一个处在地震带上的已经被废弃掉的矿山盆地。”   “而现在是1984年,当今的航海贸易如此兴盛发达,任何人只要具备海员的经验,随便都可以在港口城市找到一份优越工作。”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挖金子?甚至金子没了都不愿走?”   “海员的技艺传承下来足以让家里的男孩出去自立,像格布里纳这个年龄的人如果是在黑木市恐怕孩子都快10岁大了……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对过往的一切都缄口不提?”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这一切还不明显吗?”   “好吧。”   戴伦特是真的服气了。   “这么看确实非常可疑。”   “那你打算管这件事吗。”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希茨菲尔打开箱子,检查里面的一些物品。   “我可没有收到抓海盗的委托。”   希茨菲尔对他笑笑。   “走了,助手先生。”   “趁着还不算太晚,我打算去那条夜路看看。”      第92节 第十二章 制造恐怖(二更求订阅!)   在格布里纳的劝说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决定先留下来,等吃完了主人家准备的食物后再出门查看。   餐桌上,他们粗略认识了这一家子人。   乔纳-格布里纳,米基的父亲,黑着脸坐那一声不吭。   格布里纳夫人,一个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段依然纤细、风韵犹存的优雅妇人。   克里斯-格布里纳,这是米基-格布里纳的弟弟,目前无业。   还有海伦和莉莉,她们是米基的妹妹,在镇子上唯一一家纺纱厂工作。   先是把目光放在格布里纳夫人身上,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几乎同时转过来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位应该就是委托人的培育者了。   “我的祖父叫霍鲁斯,他脾气比我父亲还怪,很讨厌外人。除非你们在家里闹出什么大动静,否则是不要想看到他了。”   “而祖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她露面更少,我都很少见到她人。”   格布里纳这样说道。   “出于尊重,我一直喊你格布里纳先生。”   戴伦特开了个小玩笑。   “但现在我决定喊你米基。”   “随便你,戴伦特先生。”格布里纳很无奈,“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想怎么喊都没问题。”   主人家拿出的食物是烙烤肉馅儿饼。   面揉的很匀,掰开来可以看到密集的气泡。外层焦脆里层松软,再加上鲜美多汁的羊肉馅儿,连希茨菲尔这种食量都吃了两块。   “非常好。”戴伦特用手帕擦过嘴,赞美说道,“夫人的手艺真的很棒。”   米基-格布里纳今年29岁,他的弟弟克里斯21岁,两个妹妹,海伦18岁,最小的莉莉只有16岁。   而死去的乔尼已经34岁了。   戴伦特打量着桌后的妇人,猜测她现在又是什么年龄。   希茨菲尔则抓住机会,依次问了这些人,了解到他们确实还在做那种噩梦。   “越来越激烈了,小姐。”   克里斯脸上有些雀斑,他不敢去看希茨菲尔的脸,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直低垂脑袋,两眼盯着她的裙摆。   “我本想这几年出去找新工作的,但是这个怪梦一直困扰着我。我被迫一直和那个人影对视……这让我精力憔悴,浑身几乎提不起力气,这样当然不可能找到工作……”   “我感觉还行。”   最小的家庭成员,只有16岁的莉莉却对此有不同观点。   “吓人是真吓人,但一直做这么久了,除了梦里吓人外,醒过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目前来说我还可以忍受。”   这是海伦。   “但再久一点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诅咒。”   就在这时,格布里纳夫人突然打断海伦。   “这是血纹金对格布里纳家族的诅咒……除非将这里的人全部杀死,否则它不会走,会一直盘踞……”   “闭嘴!!!”   乔纳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个跨步,抬手就给了妇人重重一巴掌。   “啪!”   “贱嘴女人,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哎!”戴伦特也跳起来,“别这样……哎哎!天啦!这太粗鲁了!”   好一番热闹,众人才挡住狂暴化的男主人。也让希茨菲尔好好见识了一番他的脾气。   确实,是太暴躁了。   要不是她拿捏到了那些把柄,她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用枪托直接砸她的脸。   几个子女护着嚎哭的格布里纳夫人回房间,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准备出门。   米基要给他们带路,这过程中乔纳又追了出来。   他支走了米基,单独盯着希茨菲尔。   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   “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懒得管那些陈年旧事。”   希茨菲尔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   “很好……”   松了口气,乔纳点点头,脸上挂上一幅非常僵硬的笑容。   “确实,你知道的,人人都做过蠢事。”   “但是我们现在,嗯……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因为犯下的罪孽付出过代价。我本人其实这些年一直在忏悔,在向女神忏悔……”   “你单独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希茨菲尔看了眼天色。   弯月当空,估摸着已经七八点了。   “不!”   乔纳却赶忙摇头。   “是这样的,我听米基说你们是侦探……”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很久了。”   “对!我是知道很久了……但是之前我们不是有误会嘛!”   他搓着手,靠近过来。   “有问题直接说,先生。”   戴伦特挡在少女身前。   “要知道,我们很忙。”   “好的。”乔纳点点头,“我不知道米基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他原来还有一个叔祖。”   “确实提过。”   “但他肯定没提过他已经死了。”   “哦?”   “很多年前就死了。死在淘金客的争端械斗中,尸骨无存。”乔纳说道,“而他有一枚血纹金打造成的戒指,非常珍贵。也一并随着他的失踪遗落了。”   “我们都非常怀念他,一直想找到那枚戒指,一直都没能如愿。”   “所以你是想……”   “我想委托你们再接下找戒指的任务。”   乔纳肃穆的道。   “如果找到,乔尼死前发现的所有金子都可以支付给你们,我说到做到。”   希茨菲尔眉头深深蹙起。   这件事她倒是不好做主,偷偷去戳戴伦特。   戴伦特左手背过来,用手指在背上不断划着“O”的痕迹。   在现代萨拉语的里,这个符号表示肯定。   “好吧。”   少女这才松口。   “对了,那个失踪的人叫什么名字?”   “弗肯。”   乔纳回道。   “弗肯-格布里纳。”   ……   十几分钟后,一行三人终于上了夜路。   这是一条非常“阴间”路。   它并不窄,足足有两个车道宽,路面是清理干净的泥土,一些地段还铺了细碎石子。   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外,没有路灯,就在这里摸黑干走。   而且经常能听到夜风呼啸。   听到头顶和两侧的树枝被吹动,发出一阵“哗——哗——”的动静。   哪怕是不信鬼神的人,也得有相当的胆量才能撑住。   “就是这里。”   提着一盏煤油灯,米基停步。   他们面前是一块石子路段,路面在灯光照耀下显露出一个白色的圆圈。   “石灰粉。”   米基说道。   “警察当时把他圈了起来,圈子里就是他倒下的地方。”   希茨菲尔蹲下查看。   已经已经隔了一段时日,经历风吹日晒,白圈已经非常模糊。   但仔细翻找的话,还是能在一些细碎石子的某一面找到深黑色的痕迹。   八成是血。   “你们做噩梦,主视角也是在这个地方?”   戴伦特问米基。   “是的。”   “就站在这里……这个位置,然后看到周围有人影,而且每个人做梦看到的人影位置不同?”   “对。”   戴伦特在周围走了一圈,咧嘴笑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   这下就连希茨菲尔也忍不住抬头。   “我给你们做个示范。”   戴伦特左右看了看,走到一侧的树丛边上,跳到树干上爬了几下,伸手抓住一簇枝干,用力将它往下面撇。   “仔细看!”   他大声喊道。   “看这些枝干中间的缝隙!仔细看!”   “像不像是,一个人影?”   说话的时候,他扭着头。   看到米基和希茨菲尔都呆滞的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他左侧的位置。   “……”   戴伦特眼皮微微一跳。   斜眼,一点一点的回过头。   他看到了那个缝隙——那个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恰巧形成一个人型的缝隙里传来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突破了常识也突破了空间。   就那样盯着他。   对他注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93节 第十三章 间隙人(三更求订阅!)   希茨菲尔也感受到了那股注视。   她非常肯定——这感觉和她在格布里纳家门口经历的一样!   她想说话,想警告戴伦特让他赶紧跳下来,甚至想拔出手枪直接对着那道缝隙射击。   但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身体就像标本一样被钉死了。   别说动一动,说话了,她就连将视线挪开都办不到。   露出的右眼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金属,视线焦点就死放在缝隙人影上,直接感受着那股注视,同步也在注视着它。   “嗯!”   就在这时,有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感觉从左眼蔓延向整个脑袋。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终于从那种束缚中挣脱出来。她立刻从腋下枪套里抽出普朗式瞄准缝隙,“砰砰砰”的连点三枪。   这一次,她弹匣里压的都是银弹。   “哎呦!”   树枝哗哗一阵晃动,一个人影从上面摔落下来。   “戴伦特!”少女跑过去,“有没有受伤?”   “无碍。”戴伦特躺在灌木丛里,抬起一只手表示自己没事。   “我觉得比起我,你应该多关注下咱们的雇主。”   “米基?”   希茨菲尔立刻回头,恰巧看到米基-格布里纳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煤油灯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火苗攒动一会后直接熄灭,他们彻底陷入到黑暗之中。   “你带枪了吗,戴伦特。”   “带了。”   “那我先去看米基。”   抹黑来到男人身边,希茨菲尔用力将他翻过来正面朝上。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那一丁点的微弱月光,她看到米基的眼睛大大睁开,眼角边缘流下了血泪。   “米基。”   她拍拍他的脸。   “能说话吗?米基?”   “可以。”男人点了点头,但依然瞪着眼睛看向天空,看向那片遮蔽天空的茂盛枝叶。   “简单表述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希茨菲尔伸手按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心脏跳的非常剧烈。   “我将视你的表述决定是否立刻带你去看医生。”   “我有点难受……”   米基说道。   “眼睛很痛,脑子很晕,心脏也有点刺痛,好像每个地方都不太舒服……”   眼睛、脑子还有心脏。   这不正是乔尼失踪的三组器官吗?   希茨菲尔当即决定:“你撑住,我让戴伦特背你去找医生。”   “希茨菲尔!”   同时她听到了戴伦特在身后呼唤,语气非常紧张严肃。   她握紧普朗式转过身来,顺着戴伦特盯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簇簇枝叶正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摆晃动。   “沙……”   “沙……”   光是这种动静的话,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些枝叶,随着它们不断被风吹动变换位置,偶尔的,它们中间的某些缝隙又会形成一个个深邃诡异的瘦长人影。   还真被戴伦特给蒙中了……   一点点后退,希茨菲尔感觉从头皮到后背一阵发麻。   只要形成特定形状的缝隙就能出现害人……   是的,她现在非常肯定,乔尼一定就是死于这样的邪祟!   那这东西的危害范围也太广了吧?   这是一种诅咒吗?   如果是诅咒,那具体范围是有多大?   是只有靠近河滩这边,形成的人形缝隙才能激活诅咒?   还是只要在巴尔维克镇的范围内,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是纸上画的人影还是街角建筑外沿勾勒出的人形,只要形成了轮廓,只要有人看到那个轮廓都能激活?   瞬息之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那些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随着人影一起若隐若现的冰冷注视。   “金子……”   “金子……”   一直被她所困扰,也从未在她身边消失的低语在这一刻猛地放大。   “你有金子吗……”   “你有金子吗……”   “注视……”   “注视……”   “任何人形的东西……”   “任何人形的东西……”   “我要金子……”   “我的金子……”   完全,动弹不得。   希茨菲尔现在也有感觉了。   脑袋发沉,心脏抽痛,露在外面的右眼好像在流眼泪。   该死……   她拼命催动自己的身体,试图再次挣扎出来。   左眼为什么没反应了?   是因为今天才周二?   它要到靠近永夜才肯动吗?   “……呃!”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拦腰扛了起来。   是戴伦特。   脑袋朝下,背朝上,身体被抗在肩膀上打对折。   她看到戴伦特的长裤和皮鞋在飞速摆动,还通过中间的缝隙看到米基跟着在地上拖行。   一口气跑了不知道有多远,一直到重新看到民居内部摇曳的火光,希茨菲尔才感觉他停了下来。   “呼!”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一只手扶稳她的肩膀,左肩一抖,稳稳将她放到地上。   腿脚一阵针刺般的麻痒,希茨菲尔差点脚一软坐下。   “……那是什么?”   她心有余悸,颤抖着想要回头张望。   “别看!”   被戴伦特伸手挡住视线。   “触动条件之一就是对视。”   “只要你看到它它就会显灵。”   “所以别看,尽量将焦点集中在不可能形成轮廓的地方。”   “知道了。”   希茨菲尔低头盯着脚下路面。   然后她就看到了米基。   因为被戴伦特拽着衣领拖行了一路,再加上本来就不舒服,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看到他脸上的血泪痕迹,她赶紧抹了把自己的脸。   还好,她流的只是眼泪而已。   那种注视,对没有唤醒灵的普通人伤害这么大吗。   再看米基,她不禁胆寒。   然后她又微微抬眼去看搭档,发现即使刚经历了剧烈运动,但戴伦特就是面不红气不喘,看起来格外气定神闲。   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戴伦特来自命运之轮,身为超凡者,有自己的手段,可以从注视中挣脱并不奇怪。   但是这体力……有些夸张了吧?   更别说他还这么瘦。   根本就不符合常识规律?   还有那个诡异的人影……   之前听着没在意,现在,希茨菲尔又想起了格布里纳夫人的说法。   “血纹金的诅咒吗……”   她喃喃道。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凄厉尖叫。   可以分辨,就是从二十米开外的格布里纳家传出来的。 第94节 第十四章 红发(一更求订阅!)   贝妮-格布里纳死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希茨菲尔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但她很快领悟过来——既然格布里纳家的其他人自己都已经有所了解,最起码听过名字,那么这个没听过的一定就是米基-格布里纳的神秘祖母了。   事情发生的非常迅速,等到戴伦特驮着米基,和希茨菲尔一起赶回格布里纳家的时候,他们只看到克里斯、海伦等子女跪坐在院子里,围着一个躺下的人失声痛哭。   格布里纳夫人一个人躲在旁边抹眼泪,她还好——比起子女们情绪还可以控制,但当她看到戴伦特背上昏迷的男人后,她也不得不慌乱起来。   “这是米基!?”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希茨菲尔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将他们的遭遇大致说清楚,即使如此依然止不住格布里纳夫人的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帮凶!”   “刽子手!”   “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去找你们……天啊!要是米基也出事我该怎么活呢?”   “格布里纳夫人……”希茨菲尔硬着头皮还想继续辩解。   早就想过米基的家人可能不会很好相处,但是这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发现现场少了个关键的人。   “你丈夫呢。”她直勾勾的盯着格布里纳夫人,“乔纳-格布里纳现在在哪?”   身前,刚把米基放下来的戴伦特微微蹙眉。   那些悲伤的子女中,叫海伦的黑发少女也抬起头,有些惊愕的看向这边。   “他……”格布里纳夫人原本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显然,自己疼爱并一手教导出来的米基要比凶暴的丈夫可爱多了。   但是灰发少女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尤其骇人。   眉头微蹙,单独一只蓝眼睛渐渐眯起。   白皙俏丽的面容原本再动怒也不具备多少威慑能力,但她刻意咧开唇角,用一个森然的表情替换了和睦。   被这样的少女盯着,格布里纳夫人不由觉得手脚冰凉,想起了有几次自己在丛林里看到野兽的踪影,想起了它们从灌木缝隙中显露的眼神。   “他在楼上。”   于是她很老实的回答了。   “他说他要上去看看……”   希茨菲尔立刻转头,一步跨两级台阶往楼上冲。   这使得她只用了几秒钟就冲到了二楼。   在二楼楼梯口拐弯冲刺,过转角,她立刻看到有两道人影伫立在走廊上,面朝一个房间的内部,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咬牙,绷紧肌肉和神经。少女将右边肩膀压下来,速度不减,重重用肩膀撞倒了一个人影。   “啊!”   直到开始倒下,他口中才发出惊叫,然后连带着又撞倒了另一个人影,重重将他压在身下。   “别过来看!”   希茨菲尔警告一句,已经低头进入房间。   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腐朽的气味。   并不是尸臭。   怎么说呢,人类在身体步入老年后,有些东西代谢不掉,积累在身上会散发异味。   比较讲究的老年人会勤洗澡勤换衣,涂抹香膏保持清洁。   但不在意的,或者换洗频率比较慢的,身上就会一直附带一种怪异骚臭。   所以久病床前无孝子并不是空话。虽然大多数人最初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做到,但当真正开始照顾老人,不会有几个能坚持下来。   希茨菲尔在国内读书之余也有去医院做过义工,这种味道她见识过。   所以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里应该是米基祖父以及祖母的卧室。   低着头,然后一点点抬起。   希茨菲尔很小心,一直避免让自己看到眼前场景的全貌。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床脚和桌角。以及一些杂乱的、随便丢到地上的生活杂物。   再往上,她看到了一双腿。   并不是活人。   而是一个以两侧窗帘为轮廓,用针线缝合的方式刻意形成的一双简陋的“腿”。   控制视线不去看它的上半身,希茨菲尔伸出手,拔出这条“腿”上针和线。   窗帘垂下,腿的形状也消散了。   希茨菲尔这才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它的上半身也是人形。   这是一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间隙怪影。   ……   几个小时过去了,格布里纳家来了不少新客人。   巴尔维克镇的警察头子,马坎警长。   马坎带的几名警员。   还有几个听闻消息后非要提着灯过来看热闹的热心镇民。   有这些人堵在前院和后院,倒叫并不小的格布里纳家显得拥挤了不少。   “你们是侦探?”   马坎警长身穿警服,一边皱眉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他和兰德警长就是两个风格了。   兰德警长,好歹体型壮硕,一看就知道很有战斗力。   而马坎警长,他腰间的衣服被撑的往外凸了三四圈,下巴上的肥肉厚的能将一把小型手枪藏进去而不被发现。   在他对面是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两人听到质疑后都点了点头。   “有证明吗?”   马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让我来。”   戴伦特小声对少女说了一声。   随后他就走上前去,一边用食指用力戳马坎警长胸前的警徽,一边毫不客气的警告他:“如果你能用你那满是肥肠的猪脑子好好思考下,你就该明白这件事你只要去中土市的刑侦厅查阅卷宗就能得到答案!”   “你……”   “你什么你?侦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三滥职业,更别说其中的佼佼者——想想看为什么他们会有生存的土壤,难道不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混蛋不作为吗?”   “你们……”马坎刚想破口大骂,眼一撇,看到了戴伦特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拿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   “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啊,这……”   马坎警长的脸色一阵变换,从捎带愠怒瞬间切换成了带着讨好的苦笑。   “有意见就滚去查,你还没资格质疑我们的身份!”   “是……好的!我我明天就派人去查……!”   “……”希茨菲尔就看戴伦特一本正经的扯狮子皮撒谎。   “你准备这东西多久了?”   趁着马坎擦汗去审问格布里纳家的人,希茨菲尔问戴伦特。   她对马坎警长也没有好感。   应该说她对镇子上的警员都没好感。   那些警员虽然不至于和马坎一样肥,但也算不上是健康体型。   再加上之前米基描述他们,说他们是如何草草就将乔尼被杀一事结案了,希茨菲尔打心底认为他们配不上身上穿戴的制服。   她问这个主要是她很好奇,想知道这种事戴伦特到底做过多少次了。   “没多久。”   戴伦特直接又掏出那本子塞给她。   希茨菲尔打开一看。   【萨拉王国初级机动车驾驶员证】   【备注:因该学员在考核期间内险些引发多起事故,遂有效期只有常规标准的一半。】   【有效期限:1978.12.11-1983.12.11】   “……”   舔舔嘴唇,希茨菲尔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坐他开的车。   就在这时,她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医生!”   人们喊道。   “布莱姆医生来啦!”   丹特-布莱姆?   希茨菲尔顿时将驾驶证的事丢到脑外,扶着戴伦特的肩膀,踮起脚,想要看看这人长什么样。   布莱姆医生很快来了。   里面是一套深棕礼服,外面是一件灰色大衣。   法令纹和眼窝一样深邃,一米九的身高鹤立鸡群。   他没有注意希茨菲尔,利用身高优势看到了后院,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希茨菲尔半眯起眼。   她死死盯着这人的耳朵。   盯着他从鬓角、耳后等部位显露出来的蜷曲红发。    第95节 第十五章 怪异的死亡(二更求订阅!)   确认死者已经彻底没救,布莱姆医生转而开始检查其他人的身体情况。   比如米基。   比如乔纳和霍鲁斯——他们就是之前被希茨菲尔从那种注视诅咒中解救出来的两道人影。   “他地位很高。”   希茨菲尔主动走到马坎警长身边,单独用右眼盯着布莱姆。   “是这样的……”   马坎警长不太自然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巴尔维克镇就只有他一个医生。”   戴伦特的气势将他完全压倒了,以至于即使他还没有查证过,但他已经相信了这两人都是影狮探员。   所以他尽量往旁边挪,以免腰上的肥肉触碰到少女。   “哦?”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我以为他们既然在这设置了厂房和警局,医疗站点也不会少。”   镇子里有纺纱厂,海伦和莉莉就是在那里工作。   而且还有马坎警长这样的人。   虽然说这人和他带领的警员在她看来没什么卵用,就只是躺在位置上吃俸禄而已,但必须承认那身制服就自带一层威慑效应。   警局的武器再怎么说也比平民精良的多,有他们压着,小镇治安不会太差。   她还以为这些都是中土市行政单位的安排,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没有诊所是很奇怪。   “我们都是有认命的,想走也走不掉。”   马坎警长听的不断摇头。   “至于那些破烂厂子……我说实话,它的老板将厂子开在这就没打算有任何盈利。”   “那为什么……”希茨菲尔先是皱眉。   但很快就舒展开来:“我明白了。”   原因很简单,这是交易。   中土市无论是行政厅还是教区圣堂,他们虽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声望,但要说能毫无道理的命令商人做什么事,那不太可能。   商人逐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你就算拿枪顶着他们,他们也是不会干的。   他们之所以在巴尔维克镇这种破败镇子开设厂房,说白了有两点原因。   第一个,给教区面子。   第二个,谋求福利。   用自己在这里的牺牲——起码提供了那么多低强度的工作岗位,养活了那么多人——来换取他们在中土市城区内的更多福利。   所以这些厂房能在这里出现,本质就是这对商人有好处。   但医生不同。   这种职业更自由,更难以约束。除了从一开始就接受系统训练的军校生、或者一些名校的专业生,大多数人学医都是子承父业。   那他们也就是一些普通人罢了。   他们也有家庭,也向往更好的生活。   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活受罪呢?   希茨菲尔心里点头,算是认可了米基说的布莱姆是真正的好人。   能主动做出这样的牺牲,而且还经常不收穷人的钱。   这样要是还不算好人,那她就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叫好人了。   嘈杂声不断从前面传来。   那是家里的小儿子,克里斯将一些好奇的镇民拦在屋外,试图劝说他们回去。   旁边还有一些警员在交谈,还有布莱姆医生时不时和格布里纳夫人问话。   其中还夹杂着海伦和莉莉的抽泣声。   环境可谓非常复杂。   越是如此,希茨菲尔反倒越是冷静。   她先来到后院,站到蹲着的戴伦特身边盯着女尸,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眼窝,空的。   胸前连衣服带肉有一个大洞,左边胸腔里也是空的。   戴伦特又用一根树枝挑起死者的头发,露出她脑门上那个血淋淋的空洞。   “三组器官,一个没留。”   他轻声说道。   “这么短的时间,只有邪祟才能办到。”   跟过来的马坎警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这个判断被证实,那么之前乔尼-格布里纳的死肯定也与邪祟有关。   那他这个警长肯定是要吃处分的。   “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   戴伦特眯眼盯着尸体,有些像询问别人,又有些像自言自语。   “卧室我看过了,那个用窗帘弄出来轮廓……还有地上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她自己搞的。”   “是她自己制造了那个轮廓,然后主动拥抱了诅咒,穿过那道缝隙,从楼上直直摔了下来。”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她差不多也是这个判断。   那个人形轮廓并不只是咒死了米基的祖母,上楼查看动静的乔纳和霍鲁斯同样中了招。   她将目光放到靠墙的躺椅上。   布莱姆医生面前有一张桌子,一张躺椅。   桌子上躺着米基和乔纳父子俩。   躺椅上则是一个戴眼罩、发须灰白的独眼老人。   他就是霍鲁斯,米基的祖父。   是什么导致米基的祖母做出这种疯狂行为呢?   希茨菲尔也在猜测。   就算这个老女人受不了噩梦的折磨想要自尽,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可能导致整家人全灭?   “间隙人”。   这是她私下给缝隙人影定的称呼。   它的触发条件实在是太危险,她相信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在那条夜路上见识过它的可怕,换成任何一个人遭遇那场景,他的选择都是跟随这两人一起往房间里看。   然后就会看到那个人形怪影。   ……那就等于也没救了。   也许她是被邪祟、那个这些天在不断循环的噩梦给控制了。   暂时来说,希茨菲尔只能这么猜测。   “他们没什么问题。”   布莱姆医生终于结束了和格布里纳夫人的攀谈。   他直起身子宣布诊断结果:“他们的眼睛、内脏受到了轻微损伤,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好好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到这里,希茨菲尔知道该自己发言了。   巴尔维克镇是个小地方,小到主要话事人基本已经在这里集结完毕。   “间隙人”不是简单的邪祟。   为了防止有更多镇民死在它手里,她必须将这些力量都团结起来,先稳住局面,再解决问题。   ————————   为了防止认名字苦手做的情报汇总:   格布里纳家族   一代:霍鲁斯-格布里纳(米基的祖父)、贝妮-格布里纳(米基的祖母,遇害)   二代:乔纳-格布里纳(米基的父亲)、碧丝-格布里纳(米基的母亲)   三代:乔尼-格布里纳(遇害)、米基-格布里纳(委托人)、克里斯-格布里纳(弟弟)、海伦-格布里纳(妹妹)、莉莉-格布里纳(最小的妹妹)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96节 第十六章 传说(三更求订阅!)   凑热闹的镇民被马坎警长派遣警员驱赶回家了。   房屋的大厅。   马坎警长、几名警员。   格布里纳夫人、克里斯、海伦、莉莉。   以及布莱姆医生、戴伦特。   所有人都围坐在周边,听着希茨菲尔一个人在中间解释、描述。   她先是重复了一遍她和戴伦特在那条小路上的遭遇。   然后以这个为引子,讲到之前乔尼的死也是丢失了三组器官,讲到米基的祖母可能是被噩梦折磨失去控制,并格外强调了“间隙人”有多么危险。   除了戴伦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马坎警长顾不上这是在民房里,直接掏出烟斗抽上了烟。   几个年轻人缩在一起,面色惨白,身体发抖。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邪祟。   巴尔维克镇的治安环境不比黑木,一些比较常见的、靠人力、枪械可以对付的邪祟,他们都听说过,有些也见过。   在他们心中,邪祟、怪物和一些凶暴的野兽区别不大。   狼也会吃人。   甚至有些狡猾的大猫、猿猴会偷偷潜入房子,攀附在房梁上,等人进来就给他开盖,专门掏吃鲜美的脑子。   这些他们都知道,都有了解。   可希茨菲尔说的这种邪祟诅咒,就太骇人了。   只要是形成人形的间隙,感应到那股注视,而且自己也和那股注视对视上……   就会被定身?   然后被挖走眼睛、心脏还有脑子?   先不谈这手段简直骇人听闻,就光说这个触发条件——   他们怎么知道哪里会有人形的间隙?   树枝被风吹可能形成这种缝隙。   落叶在地上也可能拼接出这种缝隙。   顽童可能用小石子画出这种缝隙。   甚至可能房屋和街角的夹角就是这个形状。   还有自然形成、各种乱七八糟的形成……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不管再怎么注意,再怎么回避,生活中,可能一次不经意的抬头,一次不经意的注视,就会因看到缝隙而陷入诅咒!   这要怎么防备?   除非把眼睛蒙上,不然几乎是没办法的!   “我和我的助手商议了一下。”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第一步,我们首先要确定范围。”   “诅咒的范围。”   她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一下。   “到底是囊括整个镇子,还是只有河滩到这里这一块区域。”   “到底是只针对格布里纳家的人,还是只要是踏入诅咒区域的人都受影响。”   “后面这个问题我和戴伦特先生已经亲身实践过一次,但是数据样本不足,仍然需要多次实验。”   “我看你们是疯了!”   青年克里斯忍不住叫道。   这么可怕的事情,常人根本避之不及。   她还想再次实验?   她和她的助手是实验过了,那再实验肯定是选其他人。   选谁?   谁愿意参与这么危险的实验?   他忍不住看向边上躺着的三个人。   他的祖父。   他的父亲。   他的哥哥。   就算及时中断诅咒也免不了落到这副下场。   ……他可不想变成第四个人!   更别说还有乔尼大哥和祖母!   他们可是都死了啊!   “我愿意试试。”   所有人看向出声的角落,看到丹特-布莱姆坐在那里。   “有人在旁边打断的话,后果影响其实不大。”   布莱姆诚恳的说道。   “这种邪祟诅咒对镇子的危害太大……我们要对抗它,那就必须了解它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是打算让马坎警长帮忙的。”   希茨菲尔瞥了眼马坎。   胖警长面色顿时一白。   “但有人自告奋勇的话……”   “医生,你确定吗?”   “确定。”   “那么跟我来楼上吧。”   这种实验不应该在宽敞的地方做。因为那样视野宽阔,容易“误伤”更多人。   所以就那间卧室。   让布莱姆站在门口盯着就好。   “我听他们说你是侦探。”   上楼的途中,布莱姆表现出了对少女的好奇。   “你很年轻……哦,我是说在这种年龄,尤其是这种性别,您能做到这一步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你吃的苦也不少。”   希茨菲尔用余光看他。   “我听说你父亲也是医生。”   “对,他把他的后半生都奉献给了这座镇子。”   “他是个伟大的人。”   “是的,比我伟大的多。”   “哦?”希茨菲尔停下脚步,借助楼梯赋予的地型,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好像并不满意外面对你的那些赞美……?”   “没有。”   被她凌厉的眼神盯着,布莱姆眼里下意识出现了慌乱。   但他强行镇压了它:“我只是……我父亲可是已经付出完了,我的付出才刚刚开始。”   他在撒谎……   下意识的,希茨菲尔听到耳边响起一阵低语。   “你认识乔尼吗。”   她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认识。”   布莱姆松了口气:“他经常和别人打架,我给他开过几次药。”   “开药的时候是他去找你还是你来找他?”   “他来找我,他受的伤还没到那个程度……”   “所以你从来不曾主动探望他。”   “当然,我和他关系并不深厚。”   “那你为什么经常来这栋房子?”   “我……”   布莱姆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点点翻眼,凝视着希茨菲尔单薄的背影,舔舔嘴唇,右手拳头捏了起来。   希茨菲尔依然在走。   走廊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你一定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   他这样说道。   “说我和海伦——甚至莉莉有什么关系,我得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哦?”   “实际上是……”他的脸色在这一刻非常挣扎。   “好吧,实际上是,我经常来这里的原因是我要治疗格布里纳夫人,因为她一直受困于严重的家暴。”   家暴吗。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想到了乔纳,想到他当着他们的面,一巴掌将妻子抽倒。   嗯。   这样的夫妻,没有家暴才是奇怪。   “你的头发颜色挺罕见的。”   她又换了个话题。   “镇上还有类似的吗?”   “如果没有其他外人的话,那应该是不会有了。”   布莱姆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完全搞不懂希茨菲尔问这些问题是想打听什么。   “格布里纳夫人之前曾说过这种邪祟是‘血纹金的诅咒’,你在镇子里待的时间久,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类似的东西是指……”   “怪谈、传说。”   “那应该……等等,好像是有的。”   “可以先谈谈吗?”   在那栋可怕的房间门口停步,希茨菲尔回头,对高大的男人抿唇一笑。   纯净的笑容。   晃的布莱姆有些恍惚。   “当然可以。”   他很快恢复过来,深深看了少女一眼。   “那是很久很久的传说了……”他回忆道。   “甚至比这个镇子还要久,应该是它的前身,就是那个被矿产公司留下的废墟。”   “它牵扯到了那三个最先发现金子的人。”   “在这个传说中,他们全都死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   感谢:雷普爱丽她还谢我、爱丽鏖战大触手♡、VlI、hdvjsxy、972648、请问有钓鱼竿吗? 、牙雀牙雀牙、书客481038999146、Assing、hdvjsxy、人生真是绝望啊、文明观鸟争相薅毛、紧_缚_爱_丽、当群星闪耀之时……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隆重的感谢:打酱油的大酱(60刀)、叹乞(186刀)、迷途辰星(100刀)……感谢所有读者的厚爱!    第97节 第十七章 血纹金的诅咒(一更求订阅!)   “今天是1984年。”   “巴尔维克镇的正式建成时间应该是1940年,中间隔了43年。”   “如果您看过相关的资料,您就知道促成这一切的是三个人:两个本地居民和一个被放弃的富家公子。”   “两个本地居民——科夫特兄弟,富家公子——保罗-拉伦斯?”   希茨菲尔打断他问道。   “是的。”布莱姆有些惊讶,“……就是他们。”   “我既然接受了委托,当然不能两眼一抹黑的这么过来……对,我在资料上看过那张黑白照片。”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那张三个人共同触摸黄金的照片。”布莱姆也深有感触的点头,“它在当时上了整个萨拉南方的报纸,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   “巴尔维克镇因为那份报纸、那张照片一夜之间又成了宠儿,无数穷人打包行李到这里来,只为实现暴富的梦想,这一切都是那三个人开启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下场如何。”   “这是关于他们的故事。”他摆正态度,“是由我父亲告诉我的。”   “1939年,巴尔维克一片荒凉……”   “科夫特兄弟曾经的身份是工人——下矿井的工人。那些矿产公司离开后他们无处可去,想着河谷里人少,打算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平日里就靠捕鱼以及打猎为生。”   “在这过程中,他们认识了保罗-拉伦斯。此人来自拉伦斯家族,对,就是现在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位钢铁大王。他应该是刚在家族内部的争斗中遭遇失败,来到这里称得上是被流放。”   “保罗-拉伦斯一开始雄心勃勃,因为他的竞争者,也就是那些亲眷们,给他的说法和任务是在这里经营好一家矿产公司。他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只要有平台很快可以重新崛起,但他到来后只看到了满地苍夷……废弃的房屋、矿井,整片驻地几乎没有一个活人。”   “这种环境别说开公司了,他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留。”   “这里甚至没有人可以让他拉下脸借钱,他等于被困住了,一周下来差点饿死。”   “是科夫特兄弟发现、救济了他,他们三人因此成了好朋友,交情可以过命的那种。”   难怪他们愿意分享黄金。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感慨。   当然,这只是一个高尚的理由而已。更多人关系比他们还好,发现黄金后就会反目成仇。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布莱姆咳嗽一声,“我要补充的是一些细节:是保罗-拉伦斯发现的黄金。”   “不是三个人一起?”   “在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三个人一起潜入水底找,然后一起发现了它?您觉得这可能吗?”   “……继续说吧。”   “保罗找到了黄金——因为感谢科夫特兄弟对自己的帮助,他愿意和他们一起分享它。三个人因为这段分享的故事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正面典型,在很多人眼里,那张照片就象征着冒险精神、努力的回馈、高尚的报答,他们被视作最伟大的那种人物对待。”   “但他们的圈子是不同的。”   “保罗借由这次事件抬高了身价,他重新在拉伦斯家获得了地位,从家里拉来了人手,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淘金队伍。”   “科夫特兄弟没有加入他,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邀请,也许是因为他们就没想过要联合起来……总之,后面赶来巴尔维克的一大群穷人,他们团结在科夫特兄弟身边,这又是另一支淘金队伍。”   “像这样的队伍并不是只有他们两支,他们非常多,到处都是。因此很快这里就发生了暴力冲突。”   “金子在被发现之前是无主的,决定谁是它的主人的仅仅是谁能先找到它。”   “很多人都对这个规则不满,他们选择了另一种规则——谁能将它带回换金所谁才是主人。”   “这里会变成无法地带。”   希茨菲尔补充。  “是这样的……”布莱姆叹息,“死人、死人、每天都在死人。”   “我父亲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镇上,他帮助、救治那些伤员,在当地有很高的声望,无论是哪个帮派争斗都很小心的不伤害他。”   “关于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的传说,如果你去外面打听,有些人会告诉你他们赚到大钱离开了,有些人会说他们反目成仇死在了河谷。”   “但我父亲告诉我,并不是那样。三个男人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那是在1946年,安稳在维恩港享乐的保罗听闻了科夫特兄弟身死的消息。”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他们死于淘金人帮派的械斗,掉到峡谷中粉身碎骨。”   “他很惊讶,因为兄弟俩势力并不小,而且他们都是那种比较无争的人,之所以一直留在那不是为了挖到更多金子,而是放不下追随在身后的穷苦人民。”   “保罗曾经和科夫特兄弟谈论过这个话题,兄弟俩回答他:如果真遇上最糟糕的情况,他们不会强行去争夺,金子财富都可以放弃。”   “这些因素都让他对警方的调查结果充满怀疑,他立刻结束了他的享乐生活,重新收拾回到镇上,找到我父亲想要了解真相。”   “你父亲和他们关系很好?”希茨菲尔问道。   “从他的描述里看是这样,我想这就是他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东西。”   “继续……”   “我父亲说,他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   布莱姆摇头。   “他只是消息灵通一些,听到的不会比当时的帮派人多。”   “然后……保罗也死了。”   “嗯?”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还以为能听到又一段曲折的故事。   结果这就没了?   “这很正常。”布莱姆摊开一只手,“以巴尔维克当时的环境,死了谁可以说都不奇怪,在荒郊野外的时候每个人都得格外小心,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偷偷在瞄着你,更不知道挨的下一发子弹会不会要自己的命。”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父亲留下的那段口述。那时他正在对保罗展开急救,他说……”   说到这里,布莱姆停顿一下,像是鼓起了勇气才再度开口:“说他听到了保罗的诅咒。”   “诅咒?”   “‘我……保罗-拉伦斯诅咒这个地方’。”   布莱姆发出一段低沉的声音。   “‘诅咒从峡谷、到河滩、到镇外的一切,诅咒那金属上附带的血纹,诅咒每个贪婪者都因它而死……’”   呜——   恰在此时,冷冽的风从窗口掠过,发出一串低沉哀嚎。   希茨菲尔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98节 第十八章 马掌酒吧(二更求订阅!)   强行压下心里的不适,希茨菲尔低着头,将窗帘的人形重新拼装起来,给布莱姆医生也做了实验。   布莱姆在门口站着往里面看,她则站在走廊,从走廊的一层盯着他看。   情况如同预计中一样,布莱姆迅速身体僵硬,陷入到诅咒的定身状态。   希茨菲尔将他撞醒,问了他一些当时的感受,又去楼下强行把马坎警长等人带来,也重复了一遍类似的实验。   实验结果是都有效。   是的——即使他们不是格布里纳家的人,他们也一样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还不能休息的,先生们。”   戴伦特取出一枚怀表,口中同步说道。   “关于目标人群的实验做完了,但还有地型范围的实验。”   “希望警长先生能多叫点人来,我们互相、分多组的依次在不同地段做这样的实验,一直到确定可以不受影响为止。”   听他这么说,马坎和他带的几名警员差点没一下趴在地上。   不用问,他们也知道今晚是别想沾到床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镇子里来来回回的奔走、测量。   直到日上三竿,希茨菲尔和戴伦特终于大概摸清了这个诅咒的范围。   目标范围:不限血统、不限人数,只要踏入诅咒区域触动诅咒就必定中招。   区域范围:初始诅咒点姑且暂定为那条路的中段——也就是乔尼身死的地方,从那里一直到镇子外沿,囊罗格布里纳家的房屋,一共将六户人家都包了进去。   超过第六户,这个诅咒就无效了。   他们在镇子的中心、靠近东南、东北的几个角都摆出人形轮廓,无论是一个人盯着看还是几个人盯着,都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   “这个范围有什么依据呢?”   希茨菲尔觉得这件事越发奇诡了。   第六户……   为什么是第六户?   诅咒的判定依据到底是“到第六户中止”呢,还是“到第六户的地理范围中止”?   想要确认这一点很简单,只要把包括格布里纳家在内的六户人全部迁走,再做实验就能得出结论。   不过其他人是真的没力气了。   希茨菲尔不用睡觉,她当然能保持精力充沛。但无论是布莱姆医生还是格布里纳一家还是马坎警长等人,他们一个个都半吊着眼皮,说话做什么都开始走神。   无奈,希茨菲尔只好打发他们先去休息。   在这过程中,她惊讶的发现戴伦特居然还可以坚持。   这个过度瘦弱却有非凡力量的男人,他虽然也总是在打哈欠,但他的眼神依然清亮,说话之类的都很有条理。   看起来再熬一天也没问题。   “戴伦特,你去睡一会吧。”   但希茨菲尔不想让他继续熬了。   现在是白天,怎么看都是安全的时间段,趁现在让戴伦特休息,到夜晚他就可以起来帮忙。   “好。”   看看少女,戴伦特也没有客气推脱。   “我就去楼上你的房间睡。”   看着他在楼梯口消失,希茨菲尔点头,知道他是想帮她看着箱子。   就这样,几乎所有人都休息去了。   布莱姆医生是带着医药箱来的,他不用回去,就把两张凳子拼在一起,躺在客厅里开始打鼾。   马坎警长和警员们连坚持回这里来都做不到,在镇里测量后就先回去了。   一时间,希茨菲尔竟是成了周围一大片区域内唯一醒着的人。   她将普朗式拿在手里,走出大门,看到一只大黑狗蹲在旁边。   要是我能和动物交流就好了。   她这么想。   这个案子,现在主要有这几个疑点。   ①:精确的诅咒范围。   ②:是否存在一个根源——就像第一次魔像诅咒的木雕魔像,第二次魔像诅咒夫人手里的小木雕那样……是这个根源制造了诅咒。如果有的话得找到它。   ③:血纹金诅咒这件事应该只有布莱姆知道,格布里纳夫人是否也是听他说的。   ④:外人对布莱姆的赞誉并不会对他有任何恶劣的影响,他为什么心理上不愿接受,但却撒谎说没这回事。   ⑤:现在已经确定了陷入诅咒的人会被定身动弹不得,米基的祖母是怎么做到挣脱它然后跳下楼的。   ⑥:很多人忽略的,也是现在她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到底是谁给乔尼出的主意,让他想起来去找金子。   她相信,如果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答,那她一定可以弄清真相。   “呼——呼——”   大狗蜷缩身体在狗窝里,两只黑亮的眼睛瞪着少女,龇牙咧嘴,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压低的嘶吼。   看得出来,它很怕她。   但是它又很憎恶她,恨不得冲出来张嘴咬她。   “呜呜……呜!”   就在希茨菲尔纳闷一只狗为什么会如此矛盾的时候,她看到这东西抖了一下,身体在棚里猛地一颤,直接呜咽着翻过身子,把耸拉的尾巴和屁股对着外面。   “???(°Д Φ;)”   希茨菲尔满头问号。   突然,她蹙眉回头,看到一个人打开房门从里面出来,上半身趴在栏杆上,左手拎着一瓶麦酒。   高大的身形,灰白发须,和她一样戴眼罩。   那是霍鲁斯-格布里纳,米基的祖父。   哦。   她稍微释然。   确实,第一批被诅咒影响的人也该醒了。   ……   一个半小时后,米基陪同希茨菲尔来到镇上。   “我不建议你去那种地方。”   米基很犹豫。   “那里有最凶恶的恶棍和混混,光凭你说的侦探身份,恐怕……”   “不要紧。”   希茨菲尔脸色平静。   “只管带路。”   马掌酒吧。   巴尔维克唯一的酒吧。   如同米基所说,白天会在这里喝酒喧闹的要么是没工作的混混,要么是等着混吃等死的无赖、老匹夫们,她一个女孩来这里确实不妥。   推开门,迎接希茨菲尔的是一阵掌声和口哨。   “哇!哇哇!”   醉汉们欢呼着,双眼盯紧她的脸蛋、腰肢还有裙摆。   “看看来了谁!多么可爱俏丽的新面孔啊!”   “小妞,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一个光头壮汉直接冲到少女跟前。   “呲呲——”   希茨菲尔掏出一个小瓶子对他一喷。   “这是……哦!我的眼睛!!哦我的眼睛要烧烂了!天啊!救命——!”   壮汉捂着脸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包括米基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叮!”   一枚面值10歌利的大块银币被少女弹起来又凭空接住。   “谁认识乔尼,可以跟我说说他生前的事。”   她环顾四周。   “这枚银币就是谁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99节 第十九章 点灯人(三更求订阅!)   让希茨菲尔失望的是,酒吧里没人有她想要的答案。   不错,乔尼也是个混蛋。   他懒、好赌、成天游手好闲,尽和这帮人厮混在一起,有时候还打架受伤,需要去找布莱姆包扎开药。   但他出事前的那段时间是很神秘的。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一直习惯于和他们来往、分享消息换取关注的乔尼,在出事前的两个星期变得孤僻、独来独往,有时看到认识的人都不打招呼。   他们当中没有谁知道那段时间他会和谁说话,也因为他兜里已经没有钱了(第一周他们还不知道他得到了金子),他们也懒得揪住他盘问什么。   等到乔尼找到金子的消息流传开来,他们想要集结起来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却冷不丁就这么死了。   “我们其实也很害怕……”   桌子对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这样说道。   “我们只是要钱而已,可不想和那些诡异的东西扯上关系……”   旁边一大群人一起跟着点头。   光凭暴力手段是震慑不住这些人的,这个确实。而且那个侦探身份在这里也没什么卵用。   但是再加上殡葬师的身份,所有人就真的不敢动了。   在萨拉,无论是南部还是北部,无论是权贵阶层还是底层的流民,所有人都知道一句俚语:要对死亡抱有敬畏之心。   医生、殡葬师都是和死亡打交道的特殊职业。   在一个有邪祟诡异存在的世界,没人愿意平白得罪他们,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传说表明这么做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只有这样而已?”   希茨菲尔很不满意。   她想从周边镇民口中打听到乔尼最后的变化是怎么回事,显然找这些混混效率最高。   连他们都不知道,难道真要挨家挨户去打听么。   “那个……”   突然有个干瘪老头叫了一声。   所有人看向他,听到他说:“如果真的有人知道答案,那么只可能是老巴德了。”   “对!”   “老巴德!”   “镇上的点灯人……!”   “他几乎和这地方同岁!……我们怎么把他忘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有些站起来,有些跺脚,有些捶桌子,酒馆里顿时一片混乱。   希茨菲尔直接将银币丢给那老头,这一举动引爆了酒馆,无数人踩着桌子跳过来,顷刻间就将老头还有银币淹没。   少女和米基趁机开溜。   出来后,她问青年点灯人是什么情况。   “就是点灯人。”米基扬眉,“嗯……就是……我们刚来镇子上的时候,你还记得看到过有个驼背的老头在点灯吧?”   “记得。”   “就是他,老巴德。他负责镇子上夜晚点灯,算是镇里的守夜人。这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因为他必须确保每一盏路灯都亮着,一旦灭了就得去补。”   夜里容易遇到邪祟,就算没有邪祟也可能有半夜入侵镇子的野兽,这么看确实是危险的很。   但是,因为经常要在夜里走动,这人确实能看到比一般镇民更多的东西。   “他在哪?”   希茨菲尔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在家睡觉。”米基无奈了,“有人这时候叫门的话,他不会应的。”   “这样。”希茨菲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我们就用点非常手段。”   ……   老巴德是被一阵喧哗吵醒的。   “着火啦!”   他听到外面有人捏着嗓子在拼命尖叫。   “天啦快来人!老巴德的房子烧起来啦!”   “女神在上!”   老巴德一个翻身滚下床,匍匐前进的同时抓住裤子给自己套上,然后踉跄着爬起来开门,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他在门口看到一个满脸尴尬的男青年,还有一个背靠在灯柱上,捂着肚子,身体疯狂颤动的女孩。   ……   “我要去找马坎警长告你们!”   几分钟后,明白这只是个恶作剧的驼背老头无比愤怒的坐在客厅里指责他们。   就为了叫门做这种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岂有此理!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米基不断赔礼道歉。   还不时用怨念的目光去看希茨菲尔。   主意是你出的。   为什么得我来执行?   希茨菲尔无视了这种怨念,一改之前偷笑的状态,用极其严肃的态度阐明了来意,表示希望能得到老头的配合。   “你是侦探?”   几乎和每个第一次见到少女的人一样,老巴德对此充满质疑。   希茨菲尔轻描淡写的推断出他来自萨拉最南部的热带海岛——就因为他蓄须的方式和垃圾桶里的水烟壶嘴,他这才相信她真有本事。   “好吧。”   老巴德驼背的厉害,即使这样坐着也得低垂着头。   “让我想想……乔尼-格布里纳……”   米基被少女撵出去了。这是她特意要求的,因为她要问的几个问题都和他的家庭有关。   “他喜欢赌博,对,而且和他该死的父亲、祖父一样很没有礼貌,看到我从来不打招呼。”   “我听说你在这里很久了,能和我说说他的父亲和祖父么?”   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乔纳和霍鲁斯?”   “对。”   “那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他们家应该不穷,更多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镇上的。”   “也不清楚,谁会特地去记这样的年份呢?大概是……”   “那您听说过保罗-拉伦斯么。”   “当然!鼎鼎有名的,是的我记得,他死的很早……具体时间的话,我可能也……”   “乔纳和霍鲁斯是在他死之前来的还是在他死之后来的?”   “死之前!这个我记得!”   “他们也是淘金人么?”   “并不!乔纳和霍鲁斯不搀和这些,他们只在镇上生活。”   “怎么生活?我的意思是——他们靠什么谋生?”   “各种都有吧,乔纳帮忙搬东西,当车夫,送信,霍鲁斯厉害一点,他会修枪,很多人的枪械出问题都是他弄好的。”   “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亲戚当淘金人,叫弗肯?”   “对……有这么回事,弗肯-格布里纳,他是霍鲁斯的弟弟。”   “他失踪了?”   “好像是……这个我真记不清了,因为那些年死的人实在太多,我只知道没回来的,失踪了的都算死了。”   “他是不是有一枚血纹金戒指很出名?”   “从来没听说有这回事。”   “哦对了!”到这里老头猛地一抖,“说到血纹金戒指,霍鲁斯好像很喜欢这类首饰!”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一年……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半夜值班,看到一辆马车载着霍鲁斯出去。我问他们去做什么,他告诉我,维恩港那边有一枚血纹金的戒指拍卖,他要去参加那个集会。”   “他居然愿意将这种事告诉你?”   希茨菲尔逐渐抬高音量。   要是戴伦特在这里,他立刻就能看出她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还觉得他在吹牛呢!毕竟那可是王都的拍卖会,格布里纳虽然不穷但也不富,拍卖会?哼……他们砸光家产估计都进不去门。”   “那你看到他回来了吗?”   “是的。”   “他的表情怎么样?”   “很阴沉——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有他之前吹牛做对比嘛,我当时想他应该是出去谈什么生意,但没谈成。”   “你问他是什么情况了吗。”   “没有——我哪敢啊,霍鲁斯脾气非常暴躁,我那时只要敢凑上去,他就敢掏出枪来把我打死。”   “暴躁……他也喜欢打老婆吗。”   “喜欢的很,贝妮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呢,我真不懂她怎么会瞎了眼嫁给这种男人。”   “你经常见到贝妮吗?”   “很少。”   “你感觉她是个怎样的人?”   “很高贵,很优雅,不像是应该属于这个地方。”   “她喜欢她的孩子乔纳吗?”   “不知道。”   “乔纳喜欢这个母亲吗?”   “这……我不止一次听过乔纳在各种场合用言语侮辱她。”   “很好,很好。”   希茨菲尔掏出小本子,飞快在上面记录对话。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疑惑,老先生。”   “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案子能破你功劳很大——继续最开始的问题吧,你还记得乔尼最后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不……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有去酒馆?”   “没有。”   “勾栏地界?”   “没有。”   “警局?”   “更不可能……他的行踪很正常,和之前一样,就是逛街,回家,时不时去找布莱姆医生。”   “布莱姆医生?”   希茨菲尔瞪圆了独眼。   “先生,你确定吗?”   “我敢用我对械阳女神的信仰起誓。”   老巴德有些恼火了:“我亲眼看着他走进医生家的……你在侮辱我的品德!”   “好的,好的。”   希茨菲尔呼出一口浊气,盖上笔帽,收起本子站起来。   “是这么回事……那是真有趣了……”   “有趣什么?”   “没什么,我已经收获颇丰了。谢谢你巴德先生,这枚银币是给你的报酬。”   “额外再拜托你一件事,刚才发生的谈话请对他人保密。”   从房子里出来找到米基,青年问她有什么收获。   “他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苦恼的揉着头发。   “如果这周内都不能弄清血纹金诅咒是怎么回事,那我就打算跟我的助手先回去了。” 第100节 第二十章 布莱姆的怪癖(一更求订阅!)   希茨菲尔没有让米基陪自己一起回去。   在即将经过镇子上最光鲜、也是最高大的建筑物公羊旅馆的时候,她当街掏出小本子,写了点东西。   “刺啦——”然后撕下那张纸,随便对折起来交给米基,说道:“劳驾,将这个送去给菲斯特女士。”   “你要一个人回去?”   “嗯,算算时间差不多也三个多小时了,我打算把房子里的人带到安全区,看看诅咒是否会跟着扩散。”   米基跟她保证一定会将纸条送到,看那样子,他也绝无可能打开纸条偷看内容。   但希茨菲尔对此是无所谓的。   这次和点灯人的交谈给了她很大启发,如果说在见到老巴德之前她看这个案子就像在看一团迷雾,那么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大致勾勒出了它的脉络。   但有个前提,就是她没猜错。   “还是缺少证据。”   看着米基的身影在旅馆内消失,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最关键的,就算一切如她所想,但假如诅咒的根源问题得不到解决,“间隙人”还是会继续出现。   回去之后,希茨菲尔特意在格布里纳家房子周围转了一圈。   这栋楼不小。   虽然才两层,但内部空间非常广阔。二楼单独的房间就有八个以上。   白天,大中午。今天难得是大太阳。   有些耀眼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少女身上,她只能半眯着眼,尽力用视线丈量数据。   果然对不上。   她抿起嘴唇。   一楼的客厅高约3米,二楼以她居住的那间房子看,不会超过2.5米。   但房子的整体高度要远远超过所有数据相加的和,算上墙板间隔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猜测这栋房子还有一间阁楼,或者说储物室。   而且,很有可能就在她的房间上面。   “那个……”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转身,希茨菲尔看到一位深棕头发的少女。   海伦-格布里纳,米基两位妹妹之一。   “有事吗。”希茨菲尔直接问道。   “我……我想提醒一下您。”   “嗯?”   “就是……”少女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心里想法全说出来:“布莱姆医生是个真正的好人,请您不要再怀疑他了!”   “哦。”希茨菲尔半蹙起眉,“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的。”   “你是米基的妹妹。”   “是……的?”   “你喜欢医生?”   “是的……哎呀!?”   不当心中了对方的陷阱,海伦双手捂住脸,面颊犹如熟透的苹果。   “不……我没有……我只是没反应过来……请不要,不要将我刚才说的东西当真……”   “别害怕。”希茨菲尔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这里没有别人,而我更是个外人。”   “解决你们的困难后我就得走了,不是吗?其他地方可没人认识你,你也不用怕我会到处宣扬……”   在她的安抚下,海伦逐渐平静下来。   而她看向希茨菲尔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崇拜。   真的,太厉害了……希茨菲尔小姐。   明明看起来岁数跟我差不多大,甚至比我还矮。   但是遇到任何事都是这么冷静,这么有主见。   我要是能有希茨菲尔小姐一半的胆识该多好哇。   海伦不知道,希茨菲尔现在心里也在打鼓。   在被放置的那一个月里,她将夫人留下的所有手稿笔记都看完了。   不光丰富了她的见闻,还让她成了一名制香学徒,可以简单制作一些有特殊功效的固体香料……就比如她之前拿出来的宁神香。   但是最关键的,被她认为作用最大的,还是那本记录破案经历的手稿。   她的很多手法都是从上面学的。   像现在这样安抚女孩子,这类手法也不例外。   第一次将这种手段用在年轻女孩身上,希茨菲尔也有些紧张。   “你可以将你的哀愁跟我诉说。”   她对海伦讲道。   “我的委托人是格布里纳,你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我有义务替你保密。”   “我……”   海伦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真-乡下少女,她很直接的就坦白了。   “哎,好吧……我可以告诉您,我确实喜欢布莱姆医生。”   “但是布莱姆医生不喜欢你。”   “是……也不是。”海伦不断摇头,“他看我的眼神是灼热的,很多时候,我发誓我没感觉错。但是每当我想走近他,或者找机会跟他独处的时候,他总会远远走开,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种灼热也不是每次都有,当他做正经事……比如诊断、手术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让人感觉无比陌生,就好像他看的不是我,而是一具温热的尸体……”   “有这种事?”   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   后面那个说法可以用职业病来解释,但前面的嘛……她想起了布莱姆当时的慌乱。   听上去,他和海伦的暧昧已经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甚至形成了流言。   如果海伦的感觉没错,他确实对海伦是有好感的话,那他干嘛要否认呢。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吗?   他也老大不小了,海伦也早已18岁成年。格布里纳家在镇子上算是小有富足,两边的结合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   “可以跟我说说他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吗。”   “平时?他平时就只做那些平常的事情……诊断、开药、手术……还有就是去中土市进药物和器材。”   “哦对了,他还很喜欢钓鱼!”   海伦双眼一亮。   “他每周六都要去钓鱼!”   “周六?”   希茨菲尔皱眉,“他不怕在外面出事?”   “我们也表达过类似的忧虑。”   海伦兴致低落下来。   “但是他……他身手很好,寻常几个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枪法也很棒,曾经在马掌酒吧举办的射击节上一口气爆掉6个瓶子。”   “他说他不会有事,而且他总是能在永夜前回来,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管他了。”   “这样会很辛苦吧?”希茨菲尔追问道,“渔具之类的……”   “他不带渔具。”   “……嗯?”   “我是说,他只带着渔具去,但不带渔具回来。因为那些东西确实有些繁琐了,其中还包括一张渔网……他总是周六去将这些东西布置好,坐上大半天,然后赶在永夜前回来,周一的时候又去找它们,连同抓到的鱼一起带回镇子。”   “……别的没有了吗。”   “没有了。”   希茨菲尔算了一下,今天周三。   “去把他们都喊起来吧。”   她对海伦摆了摆手。   “弄清诅咒的地理范围后还得解剖尸体,这一切最好能在今天做完。”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01节 第二十一章 无面(二更求订阅!)   在希茨菲尔的催促下,房子里的人逐渐醒来。   熬夜后只睡了3个小时,大部分人精神都很差,只有戴伦特是唯一的例外。   瘦男人精神抖擞,双眼亮的像在凌晨1点刚起床的夜猫子精。   马坎警长倒是违约了,他们没有按约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一致推测他还在睡觉。   “那就不管他了。”   戴伦特拍拍手,“我们自己干吧!”   他和希茨菲尔分头协作,开始转移诅咒范围内的其他人家。   因为昨天晚上就在警员陪同下叫过门的缘故,另外五户人还算配合,他们被连同格布里纳一家转移到了镇子的中心——理论上,在这里他们不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希茨菲尔制造了人形轮廓给他们看。   诅咒无效。   “那就是只笼罩了那片地界了……”   她松了口气。   这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如此只要确保诅咒区域内没人活动,再凶恶的诅咒也可以忽视。   但这里她遇到了一个问题。   米基的祖父,霍鲁斯。   “我要立刻回去!”   她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雄壮的老人几乎压着戴伦特的脸在喷口水。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我们是在搭救您……”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听懂了吗?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的家里!死在我自己决定的地方!!!”   “……”   希茨菲尔终于见识到了霍鲁斯的暴脾气。   不得不说确实骇人。   他比乔纳更高更壮,眼窝深邃,灰白胡须让他的嘴唇只剩一条抿紧的线,平头发型加眼罩又给他增添了一股干净利落、凶恶的气质。希茨菲尔可以很负责任的讲,一般年轻人面对这样的老家伙,能盯住他的瞪视不后退就算有种。   “爸……暂时别这样……”   令人惊奇的是,乔纳也在劝他。   这粗鄙的农夫,他看到希茨菲尔在朝这边走立刻流露出惊惧的眼神,凑到霍鲁斯身边开始耳语。   老人渐渐转头看向希茨菲尔。   独眼对独眼,现场气氛几乎凝固。   “看在乔纳的份上,我可以稍微配合你们。”   就在其他人都以为霍鲁斯会将少女扑倒扼死的时候,他却松口了:“包括你所说的,要挖出乔尼的尸体,和贝妮的尸体一起解剖检查……这些都可以,但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霍鲁斯。”布莱姆医生看不下去了,“你可能不知道解剖有多费体力多麻烦……”   “我不管!”   老人猛地瞪向他,这次他直接掏出一把转轮手枪瞄着医生的头。   “霍鲁斯!”   “爷爷!”   在一阵惊呼中,霍鲁斯扭头过来,一字一句的盯着希茨菲尔道:“如果你们超出了时间,或者你——最终什么都没调查出来,那你别说拿到米基跟你谈好的报酬了,我会单独跟你商量下其他的代价!”   惊人的压力和气场……   目送霍鲁斯带着家人离去,暂时住到公羊旅馆,希茨菲尔这才松了口气。   好家伙,这混蛋之前真的是海盗吗?   是的话,他最起码是头目级的狠角色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她轻声说道。   霍鲁斯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做得出来。   ……   就这样,一切计划都开始加速。   找来马坎警长和二十二名警员,由戴伦特带着,前往河滩,测量诅咒到河滩的大致范围。   希茨菲尔则和布莱姆医生留在格布里纳家,准备在前院存稻谷的木屋里做解剖手术。   乔尼的尸体被他们挖了出来。   他就葬在不远处,就是猪圈往后,靠近后面丛林的地方。   天冷,尸体没出现什么腐烂现象。但是当它真正被抬上来,和贝妮的尸骸摆在一起的时候,希茨菲尔还是震惊了。   “米基。”她问旁边的青年,“你哥哥……这么高么?”   “对。”米基点头,“192公分——几乎和布莱姆医生一样高了。”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不断摇头。   他们有的忙了。   解剖全程是布莱姆主导,希茨菲尔只是在给他打下手。   医生将乔尼翻面的时候,她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有些创口都发白发泡的可怕面容。   “他的脸……被刮掉了?”   “对,他们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狠狠蹙眉。   解剖开始了。   做正事的布莱姆确实严肃的吓人,他完全拿希茨菲尔当工具人使唤,各种恶心的器官、肠子都让她拿。   即使希茨菲尔见识过更血腥的场景,她感觉她也快受不了了。   所以她决定想点别的来转移注意。   乔尼的脸被刮掉了,差异出在哪呢?   因为贝妮的脸是完好的,她只是被挖掉了那三组器官而已。   乔尼的尸体却和她有这样的差异,这是意外?还是乔尼遭遇的诅咒有什么不同?   乔尼和贝妮,这是目前唯二被诅咒杀死的人。   其中乔尼被刮掉了脸。   贝妮则是在陷入诅咒定身的情况下扒拉窗户跳了下来。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同?   她想的入神,却毫无头绪。   总不可能是有人把她推下来的吧?   格布里纳夫人、米基、克里斯、海伦、莉莉……这五个人当时都和自己在楼下,他们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乔纳和贝鲁斯也中了诅咒,虽然说他们也可以把贝妮丢下去然后自己看人形轮廓,但从他们昏睡的时间可以判断出,他们凝视轮廓也有一会了。   几乎和米基受的损伤差不多严重,这就证明了他们不可能是刚刚中的咒——并不是主动用这种方式洗清嫌疑。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凶手的话,那他一定是想同时杀死贝妮、乔纳还有霍鲁斯三人。   这不太可能。   因为他是不可能越过杜威的防线而不发出任何动静来的。   “杜威,吃饭了。”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到米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嗷嗷!”   “闭嘴,你这狗东西,给你吃的还想咬我……”   等一下——   瞪大双眼,希茨菲尔捧着一枚腥臭的内脏开始发愣。   她开始回想她和米基曾经有过的一次对话。   想起他对自己说——   “这是杜威,我们的看门狗。”   “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它,它和我父亲关系最好。”   “其次就是乔尼。”   “这件事说来也很奇怪……”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02节 第二十二章 海盗的宝藏(三更求订阅!)   入夜,熬着做完解剖的布莱姆得到了格布里纳夫人的热情款待。   她做了比之前都更大的羊肉烙馅儿饼,让海伦亲自端着给医生送去,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趁着这段时间,希茨菲尔将戴伦特叫道屋外,对其他人解释他们有要事商谈。   “够了……够了吧?这够远了!”   戴伦特被她一路拉到院子外面,看着少女时不时用余光往楼上瞄,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案子,我可能破了。”   希茨菲尔上来就给他放卫星。   “凶手是布莱姆,还有乔尼。”   “乔尼?”戴伦特面露惊讶。   “你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   “但乔尼已经死了?他的尸体都在那边……”   “那不一定是他的尸体。”希茨菲尔很严肃的看着他道,“毕竟从来没有人亲眼见到他死,是不是?这具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整张脸就都被刮掉了!”   “我想了很久那个间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我得出结论——它确实不会做这种事,因为这件事是由人做的!”   “尸体的话,我们可以查一下最近有哪些人失踪。”她侃侃而谈,“能在这种穷地方长到一米九的人不会太多,应该很容易查……”   “但是那些细节……”   “布莱姆是医生,而且精通解剖技艺,他完全可以伪造一些人体特征,甚至是给尸体‘化妆’。而且我之前从海伦那打听到布莱姆有一个很诡异的习惯……”   她将布莱姆喜欢周六去钓鱼的事情给戴伦特说了。   “我现在还怀疑这两人互相替换身份。”她肯定的道,“比如周六布莱姆去河滩峡谷,乔尼在那等他,他们互换身份,永夜降临的时候布莱姆在外面,乔尼假扮成他回来。利用永夜大家都缩在家里这个规矩掩藏身份,然后周一立刻去河滩找布莱姆替换回来。”   “那照你的意思是,乔尼是假死。”   “对。”   “布莱姆跟他是一伙的,他们一起谋划弄死了乔尼的祖母,还打算弄死他的祖父和亲爹。”   “就是这样。”   “……你不觉得这个猜测太荒谬了吗?”戴伦特回头看了眼房子,低下头,露出三道抬头纹来。   “你不信?”   “谁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   戴伦特双手虚握成爪,放在面颊下边剧烈颤抖着。   他还以为希茨菲尔叫他出来是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就这?   他看她脑子是烧糊涂了!   “亲爱的。”可能是觉得有失风度,他咳嗽一声,整了整领子。   “我们虽然不是这个国家警务系统的探员,但我们办案一样要讲究逻辑,讲究证据。”   “什么意思。”   “就是动机!动机啊!!!”   戴伦特几乎抓狂了。   “乔尼日子过的好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个高工资的弟弟养家,你说他吃饱了撑着勾结外人去害自己亲眷?”   “还有布莱姆,我们先略过我们本来是找他帮忙的,就说这个案子……他为什么要勾搭乔尼这样杀人?”   “他们没有任何动机!”他说道。   “钱?”   “我看布莱姆比他们家更有钱!”   “女人?”   “那个叫海伦的小妞相貌身段都不错,你也看到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了,她妈妈有这个意思,她自己就差脱了衣服上去硬送了……!布莱姆只要答应直接就是一家人,他闲的没事干杀自己未来的亲人?”   “那既然这些都不可能,最后一种无非就是他们之间有刻骨的仇恨了。”   戴伦特摇头:“很遗憾,皮特-布莱姆是寿终正寝死的,资料不会出错,这也不存在仇杀的可能。”   “那就是没有动机,你的猜测是在胡闹。”   “胡闹吗。”   希茨菲尔轻蔑的笑了。   “看来你脑子是不太灵光,我亲爱的助手先生。”   “我警告你……”   “他们是有仇的。”希茨菲尔打断他道,“他们最大的分歧点,就是想要用更少的人数霸占更多的海盗宝藏。”   戴伦特微微一愣。   “你说海盗宝藏……”   “上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去找了镇子上的点灯人,这是他给我吐露的重要情报。”   希茨菲尔取出那个小本子递给他,让他一边翻看自己一边补充。   “如你所见,格布里纳一家,也就是早期他们只有霍鲁斯、贝妮、弗肯、乔纳四个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淘金风气正盛,按照我之前的推测他们是海盗,那他们显然不可能选择巴尔维克这种会引起很多人注意,可能短时间内涌入大量人口的地方躲藏隐居。”   “唔……”戴伦特皱眉。   确实是她说的这么回事。   “因此他们一定是在这里发现金子之前来的!”   希茨菲尔确定的道。   “那个时候的巴尔维克荒凉破败,走几里都看不到人烟,正是躲藏追捕的好地方。”   “就算最后真被发现了,他们只要往河滩跑,往布罗峡谷一藏,如此复杂的地型,警方很难抓到他们。”   “但是他们没算到这里会发现金子!”   “金子的消息传出后,他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戴伦特看完了笔记,“我还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就是……当所有人都想往一个地方去,而你偏要逆势而为,尤其是在身体健全的情况下,这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是的确实如此没错!但是他们不是一般人,想逃离巴尔维克并不困难?”   “逃?”   少女冷笑,“为什么要逃?”   “你见过有匪寇会嫌自己抢的钱太多吗?”   “我懂了。”   戴伦特领悟过来:“……弗肯!”   “弗肯-格布里纳。霍鲁斯带着贝妮和乔纳在镇子上生活,表面不搀和任何械斗,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但弗肯却出去组织了属于他们的淘金队伍……他们也想要金子!金子财宝越多越好!”   他越是分析,越感觉希茨菲尔总结的真有道理。   “逃亡的海盗,要说身上没有携带强夺来的财宝,我估计你也不会信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道。   “这些财宝可能被他们藏了起来,就藏在野外,河滩,峡谷里的某个地方。”   “而且很有可能是分成了好几批,因为他们是海盗,这个职业……即使是兄弟也讲究明着算账。”   “弗肯肯定不是失踪,我推测他死于内部斗争,因为他们想吞并属于弗肯的那份。”   “他们不走,要么是因为财宝不好取出来带走,要么是因为……杀死弗肯后他们一直没找到他藏的财宝,所以才选择留在这个腐朽的地方,等待哪一天能发现它。”   “……而不是为了什么飘渺的金矿!”   戴伦特皱眉沉思。   他在找希茨菲尔推理的逻辑漏洞。   真要找漏洞的话肯定有,但必须承认,这是目前最靠谱的一条路线。   “所以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这回事……哦,可能是从他老子留下的记录里发现的,然后他说服了乔尼一起找宝藏……他每周永夜冒那么大风险出去逛也是为了找这些东西……”   戴伦特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有办法避开邪祟。”   希茨菲尔说道。   “什么办法?”   戴伦特扬眉。   “这个。”   少女帮他又翻了一页。   他低下头,看到上面画着一枚密布纹路的圆环戒指。 第103节 第二十三章 迷茫(一更求订阅!)   经过一番粗略的探讨,希茨菲尔和戴伦特达成共识。   现在可以确认以下几点。   ①:凶手确实有可能是布莱姆,他的作案动机就是抢夺霍鲁斯和乔纳拥有的财宝。   ②:从老巴德交代霍鲁斯曾不远千里去王都参加拍卖会,以及之前乔纳委托他们找弗肯的戒指可以看出,无论是霍鲁斯还是乔纳,他们都很在乎那枚血纹金戒指。   ③:那枚戒指可能就是间隙诅咒的污染源。它现在很可能在布莱姆手里。布莱姆能在永夜外出活动和它有关。   ④:并且同时,它也有可能是找到弗肯遗留下来的财宝的关键。   ⑤:布莱姆曾经说保罗-拉伦斯临死前发布诅咒,这可能根本就是他社稷的,目的是误导他们的思路。而之后他们测量的诅咒范围和他当时口述的“拉伦斯诅咒”一般无二,这或许说明他能用那枚戒指操控诅咒。   ⑥:乔尼是否还活着这个无从确认,他们打算等这周六医生去钓鱼的时候在后面跟踪。希望能得到关键的证据。   “大致就是如此了。”   希茨菲尔不断摇头,很遗憾戴伦特并不是完全认同自己。   其他推测他基本都信,唯独贝妮是乔尼推下去的这一点他保留了态度。   “我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那位老夫人称得上是人畜无害。”   戴伦特说道。   “是的,霍鲁斯和弗肯是海盗兄弟,他们之前或许穷凶极恶坏事做尽,霍鲁斯养出来的乔纳也不是好东西,我这都知道。”   “如果说乔尼是在布莱姆的蛊惑下,对自己的父亲和爷爷生出了憎恶,由此想要弄死他们,那还可以说是他傻,或者有过剩的正义感……等等等等……”   “但是贝妮有什么错呢?”   “这位老夫人……从格布里纳夫人、米基、克里斯等后代身上我们就能看出她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否则一群海盗可教不出这样的孩子不是吗?乔尼又有什么理由杀死这位慈祥的祖母呢?”   “确实,这个原因还不得而知。”   希茨菲尔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的假设是,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即贝妮确实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么嫌疑最大的确实是乔尼。”   “为什么?”   “因为杜威当时没有叫。”   戴伦特愣了。   “它没叫。”希茨菲尔点头,“在见到我们的时候,那畜生反应多激烈你也看到了。哪怕是自己的主人家,米基、克里斯、海伦、莉莉、格布里纳夫人……这些人去喂它,接近它,它都不可能一声不吭。所以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他一定和杜威关系特别亲密,这就不可能是个外人。”   “而米基当时是怎么说的?只有霍鲁斯、乔纳和乔尼和杜威关系好,再加上我看到尸体的脸被刮掉了,那我当然会这么猜测。”   “你这个假设。”戴伦特一只手端着下巴,一只手虚虚点着少女,“你这个假设有个很大的漏洞。”   “漏洞?”   “老夫人掉下来之后引起了很大反向……当时你去楼上,我们在楼下,附近镇民听到动静后打着灯就聚拢来了。”   “是这样没错。”   “那假如真有这么个人,他是怎么逃走的?”戴伦特摊手,“……唯一从二楼正常到一楼的途径就是那条楼梯——它被一楼的人看死了。你在二楼你没看到,他跳窗逃走的话又会被那些镇民发现。”   “很简单。”希茨菲尔歪歪脑袋,“他可以一直躲在二楼,或者躲在那个隐藏的阁楼上,直到白天了,你们都睡了,休息了才下来溜走。”   这是她从那具机械魔像身上得到的启示——永远别忽略灯下黑。   “想要确认这一点很容易。因为从河滩过来鞋子肯定会沾到泥,一楼二楼因为马坎警长他们都上去过的原因是有很多杂乱脚印已经分辨不清,但阁楼的话,他们当时可没上去过。”   “你想要他们开放阁楼?从里面是否有痕迹来证实猜测?”   “对。”   “我不推荐你这么做。”   戴伦特沉吟说道。   “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认霍鲁斯和乔纳很危险——非常危险。你叫破他们干过坏事是会让他们忌惮你,但如果你不断突破他们的底线,他们可能会选择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希茨菲尔一愣。   “比如让你彻底闭嘴。”   一股寒意从少女背后升起。   她想起了霍鲁斯冲突时看她的眼神。   “我带你来巴尔维克不是玩侦探游戏的,希茨菲尔。”   戴伦特摇头。   “案子能破自然很好,但不论如何,我得优先为你的安全着想。”   希茨菲尔皱着眉,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我经历了第二次魔像诅咒,见证过邪祟的凶恶。   为了阻止它,我和很多人联合在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有很多人牺牲了。   有很多人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是的,我见证过这一切……正是因为我亲眼目睹过那些崇高的牺牲,所以我一直觉得中止邪祟、镇压诅咒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但现在,对我生命构成最大威胁的却不是我要镇压的诅咒。   而是人?   是和我一样的……人类?   “……”   她可以理解,理解一伙匪寇不可能有那样的觉悟。   但她还是觉得荒唐,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穆柯……   夫人……   他们就是为了守护这些人而牺牲的吗。   “别胡思乱想。”   一只手落在头顶上,有些用力的揉来揉去。   是戴伦特。   瘦男人也歪着脑袋,他看出了少女现在在纠结什么。   “这样的迷茫很多人都有过,你能思考的这么深让我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你并不是单纯受仇恨驱动在做这些事,但是希茨菲尔……”   “别让那些东西污染了你。”   沉默了一会,希茨菲尔才挣脱他。   “我知道了,戴伦特。”   她说。   “……总是好的东西更多一些。”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一个引路人。”   戴伦特笑了,不断冲她挤眉弄眼。   “但阁楼……”   希茨菲尔还是对此念念不忘。   “调查阁楼这件事我来解决。”   戴伦特大手一挥终止话题。   “好了快回去。”   “不然肉饼真要被布莱姆全吃光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04节 第二十四章 谋划(二更求订阅!)   戴伦特的警告如同一瓢冰水。   希茨菲尔被浇醒了。   她意识到:哪怕她确实如夏依冰所说具备干这一行的杰出天赋,而且也因为前世阅读过很多侦探作品,开拓过视野,思路、想象力更丰富……但她依然缺乏很多经验。   侦探方面的经验,见闻、阅历方面的经验,她可以用天赋、用阅读钻研夫人的手稿笔记,甚至以后用漫长的时间去弥补。   她不怕邪祟,不怕诅咒。她知道她有一枚很可能属于神的眼睛,对比普通人有很大优势。   但是自保方面的经验,和人类中的恶徒对抗的经验……这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补充的了。   “也许我之前表现的太耀眼了。”   当夜,靠在床上翻阅书籍时,希茨菲尔开始反思这段时间的一系列言行。   “太炫技了……有些东西就算我看出来了也没必要说,以后得稍微注意这点。”   希茨菲尔刚自省完,第二天,周四,戴伦特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你说什么?”希茨菲尔愣住,“你确定了?”   “确定了。”瘦男人点头如打鼓,“上面确实有痕迹,一些很宽大的鞋印,对比尺码是一个身高在190公分以上的人留下来的。”   这并不能证明那是乔尼。   但已经可以证明这个人和老夫人的死有很大关联。   不过这都不是希茨菲尔关注的重点,她更在意的是——   “你怎么上去的?”   少女独眼瞪的溜圆。   他们连那间隐藏阁楼的入口在哪都没发现,戴伦特又不可能直接找到霍鲁斯他们逼问。   白天她绕房子的时候确认过上面没有窗户没有门——甚至连条缝都没有,她真是不懂了……这也上的去?   “哦,我想每个人都有一点小秘密。”   戴伦特很骚气的翘起兰花指挡在嘴边,“哪天我心情好就告诉你。”   “我可以不管你的秘密。”希茨菲尔瞪了他一眼,“但是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你是真上去了?”   “如果我撒谎,那就叫我一辈子也吃不到你做的油炸猪排。”   “……”   可以。   这个誓言反噬对他来说确实够恶毒了。   “我们现在缺少证据。”   戴伦特说道。   “你想直接抓住布莱姆拷问那枚戒指是不可能的,他在镇子里声望很高,马坎警长不会同意,我怀疑我们敢提出这么做其他镇民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肯定要有证据才能抓他。”少女点头。   “那只能等周六了。”戴伦特耸肩,“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而他现在又知道了有两名侦探来调查此事,在我们的影响下马坎警长也会提高警惕,那他这周六是不可能退缩不去的,他会更激进的想要找到弗肯的宝藏。”   “我们真要跟上去么。”   “嗯,这是个机会……他到底是不是和乔尼合伙也能借此弄清。”   “但今天才周四。”希茨菲尔看了看天,“周四、周五,还有两天时间。”   她不喜欢虚度光阴,哪怕这是为了等待猎物露出马脚,她也觉得自己能利用这些时间再做点事。   “你想怎么做?”戴伦特好奇。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连同那些逃过审判的人一起制裁。”   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看向房子。   屋外,克里斯和莉莉在给牲畜们投放饲料,清洁它们制造的秽物。   米基、海伦和格布里纳夫人一起将布莱姆医生送到路口,看得出来海伦很想跟上去,但布莱姆转身的动作非常利落。   解剖结果早就出来了,没有任何发现,他确实没必要一直留下。   房子的外沿走廊,霍鲁斯趴在栏杆上,拿着一瓶麦酒在慢慢的喝。   看到少女望过来,他露出狞笑,伸手对她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里你看着。”   希茨菲尔轻哼一声。   “我要去镇上,找菲斯特。”   ……   画面一转,公羊旅馆的三楼包间内,少女和莫莉-菲斯特面对面落座。   “你问我当年在维恩拍卖的那枚血纹金戒指?”   “是的。”   “这……我恐怕提供不了任何信息,因为那太早了!我根本记不清有哪些人来了。”   “不需要你记清这些。”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从你们那里购买一枚这样的戒指吗?”   “购买?”女人瞪大双眼,缓缓摇头问道:“你是说……你要血纹金?”   “不是血纹金,赝品也可以,就是看起来差不多的,你们有吗?”   “……有。”   女人脸色有些纠结。   通常来说,问珠宝商卖不卖赝品是非常失礼的行为。遇到脾气暴躁的甚至会被一顿暴打,被打完了还要承受一系列名誉诉讼。   但这个灰发女孩……谁让她是侦探呢?   就光凭她见识过的那些本领,女人毫不怀疑她和一些侦探组织——甚至有可能是一些秘密部门——有着关系!   只是一枚血纹金戒指的赝品而已,没必要为这种要求去得罪她。   两人很快商谈完毕。   一枚赝品血纹金戒指。   7.2克重,镀金。   内部品质无要求,但外观必须“能唬到人”。   最重要的,周六天亮之前必须送到镇子上来。   “2000歌利。”   菲斯特算完账,抬起头来。   “1171.6是价格,剩余是加急运费……我们得直接调动好几家店的人帮忙送来,100多的零头给你免掉,2000就好。”   “真的不贵吗?”   “我们很少做这样的生意。”   菲斯特苦笑起来:“我们在中土市没有门店的,就为了一枚镀金的赝品戒指如此大费周章……传出去我都嫌丢人。”   希茨菲尔点点头,开始仔细观察女人的神态。   眼里有血丝,说明休息的不好。   但眉头总是皱着,就不只是没休好,而是有什么困扰在折磨着她。   “我听说昨天下午你去找格布里纳家的人了。”   “是的。”   “为了谈生意?”   “是的……”菲斯特叹气,“结果那个独眼混蛋把我一顿好骂……哦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没关系。”希茨菲尔表示她并不在意。   “这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话匣子被打开,菲斯特开始滔滔不绝的给少女描述她承受的苦难。   “格布里纳先生的父亲也是个恶棍。”   “那些难听的话,我在维恩要几年才能听到一句!”   “格布里纳先生夹在中间很难做,我也知道,所以我不会责怪他不帮我说话。”   “唯一让我感动的是,那个最高的男人,只有他会来搀扶我,跟我道歉,宽慰我当时受伤的心灵……”   “等等。”   希茨菲尔打断她。   “最高的男人,你是指那个红头发的?”   “对!”   “他怎么跟你道歉的?”   希茨菲尔又把小本子掏了出来。   “不好意思……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可以请你将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再复述下吗?”   “他总共只跟我说了两句话哩。”   菲斯特对此有些奇怪。   “一句是道歉的,他说‘很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   “第二句我没听懂,他问我‘你真的是菲斯特吗?’……老实说现在我也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05节 第二十五章 海上的巨人(三更求订阅!)   “你确定他是这样问你的。”   希茨菲尔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确定。”   菲斯特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有些紧张的咽下口口水。   “您看出来了对吗?”   她见少女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赶忙前倾身体想要追问。   “这个镇子……如果知道这个镇子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就不会过来!”   “邪祟,诅咒,还有如此恶劣的一家人!我真的已经快要被这里折磨疯了……求求您,有什么发现都告诉我吧!”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了。”   希茨菲尔合上本子。   “很明显……什么?”   “菲斯特金店在王都算大品牌吗?”   “应该算吧。”   “但你们一定也有很多竞争对手。”   “当然!不光是维恩,在南方,在很多城市都有品牌和我们竞争。”   “那为什么只有你们得到了血纹金的消息呢。”   “这……”   这个问题把菲斯特给问愣住了。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没能在周围看到竞争对手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为他们着想?   “我来替你回答。”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因为你们是被特意选中的……而会问‘你真的是菲斯特吗?’这种问题的人就是放出这个消息的人。”   “您是说是那个……红头发的……什么布莱姆,写的那封信?”   菲斯特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她的思维停滞了。   她也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道理,比如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关键是‘菲斯特’。”   希茨菲尔用笔敲敲桌子,“他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但一定要是‘菲斯特’,这说明他的目的是引来‘菲斯特’的人,也许他和你们有什么渊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女人肯定的打断她:“我们家根本没有那种发色的人,而且这几代的人无论生死,无论是否出意外都有记录!他不可能和我们有任何关系!”   “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希茨菲尔提醒她道,“菲斯特金店有合作伙伴吗?”   “有的……”女人失魂落魄的又坐了回去,“不,应该说我们,我们就是对方旗下的产业之一。”   “哦?是谁来头这么大呢?”   “东部钢铁矿业公司。”   “什么公司?”   “东部,钢铁,矿业公司。”女人再次重复一遍,“您可能没听说过……但您一定听说过勒菲-拉伦斯,他们控制着整个萨拉超过一半的金属,是名副其实的钢铁大王。”   “你等一下。”   抬手让她暂时别说,希茨菲尔捂住额头。   她感觉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但又模模糊糊的,就差那最后临门一脚。   勒菲-拉伦斯。   拉伦斯家族。   菲斯特金店是这个家族的旗下产业。而且听菲斯特女士的口吻,他们一家人都在为拉伦斯工作。   那么布莱姆偷偷写信通知他们,是想引起拉伦斯的注意?   为什么?   拉伦斯和这个镇子的唯一关联,就是因为在这里发现黄金而崛起,然后为了调查朋友重新回来又意外身亡的保罗-拉伦斯。   但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拉伦斯家族肯定早就放弃了对当初真相的调查。   这个神经病医生……他现在喊拉伦斯的人过来,是想干嘛?   “拉伦斯家族,有什么人是失踪在外一直渺无音讯的吗?”   她试图从菲斯特那里寻找线索。   说来很可笑……因为她刚才有一瞬间在怀疑布莱姆并非那位老医生的孩子,而是他从外面随手捡的。   “失踪在外……有年限要求吗?”女人开始回忆。   “没有。”   “那就太多了,小姐。拉伦斯可不像我们家,他们人丁兴旺,每年有姓拉伦斯的人出意外都不算奇怪。”   “那就1939年——1939年前后的都可以。”   “我想想看……我大概记得有一个波罗-拉伦斯……”   “保罗?”   “对!保罗-拉伦斯!”   “不是这个,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   “请好好,仔细,再想想。”   “……我可能想到了。”   这次过了有好几分钟,菲斯特才抬起头来。   “有一个女孩儿……”   “嗯……”希茨菲尔先是点头,然后猛地瞪眼:“啊?女孩?”   不是男的?   “就是女孩!”菲斯特肯定,“我不可能搞错的,我现在彻底想起来了……这件事当时在维恩影响都很大呢!”   “那是最近半个世纪以来反响最大、影响最恶劣、而且最为诡异神秘的海盗劫持人质案件。”   “海盗……”少女眯眼,“可以详细说说么?”   “当然,那大概是1936年发生的事……”   “当时,嗯,拉伦斯男爵的掌上明珠,贝克托莉雅从海上寻宝归来,不当心被海盗俘虏。”   “那些恶棍不但杀光了船上的人,将所有找到的财宝都据为己有,还向拉伦斯男爵索要100万瑟拉的巨款才肯放人!”   “男爵是打算支付这笔钱的,他派人带着赎金来到船只附近,发了烟火讯号,但很奇怪的并没有等到对方回应。”   “那些人派出一艘小船,打算先靠近船只看看情况,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令人难以……难以理解的事……”   “……是什么事?”   “所有靠近大船的人都死了。”   即使已经隔着这么多年,即使知道自己说的可能只是添油加醋后编织的传说,菲斯特女士依然表现的非常恐惧。   “就像那个传说里描述的:‘我看到海上漂浮着浓浓迷雾……’”   她吟唱起来。   “‘雾气遮蔽了大船,遥遥只能看到它的胧影。作为救助队的一员,我们乘小艇来到附近海域,找到了很多艘差不多大小的逃生用船只,但上面的人全都死了。’”   “‘所有尸体都面向大船,所有尸体都被挖去了双眼……在极致的惊惶和恐惧中,我听到同伴在身后发出惊呼……’”   “‘巨人!’”   “‘他们喊道。’”   “‘巨人的影子!’”   “‘我回过头,看到了他们所说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影,它站在大船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们。’”   “‘我的同伴们在看到它之后就陷入了疯狂。他们主动挖掉了自己的眼睛,顺着眼眶的伤口往里挖抠,像是要连脑子也一起拽掉似的。’”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撞醒了我,强行拖着我开船逃离,也许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漂浮在海上的一具癫狂尸体……’” 第106节 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机会(一更求订阅!)   结束了和菲斯特女士的会谈,希茨菲尔一路都在思考。   此行的目的是圆满达成了的,不但订购到了赝品戒指,还额外得到了一个可以说至关重要的情报——发生在1936年的海盗劫持人质失踪事件。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海上巨影案。   拉伦斯家族可不是善茬,他们不光筹备了赎金,也联系到了海警部队派出船只。   只要那些海盗收钱放人,或者无论他们放还是不放,他们接下来都很难突破包围圈逃出生天。   但是就在这样的背景里,那艘被劫持的大船上出现了巨影——巨大的人影。船上的乘客和海盗全部失联,甚至连靠近它的人都会陷入癫狂残忍自尽。   海上巨影案因此成了悬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人敢靠近那艘船。民间传说里也无人知晓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是否可以将这起案件和格布里纳家族的异常联系起来呢?   希茨菲尔觉得它们肯定是有关系的。   1936到1984,中间有将近50年,半个世纪的间隔。   逃亡的海盗,在老巴德口中贝妮气质的与众不同,这些都让希茨菲尔相信他们牵扯到了这个案子。   假设一下,那批海盗里包括了霍鲁斯和弗肯——然后再假设那位刚死不久的贝妮老夫人就是贝克托莉雅。   船上发生邪祟入侵事件,这个海盗们肯定是不知道的……邪祟传开需要一个污染源,这个污染源肯定不在海盗船上。   以拉伦斯家族对贝克托莉雅的宠爱程度,她要出海,搭乘的船只不可能不经过全面检查,污染源也不可能在这艘船上。   至少一开始不在。   如果传说没有夸大其词,贝克托莉雅真的是出海寻宝的话,那么希茨菲尔估计,这个污染源很可能就是被他们找到的宝藏。   也许是沉船财宝。   也许是海盗窝点里藏匿的财宝。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大概率是因为带回了财宝,才让污染源转移到了那艘船上。   然后格布里纳兄弟所在的海盗船登入、杀人、劫持人质。   就在他们对外界传递出要求的时候,污染源被唤醒,导致整艘船连带接近者都被诅咒影响,失去心智变成疯子。   他们因为某种未知原因活了下来,和贝克托莉雅一起活了下来。然后开始在陆地上流亡,选择巴尔维克避世隐居。   但诅咒并没有离他们而去,因为他们还携带着财宝,所以就算他们来到了巴尔维克这么荒凉的地方,诅咒依然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   毕竟,海上的巨人。   传说中的巨人影子。   换一种角度理解,不也是一种人形轮廓吗?   被污染者虽然表现出的症状有所不同,一个是挖掉眼睛抓出脑子,一个是定身失去眼脑心脏这三组器官。   但还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所以希茨菲尔认为,传说中的海上巨影,和他们之前所遭遇的间隙人诅咒其实是一个东西。   回去之后,她立刻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戴伦特。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桩单纯的委托人案件了……它牵扯到了半个世纪内最凶险神秘的海上失踪事件,牵扯到了隐约被尊为王室下第一富豪的拉伦斯家族,已经不可能因为她“懒得抓海盗”就隐而不报。   “明天周五,我们还有一天时间。”戴伦特说道,“镇子上有我们的线人,我会让他把消息传给影狮……估计拉伦斯家族也会很高兴的。”   “我不这么认为。”希茨菲尔听了摇头。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那么这里就隐匿着一支拉伦斯的旁系血脉。   这支血脉的来历可不怎么光彩。   海盗宝藏什么的,拉伦斯家族应该不会在乎。但这起案件如果闹大,被人知道当年失踪的大小姐还为海盗生了孩子,这对他们的名誉绝对是严重打击。   “不过你这次倒是没有怀疑我?”   希茨菲尔突然回过神来。   “同样是猜测,这次我的猜测依据只是一段飘渺传说,两个时间段的诅咒症状确实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质疑我了?”   “因为海上巨影案的卷宗命运之轮里也有,而且我恰好看过。”   戴伦特是这样回答她的。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什么巨人的影子,那些癫狂者看到的东西只是风帆布上划出来的一个人形轮廓。”   “这……!”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   “不错。”戴伦特点头,“它们确实是同一种诅咒。”   “但是布莱姆这么做的目的我没看明白。”   他蹙起眉头。   “就算他知道这件事,他难道不是越低调越好么?干嘛要喊来拉伦斯的人,引起他们注意?”   “这方面……”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你要理解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罪犯。”   “身手矫健、枪法超群、胆识过人、聪明奸诈……”   “布莱姆不是普通的罪犯,你不能拿常人的标准去套他,要我说他可能是就是用拉伦斯的人来恐吓霍鲁斯,逼他们取出……”   砰……   镇上依稀传来一声清脆炸响。   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同步扭头,心里一起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   半小时后。   莫莉-菲斯特被发现死在旅店的卧房里。   她是被一把散弹枪打死的,整具尸体的正面包括脸上都塞满了钢珠。   希茨菲尔在做尸检的过程中吐了六次。   用她的话来说,她不光是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连今后一年吃的东西也都吐光了。   戴伦特倒是一切正常。   在亲手挖出那些深陷血肉的钢珠碎片后,希茨菲尔回来,听到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数钢珠的数量。   “呜——!”   她又忍不住了。捂着嘴,踉跄着冲到盥洗室扒住水池,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你这样不行。”戴伦特贱兮兮的笑声从后面传来,“不就是带洞的血肉嘛,真是不理解有什么好怕。”   我不是怕。   希茨菲尔在心里反驳他。   我单纯是觉得恶心——   但是她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凭戴伦特肆意嘲讽。   马坎警长很快就来了。   看到尸体和戴伦特剔出的钢珠,他和警员们迅速步了希茨菲尔的后尘。   按照流程做完口供——因为希茨菲尔明面上确实是死者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少女强行拉着搭档离开。   不然她怕戴伦特继续数,数马坎警长今天早上都吃了些啥。   “他是个疯子!”   站在一块高地上避免踩到污水,希茨菲尔恶狠狠的看向街道。   她说的是布莱姆,毕竟布莱姆和菲斯特女士关联最大。   人是他喊来的,然后在他刚刚确认对方“是菲斯特”的第二天就发生了命案,这因果关系也太紧凑了,由不得她不这样联想。   “这么看,他心理确实挺扭曲的。”   戴伦特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少女,让她擦擦残留在手上和下巴上的清水。   “现在可以大致确定他的动机是什么了,他就是想让拉伦斯家族注意到这个镇子,引发霍鲁斯还有乔纳的慌乱,逼迫他们做出一些他想看到的事。”   他的表情也很严肃。   菲斯特女士的死一定会引起菲斯特金店,乃至拉伦斯家族对这里的注意。   但这是一条人命啊……   就为了实现这步小小的目的,把局势推进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利用、杀死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丹特-布莱姆,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极恶之徒。   一番商讨后,两人达成共识:周六日可能就是抓捕布莱姆最后的机会。   他太狡猾了。   阴狠、而且果断。在意识到有侦探涉足后立刻加速了计划。   无论这个周末他有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希茨菲尔都相信他不会再回镇子上来,大概率会顺着峡谷直接逃走。 第107节 第二十七章 爆发(二更求订阅!)   接下来,戴伦特利用冒充的“影狮”身份和马坎警长做好了沟通。抽调了当地大半警力,一共48名警员参与最后的收网行动。   案子的内情消息已经通过线人传出去了。   周五傍晚,希茨菲尔收到了她订购的赝品戒指。   回到格布里纳家,点亮蜡烛,她将东西从信封里倒出来,拿捏到灯光下翻转查看。   大致就是一枚金戒指。   造型……倒是和至尊魔戒有一些像。   比魔戒更薄,更精巧,镀金的表面有密集的、不规则的暗色纹路,随着角度变换会反射出晶莹剔透的鲜亮红芒。   确实,就像裹着金子的红宝石戒指。   如果是天然生成的,卖的贵也不是不能理解。   希茨菲尔接下来做了一系列实验。   她将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拉远和烛光的距离,不断转动手腕,试探在光照度不足的环境里它的表现。   远离了光照,戒指的风采迅速黯淡下来,只是时不时的可以反射出金光和红光。   足够了。   希茨菲尔非常满意。   丛林环境本来就不可能看清什么。而她要的不过是能对渴求它的人产生误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待过程中,戴伦特传来消息:海伦偷偷离开了家,趁夜摸进了医生的房子。   “精打细算啊。”   他揶揄道。   “知道以后没机会了,能吃的都吃光,不留遗憾。”   “他会有机会好好精打细算的。”   希茨菲尔冷着脸。   当然——是在监狱里!   一夜过去,距离收网的时间越来越近。   第二天,周六。   下午2点,戴伦特继续传来消息:霍鲁斯和乔纳都不见了。   这符合少女对局势的判断——他们在知道菲斯特女士的身份后已经意识到她的死必然会惊动多方反应,那么留给他们寻找弗肯财宝的时间也不多了。   也许他们此行就是打算取走自己的那份,然后和布莱姆一样从峡谷逃走。   “马坎警长已经提前一天带人在峡谷几个豁口处守着了。”   戴伦特耸肩。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其他密道那就没什么办法。”   “不急。”   希茨菲尔稳住心态。   “污染源大概率在医生手上,他视霍鲁斯和乔纳为猎物,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跑掉。”   果不其然,很快的,监视布莱姆的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收拾好一堆渔具,好几个大箱子都用一匹马驮着,他自己牵着马准备离开镇子。   希茨菲尔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厚裤袜,高筒靴子,及肩的灰发绑成马尾。   她和戴伦特分两个方向,各自带领一批人跟了上去。   ……   下午4点30分。   希茨菲尔拨开一簇茂盛枝叶,整个人已经有些气喘。   真的,长裙真的太不适合在丛林里走了。   动不动就会被树枝刮到,动不动就会沾到露水。   偏偏她又不敢把裙子弄短。   先不说她根本不接受短裙,不接受在别人面前露大腿——哪怕套着裤袜。   就算她心理观念足够开放,接受了,在这种环境里,短裙又会被枝桠撩起刮开多少次?   所以不可能。   短裙去死。   早知道应该找海伦或者莉莉借一条裤子……   “呼……呼……”   和六名警员一起“披荆斩棘”的在树林里走,少女心里生出懊悔。   这件事严格来说不算她的错。   因为从弗洛街12号准备出发开始,她在家里就找不到哪怕一条裤子。   格列夫人很关照她没错,但她同时也保留了不少封建思想。   在夫人的认知里,是女孩子,是淑女,就必须穿裙子。穿裤子就是违背教条,就是和世俗常理作对。   夫人和安娜……弗洛街12号一直是女性在住。   所以房子里当然不会有任何裤子。   希茨菲尔痛恨这种封建思想,但偏偏那段时间她在用钻研苦读麻痹自己,根本无暇注意这些方面。   “坚持一下吧,希茨菲尔小姐。”   同路的警员们不忍心看到她这么辛苦,纷纷走到前面给她开路。   “或者你干脆回去吧?我们毕竟有这么多人,布莱姆怎么样也逃不掉的。”   他们很敬佩少女能查出乔尼死亡背后的真相,但她这个身体条件嘛……   说句不客气的,她不去,比去,给他们的帮助更大。   希茨菲尔当然拒绝了他们。   这些警员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他们虽然不至于胖到马坎警长那个程度,但体型也绝对算超标了。   是,她是气喘吁吁的。   但这些人就比她好了吗?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会带着一起来不过是凑人数,给布莱姆制造压力罢了。   说到头,这么辛苦还是受了地形所累。   巴尔维克在盆地,从镇上到河滩的大路没有坡面,前后视野非常宽广,根本不可能吊在路上跟踪。   那想保持和布莱姆的距离,也就只有从林子里走了。   “当心点,视线不要抬的太高。”   希茨菲尔喘息之余不忘提醒他们。   已经进入诅咒范围了,尤其还是在丛林,这个随时可能生成人形轮廓的地方。   时间流逝。   “到河滩了。”   天快黑的时候,最前面的警员突然说了一句。   “我看看!”   少女踩着草走到前面,透过一簇枝叶缝隙看到一大片白石河滩。   这个季节,山上雪还没化。河道也显得扣扣索索,分成好几股溪流在眼前交错。   即使是最深的水也不会超过一米,这就将大量石块、泥沙露了出来。   布莱姆就站在河滩旁边。   他先找了个木头桩子,把马匹拴好。然后涉水来到河滩对岸,对着丛林,两长一短的吹了三声口哨。   来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紧。   没过一会,她就看到一个男人从林子里跳了出来。   “乔尼-格布里纳……”   旁边的警员低声惊呼。   虽然视野很差,但对方的大致相貌和布莱姆类似的身高还是出卖了他,这就是乔尼!   希茨菲尔也精神一振。   猜测是一回事。   猜测被证实是另一回事!   现在来看,医生和乔尼交换、以及乔尼可能就是杀死贝妮老夫人凶手的猜测都是对的!   其他的呢?   也会对吗?   “准备动手。”   她吩咐警员们。   这两人手里很可能掌握着诅咒的污染源。   所以一旦确定了要抓捕就必须雷厉风行一步到位,千万不能给他们挣扎的机会!   希望戴伦特那边能反应过来……   心里默默祈祷着,希茨菲尔猛地睁眼。   “呼!”   她带人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呼——”   “刺啦!”   另一侧的丛林也跟着跳出来十多个人,在戴伦特的带领下,一起举枪瞄着对岸。   “!?”   布莱姆和乔尼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面对此景被吓了一跳。   他们完全没想到计划会暴露,来不及逃走或者做出抵抗,迅速被警员们一拥而上,按着肩膀摔倒在地。   “丹特-布莱姆,你被捕了。”   希茨菲尔冷着脸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用嫌恶的眼神看了看乔尼,然后死死盯着布莱姆说道。   医生趴在地上,后背上压着足足三人。再强壮的男人这种情况下也是不可能挣脱出来的,因此希茨菲尔很放心,确定他没法再翻出风浪。   “……我劝你立刻放了我们。”   布莱姆脸色一阵变幻。   “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时候了还大言不惭……   希茨菲尔眉头一挑,想要继续逼问他戒指的事。   她始终没忘,最关键的东西是污染源。   那枚最初来自海上寻宝、后来由弗肯把持、在弗肯失踪后大概率落到医生手里的血纹金戒指——只有真正拿到了这个东西她才能心安。   但是,就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她用余光瞥到丛林后有一抹火光。   “谁在那边?”   戴伦特直接朝天空开了一枪。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希茨菲尔也举枪瞄着那个位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火光游弋,缓缓从林子里走出一个健硕老人。   “霍鲁斯……”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们光顾着抓人,还没来及点灯或者打手电。霍鲁斯手中提着的煤灯就是全场唯一的光源。   在这光亮的照映下,他的身体、脸部轮廓都一清二楚。   面对这么多支枪的瞄准,他不但不慌乱,反而挑着嘴唇露出微笑。   “开枪!”   地上的乔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打死他!别看他!!!”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砰!”   希茨菲尔刚看完乔尼,耳中就听到一声脆响。   她转过头,恰好看到煤灯罩子在地上碎裂。   汹涌的火苗一下窜出十几厘米,火光在霍鲁斯身前摇曳跳跃,瞬间将他的影子放大拉长,投射在身后那片深黑丛林上。   糟了。   脑海中还回荡着那句“别看他”,希茨菲尔已经条件反射看向了人影。   熟悉的束缚感瞬间降临。   心跳开始加剧。   大脑开始眩晕。   双眼一阵一阵的发出刺痛。   “砰!”   一直到脑后挨了一下重击,她才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   “别杀她。”   昏迷之前,她听到霍鲁斯的声音依稀传来。   “侦探小姐确实猜中了不少东西。”   “就带着她一起,让她在绝望中度过后半生吧。” 第108节 第二十八章 魔戒(三更求订阅!)   “金子……”   “金子……”   耳边回荡着杂乱低语,希茨菲尔逐渐恢复了意识。   但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   意识回归,通常人就应该醒了。可她现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就无从控制着去睁开眼睛。   她觉得很神奇。   因为昏睡、晕倒之类的状态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她身上出现过了。   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她甚至想多晕一会,就干脆用这种方式补觉算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醒来?   只用意识,她看到的画面是一片昏暗。   但是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   眼前出现了光。   只是一瞬间,她的主视角就来到了海上,来到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   她看到了一艘大船,一艘铺满尸骸的大船。   高高的风帆竖立着,上面被切割出一个几十米高的人形轮廓,遥遥看去就像雾中的巨人。   船的侧边是一艘稍微小一号的风帆战舰,它的船舷上竖着多门火炮,桅杆上挂着一面黑底骷髅旗。   和大船一样,这艘船上也遍布尸体。   所有尸体倒下时都是面对着巨影。   他们都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而且大部分,连自己的脑髓一起掏了出来。   一幅幅面孔嘴巴大张,像是正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这是……又进入了钟楼下的那个状态吗?   希茨菲尔心里生出一股希冀。   她知道,这应该是来自左眼的影响。   左眼每次投射的画面都能提示她关键细节,她希望这次也能和之前一样。   “砰!”   突然,画面一转,来到一艘孤单小船上。   这艘船上一共只有三名乘客,两个壮硕如熊的男人和一名娇弱的少女。   少女刚刚被推倒在船板上,吃痛发出一声惊呼。   “臭表字……你都干了什么?”   推她的男人还不依不饶,疯狂的冲过去抓住她,揪着她的脖子把她半提起来,怒目圆睁对她咆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迟了……”   少女被勒的喘不过气,但她却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古老的诅咒……已经生效。”   “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逃到哪里都不可能再摆脱它……”   “你撒谎!!!”   男人愤怒的晃动着她。   “什么诅咒!你就是在恐吓我们!!!”   “这是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的诅咒……”   “所有中咒者,他们会被心中最深刻的欲念反噬,死在他们自己手里……”   男人面色变得惨白。   但他很快重新振奋,晃动着少女:“但我们应该没有中咒!”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一定是的,他们都看了那个影子,他们都中了你的奸计……但我们没看……我们一定不会有事……”   “你们以为不看那个影子就能逃掉了吗?”少女冷笑着。   “不是的……才没那么容易……”   “我已经通过戒指,把我自己作为诅咒的媒介。”   “你们碰了我,诅咒就已经盯上了你们……”   “不!”   男人疯狂的打断她,用力的一巴掌一巴掌朝她扇去。   “这是假的!”   “你在欺骗我们!!!”   “哈哈哈哈……!”   少女尖锐的大笑起来。   “你心里已经清楚自己彻底没救了……”   “之前的嚣张呢?之前的得意呢?”   “占有我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没用的……”   “我是没有脸再回去了……”   “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   画面一转。   来到一条乡间土路。   一个独眼男人,一个疤脸男人坐在一辆篷车里,都裹着斗篷,一边抽烟一边讨论今后的路。   “诅咒是真的。”   疤脸男人道。   “我们这些天一直在做那个噩梦,这样下去不行,精神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独眼男人立刻暴起,拔出一把匕首扑向旁边躺着的少女。   “霍鲁斯!”   疤脸男人拉住他。   “你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她!”   独眼的霍鲁斯猛地抬头。   “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就先送她上路!”   “你甘心吗。”   疤脸冷笑着。   “带了那么多宝物出来,没怎么享受就要死,你就愿意给她陪葬?”   “那怎么办?”   “别急……霍鲁斯。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听我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团里分头行动吗?”   “记得又如何。”   “那趟生意,我遇到了一个神棍。他企图以一些邪祟的知识换自己的命。”   “我觉得新奇,就答应了他,他给了我一本手卷,里面记载了一些古老而又邪恶的存在,而且还有一些仪式,通过仪式可以成为它们的祭司……”   “弗肯,你的意思是?”   “是的,这女人一定就是用了类似的邪法……所以才把诅咒传给了我们。”   “那该怎么破解?”   “很简单……只要再进行一个仪式,用血脉将我们和她绑死在一起,只要我们和她诞下子嗣,血脉之力就会压制诅咒,而且这样的血脉越多效果就越好……”   “那只要……!”   “但是得先把她改造一下。”   疤脸笑的格外狰狞。   “否则以她的自尊心,中途绝对会自尽的。”   ……   雷霆和闪电。   暴雨倾盆。   希茨菲尔看到一座破败的村落。   看到在一个废弃的茅屋里,两个男人压制着一个大肚子少女,用力抽打她的脑袋。   “……”   仿佛有一簇火苗从心底窜了起来。   她想冲出去。   想要阻止悲剧。   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历史的映现。   是已经发生过的,残酷的现实。   ……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翻页。   她目睹他们带着痴傻的少女和一个孩子在村中住下。   目睹这里因为发现金矿而重新兴盛。   无数人们跋涉艰险、远道而来。   搬来木料,挖来石头,在村落基础上不断修建,把它变成了一个繁华的镇子。   她看到了喜悦。   “金子!”   “哈哈哈!是金子!我找到金子了!我找到金子了!!!”   看到了仇恨。   “安德烈被杀了,所有财物都被抢走……我发誓,我一定要为他复仇。”   “复仇!”   “为兄弟们复仇!!!”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毙命。   光与暗。   生与死。   兴奋和悲伤。   喜剧与悲剧。   无数人的命运在这里交汇,上演出一幕大型淘金冒险电影。   在这过程中,那个孩子逐渐长大。   他有了个名字。   乔纳-格布里纳。   如果一切按照这样的渠道发展下去,那么它不过是一出简单的悲剧。   施暴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弱者就连记忆的资格都被剥夺,完全沦落为生产和解除诅咒的工具。   转折点很快就降临了。   也许是巧合。   也许是命运。   也许是邪神冥冥中拨动了人的心弦。   总之,在那一天,弗肯发现了那枚戒指——那枚从贝克托莉雅手上抢来的戒指并不普通。   它蕴藏魔力。   不光可以控制人的欲念。   还可以通过牺牲仪式,让一些欲念变成现实。   “我可以影响那些淘金客。”   一幅画面里,弗肯、霍鲁斯、乔纳三人共处一室。   “这枚戒指可以放大他们心里的贪婪,让他们为了金子互相残杀。”   “很棒。”   少年乔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等他们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这要比之前轻松多了!”   “……”   希茨菲尔冷着眼,站在完全中立的视角看着这三人肆意玩弄、操纵人心。   一伙伙淘金客被“魔戒”勾动心中的欲念,自相残杀。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们太过贪婪,他们不以为意,仍然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直到科夫特兄弟死在他们手里。   把保罗-拉伦斯引了回来。   轰!   又是雷雨天。   霍鲁斯用力将弗肯推在墙壁上。   “为什么连那两人也干掉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和拉伦斯有关系!万一当初那个混蛋也回来了怎么办?啊?”   “那种时候怎么可能收的了手!”   弗肯费力辩解。   “而且他们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是死在对方手里!”   “那拉伦斯怎么办?”   “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才不信他会为了当初的几顿饭去担心这两个人!”   “那他万一要真回来了呢?万一真被他发现她也是拉伦斯呢?”   “蠢货!”   猛地拍开对方的手。   弗肯-格布里纳眼里闪烁寒光。   “真回来了?”   “那就连他一起做掉!”   拉伦斯回来了。   保罗-拉伦斯。   一个精瘦精瘦的英俊青年。   希茨菲尔盯着他。   看着他假装在镇上打听完消息,然后离开镇子,找了个荒芜地方改头换面,涂黑皮肤,戴上眼镜和假胡子,一转身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在心里念叨一个名字。   弗肯-格布里纳。   他调查过这个人的淘金队伍,发现不管队伍人员怎么更迭,死伤多惨重,弗肯总能活下来,总能毫发无伤。   他怀疑弗肯和科夫特兄弟的死有关,顺着格布里纳兄弟继续调查,疑心渐渐又转移到了霍鲁斯痴傻夫人的身上。   回到镇上,保罗直接找到他的至交好友皮特-布莱姆。   “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找机会把这枚药丸给贝妮-格布里纳服下去。”   “倘若万幸……哦,应该说倘若我不幸猜中……她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再然后,保罗踏上征途。   他跟踪了弗肯。   藏在他后面,看到他走进一个山涧里的深洞。   弗肯离开后,他进入深洞,找到了一个装着大量财宝的箱子。   就此,他终于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格布里纳兄弟,根本就是流亡的海盗!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等。   耐心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再次溜到山洞里,将那个箱子转移走了。   自己那份财宝被窃,弗肯暴跳如雷。   一开始他怀疑是霍鲁斯和他的儿子乔纳暗中偷盗,两人大吵了一架。   然后他意识到他还有戒指。   利用戒指对欲念的感应,他终于将伪装的保罗揪了出来。   没有犹豫,配合霍鲁斯一起将他连夜绑走,带到峡谷另一处山洞里,严刑拷打逼问财宝的下落。   “说!它们到底在哪!”   男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拎着青年滴血的面容。威胁他如果再不说,就用戒指将他的双眼、心脏还有大脑都变成金子。   “冷静点,弗肯。”   霍鲁斯不满的说道。   “总会有办法的,别把他弄死了……”   保罗看着这一幕露出冷笑。   “你们……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就像那些……被你们用邪法……害死的人……”   恍惚中,弗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少女的影子。   贝克托莉雅-拉伦斯。   恐惧蒙蔽了他的双眼,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保罗已经被魔戒杀死,双眼、心脏还有大脑都变成了金子。   ……和魔戒一样的血纹金。   “不!你这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霍鲁斯尖叫一声冲上去,和他的兄弟扭打在一起。   “你根本不配拥有那枚戒指……”   “把它给我!”   “给我!!!”   扭打中,弗肯又惊又怒。   他和霍鲁斯早就因为几次争吵生出了隔阂,这次又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以为他其实是将自己丢掉的那份财宝视为己物,所以看到保罗被杀死才会这么愤怒。   他不再留情,开始和霍鲁斯拼死搏斗。   如果是公平对决,必须承认,常年在外奔走的弗肯比留在镇上的霍鲁斯更加强壮。   但霍鲁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有乔纳!   “砰!”   一声枪响。   弗肯脑袋飙出血花。   他松开兄弟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后退着,后退着……一直来到悬崖边缘。   “不!”   在霍鲁斯的怒吼中,连同戒指一起摔了下去。   ……   原来是这样。   看完这些画面,希茨菲尔心里发冷。   邪神的魔戒。   虽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枚至尊魔戒,但它操控人心的力量丝毫不低!   所以它失踪了吗?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后续的故事。   是不是和她猜测的一样,被医生得到,也污染了他?   她本以为接下来的片段会交代戒指下落。   没想到画面一变,来到了一间低矮、狭窄、拥挤的阁楼。   一张床就占据了阁楼的三分之一,上面躺着一个苍老妇人,一个棕红头发的高大男人正蹲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静静聆听她说的话。   “布莱姆……”   “我在,夫人。”   “你和你父亲长的真像。”   “这个……嘿,他们都这么说。”   “布莱姆。”   “夫人?”   “我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已经累了。”   “可……”   “我知道,布莱姆……我知道你可以为我冒险,因为你和海伦……是的,我都知道……”   “但是他们盯的太紧了,我没有机会传出消息,你也没有机会,更别说就算你有机会,拉伦斯家也不会接收任何陌生人寄去的信……”   “夫人……”   “事到如今,布莱姆,也是时候将真相告诉你了。”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了眷恋。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有一个乔尼已经够了……如果可以,我请求你不要将真相再和其他人说。”   “我向您保证。”   “乔尼的死……已经让他们意识到不对了。他们居然愿意派米基去找侦探……看来回归的噩梦给了他们很大压力。”   “嘿嘿嘿……但是他们哪里知道魔戒的力量……”   “在失落的时间里,它已经和这片土地融合,过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仇恨,一切欲望,都会化作邪祟诅咒在将来降临……”   “现在的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夫人……!”   “如果我的死亡可以将那对父子一起葬送……”   “布莱姆……答应我!”   老妇人费力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寒光。   “和乔尼一起……” 利用它吧. 第109节 第二十九章 仪式   犹如被一道闪电照亮心灵。   所有的困惑和不解都被劈开。   是这样……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贝妮老夫人——也就是贝克托莉雅-拉伦斯暗中策划的!   布莱姆和乔尼确实是“凶手”,但他们触犯法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贪恋财宝,而是想要对霍鲁斯和乔纳……这对恶棍父子展开复仇!   ……我都做了什么?   一瞬间,希茨菲尔心里充斥着懊悔。   贝妮老夫人愿意主动献身给邪祟,目的不过是吸引霍鲁斯和乔纳去房间查看,然后正好被诅咒束缚在那!   如果中途无人插手,这两人发呆的时间久一点,他们绝对会给老夫人陪葬!   以他们曾经做过的恶孽评判,这难道不是大快人心?   但她却把这一切全都毁了!   她撞醒了这对恶徒父子,将他们从一场神圣的复仇中拯救了出来!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她还……还将布莱姆视为幕后真凶……策划了这起跟踪他、抓捕他的秘密行动。   结果这正中霍鲁斯下怀,他恰好抓住这个机会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连她本人都中招了。   对,就像他和弗肯当年对淘金客们所做的一样……   明白了真相,希茨菲尔意识到她必须尽快醒来。   现在,毫无疑问的,她落到了霍鲁斯和乔纳手里。   霍鲁斯在她昏迷前说了“别杀她”,但她可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好意。   别忘了,她现在是个女孩。   那她现在面对的处境,岂不是和当初受辱的贝克托莉雅一模一样?   他还说要她用后半生好好绝望……   这里面的含义……只是想一想就让她恶心的不行。   所以她必须得醒来。   越快越好!   但是……   该怎么做?   意念凭空焦急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的希茨菲尔有些麻了。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昏迷的状态,联系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念思维可以活动。   那么,这种状态是昏迷吗?   会不会她已经死了?   就在她有些悲观绝望的时候,渐渐的,她听到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低语。   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这是?   希茨菲尔怔了一下。   这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等一下……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贝妮老夫人曾经说过,失落的魔戒会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失落——注意关键词——失落。   换句话说,无论是霍鲁斯一伙还是布莱姆一伙,他们都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它还藏在野外,藏在深涧里,藏在悬崖谷底。   它会影响整个峡谷,那这么说波及到镇子上,波及那六户人家的范围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   它也许会扩大,在将来把整个镇子都囊括进去。   再然后……   戒指的主人名字叫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   它是“欲念魔神”。   那么我能被打晕,难不成和我之前凝视人影有关?   我被诅咒影响了,诅咒读取到我心中最深刻的欲念是想睡觉,所以在魔戒的影响下,我如愿以偿?   希茨菲尔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欲念。   这东西……肯定不是随便想想就能这么喊的。   她也喜欢钱。   她也……嗯,喜欢一些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此时,希茨菲尔回忆起了第一次在王家秋日号上和某人相遇,瞥见她上半身只穿内衣的画面。   是的,咳!总之她从来不排斥承认她也有很多缺点,只不过这些缺点,哪怕被强行放的再大,也不够资格称之为欲念。   欲念,一定是一个人发自内心真正想要什么东西,那股念头才能被这样称呼。   淘金客的欲念多是黄金。   那她呢?   说她真正的欲念是想好好睡一觉……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   进入这个状态的原因也许找到了,那我该如何破解诅咒呢。   解出谜题的快乐是短暂的。   希茨菲尔还得继续寻找醒来的办法。   让我想想……   这东西说是诅咒,其实是另类的内心幻象。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思维是自由的,那么理论上我可以想象我有身体存在。   思绪一动,希茨菲尔逐渐感觉到她拥有了一具身体。   漂浮在黑暗中低头一看,她脸直接红了。   先是条件反射的捂住胸口和……遮羞,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且她可以继续给自己加点衣服。   类似宗教服饰的黑色长裙裹上身体,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那么。   继续。   既然衣服可以,别的东西应该也可以。   抬起左手,她集中注意力,想象着在画面中看到弗肯,看到他坠落悬崖,所有的视线焦点凝聚给他手上的戒指。   一个圆环的轮廓一点点在她手中浮现出来。   接下来,最后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嗯……”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用右手扒开眼罩。睁开左眼凝视着它。   “醒来。”   她命令它道。   “让我苏醒!”   下一刻,天旋地转。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   身体的半边好像都靠在什么东西上面,又硬又硌人,难受的要死。   呲牙咧嘴的睁开眼,希茨菲尔发现她的视角是垂直的。   那她应该是躺在地上。   “哼……”   她立刻想爬起来摸枪。   “这是……呃!”   “砰!”   身体弹起来又摔倒,希茨菲尔愤怒的咬牙——她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   “别冲动……”   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低语。   “他们怕你身上有反击措施,拿枪指着我让我把你捆起来的。”   “有他们监督我捆的很紧,但放心,你绝对没有被侮辱过。”   “布莱姆?”   希茨菲尔在地上扭动身体,看到旁边的岩壁上靠着医生。   山洞里能见度很低。   更远的墙角后跳跃着火光和几道人影,她猜测霍鲁斯和乔纳就在那里。   而她这边……只有一些微弱的天光从上方缝隙渗透下来,微微照亮了医生的脸。   她看到他变成了熊猫眼,鼻青脸肿,唇角到下巴有不少血迹。   “抱歉……”   她扭过头。   “也许我就不该来巴尔维克……”   “不能这么说。”   布莱姆微微翘起唇角。   “在继承我父亲的志向之前,我其实是想做一名律师。”   “我学过法律……知道规则对社会稳定有多重要。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逃。”   “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是什么动机,杀人,就是有罪。”   “就算没有你,就算我成功了,我也打算让自己被抓进监狱。”   “你……”   希茨菲尔又转回头来,满是震惊的盯着他。   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直不接受海伦的情意……   “现在不说这个了,希茨菲尔小姐。”   布莱姆声音继续放低。   “他们把我们都带来了这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想用一个邪恶的仪式再次镇压诅咒。”   “……你明白这意思吗?”   “意思是……我们会被献祭?”   希茨菲尔也放低音量。   她的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看到旁边还躺了两个人,看身形是乔尼还有戴伦特。   “不。”   医生的否定让她回神。   “会被献祭的是我们。”   我们……?   希茨菲尔愣了。   什么意思,怎么她难道要被排除到“我们”之外?   贝克托莉雅的绝望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   希茨菲尔开始全身冒汗。   这个……等一下啊……   妈的……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回事吧…… 第110节 第三十章 生机   “我们得想办法自救。”   尽管落到这幅田地,医生却依然非常冷静。   “他们走的匆忙,没有带走我的箱子……他们并不知道海伦就藏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如果她从缝隙中看到了我们被挟持带走,她一定会跟上来,但她可能发现不了这处隐秘山洞。”   说完,他直勾勾盯着希茨菲尔,意图很明显。   我的后手说完了。   你呢?   我tm——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我只绑了你的手腕和脚踝。”医生继续期冀的看着她,“我想侦探总是有不少小秘密的……你真的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也许有,但都是需要手脚才能使用的东西……   希茨菲尔不说话。真要说反制手段的话,她也就只有左眼“附赠”的枪法射术了。   但她的普朗式在被击昏时就拿在手里,可能已经落在了河滩,现在根本就什么武器都没有,这又如何能反制呢?   总不可能,我拿眼睛去瞪人吧?   哦……等一下。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来了。   真要说反制手段,确实有一个。   就是她花大价钱找菲斯特金店购买的赝品戒指。   必须承认,这枚戒指和真正的血纹金魔戒还是有一些差异的。   魔戒更厚一点,更饱满,表面的血纹金纹路没有那么多,发出的红光也更纯净。   但是这并不重要……看看他们在哪——这种黑暗环境,只要有些许光照能大致看清戒指的轮廓,希茨菲尔就有把握让霍鲁斯误认为它就是魔戒。   而且霍鲁斯和乔纳,可是从来没有持有过戒指的。   距离弗肯坠崖已经那么多年了,说不准就算给他们近距离观察戒指,他们也认不出这是个赝品。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听完少女的讲解,布莱姆精神一振。   “霍鲁斯活的已经足够长了……就算乔纳没有这么认为,我们也可以诱导他往这方面想。”   “再加上这里距离诅咒的源头已经很接近了,任何一点微小的邪念都会被放大,他们很有可能为这枚戒指先争斗起来。”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布莱姆脸色有些古怪。   “你提前弄这枚戒指,是早就想到了要针对他们?”   “只有一部分是……”   希茨菲尔冷冷摇头。   不排除有这个心思,因为确实……从意识到霍鲁斯和乔纳是海盗父子后她就对他们抱有极深的提防。   得亏她是不需要睡觉,又有戴伦特这个助手在隔壁蹲着,否则她压根不敢在家里住下,也得学菲斯特住镇上的旅店。   不过那时候她主要怀疑的对象还是医生。   准备这枚戒指,也是想着以防万一,假如医生手里也没有戒指,那么她或许可以用它忽悠人,甚至是在那种比较危急的关头用来争取时间。   “好消息是好消息。”   旁边,戴伦特翻身面朝过来,把希茨菲尔和布莱姆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早就醒了。   “……我们该怎么拿戒指呢?”   “……”   希茨菲尔沉默了。   “希茨菲尔?”   戴伦特不依不饶。   “它在我的……胸口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少女的悄悄话。   “……”   “……”   医生和戴伦特也沉默了。   他们当然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这要怎么拿?   “我怕戴在手上太引人注目。”   希茨菲尔辩解起来。   “谁让这些裙子几乎都没有口袋……!”   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但如果代价是需要有人冒犯自己,这——   “这方面,也许我可以帮忙。”   黑暗中,希茨菲尔的对面,一条完全漆黑,根本看不出任何名堂的缝隙中传来动静。   这个声音是……   “海伦……?”   布莱姆叫出来人身份。   “是我,布莱姆。”   海伦细声细气的道。   “希茨菲尔小姐刚醒我就在了。”   “我现在出来,替希茨菲尔小姐取出戒指。”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借着微光,希茨菲尔看到缝隙中挤出一个浑身脏兮兮、赤着脚,甚至为了方便活动将长裙撕裂变成短裙的棕发女孩。   海伦吸了口气,摸到希茨菲尔跟前蹲下,冰凉的手探入她的衣襟。   她做事还是很讲究的,知道照顾少女的想法,用身体挡住了所有来自男性的视线。   戒指还是很好找的。   为了方便在关键时刻迅速取出,希茨菲尔穿了根细绳在它上面,顺着胸口摸到细绳轻轻一拽,一枚反射金光和红光的圆环戒指便被抽了出来。   海伦取出一把小刀将绳索割断,完全的,彻底的拿到了戒指。   “接下来……”   她首先看向布莱姆,蹭到医生旁边蹲下,开始用小刀割绑他的绳子。   这不是一项轻松工作。   绳子捆的好几道,非常厚实,她暂时连第一道绳索都割不开。   眉头一跳,希茨菲尔看到远处墙壁上的火光正在晃动。   有一个模糊的,不成人形的影子站了起来,正在一点点的朝这边接近。   她不敢再说话。   翻了个身,用脚上的靴子磕地,吸引海伦布莱姆看向这边。   海伦也看到了那道扭曲的影子。   她立刻低下头,避免接下来猝不及防看到它的全貌,然后迅速闪身钻回到了一开始的缝隙当中。   脚步声越发接近。   来人是乔纳。   他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四人,摇摇头,也不说话。   左手拎起戴伦特,右手掐着希茨菲尔被捆绑的手腕,这就想要把他们俩往火堆那拖。   “大猪崽先生。”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乔纳的脚步停顿下来。   “你叫我什么……?”   你是霍鲁斯和弗肯两个老贱猪生出来的第一个种,可不就是大猪崽么。   希茨菲尔心里腹诽。   这是她不当心把私下起的外号给念出来了。   “你父亲用邪恶的仪式将诅咒转移到后代身上,用多名后代共同分摊诅咒的影响,这件事他跟你提到过吗。”   希茨菲尔尽力忍耐手臂的酸痛,低着头只顾说话。   “……你想离间我和霍鲁斯。”   乔纳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差不多领悟她话里的意思。   “我劝你不要想太多。”   他又开始走了。   “他肯定从来没跟你提过要如何进行这种仪式。”   希茨菲尔强行抢话。   “这不是海盗可以掌握的力量。”   “如果我没猜错,他手里一定有一本记录诸多邪术的卷宗。”   “可他从不允许你触碰它。”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在仪式里动手脚,把后代的生命力转移给自己?”   “……”   乔纳再次停了下来。   希茨菲尔心悬的老高。   没错。   她只是知道有那样一本手卷而已,并不确定上面真记录了她描述的术法。   但她必须要赌。   赌这对父子都是真正的恶棍。    第111节 第三十一章 木人   三十秒后,希茨菲尔怀疑自己可能赌输了。   乔纳就跟拎小鸡似的掐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到火堆旁边,不光用力将她丢在地上,还绘声绘色的和霍鲁斯描述了她刚才的离间行为。   猪崽就是猪崽!   希茨菲尔心里怒骂。   你倒是反抗啊!   猜忌啊!   你老子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有这么健硕的身体,不要问肯定是日积月累锻炼下来的,你就不怀疑他这岁数了干嘛还要这样锻炼吗?   他明显是还想通过某些手段继续活啊!   “哦?”霍鲁斯听完后声调上扬,“她连那本书都猜到了吗。”   “是的,爸爸。”乔纳讨好的看着他,“这个女人还想要我们父子俩反目成仇……她可真是恶毒死了!”   希茨菲尔愤怒的瞪着他。   能挣脱出来而且有枪的话,她真想对着这蠢猪打空十个弹匣!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侦探,你很出色。”   霍鲁斯走到少女面前,高帮靴子就放在距离她鼻尖不到一厘的位置。   “猜到我们是海盗。”   “猜到贝妮有另类的身份。”   “猜到乔尼没有死……这可是连我都没有发现的隐秘。”   “最后居然还推导出了那本《死灵之书》,真的,希茨菲尔小姐,作为一个侦探而言你已经足够优秀。”   他在嘲讽她。   希茨菲尔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是的,她是猜对了不少东西,不少连戴伦特都没能立刻看出来的东西。   但这有什么用?   在最关键的地方她弄错了,可以说就是她判断失误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我很好奇。”霍鲁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是从哪里听到《死灵之书》的?”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不说话。   “没关系。”霍鲁斯对她咧嘴一笑,“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诅咒也需要新的血脉继续镇压。”   “希茨菲尔小姐一定很乐意帮我们解决新子嗣的问题,我们会带上你一起走,今后有的是时间好好交流。”   果然。   希茨菲尔脸色一白。   就知道他们是这种恶心目的!   接下来,不管她和戴伦特说什么。   口嗨也好,诱导也好。   霍鲁斯就是油盐不进。   他让乔纳把医生、至今仍昏迷不醒的乔尼拖过来,割开自己、乔纳、乔尼,还有希茨菲尔的手腕,将混合的血搜集到一个小瓶子里。   希茨菲尔看到他们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超大坩埚……足以丢进去一个小孩的那种,然后取出一个底下黑漆漆、不断在渗血水的袋子,从里面取出各种动物的器官肢体往里面丢。   有蛇头。   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花草、根茎。   有看起来像牛羊的肝脏。   还有一只三色斑斓的大蜘蛛,也被攥的爆浆,残骸汁液落到锅里。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一股寒气从所有人背后升起。   那些血不会也要丢进去吧?   因为角度的原因,希茨菲尔看到转角的岩壁处藏着海伦。   她跟过来了。   戒指——丢到——中间——地上。   希茨菲尔用唇语提示她。   海伦看上去……非常紧张。   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拿捏着戒指摆动手臂——   就在这时,霍鲁斯突然侧过身子,从背对着海伦变成侧对。   他并没有发现她,但海伦却被吓的一抖,抛出戒指的力道有所变化。   霍鲁斯和乔纳是看不到的。   希茨菲尔。   戴伦特。   布莱姆。   他们三个就眼睁睁的盯着戒指,看着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卜!”   掉进了坩埚。   “……”   “……”   这下不止希茨菲尔,戴伦特和布莱姆也裂开了。   海伦靠着墙壁双手捂脸,无比懊悔她都做了什么。   她是最后的希望啊!   最后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被她毁了!   “差不多了。”   霍鲁斯算算时间,命令乔纳。   “把血倒进去。”   乔纳拿着瓶子开始倒血。   躺在地上,希茨菲尔是看不到锅里液体的变化的。   她只听到“嗤”的一声脆响,看到坩埚上方冒出来一串鲜红色的迷幻雾气,几乎印红了乔纳的脸。   雾气很快产生了变化。   从红变成紫。   从紫变成深蓝。   最后一点点变淡,变成一种迷茫的白气,整个山洞里的温度在白气出现后开始急速下降。   “死灵髓液。”   霍鲁斯的声音响起。   “本质上是改造身体,让凡人能强行沟通另一个世界。”   “只要等它完成,希茨菲尔小姐……让你触碰它,吸收它,我们下一阶段的媒介就非你莫属,我们的生命也将在某种意义上与梦界相连。”   “好了乔纳,髓液还需要亲眷的脑髓,开始最后的工序吧。”   他再次命令乔纳,视线却看向地上昏迷的乔尼。   “吃里扒外的东西……砍掉他的头!也丢进去!!”   “你们——”   刀光闪过。   没等希茨菲尔说出话来,乔尼已经身首异处。   “噗通!”   人头入锅,白气几乎疯狂的在往外喷涌。   所有活人都感觉到有一股刺骨的冰寒蔓延上来。   坩埚下的火直接熄灭,里面的液体飞快收缩。   乔纳和霍鲁斯同时走到坩埚旁边。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苍老的父亲,视线在他比自己还要粗壮的手臂胳膊上来回游弋。   余光则飞快瞥了眼旁边乔尼的无头尸体。   “……”   喉头耸动,他又去看地上的少女。   最后目光落到霍鲁斯的右手,看到它捏着一把有些小巧的普朗式手枪。   躁动的心思逐渐平息。   他继续盯着坩埚。   和霍鲁斯一起目睹液体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   等等……?   他突然愣住了。   锅底这个是什么玩意?   浅绿色的死灵髓液,缩小到薄薄的一层就不动了。   这个厚度足以将锅底的异物显露出来,这一刻他和霍鲁斯都看到了:那是一枚沾染髓液的圆环戒指。   粘稠、散发刺骨冰寒的髓液逐渐从它表面滑落。   借着从缝隙中洒落的微弱天光,他们看到戒指表面同时有金、红两色的光芒闪烁。   父子俩有那么几秒钟都在发愣。   他们几乎同步脑补出了这样一幕画面:弗肯的尸体落入深涧,连同戒指一起被野兽啃食,戒指一直留在野兽体内不曾掉出,直到凑巧因为这次仪式被取出器官献祭……   “咚!”   乔纳突然发力将霍鲁斯撞的后退一步,伸手就想去捞戒指。   “砰!”   黑暗里冒出一簇火光。   “啊——”   乔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霍鲁斯如同一头猛虎扑了上去,先是用枪猛砸乔纳的头,然后喘着粗气开始找他摆动的手,想要掰开手指抢里面的东西。   “哐当!”   乔纳伸腿踹翻了架子,坩埚歪歪砸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溅出来一部分,有些洒在霍鲁斯头顶。   “啊!!!”   独眼老头发出一道凄厉惨叫,瞬间捂着头在地上翻滚,脑后不断冒出冰冷的白烟。   趁着机会,乔纳翻身起来,狰狞着面孔骑到父亲身上,右手攥紧抓到的圆环,和左手一起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混……账!”   霍鲁斯体力到底更具优势,两人翻滚扭打着,用指甲抠,用牙齿咬,疯狂的谁也不肯后退。   最终,还是霍鲁斯更胜一筹。   他死死压住乔纳,俯首在他喉咙上颤动,一直到乔纳的身体彻底不动了才抬起上身,呸的一声吐掉撕扯下来的残碎血肉。   “呵……呵……”   找到乔纳的手,用力将那手指掰开,他捻起一枚沾染鲜血的血纹金戒指高举起来,凝视着它,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   “梆!”   下一刻,一块石头砸在他脑门上。   他猛地抖了下,回头,看到海伦双手张开,剧烈喘息着,脚边有一块人头大小的深黑石块。   嘴唇蠕动,他想说些什么。   但却没说出来。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   直到这一刻,希茨菲尔……所有旁观者才松了口气。   但似乎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霍鲁斯的独眼又猛地睁开,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坩埚的把手,用尽力气将它掀起!   哗——   泛着寒气的死灵髓液落到空中,正对着希茨菲尔泼洒过来。   这是——   希茨菲尔完全来不及做出闪避。   绷紧的神经刚刚松懈,她只能愣愣看着这不明液体落向自己。   呼!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她看到的是戴伦特——这个她才刚认识不久的不正经搭档倒在地上,体表不断喷出冰冷的白烟。   “你!”   她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当然明白,是戴伦特帮她挡下了袭击!   希茨菲尔蠕动着身体想靠近搭档,脑海中满是这混蛋缠着她要炸猪排的过往画面。   马普思-戴伦特!   你……别有事!   别有事啊!   我才刚刚失去夫人。   我才刚刚和你认识不久!   总不能是这种猎奇的剧情吧?   ……开什么玩笑!   “没用的……”   看到液体没能溅到少女分毫,霍鲁斯眼里闪过绝望。   但他趴在地上,看着希茨菲尔不断朝戴伦特蠕动,脸上又流露出一丝快意。   “死灵之息……彻骨冰寒。”   “不是投入过鲜血的媒介……凡人触碰……”   “……必死无疑!”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说法,戴伦特躺在那一动不动,只用他的脊背对着少女。   “……”   希茨菲尔死死咬着下嘴唇,连嘴唇破了都没注意。   两行眼泪先后流下,她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心里满是悲伤和懊悔。   要是她能算的再多一点……   要是她能再小心谨慎一点的话……   “对。”   黑暗里响起马普思-戴伦特的声音。   “那样我就可以不用死了。”   “!”   希茨菲尔表情凝固。   “!!”   希茨菲尔面露惊喜。   “……?”   希茨菲尔笑容渐渐消失。   “……!???????”   希茨菲尔表情逐渐扭曲。   “戴伦……特?”   “咳。”   躺在那的男人动了一下,突然翻过身子,将他此时的相貌完全展露在少女面前。   头上、脸上、胸口上还在冒着白烟,可以看出那里都被液体泼到,而且确实造成了严重影响。   但这个严重,是对肉体凡胎而言。   此时的戴伦特,所有露在外面的身体皮肤、血肉,都泛着木纹,在微光照耀下显现出一种朽木的质感。   “1948年,一个名为马普思-戴伦特的人因为在遗迹里被邪祟器官强行融合,即将变成毫无思想、没有生命的木偶。”   “他本以为他会在这个偏僻的镇子度过余生,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叫皮特-布莱姆的人,被他医好了这不治之症……”   掠过希茨菲尔呆滞的脸,戴伦特又看向震惊的医生。   “好久不见了,丹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 第112节 第三十二章 注视者深渊   随着戴伦特一字一句将这段可能已经憋了很久的话完整说出,希茨菲尔……她仅存的困惑也终于崩解。   她终于知道了……马普思-戴伦特,为什么一定是他成为自己的搭档、引路人。   为什么他明明看起来没什么本事,但他就是有把握能护她周全。   还有为什么他不喜欢靠近火炉……   为什么他不怕冷,在那种室温中只盖薄被睡一晚上也平安无事……   是的……   是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就是那个理由——那个最初被他亲口描述出来,打动她,吸引她来巴尔维克镇的理由中的一位主角。   他和她一样融合过属于非人类生物的器官。   也许他曾经也患有不眠症。   他对巴尔维克镇非常熟悉。   他是个木人,所以他根本不怕低温……   明白了这一切,希茨菲尔心中的怨气迅速散了。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了还要因为“受到欺骗”而耍小性子。   她相信,戴伦特之所以隐瞒这些情报,一方面是为了磨练她,一方面也是留作后手——连自己人都骗过的后手。   这样才称得上是引路人不是吗?   她庆幸都来不及,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生气?   随着霍鲁斯怒瞪着独眼彻底死去,海伦终于有机会用那把小刀慢慢割绳子。   她先割断了捆住医生的绳子。   医生直接从她手里夺过刀,看了她一眼,把刀翻到另一面,割几下就解放了希茨菲尔。   “……对不起。”   海伦脸色一红。   “无妨。”   戴伦特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当时那情况……真被你割断了才更危险吶~”   没一会儿,所有人手脚重获自由。布莱姆在希茨菲尔的要求下仔细给戴伦特做了一番身体检查,大致确定他是真的没事。   “他的身体结构我看不懂。”布莱姆说道。   “从头骨到躯干,几乎九成九都能转化为木料般的材质……你里面不会也都是木头吧?”   “如果是,那我真的要变木偶了。”   戴伦特嬉皮笑脸。   “不过有些器官确实已经转化掉了,总之能变成这样应该也算奇迹。”   “不可思议。”   布莱姆一边检查一边感慨。   这个人说他能获救都是因为自己父亲?   父亲有这种本事吗?   他完全没有相关印象。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幕,脑中却回想起了另一副面孔。   那是一个有些呆板的,嘴角总是卡成笑脸的木偶的面孔。   胡桃。   同样是来自图书馆,它和戴伦特一个是木偶,一个是木人。   再仔细回想,她在吧台处等待时也总能听到老树根茎缠绕的声音。   命运之轮这个组织,好像就是和“木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且戴伦特说了他当初是在遗迹里融合的器官。   器官。   融合了会变成木偶。   这个遗迹,会不会就是……魔像诅咒里那个至今也没能找到,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地方?   “对现在的你来说,还不适合知道太多秘密。”   戴伦特从医生手里接过刀,一边挖掉自己木质身躯上被死灵髓液腐蚀的部分一边说道。   豁口挖出后木料会自发生长补齐。以至于当他褪去这状态恢复原样,他竟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是受过伤的。   “希茨菲尔小姐。”   “戴伦特先生。”   海伦和布莱姆对视一眼。   “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还不是结束。”   希茨菲尔打断他们。   “这个山洞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我有个猜测,他们不是因为足够隐秘才选这的。”   她走到霍鲁斯的尸体身边,俯身在上面好一阵摸索,最后在他胸口的布料夹层里摸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   取出来,是一本用羊皮纸书写的手稿卷宗。   这一定就是他所说的《死灵之书》了。   她翻开卷宗,发现它一共用了两种文字记述。   一种是原本的文字——从位置和格式上可以看出这一点——她完全看不懂它们的意思,好在每一段字符旁边都用现代瑟拉语写着注释。   而且每一页都有图。   图像画的非常精密细致,能看出来有不少都是在演示仪式的步骤,其中就包括了“如何炼制死灵髓液”。   她想仔细读旁边的注释,但卷宗迅速被抽走了。   “?”   抬头瞪眼,不出所料是戴伦特。   “残缺版的《死灵之书》,他们一定遇到过日蚀教会的人。”   他翻了翻这东西,在少女不爽的注视中将它塞进衣服。   “这最起码也是七级权限才能阅览的东西,别看了,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他们之前可不知道会找到‘戒指’。”   希茨菲尔站起来,同步将地上的赝品戒指和普朗式手枪拿在手里。   “所以在这么些年里,他们一定从未放弃过寻找真正的戒指。再加上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我觉得这里说不定……”   她看了眼洞窟的另一侧,也就是和他们来时方向相对的一侧。   大致能看清那里有许多阴森的岔道,每一条岔道深处都黑漆漆的。   死灵髓液已经挥发干净了,但那股阴冷的感觉却并未消失。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堆熄灭的缘故,她也不确定——这种怪异、冰冷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从那些都岔道洞窟流出来的。   “说不定距离真正魔戒的位置已经很接近了。”   医生突然接上她的话。   “是的,我也这么想。”   “因为这里应该是为数不多我们还没有探查到的地方了。”   看到所有人目光投向自己,他继续说道:“这阵子我和乔尼一直在找他们的藏宝地点——这都是为了那枚戒指。布罗峡谷确实很大,但它也是有限度的,它大致的地型轮廓是一个深陷的峡谷凹地,从镇子开始走大概两天可以到第一个关隘豁口,那是一个垂直的,几乎是断崖形态的环境,被断崖包裹起来的峡谷、河滩、森林、山洞,大部分我们都找过了。”   “也就是说这是为数不多你们还没探查到的地方。”   戴伦特点头,看向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   “嗯?”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某些……我们感觉不到的东西。”   “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希茨菲尔点点头,“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相信它就对了。”   戴伦特在她肩上拍拍,转头看向医生二人。   “我们打算继续往里看看,你们怎么说?”   “是跟我们一起还是回去?”   “我们……”   医生和海伦对视一眼。   “一起好了。”   临行前,布莱姆找来一些石块,将乔尼的无头尸身埋了起来。   “老夫人最先将真相告诉了乔尼,他的性格变化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   半跪在石堆前,布莱姆低声呢喃。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混混,甚至说难听点是个废物。”   “但他有一颗正义的心,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而感到羞耻。”   “格布里纳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希茨菲尔不是任何神的信徒,她跟着装模作样的祈祷一阵,低声问布莱姆。   “不知道……我也认为这种残酷的真相还是埋葬的好。”   “那,菲斯特女士……”   “是我叫来的,因为我盘算着我们可以完成复仇,然后我接受制裁,这些拉伦斯的血脉则可以通过她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但我没想到霍鲁斯会直接把她……”   他不断摇头。   “我不如老夫人。”   “有些事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复仇……   希茨菲尔再次注意到他提的这个单词。   他会这么不遗余力的策划这些事,是为了他父亲的至交好友,保罗-拉伦斯吗……   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稍微触动了一下。   是了,虽然在这起案件里她见证了无数丑陋、无数令人憎恶的事,但她也见证了不少美好的东西。   即使有格布里纳兄弟这样的恶徒在背后操纵。   即使有邪神魔戒在影响人心。   但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的友情。   保罗-拉伦斯和皮特-布莱姆的友情还是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   戴伦特在前面开路,希茨菲尔则按照她的“感觉”指引方向。   一行四人开始顺着一条岔道继续前进。   路很深。   打着属于霍鲁斯父子的煤灯,可以看到通道变得越来越窄。   海伦抓住了医生的手。   她很害怕。   这里简直和迷宫一样,如果不是有希茨菲尔出声指路,她估计他们会被困死在这儿。   “前面……”   又过了一个转角,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通道到尽头了。   前方十几米,不再能看到岩壁的反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似乎前方还另有洞天。   但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个通道的轮廓,已经大致变得有些像是……一个人。   上面凸起。   两边延伸。   地面两侧有明显的凹陷。   而且越往前越是明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人形轮廓还不明显。   它只是大致有那么点像人而已,还不至于达到触发诅咒的标准,盯着看也不会有事。   戴伦特迈动步伐,希茨菲尔也赶紧跟上。   来到通道的尽头,站在洞口处,戴伦特居高手里的提灯。   “这是……”   他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他都看到了什么?   一个峡谷。   一个深渊。   它呈螺旋形往下,越低越窄。每一层、每一面岩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和这个洞口差不多的人形轮廓。   简直就像是无数人在注视着他们。   万幸……   它们还没成型! 第113节 第三十三章 我的决定   他们出来的洞口距离深渊底部已经不远。   攀附着那些螺旋轮廓,几个人小心翼翼的下来,都避免不去多看那些恐怖的轮廓。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那么多轮廓里会不会藏着一个“已经很像”的。   这个时候再吃诅咒就太亏了。   和戴伦特一起来到中央位置,顺着灯光,希茨菲尔看到地面上到处都是腐烂的枯骨。   这里不知道有多久没迎来这样的光了。   毒虫们被光芒驱散,发出一阵窸窣动静。戴伦特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枯骨堆里跋涉,走到最中央,盯着一个半跪着的骷髅架子愣愣出神。   这东西卖相很惨,从那些碎裂、扭曲的骨头可以看出,它生前就遭遇过不少磨难。   它半跪在地上,蜷缩着肩膀,干枯的左手捏着一枚金、红相间的圆环戒指,头骨微微抬起来,空洞的眼眶瞄向它的方向。   “看来弗肯坠崖后并没有立刻死去。”   戴伦特摇头。   “这里应该是某个峡谷缝隙的最深处,曾经是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   “坠崖后,他支撑着爬到这里来,坐在枯骨中凝视着戒指,就这样的……渐渐死去。”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希茨菲尔却想到了蹊跷之处。   一个还活着,但已经半死不活的弗肯。   他的心早就被欲念污染了,那种状态下,他根本抗拒不了戒指的影响,心里应该想的都是金子,都是他被保罗夺走的财宝。   这么说的话……   “哗啦!”   她突然用力踹向旁边的枯骨堆。   “希茨菲尔小姐?”   海伦和布莱姆愣愣看着她,不懂她这是在做什么。   希茨菲尔却不理他们,只是坚持不懈的——用她坚固的长筒靴踹、扫骨堆。   “哗啦!”   “哗!”   在踹到不知道有没有第十脚的时候,一缕金色的光亮从地下浮现出来。   “这是?”   盯着其他人震惊的注视,希茨菲尔轻轻用脚拨弄开最后的骸骨障碍。   一小堆金币、几枚钻石、一串珍珠项链出现在他们面前。   “保罗-拉伦斯……”   希茨菲尔摇头苦笑起来。   “狡猾的家伙,难怪弗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份宝藏。”   弗肯一直想的是那只装满财宝的箱子,他一直在找相似轮廓的东西。   而保罗-拉伦斯却把所有财宝平铺在这里的地面上,用那些尸骸、碎石、枯草掩盖。   那弗肯又怎么能找得到财宝?   不光弗肯,包括霍鲁斯父子在内,所有人都被保罗耍了!   “一切都是这戒指的影响……”   布莱姆冷着脸,走到弗肯的尸骸旁边。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感慨,没想到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支手枪,几乎是零距离贴着弗肯手中的戒指,二话不说就扣动扳机。   “砰!”   枪声深渊中缓缓回荡。   希茨菲尔完全来不及阻止,当然,她其实也不太想阻止。   很显然,巴尔维克镇的悲剧有不少要算在这枚戒指头上。   它太邪恶,太诡异,即使被遗落在深渊中这么多年,它的力量还能融入环境,影响到那么遥远的镇子,甚至还在周围形成了这些怪异的洞窟。   光是站在这里,想象一下有那么多人型洞窟存在就浑身不舒服了。   要是被这些洞窟轮廓彻底成型,那肯定就是贝妮老夫人说的诅咒降临,也许会比魔像诅咒更难处理。   子弹和指环正面接触,没有任何悬念的将它打断。   戒指在半空中弹飞,尸身崩碎成许多碎块,然后突然的——有一股红光从中爆射出来!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红光呼啸,他们纷纷狼狈躲避,看着它在谷底环绕一圈,徐徐上升到深渊上方的半空处,形成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巨大虚影。   “沙……沙……”   “咔嚓……咔嚓……”   地面在震动。   周围的山岩开始崩裂。   那些不明显的人形洞口正在快速收缩,眼看着就要形成真正的“人形”。   在这一刻,四人耳边都听到了无数低语。   “金子……”   “宝贝……”   “任何人形的东西……”   “杀……”   “杀了他们……”   诅咒失控。   希茨菲尔脑海里全是这个念头。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自己曾在内心世界成功命令诅咒中止。   条件反射的,她一把扯掉左眼眼罩,泛着晦涩、神秘的暗金眼眸怒视虚影,口中低吼:“停下!”   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而在其他三人看来,那巨大的虚影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缩小,又恢复成了那道最初的红光。   震动停止了。   那些洞窟也中止了收缩。   红光被少女死死盯着,动不了,逃不掉。   就在它有些“绝望”的时候,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猛子扎下去,瞬间钻入到少女的左手。   “嗯!”   希茨菲尔后退了几步才止住冲击。   她立刻张开左手,看到掌心中躺着一枚正在黯淡的赝品戒指。   “……撞大运!”   戴伦特立刻冲上来,抓住希茨菲尔的袖子将它捋起,显露出手腕上被割开过,现在已经逐渐止血的伤口。   用力挤,将那伤口挤破,他迅速抹了一把少女的血按住戒指。   “戴伦特!”   希茨菲尔想抽回手。   “你……在干什么?”   “高等骚灵仪式。”   戴伦特快速、低声说道:“不管这力量有多邪恶,它都被你压制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无关紧要!”   “现在用你的血彻底封住戒指,让它逃不出去,它将有可能变成独属于你的力量,为你所用!”   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只觉得荒唐。   她又不需要蛊惑人心!   不过……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昏迷。   戴伦特是对的。   她不挣扎了。   也许,她是说也许。   也许它能缓解她的不眠病症……   戒指在震动。   戴伦特死死压着它,直到它彻底不动了才松开少女。   “回头跟我一起写份报告。”   他呼出口气。   “只要证明它是可控的,你就可以……”   话说到一半,戴伦特突然闭嘴。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有声音。   嘈杂,犬吠……似乎是有人在靠近这个地方。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戴伦特看了眼怀表。   周日夜晚九点半。   “我赌10歌利,影狮的人。”   “布莱姆!”   海伦顿时紧张的看向医生,同时用力扯他的手臂。   “对不起,海伦。”   布莱姆眼露歉意,但话里的信念十分坚定。   “无论如何,我都是有罪的。”   “而你不该承担这份罪。”   “走吧,让希茨菲尔小姐和戴伦特先生带你离开。”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希茨菲尔,眼里流露出一丝恳求。   他想让他们带海伦走。   “不!……我不要!”   海伦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冒着那么大风险,背离了所有人,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看布莱姆锒铛入狱?   “跟我来。”   希茨菲尔定定看着他们,突然转身跑向一处洞窟。   站在洞窟口抽抽鼻子,换地方。   一直换了几个洞,她才点头:“水和风的感觉……跟我走,这边!”   海伦无动于衷。   布莱姆咬牙,强行抱起她跟了上去。   戴伦特扬了扬眉毛,不紧不慢的吊在最后。   “呼……呼……”   希茨菲尔跑的很快。   一直到双腿突然没入水面,发出哗啦啦的动静,她才停下来,喘息着观察周围环境。   洞窟到头了。   再往前是一片深潭。十几米外有一个高达3米的洞穴,洞穴外则是星空和夜景。   “趟水到对面,顺着边缘走,应该就可以从侧面离开峡谷。”   看着布莱姆和海伦出现,希茨菲尔指着对面轻声说道。   “谢谢。”   布莱姆点点头,抱着海伦趟水过去。   “我不走!”   海伦不断挣扎,在被放下来后更是用力抱紧医生。   “海伦……”   布莱姆也面露不忍。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海伦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就为了你的正义,你就可以什么都不顾?”   “那我也犯了罪!霍鲁斯就是我杀的!”   “我不走!就让他们连我一起抓起来好了!”   “海伦,我——”   布莱姆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转头,黑裙灰发的少女单手握紧普朗式,枪口直直瞄着这边。   “希茨菲尔……”   他瞪大眼睛。   “你……”   “身为一名吃俸禄的秘密警察,我也有属于我的责任。”   希茨菲尔打断他。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追捕逃犯丹特-布莱姆和他的共犯情人,在这个豁口对准他们打空了弹匣。”   “砰砰砰砰——”   与话音同步,她扣动扳机,将普朗式里所有子弹全部打空。   “……然后失去追击能力,只能放任他们逃走。”   “……”   布莱姆和海伦杵在原地发愣。   他们一会看着她,一会看看周围的弹孔描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接着!”   希茨菲尔扬手丢了一个东西过去。   布莱姆伸手接住,拿近了看,居然是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宝石。   “来自弗肯和保罗共同的馈赠。”   “我想你们会需要的。”   “可是……”布莱姆还是有些犹豫。   “丹特!”   海伦的呼唤让他回头。   正对上一个热烈的吻。   也许只有一瞬。   也许过了足足一个世纪。   松开海伦,他从女孩眼里看到了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爱意。   点点头,他终于彻底改变了主意。   拉着女孩,最后看了眼灰发少女,两人踉跄着跑上岸,快速消失在小路转角。   “哎呀!哎呀!”   戴伦特一惊一乍的从洞窟里跑出来,刚好看到他们消失。   “你看看你!”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   希茨菲尔累的半跪下来,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装。   就知道装!   她有时真怀疑戴伦特是戏精转世。   他变成木人前难道也是这样?   “开个玩笑。”   戴伦特嘿嘿笑着在旁边坐下。   “不过你不后悔吗?”   “你才刚入这个行当,也许未来你的观念会更成熟,回想起今天……”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希茨菲尔打断他道。   “这个案子,在中途的时候我曾怀疑过我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人心、人性……世间有那么多丑陋的东西。”   “夫人牺牲了,无数人牺牲了,也许以后我也会牺牲。”   “但它们不会消失,它们会一直存在。”   “我曾迷茫,不知道重复这种循环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我想通了。”   她咧嘴笑了起来,看向星空,脑海中却满满都是医生和海伦接吻的画面。   “这就是理由。”   ……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1984年在巴尔维克镇度过的春天。]   烛光跳跃。   一个个字符追随笔尖印上书页。   [不光是经验和成长,我还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意识到了生命的意义,真正能将重要的美和虚假的丑区分开来。]   笔尖停顿。   [也许这就是夫人的信念。]   [不要让她失望。]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14节 单元总结      然后说一下总结部分。   这个案子的逻辑总体上是比较简单的,从篇幅就能看出来,就是一个接到委托,一步步追溯历史去发掘真相的结构。   但是和第一个案子,魔像诅咒案不同。   它没有那么多大场面,甚至邪神、邪祟的在这个案子里体现的很弱。   更多突出的是和人的互动,稍微刻画了1-2个配角。   这当然是故意的,因为这是一个承接上下的案子,希茨菲尔需要在这个案子里学会控制思维,保持谨慎,同时最重要的——认清人性。   当然可能节奏的把握做的不是特别好,让一些读者觉得不太舒服。   这个可以放心,因为小希茨菲尔基本不会再怎么吃瘪了,这只是她学会使用智慧过程中的一点点小小的代价。   再说人性。   我从不排斥承认人性是很恶心很肮脏的东西,但是我也一直愿意相信它美好的部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看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句话可能有艺术加工的成分。   不过在这个案子——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它体现在很多方面。   贪婪的注视。   怨灵的注视。   噩梦的注视。   人心的注视。   欲念、猜忌……甚至包括希茨菲尔那只神秘的左眼对一切的注视。   (仔细揣摩的话,不难猜测那些低语就是来自当年惨死在淘金镇的怨灵们。)   所以我最终没有将这一卷的卷名定为《巴尔维克之影》,而是换成了这个更抽象的。   我希望它的恐怖不是体现在单纯的邪祟上,怪物上。   至于最后的结尾。   嗯,灵感来自《天堂电影院》。   那么就这样! 第116节 第一章 新生活   不知不觉,春天已经快过去了。   这个世界——唔,其实希茨菲尔偷偷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长夏”——长夏的春天非常短,芽月(3月)末、花月(4月)初就宣告结束。   所以它的夏天真的是很长的……从雨月(4月)开始就进入夏季,一直到热月(7月)底才会入秋。   她依然掰着指头在算和夏依冰的约定。   对方说过,等今年夏天她会抽空再来看看她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习惯命运的考验。   毕竟如果格列夫人的严格程度是10,马普思-戴伦特的严格程度就是100。   “我又来看你了!希茨菲尔!”   又是一天星期六,梦乡中的希茨菲尔照例被某人的大嗓门吵醒。   她在床上崴了半天,直到楼下开始响起砸门的声音。   “咚咚咚!”   “起床了!艾苏恩-希茨菲尔!!”   “咚咚咚!”   “快点起床给我开门!如果你不想我直接进来参观你睡姿的话!”   “……”灰发少女猛地坐起来,脸上表情阴沉的吓人。   但她还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就看她飞快赤脚跳下床,冲到浴室冲了把澡,然后迅速扎起头发穿好内衣裙子,从衣柜抽屉里翻出一卷白丝长袜给腿脚套上。   一套流程下来正好10分钟,她继续听了听,楼下的砸门声还在继续。   不过现在她不慌了,她也不去开门,就戴好眼罩,好整以暇的坐到桌子跟前,翻开昨晚没看完的《1001种救命技巧——中等、高等骚灵仪式》继续阅读。   砸门的声音很有规律。   它总是每隔两分钟才响一次,配合戴伦特的大嗓门,希茨菲尔估计就算是邻居也该醒了。   真棒,还好她只有一户邻居。   又过了20分钟,砸门声不再响起。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房门刷的一下被打开,马普思-戴伦特那张过分精瘦的形象顿时出现。   “你是故意的是吗?”   他非常不爽的瞪着桌前少女,“每次都是这样……我留时间给你洗漱打扮,但你弄好了却不通知我?就任由我在下面客串公鸡?”   “哦,那可真是非常抱歉,马普思-戴伦特先生。”   希茨菲尔头也不回的道。   “我看你每周六都来的这么早——毕竟现在连6点都不到——还以为你和正常人不一样有用不完的旺盛精力,而且那种叫门方式也是一种你独创的锻炼技巧呢。”   “毛的锻炼技巧!”戴伦特大喊道。   他闭上眼睛,两只手用力挥动,在少女身后走来走去。   “借用那戒指的力量是让你可以每周选一天进入梦乡,但你总不能晚上6点就上床,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醒吧?”   一会走到左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惧并且贪恋着梦境,这样的你和那些凡人还有区别吗?”   一会走到右边。   “我这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着想!”   又窜到少女旁边,摊开一只手大声说道。   “你得习惯这种睡眠方式!它只是你补充精力的手段!手段!”   “我都懂——”   希茨菲尔受不了的合上书本。   然后小声嘀咕:“但是每周才能睡一次,按你的要求不能超过12小时,这根本就睡不够嘛……”   是的,她现在可以睡觉了。   虽然在巴尔维克怪影案中,丹特-布莱姆医生没办法治疗她的不眠症,但她还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赝品血纹金戒指。   这枚戒指封印了一股力量,来自真正的邪神魔戒。它的根源属于欲念之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换言之,这股力量利用好了可以影响人心。   希茨菲尔当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回到弗洛街12号以后她在戴伦特的指导下写了一份申请书——足足两尺长的羊皮纸——将她战胜邪念的决心,之所以必须拥有这枚危险物品的理由逐条逐句的列举分析,然后凭借她在巴尔维克怪影案中立下的功勋——几乎可以说只用两个人就封印了一次邪神诅咒——得到了特许:她将有资格拥有这枚戒指。   前提是,她每一次使用戒指都必须在六级探员马普思-戴伦特的陪同和监视之下,以确保她只用这个力量来催眠自己,而不是做别的坏事。   “我觉得这根本就是小题大做。”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其实她偷偷测试过戒指,也不知道是能量损耗过多还是这东西对她就有偏见,反正自从落到她手里,它展露出来的魔力只有原本的几十万分之一。   改变地型,给一个城镇施加诅咒?   不,她想都别想。   这东西现在只能用来催眠一些小动物,比如松鼠或者鸟雀。   当然……也包括她希茨菲尔。   稍微大一点的动物都不行,比如杜威那样的大狗,离开巴尔维克前她试了,杜威看她的眼神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智障。   这不是行为上的问题,而是——为什么她在戒指眼里会等于松鼠鸟雀那样的小动物?   她有推测,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这具身体长时间适应左眼不休不眠,导致她的精神已经衰竭萎靡到了一定程度。   嗯,和小松鼠,小雀雀同级的程度。   逻辑上是通顺的……但希茨菲尔却有些不能接受。   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地位,她总想在每周一次的睡眠中多眯一会儿,妄图尽快将精神恢复到正常标准。   “越是长时间不睡,然后一口气睡的太多,对你的身体就越没有好处!”   戴伦特棒棒棒的敲着桌子,“我真是不理解,你的聪明脑袋做推理背东西都很擅长的,为什么就不懂这浅显的道理?”   希茨菲尔不说话。   我的悲伤你才不懂。   而且她又不是真想胡闹。   这不是……   咳。   这不是每次第二天都有人型闹铃来吵她嘛……   戴伦特说教了10分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没吃东西。   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希茨菲尔悠然看书到七点,然后提着篮子出门买东西,回来做了两份炸猪排奶酪夹心面包。   戴伦特飞快扫完了自己那份,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少女手上的。   拿你没办法。   希茨菲尔闭眼叹气,用餐刀将面面包一分为二,隔绝她咬过的那部分,将剩下来的推给对面。   还好她早有预料,每一份都是她吃不完的量。   但是有一点她死活想不明白——   “一个木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肉?”   “植物界也不乏有很多成员是靠吃肉生存。”   戴伦特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夸夸其谈。   “夜光草、虎纹蔷薇、悬浮夜灯……很多药草都有吸引昆虫然后捕食的习性。”   “下次有这种疑惑可千万别说出来,我算脾气好的……遇到奇葩木人当心被告种族歧视。”   “奇葩木人?意思是还有别的木人?”   “当然有,命运之轮里什么都有。”   “有兽人吗?”   希茨菲尔独眼亮晶晶的。   “秘密。”   “有吸血鬼吗?”   “秘密。”   “有龙人吗?”   “秘密。”   “有格鲁特吗?”   “秘密……格鲁特是谁?”   “秘密~”   “我看你是刚睡醒精力旺盛,希茨菲尔小姐。”   看到少女竖起空盘子遮住脸在那偷笑,戴伦特眉毛一跳一跳的。   “很好,那么今天上午我就来抽查你的骚灵术,看看你掌握的怎么样了!”   “放马过来。”   希茨菲尔也扬扬眉。   “就没怕过你。”   所以……   这就是她现在的新生活。   一开始她还挺烦戴伦特的,老觉得影狮怎么还不派人来召她去王都她好摆脱这家伙顺便去找她梦中的撩人的夏小姐……   但现在她觉得还不错。   什么影狮,什么审查。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来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17节 第二章 再见长夏   如何系统概括希茨菲尔的新生活?   每周一至周五:   上午出门购置一天的食物,顺便走路锻炼身体。   中午饭后闭目养神15分钟,通过夫人留下的书籍笔记复习殡葬习俗和知识。   下午两点来到铁栅栏门口,将写有“不便打扰”的牌子翻过来,让“承接业务”的那面朝上。   如果两点到五点这3个小时有人需要办理殡葬业务——包括但不限于尸体拼接、尸体化妆、定制棺材、主持下葬——的话,那么她会对客户收取一笔220贝克的定金,然后在三天内满足他们的需求,全套流程收费不会超过1000贝克。   当然,这是会浮动的。遇到家境困难的人,她通常会在主持下葬的过程中想方设法给他们减免。   之所以坚持在一开始还要收那1000贝克,也是为了抗衡喜欢白嫖的无赖。   这是她的常规业务。   再然后,过了下午5点后,吃过晚饭后,如果她不需要加班的话,从那时起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她的时间都要留给翻书笔记。   殡葬学。   制香。   还有戴伦特强行要求她学习背诵的各种“超凡者常识”以及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风土见闻……还要练习射击,每天日程安排的可谓满满当当。   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她可以睡一觉补充精神。   这是赝品魔戒给她的特权。   这个时间段其实是任选的,比如她也可以选周一到周二,或者周三到周四。   之所以定到现在的时刻,是因为周六醒来后就是永夜。   黑木市现在戒备森严,每天都有军队的教区骑士在街上巡逻,治安好的不能再好。   但尽管如此,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出事。   一旦出事,永夜的几率是最高的。再加上希茨菲尔的左眼时常可以在这个时间段听到更多的低语,看到更多的幻象,她决定就安排在周五晚上睡。   这样一觉醒来,她可以精神饱满的应对一切。   ……   应付完戴伦特的考核,永夜如约降临长夏。   从周六晚一直到周一早晨,戴伦特不会离开弗洛街12号,而是会和少女一起守夜。   “今晚不制香了?”   戴伦特好奇的看着希茨菲尔从地窖里拖出木板和工具箱,就把它们摆到挨着院子的开放式长廊里,戴上皮手套开始敲敲打打。   “不做了。”希茨菲尔一边挥锤子一边摇头。   夫人的制香水平极高,她短时间内只能学个皮毛。   目前她可以制作16种最基础的香水,香型都很单调,来自各种气味浓烈的植物花卉。   2种混合气味香水,分别是青柠味和草果味,它们的香味光靠提取水果本身是不够的,需要加入其它材料精细调配。   1种功能型香水,也就是之前她给格布里纳一家用过的宁神香。   宁神香需要混合22种植物精粹和草药汁,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制作工艺。   再想进步的话,下一阶段的功能型香水是安神香,需要36种不同材料。   而那些有记录的正常香水……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材料,家里现在就没有储存,市面上压根就买不到。   所以还制个锤子的香。   少女叮叮咚咚的将几块木板钉到一起,拼接出一个棺木的轮廓。   还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做棺材卖呢。   这里得提一点:弗洛街12号,从一开始是没有卖棺材这项业务的。   格列夫人从不卖棺材,多年来她只承接主持下葬的业务,这也是为什么希茨菲尔在家里从来看不到棺材板和白蜡烛。   但现在,这个传统被打破了。   这都是因为希茨菲尔没有在上一个案子里赚到钱。   命运之轮审核了她的申请书,考虑到她的功勋、需要,以及没能抓捕杀人犯丹特-布莱姆的“罪过”,表示那枚赝品戒指就是她此行唯一的收获。   米基-格布里纳等人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和拉伦斯家族相认的,拉伦斯家族到底支付了怎样一大笔钱——抱歉,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希茨菲尔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她不想坐吃山空——毕竟和常人相比她晚上得一直开灯,这电费走的可太夸张了——所以额外开拓了这项业务赚钱。   她的动手能力是不错的……前世她一个人改装过山地自行车,各种模型拼接她都很拿手。   她的绘画功底也很不错,如果她没有机缘巧合来到长夏世界的话,她以后说不定会选择当一名画家。   所以条件都是成熟的。   她就决定做棺材——独一无二的棺材。   “我可以理解你在上面画东西来增添它们的……艺术价值。”   戴伦特蹲在边上看了半天,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   “但是这个蓝皮大妖怪是什么玩意?”   “那是神!它叫欧贝里斯克。”   “这个红皮大嘴蛇呢。”   “也是神,它叫欧西里斯。”   “这个黄金脆皮鸡——”   “它是古老传说里的太阳神,太阳神的另一种形态。”   “你就这么给那些蠢蛋描述的?”   戴伦特给给给的低笑起来。   “我劝你还是叫它们‘神仆’,免得被教团的神经病找上门来……”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帮我钉棺材好吗?”   希茨菲尔用力在地上敲着笔,非常不爽他在一边指点江山。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不打马虎,戴伦特想的是好多好多炸猪排。   “作为朋友,你买棺材打八折。”   “……什么?”   戴伦特愣了。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复。   “说的好。”   后面突然响起一道轻佻女声。   “还得买一送一,再给他做个穿裙子的木偶一起陪葬。”   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同时扭头,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穿黑皮风衣、黑丝裤袜、脚踩长靴的高挑女人。   “夏!”   短暂的寂静后,希茨菲尔丢掉画笔和调色盘,直接朝那道人影扑了过去。   但是跑到一半她突然顿住,表情迅速恢复理智。   “抱歉问一下,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因为什么?”   “不干净的小零食。”   夏依冰嘴角上翘。   “你确定要让我们的重逢充满‘味道’么,希茨菲尔?”   “这是谨慎。”   少女重新放松下来,走到她面前和她贴紧拥抱。   “……你真的来了。”   “是的。”   “……我经常会想念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这么想。”   “告诉我你是单纯来看我的。”   “呃……”   夏依冰这下卡壳了。   “是这样的……王都这段时间出了不少麻烦事,所以你的审查被一推再推……”   她尽量辩解,但希茨菲尔一抬头,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对那只蓝眼睛说任何谎话。   “我是来接你的,希茨菲尔。”   叹息,夏依冰索性直接摊牌了。   “你得跟我走。”   “天亮,马上。” 第118节 第三章 牵手到牵绳   天微微亮,希茨菲尔包起头发冲过澡,又换了一身衣服下楼。   旁边是她的小箱子,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戴伦特先生答应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帮忙看护弗洛街12号,再算上希茨菲尔庄园有胡桃看护,她在黑木市已经没了牵挂。   所以她现在很好奇,夏依冰说的“不少麻烦事”是什么情况。   “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夏依冰主动帮她拉上箱子,“先跟我走,具体的我们到海上再说。”   说完,她半转过身,飞快去牵少女抬在胸口的右手。   情况似乎真的非常紧急,以至于她连这点时间都要节省——甚至连牵手和转身这两个动作都要同步进行。   不过……大抵“欲速则不达”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夏依冰伸手一抓,没抓到手,反而抓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金属链子。   “?”脚步停顿,她先是把金属链子往下扯了扯。   阻力很大。   再往上提提。   一开始是有一些阻力的,但非常小……继续用力的话,就像是穿过、挤过什么阻隔,链子的末端被她直接拽了出来。   甚至还在半空中弹跳几下,她感觉那东西打到了自己的手。   一点点回头,夏依冰发誓看到的场景让她永生难忘。   戴眼罩的少女,两只手正放在脑后扎头发,嘴里叼着一条黑色发带。   自己拽着的东西是一条暗金色的细链子,链子的末端是一枚金红相间的圆环戒指,上面则是和那只项圈连在一起。   所以现在的情景就是……希茨菲尔睁着一只蓝色独眼,眼巴巴的,有些迷茫的看着这边,自己手里牵着一只暗金链子,链子连接着她的项圈。   啊这……   夏依冰感觉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了。   脸微微燥热,她发誓那不是自己理智的行为——她居然拽着那链子拉扯了一下。   “嗯!?”   希茨菲尔被拽的一惊,脖子被扯动,她被迫前倾身体,跟着女人的动作走了两步。   “嗯嗯嗯嗯???”   扯动的感觉继续传来,但这下她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看向女人的眼里已经充满怨气。   “呸”的把发带吐到手里,她蹬蹬两步走到女人跟前,一把将链子夺过来,当着她的面把戒指塞进胸口,再夺过箱子,又蹬蹬蹬的出门去了。   戴伦特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   为了不发出动静,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垫里,身体颤抖的幅度就像发羊癫疯。   “命运之轮居然没让你一同看护她?”   吸了口气,夏依冰面向这讨厌的家伙。   “你们尽管走。”戴伦特对她挥了挥手,“你看我意外你们要走水路吗?”   这家伙。   意思是命运之轮的眼线无处不在?   深深看了他一眼,夏依冰冲出门追上少女,看到她站在一辆甲壳轿车前和司机寒暄。   “好久不见了伊森。”   “好久不见了希茨菲尔。”   两人在这聊的开心,倒把她这“最好的朋友”给冷落了。   夏依冰自知理亏,小心翼翼的伺候少女上车,一个人拎着东西存后备箱。   看到她要去副驾驶,她这才忍不了了,强行给人拽回来,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坐上去了。   一路,几乎无话。   毕竟有伊森在,夏依冰也不好意思就刚才的行为给对方道歉。   来到码头,三人下车,看到面前停靠着一艘——在希茨菲尔的见识里算中型游轮。   所以它真的不小了,而且从它的轮廓、造型以及头顶冒出的黑烟来看,这艘船是标准的机械动力。   也就是靠自身机动航行的船,蒸汽船柴油船电力船都属于这一范畴。   “黎明号。”伊森笑眯眯的给少女介绍。   “走水路得绕一圈,会比秋日号更慢一点,大概周二可以到维恩……对了,你晕船吗?”   “我也不知道……”希茨菲尔愣愣摇头。   她原来的身体是不晕船的。   但现在她是真不知道。   她看得出来,坐船离开是影狮对她的一种保护。   相比陆地上的危险,海上的危险——这里只说近海——要少得多。只要审查确保每一位登船旅客身份没问题,这一行就可以当做是观光旅游。   排队,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和其他旅客一起登船。希茨菲尔找到自己的房间,放好行李,一开门就看到黑发女人站在外面。   她脸红了。   想要关门,但又觉得这么做有些上纲上线。   毕竟那种行为……   那种行为可以当做单纯的玩笑。   她曾见过别人之间开更过分的玩笑呢,当事人也没说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夏依冰已经挤开门强行进来了。   “咔嚓。”   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门,将门反锁。   “Σ(°Д Φ;)”   希茨菲尔心里一突。   这这这这这……   这是在干什么呀?   难道说那不是玩笑?   她是真的想对我……   想把我给……   “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转过身来,女人脸色却只有严肃。   “你不是好奇这段时间维恩港发生了什么吗。”   “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呼~   希茨菲尔先是松了口气,庆幸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   “……”   然后又涌起一股负罪感,觉得自己思想邪恶。   那本来就只是个玩笑而已,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希茨菲尔……   别再回忆那些素描酮体了,赶紧收心,来讨论正事!   “去年,1983年的冰月,也就是刚刚处理完黑木市这里第二次魔像诅咒的时间点,王都同步出了桩奇案……”   房间里有两张床,夏依冰坐到靠门的那张边上,已经开始诉说。   希茨菲尔赶紧也到另一张床上相对坐好,收敛心思开始听。   “在描述这个案子之前,我要问一下,希茨菲尔,你看球吗?”   “……什么?”   “球赛,足球比赛。”   长夏这里也有足球?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好吧,踢球——或者说踢东西是人类的天性。   你在路边摆一个空饮料瓶,有超过半数的路人看到它就是想发贱给它一脚。   她,艾苏恩-希茨菲尔曾经就干过这样的事。   但她把钢铁桩子误认成易拉罐了,这导致她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   “我不看。”所以她这样回答,“但我对它有所了解。”   “维恩红狮队,维恩巨人队——这是维恩港两支最出名的球队。”   夏依冰点点头,继续说道。   “维恩红狮队是工人、中产支持的球队,建队至今58年,获得荣誉无数,很多贵族都是它的簇拥。”   “维恩巨人队的建队时间更早,被承认的是在60年前,同样有很多荣誉,但不同的是它的前身完全是一支草根球队,至今它的支持者群体里也包含了大量农夫、流浪者甚至流氓暴徒。”   “我只是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它们的背景,你不用去了解更多东西。”她摆摆手,“事情要从冰月末的一场比赛说起。”   “那是冰月末的最后一场比赛,是联赛,组委会觉得这两支球队实力最强,因此将它们的轮次改到这一轮,希望能创造更多的门票收益和话题效应。那是12月26日,当晚无数人涌入维恩港冰龙球场观看比赛,这其中当然也囊括了大量贵族。”   “伊戈尔伯爵、拉伦斯男爵……甚至特尼则王子、沃娜公主,他们手持球票,来到专属的贵宾包厢,想要见证维恩红狮队赢得今年的联赛冠军。”   “因为今年维恩红狮队的领先优势太大,它们领先了第二名——也就是维恩巨人队足足18分,早就提前夺冠。但他们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两支球队是死敌,当着死敌的面夺冠,如果同时还能在赛场上痛殴死敌会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   “明白。”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看来夏依冰是把她完全当小白了。   哼。   她懂的足球技术搞不好比她还要多呢。   “一开始一切都是正常的。”   夏依冰抬起一只手,轻轻挥动配合描述。   “比赛没有受到干扰,场地内没有骚乱,维恩红狮队正常夺冠,好吧之后还是有一些骚乱的……两家球迷发生了一些冲突……”   “但真正麻烦的是包厢。”   她话锋一转。   “伊戈尔伯爵被发现失去了生命。”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19节 第四章 球票奇案   “谁?”   希茨菲尔表示她还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弗兰-伊戈尔。”夏依冰只好给她详细介绍,“海运大王,掌握着海上三分之一的航线,其经营的海运公司直接就有王室参股,即使在维恩港也属于跺跺脚就会有小地震的人物。”   “哦……”希茨菲尔点头,“那么,他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这种人物旁边不是应该有很多保镖吗?”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没错,希茨菲尔。”夏依冰不断点头,“问题就出在这里——包厢是密封的,里面除了十三位宾客和四名王室护卫外没有别人,一直到伊戈尔伯爵被发现失去生命为止只有两名女侍者曾进去过,我们追查了所有能追查的线索,就是摸不清他是怎么死的。”   “这怎么能摸不清呢?”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被这个奇怪的案子给吸引了,“尸检?解剖?是外力导致的还是药物,这怎么能摸不清呢?”   “外力。”夏依冰不断摇头,“你不懂,希茨菲尔……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   “伯爵确实是被外力杀死的。”夏依冰不断下压手掌,“他的喉咙被利器割开,鲜血流的全身都是……”   “那就是有凶手了,只要锁定其他的18个嫌疑人不就——”   “不不不你就是没懂。”夏依冰再次打断她,“你没懂这里面离谱的地方。”   “离谱的地方?”   “是的,因为凶器是一张球票。”   房间的争论突然就顿住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隐约传来。   “球……票?你是说一张纸?”   “对。”夏依冰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而且这张纸就被伯爵自己攥着。”   “……”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她突然就理解夏依冰了,确实,这案子是有它离谱以及诡异的地方。   “那张票被他攥的非常紧,紧到我们不得不锯开他的手指,才完好无损的将它弄出来。”   夏依冰叹息一声:“然后就是排查、审查……好在其他十二位宾客都很通情达理,尽量配合满足我们的要求……”   “你们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吗。”希茨菲尔已经有所猜测。   如果弗兰-伊戈尔真有夏依冰说的那么重要,那他的死确实会引发一场小地震,影狮作为秘密警察这段时间忙前忙后擦屁股也很正常。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居然把她这个可能有神的器官的人撂在一边了——毕竟从古至今有神的器官的人不止她一个,既然从有记载开始人们从来没见过神明显灵,那就说明有神的器官,并不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巨大的便利性改变 。   “是在忙这个没错,但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夏依冰还是摇头,“凶手……没能抓到。甚至就连是否真的有凶手都不清楚。影狮内部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新类型的诅咒,我们又开始从伯爵的收藏品展开调查……”   “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希茨菲尔……现在的问题是,每个月都会有新的受害者。”   “新的……受害者?”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是的。”夏依冰再次叹气,“1983年12月是伊戈尔伯爵,今年1月是菲尔兹男爵……他是维恩交通管理局的局长,2月是伦巴蒂男爵……他掌管着港口食材贸易市场,3月是布伦男爵……他倒没什么实权也不爱弄事,但他已经是第四个了。”   “每个月都有一个人死,范围基本就在那十三位宾客中随机,而且都是被那场比赛的球票割喉,死的时候——不管我们事先将球票放在哪里,它都能出现在死者手里,就那样被他们死死攥着。”   “那十三个人里还囊括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么。”   夏依冰恳着脑袋也不回话,但希茨菲尔已经默认是这么回事。   那就太正常了。   是吧?和这些大贵族的命相比,她希茨菲尔确实是无关紧要。影狮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调查这个球票事件,而她……被遗忘了都有可能。   “那案子现在破了吗?”希茨菲尔继续询问。   排除所有因素,夏依冰的描述确实让她很好奇。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人类作案。   影狮那么多人呢,在有提防的情况下要他们看护目标,这目标还能被弄死……如果这是人类作案,那影狮得多废物啊。   更何况人类也做不到这些事,这应该是一种新型诅咒。   “现在有两条线。”夏依冰给少女介绍,“一条线是从伊戈尔伯爵的收藏品开始,就是继续调查它们……因为他们怀疑是这些藏品里有被诅咒的物件,这个物件影响到了伯爵,将诅咒传给他,又通过他的死传播给了包厢里其他十二位贵宾。”   “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从他们都持有的球票着手。”   夏依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又从里面抽出一张软绵绵的、用一种很薄的、淡黄色的纸印成的票。   希茨菲尔条件反射的要伸手去接。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东西上可能沾染着诅咒,立刻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不是那十三张球票之一。”   夏依冰被她的谨慎逗笑了。   “放松点,只是我们从市民手里搜集来的。”   “我知道。”希茨菲尔脸有些红,缩回去的那只手捋了把裙子。   “我只是压到裙子了,先整理一下。”   “嗤!”   夏依冰实在没忍住。   希茨菲尔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拽过票,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维恩红狮:维恩巨人]   [维恩港冰龙球场]   [1983年12月26日17:30]   作为球票,这东西造型非常简单。   淡黄色的薄纸,只印着这三行字。外加在两支球队旁边有它们的队徽。   红狮队的队徽是一只圆环,圆环内部写着队名字母,中间是一只佩戴皇冠的狮子,狮子伸出一只爪子压着一卷羊皮纸,羊皮纸上写着一个数字:1926。   巨人队的队徽没有圆环,就是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巨人队的队名,下面是一个数字1924,牌子上侧是一个“巨人”的半身像——希茨菲尔觉得它看起来像复活节岛的巨人石像。   然后在所有内容的上另有一个深蓝色的、斜斜罩上去的矩形印章,依稀可以辨认出“萨拉体育竞技联盟”之类的字样。   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简陋之外非常普通。   这样的东西能杀人?   希茨菲尔黑人问号脸,立刻拿它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嘿!”   这可差点把夏依冰魂吓飞了。   她注意到了,希茨菲尔还特意避开了项圈保护的部分。   在没有查明诅咒的真相之前,这种试探行为绝对可以用“作死”来形容,她几乎是立刻起身扑了过去,将希茨菲尔扑倒在床上。   “……”   “……”   三目相对。   女人双手按住少女的手腕,黑色发丝垂落下来。   就像春天的柳枝,春风就是在柳枝中交汇的呼吸。   “我只是……呃……”   希茨菲尔想说她有分寸。   她没撒谎——她就只是轻轻一划而已,就算真能划开现场就能包扎好的,根本不会有太大事。   但是情况好像已经不允许她多做解释。   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陌生,那双黑眼睛如同深渊,不断吸引着她,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她的脸在越来越近。   她们的脸都红了。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某些幻想终于要变成现实的时候。   手腕一松。   “啪!”   上方传来一声脆响。   “夏!”   快速起身,她只看到房门打开,几缕黑发跳动着消失。 第120节 第五章 心灵的弱点   希茨菲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在海上的这段旅途夏依冰再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她很少坐船——她前世也是坐飞机比较多——按理来说这会是一段新奇又愉快的旅途,但和夏依冰产生矛盾让她完全没心思浏览海上的风景。   周二傍晚,黎明号驶入维恩的码头。   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但却还不到开启路灯的时段。希茨菲尔看着一群人在灰蒙蒙的视界中下船或者搬运货物,心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前人总说这个点人们视力最差。   “你不跟他们一起下船吗?”伊森悄悄出现在旁边。   他指了指走在舷梯上的人,那都是船客,正在依次有序的排队上岸。   “夏……她还在休息。”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反正只要在两小时内下船就好,她打算等她。   “同事总说我是个迟钝又敏感的人。”伊森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身体前倾,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栏杆上,“我只认同后面的评价……所以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问题的。”   希茨菲尔没有回话,她眺望着码头末端的一条蜿蜒小路,目光一直没入到一片灰蒙蒙的城市阴影里去。   “你应该多体谅体谅她,也许这不是她的本意。”   这句话让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虽然,她的身体里可能是另一个性别的灵魂,但她自认她在某些方面表现的还算克制。   这并非是她自夸自己有多纯情纯洁,而是——她在长夏醒来之前就只是个不到17岁的高中生而已。   普通的高中生在这个阶段会对性别有什么特殊认知吗?   以国内学校在这方面的保守程度,如果她不是每年都有机会去庄园玩,顺带收看国外的一些特殊频道,她对两性差异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亲个嘴就会怀孕”的阶段。   毕竟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社会曾经放任孩子们在这方面野蛮生长——自己从环境里想方设法汲取相关知识的渠道比如某些光碟、画册——她都没机会拥有。   所以她觉得问题并不在自己这边。   是夏……是夏依冰先跟她开的恶劣玩笑。   也是她把她扑倒,摆出一副想要吻她的架势。   然后还没等她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想清楚自己应该接受还是拒绝,这女人就自己给自己一巴掌,呲溜逃了。   她们本来是一个房间的,事情发生后夏依冰硬是换了个空房间,这段时间连人都很少在她面前出现。   非常荒唐……因为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   她被开了那种玩笑。   被……扯着项圈,像牵小狗一样走。   差点被吻。   现在还被这样对待,被冷暴力。   为什么反而是她需要体谅别人?   “我能大概体验到你是怎么想的。”伊森看到她的表情,轻点下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解惑。”   “那我洗耳恭听。”   希茨菲尔倒真好奇了,迫不及待想知道伊森会如何粉饰这“倒打一耙”的恶劣行为。   “你这段时间跟着图书馆的人,他们有教给你超凡者的一些基础常识吗。”   “是……指哪一方面?”   “应用方面,比如假设你是一个超凡者,你会经历哪些变化,面对哪些困境,以及到时候你该如何解决。”   “没有。”希茨菲尔坚定摇头,“他们教给我的都是一些理论知识。”   戴伦特这段时间一直在逼她背书,背诵从初级到部分高级“骚灵术”的事迹和理论,给出的理由是它们不但牵扯到很多诡秘的诅咒而且包含很多地方的风土见闻,可以极大填充她的思维信息库。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木人的炫耀:“这可都是外面找不到的珍品孤本!”   珍品她信,孤本就算了。   命运之轮不可能把孤本给她这个级别的会员看,不过其他方面戴伦特说的有道理,她也没有排斥按照他的要求好好学习。   “骚灵术?”   伊森闻言嗤笑一声。   “怎么了。”希茨菲尔皱眉。   总觉得伊森对所谓的骚灵术好像不屑一顾。   “骚灵术……好吧,我姑且这么称呼它。”   伊森点头,“虽然我个人更习惯称它为魔术戏法,但确实……在很多情况下一些简单的骚灵手段是很有用的。”   “他们只教你理论和事例,应该也是考虑到你现在还不算真正的超凡者。”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超凡者呢?”   “趁着这个机会给你科普下好了。”   伊森探出手,给希茨菲尔比划着:“我们现在都知道,梦界笼罩在我们心灵上方。”   “嗯,你当初说过,只有拥有骚灵潜能,可以灵视的人才有了解它的资格。”希茨菲尔说道。   “所以我曾猜测,灵视就是真正超凡者的标志。”   “你猜的很对!”   伊森表扬了她。   “通常情况下,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有骚灵潜能,就是看他是否有一些特别之处。”   “什么样的特别之处呢?让小物件悬浮、扬起沙土、控制蚂蚁、和动物对话……这些都算。”   “但它们大多是不可控的——‘骚灵’即是‘骚动的灵’——身体里有一股不听话的力量在骚动、像脱缰的野马,这东西不完全受你控制,所以叫骚灵。”   “骚灵只是潜力。”伊森严肃说道,“能稍微对灵加以约束,至少能稳定控制它做到灵视就是超凡者的标志,世间大部分的超凡者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平。”   “再往后……是‘现灵’?”   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她曾被魔像邪神卷入梦界,是夏依冰把她带了回来。   那触动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事后伊森跟她解释,那把刀就是夏依冰的噩梦,她是将力量从噩梦中提取出来形成了那把刀,而这种技巧就叫“现灵”。   这是距离希茨菲尔非常遥远的东西。   不借助左眼的力量,她就只是感知比常人敏锐了些。   连灵视都做不到,自然不能说是超凡者。   “不……要知道这个世界很广阔,什么千奇百怪的情况都有,所以这个标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伊森连忙制止她这么想。   “不乏有些人凭借外物获得了控制灵的力量,甚至可以做到现灵!他们也都算超凡者,所以说你是超凡者没什么问题。”   “但我们这里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而是——这个体系,你可以发现如果你想要进步,你是绕不开要和噩梦打交道的。”   “现灵,是从噩梦中提取力量,用强烈的执念将之显现。”   “这意味着你每一次动用这股力量,你的精神就等于重新体验了一遍那个噩梦。”   “悲伤、痛苦、恐惧、悔恨……在你用这股力量战斗的时候,这些负面情绪会一直围绕你,试图将你吞噬。”   “你要明白,希茨菲尔……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不少。”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现灵的水平,不一定是他们做不到,而是……那太苦了。”   “队长可以做到,那是杰出的天赋、意志力,再加一点运气,所有因素缺一不可。”   “在长时间的战斗中,长时间承受负面情绪腐蚀的过程中,她早就建立了一套稳固的逻辑,凭借这套逻辑,她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心被腐化。”   “而你……”   “希茨菲尔,现在你闯进去了。”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亲人的替代品,你让她把你放在心上了。”   “就像一条算式、公式……它的逻辑本来是稳固的,是成立的……但你突然加进去一个数字!”   挥舞着双手,伊森放轻声线。   “……你觉得它会怎么样呢。”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21节 第六章 卵鞘   希茨菲尔对情感向来敏锐。   ……敏锐到可以说冷酷的地步。   她可以不带丝毫情感的评判那些感人的故事,用自己的标准给它们评分,判断它们是真的感人还是“看起来更像编织的谎言”。   在大众感动的时候,她在思考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   在大众被蒙蔽的时候,她冷笑着在屏幕后鄙视造谣者,拒绝和他人一起共情。   这么做的好处是她几乎不会上什么当,坏处嘛……有些确实需要共情的时刻她还在思考,显得她完全不近人情。   所以从小到大被同学们,甚至部分老师评价冷血,她是不反对的。   虽然她清楚,她算不上冷血,甚至可以说是个感性的人,但怎么说呢……   生活在社会,一个大环境里,哪怕再愤怨,也要遵守它的规则。   所以她只用一瞬间就完全领会了伊森的意思,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夏依冰做到感同身受。   夏依冰的家人在她小时候被梦魇吃掉。   包括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从噩梦中借用力量会强制回忆当时的画面,所以每一次她挥刀,刀刃撕裂敌人的同时也在撕裂她封闭的心。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夏依冰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她不知道。   也许她欺骗了自己,就像伊森说的那样——建立了一套稳固的逻辑。   负面情绪无法影响一个根本不在乎情感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她建立深厚的友谊未必是好事。   这样想,少女顿时觉得她蒙受的委屈不算什么。   “那我该跟她道歉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理解归理解,但还是憋屈,有些羞耻。   明明被过分对待的是我啊……   怎么到头来还得我去道歉……   而且我居然真的被说服了……   “千万别!”伊森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是好意……希茨菲尔,我们都知道。但是这种事不是一味的好意能解决的。”   “你去道歉,只会加深她现在对你的愧疚心理。这对她重新稳固那个逻辑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反倒有可能加速它的崩溃。”   “那我应该……”   “保持现状就好了,你们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就还那么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习惯你的存在。”   当晚,来到影狮安排的旅店住下,希茨菲尔还是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没想通吧,道理她都懂,她就是觉得“被撩了还得去道歉,然后又被告知连歉都不能道,得配合演戏,等撩她的人自己走出来”这种事有些过于离谱。   “那还能怎么办呢……”   坐在桌前,她赌气式的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谁让她救过我的命,还跟我说过那些道理……”   有些心烦意乱。   伊森认为她们之间是纯粹的友情,可能还包含了替代的亲情,即是说夏依冰可能潜意识把她当成了某个死去的妹妹。   希茨菲尔不介意他这么认为,她原本也就是这么认为的呢——夏依冰就是希茨菲尔最好的朋友。   但在经历过那次三目相对的旖旎之后,她觉得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问题不在她这边。   在夏依冰那边。   她重新回顾了一下自己和夏依冰从相遇到熟识的一系列过程。   一句话总结:   虽然深刻,但并不特殊。   远远不到应该产生超越友情关联的程度。   “那她老对我毛手毛脚的是为什么?”   她不理解。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吸引人。   对方也不像是那种轻浮的人。   她对夏依冰的印象浓缩成几个词,大概是冷静、从容、理智、果断。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情,自己和她相处的经历也不至于让她动情。   想了半天,希茨菲尔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夏依冰长时间封闭内心情感,以至于她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嗯。   说的不好听点就是“饥渴”。   她拒绝在情绪上和别人建立交互,但同时她是人类,人类是社会动物,没有交互就会得精神疾病。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希茨菲尔出现了。   她进入过她的内心,目睹过她心中最深的噩梦。   虽然不至于就对她另眼相待,但也许这件事可以成为一个引子,引导夏依冰一步步转变对她的态度。   恰好中间她们又分别了三个多月。   所以她对我毛手毛脚的行为属于……戒断反应?   正思索着,希茨菲尔翻到了之前的页面,看到上面用红墨水画着各种线条,中间还有一幅夏依冰的卡通肖像。   她坐在轿车里对她抛飞吻,神情魅惑,完美糅合了她当初的一些邪恶幻想。   希茨菲尔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她左右看了看,像做贼一样把书页翻过去,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与我无关”一类勉强的话,强行开启深夜的学习。   效果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一直到凌晨4点,她还是没法进入状态,脑子里满满都是女人红着脸压上来的情景再现。   先忽略这是不是有外因。   如果我当时主动一点……   她接下来会不会……   会不会……   希茨菲尔贫瘠的相关知识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做这种幻想,所以到最后,她开始疑惑两个女孩子要怎么做那种事情。   在这一过程中,推理能力发挥了效用。她罗列出了七种可能性,并用对待科学的态度开始探究它们。   “从生物学和进化学角度看待,这是完全错误的行为。”   她思索着。   “那为什么这种行为还会普遍存在呢……”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东西,就在她一边飞快翻书一边考虑是不是将睡觉权限提前到今天以避免这种煎熬的时候,她突然在翻动的书页间看到了一段话。   [腐化的……]   停!   伸手按住那页纸,希茨菲尔将书本完全摊开,开始认真研读这段内容。   [腐化的形式]   [常规认知中,只有被梦魇、被邪祟诅咒传播的才是腐化,只有被这种腐化污染了才可能变成怪物。]   [我要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还有一种腐化是自身受到了噩梦的影响,在心理层面放弃抵抗。]   [前者是由外而内,后者是由内而外。由内而外的腐化会对‘卵’造成更大的影响。]   [当它彻底失控的时候,而且也满足一定条件的时候。从其卵鞘中诞生之物便不再简单以‘梦魇’称呼。]   [那是从绝望之渊中凝聚的邪念。]   [我个人推测,它们也是神的雏形。] 第122节 第七章 腐化者   这到底是——   看完这段描述,希茨菲尔迅速将书翻到开头。   说来惭愧……虽然这本书是她亲手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甚至她的小本子上还写了不少抄录的笔记,但在这一刻之前她甚至没看过它的书名。   都怪夏依冰。   一个抱怨的念头在心里闪过。   不用照镜子,她都能从发烫的感觉中获知,她的脸蛋又变红了。   “先看看这本书吧……”摇头将这些东西彻底抛弃,希茨菲尔盯着书页最前方的烫金大字。   《邪神起源》◎萨拉◎诺萨-费迪南德   唔……   她皱眉沉吟。   忽略那个第一次念可能记不太住的作者名,这个书名倒是取的相当气派。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就是因为被这气派的书名所吸引,才在当初挑选带哪些书的过程中选中它的。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背景,文创工作都免不了要和标题党沾染关系。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相对更淳朴一些,这本书的内容也确实和所谓的邪神有关。   希茨菲尔终于进入了状态,她振作精神,暂时抛开记笔记的想法,从第一页开始翻,打算将这本书好好的,仔细的再读一遍。   天亮,外面渐渐传来市井的喧嚣。   希茨菲尔看了眼挂钟,才5点半不到。   影狮安排的旅店距离码头不远,而水手工人们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再考虑到这是繁华的维恩港……会有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放下书,希茨菲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有一种感觉,在进入“每周一眠”的恢复疗程后,平时她反而更容易困了。   她推测这并不是她的身体更疲惫了,她的身体应该是有在循序渐渐好好恢复的,而是她的意志——逐渐有些顶不住诱惑。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也许我可以忍受黑暗。   希茨菲尔,好吧,她睡过觉。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得到赝品戒指前她的身体、精神状况远比现在更加糟糕,但那时候她却可以忍受,大概就是习惯的缘故。   而现在嘛,每周她都可以找一个晚上,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砸到被窝里,裹着小被几在睡梦里完全和床榻融为一体。   她已经重新尝到了睡眠的美妙,那自然而然的,平日的不眠就更显煎熬。   这家旅店没有热水,希茨菲尔用凉水简单洗漱过,闻了闻袜子,蹙眉脱下来换了一双。   早餐是南瓜蜜馅儿饼。它类似一种派,外面一层薄皮,烤的焦黄酥脆,里面是大量混入糖浆的南瓜瓤,一口咬下去唇齿溢香,搭配麦茶一起吃堪称人间至味。   “好吃吧?”   大厅,伊森坐在少女对面,看着她像松鼠一样咔嚓咔嚓啃着饼子,脸上露出分享成功的喜悦表情。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一直对这味道念念不忘……不得不说阿西莫婆婆的手艺真的太棒了,最重要的是二十年了她都没有涨价,一块饼只要22贝克。”   希茨菲尔认同的点头:维恩港是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这个价格确实不算贵了。   她对食物也是很挑剔的,一方面本就如此,另一方面,当她开始承受不眠症的困扰,她就发现当天亮的时候,她要调整精神以适应新的一天的时候,在食物上精益求精可以让她恢复的更快。   她对此的解读是一种心理上的催眠,一种奖励机制——通过享用一顿美味的早餐来提醒自己这是第二天了。   “夏呢?”   吃饱喝足,希茨菲尔盯着一盘苦柚沙拉,眼睛不时往楼梯上瞥。   “她起的比我们都早。”伊森让她不用担心这些,“你的审查有一部分是她在负责,把你带来并不意味着工作结束,她还得把这一行发生的事情汇报上去。”   “她不会……”   “应该不会,那属于探员的私人情感问题,我们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司处理相关问题。”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希茨菲尔犹豫着说道,“就是……噩梦,你之前提到的现灵,它是从噩梦中借用力量。”   “对,没错。”   “它的副作用就只是要承受负面情绪的侵蚀吗?”她蹙着眉头,“如果承受不住负面情绪的侵蚀……我的意思是,她只是人类,而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上限的……”   “是的,是有这个问题。”伊森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但还是耐心给她解释,“所以现灵级别的超凡者很珍贵——也很危险,一方面他们可以操纵噩梦的力量,另一方面,他们也有可能顶不住那些恶念的侵蚀,被噩梦中那些邪祟——完全从他们内心世界里幻想出来的邪祟给污染,变成孵化梦魇的卵鞘。”   “那岂不是——”   希茨菲尔险些发出惊叫。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么做很危险?   想想看,假使有一天夏依冰失控了,那她会不会变成梦魇,变成怪物?   也就是……《邪神起源》里描述的‘神的雏形’?   鬼使神差的,希茨菲尔脑海里闪过“魔法少女”之类的单词。   “对她有点信心。”   看到少女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伊森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撸了两把。   “她是成年人了,如果她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她肯定不会瞒着不说。而且我们内部定期是有心理测验的,如果一个现灵级别的超凡者探员没能通过测验,那她将被约束行动,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再动用力量,还要接受我们的心理治疗。”   哦……   希茨菲尔稍稍放心。   确实,那都是传承几代的知识了。影狮是专业的,他们不可能不采取预防措施。   但是她又想到了在《邪神起源》里看到的现实案例。   “伊森。”   “嗯?”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机制,那就说明有现灵级别的人失控过,是这样吧?”   “……确实如此。”   “那他们后来……”   “没有后来!”   伊森打断她:   “‘腐化者’是日蚀教会的一部分,但它们远比普通的教会成员更危险!”   它们的称呼是腐化者吗……   在希茨菲尔记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伊森流露出如此刻板的神情。   “那些邪教徒,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至少有思想,可以对话,交流!但你永远不要妄想和一个‘腐化者’交流,或者窥探它的想法,因为那是从完全腐烂的绝望之渊里结出的果实,它们没有神智,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唯一的本能就是吃!是进食!”   “如果你遇到一个腐化者,我要你第一时间远离它,或者想办法求救,千万不要试图运用你的智慧去解决问题……你听懂了吗?”   希茨菲尔愣愣点头。   “很好。”   伊森再次露出微笑,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   “审查是今天上午10点50,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在周围转转……” 第123节 第八章 所谓专业   被伊森带着在四周转悠,浏览码头周边的商业街,希茨菲尔却有些心不在焉。   无论是商店、摊铺里摆放的小玩意还是偶尔投注来的惊艳视线都被她忽略,她在思考,腐化者和梦魇有什么不同。   听伊森的意思,腐化者没有理智,只知道吃……这和梦魇不是一样的吗?   为什么不论是伊森,还是那本书都在强调它们是有区别的,而且好像还区别很大?   一个巴掌大的娃娃被拎到眼前。   希茨菲尔回过神来,礼貌拒绝了伊森的好意。   伊森对她不错,但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相处。   在相识之初的那段时间,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态度是让她最自在的。但当两人熟稔了之后,她很不爽的发现对方总喜欢撸她的头。   似乎她被当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晚辈,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被尊重。   她可是打听过,在长夏——至少是萨拉,无论男女,只要17岁就算正式成年,喝酒结婚都可以做。   以地球人的眼光看待无疑是有些早了,但时代背景不一样,这个不能一概而论。   地球的人均寿命可比这边高多了,在地球古代16岁就可以娶妻生子,越是寿命短暂的时期成年日就定的越早,这很正常。   好在时间紧张,到了快10点30,伊森终于表示他要带少女去“受审地点”。   “这里居然有——”   希茨菲尔震撼的看着眼前的地下隧道。   “地下火车!”伊森自豪的给她介绍,“维恩港的一大特色!只有这里才有,你在其他城市都是看不到的!”   “我们要坐地铁去么?”   希茨菲尔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   说是地铁站,但要比她认知中的地铁站阴沉太多。   地面灰黑,照明不足,墙面和承重柱只能起到分割支撑作用,一些墙角阴影里躺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有时还能闻到一阵排泄物特有的恶心味道。   “并不,这里只是必经之路。”   伊森带着少女找到站台,趁其他人不注意跳下轨道,一路小跑了20多米,找到一个挤在墙缝中的,看上去已经废弃的铁壳电话亭。   希茨菲尔盯着电话亭的外壳,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城市地铁线路图。   如果现实中的地铁线路没有出现变动,那么维恩港一共有五条地铁线,足以贯通城市的几个主要地区。   “过来,希茨菲尔。”   伊森招呼着把希茨菲尔拽进电话亭。   “电话亭,是啊……”她听到伊森在小声嘀咕,“电话,这昂贵的废物就不该被发明出来。”   这应该只是抱怨吧?   希茨菲尔扬扬眉毛。   紧急时刻,电话肯定比电报好用多了。当然早期的电话费也不便宜,她怀疑伊森就装不起电话。   在她的注视中,伊森粗暴的拿起一个报废的话筒,将它凑近,吐出一个意义不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音节。   “轰!”   电话亭震动了一下。   “这……”   没等希茨菲尔发出质疑,这东西迅速沉入地底。三秒钟后又重新上来,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更深的地下,希茨菲尔和伊森身处一个半废弃的电梯隔间,身后的天花板有一个生锈的金属板,她推测这就是刚才那间电话亭的底座。   而在隔间之外,她看到了一排总共八部升梯。不时有穿正装打领带的人从铁栅栏里进进出出,整个通道内都是一片紧张但有序的办公景象。   这么说,我终于窥见到了影狮——正式来讲是“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的部分枝桠。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处理你的问题要去污染检验司。”伊森说道,“他们要先对你做一些检查,然后我们再带上检查结果去内部审务司接受审查。”   “检查?”   “放心,应该最多只是抽一点血。”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她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谁让她的血在终结第二次魔像诅咒的战斗中发挥了那么神奇的作用呢?虽然现在可以和她的血产生反应的红墨水已经所剩无几,但保不齐她的血还有其他功效。   伊森说了句“跟紧我”就开始前进,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礼貌的点头回应。   “早上好伊森。”   “你好甘莫比。”   “你好伊森,你从黑木回来了?”   “来处理一些事。”   “哦对我刚才看到夏了,我有印象,你们要处理第二次魔像诅咒案的审查程序……”   “她已经来了吗,那太好了。”   “但是伊森——”   希茨菲尔看到一个有夸张卷发,就像披着一头方便面饼的黑皮肤男人凑到伊森跟前,用非常小的音量对他说道:“当心塔里克,他可能会找机会弹劾你们。”   “谢谢,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朋友……那就好……”   黑皮男人欣慰的笑着,情绪低落下来。   “我听说了穆柯的事,太遗憾了……”   “是啊,我们都很遗憾……”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红发克里斯新推出了一套理疗套餐,我听说他们技术出现了突破,已经可以让我们在梦境里和女人嘿咻。”   “呃……”   伊森瞥了一眼希茨菲尔,不出意外发现她眉头蹙了起来。   “格瑞姆,我现在不想——”   “那就等你忙完。”   男人在伊森肩膀上用力抚摸着。   “放心,有穆柯的例子在前,我绝不会再忽略好朋友的心理健康,尤其是你,伊森,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喜欢哪位女士……我想你需要一个长疗程来排解寂寞。”   “等等,我不是——”   “不用不好意思!”对方却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我们都商量好了,这次不用你掏钱!”   “走了!等你消息!”   “……”   “……”   希茨菲尔数了差不多快20秒,伊森才解除石化,结结巴巴的给她解释。   “他叫格瑞姆-阿历克斯。算是我的朋友之一。”   “他有严重的健忘症,我昨天就跟他打过招呼,但他刚才的记忆明显切换到了两个月前。”   “他偶尔……不,经常喜欢胡言乱语,所以你不要相信他说的东西……”   “我都懂,伊森。”   希茨菲尔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   “但我觉得你作为一个专业人员,有必要平衡自己的心理健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24节 第九章 体检   在去污染检验司的路上,经过伊森费力辩解,希茨菲尔终于弄懂了那位阿历克斯先生说的疗程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国家,影狮不是唯一的秘密部门。萨拉王国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中,众多秘密部门交互交错,在地下形成了一个庞大网络。   肯定不至于有“地下城”那样的规模,但是这里会出现一些单独对他们开放的商业街、社交区、健身房或者别的业务。   梦境理疗就是其中之一,按伊森的介绍,这是影狮掌握的独门技术,可以通过塑造美梦的方式来帮人们排解压力。   压力排解了,做噩梦的几率就会降低。   噩梦做的少了,诞生梦魇的机会、被腐化的几率也就少了,也算是一种应对危机的预防机制。   不过显然“红发克里斯”——那家店铺的名字——在这条路上走的过于超前了,以至于他们捣鼓出了一些不太正经的特殊疗程。   他们目前的疗程菜单大概是这样的:   覆盖梦;编制新的梦境覆盖一些不愿回想的惨痛回忆。   复仇梦;让人们可以在梦境里发泄仇恨,推演复仇后自己的生活,提前感受那种迷茫和空虚。   回忆梦;一些再也无法见到的人,可以通过梦境再现,并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训练梦;在梦境世界里继续训练,只有最极端的工作狂才会做出的选择。   往下大概还有十几项细分业务,大多是这些项目的分支。它的收费十分昂贵,单独一个项目——不包括套餐最起码也要支付3000歌利。   而如果是新项目……   可以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咳……的新项目,而且是长疗程,收费肯定更加夸张,说不定会突破10000歌利。   从这方面来说,阿历克斯先生对伊森是真心不错。   在伊森“我对那种事真的没兴趣”、“我尝试过幻想过每一套疗程,但唯独没有想过能这么做”的辩解中,希茨菲尔跟他来到了污染检验司。   跨入一扇大门后,她精神一振,感觉空气变得清新了不少。   代价则是里面也包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算不上好闻,她怀疑是一种特殊的消毒剂。   粉绿色的粉刷让这里更像医院,不时有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来回穿梭,其中一个还推着轮椅,上面是一个正在傻笑的歪嘴男人。   “嘉然……嘻嘻……我的嘉然……”   “精神混淆的典型案例。”伊森撇嘴,摇了摇脑袋,“可怜的家伙,希望西绪斯博士能治好他吧。”   “谁?”   “康特-西绪斯,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称得上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   “来吧。”他轻轻推动少女的肩膀,“运气好的话就是这家伙负责给你抽血。”   “博士不在。”   一名朱红发色的小护士接待了他们,“夏莎提前给你们报备过,如果你们不介意……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检查。”   伊森去看希茨菲尔,少女点头表示她不介意。   于是接下来的15分钟,她被绑在一张洁白的床铺——也可以说担架上,四周挂着几盏能把她晃到半瞎的灯,那名小护士就拿着冰冷的镊子对她动来动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抚摸、揉捏。   没有任何旖旎,摸到有些部位的时候她甚至会疼。   她听到剪刀的声音,对方好像剪掉了她的一截头发。还有她的一丁点儿手脚指甲。   她被抽血。   被镊子拨开左眼皮探照暗金眼眸。   被要求在过程中回答各种问题。   最后是让她有些难为情的——小护士让她喝下了一大杯水,然后不断做类似深蹲的动作,促进——并取了她的一些尿液样本。   “好了。”   小护士松开那些皮带。   “你可以走了。”   终于——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刚想起身,她突然感觉手腕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还有脚踝也是,很明显的金属质感。   “这是……”   努力低头以恢复视力,希茨菲尔看到她的手脚被套上了四只金属环。   镣铐?   不,它们太纤细了……而且很轻,不会对行动造成任何困扰。   “哎!?”   脖子上也被卡上一只,她顿时皱眉瞪着小护士,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你不会以为他们这么简单就会放过你吧?”   小护士低头在一块板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是‘真实禁锢’,五环为一套,佩戴它的人会比较难对自己的精神做手脚,也就意味着在那些精通窥梦的高手面前很难说谎……”   “你们知道我还是命运之轮的五级会员吗?”   希茨菲尔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尽管她知道这都是流程,但被这样对待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知道呀~”   小护士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是和头发一样的朱红色,笑的时候半弯起来,非常好看。   “如果不是有这个身份,博士早就申请解剖你啦~”   “……”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决定以后永远不再来这个地方。   “这是检验单,给你一份,拿好。”   小护士撕下一张纸递给她。   “还有这一份。”   “刺啦——”   又一张。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皱眉打量第二张纸,看到上面印着足足8个人的一寸照片。每张照片旁都有几段文字,看着有点像集束的个人简历。   “审判官哦~”   小护士用唱歌般的语气欢快说道。   “我们是正规部门嘛,你们彼此都得知道对方的身份~”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她在这8个人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诺萨-费迪南德。   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二级团员。普斯林特大学神教院院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副局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内部审务司审判长。写有公开书籍《宗教与社会的契约》、《每个人其实都有信仰》,内参书籍《邪神起源》、《梦魇的100个弱点》、《进击!蒸汽骑士!》、《阴影中的未来将何去何从》等多部著作。   “人家的名字叫律希尔,律希尔-德莱耶芒。”   耳边响起小护士的撩拨。   “你的脚型很不错……”   “如果你下次再来一定要通知我,我还没有摸够它呢~”   “免了。”   希茨菲尔嘴角一撇。   律希尔……   这家伙,刚才趁她绑着不能动,故意用手指甲隔着丝袜刮她脚心,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再加上还有个想解剖她的西绪斯博士,她赶紧穿上鞋打开房门,和伊森一起匆匆离去。 第125节 第十章 诺萨-费迪南德的邀请   将希茨菲尔交给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伊森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希茨菲尔看到他对自己点头,也轻点下巴,任由那两人给自己——在戴着独眼眼罩的基础上继续戴上一根蒙眼的布条。   “咔嚓。”   她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以及前方黑暗中的一阵议论。   肩膀被轻柔的推了一下。   迈步往前走。   “轰!”   大门在身后重新关闭。   在那双手的指引下坐上某张椅子,希茨菲尔眼前一松——那根布条被解开了。   她看向四周,独眼里露出惊奇的表情。   屋子里是一片黑暗。   四周是完全的黑暗,只有中间,她坐着椅子的位置,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打下来一束光,将她一起罩在里面。   在这种对比下,她完全看不清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被窥视的感觉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衣服下一阵阵的在起鸡皮疙瘩。   “肃静。”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些隐隐约约的议论声立刻不见了。   不止如此,连被窥视的感觉都少了许多。   “艾苏恩-希茨菲尔。”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艾苏恩-希茨菲尔?”   “啊,我是!”   她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在叫她的。   “这场审查会议有8名审判长参加,另有67名探员旁听。其中将由我,诺萨-费迪南德主持进程,请告诉我你是否对此有明确认知。”   “……”你可太能多此一举了,费迪南德先生。   希茨菲尔扬起一只眉毛,但她还是好好答道:“是的,我知道。”   接下来,费迪南德又重复了几次类似的流程,让希茨菲尔确认——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她在诅咒战斗中表现的审查会议。   它的进程是枯燥的。   一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有超出希茨菲尔的预料。审判长费迪南德问的问题和当初在弗洛街12号差点和伊森等人产生冲突的……那位莱明-列特高级探员差不多,基本上就是让她复述一遍。   从事情的起因、过程、结果。   到她是以什么为依据做出各种行动,她是否有严格考虑过后果,等等等等。   看上去问题不大。   越是如此,希茨菲尔心里就越是放松。   这说明影狮没有什么多余的问题想要质问她。只要前后两份证词对照过,再确认她的左眼没有任何描述外的特殊力量,她差不多也就可以走了。   “……所以你认为,你的左眼,确实有可能是神的器官。”   “是的。”   “但是你同时认为这个器官除了给你的身体带来额外负担,平时并没有发挥出特别的功效。”   “是的。”   “它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了你的身体,让你的血液能够和‘红墨水’发生一种玄妙的反应。而一旦缺少‘红墨水’这样的因素,无论是这只眼睛还是你的血,它们都不会再触发‘异常’。”   “正是如此。”   “唔……”   费迪南德发出一串低沉的、长长的,类似沉吟的声音。   “到了这一步,对你的审查程序差不多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希茨菲尔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我有一个比较私人的疑惑。”   “请直接说。”   “我浏览了整部卷宗,查看了你从出现到今天为止的所有记录、表现……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在最初失忆的状态下……是个文盲?”   “……基本如此。”   “也就是说,你的萨拉语——我是指阅读和书写部分——关于这部分的认知,是你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重新建立起来的。”   “没错。”   “那你在语言上的天赋让人大开眼界,希茨菲尔小姐。”   这不是嘲讽,语气听上去非常真诚、感慨。   一张纸“哗啦”从黑暗中飘向少女。   她伸手接住,看到上面那是一份“审查结果公证书”,下面有包括费迪南德在内8位判官的签名。   她注意到了被标粗的那两行字:   【不认定艾苏恩-希茨菲尔具有超出常人的危险性和逆反性。】   【考虑到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左眼具备失控可能,且失控后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现建议与命运之轮展开合作,共同观察她的表现,时限一年。】   ……   按照要求又蒙着眼睛从里面出来,直到听到大门在身后关闭,希茨菲尔才解开布条。   但是还没等她完全解开,她的半个身体,连带她蜷缩在身前的两只手就被纳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鼻尖嗅到一丝清香。   橘子,雪梨,混合香型。   条件反射的,她在心里分析香味的成分,甚至连香型比例都算了出来。   然后她的心也跟着狠狠落地。   不是因为她通过了审核,而是她的担忧——某个人从此不再理她——从这一刻起烟消云散。   “我被拴在这儿了。”   她也不动弹,任由女人将布条从面前抽去,口中轻声道:“他们给我列了个观察期,一年……直到明年这个时候为止我都不能离开王都……”   “已经不错了。”   在真正看到她露出来的蓝眼睛时,夏依冰的眼神躲避了一下。   “你在维恩也有房子不是吗……我是说,鸢尾花街221号……这里和命运之轮的总部也近,还有图书馆,你完全可以在这多住点时间。”   “我……”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她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就像有人用羽毛在撩拨心弦。   我该说我愿意么?   但我和夏小姐确实只是朋友。   能和朋友距离近一点,甚至朝夕相处应该是很愉快的事情。   是的我很愉快。   很……高兴!   但是这种感觉是什么……   有点忐忑……   还有点不安……   希茨菲尔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发誓她是想把夏依冰当成单纯的朋友的,但好像从那次旖旎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探员,夏莎!”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粗犷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抬头,追随夏依冰转身的动作,两人共同对上了一个穿男式礼服的奇怪女人。   她很高,比夏依冰还要高,几乎和伊森差不多了。手脚纤细的同时肩膀比一般女人更宽,嘴唇有些厚,皮肤很白,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   “探员,塔里克。”   她听到夏依冰声音变得非常冰冷。   “你不去查你的案子,回来这里想干什么。”   “干什么?”塔里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当然是……看看我的好搭档为什么突然回来旁听一场审查会。”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仅从这段对话,她就知道这位塔里克女士和夏依冰互相看不顺眼。   对了。   还有那个黑皮……就是阿历克斯先生提醒过伊森,说塔里克会弹劾他们……   说的就是这个女人?   但她说夏是她的搭档。   那她们现在一起在调查的案子一定是……   死亡球票。   “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夏莎探员。”   眼镜女人哼了一声,大跨步的走过来,掏出一封信,出人预料的递给希茨菲尔。   “这是费迪南德校长给你的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希茨菲尔在那抹眼神中看到了嫉妒。   她当场拆开信,印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叫她蹙起眉头。   [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我无比荣幸,且满怀虔诚的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来普斯林特神教院担当‘古代萨拉语’助教一职。]   [如果你能通过我的十二套试卷考核,让出教授职位给你也未尝不可。又及。]   [你忠诚的,诺萨-费迪南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26节 第十一章 约定   当夜,鸢尾花街221号重新亮起了灯。   希茨菲尔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大厅的餐桌边坐着夏依冰、伊森和阿弗雷德。   “扎菲拉在单独执行秘密任务。”伊森落座的时候高声朝厨房喊了一嗓子,“不不不我不是让你少做一份,他那份给我就可以了!”   “上次我品尝过她的手艺。”阿弗雷德一边吃一边吐气,“嚯!嚯!但是我没想到那时她还没认真!……哦这种猪排真的太好吃了!”   开怀畅饮,他们对少女的手艺赞不绝口。   待到每个人都吃饱喝足,希茨菲尔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将那封信取了出来。   “我想参考一下你们的意见。”她说道。   “还有就是咨询……如果我答应,我要做哪些准备?”   观察期的戒律已经生效,她将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被约束在王都。   当她在鸢尾花街221号的时候,由住在222号的阿弗雷德监视。   当她需要出行、在王都行走游荡的时候,影狮、命运之轮会各派出一人进行陪同,确保她不会游荡着游荡着就不见了。   至于第十七小队的两个人……夏依冰和伊森都是简单易了容来的。为了给希茨菲尔庆祝(通过审查),他们挤出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普斯林特是好学校。”阿弗雷德砸吧着烟嘴,半眯着眼睛,“它的历史很古老……非常古老,不会比命运之轮年轻,拥有深到可怕的底蕴。”   “底蕴是指……”希茨菲尔竖起耳朵。   她早就想了解这所“名牌大学”了,但奈何夫人留下的书本和笔记里关于它的内容非常稀少。   “费迪南德一个人还不够证明吗?”阿弗雷德哼了一声,“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二级团员,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副局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内部审务司审判长……”   “这么多头衔,很厉害吧?”   “但是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从里面挑选出一个最值得炫耀的,他们百分百会选‘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   “这么厉害?”希茨菲尔惊讶蹙眉。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就是影狮。   影狮的副局长,那就是差不多二把手级别的人物。   如果长夏也有老大当甩手掌柜吉祥物老二拼命干顺带背锅的传统,那基本可以认定,他掌握着调动全部影狮探员的强大权力。   这样的职务居然比不上一个学校的院长位置,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嗯——你要搞清楚因果关系,希茨菲尔。”夏依冰打了个酒嗝,“他是因为爬上了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的位子才有资格担任副局长,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   “那这个普斯林特——”希茨菲尔拉长语气,“应该不只有神教院这样的学院吧?”   “我猜,它应该,可能,还牵扯、涉及到了一些神秘学相关的领域,而且对解决邪祟和诅咒有巨大帮助……?”   “多的不能说。”夏依冰说道,“你只要知道如果没有这所学校,维恩港就没有今天。”   “王室、教团、普斯林特、图书馆,四者缺一不可。”   伊森补充道。   “只有团结起来才能缔造你看到的这个国家,才有你白天所见的繁荣。”   “……我差不多懂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理解。   理解萨拉王室对这所学校有足够的信任。   “你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是你可以去。”夏依冰认真说道。   “和普斯林特扯上关系会让你有一种隐形的特权,这一点是其他身份比不了的。如果你还能有机会成为某位学术泰斗的学生,我保证绝对没有人敢再禁锢你。”   禁锢……   是啊。   希茨菲尔看了眼手脚。   五只禁锢环都摘掉了。   虽然戴着它们基本没有对她造成困扰,但怎么说呢,这是尊重问题。   他们今天可以不在乎的给她套上这些东西,也许下次当有必要——对她产生怀疑的时候,他们也不在乎更粗暴的去对待她。   比如,将她解剖。   “你在那里可以继续学习。”   女人对她歪歪脑袋。   “最重要的,那很安全。”   “可是我想帮你。”希茨菲尔微微咧嘴。   死亡球票案,它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想想那些尊贵的名字和头衔……那些被牵扯到案子里的大贵族们,她完全能想象到夏依冰这段时间背负的压力有多庞大。   完全从心,她更想把这封信丢到一边,好好协助调查这个案子。   塔里克,那个女人嫉妒她获得了这样的机会……是的,机会确实宝贵。   但她更多想起的还是保罗和医生老爹的友谊。   想起的还是布莱姆和海伦的吻。   她认为这是跨越了生死的宝贵之物。并且从中得到感悟,觉得不会有什么机会是能比“帮助她最好的朋友”更重要的。   “我很感动,希茨菲尔。”   可能是喝醉了,夏依冰动作豪放的撑着手肘,一双黑眼睛半眯着,如丝如媚。   “但是根据一些探员从巴尔维克镇传回来的档案资料,我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   希茨菲尔想说脏话。   是的,她在最后放走了医生和海伦,理由是她打空了弹匣,无法继续威胁他们。   这当然是托词——但她偏偏不能做出辩解。   一旦她解释,不光她,戴伦特也会被追究责任。   “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   看到她纠结的表情,女人咧嘴笑了。   “第一次面试。”   她竖起一根手指。   “如果你能成功让费迪南德局长聘任你当他的助教,并且同时协调好你的生活和工作,那就算证明了你有不错的能力。”   “怎么样?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答应让你参与进来。否则一切免谈。”   “唔……”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她。   从那抹上翘的笑意中,她总觉得读出了狡诈,但她偏偏不懂这里面能有什么陷阱。   “好吧。”   于是她最终答应。   “一言为定。” 第127节 第十二章 新的困惑   三个人热热闹闹的陪希茨菲尔聊到半夜。但在12点之前,夏依冰和伊森都离去了。   临走前,夏依冰像是想起了什么,找少女要了纸和笔,趴在墙上开始书写。   她还没有穿好外套,目前的穿着是浅蓝条纹白衬衫+深黑色系带短裤+肉丝裤袜。趴墙的动作正好将腰肢、腿部曲线突显出来,惹的希茨菲尔老忍不住分心去看。   “以我对费迪南德局长的了解,你应该需要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最终得到的是一份书单。   所有人都走了,包括阿弗雷德……尽管他只是躲到对面222号的空房子里,理论上和她就是邻居,但阿弗雷德跟她强调过,只有她迫切需要、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才会现身。   “装神弄鬼的家伙。”   看着老头跨出大门口走了不到八步远,用钥匙打开对面的房门,希茨菲尔扬眉摇头。   222号……按照阿弗雷德的说辞他在那里住了36年。   但是她第一次来221号遭遇阿弗雷德的时候,对门和221号的情况一样,也是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灰尘里连来回走动的脚印都没有,他确定他真的住在这里?   恍惚中,希茨菲尔想起了夏依冰的白光长刀,转而又想起了阿弗雷德的代号‘夜鸦’。   眯眯眼,她心里稍微有所猜测。   关上门,深呼吸,希茨菲尔开始收拾残局。   空盘子、餐具丢进水池。   铜盆接水,用之前留下的旧窗帘裁掉一角做成的抹布擦桌子椅子。   用更多旧窗帘尸体拼成的拖把拖地。   然后忍着寒意,褪掉衣裙洗了个澡。   洗澡时人会进入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希茨菲尔有很多不错的点子都是在洗澡时产生的。   今天也不例外,当她彻底适应凉水,已经开始享受水流的冲刷时,她不禁想到:“也许我真需要这份助教工作。”   目前,因为格列夫人的馈赠,她名下一共有三套房产。   还有一些田,就在弗洛街12号后面,城市边缘的位置。   不过这些田地现在基本是荒废状态,它们原本是有人在打理的,但是经过第二次魔像之难,它们重新又废弃了。   命运之轮荣誉会员的身份,它虽然对应这个组织的五级权限,给了希茨菲尔成为这个组织专属探员的机会,可荣誉会员到底不是正式会员,她没有资格领取俸禄和分红。   所以换言之,她,艾苏恩-希茨菲尔,目前而言没有收入。   王都物价贵的惊人,就晚上那顿饭,光买食材原料的花费放在黑木市就够她生活一个礼拜。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在初春时节洗冷水澡。   每分钟12.5歌利的热水收费,堪称烧钱。   希茨菲尔的身体已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瓤了,冷水澡她洗的起,权当锻炼。   “夫人留给我的财产虽然价值不菲,但其中有不少都无法变现。”   水流下,希茨菲尔开始认认真真的,从现实角度考虑问题。   “生活和工作……确实,在夏眼里,只是平常生活能照顾好自己可算不上‘能力’。我不能总是一个人在家闷着,也许她是想让我找社交圈。”   希茨菲尔不喜欢社交。   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性别,她都更乐意待在家里。   看书,看电影,打游戏,画画,她有太多方式自娱自乐。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时间久了她也会感到孤单寂寞。   她会幻想热闹的场景。   有时会心血来潮出去遛弯,看看风景,看看那些喧闹的市井。   不然怎么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呢。   某种程度上,能否发现自己的心理在这方面出问题,能否及时作出调整,平衡好中间的度,也是一个人成熟的证明。   总觉得是被她当小孩子看了。   关掉花洒,希茨菲尔露出不爽的表情。   但是怎么说呢。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还算不赖。   ……   第二天,周四。   洗漱完毕,希茨菲尔取出一套稍显保守的白色内衣给自己穿上。   考虑到今天要跑的地方会比较多,她犹豫了一下,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吊袜带系在腰间,套好白丝长袜后用带子拉上。   这身打扮……   看了眼镜子,希茨菲尔有些脸红。   赶紧再穿上一套裙角带外翻花边的黑底收腰长袖长裙,把一切风光都压在面料下面,她穿上靴子,拿上书单和钱准备出门。   一个多小时后,附近一家还算大的图书市场出现了一个穿黑裙、带眼罩的灰发少女。   走两步,少女就要回头看看。   一方面是怀疑影狮和命运之轮有没有好好派人跟踪保护她,另一方面,她要买的很多书属于“内参书籍”,普通书市是买不到的。   “地下换金所……是这里吧?”   按照伊森留下的提点,希茨菲尔七拐八拐,找到了一个位于一栋建筑物内,打通了大门,有些阴暗的特殊市场。   这里不止可以换钱,还可以购买许多违禁物品。   “但是它们是受控制的。”   希茨菲尔还记得伊森当时炫耀的表情。   “比如你可以在那里买到枪支零件,但几乎不可能买到子弹。”   “书店……书店……”   嘴里念叨着需求,希茨菲尔很快找到了一个用厚布帘子蒙着的门店。   和这里的所有门店一样,它没有牌子。想要确认它卖什么,要么进去浏览一番,要么懂得察言观色。   希茨菲尔在这条街逛了个来回,当她看到第五人拎着一叠书籍外形的牛皮纸包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跟着一个男人走了进去。   一进帘子,一股书页、油墨特有的香气迎面扑来。   她看到两排木头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尽头又是一排架子,光看到的书就超过2000多本。   “尊贵的客人。”   店主——也可能是店员,一个穿墨绿色礼服的小胡子男人叫住希茨菲尔。   “既然选择来到这里,那想必您的需求并不普通。”   “有什么是需要我效劳的吗?”   “我要……”   希茨菲尔展开书单。   “《邪神起源》、《梦魇的100个弱点》、《进击!蒸汽骑士!》、《阴影中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念着念着,她的眉头半蹙起来。   这起码有九成都是费迪南德自己的书嘛!   看到大部分书籍的作者名都标注着“诺萨-费迪南德”,希茨菲尔终于领会了夏依冰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教她拍马屁么!   昨天没细看,今天出门了才发现这茬。   一共15本书,12本都在夫人留下的藏书库存里,其中3本她看完并做了笔记,3本看的大差不差,另外有2本放在箱子里一起带着,其中就包括她在码头看完的《邪神起源》。   这意味着她可以划掉书单上的8本书,只买7本带回去就够。   小胡子说她运气好,7本书现在都有存货。   到了结账的时候,希茨菲尔又开始难受了。   7本书……7本都是拳头厚。   平均每本书花费620歌利,这简直……简直比洗热水澡还要烧钱!   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她有先见之明,前段时间多取了些钱能一并带着,她现在岂不是要没钱付款?   “知识是无价之宝,亲爱的。”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肉疼,小胡子一边给书的末页盖章一边安抚她道。   “哦……有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咬着嘴唇。   这个问题是她刚刚才想到的,它不太适合问一个陌生人,但她现在又没有别人可以寻求建议。   并不是所有内参书籍都像夫人的著作那样禁止出售。   这家店既然有卖内参书的资格,也许店老板会知道一些……   “我想知道,如果收到了去普斯林特面试的邀请,那它的期限……”   “一周内——不去就回信拒绝,去就盯准这个时限。”   小胡子先是条件反射给出答案,然后抬眉,用诧异的表情看向少女。   “噢,客人!”   他的态度起码热烈了三倍。   ……   出门的时候,希茨菲尔一手拎包,一手拿着一张小卡片,过了好一会才从那些彩虹屁里清醒过来。   看看卡片:   暗影书店金边会员。   按照小胡子的介绍,持有这张卡买书可以享受七折优惠。   “起码省了一大笔钱。”   点头,希茨菲尔将卡片塞进纸包缝隙。   这些书太重了。她一个人根本没法拎着回去。所以她用剩下来的钱雇了辆车,一路回到鸢尾花街221号,将书放下来,休息了一会才重新出门。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她开始在维恩瞎逛。   胜利女神广场。   机械与太阳女神中央教区大圣堂。   传说中是艺术家发源地、到处都是布满涂鸦墙的海原街。   坐落在王宫白影宫外围,胜利女神广场斜对面的贝德莱克博物馆。   一天下来逛的她腰酸脚痛,不得不坐在广场喷泉池的外沿上,脱下一只靴子按摩脚掌。   “贝德莱克……”   过程中她一直盯着对面的博物馆。   那幅画……那副被变成邪祟物品的画作,原名《阿尔的晚霞》就是他画的,没想到他的毕生成就如此惊人,属于和达芬奇、拉斐尔同级别的艺术巨匠。   累归累,但她的收获也很不错。   她基本把王都的地标建筑都认了一遍,大致对这座城市有了了解。   不过逛到这里,她也产生了一个新的困惑。   她没找到普斯林特在什么位置。   她问了博物馆的司门。   对方告诉她维恩港就没有这个地方。 第128节 第十三章 梦中的学城   “他们在逗我?”   几个小时后,裹着夜色回到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希茨菲尔把自己砸在沙发里,面容呆滞。   值得一提,这些沙发是之前让‘派克兄弟邻居装潢公司’的人带走清洗的。他们原本约好第二天送来,但希茨菲尔连夜赶回黑木市,还是阿弗雷德帮忙收的东西。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一路走来问了很多人,从司门到超市店员,从邮差到街头小贩,没有一个人知道普斯林特是什么东西。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就算她赶在一周内啃完了买的七本书,信心满满可以通过面试。但她要去哪里找面试官?   从那些话里她有一种感觉,她找遍整座城市也不可能找到一所叫普斯林特的学校!   这怎么可能呢?   希茨菲尔百思不得其解。   那些人,他们,也就是夏、伊森都说过……甚至夫人好像也提到过!   他们都知道普斯林特不是吗?说明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她手里还有一位院长亲手写的信呢!   普斯林特是整个萨拉最有名,最好的大学——一直以来她接收到的认知就是如此。   但是为什么这个国家最出名、最好的大学却没有一个普通人知道?   “冷静,仔细想想……”   希茨菲尔撑起太阳穴,闭目沉思。   既然夫人也提到过这起大学,那它就不可能是一个玩笑。   是的,玩笑……她考虑过这会不会是夏依冰故意找人编排她玩,但仔细想想,信是塔里克送的,有那么多书籍可以证明诺萨-费迪南德的功绩,她和伊森不可能安排的这么妥当。   思索中,希茨菲尔又想起了夏依冰当时露出的促狭笑容。   所以这是考验?   连学校所在都要她自己找吗?   “那就是说,确实有一所这样的大学。”   希茨菲尔睁开独眼,口中低语着。   “而且它就在王都,就在我白天逛过的维恩港!”   眼神一亮,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并不难猜:因为一所知名大学是很难彻底藏起来的,不管是把它藏在某些建筑里也好,还是把它藏在市郊也好,只要它存在,它就不可能瞒过维恩市民。   唯一一种可能,即既能让这所学校在维恩存在,又能让那些常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它只可能是“同时存在于一个和维恩交叠在一起的空间,好让他们能把学校藏在那儿”。   “梦界。”   希茨菲尔轻轻吐出一个单词。   然后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堪称头皮发麻。   这可能吗?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铺着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不知道她算不算是进入过梦界。她此前多次进入一种被她命名为“同步”的状态,但老实说,那种状态更像是被动接收梦界的讯息。   声音、图像,还有一些残留在时光中的动态光影。她得到是这些东西。   真正进入梦界应该只有一次,就是被魔像之神,那个恐怖的庞然大物拖进去那次。   也就是被夏依冰搭救,恰好瞥见她噩梦的那次。   那次经历给她的印象是极深刻的,因为这个印象,还有那些从伊森口中听到的传说,一直以来,梦界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一片混沌。   混沌、氤氲,就像宇宙,朦胧中也许能看到一些光斑、星云,但是那儿到底缺少光照,你根本分不清有什么东西——以及它们是否带着恶意——藏在那里。   那样的地方会有学校?   以希茨菲尔当前对这个世界建立的认知,她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当然,严格来说还有第二种,即这些学校的师生都藏在地下,像鼹鼠一样每天和土腥味为伍。   或者也可能他们是在白影宫里……但希茨菲尔觉得这些猜测都太荒谬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感觉,因为明明“普斯林特在梦界”的猜测听上去更荒谬,但偏偏她认为这就是事实。   “也许……我该尝试一下。”   她毕竟是已经可以睡觉的人了。   但确实,她还从来没有在维恩入眠。   想到就行动,希茨菲尔立刻锁好门,简单洗漱过进入卧室。   她本想换上睡衣,但仔细想想,她选择不脱衣服,还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双干净的鞋,穿上后就这么躺在床上。   “入梦。”   捏着连接项圈的戒指,她在心里默念一句。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这是正常现象——她会逐渐在这种下沉中失去对意识的控制力,就像飘在宇宙里,直到他妈的戴伦特把她吵醒。   她从来没想过在这个过程中去支配意识做点什么。   因为她之前的目的都是“睡着”。   而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   意识下沉的过程中,她尽力驱动意识以保持清醒。   然后她发现她看到了影子。   很大,很模糊……而且似乎在,逐渐远离?   等等……那是鸢尾花街的十字路口!?   我在飘离它?   我在升空?   有些惊恐,她试图控制意识回到身体,但所有尝试统统无效。   意识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地上的影子不再只有一个十字路口,逐渐囊括到整个丹顿区,到最后是整座城市的胧影。   “……”   无话可说。   希茨菲尔彻底懵逼了。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不去,下不来,就只是升高,越来越高。   “当你发现无论怎么奔跑也避免不了后退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转过身呢。”   突然,她听到旁边响起一个低沉而又悦耳的声音。   “……谁?”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希茨菲尔猛地转身,首先看到一道模糊人影。   然后,她的注意力迅速放到人影身后,独眼里的惊骇渐渐放大。   她看到了一座悬浮在天穹上的城市。   白墙、尖塔。   它是华丽的,优雅的……这东西大概有整个维恩港十分之一的大小,整个都是倒吊在那里,就像中间有一层湖面,它是维恩港的一部分在天穹的倒影。   是真的……   震撼中,希茨菲尔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这确实是梦……   它也确实是一座,梦中的学城……      第129节 第十四章 康特-西绪斯   “震撼完了吗?”   还是那个声音将她的心神拉回来,希茨菲尔重新看向那人,发现那赫然是一个穿着黑袍,拥有一头白、紫相间奇怪头发的眼镜少女。   她穿的袍子很保守,但她的体型却非常娇小。   希茨菲尔的体型已经算比较娇小了,眼镜少女却只有150公分左右,比她还要矮的多。   这让她穿的再严谨也只会凸显她本人的可爱,更别提她还带着一顶大帽子——宽帽檐尖顶,看起来像个女巫学徒。   “我是康特-西绪斯。”   少女居高临下的盯着希茨菲尔,很是傲慢的哼了一声。   “他们告诉我你通常会在周五到周六的夜晚入梦,我以为到那个点才有机会跟你说话,没想到你发现的这么早……”   “不错!倒是挺敏锐的!”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满脸都是对她的怀疑。   康特——西绪斯?   她说她叫康特-西绪斯?   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影狮部门污染检验司的主心骨,伊森口中“最好的医生”?   她记得费迪南德也就才只是二级团员而已,拥有这种名气和成就的人,居然是一只大龄萝莉?   咳!当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尊重,但是她确实……曾经对这个名字建立起来的印象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老男人。   反差有点大,她得缓缓。   “你那是什么眼神?”   大龄眼镜萝莉康特-西绪斯轻眯起双眼,很是轻蔑的斜了希茨菲尔一眼。   “哦~不用问,你一定是在震撼我的外表……就像那些庸人,只知道根据皮囊看人,却不懂皮囊下可能潜藏着腐肉臭血,被蛀空的骨头……”   她的嘴也挺毒。   希茨菲尔立刻填充对她的印象。   “别告诉我你需要解释,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们还在往上飘,不断飘向那座梦幻学城。西绪斯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又转回来盯着希茨菲尔。   “我听过他们对你的评价,也看过两个地方关于你的卷宗……   下一刻,她的脸猛地凑到少女面前。   “你……”希茨菲尔“身体”紧绷,她感觉一根柔嫩的手指快速勾起她眼罩的带子,在短短一瞬中完成观察她左眼的过程。   “哼哼哼哼……”   伴随轻笑,西绪斯又飘回位置,左手抱胸,右手夹在左手臂上,五指张开捂着左眼。   “神的眼睛,确实,非常奇妙……”   “但你不会觉得它很特殊吧?希茨菲尔?”   她真的很幼稚。   希茨菲尔估计自己的脸已经黑了。   又幼稚又欠打。   她不会以为这很酷吧?   要说解释……她确实不需要什么解释,因为西绪斯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底儿全交光了。   她刚才说的话证明她知道自己会选择特定时间入眠。   因为没来得及坦白,就连夏依冰和伊森都对她患有不眠症知之甚少。这么看在影狮系统,她得不到这样的情报。   情报只可能来自命运之轮。   她后续说看过两个地方的卷宗,应该就是指影狮和命运之轮针对她所建立的档案。   这说明她在命运之轮里也有一定地位。   而能允许她同时在两个部门里挂职——大致类似费迪南德那样,或者更夸张——这也说明了她那些头衔并不是唬人。   那么康特-西绪斯,她应该是接到了来自命运之轮的委托,让她专门守候自己,等待她在周五夜晚入梦,好给她指引方向去那座梦城。   另类的、暂时的引路人。   算是补充戴伦特留下的空缺。   “我不觉得我很特殊,因为我知道,既然有神的器官,那么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一定不乏有我的同类,甚至我们本身就证明了神的真实。”   希茨菲尔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她道。   “既然神是真实,我又怎么会认为这很特殊呢。”   “……”   “……”   西绪斯脸上的讥讽渐渐收了起来。   “你还算不错。”   良久,她点点头,朝这边探出一只胳膊。   “抓住。”   她又恢复成不苟言笑,恨不得用下巴戳死人的态度。   希茨菲尔依言照做,在她们十指相交的下一刻,她突然感觉速度激增——   如果说她们之前是在“升”,是在“飘”,那现在她们就是在“坠落”,在“俯冲”。   是的,因为随着距离那座梦城越来越近,她对“上和下”的认知也颠倒了。   掠过尖塔,高楼,白瓦屋顶,西绪斯带着希茨菲尔降落在地面。   她很快发现她们不是唯一的来客。   十个……   百个……   千个……   一道道人影从“天穹”的黑暗中降落下来,有些穿着严肃的礼服,有些则和西绪斯一样穿着宽大长袍。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上都透露出一股书卷气,可以很直观的猜测出都是学生以及教职人员。   “跟我来。”   牵着的手被甩开。   西绪斯只留下这句话,就自顾自的走出老远。   希茨菲尔连忙跟上去,一路不断左顾右看,目光追随学生人群,看着他们进入一栋栋恢弘庄严的白石建筑。   那房子看着像礼堂,他们要在里面上课?   还有那栋高塔……有点哥特式风格,那么多人都进去了……它装得下?   很明显,这里的建筑格局就是一座奢华学校。   它就是普斯林特,希茨菲尔将来要面试助教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不解。   太多不解了……   比如这是怎么做到的?   据她所知,梦界里不是应该有很多危险吗?   邪祟、梦魇。   如果她估计的没错,这里的人用的都不是实体。   他们都是意念,或者也可能是精神体、灵体。   那他们在梦魇等怪物眼里应该是最美味的食物才对。   汇聚了这么多美食的地方,居然没有受到那些怪物的群起袭击?   “院长。”   “西绪斯院长。”   她还发现一路上不断有人对眼镜少女弯腰鞠躬。   “普斯林特是集合了无数力量,无数信念打造出来的圣地。”   西绪斯点头对他们致意,口中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里一共有四个学院,分别是神教院、命修院、物理院、机械院。”   “费迪南德管神教院,我管命修院。”   “而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你要不要考虑鸽了费迪南德,来‘人体奥秘’当我的助教?” 第130节 第十五章 械阳   希茨菲尔在梦城普斯林特待到天亮。   按照西绪斯的说明,一个人能在普斯林特停留的时间取决于他的“灵”有多强大。   如果具备足够强大的“灵”,同时身体强度也足以支撑,那么最多最多可以待三天以上——也就是在现实中沉睡三天。   通常情况下,普斯林特不推荐人们这样做。这不用问会对身体造成巨大影响。   生理机能的一些规律会被打乱,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调理过来。   同时还有许多与之相关的注意事项,一部分是为了学员们的健康着想,一部分则事关保密守则。   而希茨菲尔——就目前而言,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能说好。尤其是后者(和麻雀松鼠同级),不足以支撑她长时间在这里停留。   所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一种……怎么说呢,有一种类似困意的感觉袭来,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飘。   “回去吧。”西绪斯将她带到屋外,指了指“上面”。   “不要对抗那种感觉,让它带你回去。”   “顺便……你可以开始考虑要面试哪门课了。”   “谢谢你的指引。”希茨菲尔对她点头致意,“‘人体奥秘’……我会考虑的。”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但越往后反倒有一种更清晰的感觉,整个人迅速从倒吊的梦城往下方坠落——坠回到那片现实王城的阴影之中。   “嗯!”   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洁白天顶。   脑袋下枕着柔软的枕头,身体下是被褥、床垫。   转过头,一丝丝柔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入房间。仔细聆听,还有鸟鸣声不间断跳跃响起。   ……   十几分钟后,大厅。   今天气温有些回冷,希茨菲尔点了炉子,确保房间里有足够的温度。烤了两根香肠和一片面包,吃完后给炉灶烧上水,坐在大厅沙发上皱眉沉思。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单纯是我做的一个过于逼真的梦?   尽管心里已经很确定答案,但因为现实的荒诞,她仍有些精神恍惚。   西绪斯——她实在不愿意喊一个比自己还矮的萝莉“博士”——她昨天和希茨菲尔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普斯林特大学是一所建立在梦界的学城,它由四个学院组成,一共有超过200名教职人员和超过4000名学生。   这些人都是超凡者,最起码也拥有成为超凡的潜力。   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不管学校有多特殊,维恩港这个地界有多特殊,如果本身对‘灵’没有一定的控制能力,寻常人在地上睡100年也不可能梦到这个地方。   由于刚刚睡过一觉,希茨菲尔的精神非常清明,她立刻找过她的笔记本,用钢笔在上面描绘起来。   她画了一个金字塔结构。   最底层是王国居民,第二层是普斯林特大学,再往上一层是影狮等特殊部门和械阳女神教团,最高层是萨拉王室。   旁边写着“命运之轮”的单词,画了圈,打了个问号。   从民众中筛选出具备资质的人,将这些人送入普斯林特的系统内进修学习,毕业后将他们安插到国家各个部门里发挥作用,王室站在顶端统筹全局。   ……这是她总结出来的萨拉王国的大致结构。   这样看,普斯林特不到5000人的师生力量顿时就显得不算什么。   但是图书馆在这里的角色……   “等等,我好像没必要操心这些。”   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她又不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分析这些东西不过是方便她考虑如何选择罢了。   那么。   神教院。   命修院。   物理院。   机械院。   这四个学院该怎么选呢。   按照西绪斯的介绍,神教院的研究区间里包含神学、社会学、考古和诡秘研究。从神教院毕业的学生大部分会流入教团。   这些人在教团成员总数中占比不高,但发展前景都很不错。   命修院的研究区间……希茨菲尔听完介绍后按照她的理解进行总结,觉得可以勉强称其为生化学科。   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医学,还包括对邪祟生命的解剖、研究,对很多草药、毒药、化学材料的研究……有些实验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相比起来,物理院和机械院就很好理解。前者就是探索数理、格物规律的专业。后者是将诸多数理理论转化为实践——制造、发明实物的专业。   希茨菲尔没有轻易断论,而是再次出门,来到昨天那个图书市场——这次不需要去黑市了——专门找到了一些关于数理、工程类的专业书籍。   这些书能摆在这里公开售卖,说明它们讲解的知识点都不怎么高深。但即使如此希茨菲尔也吃了一惊,在翻阅它们的过程中她发现:有很多独属于现代的技术公式,这里居然都已经有了!   也是……   她自嘲一笑。   如果没有这些理论知识做依据,她看到的火车、汽船又怎么来呢。   所以这就算帮她排忧解难了:她不再需要苦恼是否该选物理院或者机械院借用她穿越者的优势大放异彩,因为她在这方面已经没什么异彩可放。   只剩下两个选择,神教院,还有命修院。   那希茨菲尔觉得她还是会选神教院的。   完全不需要考虑……就算没有和夏依冰的赌约,就算不考虑费迪南德对她释放的善意,她也不想和一个盘算过要解剖她的人一起共事!   做出了决定,剩下来的就是实践。   她有足足七本书要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看完。   这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好在她不需要睡觉,每天晚上都能多出8小时以上吸纳知识。   周五,她在学习中度过。   周六也一样——她不是教徒,不做礼拜。只是提前购买了充足的食物,打算这几天就窝在家里突击重点。   周六晚上的时候,阿弗雷德出人预料的来拜访她。   希茨菲尔好奇他为什么来,毕竟她没有呼唤,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或者紧急事件。   阿弗雷德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神秘的让她今天可以晚点休息,弄的希茨菲尔一头雾水。   学习进度很紧张,阿弗雷德走后,她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得精光。   一直到深夜,钟声敲响十二点,她突然听到从外面——似乎就是楼下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欢呼。   她被吓了一跳,跑到大厅爬上柜子,贴在面对路口的窗户上往外看,发现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   所有人都穿着正装,叫着、跳着、大声欢呼着,好像过节一般喜悦。   希茨菲尔完全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迎接“永夜”!   他们不害怕么?   抬头,顺着人群面对的方向眺望,希茨菲尔隐约看到了中央教区大圣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看到一个朦胧的、巨大的圆形轮廓喷着白气在夜里升空。   然后就是“蓬”的一声闷响,无尽光辉从天穹洒下。   就像一个大火球。   天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太阳。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1节 第十六章 面试   “这……这是……!”   希茨菲尔差点把眼珠子射了出去。   她发现了,自从来到维恩港,她这几天的震惊次数比在黑木市两个月还多一些。   那到底是什么?   大厅的窗户无法开启,她干脆出门跑到楼下,挤过人群,找了个高处的台阶,愣愣盯着那枚火球。   她曾听人说过,维恩港的永夜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那时她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包括对“械阳”的描述,什么制造一个“机械太阳”,让它升空播撒光明,驱散永夜中汇聚的黑暗……她以为这都是夸张说法!   但现在她懂了。   那是写实说法。   机械太阳。   哈,机械太阳……   震惊归震惊。   日子还是得过,习还是得学。   希茨菲尔受不了楼底下这些狂欢市民,她从十几位青年的围绕邀舞中逃回221号,把房门紧锁,发现还是堵不住外面的喧闹。   这一晚,她的学习状态大受影响,一本书只啃了不到五分之一。   第二天,也就是实质上的“永夜”,星期日。阿弗雷德再度登门拜访。   开门的时候希茨菲尔注意看了下外面。   时间是上午10点。   天空确实能看出来还是黑的。   这是永夜的影响。   但是在那枚火球的照耀下,附近的天空、包括下面的维恩港,大片区域都宛如白昼。   “那就是‘械阳’。”阿弗雷德嘿嘿笑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制造出一个直径过百米的机械铁球,运用神赐的知识把它挂到天上,点燃火焰……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是的。”希茨菲尔耸拉着眼皮,“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萨拉王国能存在,维恩港为什么能成为萨拉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了……”   她被载歌载舞的人群吵了一晚上,现在有些精神衰弱。   而且还有一种淡淡的不爽。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一直以来更多在其他地区生活的人,艾苏恩-希茨菲尔度过的每一个永夜都是黑暗的、紧张的。   尽管绝大多数永夜她都没有再遇到危险,但那种怪诞感,尤其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确认太阳明天不会升起时的恐慌感还是会盘旋在心里,怎么安慰自己也挥之不去。   再看看维恩?   这些混账不但没有困扰,他们甚至还在永夜载歌载舞!像过狂欢节一样放肆、庆祝!   那她当然会感到不平衡了……事实上她昨晚不止一次的诅咒过,最好那些梦界的怪物能觉得这是挑衅,搞点动静出来吓吓他们。   还有普斯林特……她现在也明白为什么这座梦城能存在了,估计和械阳教团、和机械太阳,甚至和那块石板都有关系。   阿弗雷德两次来找她就是为了看好戏的,发现少女精神萎靡,他也就溜了。   希茨菲尔强烈怀疑他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像习惯了某些特权的王都本地人看待外地来的乡巴佬一样——就是故意想要看她的笑话。   不过她没有证据。   而且阿弗雷德跑的太快,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接下来,周一至周三,她的生活又恢复平静。   周三下午,合上最后一本书,希茨菲尔看向旁边厚厚一沓笔记本,心里充满成就感的同时也满怀自信。   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   她对待任何事都是很认真的,有了这些天的刻苦准备,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美通过明天的面试。   当晚,她提前洗漱好,换上全套新衣服,把白丝长筒袜换成了白丝裤袜,长筒皮靴换成了平底皮鞋,利用戒指沉入梦乡。   熟悉的下坠感。   熟悉的从下坠变成升空,靠近倒悬的梦城后又变回下坠。   脚踏实地踩上地面,希茨菲尔找人问了两次路,找到神教院专属的礼堂和高塔。   按照西绪斯的说法,除非有特殊情况,费迪南德是每天晚上都会来的,所以她不怕找不到人。   进入礼堂,掠过一群急匆匆赶去教室的学生。从拐角的楼道上到高塔,在最高一层楼的门外停步。   看了眼门牌。   院长办公室。   深吸一口气,希茨菲尔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打开门,进入屋内,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到一个人伏案在桌前翻看书籍。   那是个莫约50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套深棕色礼服,铂金发丝梳的一丝不苟,戴着一只单片眼镜,嘴唇和下巴上都蓄着胡须。   “费迪南德先生……”   对方依然沉浸在阅读中没有回神,希茨菲尔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按照您的邀请,我来面试‘古代萨拉语’助教一职。”   “哦!”   男人……或者说费迪南德这才如梦初醒。   他放下书,很热情的看向少女。   “是希茨菲尔!啊……不错!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知道我这些天在犹豫选哪个学院?   希茨菲尔眉头抖动。   她看向男人放在桌前的书,有些好奇他看什么东西这么入迷。   “哦,这可不是你现在可以了解的东西……”   费迪南德立刻将它合上,用手捂住书名用力一挤。   “砰!”   它就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了。   “神奇吗?因为普斯林特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   看到少女面露惊讶,费迪南德笑了起来,右手贴住太阳穴一拉一勾——扯出一团朦胧的白雾。   “砰!”   白雾里出现一套试卷。   “做吧。”   他把试卷推给少女。   “能做多少做多少……满分是1000,你能拿到400分就算合格。”   “……”   希茨菲尔木着脸接过卷子,在他的指示下坐到桌子对面,接过他再次递来的笔,眼里流露出些许茫然。   这套卷子……不难。   但和她突击看完的书几乎没有任何关联,考核的都是关于‘古代萨拉语’的知识点。   如果把这种语言视作中文,把考试视作语文考试,那卷子的难度不会高于小六到初中的升学考试。   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希茨菲尔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答完题目,然后花了半小时检查,确认交卷。   “很好……”   费迪南德接过卷子,只是翻了一遍就给出评分:“852分……不错!非常好!”   “我很荣幸的通知你,希茨菲尔,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门课的专属助教了。”   “但是,先生……”希茨菲尔有些汗颜。   她觉得事情好像太容易了?   她的古代萨拉语水平并不算高深,之所以想起来钻研这个,还是因为夏依冰此前卖弄过,她觉得学习后能对办案有所帮助。   真要说水平,她觉得夏依冰比她更有资格当这个助教。   “你现在应该叫我院长。”费迪南德指正她。   “但是院长——”希茨菲尔再次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明。”   “什么事?”   “我每周只能抽出一天时间来普斯林特。”   “这不是问题。”费迪南德抬起下巴,“助教的工作并不困难,你要做的是帮我批改一些学生的作业,而正好这些作业是每周一收。”   “那么我想了解下这份工作的所有注意事项。”   希茨菲尔心里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了解一下我的待遇。”   “注意事项就是,如非必要,不要擅闯其他学院的领地。以及你需要抽出一些时间跟着我学习。”   “学习?”   “是的,因为我很看好你的潜力。我希望你能在8个……不,最好是6个月内通过高级古文考试。”   “至于待遇方面……每周的薪水是2200歌利,你每通过一个阶段的古文专业认证考试,它都可以增加20%。”   “怎么样?”   费迪南德站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欢迎加入神教院?”   ……   离开办公室,希茨菲尔逐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她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不,别说刁难了,这次见面根本就不像一场正规面试!   如果有外人在场,希茨菲尔敢打赌,这些人肯定会怀疑自己是费迪南德的亲戚,至少也是沾边带故。   所以问题就来了,诺萨-费迪南德——   影狮的副局长,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   这样一个大人物,他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除了观察力敏锐一点,思维受现代生活的影响活络一点,她还有什么地方是与众不同的吗?   每周2200歌利。   每周只需要工作1天。   工作内容仅仅是批改一些学生作业,而且空出的时间还可以跟随费迪南德学习知识。   这样的好事,倒贴钱都有无数人挤破头,为什么就偏偏给她捞到了呢?   仔细想想……   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这些宽限、福利……那个薪酬提升机制,这一切都是在引诱我努力学习,尽快通过高级萨拉语古文考试。   重点应该就在这个上面。   而且时间很重要。   必须是在7个月内。   这说明他的真实目的根本不是找助教,而是他有一个困扰,一个麻烦。   这个麻烦必须要在7个月内解决,而偏偏他认定只有我能解决这个麻烦,我解决这个麻烦的前置条件就是“通过高级萨拉语古文考试”。   会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睁开眼睛。   信息太少了,推理到这就是极限。   摇摇头,希茨菲尔来到楼下,决定先把整个神教院的地盘好好逛逛。   今天不用工作,费迪南德说了,让她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下来时,她正好遇到一群学生鱼贯路过。   他们三五成群,结伴离开,互相间议论着最近的新闻,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   “听说了吗?布伦男爵也死了……”   “听说了,真可怕,这都已经是第四个了……”   “再这样下去九个月后就是特尼则了……”   “他可是王子啊……”   “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命的……” 第132节 第十七章 怀疑和否定   目送那些学生离开,希茨菲尔面色微沉。   是的……确实如此……   死亡球票案牵扯到诸多大贵族,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无疑是特尼则王子和沃娜公主。   希茨菲尔不了解他们,连他们的画像照片都没看过。但她知道他们的重要性。   13位被诅咒的大贵族。   每个月,球票都会杀死其中1人。   现在是四月初……这个月份的诅咒还没触发。所以加上去年十二月身死的伊戈尔伯爵,13人已经死了4个,正正好还剩下9人。   案子不破,算上四月份,最多九个月后人就会死完。   这里面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特尼则王子和沃娜公主,如果费迪南德接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这两人,那么9-2=7。   7个月……这个限制时间就刚刚好。   所以费迪南德找我过来,想要我帮忙解决的事情关系着这个案子能不能破?   蹙紧眉头,希茨菲尔觉得不太会有其他可能。   但是她同样没忘上个案子留下的教训,所以她并没有立刻下结论。   至少——在夏依冰遵守承诺对她公开案件进展和案件资料,获得足够多的信息之前,她会保持观望状态。   那就先这样吧。   放松神经,希茨菲尔打算先探索一下神教院的大致范围。   礼堂高塔的前方是一片草坪,草坪建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她来到平台边缘,往下方眺望。   普斯林特梦城是一座倒悬的城市。用正面的视界去看待它,它很像是建立在山巅之上。   白色的石头……坚韧、险峻,看起来就像高山峰尖。梦城的建筑物就依次坐落在不同的位置,看上去很密集的同时也极富层次。   在希茨菲尔看来,则是和某座山城很像。   同样有很多不同高度的平台……很多建筑物的顶楼就对应着另一些建筑物的一楼……同样也有很多台阶……很多桥……   所以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费迪南德禁止她往别处走了。   在这里到处逛确实很容易迷路。   一边看风景一边往台阶那走,希茨菲尔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   “抱歉!让一下!”   伴随这句呐喊声,回过头的她恰好看到一个戴大大眼镜的黑发少女朝这边扑来,脸上满是“快迟到了”的恐惧和慌乱。   希茨菲尔迅速让开,好让这女孩能顺利通过。   但可能是女孩太紧张了,也可能是她在现实里就不擅长控制身体。在踩上台阶最后一层前,她的鞋头被绊了一下,发出“呀”的一声,身体前倾就要摔倒。   关键时刻,希茨菲尔伸出右手揽住她。虽然也被冲力带的后退了几步,但好歹避免了让女孩出丑。   “谢谢……谢谢你!”   女孩站稳后忙不迭的向她道谢。   “我叫阿格莱亚!以后……”   “哎?你怎么了?”   女孩赶时间——她本来就快迟到了,打算留下自己的名字等以后找机会再好好道谢。但抬头时她却看到她的恩人——这个穿黑色长裙的灰发少女捂着脑袋,露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不要紧……”希茨菲尔强忍着难受对她挥手。   “估计是在这里的时间到了……你走吧,快去上课!”   在女孩担忧的注视中,她的身体缓缓飘起。   再次体验了一把上下颠倒的感觉,希茨菲尔在现实里惊醒。   “哎……”   抬手放在太阳穴上,她口中发出一声弱弱的哀叫。   头痛欲裂。   她的精神状况实在太差了。   用超凡者圈子的话来说,就是灵太孱弱。如果没有任何保护的进入梦界,哪怕最弱小的梦魇都是致命危险。   现在的情况,大致就是她在梦里用脑过度所引起的一系列炎症。   明明都已经开始睡觉养神了还是这样。   这要是没有去巴尔维克,没有机缘巧合得到欲念魔戒的力量,她岂不是已经离猝死不远?   一股胆寒、后怕的情绪翻涌上来。   健康抱恙,她决定将这件事通知影狮。   通知渠道很简单,将她的需求写成信,丢到对门222号那布满灰尘的信箱里。如果阿弗雷德那个老混蛋没有夸大其词,那么最多两小时就有回应。   两小时后,她被伊森再次接到污染检验司,非常凑巧的遭遇了“威严的”西绪斯博士。   “没有异常,只是用脑过度。”   “刺啦”撕下一页纸交给红毛小护士律希尔,挑染白毛的紫发萝莉迈着猫步走到床边,和坐起来的少女直接对视。   “……Σ(°wΦ;)!?”   希茨菲尔喉头耸动,以为对方要就选学院的事情兴师问罪。   “我能理解你想要避开我的小心思。”   西绪斯眯着眼轻声说道。   “但这报告单看上去就像是有人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七天……你应该对你的身体有点数!”   出乎预料的,她并没有太过追究这个话题。   这和希茨菲尔的预期不一样,她急忙开口:“西绪斯——”   紫发萝莉抬头,使用死亡凝视。   “——博士。”   希茨菲尔有些不情愿的补全称呼,快速说道:“我想知道你对我的选择有什么评价。”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   “我选了神教院。”   希茨菲尔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   “我想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个选择,以及我想知道费迪南德院长是个怎样的人。”   她对费迪南德的了解太少了,无论走什么渠道也好,她想丰富一些这方面的见识。   因为她觉得费迪南德有些奇怪。   死亡球票案现在是交给探员们处理,她可以理解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尽一份力。   毕竟他还是影狮的副局长不是吗?   但她不确定他尽力的这个行为——雇佣她担任助教的这个行为,这个计划,是私人的还是备过案的。   如果是备过案的,那她自然愿意配合。   但如果是私人的……   这就得诞生一个可怕的疑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你对费迪南德的为人抱有顾虑?”   西绪斯听出她的潜意思,然后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展露笑容。   “不可能吗?”   希茨菲尔很不喜欢这个笑容。   “不可能。”   西绪斯收敛起笑容,冷冷看着她。   “我是不知道你在怀疑他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我给你个建议。”   “这片星空下,这天穹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们。”   “但只有诺萨-费迪南德。”   “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个男人。”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3节 第十八章 留影梦   西绪斯对费迪南德有一种特殊的信任,几乎达到了盲目的程度。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世界上确实存在真正的高尚者——是的,她在这方面并不悲观,甚至不怎么现实——至少她一直以来都相信这种人真实存在。   尽管现实一次次的在打击她的这种观念:格列夫人的例子、夫人丈夫的例子……但她就是相信,就是愿意相信。   所以诺萨-费迪南德会是这种人吗?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能让西绪斯对他建立这种“盲目”的信任?   这不是希茨菲尔心理阴暗,而是想要确定这件事很难。   非常难……想想看连夫人那样坚定的战士都会因为一个疏忽被诱惑堕落,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而且最后也找回了她的骄傲,但这个事实已经没法更改。   邪祟和诅咒是很可怕的东西。   它们不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就是单纯的怪物,有形体,有具象,可以被杀死,或者根除。   这些东西的来源是人类本身——梦魇来自噩梦,而噩梦是由人的灵念飘到梦界才能形成。那些阴暗的东西,腐朽的东西,令人憎恶、作呕的东西……它们都是来自人们自己。   这更像是至尊魔戒。   在蛊惑。   在翻腾。   它们永远不会被根除、消灭。   只要是人,只要有七情六欲,就免不了要被它们影响。   也许费迪南德做过什么事,让西绪斯等人对他抱有信心,但在希茨菲尔看来,他仍然具有一定的嫌疑。   当然,这个嫌疑很轻微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哪怕这个案子真的是有日蚀教会的人在背后推动,费迪南德也不可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真扯上关系,他应该想办法干扰侦破的进展。而不是自己搞一些私下里的小动作,想暗中帮忙。   伊森是为数不多和希茨菲尔建立信任的人,所以在出来之后,她将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了伊森,想要跟他讨论讨论。   “你是说,费迪南德局长有可能是放水让你通过考试,目的是让你跟着他学习古代萨拉语,然后用学到的本领——去为这个案子做点什么?”   “没错。”   希茨菲尔很肯定的瞪着独眼。   “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唔……”伊森眉头紧紧蹙起。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几率不大。”   “为什么?”   “因为就像博士说的,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可以相信诺萨-费迪南德。”伊森笑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现在局里对这个案子完全毫无头绪……如果他有什么办法,我不相信他会瞒着不说自己研究……这完全不像他,我不认为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万一他真做了呢?”希茨菲尔险些气歪了鼻子。   她真是搞不懂了,怎么连伊森也是这个态度?   不是——你是搞刑侦的,搞探案的人啊!   对你们来说,时刻保持警惕心和对未知的怀疑难道不是基本素养吗?   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肯定?   你们不会都爱上那个老男人了吧?   “万一他真做了,那也一定是有他的考虑。”   伊森的回答差点没把她气死。   “我需要理由。”   她追问道。   “他干了什么能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可以说说吗?”   “这个不行!”伊森连忙摇头,“这对你来说太……而且这件事严格来说是局长的私事,别说你,我的权限也……如果不是有次队长偷听到了相关内容告诉我,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很棒。”希茨菲尔轻摇着脑袋,“夏呢?我要找她谈谈约定的事。”   她在第一次面试里应聘助教成功了,按照约定,夏依冰不能再拒绝她参与案件。   她想找对方讨要一些现阶段的案件资料。   还有,她希望夏依冰能顺带说说当年偷听到了哪些内容。   “队长很忙。”   伊森掏出表看了一眼。   “伊戈尔伯爵生前喜欢收藏古董,他家里囤积了至少超过6000件古董,这段时间大部分小组都在追查这些古董的来历,这绝对是个大工程,她不可能有时间陪我们的。”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闲?”   “我的工作时间到临界值了。”   “……什么值?”   “临界值啊,之前也跟你介绍过的吧,我们有专门评估心理和情绪的部门,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强度严重超标,上面强行暂停了我的职务,要我回来接受疗养。”   “是因为……”   “对,和黑木之行有关。队长和扎菲拉都享受过了,现在只不过是轮到我了。”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怀疑继续交流下去,她真的会被伊森气死。   “我现在正要去红发克里斯。”   伊森抬抬眉毛,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反正有人请客……要一起吗?”   ……   半小时后,乘坐齿轮升降梯进入某个地下走廊,希茨菲尔脸还是黑的。   她不想来。   但是体检报告单出来了,伊森看过后认为她之所以出现头痛、神经衰弱的情况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学习过度,最好也来做一下疗养。   “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紫色礼服,染着绿头发的小丑蹦蹦跳跳的扑过来,分别发给两人一张疗养“菜单”。   希茨菲尔看了看,无非就是“红发克里斯”可以提供的服务内容和具体收费。   抬头,略过对她欠身的小丑,她看到了一道圆形拱门。   拱门四周镶嵌着糖果、雨伞、美女、轮船等多种形象的霓虹灯,连同最上面“红发克里斯”的字母一起,不断闪烁红色还有绿色的光。   ……这地方真他妈的是诡异透了!   难以置信一个秘密警察部门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伊森带她来的,她几乎以为这是某个变态杀人狂精心为别人编织的猎场!   “我要一个‘编织梦’套餐吧。”   伊森端着下巴,有些犹豫的道。   “好的!”   小丑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一个‘编织梦’套餐!3天疗程,每天6小时!请给6000歌利……”   “这是我的探员证,我是任务疗养。”   “啊这……好的,我给您登记……”   “希茨菲尔?”   搞定自己,伊森歪头看向少女。   “怎么样,考虑好选什么了吗?”   “我再看看。”   希茨菲尔翻来覆去的看菜单,还没决定。   覆盖梦是为了覆盖掉一些惨痛回忆的,她不需要。   复仇梦……她没有复仇的目标啊。还有回忆梦也是,虽然她很想念夫人,但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   难不成选训练梦?   在梦里继续锻炼枪法?   “不许选训练梦!”伊森警告她道。   “带你来就是放松的……训练梦对缓解神经衰弱屁用没有!”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这个留影梦是什么意思。”   她注意到一行很小的字符,指着它们问那个小丑。   “留影梦啊~就是回忆梦的分支!”   小丑耐心给她解释起来。   “可以复刻一些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放心这些场景我们都是看不到的,只有梦的主人自己知道,因为来源就是自己的记忆……”   “那它的用途是什么呢。”   “唔……”小丑有些犯难了。   “确实很少有人选……偶尔有些人会因为忘记了东西,而且很长时间没能找到选这个梦……”   “拿来找东西?也就是说只要是记忆里的东西都可以复刻?”   希茨菲尔独眼一亮。   “如果是非常微弱的印象呢。比如惊鸿一瞥那种……几秒钟后那个印象就模糊掉了……也可以看到?”   “理论上是这么回事。”小丑点头。   “那我就选留影梦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给我登记。”   伊森对她的选择一头雾水,但希茨菲尔有自己的算盘。   她想起了刚刚进入院长办公室,费迪南德还在专心看书。   那到底是什么书。   会不会和她的怀疑有关。   也许这个梦能帮她解惑。   第134节 第十九章 选择走廊   红发克里斯的员工装就是紫西装绿头发的小丑。   走在路上的时候,希茨菲尔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为什么他们不叫绿毛克里斯,终究被夫人强驯出来的礼仪习惯按捺住了。   “到了。”带路的小丑停下脚步,“留影梦~往里走会有技师给您安排~”   希茨菲尔道过谢,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拱门。   比大拱门窄了一半还多,类似的装饰风格,只不过上面的字母换成了“梦界回廊”。   她是从大拱门进来的,大拱门后又很多走廊岔道,一分钟前伊森刚和她分开,她看到伊森就是走进了类似的小门。   走了两步,进入小门。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带路的小丑正停步在门边对她挥手。   他不打算进来吗?   咽了口口水,老实说心里有些紧张。   实在是因为这地方看起来太像恐怖片的取景场地了。   昏暗的灯光,狭窄的走廊,寂静无人的环境,还有独特的粉色墙面。   压了压左臂,确认枪套里有家伙在,希茨菲尔强行壮胆往里面走,很快遇到了一个路口。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加上她走过来的,一共有四条同样狭窄的走廊在此交汇。   希茨菲尔看了看前方,再看看左右,没能区分出这些路口有任何不同。   这里没有告示牌,没有提示,所以她接下来该走哪个方向?   四处看看,再看看地面,她惊讶的发现交汇处的地面居然是一面方形镜子。   镜子将天花板的相貌拓印下来,它被分成了四等分,类似纸风车,每一片风车叶片上都写着字母。   首先是对应她现在站着的走廊的叶片,希茨菲尔轻声读道:“请没有勇气直面错误的人原路返回。”   然后是左边走廊:“对过去抱有悔恨的人请走这边。”   右边走廊:“对过去抱有留恋的人请走这边。”   前方走廊:“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有点意思。   看看镜子,再抬头看看吊顶上的风车图案,希茨菲尔没有犹豫的跨过它,直直朝前方继续前进。   走廊很长,最起码有100米。它的尽头是完全没有任何灯光的,希茨菲尔在这条路的尽头撞到了一扇厚重木门,她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稍显气愤的在门板上踹了一脚。   “请进。”   门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咳……咳嗯!”   希茨菲尔立刻把脚收回来,整了整裙摆,摆出一副非常有教养的样子,尝试按住门把往下一压。   “吱——”   门被朝外拉开了。   刚刚有一条门缝露出,希茨菲尔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透人心脾的烟熏香味。让她整个人的精神劲头都好了不少。   这是,醒神香……   回过神后,她有些惊讶。因为醒神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固体香水,即使是夫人也在笔记里提到过它的难度——最起码需要70多种材料混合才有几率制作成功。   成功制作的醒神香拥有非常明显的提神效果,这种效果在第一口甚至是强制性的,这让醒神香身价倍增。   因为它可以对抗催眠术。   有时候面对被诅咒的困境,意识昏沉将被扯入梦界,一口醒神香就足以救命。   而且最难得的是,因为它的制作工艺复杂,混入了非常多用来起缓冲效果的草药材料,这种强制效果的后遗症几近于无。   “砰。”   关上门,希茨菲尔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炉火很旺,地上铺着紫色、绿色条纹图案的长毛地毯。   一张桌子,四面书架墙占据了房间接近八成的面积。书架墙有三面半都放着各种藏书,面对正门的半面墙则堆积着很多玻璃器皿。   这里很乱,地上掉落了十几本书。桌上摆着一排器皿工具。最边缘有一盏类似酒精灯的工具在煅烧圆盘,一缕缕青烟缓缓从圆盘里飘出,散发到空中晕开香气。   “欢迎,欢迎……”   一个腐朽的、带着起伏、有点像绵羊叫的老妪声音从桌子下传来。   希茨菲尔看向桌后,看到里逐渐站起来一个身穿黑袍、戴着兜帽的矮个子怪人。   “我叫普丝昂丝,负责接待那些对过去坚定不移的人……”   怪人发出几声低笑。   “……”希茨菲尔不做评价。她觉得这里更像是拿来毒杀那些人的黑暗炼金实验室。   普丝昂丝哼唧几声,有些费力的直起身子。   直到这时希茨菲尔才看清她的大半个身体——她居然是没有腿的!   从袍子的褶皱看就是这样……她没有腿,整个身体支撑在一只高脚椅上,认真算身高可能还不到1米。   “哦,请不要在意这个环境……”   普丝昂丝以为她还在犹豫,赶紧劝说起来。   “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这幅景象……但是怎么说呢……”   “我的客户人群是越来越少,几乎已经在这个社会上销声匿迹……”   “客户人群?”   希茨菲尔疑惑的重复。   “是的,是的……”   普丝昂丝不断点头。   “毕竟人的本质就是贪嘛……无论获得了怎样的成就,人们总是免不了不满,总是免不了反思过去,想着‘如果重来一次是不是还能更好’、‘是不是我还可以更进一步’……”   “连幸福的人,快乐的人都免不了要这样想,你看……那些不幸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所以才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吗。   舔舔嘴唇,希茨菲尔想起了风车叶片上的那句话。   [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看来这不太容易。   嗯……   应该说,很难。   “我买的是留影梦。”   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目的。   “留影梦是在这里做吗?”   “可以。”普丝昂丝点点头,“这很容易……梦界回廊的每一条走廊都可以做。”   “……”希茨菲尔扬起右边的眉毛。   都可以做,那分四条走廊的意义何在?   “你要做留影梦……那么来这边,对面坐下……”   普丝昂丝已经开始指点希茨菲尔要怎么做了,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按她说的在对面落座。   “我该注意些什么。”   她不安的问道。   “等我调完药。”   普丝昂丝开始操控那排长长的、有很多分支管道的玻璃器皿,不断调配药液滴进去,每次药液混合都会在器皿内部沸腾爆炸。   “砰砰砰!”   “哐哐!”   “噗~噗~”   “叮咚~叮咚~”   “……(°vΦ;)”   希茨菲尔看的浑身冒汗。   她不会是打算让我喝这个吧……?   真的……越来越像杀人炼金术了啊!   “告诉我你要回忆的时间段!”   普丝昂丝突然说道。   “时间段……”   “快!快——”   “从昨天晚上10点开始计算,一直到今天早上6点。”   希茨菲尔飞快吐出一段话。   “砰!”   最后一滴深紫色的粘稠液体在容器里爆炸,所有的液体逐渐平静下来,变成一种天蓝色的漂亮汁液,被普丝昂丝搜集到一个小杯子里。   “拿着。”   杯子被蛮横递过来。   “把它们抹到你的脑袋上。”   “额头,太阳穴!头皮!都不要放过!”   希茨菲尔胆战心惊的照做了。   “然后躺下……对,就躺在椅子上。”   普丝昂丝快速按灭了酒精灯,矮小畸形的身体直接在桌面上走动,来到少女面前,不断对她打着手势。   她的手很大。   手指很长,很粗糙。   希茨菲尔逐渐被她的手势吸引,觉得头脑开始有些昏沉。   居然真的有效……   她渐渐闭上了蓝色独眼,身体靠在椅背上,再一次的坠入梦乡。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5节 第二十章 第一个线索   意识下坠。   再度睁眼,希茨菲尔发现她变成了中立视角。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她也不好描述。   一定要大致准确形容的话,可以把她现在经历、看到的画面当成电影或者游戏画面,而她是“玩家/观看者主视角”,并且这个视角可以随心所欲的到处移动。   而且她可以暂停。   想暂停多久就暂停多久……反正她试了好几次,暂停了十多秒都没什么事。   这就是留影梦吗?   看着房间里的灰发少女坐到窗沿,抬起腿开始脱脚上的丝袜,处于中立视角,没有任何形体显现出来的希茨菲尔大感惊奇。   这种视角控制,真的很像在玩游戏了。   不过说到玩游戏……   意念一动,她尝试着把视角转移——一直转移到了灰发少女的正面,注视着她抬脚换袜子的动作,再下拉,再贴近,再上调镜头。   “嗯?”   现实,普丝昂丝皱眉盯着希茨菲尔,看到她身体抖了一下,左边鼻孔里缓缓流淌出些许鲜红液体。   “???”这可把普丝昂丝吓坏了。她赶紧转身检查起器皿里的残留液体,还以为是调配过程出了问题。   梦境回廊里。希茨菲尔又把视角换了回来。   这是个教训……嗯……教训……   但是确实也是一种新奇体验,虽然看的是她自己的,不过这感觉真的是……不得不说有点小刺激。   目视“自己”换好丝袜,穿上鞋子躺到床上,希茨菲尔还注意到了这具身体鼓起的胸脯。   平躺状态都这样,只能说是营养不错。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从小到大没见过父母,但沃菲阿姨一直有接受希茨菲尔庄园的经济资助,她一直吃的不差,身体底子非常优秀。   醒来变成了女孩子,如果这确实是她原来的身体,那么他变矮了……一些营养和精华按照她本人的审美浓缩到该去的地方……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往好处想,起码可以藏点东西。   在这些方面,希茨菲尔毫无淑女的自觉。   她最看重的还是“实用”,所以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总喜欢把弹匣和一些小玩意藏在那个位置。   床上,她的身体开始入梦了。   希茨菲尔凝神关注这个过程,因为她很好奇接下来会怎么转折。   因为她现在已经在梦境里了。   她在梦境里看到自己在现实里睡觉做梦,那她在梦里做的梦她还能看到吗?   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了……她发现视角在移动,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普斯林特。   很神奇……   她在意识里沉思。   这个机制好像是,在梦境回廊里的视角,绑定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主视角。   所以尽管她可以随便移动,但这条线是基于她的主视角存在的。   她不可以在这里移动到其他地方,因为其他地方当时她就没有去过,没有看到过,没有在脑海里存下印象,所以她不知道那些地方此时应该是什么样的。   多神奇的技艺啊。   看着自己走上平台,穿过草坪进入神教院的礼堂,希茨菲尔感慨起来。   普丝昂丝调出来的药水到底是什么?   那种调药的手法又是什么?   她很好奇,不过她还记得她现在最应该好奇什么。   “咚咚咚。”   她看到自己敲响了办公室门。   “请进。”   看到她推开门进入办公室。   停——   立刻按下“暂停键”,她将镜头拉到办公桌前,调转方向,变成类似费迪南德的主视角,皱眉盯着面前的书页。   是的……当时她其实是有扫到一些内容的。   只不过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些内容只是很浅薄的在她头脑里过了一遍,一丝印象都没留下来就被忘掉了。   但这个忘掉并不是真的忘掉!   她的潜意识很可能还储存着相关记忆,所以在回廊里她可以清晰看到它们……就是些书页!这就是她要寻找的东西!   嗯……   仔细看,费力看,来回将这两面纸看了几遍。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这好像并不是她怀疑的“机密文件”。   从这两面纸的内容来看,这只是一本相册而已。   左边贴了三张照片,都是黑白照。其中两张可以明显看出来是费迪南德自己,另外一张是大合照,他——当然是年轻版本的——和八个自己的同学/朋友站在一起,每个人笑的都很开心。   照片旁边还有记录。前面两张照片的记录是这样的。   [8月6日,约定见面的日子即将来临,我有些激动,不知道他们现实里是否和在梦里一样。]   [8月7日,为了准备好这次见面我去找莫伊斯做了头发,做头发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说不是,只是和朋友聚会,他却说我没必要弄的这么正式。]   所以这是心情日记嘛……   希茨菲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8月12日,我们见面了。所有人都和我预想中一样,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   [他们说我弄的确实太正式了。虽然我在梦里也是一样的刻板,但至少所有人的着装是统一的。]   右边的页面则插着着两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祝贺诺萨-费迪南德和欧妮雅-福兰德结为情侣。]   卡片上是很多简陋的涂鸦——火柴人级,以至于很多东西根本看不出是画的什么。   还有不少签名,希茨菲尔数了数,一共七个。   欧妮雅-福兰德。   费迪南德和这个欧妮雅加起来是两个人。   两个人加七个签名是九个人。   等等……   难不成是……   希茨菲尔再次回头看左边那张大合照,这一次她注意到了,在年轻版本的费迪南德身边——就是那个唯一穿礼服、烫了头还戴礼帽的家伙身边,有一名黑色卷发的少女在咧嘴大笑。   少女两只手都绕过费迪南德的脖子,看上去完全把重量压在他背上。旁边两个男生看到这一幕正在开心嘲笑,唯一和气氛格格不入的只有费迪南德自己,他一直在试图维持严肃。   思考了一会,希茨菲尔让画面继续播放。   少女和费迪南德又动了起来,接下来就是费迪南德被唤醒,然后收起这本书拿出试卷。   再停——   在他即将合上书的时候,希茨菲尔又按了暂停。   她贴近书页,从打开的缝隙往里看,发现那页纸好像贴着什么东西。   长方形。   淡黄色的薄纸。   有点像是……   一张球票。 第136节 第二十一章 偷听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尽管内心已经非常激动,但希茨菲尔仍旧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一张球票而已……不一定就和这个案子有关联,毕竟费迪南德当年至少有八位至交好友,以这些人和他们的关系,赠送一两张球票一起看比赛再正常不过。   但最起码是一条线索,一条目前来说暂时还不知道算不算是的……朦胧的线索。   保持冷静,希茨菲尔不断拉近视角,想要看清球票上是什么内容。   可惜,她当时确实只是惊鸿一瞥。即使在梦境回廊里也只能大致看清1966这一行字符,剩下的,连月份数字都看不清楚。   留影梦到了这个阶段,希茨菲尔差不多已经把能搜集的信息都搜集完了。   再往后倒也没用了,因为她本人后续并没有再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她开始思考,凭借目前获得的线索能推出什么。   首先自然是“欧妮雅-福兰德”这个人,按照那两张贺卡写的,欧妮雅当年曾和费迪南德结为情侣。   那她现在在哪?   他们是分手了,还是已经结婚了?   她可不可以通过对这位福兰德女士进行调查来进一步获取更多信息?   还有那些签名。   大部分签名过于随性和潦草根本认不出来,希茨菲尔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巴蒂-维尔福”。   欧妮雅-福兰德,还有巴蒂-维尔福。   这就是她下阶段要调查的两个名字。   最后就是那张模糊的球票了。   她又仔细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虽然月份数字看不清楚,但从油墨符号的宽度、形状……可以很明显的判断出那是一个两位数。   在月份里,两位数只有两个,分别是11和12。   这样调查范围就被大大缩减了,因为以长夏的生产力水平1966年不可能有太多球场。她只需要查证1966年的11-12月整个萨拉有多少球场举行了比赛,比赛双方是哪些球队,然后再将调查到的结果——那个字符拿来和这张球票的模糊字符一一对应,很快就可以确定这是哪场比赛的球票。   那么该醒了。   希茨菲尔停止思考,左看看右看看。   ……谁来告诉她怎么出去?   “强效回影剂的效果足够持续3个小时……”   外面,普丝昂丝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收拾桌上的器皿。   “不管她多劳累都可以强制让她睡3个小时,小姑娘醒来一定会感谢我的……”   梦境中,希茨菲尔逐渐抓狂。   她发现她被困住了。   真该死,那个老巫婆居然没有告诉她出去的办法!   无奈,找不到事情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到处打量整间办公室,顺带观察费迪南德。   金发男人靠坐在桌后,身体放松,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再把距离拉近,希茨菲尔注意到了他的头发。   头发的色泽……尤其是发丛中深埋的发根,那个色泽差异很大。   发根处的色泽比较枯黄,有一些甚至就是白色,而表面的色泽却很光鲜亮丽,是灿烂的金色。   染过吗。   为了保持仪态?   无论是头发、胡须还是着装都一丝不苟,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个很严谨的人。   就在她以为要在这里一直耗着直到药剂时间结束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身后冒出来一股吸力。   这股吸力是——   把注意力从费迪南德身上收回来,控制视角转了向。   然后她差点被吓炸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在梦境里留下的影子,也就是理应趴在那里写试卷的灰发少女,那个影子居然抬起头,扒开了眼罩,一金一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这里。   就好像她能看到她一样……   这到底是——   现实没有留给希茨菲尔震惊的时间。   她刚刚升腾起惊骇的念头,下一刻,那股吸力猛地加剧,她的意识和视角都被那只暗金眼眸吸了进去。   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她好像稍微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   身体是靠在椅子上的。   这么说她回到了现实?   居然是用的这种方式?   刚想尝试控制身体动一动,耳中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这是普丝昂丝的声音,近在咫尺。   “吱——”   “砰。”   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这里总是这么难闻,普丝昂丝。”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很有磁性,说话吐字非常清晰。   “您才是……维尔福局长,我没想到可以再看到您……”   “我不是来做梦的,普丝昂丝。”那个声音迅速打断她,然后顿了顿:“我需要你给我准备一份‘魅魂香’。”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魅魂香是管制中的管制,哪怕您是局长……您也得有格瑞斯特校长或者年轮女士的签名,我才能按规定给您制作……”   “为什么要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呢?”   声音变得有些不满。   “看看现在的局势吧……那些资本贵族正在用它们的财富控制、腐蚀整个萨拉!他们正在用我们当初制定的规则来限制我们!”   “噢……那么我可以问一下您要魅魂香是给谁用么?”   “给谁用……”这次声音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诺萨-费迪南德。”   希茨菲尔差点没控制住呼吸节奏。   “这里怎么还有个女孩?”   她被发现了。   “普丝昂丝!你——”   “别在意她,维尔福……她用了强效回影剂,3个小时的剂量,现在才过去40分钟。”   “呼……你差点吓死我了!”   男人松了口气。   “维尔福局长。”   “什么。”   “您是说要对费迪南德用魅魂香?”   “是的。”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当然……”声音稍微有所拉长,“因为名单上除了两名王室成员外有一大半都是荆棘鸟商会联盟的人,案子一直没有破代表他们要一直提心吊胆,这段时间的矿石、香料、原油市场震荡非常大!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在施加压力。”   “所以呢。”   “所以……我们得使出浑身解数来解决这件事?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可是把自己的名字也报上去了,魅魂香出来我也会用!”   “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个人的意思。”   “那我得拒绝您了,因为我觉得格瑞斯特校长一定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那些老顽固……”   “费迪南德是我们的战友,维尔福。”   “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他。”   希茨菲尔呼吸停顿。   普丝昂丝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变了。   不再是原来那种腐朽的、仿佛绵羊一般起伏的声音,而是变的像一个年轻女人。   有些魅惑,有些低沉,最重要的——她现在的声线非常严肃。   “你应该知道。”普丝昂丝继续说道。   “当初如果不是费迪南德的牺牲,整个萨拉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但是——”   “你不知道——!”   声音突然激烈起来。   “你在怀疑人类中唯一一个能经受住邪神蛊惑的人!为此他付出了妻子、孩子、甚至是人性!这一切在你眼里难道一文不值?”   “我看你就是还在怪他!怪他没有照顾好欧妮雅!以至于让她——”   “够了!”   长达两分钟的死寂。   “你可以拒绝我,普丝昂丝。”   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吱——”   “但正如你说的,那是人性。”   “费迪南德是个人类,只要他还是人类一天,他意志就不会一成不变。”   “砰!”   房门关上。   希茨菲尔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啜泣。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7节 第二十二章 代课   巨大的信息量。   希茨菲尔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普丝昂丝叫刚才那个人“维尔福局长”……维尔福,这个维尔福和“巴蒂-维尔福”是什么关系?   还有他们所说的“牺牲”……那是费迪南德的牺牲?   妻子、孩子还可以理解,但是人性又是什么意思?   太多信息了……很多都值得好好查证。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更大困境,即普丝昂丝之前说的:那个药剂的持续时间是3个小时,现在只过去了40分钟。   也就是说,她得在现实里维持睡眠的样子。   倒计时,还有2个小时20分钟。   ……   当夜,希茨菲尔几乎是爬上楼的。   伊森把她送到楼下,他看起来非常精神——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看的希茨菲尔非常不爽。   偏偏她也得装出一副自己也有好好享受理疗的样子,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回家之后,她二话不说洗了个澡。   这次是热水——工作已经有了着落,不管原因是什么,起码她最近几周每周都能拿2000歌利,自然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洗完澡,面包和肉也烤好了。把肉片夹在面包里,刮上一层奶酪碎,这就是她今晚的晚餐。   穿着睡裙坐到卧室桌前,一边啃面包,希茨菲尔盯着桌上的一个小玻璃瓶。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香水瓶子,里面装了小半瓶浅蓝色的透明液体。   强效回影剂。   在她“醒来”之后,她询问普丝昂丝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辅助睡眠,对方直接把剩下的药水整理起来交给了她。   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强效回影剂本身就可以辅助入梦。只要用水稀释,而且每次只涂抹1-3滴在额头上,它就只会起到助眠效果。   这对养神很有帮助。   不过第一周希茨菲尔并不打算用它。   混毛萝莉西绪斯给了她建议,让她制作一张身体——精神健康情况表,每天进行相应的自检测试,然后将对应的结果填写在表上。   这样,她就可以通过表格检查自己的身体还有精神情况,并且大致了解精神恢复的效率有无波动变化。   之前一周她一直在学习,高强度学习。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精神情况是不正常的。   这个时候使用药剂,也许恢复效果会非常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效果。   接下来一周她的工作量会减少很多,她打算暂时先不用药剂,等恢复好作息,记录了这两周的表格再使用药剂以做对比。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茨菲尔一边游离于维恩港的各种图书市场,想办法调查那些问题,一边在等待下一周的周五到来。   她和费迪南德约好了,每周工作的时间都放在周五夜里。   这并不是她的特殊要求,而是费迪南德主动提出来的。   因为这里很多人周六去礼拜,周五夜晚的课程意味着一周的终结,本身就是那一天收缴、批改作业。   而且还有一件事就是——夏依冰终于在百忙中抽空给她回了封信,信里祝贺她完成约定应聘助教,只是夏依冰本人因为案情紧张的关系还是没办法来这里看她。   为了让约定有一个圆满的句号,夏依冰提出了一个想法:她可以在下周五前往普斯林特,届时不但可以探望希茨菲尔,也可以稍微满足她对案情进展的好奇心。   所以下周五一下子就关系到了两件事:她的第一次正式工作,以及她和夏依冰的……嗯,约会。   严格来说是三件事:她最近调查到的这些隐秘内容,连伊森都没有吐露的内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夏依冰好好讨论一下。   她的调查进展其实非常缓慢。   很多东西都是保密内容,比如费迪南德的家庭情况,欧妮雅这个名字……这些根本查不出来。   但通过对面冰波大酒店的关系,拿到大量旧书、旧报纸,她已经大致能确定那张球票是对应的哪场比赛。   时间是1966年12月26日,17:30分。   比赛双方是维恩红狮队和维恩巨人队。   比赛地点是维恩港冰龙球场。   很奇妙不是吗?除了年份对不上,这场比赛的各种因素和开启死亡球票的那场比赛一模一样。   如果说单独一张夹在本子里的球票并不能说明费迪南德和案件有关,那么这些信息一一对上,他的嫌疑顿时急剧提升。   而且她也查到了维尔福——没错,她现在很确定她偷听到的维尔福声音就是属于巴蒂-维尔福的。   他是国土战略安全局(即影狮)的局长,政治级别还要高于费迪南德。   同时,他也是那张合照里的九人之一,当年和费迪南德关系非常要好。   如果不去管那些她不了解的陈年往事,从纯粹理性的角度,希茨菲尔其实是比较支持维尔福的。   他毕竟是局长,他要考虑方方面面。正如他说的有人性就会有弱点,即使费迪南德当年做出了崇高的牺牲,但谁也不能保证人心不变。   如果他不是局长,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可以对费迪南德无条件信任。   但他当了局长,他就得对更多人的生命安全负责。使用那种叫魅魂香的药剂也不能说就是不对。   魅魂香……这东西听起来效果和吐真剂很像。   如果真的有这种药剂,可以拿来调查拷问内部人员,希茨菲尔觉得事情说不定会简单很多。   可惜的是伊森和西绪斯等人都对费迪南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使得希茨菲尔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将这些事情和伊森说。   所以她就等周五了。   她以为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直到周四白天她收到一封信。   信是费迪南德写的,他非常正式的向她表达了歉意,表明自己明天夜里可能没办法来。   然后请求她帮忙代课,暂时承担起周五夜里的《古代萨拉语》这项重任。    第138节 第二十三章 关系   这封信打的希茨菲尔措手不及。   她觉得费迪南德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的古代萨拉语是什么水平她自己清楚,从接触学习到现在也才不到半年时间,这……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去帮忙代课?   趁着天还没黑,她立刻将相关情况写成信投入对门的邮箱。   不到10分钟,敲门声响起。   开门,将努力维持严肃表情的阿弗雷德让进屋子,希茨菲尔在他对面坐下。   “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阿弗雷德摇了摇头,“只是……唔,这种类似恶作剧的情况发生在费迪南德身上,反差效果会比较浓郁。”   是啊……   说到这个,希茨菲尔不由更生气了。   虽然总共也就和费迪南德见过一面(审讯时她看不到对方),还是在梦里,但通过一些道听途说以及在梦境回廊里的观察,她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当然,并非深层意义上的了解。但起码根据他的着装、对仪态的要求,判断出他是一个偏向于严谨、刻板的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人显然不会轻易开玩笑,他说他明天没时间那就是真没时间。   “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希茨菲尔不得不向影狮求助。   她还没做好准备在那么多人面前曝光自己,而且她并不觉得她有那个水平代课。   她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事情真的无可挽回,那她大不了上台后宣布今天自习。   ……学生们也会很开心吧?   “首先你要认真备课,千万不要想着甩手让学生自习。”   “Σ(°vΦ;)?”   “别这么看我……因为我刚刚接到消息,明天的《古代萨拉语》是公开课,普斯林特四所学院的院长都会前往旁听。”   “我……”希茨菲尔想要骂人。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面试环节不当心得罪了费迪南德。   还是他手眼通天,知道了自己这些天在调查他,这就是给她的敲打和报复?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阿弗雷德蹙起眉头,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   他开始给少女科普,试图让她明白这样的机会有多宝贵。   “我们在全国有数万探员,其中就算只有十分之一是超凡者,都意味着有资格进入那座城市的人会多出几千。”   “但是我们并不算是普斯林特的学生,我们没有收到校长的信,没有资格按照学徒长袍的标准订制服装,没有资格随心所欲的选择课程,没有资格在下课后就听不懂的问题找教授解惑。”   “整个维恩港,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我们不被允许在那里自由活动,就算是旁听,也只能选择一些普斯林特专门开放的课程,是的——其中也包括了公开课。”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意识到公开课对这类人的重要性——所有课程都应该是重要的,但是能有资格站在梦城的讲台上长篇大论,对所有人称述自己的观点,你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吗?”   大抵是人老了,阿弗雷德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什么“生在福中不知福”,“牌面”,“地位”,各种格言警句张口就来。   但希茨菲尔不吃这套。   “听起来不错。”   她双手抱胸,干脆翘起了二郎腿。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讲台上的人有资格站在那里的前提之上。”   阿弗雷德刚想再说点什么,门铃又响了。   希茨菲尔起身走过去,开门。过了一会从那边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阿弗雷德盯着包裹。   希茨菲尔两三下撕开包装纸,从包裹里取出一卷用线装订好的羊皮纸手稿。   “……好像是教案。”   她一边翻一边说道,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羊皮纸,每一面都有一本大部头摊开两页纸加起来大小,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多页,其中一大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了。”   阿弗雷德咧嘴微笑,拿起帽子站了起来。   “他是认真的,而且他相信你能做到。”   “不……你给我等等!”   希茨菲尔赶忙叫住他。   刚才她简单翻看了一下,大致确认,这卷手稿就是从今年开始到现在,普斯林特在《古代萨拉语》这门课上的教学进度。   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每个年级的进度都有。   内容比她想象中简单的多,她觉得以她目前掌握的知识水平,给六年级上课肯定没有问题。   七年级就不知道了,因为涉及到毕业,她倾向于谨慎一些。   这里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否因为她在那套试卷上拿了800多分,才让费迪南德觉得她足以担任代课讲师。   第二个,她好像严重低估了她在这门学识上的具体水平。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以为她应该很菜才对。   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有资格当讲师了?   “怎么?”   阿弗雷德停下动作。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深吸一口气,低身问道,“以你的……阅历。”   “嗯哼?”   “你一定知道费迪南德院长的一些往事。”   “所以?”   “我想知道欧妮雅-福兰德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以及,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弗雷德的脸色顿时变了。   “欧妮雅……你是在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在污染检验司,别人谈论时我听到的。”   希茨菲尔面不改色的撒谎。   “这些混账东西……!”   阿弗雷德开始小声咒骂,拿手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阿弗雷德?”   “哦!不好意思……”   老头叹息一声,戴上帽子。   “既然你已经多少知道了一点,那告诉你也无妨。”   “欧妮雅-福兰德是费迪南德的妻子,他们结婚了,婚后育有一个女儿。”   “那后来……”   “后来她们都死了。”   他摇着脑袋,抬手制止少女继续询问。   “伊森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希茨菲尔……”   “怎么说呢……我们不是要否定你,也不是说贯彻怀疑精神是错的,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能去质疑的。”   “就这样吧,我不建议你再探索这个故事。”  “好好备课,期待你在明天的发挥。”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39节 第二十四章 公开课(二合一)   时间很快来到周五。   周五夜晚的课通常都是由各院院长负责,没人敢翘,而且每个学生也需要在今夜上交自己本周的作业。   再加上神教院的《古代萨拉语》改成了公开课,有很多不是学生的超凡者也想旁听,今晚访问梦城的人数几乎达到了平常的一倍。   黑风衣,黑呢帽,夏依冰早早入梦,打算提前和希茨菲尔见上一面。   结果到了梦城,遭遇到一些熟稔的同事,她才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今晚有一门公开课,而且讲课的人要替换成神教院的新任助教。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因为神教院的新任助教最近只有一个,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希茨菲尔!   其实也不是心心念念吧。   就是……她在情感上的认知,那个体系里,希茨菲尔新闯了进去,她得花一些时间调整她的定位。最起码不能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阿弗雷德来了。   伊森来了。   就连号称执行秘密任务的扎菲拉也乔装来了。   四个人迅速凑到一起,和人群登上长长的台阶,上到平台,穿越草坪,在经过相关人员的检查后走进神教院的礼堂大门。   礼堂里摆满了一排排桌椅,神教院的923名学生率先落座——他们在前排。参与旁听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在后排。   “课程直接是放在礼堂?”   “当然,因为公开课的参与人数会非常多,后面的教室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难得有一次公开课,但却是《古代萨拉语》这样的课程……说实在的,有些扫兴。”   “是啊,哪怕放开一门艺术类的课程也好,偏偏是这种枯燥的课……”   夏依冰四人也一起坐下,不需要聆听,周围到处都是超凡者在谈论今晚的活动。   总结一下,大概有这两种主要观点:   第一个,《古代萨拉语》枯燥无味,如果不是普斯林特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开放课堂,他们可能都不愿意来。   第二个,很多人对诺萨-费迪南德亲自招募的助教感兴趣。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另类原因。   “太棒了。”扎菲拉穿着竖领大衣,大半张脸都埋在里面,“没人是为侦探小姐的教学水平而来。”   “扎菲拉,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伊森警告他道。   “他们说的不完全错。”阿弗雷德挪了挪屁股,尽量把自己舒舒服服的嵌在椅子里,“这门课确实没什么鸟用。”   古代萨拉语不受欢迎,枯燥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的用途真的很少。   学好它的最大用途就是翻译破译古代文献,如果运气好,破译的古代文献里记录了一门失落的技术,那就是大功一件,有可能获得橡树叶勋章。   但一方面每年出土的古代文献数量很少,另一方面,就算有出土,大部分内容也有残缺。   又要求有文献,又要求是完整的,又要求恰好记录了有用的资料……这碰运气的概率也太低了点。   而且更恼人的是,古代并非只有萨拉语这一门语言。   那个消亡的时代,被迷雾遮蔽掩盖的过去文明拥有十多种不同的语言,这就给“碰运气”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所以这门课逐渐变得没什么人气就很正常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它一直是费迪南德在教,院长课程是本院必选,坐在前面的学生人数也得减去大半。   “快看!”   夏依冰刚想反驳,就听到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其他学院的院长来了!”   转头观望,看到两男一女走入礼堂。   西绪斯走在最前面,她个子虽矮,气势却是三人中最足的一位,一直高高昂着下巴,从来不去看两侧的人。   后面的两位男士则礼貌许多,他们都是黑发,一个眼窝深陷,穿戴一条打补丁的破袍子,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有一股严谨谦和的气质。   “机械院的保德拉克,物理院的毕修斯。”   扎菲拉帽檐下传来嘀咕。   “传说保德拉克之所以穿那件破袍子是因为他总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洗完澡后他懒得换正装,索性拿袍子一裹……这意味着他里面是一丝不挂。”   “扎菲拉——”   “这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哦哦……!”   又一阵骚动。   “怎么啦?”   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在跟人询问。   “格瑞斯特!”   人们兴奋的欢呼起来。   “是格瑞斯特校长来了!”   “什么?”   这下连夏依冰四人都大吃一惊。   格瑞斯特……那个普斯林特最神秘的校长!   他居然也来了?   他们跟着人群站了起来,正好看到一个人影跨入大门。   他很瘦,很高。穿着一套有些松垮的黑色长袍。长袍的兜帽拉起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还有从下巴拖出来的银色胡须。   “哦……大家不用这么热情……”   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打破了平衡,格瑞斯特只得伸出手试图平复气氛。   “咕嘟~”   躲在后台看到这一幕,希茨菲尔咽了口口水。   “他居然这么受欢迎?”她喃喃自语。   “‘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后台的西绪斯立刻嘲笑她,“哦……就凭他掌握着普斯林特能在梦界屹立不倒的秘密,他就有资格收获这种尊敬!”   “……”希茨菲尔人又麻了。   她的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之前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千多人讲课的准备,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快紧张炸了。   格瑞斯特……普斯林特的校长,连维尔福都要仰视的人物!   他闲的没事干来听她讲课?   这不是给她加难度吗?   在格瑞斯特的高声安抚下,骚动很快平复下来。   他本人则找了个靠墙边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学生们都激动的发抖。   “铃——”   铃声响起,希茨菲尔知道自己该上台了。   “去吧~”   西绪斯邪笑着鼓励她。   “记住我说的那些技巧。”   希茨菲尔根本没听见她说的内容。   从后台出来,踩着台阶走上讲台,她能感觉到一束束目光在追随自己。   台下响起一阵低声议论。   无论是学生还是旁听者都在诧异她的年轻。   哦……也不止是年轻。   一袭严肃的、类似宗教服饰的纯黑长裙,遮掩不住骨子里洋溢的某些气息。   纤细的腰肢、脚踝。   靓丽细嫩的容颜、皮肤。   这根本就是个学生样子,甚至比有些学生还要显嫩。   “还好有眼罩压一下。”   扎菲拉评价。   “气质这一块是没问题的。”   他说的没错。   夏依冰微微眯眼。   希茨菲尔……她的眼罩将那股稚嫩全压住了。   让人下意识忽略掉她的相貌、年龄,回归到原本的问题上来。   即,她要如何代理今天的课程。   “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是费迪南德院长新招的助教。”   “今天费迪南德院长有事,我将临时代理这门课程。”   希茨菲尔在讲台前站定,通过上面的扩音器,将声音洒遍整座礼堂。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   不少学生不明所以,直到格瑞斯特率先拍起手,其他人才慌忙跟着一起鼓掌。   哗哗——   掌声响彻礼堂,夏依冰也跟着鼓掌,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狡猾。   但是,确实符合她的脾性。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是的,这是她的小计策。   作为一个陌生人,一个新面孔,面对这种场合,第一步首先要在其他人心里建立印象。   讲师的印象。   故意顿一下就是暗示鼓掌,她在赌——赌格瑞斯特这些校长教授们不会期望看到她搞砸,而只要他们开始鼓掌,其他人也会跟着做的。   这样气场暂时就被她拿捏住了,不管之前有多少人看轻她,现在,在这一刻,他们都只会拿她当讲师看待。   “谢谢……”   欠了欠身对掌声致意,待到声音平息后,希茨菲尔扫过学生。   “这门课的学生代表是谁。”   一阵安静。   “是……是我。”   一只手颤抖着举起来。   是她?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发现举手的人竟然就是她上周撞到的眼镜少女。   “你是叫……阿格莱亚是吗?”   “是的,教授。”   “课程结束时注意收一下作业。”   “没问题,教授!”   “那么让我们回到课堂本身。”希茨菲尔点点头,伸出右手,学着费迪南德之前的动作将手指按到太阳穴上,一拉一拽。   “砰!”   一卷羊皮纸手稿被她摆到桌上。   “在继续上一次的课程之前。”   她转过身,拿起棍子粗的荧光碳棒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母。   [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毫无疑问,这是现代的写法。   “你们都跟着费迪南德院长学了很长时间。”她侧身说道,“有谁知道这句话该怎么转变成古代萨拉语吗。”   眼镜少女立刻举手。   “阿格莱亚,你说。”   “删除第一段第5、第7、第9个、第11个字母,删除第二段第3、第4、第5、第12个字母,并且将连接词全部删除。”   “很好。”希茨菲尔点头,抬手一挥,黑板上的字符顿时按眼镜少女说的开始删减。   “这个技巧……”   物院院长毕修斯眉头微蹙。   “我教的。”   旁边的西绪斯面露兴奋。   “现在我们给这句话瘦身了。”讲台上,希茨菲尔展示新出现的一行字符。   “有人知道它怎么读吗?”   这一次,包括眼镜少女阿格莱亚在内,一共有十几名学生举起了手。   “你来。”   希茨菲尔点了最前面一名矮胖男生。   “读音大致相同,教授!”男生兴奋的站起来道,“只是要注意连接——因为没有了连接词,它们听起来更连贯了!”   “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   “安迪,安迪-弗兰,四年级!”   “那么弗兰先生……”希茨菲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现在让我们做个假设,假如你是秘密警察、特工或者祖国放在异地的线人。”   “你今天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准备立刻出门传递消息,但是你的身份随之暴露了。”   “你的房门正在被敌人打砸破坏。”   “暴徒们诅咒你,威胁你,你知道你今天难逃一死。”   “咕嘟~”   她的语气是那样阴森,以至于不少学生都面色发白,仿佛正在经历她描述的险境。   “你大概只有不到10秒钟的时间可以将你掌握的线索用暗码记录下来。”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你觉得这个时候现代萨拉语和古代萨拉语,哪一种适合作为暗码的原型?”   “我……我想是古代萨拉语,教授。”   胖男孩战战栗栗的说道。   “是啊~”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看向整个礼堂。   “连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都知道是古代萨拉语更好,因为这能节约更多宝贵的时间。”   “……我怎么觉得她拐着弯在骂我们呢?”   扎菲拉又嘀咕起来。   “说的好像谁不想似的,如果它没有那么难学……”   “闭嘴!”   伊森,还有夏依冰异口同声。   “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教授。”   这时,从前往后数第二排,一个大刺刺靠坐在椅子上的眼镜男生出声说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是真正花心思研究这门课的人,也没有几个想当老鼠。”   前排响起一阵哄笑。   相对应的,后排不少人则面色发黑。   要知道,能来梦城的多半都是超凡者。   非学生,非受邀进入普斯林特是需要登记身份的,这意味着他们绝大多数都为王室效命。其中更有一大半都是秘密警察,也就是男生口中的‘老鼠’。   他们感觉被冒犯了。   偏偏这么做的还是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身份不菲。   “起立,先生。”   希茨菲尔抬手点了下那名男生。   他毫不在乎的站起来,甚至还有心思和周围的死党击拳庆祝。   “你叫什么名字。”   “威尔-拉伦斯。”男生满不在乎的打量着她,嬉皮笑脸的说:“教授,你真好看~”   “哈哈哈哈……”   学生们哄笑的更热烈了。   但也不是所有学生都随大流。阿格莱亚,之前的胖男生安迪,还有坐在两侧的部分学生都蹙起眉头,看向威尔-拉伦斯的眼神里饱含憎恶。   “拉伦斯……”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她又想起了巴尔维克的陈年旧事。   “是的教授。”男生挺直身体,带着骄傲看向旁边,“拉伦斯男爵是我爷爷。”   “看来你很自豪你的出身,拉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勾动嘴角。   她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   “我不该自豪吗?”   “自豪没问题,但我好奇你是否具备相应的修养。”   “哈!你居然怀疑……”   “别的不用说,一个真正的贵族肯定要了解家里的族谱。”   “我全背下来了。”男生抬起下巴。   “那我考考你……现在的拉伦斯男爵叫什么名字。”   “勒菲-拉伦斯……你在侮辱我?”   “往前数50年。”   “……巴特-拉伦斯!”   “再50年。”   “……皮姆-拉伦斯!”   “再50年。”   “……克鲁德-拉伦斯!”   “再50年。”   “……你在胡搅蛮缠!”   男生气疯了。   拉伦斯家族总共也就166年的历史而已,她这都数到200年前去了!   “胡搅蛮缠吗。”   希茨菲尔轻咳一声,在男生愤怒的注视中悠然走了两步。   “我们都知道人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她说。   “一个人,哪怕他身处150年前,他也有父母,他的父母分别也有父母。”   “克鲁德-拉伦斯是拉伦斯家族的开辟者,他为什么只能被称为开辟者,而非创始者,原因自然是在他之前还有拉伦斯,甚至未必叫拉伦斯。”   “而现在,拉伦斯先生,你说我胡搅蛮缠……”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认为克鲁德-拉伦斯不配有父亲?”   “或者他干脆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哈——”   扎菲拉大笑一声,然后立刻被三双不同的手按了下去。   除了他之外没人发笑,全场气氛渐渐窒息起来。   这混小子出丑了是不错,但他毕竟代表了拉伦斯家族。   不少人皱眉盯着台上的少女,有些担忧她会招来残酷的报复。   威尔-拉伦斯面色苍白,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这项指控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克鲁德-拉伦斯的父亲是谁。   根据克鲁德本人留下来的信函记载,他的父亲有两个不同的姓氏和名字,常年看不到人,十分神秘。   克鲁德只选择了其中一个继承下来,至于另一个是什么他压根没提。   至于他父亲的父亲,再往上数的关系,族谱……那就更没有了。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崛起呢。   族谱……这种富人把戏对平民来说可太奢侈了。   “坐下,拉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轻轻挥手。   得到命令,男生像被特赦一样赶忙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是的,是的……”   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断从上面传来。   “这是困境,并不只局限于拉伦斯。”   “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是尊重先祖的,我们想缅怀他们,我们想纪念他们,我们至少想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但是时光将这一切隔绝开来。”   “即使是再古老的家族,再久远的传承,在1800年前后也会产生巨大的撕裂。”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想追寻真相,想要查证这些‘失落的文明’……”   “还有比古代萨拉语更好的捷径吗。”   “……”   短暂的寂静。   “啪!啪!啪!”   又是格瑞斯特,他站了起来,用力拍着两只巴掌。   很快的,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追随他一起对台上鼓掌。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有格瑞斯特带头了。   这份敬意,只献给高台上的年轻讲师。 第140节 第二十五章 异客   只从效果上来看,公开课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之前是没有自信,但现在让希茨菲尔重新总结的话,她会说《古代萨拉语》是一门非常重视语感的学科。   古代语简洁、干脆,一个音、字符甚至包含多种意思。   现代语复杂、繁琐,虽然同样可以靠变化音调表达不同的意思,但已经在原来基础上做了庞大的细化,以确保说出和书写的时候能毫不费力的辨识它们。   这种其实和文言文对比现代汉语的情况很像。   所以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希茨菲尔可以在这门学科的水平上突飞猛进。   她潜意识参考了对古文的解读,拥有超出常人的语感,再加上语言最需要的“死记硬背的时间”她也压根不缺,这一切因素汇聚起来,在不到半年时间里造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奇迹。   而对台下的学生来说,他们觉得这位助教讲的内容比费迪南德要更好吸收。   这绝对不是心理作用——虽然她之前用两个例子推翻了他们心中对这门课的成见,导致他们是怀抱着一种新奇、认真的态度在上这门课,但这绝对不足以造成这样的效果。   而是……他们感觉那些枯燥晦涩的部分被她拆解开了。   打个比方。   以往费迪南德在讲到新知识点的时候,他会提前让学生们自己查词典把新课文整篇翻译出来。   然后上课的时候就是继续把这些内容再讲一遍。   但这位助教,她每讲到一段都会同步举一个例子。   也许是好玩的、搞笑的。   也许是悲伤的、发人深省的。   绝对不会一无所获——哪怕是压根没做课前预习,对这门学科一窍不通的人来听她讲课,他们也总能收获有用的东西。   这就很厉害了。   不少坐在后面的教授们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一方面是震惊她的讲课质量,另一方面,他们更好奇费迪南德是从哪淘到这么个宝贝。   “时间快到了。”   翻到教案的最后一页,希茨菲尔故作遗憾的轻轻摇头。   算上休息时间,一门课最多也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前排的学生有不少都露出了失望神色。   真的……今天这堂课刷新了他们对古代萨拉语的认知,如果可以,他们真希望这堂课可以上到天亮。   “阿格莱亚,去把上周的作业收一下。”   “好的,教授!”   “至于这周的作业——”   说到这里时,希茨菲尔目光落到威尔-拉伦斯身上,让一直在关注她的男生狠狠一抖。   该死,她不是要单独给我找麻烦吧……   男生心里疯狂打鼓。   “作业内容是,以古代萨拉语作为原型设计一份暗码,并将暗码混在文本里,伪装成一份文本资料。”   希茨菲尔宣布了结果,“1-3年级,300个字符。4-6年级,600个字符。7年级,1000个字符——”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夹杂兴奋和哀愁的低声议论。   这个作业内容可比单纯的死记硬背有趣多了。   但是……最起码也要300个字符啊,现在的哪怕是7年级也就掌握了1200个字符左右,其中还有不少是用不上的。   很多学生顿时动起歪脑筋,打算到时候参考别人的创意。   “不许重复!”希茨菲尔放大音量,“别忘了我是费迪南德院长的助教,你们的作业以后都得我来批改。所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有两份相同的创意,否则……”   她再次看了眼威尔-拉伦斯。   “现在,下课。”   ……   “太棒了,教授!”   下课之后,希茨菲尔顿时被一群热情的学生围了起来。   其中以阿格莱亚为首,眼镜少女一开始就挤在最前面,冲上来的那一下差点又撞到希茨菲尔。   “这是他们上周的作业,教授!”   “教授教授!下周还是你代课吗?”   “教授,要不就和费迪南德院长提议让你来教吧……”   这群毛孩子……   希茨菲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作业放在那就好,阿格莱亚。”   “至于你,安迪……下周恐怕你无法在讲台上看到我了。”   “你们也不用太失望,费迪南德院长的水平其实要远远超过我,他欠缺的只是一点……唔,变通精神。”   摆平这些学生耗费的力气比备课上课加起来还要多。   但这一切还不是结束。   学生们之后还有教授,他们都很看好希茨菲尔将来的潜力,过来认识一下的同时也表达了对她的善意。   尤其是保德拉克,机械院的院长对这堂课不吝赞美之词,最后还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相比起来,毕修斯就矜持多了。   点到即止,还说期待她的后续表现。   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希茨菲尔表面上应承,实际内心不以为然。   这堂课基本上把她这段时间的积累都榨干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具备讲课的资格。   而且她本人对当讲师教授毫无兴趣,在她看来,处理一个个案子要有趣多了。   “记得按照我告诉你的标准自检、打分,把分数记录到健康表上。”   西绪斯祝贺她的同时也不忘履行医者的责任。   顺带恐吓她:“如果你不想被我解剖的话……”   彻底应付完这些人,希茨菲尔抱着一叠作业本,顺着之前的路上到塔楼,艰难从脑袋里拉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呼!”   一叠作业丢到桌上,她坐在之前费迪南德的位置开始休息。   精力消耗不小,但应该还可以支撑一会。   正好,她可以趁这段时间把作业改掉。   想到就做,她再次从太阳穴扯出一支红墨水笔,开始这项批改工程。   这种从脑袋拉东西的技术是西绪斯科普给她的。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普斯林特是一座梦城。   这里是梦。   是梦的一部分。   只要是被“强效记忆”过的东西,用力回想,就可以直接从意识层面提取出来。   但是其他东西是怎么存在的呢……   一边批改,希茨菲尔一边分心注意办公室里的各类装饰。   别的不说,就光说她手下的这些作业。   还有桌子、椅子、书架、沙发……   乃至于整座梦城。   教案讲义、书、笔这些东西可以从记忆里拉扯出来。   但限制很大,离开主人操控就会消失。   那为什么整座梦城没有消失呢。   是什么样的力量维持着它们一直存在?   不知不觉的,她眼前又浮现出格瑞斯特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苍老面孔。   掌握了这一切秘密的人,普斯林特的校长。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   希茨菲尔疑惑抬头。   这个时候来办公室,会是谁?   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   啊!   希茨菲尔突然——如梦初醒!   和夏的约定——她居然忘了!   赶紧绕过桌子开门。   “……?”   呼吸一滞。   高瘦的身形,遮住上半张脸的兜帽和阴影。   “晚上好,希茨菲尔。”   普斯林特的校长。   此前两次带头给她掌声的人就静静站在办公室外。   “可以请我进去说吗。”   第141节 第二十六章 秘闻   礼堂内,人群已经所剩无几。   “你不走吗?”   阿弗雷德站起来,看到夏依冰还是纹丝不动。   “我跟她约好了。”女人抬起头。   “你们先走吧,我继续等她。”   阿弗雷德点点头,直接离去。   扎菲拉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跟着走了。   伊森也是要走的,但在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   “那个……”   “怎么?”   “希茨菲尔,她最近在怀疑费迪南德。”   “……哦?”   “我希望你能好好开导下她。”伊森皱眉,“毕竟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和人实在是……”   “我觉得没关系。”夏依冰却打断他,“你太相信人性了,伊森。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你同时也要明白,对此保持怀疑——秉持这种意见的人也必须存在。”   “为了制衡和对立?”   “不,纯粹只是为了生存。”   “……”伊森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思考了一会后他轻轻点头:“我可以理解。”   但他没说认同。   随着伊森离去,礼堂内只剩夏依冰一人。   她就静静在那坐着,双眼看向前方讲台,似乎在追寻某人留下的痕迹。   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希茨菲尔将格瑞斯特让进屋子。   她打算让出桌后的主位给他坐,被拒绝,格瑞斯特表示他坐沙发就好。   “我是为费迪南德而来。”   他直接说出此行的来意。   “首先我要祝贺你,希茨菲尔……一堂杰出的古代萨拉语课,甚至让我都获益匪浅。”   “谬赞了,校长。”希茨菲尔言辞谨慎。   按照她之前对整个萨拉权力阶层做出的划分,普斯林特的校长绝对是一个权力的“极点”。   另外几个极点分别是王室、命运之轮等“机构”的首脑,可想而知格瑞斯特在这里拥有多高的地位。   所以她丝毫不敢大意。   当然,也有些兴奋。   她有她的小算盘——没准她能从格瑞斯特口中探听到一些新的情报。   “我想知道费迪南德是怎么安排你做这件事的。”格瑞斯特说道,“可以把一切的细节都告诉我吗。”   “可以。”希茨菲尔点头,将她收到费迪南德请求代课的信,找到阿弗雷德一起商议,并在过程中收到后续教案的情况全盘托出。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从费迪南德身兼院长和影狮副局长就能看得出来,这个秘密警察部门对普斯林特的高层来说就没有秘密。   甚至根据其他方面的推测、传言。   比如冰波大酒店老板科曼潜在表达的:只有普斯林特的人有可能绕过规矩从图书馆借书。   又比如前阵子她推测出来的西绪斯和命运之轮有密切关联。   根据这些信息,她甚至怀疑普斯林特和命运之轮的关系更紧密些。这也意味着格瑞斯特可能早就从命运之轮那得到了自己全部的资料。   影狮在三者中最弱小,也许西绪斯和费迪南德在影狮任职只是一种利益交换。   “唔……”格瑞斯特听完描述后陷入沉思。   “校长。”希茨菲尔多等了一会才尝试打断他,“我可以知道费迪南德院长去干嘛了吗。”   “这个不行。”格瑞斯特轻轻摇头,“这关系到他个人的一个小秘密。”   这句话换个角度理解,格瑞斯特知道这个小秘密是什么,而且也知道费迪南德今天的动向。   他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了解这些信息?   希茨菲尔有些没看明白。   除非她代课这件事确实让格瑞斯特都没想到。   这超出了他对费迪南德行动的预判,他怀疑“费迪南德让她代课”这件事可能关系着某些秘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来。   老实说,这个猜测有点可怕了。   因为这意味着费迪南德,他的一些用意连格瑞斯特都没告诉,他真的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格瑞斯特校长。”   心理上假设格瑞斯特对她知根知底,希茨菲尔索性直接问了。   “我之前来找费迪南德院长的时候看到他在翻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九个人的合照,还有贺卡……是关于他和欧妮雅-福兰德这个人的……”   “你怀疑费迪南德和死亡球票案有关。”   格瑞斯特抬起脸,阴影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希茨菲尔。   他……他果然知道!   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你的一些调查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太明显了。”   格瑞斯特轻笑一声。   “更何况你本身就在被3-4拨人监视,你的一些想法对很多人而言确实是公开的秘密。”   “当然,我不是在嘲笑你。即使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也没法隐瞒什么。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就没打算隐瞒——你应该是故意在表露你的意图。”   哦……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他都看出来了……   确实是这样,她从来没打算隐瞒什么。   她怀疑费迪南德——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如果费迪南德没问题,那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真有问题,那么她这段时间的作为也许可以唤醒某些人,让他们将注意力投注过来。   ……也许就能阻止某些危险。   “诺萨是维恩红狮队的球迷。”   格瑞斯特突然说道。   “1966年12月26日,他和他的几个好朋友——当然还有欧妮雅,一起前往冰龙球场观看比赛。”   “那是一场非常关键的比赛,在联赛积分榜上巨人队62分,红狮队64分。只要巨人队可以击败红狮队,拿到2分,他们就可以和红狮队同分,然后凭借当赛季双杀红狮队的战绩逆转夺冠。”   “现在去查证那场比赛,你会发现它几乎没留下什么记录。只有当日发行的报纸明确写了‘红狮队击败巨人队夺冠’的信息,其他渠道你休想再有新的发现。”   “……确实是这样。”   希茨菲尔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但这正合她意。   “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场有争议的比赛。”   格瑞斯特继续说道。   “争议……?”   “比赛结果是红狮队夺冠,红狮队的当家球星米安萨在那场比赛中一个人进了五个球,一己之力打爆了对手。”   “只从过程和结果上来看,这里没有任何问题……但后来国土安全局查出一个可怕的消息:米安萨在那场比赛前涉嫌和一名巨人队的球迷斗殴,并极其残忍的杀死了对方。”   “这……”   这个转折确实是希茨菲尔没想到的。   “还有第二个更可怕的消息。”格瑞斯特继续说道。   “这件事安全局早就知道了,有人故意把消息压了一周,直到那场决定冠军的比赛结束后才开始备案。”   “那可以说是很重大的失误了。”   希茨菲尔尽量委婉的说道。   她可以想象当时的局面。   “原因是什么。”   “赌局?”   “操盘?”   “都不是。”   格瑞斯特抿紧嘴唇。   “原因是,负责这这起案件的探员,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生性死板,足球是他唯一的娱乐……”   “而凑巧这个丈夫是红狮队的球迷,所以她就擅自做主,在已经掌握关键证据的情况下放任米安萨踢了那场比赛,直到红狮队夺冠才将他逮捕。”   “格瑞斯特校长。”   希茨菲尔眯着眼,有些犹豫。   “你说的这个丈夫,还有那探员……”   “是的,前者的名字是诺萨-费迪南德,后者的名字是欧妮雅-福兰德。”   “欧妮雅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讲述的声音越发轻柔。   “事情内部爆发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我们都为欧妮雅求情,说至少可以宽限她几年时间。”   “但费迪南德拒绝了所有建议。”   “他亲自审判,将妻子送去了海上监狱斐顿堡。”   “刑期足有……13年。” 第143节 第二十七章 被孤立的男人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希茨菲尔半眯着眼,飞快思考格瑞斯特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内心中也很震惊——对费迪南德的狠辣,他可真是下得去手!   欧妮雅-福兰德。   诚然,身为警官、探员犯下这样的错是不可饶恕的。   这件事也没办法给她找什么借口,她确实应该得到惩罚。   但居然这么重!   而且,还是费迪南德本人亲自审理!   希茨菲尔并非法律专业,但她起码知道一些法律上的常识。   比如,一条罪行,在针对该罪行的审判规格里是有一个区间浮动的。   谋杀罪,最高可以判处绞刑等死刑,最低只需几十年监禁。   具体怎么判,一是看案情,二是看审判官的个人倾向。   如果一个谋杀罪的罪犯这么做的原因是复仇,或者原本就长期被死者欺压、威胁,那么罪责自然可以减轻。   同样的,审判官相对来说不喜严刑,最后的判决结果也会较轻。   这就是审判官具有的权力,他们本身的考核机制也相当严格。   再加上欧妮雅在被审判的时候还怀有身孕,理论上她的量刑不可能超过10年,而且肯定是要等她生产完毕,调养好身体才能执行。   费迪南德并非唯一的审判官,在这件事上他本可以回避,或者接受别人的意见,只在原本量刑的基础上稍微加重就好。   哪怕真要判的这么重,也该多等1-2年才开始执行。   但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这真是……该说他有原则,铁面无私呢;还是该说他生性薄凉,天生冷血呢。   阿弗雷德可是亲口说过,费迪南德和欧妮雅育有一个女儿,而且她们全都死了。   那这个女儿一定就是欧妮雅在斐顿堡诞下的孩子,她们可能都死在了狱里。   这一切都和她们的丈夫、父亲脱不了干系。   希茨菲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冷血了,现在听完费迪南德的“光辉战绩”,她觉得自己像个圣母。   “一桩惊天丑闻,最终被以这样的方式化解。”   格瑞斯特再度开口。   “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蹙眉盯着这神秘的老人。   这是试探?   他想试探什么?   但老人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之后,希茨菲尔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他做的不对。”   “哦?”   “诚然,完全遵守规章制度,可以最大程度维护公正。但这个公正最终还是要落到整个城市,整个王国,整个社会上去的。”   “而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人是以情感、血缘为纽带去联系的。我个人认为任何‘公正’在被执行的时候都不能忽略它最终的去向,要结合人们的情感多思量一点,多谨慎一点。”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在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她也是按照这想法才那样做的。   换成费迪南德在那个位置,医生和海伦还想跑?   怕不是要被他当场击毙。   “你说的算很委婉了。”   格瑞斯特给出评价。   “所以你也是反对他的?”   “我既不支持他,也不反对。”   “哦?”   “如果萨拉能长久享受真正的安宁,那我毫无疑问是要反对他的。”希茨菲尔前倾身体,“但以当今的世道,我认为,诺萨-费迪南德的一些坚持未必没有他的道理。”   “而且我对这起案件的细节还没有了解,比如欧妮雅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这背后是否还有隐情……在知道全部的细节之前,我并不好直接判断费迪南德院长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有本事就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希茨菲尔疯狂暗示。   你不告诉我这些东西,我怎么能好好评价?   “诺萨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看他的,我想他一定会非常欣慰。”   可惜格瑞斯特并不上当。   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居然这就打算走了。   “我可以问一下您跟我讨论这件事的目的吗,格瑞斯特校长?”   希茨菲尔也了站起来,蹙眉看他。   “很简单。”格瑞斯特已经拧开门把,将那扇门拉开一半,“我只想知道这次的助教是怎么看待他的。”   “‘这次’……?”   “是的,你没发现吗?他们都对你有莫大的兴趣。一个普通的助教当然不可能引人好奇,但如果和诺萨-费迪南德有关系……”   格瑞斯特停顿了一下。   “在审理完欧妮雅的案子之后,费迪南德在不少人眼里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所有知情者都诧异于他的冷酷,他们对此议论纷纷,他所有的朋友也都和他断绝了来往。”   巴蒂-维尔福——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   她想起了在那间房屋中偷听维尔福说话。   他和费迪南德当初也是好朋友吧?   但他提起费迪南德却语气不善……他们的关系就是在那个时候撕裂的吗?   “绝大多数学生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格瑞斯特说道,“但如果是助教的话,因为和一些教授也会接触,时间久了难免会听到一些议论……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一段时间后离开费迪南德。”   “这个‘一段时间’……”希茨菲尔拉高音量。   “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听到这些议论。”   “我大概懂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众叛亲离。   她想到一个形容词。   确实,这样一个“铁面无私”的人,你只有需求“绝对公正”的时候才能想起他的好。但大多数人——这里面也包括她在内——肯定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   朋友?   他都敢那样对待自己的爱人,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其他人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死亡球票案还缺少线索,希茨菲尔也不想干了。   她突然问道:“您是担心我也离开他,从而打击到他的某些……信念吗?”   “如果这样就能摧毁他的信念,他当年也不会那么做了。”   格瑞斯特咧嘴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   “这片星空下,这天穹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们。”   “但只有诺萨-费迪南德。”   “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个蠢蛋。”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44节 第二十八章 延续   毫无疑问,格瑞斯特知道更多内幕。   甚至希茨菲尔可以肯定,他这次来找她,除了了解费迪南德的安排之外,主要就是想告诫自己:不要和其他人一样敌视费迪南德。   因为他相信他。   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份——普斯林特校长的身份来给他背书。   但希茨菲尔不了解他为什么不把细节说全。   是他也不确定吗?   还是其中涉及到费迪南德的隐私,他不好吐露?   这一切,希茨菲尔暂且不得而知——她更不能理解格瑞斯特那种和西绪斯一样的……对费迪南德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她只看到他要走了。   所以她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些疑惑,走过来想送送对方。   “不用了!”   格瑞斯特抬手制止她。   “看得出来你很忙,甚至还有一个‘约会’。”   “我还没有老到在梦里也需要人搀扶的地步,所以就这样吧……”   “下次,再会。”   “等——”   “咔嚓。”   希茨菲尔的呼唤和房门关上的动静几乎是同步响起。   她冲到门边将它打开,看到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   跑的太快了。   这是直接从现实里苏醒了吗?   微微蹙眉,站在原地抽抽鼻尖,希茨菲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醒神香。   唔……   看来格瑞斯特也去过梦界回廊。   ……   五分钟后。   穿黑裙的少女气喘吁吁的跑进礼堂。   礼堂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一切照明设施都被关闭,她甚至能在昏暗的环境中听到自己喘息的回音。   我来晚了吗?   一边喘息一边在黑暗里搜寻,希茨菲尔渐渐失望。   哦,或许用懊恼形容更加合适——谁让她放了只大鸽子呢。   “我还以为我要一直等到天亮呢,希茨菲尔小姐。”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   希茨菲尔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自己被搂住了。   对方搂的简直太紧了,远远超出了礼节性质的拥抱范畴,倒像是惩戒——她感觉自己的腰肢都开始酸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的脸被一层绷紧的皮革包围了。有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拼命往柔软的皮革上摩擦,终于逼的她开始挣扎。   “要……要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拔出脑袋,希茨菲尔先是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有些不满的仰起头,瞪着正在微笑的黑发女探员。   “利息我已经收了。”夏依冰捏了捏她的脸蛋,“所以道歉的话就不用提了。”   “我想知道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夏警官?”   “差不多吧……但是我至今为止只对一个朋友这样做过。”   “这么说我该感到很荣幸啰?”   “是的,这就是夏警官对朋友的爱。”   “……”希茨菲尔有些无话可说。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夏依冰脸皮有这么厚。   不过换一种角度想。   她是走出来了吧?   她已经不害怕面对我了,说明她差不多调整好了我在她心里的定位。   这样就好。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夏依冰和伊森一样算是她的知心朋友。   甚至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夏依冰在某些认知上出差错,最后心理出问题变成怪物。   “我要对你表示祝贺。”夏依冰晃晃脑袋,松开了少女。   “非常棒的公开课,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最棒的一场。”   “如果是别人夸奖我,我肯定就受着了。”希茨菲尔白了她一眼,“但是你——”   她可没忘,夏依冰的古代萨拉语水平比她只强不弱。   “懂得一门知识,和懂得将这门知识教授给别人不是一个概念。”   夏依冰却轻轻摇头。   “也许我的积累比你更多,但要我把课堂变成那个效果,再给我10年也做不到。”   “我们谈谈别的吧。”   希茨菲尔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   她约夏依冰见面,一方面是很久没看到她,朋友之间关心一下。   另一方面,她是为了让夏依冰履行约定:只要她第一次面试成功,她就允许她参与死亡球票案,可以提供一部分资料给她过目。   “资料在这里。”   抬手从脑袋里拉出一道银色细丝,让它“砰”的一声变成一个笔记本,夏依冰将这东西递给少女。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追查伊戈尔家里的那些古董,这是所有的记录,以及一些尸检报告,还有照片。”   “老实说我不觉得你参与进来有什么用。”她还试图劝诫她,“不如就好好给费迪南德当助教呢。”   “夏……知道费迪南德院长当初的事吗。”   希茨菲尔原本在翻看资料,闻言不由抬头看她。   伊森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夏依冰偷听后告诉了他。   所以夏依冰肯定是知道的。   她只是好奇她对此是什么看法。   “你也知道了?哦也是,你既然当了这个助教,肯定会有一些讨厌他的人故意给你透露消息……”   夏依冰对此倒是毫不掩饰。   “其实对这件事知情者大致分为两派。”她说道,“一派是类似伊森那样的,觉得‘不管他做了什么,在这种非常时期都证明了他的坚定心性’。”   “另一派呢?”   “另一派就是觉得他太冷血呗?觉得一个连亲眷都能屠宰的人不值得信任……两边人都各有道理,但总体上是后者占绝大多数。”   “那夏……”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打量她,“你对此是什么观点?”   “我无所谓。”   夏依冰摊开一只手。   “不管费迪南德干了什么,他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代价。而既然王室没有定他的罪,一部分人依然选择信任他,那我想可能确实是有一些道理的吧。”   “毕竟他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冷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种选择中坚守大义的,从这方面来说,我倒是相当佩服他呢……”   “等等。”   希茨菲尔打断她。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大义?   费迪南德的选择只是在维护程序正义罢了,这和大义有什么关系?   “恩?”夏依冰扬起一只眉毛。   “我们现在说的事……难道不是日蚀教会攻陷斐顿堡,导致他必须在某些人的生命和国家安定中做出选择……的吗?”   “……”   “希茨菲尔?”   “当然!不是!”   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希茨菲尔气呼呼的凑到她面前。   “现在,把你当初偷听到的东西都告诉我!”   “立刻!马上!” 第145节 第二十九章 选择题(一更求订阅!)   “我现在说我是瞎编的你会信吗。”   夏依冰面色一变,很严肃很正经的问希茨菲尔。   “不信。”   希茨菲尔也很严肃很正经的摇了摇头。   然后她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亲爱的夏小姐,能别演了?”   对面女人演的逼真,但她连一根眉毛都不会信。   开玩笑……夏依冰又不是从正规渠道得来的消息,她本身就是偷听来的,后面还说漏嘴告诉了伊森。   现在给我在这装正经了怕泄密了,但凡是个反应更快点的人都不可能被她欺骗。   “好吧,我也只是听到了一部分。”   眼见没能戏耍到希茨菲尔,夏依冰有些遗憾的晃晃脑袋,继续道:“那是在梦界回廊……”   “你也去过梦界回廊?”希茨菲尔打断她。   “你应该问有谁没去过。”夏依冰插了句解释,“能刻印过去的地方啊……但凡是知道有这个地方的人都会去的。”   “那么你选择的走廊……”希茨菲尔顿了一下,“抱歉,我不该问的。”   “哦,这没什么!”夏依冰倒是不太在乎,她撩了下头发:“直面自己过去的恐惧也是一种优点不是吗,普丝昂丝是这么跟我说的……总之——”   她点点头:“左边走廊。”   “但是我记得普丝昂丝女士是在……”   如果希茨菲尔的记忆没出问题,她是在中间走廊后的房间遇到她的。   “这很正常,因为普丝昂丝是梦界回廊唯一的主人。”   “那她——”   “我知道你的疑惑,她当然不可能分成三个人,左右两条走廊的房间都是受她操控的木偶——应该是从命运之轮那得到了木偶技术。”   木偶技术。   希茨菲尔将这个词咀嚼一遍。   “我可以问问普丝昂丝女士的过去吗?”   那样一个神秘的……嗯……女人。   苍老、腐朽、失去双腿,如果不是她会动,希茨菲尔第一眼甚至以为那是顶包残骸的裹尸布。   而且她居然能发出第二种声音,精通制香、制药,主导整个梦界回廊,还能让维尔福这个实权局长平等对待……   甚至如果她没感觉错,在普丝昂丝发出第二种声音后,维尔福气势上是处下风的。   “我知道的不多。”夏依冰对此只能表示遗憾。   “从我知道有红发克里斯这个地方开始,从那些卷宗记录这个地方开始,普丝昂丝就已经在那里了,而且从来没换过形象。”   “有记录的是从多少年起?”   “这个……我翻到的大概四五十年吧,我也不会特别去记这个东西。”夏依冰耸肩。   “不过我倒确实知道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还和你有关。”   “什么事。”   “格列夫人,曾经和普丝昂丝学过一段时间制香。”   微微蹙眉,希茨菲尔觉得这倒不算很令人惊讶。   从夫人留下的笔记来看,她的制香水平是非常高的。   即使在维恩港也称得上是大师级水准,有资格在这方面指点她的人本就不多。   夫人当初是影狮的教官,红发克里斯也是在影狮控制下的“偏门”,那她肯定知道普丝昂丝,会去找对方讨论制香实属正常。   “你问题是真多啊……”夏依冰玩味的看着灰发少女,“还有别的问题吗?一块说出来我都给你解了。”   “继续说偷听的事吧。”   希茨菲尔摆正位置。   “说的那么难听。”夏依冰却缓缓摇头,“伊森是这么形容的么?偷听?我只是恰巧路过那里,是他们非要在走廊拐角说话……”   “知道了快点说!”   “就是——普丝昂丝和格瑞斯特,他们在讨论是否要重建斐顿堡的事。”   夏依冰皱眉,陷入回忆。   “斐顿堡你知道吧?一座海上监狱,位于维恩东南海域,稍微更偏南一点,对,距离黑木市其实更近一些。”   “这座岛算得上是臭名昭著,里面关押的都是那种动摇到萨拉根基的重犯。所以你应该清楚它的大致成分了——囚犯有不少都是邪教信徒。”   “费迪南德之所以被其他人孤立和这座监狱的性质也有一定关系,毕竟送去其他监狱还有人能帮衬一把……我是指他和欧妮雅当初的同学朋友们……但送去斐顿堡的话就完全操作不了了。”   “光用语言很难描述那个地方。一切和阴森、恐怖有关联的形容词你都可以毫不客气的套给它。”   “我之前的形容还错了……那地方连岛都称不上,它就是一座……一座更大一些的,在海面上冒出头的礁石。斐顿堡就是以这块礁石为根基凿空修建出来的,所以那里非常的阴暗潮湿,稍微住久一点,风湿病、口腔病、痢疾、癫痫都逃不掉,所以一直有一个传言:如果被判到斐顿堡且服刑时间超过10年,那基本和死刑无异。”   希茨菲尔用力蹙眉。   她想象了一下斐顿堡低层的情况,脑海里出现了一排泡在海水里的阴暗牢房。   那可不是疾病那么简单。   如果没有可供栖身的高台、床板,泡几天就该喂鱼了。   “欧妮雅被丢进去蹲了6年。”夏依冰说道,“6年后,1973年,斐顿堡因为其关押的犯人成分而遭到日蚀教会策划的突袭。”   “我听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修拉-迪普内斯。”   “听上去,此人是策划这起行动的主导者,他在其他文案上的记述是‘逆日之王’,统帅着相当一部分的日蚀信徒。”   “那次袭击我也有印象,我看过卷宗,因为那是极少数日蚀教会从阴沟里爬出来,和我们正面对抗的战斗……”   “但是从一开始我们就判断错了迪普内斯的目的——他们突袭斐顿堡根本不是为了解救出那些邪教徒,而是为了把他们全部当成祭品,召唤出——”   夏依冰露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我不能说它的名字。”   “总之,你只要知道,那个被召唤出来的东西,如果没有人能通过它的考验,整个萨拉沿海一带都会毁灭。”   “……是费迪南德?”   希茨菲尔已经自行补全了后面的内容。   夏依冰轻轻点头。   “没错,是他阻止了那场浩劫。”   “只不过,之前我只知道他和这件事有关,倒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听了他们的交谈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选择题。”   “他选择的东西难不成是……”   “要么选择牺牲妻子和孩子,要么选择将在场其他人的命献给邪神。”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46节 第三十章 雷同的数字(二更求订阅!)   第二天,周六。   希茨菲尔用远比平常缓慢的动作起床、洗漱、准备早餐。   但可能是想问题想的太过投入,当她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时候才发现,她把清洁口腔用的药膏当成果酱抹进去了。   “……”   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能吃了,她索性换了衣服出门,打算在附近找餐馆解决。   “早上好希茨菲尔小姐。”   “早上好,希茨菲尔小姐。”   顺着街牌店走过,报摊老板菲利和几名清洁工冲她问好。   希茨菲尔对他们点头致意,多走了两步,拐进了一家烘焙铺子。   她住在这里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虽然总是深居简出,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非常稀少,但菲利等人还是早早记住了这个特别的少女。   “交接班的时候听鬼屋有人住了我还不信,谁能想到这是真的?”   一名清洁工站在路边摇头,脑海中还是灰发少女点头的回放。   “一个人在丹顿住,希茨菲尔小姐肯定很有钱。”   “他们都说她和鬼屋的主人是远房亲戚,继承了所有财产才搬过来的。”   “但是她平时都做什么呢?”   “不知道,很少看到她下来,也几乎看不到有人找她。”   就在几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在“波尔烘培铺”点了一份早餐。   排队,付钱,任由老板乔-波尔笑眯眯的将一大块刚出炉的糖霜面包包好递来,希茨菲尔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非常感谢,波尔叔叔。”   “不客气。”乔-波尔抬起眉毛,“如果你每天都能来我这吃早餐,你以后甚至可以不用付钱。”   “还是不了,波尔叔叔。”   扫了眼旁边几个青年少年,希茨菲尔礼貌拒绝了他的建议,拿着包好的面包走出铺子,一边浏览街上的风景一边小口啃食。   丹顿区不算贵族区,但是离贵族区非常之近。居住在这里的多半是高级职工和富商,因此倒是看不到多少人像她一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赶路。   而希茨菲尔——她走的并不快。反正她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随便走走,希望这种做法能开拓视野。   昨晚在梦城,她收获不小。   但并不能解决现阶段最根本的两个问题,即球票案要怎么破,以及费迪南德到底在暗中谋划什么。   和夏依冰的约会——如果那也能称之为约会的话——一共讨论了三个话题,分别是“斐顿堡之秘”、“球票案线索”、“骚灵训练”。   第一个不用多加复述,第二个其实就是……她们俩把那个小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作出了相应的总结。   略过那些对古董的调查,重点放在几名受害者的尸检报告上。   所有的尸体都是被球票杀死的,这是他们的共同点。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比如第一个死者伊戈尔伯爵是死于被球票割喉,但第二个死者却不止被割喉,还被球票开膛破肚。   到了第四个死者,那位可怜的布伦男爵,他干脆就是整张皮都被球票剖了下来,完整的就像行为艺术。   而且最让人看不懂,也最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切大概率都是他们自己干的。   凶案发生的时间点,死者基本都是独处状态。   每个人对应持有的球票都被影狮严格管控——有些是被锁在密码箱里,有些干脆被撕碎烧掉。   但不管怎样预防,甚至到了布伦男爵的时候,他们决定修改计划让他一直“同时处于不少于四个人的观察之下”。   都没有作用……   诅咒爆发的时间是深夜。   12点的钟声刚过,卧室停电了13秒钟。   13秒后光亮恢复,布伦男爵躺在床上,已经被剥掉了皮,手里攥着本该烧掉的球票。   夏依冰对此的评价是,这不像是自然的诅咒。   因为当时贵宾包厢里还有别人,护卫什么的,侍女也进去过,但最终被诅咒缠上的只有13位贵宾。   “所以她推测这是人为的诅咒,换句话来说,就是谋杀……”   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巴,希茨菲尔站在梳子河的一座小石桥上眺望远方。   梳子河是一条贯穿维恩的河流,在丹顿区和普宁区的交汇处它有一个分流,足足分出了十几条,从高空看就像梳子一样,故此得名。   “线索还是太少了。”   她低头轻叹。   目前影狮只研究出来那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操灵技巧,但到底要怎么破解,他们暂时毫无头绪。   至于是怎样的技巧。   夏依冰没说,但希茨菲尔已经有所猜测。   当时在黑木市她被邪神拉入梦界,遇到艾萨克罗德的残灵,对方曾经以为她能到达那里是用了一种名为“附灵”的技巧。   骚灵。   现灵。   附灵。   伊森曾说过绝大多数超凡者连现灵都做不到。如果附灵是比现灵还要强大的技巧,那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了。   这侧面也说明了,躲在背后操控球票诅咒的那个人,对灵的造诣无比高深。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夏不希望我参与进来。   我连超凡者真正的门槛都没跨进去,如果被凶手盯上确实难办。   希茨菲尔不由又想起了夏依冰在最后叮嘱她做骚灵练习。   所谓练习,就是尽力控制自己的意念,努力让它能对现实里的物件造成影响。   初学者可以从最简单的沙砾和纸张开始,练习过程就是用骚灵移动它们。   这不是念力——哪怕能做到现灵也和念力无关,能影响到外物只是灵的部分体现。   但希茨菲尔自己清楚,短时间内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到现在,她其实也对自己的情况有所了解。她认为她之所以无法像正常的超凡者那样操控灵念,和她过度孱弱的精神状况有密切关系。   她大量的精神体力都喂给不眠症,喂给左眼了。   小松鼠级别的灵,能骚动的起来才是见鬼。   “13秒……”   她趴在栏杆上盯着流动的河水。   “13秒……13个被诅咒缠上的人……”   “欧妮雅-福兰德被判处13年刑期,这些数字相同是巧合吗?”   毫无头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找到费迪南德把事情说开——就直接了当的问他得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47节 第三十一章 毒信(三更求订阅!)   遛弯一圈,归程她是快步走回来的。   这其实是健康卡片的建议——那张卡片并不是简单的记述状况,而是给她的日常精神、睡眠、进食、排泄、运动状况分别打分,用不同阶段的分数做对比来找出问题。   理论上,健康卡片建议她慢跑。但很遗憾长夏并没有运动背心之类的东西。   如非必要希茨菲尔是绝对不想体验那种扯动感的,所以她选择走路,走快一点。   回到家,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她趁着运动状态还在记录了心跳和一些状态,化作数字写在小本子上。   如此,这周的健康卡片就差不多都做完了。   露出一个有些成就感的笑容,希茨菲尔把本子翻到前面几页,想要拿之前的健康卡片对比数据。   她一共就制作了两张卡片,一张是高强度学习那一周的,一张是作息稳定后,也就是上一周的。   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张卡的数据会比第一张好看的多。   这就是她的常态数据。   只要确认,她从此就可以以这个数据为基础,去对比以后的卡片,来时刻注意健康情况。   翻到第一张卡片所在的页码,希茨菲尔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情况,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在她的预计里——甚至在西绪斯那只杂毛萝莉的预计里,第一张卡的数据会更加糟糕。   不,应该说会糟糕的多。   但现在的对比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第一张卡的一些数据是要更低,但低的非常有限,根本没有被第二张卡拉开差距。   这意思是……刻苦背书的那一周也算我的正常状态?   希茨菲尔有些懵了。   她没理解这是为什么。   “铃——”   电铃响了。   两长一短的响,这是影狮才知道的叫门暗号。   走过去开门,希茨菲尔微微愣了下。   因为门外这个人她并不熟。   见倒是见过,就是当初在内部审务司遇到的另一名女性探员,塔里克。   又高又瘦胸还平,皮肤很白嘴很薄,戴着眼镜,天生一副刻薄相貌。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塔里克笑眯眯的盯着希茨菲尔。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副笑容让希茨菲尔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只长着巨大泡眼的黑色蜻蜓。   忍着不爽把人放进来,倒了两杯水,刚坐下就听到塔里克直白的抱怨。   “就只有水?”   高瘦女人翘着二郎腿,拿起杯子打量一眼。   “我更喜欢喝咖啡,你根本不会招待人嘛~”   “信呢?”希茨菲尔按住不耐烦质问她。   别说塔里克如此粗俗无礼,就光凭她和夏依冰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希茨菲尔就不想给她好脸色看。   “在这里……”塔里克从内袋里掏出一张雪白信封。   希茨菲尔伸手去拿,但被她躲过。   “你现在是在帮夏莎调查线索吧?”塔里克突然把脸凑了上来。   “但是她好像不怎么领情,一直在排斥你参与进来。”   “这不关你的事!”希茨菲尔皱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查过你的一些资料,知道你在黑木是当侦探的。”   塔里克坐回去,轻咳一声。   “你有能力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而且你的想法非常灵活,在方向上给了我们不少启发……”   “‘你们’?”   “是的,我们新第十小队。”   “我还是没懂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塔里克笑的越发张扬肆意。   “通过你的‘提示’,我们基本锁定了可能的凶手,而且在调查诅咒脉络上有了重大突破。”   “那么是怎样的突破呢。”   “你是想转告给夏莎吧?没用的,报告今天早上就交上去了,我根本不害怕你偷偷告密。”   希茨菲尔这下算是看明白了。   合着送信只是附带的。   塔里克的真实目的是过来恶心自己。   哦,也不能说是恶心她吧。毕竟她和这边没有仇怨,而且话语里从未否认她的价值。   她是想恶心夏,让夏后悔没有重视这边的作用。   果不其然,接下来塔里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东西,全都是第十小队的调查成果。   希茨菲尔总结了一下,主要有两点。   ①:他们正式将诺萨-费迪南德列为怀疑目标。   ②:他们找出了诅咒初次释放的方式。那是包厢内部的电子计分板(非常老式的那种),它在画面闪烁的频段中间安插了那张球票的图像,同时在每一张球票的图像下面还会特别安插一副黑白画面。这些东西有重大嫌疑。   因为那个屏幕是正对着伊戈尔伯爵的。   大概率是先用这种方式感染了伯爵,再用伯爵的鲜血彻底触发诅咒,让它能缠上其他12个人。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重大突破。   要说对塔里克描述的“黑白画面”不好奇那是说谎。   但希茨菲尔实在是不想拉下脸对塔里克提出请求,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件事,等过几天让伊森他们拿给她看。   塔里克吹嘘半天,发现对面的灰发少女纹丝不动。   甚至还要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拿去吧。”   她顿时觉得很没意思,抬手将信封丢到对面。   一个小女孩而已,自己跟她吹嘘真是太过幼稚……   “这是……维尔福局长给我的信?”   希茨菲尔看了眼信封署名,脸上表情有些惊讶。   她是真没想到,维尔福居然会给她写信。   为什么?   除了那次偷听,维尔福跟她并无任何交集。   从他离开的态度看他也没发现那时她是醒着的——他当时甚至不认识她,称呼她为“一个女孩”!   “我怎么知道。”   塔里克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也许是你挖苦拉伦斯家的事情闹大了,请你过去赔礼道歉。”   “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夏倒霉,塔里克探员。”   希茨菲尔一边反向嘲讽她一边拆信。   “我从不掩饰这种竞争。”   塔里克哼了一声。   “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我就是想要她知道,干这行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值得同情……你干嘛——?”   话音未落,她就被少女一个猛扑砸在身上,两人一起借着惯性和重力掀翻了沙发,恰好挡住一大蓬爆开的药粉。   “毒剑龙的蕨根粉末。”   茫然之际,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看来你要功过相抵了,塔里克探员。” 第148节 第三十二章 四月杀机(一更求订阅!)   一段时间后,一群便衣警察秘密封锁了221-222号。   这是比较幸运的地方——因为常年流传的鬼屋传说,这栋牌楼二楼以上的部分根本没人敢去,他们只需要封锁一层的门洞就能解决问题。   221号,几名戴口罩的便衣正在用喷洒工具清理客厅的空气。   天花板、墙壁、地板、杂务家具……所有物件都被喷上一层复合药水,冷却后形成一层薄薄的泥灰,要把泥灰全铲下来才算清理完成。   袭击的两个当事人,希茨菲尔和塔里克站在走廊。阿弗雷德也在旁边,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他腰上撑着一个桌板架子,架子上有一套实验仪器。   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提取了一部分泥灰粉末检查、化验,最终得出结论:“确实……这是毒剑龙的蕨根粉末。”   阿弗雷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毒剑龙草是一种毒药,因为叶片似带锯齿的剑叶,从叶片到根茎都带剧毒得此冠名。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东西?”他当即转头问希茨菲尔。   “毒剑龙的叶子毒性较低,尤其是刚长出的嫩叶,将其碾碎提取汁液,加水稀释后可以用来制作香水,有极其轻微的制幻效果。”希茨菲尔这样回答。   “信封还没完全拆开的时候我就感觉看到的画面有点扭曲,这是毒剑龙毒素过量堆积的征兆。”   “你跟她学的确实不错。”阿弗雷德轻点下巴,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   “那个……”旁边,塔里克硬着头皮碰了下希茨菲尔。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扑倒我呢?   塔里克不太理解个中原因。   她和夏依冰是竞争对手,而且这次来也是为了恶心她们。   艾苏恩-希茨菲尔既然和夏依冰关系要好,不是应该很厌恶她吗?   居然还救她?……按照正常思维难道不是应该怀疑她是凶手?   “这东西扩散开之后三米以内是很难预防的。”希茨菲尔直白的道,“不会有哪个凶手蠢到那时候还坐在那的。”   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她算是看透了塔里克,这女人烦归烦,但本性不坏。   自己那时候挖苦她,她也不生气,而是毫不掩饰的承认了,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如果所有的反派都能像这个女人一般愚……一般可爱的话,警察探员们一定会轻松许多。   “确实!”   塔里克并没有听出这番话的潜在意思,反而松了口气,“我当然不可能是下毒的凶手!”   “但这是你的疏忽!”下一刻,阿弗雷德的脸几乎和她贴到一起,“维尔福局长的信被人下毒,而你居然毫无所觉……哈伦-塔里克,你要为这件事付全部责任!!!”   “啊,这个……!”   他们在外面吵,希茨菲尔又陷入沉思。   信虽然是维尔福送来的,但毒粉不可能和他有关。   任何听到这件事的人第一时间都会这样想的:堂堂影狮局长给一个前私家侦探、现在的一个小助教下毒,还是用这种方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身份远不足以让人这样做,那这起袭击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为了嫁祸维尔福,让影狮分心这方面,把水搅浑呢……还是为了嫁祸、或者报复塔里克?   毕竟塔里克率领第十小队确实查出了一些线索,这可能打乱了凶手的布置,用这种方式报复也不无可能。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凶手就是为了杀死她希茨菲尔。   这个可能性很低。首先她对案子没什么推动,其次她也没完全参与到案子里去,甚至连知道她存在的人都没有多少。   杀她总得有一个动机。   动机都没有,希茨菲尔觉得不太可能是针对自己。   就在希茨菲尔思考的时候,夏依冰也到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风尘仆仆的跑上楼,看到希茨菲尔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夏警官。”因为有不少外人在场,阿弗雷德对她的称呼很正式,“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一下第二起袭击有无死伤。”夏依冰意简言骇。   “第二起?”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量词。   “两个小时前克拉克男爵出事了。”女人声音非常低沉。   “这是四月的诅咒,也是球票杀死的第五个人。”   ……   天黑的时候,街道上传来嗡嗡的声音。   克拉克男爵的府邸位于永恩区,永恩区就是贵族区,这里每隔几里就有一座小教堂,恰逢今晚是永夜,好些人都汇聚在街道上,一边祈祷一边朝教堂前进。   唯独这栋府邸是个例外。   院子外站着一排黑衣警察,每一个都牵着狗,狗吠声此起彼伏,使得不少贵族只能绕过这里。   “那是克拉克男爵的府邸……”   “这么多警察,是出事了吗……”   “克拉克男爵该不会也染上了诅咒吧……”   “那个可怕的球票诅咒……”   他们盯着被封锁的府邸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贵族也是人,他们比常人更加怕死。   球票案的细节被故意封锁了,他们不知道是哪些人被诅咒缠上。但最起码能打听到消息,这几个月的连环命案都和一张球票有关。   受此影响,冰龙大球场的贵宾包厢已经空了小半年了。   宅邸内部,希茨菲尔跟在夏依冰身后来到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卧室。   门外到走廊都有人站岗,但里面没有人。夏依冰刚打开门她就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跟着进门,立刻就看到卧室中间的地毯上摆着一个可怕的血人。   它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因为姿势的怪异,无法摆放成跪坐,只能四肢侧放,就躺在一张血淋淋的破麻布上。   等等,那好像不是破麻布——   走近一点,尤其是看到夏依冰用鞋尖挑起那玩意的一角,不少人都露出恶心的表情。   那是人皮。   阿弗雷德走上前,顾不上恶心,抓住血人的手臂将他翻到正面。   他们看清了它的表情:扭曲、绝望,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一样,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   而且两只手都捂着喉咙,嘴巴大张,像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阿弗雷德强行掰开它的手,从中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一切和之前一样,唯一区别是死的更惨了。”   希茨菲尔看到他轻轻摇头。   “扒掉皮,把人缝进去,再堵死缺口,让人被自己的皮活活闷死。”   “这个杂种,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在搞艺术吧……”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49节 第三十三章 唯一附灵者(二更求订阅!)   克拉克男爵的尸体给所有人都带去了强烈冲击。   一些探员围在门外交头接耳,不时能看到一些年轻面孔义愤填膺的呐喊,挥舞手臂激烈在那争论着什么。   “年轻人沉不住气。”   阿弗雷德来到少女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调转过来。   “走吧。”   “你到底不是这个系统的人,能看到这里已经是特例了,待会有人问起来夏也不好交代。”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房间。   系着马尾的黑发女人半蹲在那里检查尸体,并没注意到自己离去。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呢,我感觉你好像并不是任何一个小队的人……”   “我早就不是了。”阿弗雷德笑了一声,“我已经和它们打交道太久太久了,久到即使我还愿意牺牲奉献,上面也不敢再用我的程度。”   “为什么?”希茨菲尔继续问他,“因为害怕你被污染?”   这让阿弗雷德对她另眼相看。   “看来伊森也告诉了你一些东西。”他点点头,“不错,确实是有这样的隐患。”   “邪祟这东西……力量来源是人心的恶念。所以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受影响。再加上有些超凡者本身也要从噩梦里借取力量,这就等于是双倍的污染效率。”   “所以我从几十年前起就不干一线了,也就看看地方,跑跑腿,帮他们做一些后勤工作。”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我想知道有没有方法可以快速提升灵念强度。”   她觉得自己在超凡者这个群体里有些弱了。   虽然说……是吧……真正的超凡者也不一定就很强。   比如伊森,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   但是超凡者中的强者,类似夏依冰那样的——到了现灵的层次,超凡者的优势就会有一个爆发式增长。   那把名为“长夏”的刀,它做不到削铁如泥,但杀梦魇怪物却如砍瓜切菜。   希茨菲尔向来认为冷静的头脑是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但如果可以拥有力量……哪个傻子会拒绝呢?   “我说没有,想必你是不会信的。”阿弗雷德看了她一眼。   “所以我明确告诉你,这种方法存在,但都会让你变成怪物。”   “无一例外?”   “无一例外。”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两边肩膀都耸拉下去。   “因为梦魇邪祟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阿弗雷德安慰她道,“它们出现也就差不多是这200年时间……人类根本没有适应和它们共存,强行提升的方法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短期提升不行,长期的,副作用小的却可以考虑。”   “要怎么做?”希茨菲尔又精神了。   “莉莉丝应该留了不少笔记给你吧。”阿弗雷德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你可以往后面翻翻……我只能提醒你和制香有关。”   将希茨菲尔送回221号,对客厅的清理也正好完成。   希茨菲尔翻遍了箱子,没能找到任何一本笔记是记录了相关方法的。遂怀疑那是更高深的笔记,而那些笔记本自己都没能带来王都。   她当即决定给戴伦特写一封信,让他——或者其他命运之轮的人把东西带来。   反正现在是他看房子,道森文社的大部分遗产本身也都借给图书馆了,她也不在乎他们偷看。   写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疲惫的俏脸。   希茨菲尔很贴心的将黑发女警探带来卧室,倒了一杯热水,在里面加入蜂蜜搅拌,搭配半杯牛奶一起端来给她。   “谢谢,希茨菲尔……”   夏依冰喝了一口蜂蜜水,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局势很糟吗。”希茨菲尔坐在床上看着她。   “反正不妙。”   夏依冰摇头。   “邪祟作乱,王室对国家的控制力日渐衰弱。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荆棘鸟联盟……那是一个由全国大贵族联合组建的商会组织,它表面上是为了疏通贸易,但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矿石、原油等大量资源的价格。我说实话非常讨厌他们,但又不得不承认王国暂时离不开他们。现在死亡球票案不断咒杀荆棘鸟联盟的关键人物,这不光是贵族们对王室和安全局感到极其不满,他们本身的死就会造成巨大影响,导致各个领域出现动荡。”   “案子还是没头绪吗。”   “除了塔里克新查到的线索,再无突破……”   “他们新弄了一个调查组负责你遇袭的事情,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你可能需要再去一趟,和维尔福局长一起接受调查。”   看得出来,夏依冰是真有些累了。   毕竟她说话向来简练,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完一大段抱怨。   这样看,不光影狮内部乱,整个维恩都开始乱了。   希茨菲尔想到那封信。   真的是……她连维尔福写了什么都没来及看呢。直接就被影狮的人封存带走了。   “塔里克新发现的线索,我是指插播在电子计分板里的那副黑白图片。”希茨菲尔提了一句,“那到底是什么?”   “漆黑的画面里站着一个白影巨人。”   夏依冰大致给她描述了一下。   “但巨人的身体只有一半,也不知道是只有一半还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巨人?   希茨菲尔也是皱眉。   光从这个描述来看,想要单从这副怪异图像里找到线索也很困难。   “有没有可能从附灵着手呢?”   她又试探着问道。   “毕竟懂得附灵的人,应该不会有很多吧?”   “只要锁定这些人一一排查,至少不会毫无头绪……”   “你想的很好,希茨菲尔。”   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但是我明确告诉你,懂得附灵的人,现在,整个萨拉,就只有一个。”   “谁?”   “格瑞斯特。”   “好吧。”   希茨菲尔悻悻坐回去。   影狮,王室,图书馆,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是傻子,格瑞斯特既然还能自由行动就说明他没有嫌疑。   而且他也没有动机呢,地位那么尊崇的人,玩这种杀人游戏意义何在?   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格瑞斯特。   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疑问,那就是——   “既然格瑞斯特校长懂得附灵,为什么不请他来协助调查呢?”   希茨菲尔看向女人的眼神里带着茫然。   “哦。”   夏依冰只是叹了口气。   “我也产生过类似的疑惑,但怎么说呢……”   “谁知道那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50节 第三十四章 开心果戴伦特(三更求订阅!)   在最愁苦、最烦恼的时候选择来找自己抒发情绪,夏依冰的做法让希茨菲尔感到愉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愉悦,但就是有一种……嗯,被信任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爆发出来的时候把她心里填的满满的,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但这只是个人层面的。   夏依冰离开后,她花了一夜试图拼接线索,寻找任何一丝被疏漏的信息,但最终还是没什么收获。   这里面,希茨菲尔尤其看不懂为什么没人请格瑞斯特参与进来。   那可是能用“附灵”的强者啊。   骚灵是骚动的灵。   现灵是显现的灵。   按照这个命名规律,附灵应该就是……可以把灵的力量依附到物体上,即使隔绝老远也能细化控制。   那些球票就很符合附灵的情况。   那解决方法不是很简单吗?   既然格瑞斯特懂,那就请他来看。没准就能顺着凶手在梦界里残留的信息追过去呢?   但他们不请。   自己查的脑子都要炸了,就是不请。   这似乎不能简单用“国土安全局和普斯林特有矛盾”来解释。   不可能这样的,哪怕真有矛盾,王室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除非格瑞斯特身体出问题了……?他不能再动用某些力量?”   想到这个可能,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这要是真的,那可绝对是个大秘密了。   还是那种流传开会引发慌乱的秘密,她最好不要吐露这个猜测。   当然,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没准格瑞斯特早就涉入过了,涉入了也没查出来。   这种事无论对哪边来说都比较丢脸,夏依冰的级别在影狮内都不算高,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   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   聆听着窗户外隐约的欢呼。   永夜。   械阳。   看来即使是在维恩,即使是有械阳庇护的地方,也依然会有阴影存在。   “下阶段的目标就是……一边从费迪南德那边套线索,一边从夫人的笔记里寻找提升灵念的办法。”   翻到健康卡所在的页码,少女独眼眯了起来。   “再等三周。”   “按时间算,第四周会爆发第六起咒杀事件。”   “三周内无法破局的话就去图书馆。”   “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   三天后,希茨菲尔接到命令,回了一趟内部审务司。   在这里她真正认识了巴蒂-维尔福,维尔福就毒信的事情给她道歉,还表示愿意给她一定的经济赔偿。   当然,这被希茨菲尔婉言谢绝了。   至于那封信的内容,也就是他写信的目的——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   巴蒂-维尔福是个稍微有些发福的男人,而且发际线堪忧,所以在室内也带着帽子。   “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有个人暂时抽不出时间,特意找到我,让我转告给你一件事情。”   这番话并不难表达,但他却说的一顿一顿,好像光是说出它就是一种巨大的困扰。   这感觉就像是,他打心底里不愿意帮这个忙,但思来想去后又决定帮。   能让堂堂影狮局长如此纠结的人应该不多,所以希茨菲尔立刻猜到了——   “是费迪南德院长?”   “是他。”   维尔福松了口气,胸膛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耸拉下来。   “他让我转告诉你,下周六和周日可以去他家里,他有些事情要跟你商议。”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我衷心建议你不要去,真的……这该死的家伙,我就不该心软帮他写这封信!”   “……维尔福先生。”希茨菲尔一边看信纸复印件一边问道。   “啊?”   “我可以问一下费迪南德院长得的是什么病吗。”   “他得的是……”   说到这里,维尔福整个突然停顿。   “你怎么知道?”   他缓缓抬头盯着少女,一个词一个词的质问起她来。   “因为费迪南德院长不可能是写信拜托你这件事的。”希茨菲尔平静的和他对视,“不然没道理他能写信拜托你,却不直接写信给我……这里情况就很明显了,他是面对面拜托你这件事的,而刚才在庭审里他们问了你这些天的去处,我听到其中一个地址和这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抖了抖那张复印件。   “再结合院长从上周五就一直没来上课,我当然会怀疑他是生病了,而维尔福先生是作为朋友去探望他……”   “好了,别说了,希茨菲尔……”   维尔福慌忙制止她。   “我听他们说过你的事……你是莉莉丝的学生……很不错……非常不错……但是有些东西你不要乱说,我早就和那家伙没关系了。”   “好了,就这样吧。”   “至于他的病,如果你打算去的话你大可以直接问他,我就不多说了,我们下次再见。”   维尔福匆匆结束这番交谈,拿起旁边的公文包推门离去。   也许人们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冷血。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不过。   费迪南德……有事情要找她商议?   结合他撂了一堂公开课给她玩,这是不是证明,她通过了某种考核,他打算透露一些想法给她?   这件事非常重要!   因为她基本已经确定,费迪南德找她当助教就是为了完成某个计划。这里先不管这个计划是什么以及它成功率是多少,这个邀请都代表——希茨菲尔离触碰真相已经非常近了。   所以她当然要去。   到时候可以单独通知夏依冰,让她在外面等,以防她在里面遭遇不测。   回到家,甩掉鞋子,希茨菲尔直接只穿着袜子在木板上跑,用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把自己砸进沙发。   这是新沙发——旧的那套被毒粉污染了,影狮给她换的,也算补偿。   跑了一天累死了,她就这么躺着,翘着脚用手按摩酸痛。   直到她看到茶几上多了一个包裹。   拿起来,看到包裹上写着一行字。   [这就是我能找到的全部了。]   [没有炸猪排吃我要死了,求你了,快回来吧。]   希茨菲尔直接笑了起来。   “我又不是没教你炸……”   她摇头笑着,将包裹拆开,从里面取出大概13、4个笔记本,抽出一本就看了起来。 第151节 第三十五章 养神香(一更求订阅!)   夫人留下的笔记非常多。   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早些年夫人一直在担任文职,所以比寻常探员有更多的时间。   她后面也晋升教官了,平时更多的是留在维恩港训练新学员,写东西的时间也不算少。   最重要的是——她退休后可是过了大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如此日积月累留下的笔记、手稿,光用这些东西再开一个小型文社都不是问题。   所以戴伦特能按照她信里的要求给她寄过来一共14本笔记手稿,短时间内真的太难得了。   光是看完它们就不止要花费这么些天,希茨菲尔强烈怀疑他是找了胡桃帮忙。   毕竟胡桃不需要睡觉休息。   而且,最重要的。   胡桃一直很开心。   “首先是第一本……”希茨菲尔翻开第一个本子,凝神仔细开始阅读。   她看的格外认真,确保没有漏掉任何信息。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把本子合上丢到一边,基本排除了它的用途。   找一群蓝纹虎头蜂把它们养在一个内大口小的器皿里,然后当着它们的面把蜂后捏死以激怒它们,再把手从器皿口伸进去确保所有蓝纹虎头蜂都能蜇到自己……   希茨菲尔觉得,这篇《论蓝纹虎头蜂毒对超凡者的刺激灵疗》一定是夫人退休后……还得是退休后最无聊的时候才能写的出来。   不然正常人谁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蓝纹虎头蜂她倒是了解过——那还是在她刚开始学语言的时候,因为语言学习大多数情况下都比较枯燥,为了增加学习过程中的趣味性,夫人专门整理了一些讲动物昆虫的书籍给她阅读。   这种蜜蜂个头很大,和普通蜜蜂不一样的是全身布满蓝黑条纹,其针刺分泌的毒素毒性强烈,单次蜇咬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不足以致命,但其引发的强烈幻觉却有可能造成人们跳海、坠崖、跑到街上找车撞或是开枪自杀等系列行为。   也因为其毒素有强烈的制幻作用,对超凡者的威胁会大大降低,反而可以用来制作秘药,用于辅助超凡者加速进入梦界。   每次使用确实可以极其微弱的强化灵念——能忍过去意志力当然会增强——但副作用是幻觉效果会逐渐叠加,不少手稿中都提到了即使是超凡者也不能使用超过10次。   希茨菲尔记得那本书提到这种蜜蜂性格很温和,直接放在手上撸翅膀都不会蜇人,制作秘药也只是专门提取毒囊而已,万万没想到夫人如此心狠手辣。   但确实,比起取毒囊的繁琐,这种方式会比较快。   器皿里的虎头蜂数量可以逐步增加,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剂量。但毒素不加控制稀释就注入血管会对心脑造成一定负担。   笔记本里有夫人的手描图,里面分别记录了夫人将不同剂量的蜂毒注入给不同的动物所产生的结果。   希茨菲尔看到第一张图就打消了念想:那里画了一只四脚朝天的小松鼠,旁边还有夫人的备注[金花松鼠灵念过低,即使是最低剂量也可能死亡]。   “……”这个不行,那就继续往下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茨菲尔忘了饥渴,忘了疲惫,全部心神都被一行行字符占据。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座钟已经快凌晨4点。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里传来,她赶紧去厨房找了面包,也不花时间烤热,直接倒了杯牛奶,撕着面包泡牛奶吃。   吃饱之后,身体终于舒服些了。   回到客厅,她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灯是亮的。   茶几上有一张字条,留下它的人告诫她不要熬到太晚。   光是看着那娟秀与凌厉并存的比划,希茨菲尔就能联想到它的笔者是谁。   “该抽个时间把不眠症的事告诉夏了。”   她坐回沙发,脑中同步想到。   毕竟,不眠症的事对维恩不少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夏依冰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没道理在这件事上还瞒着她。   第二天,周四。   攻读的战场已经转移到卧室。希茨菲尔拉开窗帘,让初晨的阳光能洒进来。   再低头看看一天一夜的战果——几乎写满的一个新本子,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自豪。   她当下决定:今天继续去外面吃早餐,并且将糖霜面包换成烤肠面包。   这和骄傲自满无关,只是驾驭自控的一种小技巧。   很多人自控力差,没人用鞭子抽就不想学习。   对此,希茨菲尔最开始其实也是一样。   她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一件事设为不同阶段的小目标,每当完成一个小目标,她就要搞点好处来犒劳自己。   这个好处可以是好吃的。   可以是打一局游戏。   可以是水群。   也可以是——   总之她已经养成这样的习惯了,而且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惯例和一些熟面孔打过招呼,希茨菲尔拿着一大块香喷喷热乎乎的烤肠面包走出烘焙铺,脑海里还在想记录的内容。   是的,她找到了那个方法。   大部分笔记对现在的她用处不大,因为里面的很多办法都属于“毒疗”,不是蜜蜂就是蜘蛛,不是虫子就是水母。   以她现阶段比金花松鼠强不了多少的灵念,贸然尝试这些实验,那不要说是在作死。   但里面还记录了另一种提升灵念的方法,也确实和制香有关。   养神香。   不仅仅是和醒神香有一字之差,就连制作方法也非常类似。   甚至严格来说,醒神香就是制作养神香的主要材料。   先醒神,刺激灵念。再用余香温养,长时间吐纳香气就可以稳定让灵念提高。   但是她现在不可能制作出醒神香。   别说缺少材料,就算把十份材料摆在她面前,她也没把握能调配成功。   所以想弄到醒神香,短期内只有一个渠道。   希茨菲尔已经在谋划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梦界回廊。   想到梦界回廊,希茨菲尔眉头微蹙。   她潜意识好像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了。   “早安,希茨菲尔小姐。”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报摊老板菲利十分热情跟她打招呼。   “又是糖霜面包……看来希茨菲尔小姐很喜欢甜食。”   “你猜错了。”   希茨菲尔心情不错,不吝和他多聊几句。   “这是烤肠面包。”   “是嘛!”菲利故作惊讶的瞪眼,“我还以为是……它们外观可太像啦!”   是比较像。   希茨菲尔咧嘴微笑。   烘培铺的面包也就馅儿不同,论外观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等等。   一模一样?   希茨菲尔咬面包的动作正好顿住,整个人像被施展了魔法僵住不动。   “嗯,希茨菲尔小姐……?”   菲利探出头往外张望。   深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招惹女孩不高兴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通了些事。”   希茨菲尔回过神来,很正式的对他欠了欠身。   “谢谢了,菲利先生。”   “你帮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第152节 第三十六章 新嫌疑人(二更求订阅!)   略过满头“???”的男人,希茨菲尔转身上楼。   是的,她终于弄懂潜意识里那股感觉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其实早就被她注意到,但一直没能引起注意的情况——梦界回廊直走尽头的那个房间,它不应该一直点着醒神香的!   醒神香是一种有强效提神作用的香水,但它不应该被那样使用。   大多数情况下使用醒神香,只需要用香水瓶子往口鼻处喷洒,或者像使用嗅盐那样闻一闻就可以了。   一直点,一直让香味发散不光是严重的浪费,而且时间长了对精神也没有好处!   这些都是昨天晚上她在一个笔记里看到的记录,是夫人亲自写明白的!   所以她怀疑那个房间里点的根本不是醒神香,而是以醒神香为材料制作的更高一级香水——养神香!   “如果这些还只能算我个人的怀疑,那么后续普丝昂丝的动作就彻底把这怀疑证实了……”   希茨菲尔一边开门一边回忆。   当时,她是去找普丝昂丝做理疗的。   理疗,就是入梦,她得先睡着,在睡梦里找寻想要的东西。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普丝昂丝只是熄灭了“酒精灯”而已。   灯灭了,房间里依然有浓烈的香味延续。   如果那真的是醒神香,一直身处香气环境,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入眠。   就算真睡着了,每隔一会都会被香气刺激的惊醒过来。   所以她基本上可以肯定了。   当时房间里点的是养神香。   “不不不我有些先入为主了……”   走进门,换鞋,照例躺到沙发上,希茨菲尔闭眼回忆当初的细节。   “普丝昂丝……普丝昂丝也从来没有说过那是醒神香,所以这不是她的问题,是我,是我自己一开始就判断错了……”   但是,如果那真的是养神香的话……也说不通啊?   醒神香已经极其珍贵。   更勿论是以醒神香为材料制作的养神香。   这可是能提升灵念强度的东西,性质温和副作用小,每克价格她估计比血纹金都贵,普丝昂丝疯了才每时每刻都点着烧?   她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当天要过去,也就是说那份香她就是点给自己用的。   多奢侈才能干出这种事?   她未免也太有钱了吧?   并不是希茨菲尔心眼小,看不惯别人如此挥霍。   就好比一个富豪,别人有钱,每天拿钞票当燃料烧,她固然会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但也不好贸然指责。   但如果这个富豪天天把自己的房子、车子、私人飞机都拆了烧,这就完全超出了常理,就不正常了。   要是普丝昂丝家里有个宝贝孙子。   或者也不要说孙子吧,有个维尔福那样的人,她耗费大代价挥霍养神香给他提升实力,希茨菲尔还可以理解。   但那里就只有普丝昂丝自己。   她都老的半截身子在土里了,本身看着也不像是战斗员,闻这东西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惊醒,快速跑回卧室,找到昨晚抄录的本子快速翻页,找到了一段记述内容。   [养神香珍贵,不光可以提升灵念强度,对于短期内快速损耗的灵念也可以起到非常好的恢复作用。只论温养灵念的效率,比宁神香还要强出68倍。]   这个68倍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对比了损耗灵念后使用不同香药的恢复速率得出来的。   所以普丝昂丝是为了恢复灵念消耗才点的养神香吗。   希茨菲尔蹙眉沉思。   不是她多管闲事。   而是现在案子各个方面都没什么进展,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任何一处觉得奇怪的疑点都不想放过。   “那是一种半固体的香水,放在灯盏肚子里,不断分解成粘液挥发香气。”   希茨菲尔仔细回忆。   她可以确定,她进门的时候,灯盏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需要补充如此巨大的消耗……”   “总不会是——”   想到关键的地方,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有没有可能,普丝昂丝也懂附灵?   也许是她孤陋寡闻,但消耗灵念剧烈,需要时刻用养神香补充的情况,她只能想到附灵术。   想想看——   一个常年坐在影狮部门深处的老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与世无争。   最重要的,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懂制香,制药,制毒,来自图书馆的操偶术,年龄大的连夏依冰都没有概念,可见各种阅历也很丰富,懂得不少偏门知识。   如果她还懂附灵术,那好像,她确实是有相当的嫌疑?   “停下……停下!”   敲敲脑壳,希茨菲尔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   办案子要讲证据,不管看起来再像那么回事,最起码的,她看不出来普丝昂丝有作案动机。   以她那般维护费迪南德来看,她也是站在那些东西的对立面的。   那她为什么要借助邪祟的力量去杀人呢。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一点不弄清楚,希茨菲尔就不可能真正怀疑普丝昂丝。   不过这至少是一个突破。   她打算等到这个周六,也就是接受费迪南德邀请去他家——永恩街28号做客的时候,顺带把这事给夏依冰说。   不直接告诉阿弗雷德,也是受到了那封毒信的影响。   她现在不能确认普丝昂丝有问题,同样的,也不能确认她没问题。   万一她真有问题,以那封毒信背后反映出来的,凶手对影狮的了解渗透来看,希茨菲尔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必须是面对真正的、彻底的、发自内心信任的人。   她才会说出这些发现。   一转眼,周五到了。   深夜,普斯林特梦城。费迪南德终于重新出现。   他按照惯例上了一趟在希茨菲尔看来极其枯燥的古代萨拉语课,收了一堆作业上来,让希茨菲尔尽快批改。   一切结束,即将天亮的时候,他特意叫住希茨菲尔。   “那个提议,不知道巴蒂有没有……”   “有的,教授。”   希茨菲尔点点头,“时间是明天,地点是永恩街28号……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肯来?”   费迪南德愣了一下,难得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肯来就行了!不需要有任何注意的地方,只要带上你的这个。”   他点了点太阳穴。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53节 第三十七章 密码书   周六,希茨菲尔起床弄吃的。   因为睡过觉,此时精神最为饱满。她严苛控制着油温,炸了两份猪排出来。   “对不起……”   半小时后,看到夏依冰表情夸张满屋子乱跑找水喝,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想换个新口味的,但却忘了问今天的客人能不能吃辣。   哎,虽然夏依冰被辣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的样子挺滑稽、挺可爱的,但是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受过严苛的训练,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暗自偷笑。   “我这个人生平害怕的东西不多,其中就有紫头尖椒。”   足足灌下去一扎冰水,夏依冰才感觉好了一点。然后她面色阴沉的盯着少女,一个词一个词的对她说道。   “你居然把那恶魔的造物磨成粉,还让我咬进嘴里吃下去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道过歉了嘛。”扭头看地板,希茨菲尔尽量克制脸上的笑意。   夏依冰其实是能吃辣的,稍微带点辣,她反而很喜欢吃。   但和希茨菲尔就不能比了,无论是在长夏苏醒前后,希茨菲尔都算很能吃辣的那一人群。她的“微辣”在夏依冰那里等于“魔鬼变态辣”。   面对果断认怂道歉的少女,夏依冰毫无办法。   她捕捉到了希茨菲尔眼里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停滞了一下,觉得撇过脸、面颊微红、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孩是那样美丽。   以及诱人。   她又有了一种冲动,与上次爆发矛盾时类似的冲动。但被她强行压下去了。   “反正只有我给你兜底。”她赶紧把话题转到正经事上,“要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正好闹肚子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有这个意外,桌上剩的猪排是不能吃了。   希茨菲尔当然能吃,但是她不好意思只给自己吃,就让夏依冰在旁边看着。遂带她去烘焙铺买了面包,用油纸包好在路上吃。   夏依冰是开车来的,一辆纯黑色的老式甲壳虫,车头上面有一只小狮子雕刻。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路上,希茨菲尔一边啃面包一边给夏依冰讲完了她的最新发现。   “养神香是吗。”夏依冰沉吟。   “我不觉得普丝昂丝会是凶手,希茨菲尔。但是这个发现很棒……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那是因为他们水平不够。”希茨菲尔平静的道,“如果不是看了夫人的记录,我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奢侈。”   “这件事我记住了。”夏依冰点头,“我会帮你保密,然后让伊森和扎菲拉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她不觉得普丝昂丝是凶手,但她依然想搞明白普丝昂丝是为什么消耗。   这是同为超凡者和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件事也非常重要!   “张嘴。”   突然的,一截面包从旁边伸了过来。   这是新拆的,没有被咬过,散发着诱人的小麦甜香。   手上开车,夏依冰也不多啰嗦,张嘴咬了一大口面包。   一边咀嚼一边斜眼,果不其然,灰发少女翘着嘴角,水润蓝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很高兴。   看到这个笑容,夏依冰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心起来。   心里有一股轻飘飘的感觉,像在瘙痒,像在攒动。这段时间堆积的压力都一扫而空。   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要是这段路没有尽头就太好了。   九点半,车子在永恩街27号的路边停下。   28号在对面,不停在那边是因为没位置了。   毕竟永恩街到永恩区有不少贵族居住,这里不缺少轿车,路边几乎是满满当当。   “只要你呼救,我就会破门而入。”   夏依冰做出承诺。   希茨菲尔跟她挥了挥手,过马路,来到28号门口,按响电铃。   这里的建筑格局比较类似弗洛街12号,路边都是独栋别墅,每一户都有两个大院子和铁栅栏门。   过了一会,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希茨菲尔惊讶的看到从拐角走出来一个眼镜少女给她开门,忍不住问她:“阿格莱亚?”   “是我!”   古代萨拉语的课代表,阿格莱亚看到她也非常兴奋。   “教授之前就告诉我说还有一个新成员要加入进来,我还想会是谁……确实,只有希茨菲尔小姐才有这个资格!”   “加入?加入什么?”   “咦,教授没有跟你说吗?”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咳……”阿格莱亚左右看了看,有些心虚的凑过来。   “虽然不经同意透露消息是可耻的背叛,但既然希茨菲尔小姐注定要知道……”   “是一本密码书。”她严肃说道。   “什么书?”希茨菲尔还没听明白。   “密码书。”阿格莱亚重复了一遍,“整体用钢铁、木料等各种零件拼接起来,是书的样子,需要一层层解密才能不断翻页。”   “教授一直在想办法破译这本书的内容,但这太难了……不懂古代萨拉语就连了解的资格都没有,教授为此苦恼了很长时间。”   “这样……”   希茨菲尔陷入沉思。   这就是费迪南德的计划?   破译这本密码书?   需要有高深的古代萨拉语基础才有参与的资格。   原来如此,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要考核她的萨拉语水平。   他丢给这边一堂公开课应该也是考核的一部分,结果是她通过了,那么就直接跳过后续的一系列考核,把她招进这个小组。   但是有件事她想不明白。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展露出了在语言上的天赋,从而被费迪南德选中、看中。   至今为止掌握古代萨拉语词汇不超过1500个的阿格莱亚,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因为一次意外,我的一些想法刺激到了教授,好像让破译工作前进了一大步!”   阿格莱亚有些自豪的按住胸脯。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不是吗?启发——灵感才是最重要的!”   “确实。”   希茨菲尔给出肯定。   她太清楚它有多重要了。   “快来吧,希茨菲尔小姐!”   然后她就在夏依冰阴沉的注视中被阿格莱亚扯进去了。   “我敢打赌,教授已经等不及了!” 第154节 第三十八章 封面的齿轮   被阿格莱亚拽着,希茨菲尔不得不快步跟上。   她看了眼被抓住的袖子。   阿格莱亚在这方面倒是非常注意,哪怕看上去非常急迫,也还牢记着不跟她做身体接触。   但也不能夸她有礼貌,真有礼貌的话就不该拽着她了。   哭笑不得的被拽进屋子,换过鞋,希茨菲尔的第一感受就是里面好热。   潮湿多雨的四月即将过去,天气气温已经明显升高,穿裙子也没那么冷了。   但即使如此,屋子里还是有旺盛的炉火。希茨菲尔估计室内温度起码有30°,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连衣裙外的小外套脱下来了。   至于枪套,套锁收紧一点也可以绑在腿上,去次盥洗室就能解决。   “欢迎!希茨菲尔!”   听到动静,费迪南德从一条幽深走廊里走出来,脸上表情有几分兴奋。   对他这样严苛死板的人来说,能有这样的表情变化可以说是很难得了。   阿格莱亚没说错,他确实很期待她的到来。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分别落座,阿格莱亚去煮茶,他们则就今天的目的谈论起来。   “想知道今天为什么让你来吗。”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如果教授愿意说明的话。”   她不能出卖阿格莱亚,这要是别的人也就算了,费迪南德……她怀疑要是让费迪南德知道阿格莱亚偷偷把秘密吐露出来,下一秒女孩就得滚蛋。   “首先我要向你表达歉意。”费迪南德轻叹口气,“你很聪明,希茨菲尔,和莉莉丝一样聪明。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对某些事产生了怀疑,但是你依然愿意对我保持中立观点,这一点我必须感谢。”   格瑞斯特将那次谈论的过程告诉他了?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那个不敢露脸的糟老头,他还真是信任他啊。   “聪慧、客观、理智、充足的学识积累……以及最重要的——冷静的头脑。”费迪南德点了点头,“这些因素加起来,让我认识到你根本不需要经历那么多繁杂的考核。”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堂公开课,或者那堂课我的表现没达到预期,我就需要按部就班的通过一次次语言等级考试才能接到这次邀请?”   希茨菲尔忍不住问道。   “是的,就是这样。”   “那么教授想和我商议的事情一定和古代萨拉语的水平有关。”   “你只对了一半。”费迪南德微微抬眉,“等我一下。”   他起身离去,走进那条幽深的走廊。很快拿着一个大部头——比希茨菲尔见过的任何一本百科全书都更大——走了回来。   “看看这个。”他将那玩意摆在茶几上,身体靠做回沙发,示意希茨菲尔可以上手。   只从外观上看,这确实是一本书。   很大,很厚。   希茨菲尔将它拿到手里。   还很重……连这样掂量都很吃力。   它的外表呈深黑色,但并不是那种彻底的漆黑,而是带了一点金属质感,表面有非常严重的刮痕,来回晃动会产生反光。   书的封面有大概八成是镂空的。从横截面看,第一页封面足有1.5厘米厚。在镂空的内容里镶嵌着几十枚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精密齿轮。   希茨菲尔稍微把它侧过来,看到在它的右侧,也就是翻页的截面是一个整体。   不,也不是整体。如果说书的外皮是铁黑色,那么书的内页截面就是浅棕色。看起来像是用某种木料打磨成的。   无论是仔细用肉眼观察还是上手去摸,都可以确认截面有细密而且整齐的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书页”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抹了胶水一样粘在一起。   因为密码吗?   希茨菲尔想起了阿格莱亚对它的称呼。   密码书。   是要用知识破解密码才能一层层开启?   “差不多和你想的一样。”费迪南德适时开口,“你可以仔细看看它封面的齿轮。”   希茨菲尔照做了,一无所获。   “反光。”   她顿了下,稍微倾斜了书的角度,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有发现吗。”   “这些齿轮上……”希茨菲尔轻轻摇头,“几乎每一颗齿轮的凸起和凹槽都铭刻着字符。”   “是这样的……那么现在!希茨菲尔,尝试一下把它打开。”   希茨菲尔掰了下封皮。   纹丝不动。   “打不开,对吗?”费迪南德轻声说道。   “用你现在的知识去解读齿轮镶嵌处的所有字符,尝试把它们组合成一句话。”   希茨菲尔照做了。   她先没有去动齿轮,而是将所有齿轮镶嵌处的字母连起来解读。   [西南小松鼠牙签葡萄爱噗呲。]   “……”   什么玩意?   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好,现在你再转动齿轮试试。”   “随便转么?”   “随便转。”   希茨菲尔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发现他表情十分平静。   是你说随便转的。   她吸了口气,首先按住一枚最大的齿轮,想拨动指针一样去转动它。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些齿轮并不是都为一组——单独转动其中一枚齿轮并不会使所有齿轮跟着转动。   就像这枚大齿轮,它只能影响其他四枚齿轮。   加起来总共五枚齿轮,随着它们的转动,那些字符组合也在不断变化。   希茨菲尔停了下来。   现在再去解读,这句话就变成了[西南小猹猹牙签葡萄爱噗呲。]   “……”   有些无语,但个中原理她已经懂了。   第一关的解密,就是需要转动不同的几组齿轮,好让它们最终能拼出一句通顺的话。   如果更难一点,那就不止要做到通顺,还要精确对应到每一个字符。   举个栗子:制作这东西的人给第一关设置的谜底是“芝麻开门”。   那她就得想办法转动齿轮,让齿轮最后组合出来“芝麻开门”这句话。   费迪南德直接认可了她的全部猜测,这让希茨菲尔有些抽气——那解密工作就太浩大了。   这么多齿轮,内部又分为不同的齿轮组。   每个齿轮的凸起、凹槽都有字符,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种组合,单独打开封面的难度就高的可怕。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说你只对了一半。”   费迪南德认真说道。   “面对这个东西,光有知识,光有积累是不够的……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其他水平比你更高的人我不找,却偏偏找到你的原因。”   “语感?”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费迪南德点头确认。   “语感,思维,想象力!你在公开课上的表现让我更坚定了这个信念。”   “现在,希茨菲尔,继续拨动它。让它拼接出‘未出现的’这句短语。”   “做到这个,你就可以翻开第一页了。” 第155节 第三十九章 两颗土豆   希茨菲尔并没有按照他说的立刻去做。   她抬起头,问了一个让端着茶壶茶杯走过来的阿格莱亚差点把东西丢掉的问题——   “为什么不用锯子把它锯开?”   阿格莱亚脸直接绿了。   她疯狂给希茨菲尔使眼色,但后者完全无动于衷。   费迪南德沉默下来。   少女这个问题问的很聪明。   因为深入解读的话,这个问题可以等同于“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或者“你是否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是啊。   如果你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或者你也不能肯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为什么不直接锯开它呢?   与其耗费巨大的精力去一步一步的破解它,明显锯开它效率更高,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希茨菲尔。”费迪南德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言辞,然后开口,“这东西是我妻子的遗物。”   欧妮雅-福兰德的遗物!   希茨菲尔心里一紧。   “我知道了。”她立刻岔开话题,“失礼了,教授……那么我现在来试试看吧。”   她按照费迪南德的提示,以“未出现的”这句短语为目标去转动齿轮,想办法将短语拼接出来。   这并不容易,因为这毕竟是齿轮,一个齿轮套一个齿轮,有时候变一个地方就会牵动全部。   而且“未出现的”也太短了……古代萨拉语本就精炼,封面所有齿轮字符拼接出来足以组成一个三倍长度的句子,想要恰到好处的拼出短语还需要使用到“消音”的知识。   所谓消音,指的是就是古代萨拉语里的某些部分、段落在特定情况下会相互抵消,导致一句10个符文的句子念出来只读5个甚至3个符文的音。   由此可见,破译这东西确实需要一定程度的知识积累。   光靠知识是不行的。   但光靠想象力更是没谱。   只有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才有资格参与进来。   希茨菲尔拼了约10分钟,拼的额头有些冒汗,才终于找到消音的规律。   “咔!”   随着最后一枚齿轮转动到位,她听到封皮内部发出一声卡槽落位的脆响。然后整个封面的所有齿轮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打乱顺序,拼出另一句话:   [欢迎你,智者。]   这个感觉有点炸。   希茨菲尔头皮乃至大半个身子都像过电一样阵阵发麻。   这并不是恐惧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欣喜,一种愉悦。   就好像解一道数学题,明明好像抓到头绪了,但就是苦思冥想一个小时,最终终于破解成功,那一瞬间炸开的感觉。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反而要我先做一遍的原因么?   希茨菲尔抹了把汗,微微抬眼去看费迪南德。   金发男人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轻点下巴:“做得好,现在你可以阅读它前面十分之一的内容了。”   只有十分之一么。   尝试着再去掰封皮,这一次,希茨菲尔很轻松的就打开了。   她没有立刻去看那些硬邦邦的木质书页,而是将松动的、可以翻阅的书页数了一下。   也就三页。   当然,这必须考虑到它的材质。每一页都类似于一块薄木板,十分之一的内容是三页,那全书得由三十页这样的薄木板才能组成。   再算上中间还有解密内容——她有注意到每隔一段书页都会有一块和封皮一样厚的模板插在里面——也难怪它会这么厚了。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进度了。”   在她看检查书页的时候,费迪南德抱着茶杯喝了一口。   “我困扰在第一关很多年时间,还是阿格莱亚……因为一次巧合,我在办公室尝试拼句子的时候她闯了进来,大概猜到我在做什么后跟我提到了‘消音’技巧。”   “想精深消音不容易,但总体来说这是很基础的东西。对我来说这本不该成为门槛,可——谁让我那么久都没有想到?   阿格莱亚坐在旁边沙发上,听到这里再次自豪的挺起胸脯。   她就是因此被招募来当助手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再发挥作用,但破译进度也没变化呀~   在目前的破译进度里,她占有极大贡献,光这一点就足够她自豪很久的了。   希茨菲尔却没注意他说什么。   她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三页内容吸引了。   这些页面都是薄木板,内容是被刻上去的。   三页,就是六面。   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述,三页内容对应六幅图画。   第一幅图:在空旷的页面上有一个圆圆的、像土豆一样的东西。旁边刻着许多更小的斑点。   第二幅图:大致不变,只是这个土豆一样的东西好像着了火,表面冒出来好多火苗。   这里希茨菲尔有些不太确定那是火苗,它们看起来也有些像是生物,类似某种生物的触肢。   第三幅图:圆土豆的位置有所变化,画面的左上角冒出来一个更大的土豆的一部分。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可以确定之前的东西不是火苗了……因为这个左上角的大土豆才是裹着火苗,那种跳跃感,除了火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第四幅图她没看懂——这张图和第三幅图几乎没区别,除了小土豆上多了道圆环。   还有就是,小土豆上原本被她认为是火苗的东西,消失了很多。   第五幅图就有意思了……它的内容比前面每一幅图都多了一倍:它把画面缩小了,在上半面刻了一张,下半面也刻有一张。   上半面的内容是,大土豆喷了一簇火柱到小土豆上。   下半面的内容是,小土豆上又多了道圆环,和之前的圆环叠在一起,在侧面形成了一个十字。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希茨菲尔看的皱眉。   火属性的土豆精欺负普通土豆,还玩绳缚?   翻到最后一幅图。   这幅图也有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的内容是从小土豆上冒出来一截嫩芽,这截嫩芽捅到了火焰土豆的身体里,搞的好像火焰土豆是一簇树冠。   下半部分有很大的变化:左上角的火焰土豆,连接两个土豆的嫩芽都不见了。   画面里只剩下最初的小圆土豆,周围还刻画了很多怪异的旋涡。    第156节 第四十章 项圈   “别盯着它们看……别盯着它们!!”   费迪南德适时提醒。   但已经迟了。   那些旋涡好像具有魔力,希茨菲尔刚把视线放上去,顿时产生了一种感觉:她的精神、思想、甚至一切都在被席卷进去。   左眼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痛苦的刺激下,希茨菲尔能明显感觉到它和她的脑子连在一起。   甚至还不止。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从这枚眼球的后端钻出来无数根须一样的触须,它们不光刺入到她的大脑,和她的大脑结合在一起,还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下蔓延,已经延伸到了她的脖子!   “呃!”   这种感觉实在太清晰也太明显了。   它就好像是一个怪物,一个不断在蔓延触须、不断侵蚀她肉体的邪物。   但有一点。   那些触须全部堆积、卡死在她的脖子位置。好像那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不管触须怎么扭动都无法突破下去。   “啊……”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希茨菲尔眼前一黑,好像穿越了一条隧道,看到一个背影坐在那里。   那是个女孩。   不,是个同时具备青春气息与成熟气质的漂亮女人。   希茨菲尔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窈窕的背影,但她就是肯定她很漂亮。   这是种直觉。   女人穿着一件在她看来非常开放的服饰。它有点像是古希腊、古罗马风格的长袍。露着大半个背。   光是这个背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哪怕它大部分都被一捧金发遮盖,但还是……反正希茨菲尔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衣服。   灰雾弥漫。   两侧隐约能看到两根巨大的承重柱。从柱子上延伸下十几条锁链,分别没入四周的虚空,看不清是通往何处。   让希茨菲尔有些心惊的是,这些锁链时不时会颤动一下。就好像它们锁着某些活物。   女人背对着她的视角,前方是一张长长的矮桌。   矮桌边,在她右手的位置斜斜靠着一把剑。大致是十字剑的样子,但看不清更多细节。   矮桌上、乃至后面的高台上、旁边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点着不知道多少根蜡烛。它们长短不一,隐约驱散了一部分灰雾,越发将中间的女人衬托的崇高、圣洁。   希茨菲尔盯着女人,看到她伏案在那里书写着什么。   她想集中注意力,尝试像在留影梦里那样转换视角,以看到她的正面,看清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不管她怎么尝试都没有效果,反倒是……她过于炽烈的目光好像还惊动了这个女人。   她停顿下来,不再书写。头部微微抬起来一点,又稍微往左边侧了一点。   像在聆听。   像在感触。   “……令人惊叹。”   她开口说道。   语气低沉,有些沙哑。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希茨菲尔就感觉意识里像被点了把火。   她说的是古代萨拉语。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个中区别。   而且不是她认识的古代萨拉语,是一种更精简的、有些区别的语言,但足以听懂。   “是吗……”   “原来造了这种后果……”   “邪神……”   “外神……”   “啊!”希茨菲尔被迫再次痛叫出声。   女人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任由它在蔓延在耳朵里一道道的掀起涟漪,被触须绞动的痛苦也消弭了很多。   但是,就在她说到“外神”这个词的时候。   那种痛苦猛地加剧。   就像是要把脑子都搅碎,要突破她的脑子钻出来一样,强烈的让人无法忍受。   “这……!”   而在费迪南德和阿格莱亚眼里,灰发少女正瞪着独眼,嘴唇微张,小半截舌头吐在外面,两只手都死死掐着脖子,完全是一副要窒息的样子。   最诡异的是,即使都这样了,她的独眼也没有从书页上挪开,还是死死盯着那些旋涡。   “阿格莱亚——”费迪南德高声喊道,“快过来——把书合上!”   阿格莱亚脸上闪过震惊和疑惑,但还是立刻跑过去,按照命令猛地盖上封皮。   旋涡不见了。   那种痛苦亦在迅速减轻。   希茨菲尔能感觉到现实中的自己——费迪南德在从右边搀扶着她。   但她同时还有另一种感觉。   就是。   她的身体。   她现在半跪在地上的这具身体,同时也存在于这个灰雾神殿里。   “呵……呵……”   “好点了吗?希茨菲尔?”   费迪南德不断用拳头轻轻锤少女的背,一边试图用这种方式帮她顺气一边低头问她。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在事情发生变化之前,他可从来没想到希茨菲尔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希茨菲尔能听到他说话,但她不想回答。   同时存在于两个空间,因为灰雾神殿这边,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她会转过身吗?   希茨菲尔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你……是……谁……”   “我的名字不重要。”   神殿里飘荡着淡淡回音。   “重要的是这句话: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然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看到她探出右手,用无比轻柔的,如同抚摸情人背脊的动作抓住那把剑,将它稍微转动了一下。   “你该走了。”   本能的,希茨菲尔看向长剑。   她只看到在剑柄剑刃的交汇处,也就是十字的交点处亮起了一道璀璨金光。   光芒如炎炎大日吞噬了一切,包括她在内,本就孱弱的灵念顷刻间就被焚烧殆尽。   实际体验就是眼前一亮又一黑。   她彻底回到了现实中来。   “希茨菲尔!”   看到蓝色独眼恢复神采,费迪南德终于是松了口气。   “阿格莱亚再去拿点热水来。”   “哦!”   “等等……换成热巧克力!”   “好的!”   两人手忙脚乱的开始伺候少女,又是搀扶又是给她灌热饮,搞的希茨菲尔哭笑不得。   “我没事,教授。”   她严词拒绝了费迪南德试图给她灌第三杯巧克力的举措。   “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这只是意外。”   “没事就好。”   费迪南德轻轻点头,然后又不断摇头。   “那些旋涡——我确实察觉到了它们对灵念有一种吸附作用。”   “但无论是我还是阿格莱亚反应都没那么大,我们盯着看只是稍微有点头晕目眩。我以为你也是差不多的结果,没想到——”   “总之这是我的失误,我必须给你道歉,对不起,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在摇头。   她认为费迪南德不必道歉。   视线转移到密码书上,她想起了金发女人送给她的那句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   未表达的……   古代萨拉语精巧简练,一个词可以有很多种意思。   “未表达的”,也可以解读为“未出现的”。   所以会是她想的那个可能吗……   还有那些触须……   那个阻止它们往下延伸的屏障。   难不成是……   微微眯眼。   在其他两人的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希茨菲尔摸了下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第157节 第四十一章 书的来历   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东西看上去不太文雅。   但是,自从在这个世界苏醒,她就没有哪一刻是能把这只项圈弄下来的。   它的材质很特殊,有点像皮革,但外柔内刚,不管是撕扯还是用剪刀剪,任何手段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而且佩戴的感觉非常轻柔,正常来说无论是什么材料日日戴夜夜戴都会磨损皮肤的,至少也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东西却是个例外,有些时候希茨菲尔甚至会忽略掉它。   因为它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希茨菲尔已经基本放弃了把它弄掉。   乐观一点想,其实也没必要把它理解成项圈。   颈环,扣环,甚至特殊点的项链……这么看待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知道她为什么刚才能看到那些东西——那都是来自左眼的馈赠。   她曾经以为那是邪神的眼睛,后来经过一系列猜测、佐证,又以为那是太阳王的某只眼睛。   她以为这东西的客观作用是积极的,是正面的。   现在极其孱弱的灵,深受困扰的不眠症……这些只不过是触及非凡的必要代价。   但是现在这些想法要全推翻了。   就因为她看到了那些触须,那些细细的、扭动的、从左眼球后方延伸出来,在自己的脑袋、脖颈里蔓延的怪物。   所以这个项圈并不是毫无道理套给她的?   那层屏障,跟它有关?   是它阻止了那些触须蔓延到我脖子以下的器官里吗?   这件事和她经手的案子不同,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这里。   毕竟死亡球票案破不破并不会对她有太大影响。但身体的问题不搞清楚,坏的地方不解决,她是有可能翘辫子的。   希茨菲尔不禁展开联想:要是没有这个项圈,没有那层屏障,任由这些触须延伸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觉得那个答案不会乐观。   这是侵蚀——   是的,她确认了,这只眼睛在侵蚀她的身体。   从平时根本感觉不到触须的异动来看,眼睛长出它们的目的并不是伤害她。   这更像是一种侵占,一种融合。   蔓延到脑子里的触须,它们的末端已经完全和她的脑组织融合了。   它们根本就是长在一起,所以刚才才会造成那样剧烈的刺激。   那么从这一点推测,那些还没有融合的、堆积在脖子那里的触须,它们往下钻的目的,就是进一步和她的身体融合。   至于融合的后果是带来更多的特殊力量还是导致她完全被眼睛控制,甚至进一步畸变成一个怪物……希茨菲尔现在是更倾向于后面的可能。   也许我得尽快去图书馆一趟了。   她这样想。   不是她看不起其他人,而是——想要解决这种程度的麻烦,放眼整个长夏,也只有命运之轮能给她希望。   她一直在思考,落在费迪南德眼里则是过于劳累的证明。   于是解密工作被直接叫停了,书被费迪南德收了起来,然后带希茨菲尔来到后院,搬来一张躺椅让她靠着。   “教授。”看到他转身就想走,希茨菲尔赶紧叫住他。   “怎么?”费迪南德立刻回头,“还想喝点、吃点什么?”   “……”希茨菲尔极其无语。   她再次刷新了对费迪南德为人的认知。   一直以来,无论是别人说的话,还是从哪里了解到的故事,这些东西无一不在对她说“费迪南德是个刻板到极点的人”。   对这一点,她其实持保留意见。因为在和费迪南德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表现的还算正常。   会笑,话并不算少,面部表情在上课的时候也挺丰富,看着真的挺正常的。   然而现在她不这么看了,她承认那些人说得对,这人在情商方面已经彻底没救了。   诚然她和这人关系不熟,也算不上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但好歹她今天是客人吧?   客人在家里出问题了,他自认为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把她丢到院子里躺着?   他是不是觉得这里空气清新,优雅僻静,方便她休息,恢复精力?   “我们聊聊怎么样。”   尽量按捺住吐槽的欲望,希茨菲尔很认真的看着费迪南德。   “教授想必已经知道我的不少信息了,但作为助教……我对教授的很多事还没有了解。”   费迪南德眉头皱了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从某些人那里——”   “那是道听途说。”希茨菲尔打断他。   这不太礼貌,但为了套取更多情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从旁人嘴里了解一个人在我看来是最大的片面,那个印象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想听教授自己说。”   “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希茨菲尔。”   费迪南德皱眉看了她一会,重新走回来,在旁边一根木头桩子上坐下。   “那么……”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教授和福兰德女士的过去。”   费迪南德面色一变。   “当然——不是那些过去。”希茨菲尔急忙辩解,“而是关于那本密码书的——我的意思是它既然是福兰德女士留下的遗物,那么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那本书绝对有问题。   刻画的旋涡纹居然能把她拉扯到那种幻境里去,虽然也和临近永夜,左眼越发躁动有关,但这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这是我的疏忽。”   费迪南德这才缓和脸色,“确实,邀请一个人加入工作组,如果不对她说明研究之物的来历,那是极大的不尊重了。”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希茨菲尔。那本书其实是战利品,是很久以前我和欧妮雅一起从日蚀教会手里缴获来的。”   居然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她还以为是从某个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   “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她隐晦的问道。   毕竟那可是日蚀教会啊,和邪神邪祟打交道的人群,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如果是其他的战利品,那我也要这样怀疑了。”   费迪南德弯起唇角。   “但只有这本书不会,因为它原本并不属于日蚀教会,而是属于格瑞斯特校长。”   “自从格瑞斯特校长拥有它的那一天起,普斯林特就没有停止过对它的破译工作,只是一直没有进展。”   “再然后,大概是36年前,萨拉和日蚀的暗战爆发,这本书离奇失踪,直到我和欧妮雅打掉了一个邪教徒据点,在里面重新找到它,我们才确认它当初是被盗窃走的。”   “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不用怀疑它上面会有什么邪恶的术法。”   费迪南德轻轻点头。   “除了按照它的规则一步步破译,其他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在它身上留下痕迹。这一点是格瑞斯特校长亲口跟我确认过的。”   “连近50年最强的超凡者都对它无可奈何,反正我不是信那些邪教徒可以做到。” 第158节 第四十二章 被活埋的   暗战。   希茨菲尔咀嚼了一遍这个词。   看来夫人在40——哦现在应该说41了——在41年前离开影狮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   密码书的失窃就是证明,毫无疑问肯定是出了内鬼叛徒,不然她无法想象有哪个邪教徒有本事潜入格瑞斯特家里把它盗走。   “可以谈谈那时候的形式吗?教授。”   她是真的对那段时期非常好奇。   “你是说暗战?”   点头回应。   “就是一场在阴影里爆发的战争。”费迪南德眯着眼,眼神看向旁边的虚空。   “差不多四十年前,以黑木镇爆发的灾难为首,全国各地都在疯狂滋生邪祟。”   “安全局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哪怕是放宽标准把那些灰衣警察也招募进来,局势也没有缓解多少,反而有大量灰衣因为经验不足等原因被邪祟杀死。”   “你是经历过魔像之难的,希茨菲尔。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比魔像之难稍微弱小一点的邪祟诅咒,当时整个萨拉的国土上同时存在一百多个。”   “那是非常可怕。”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她在手稿里了解过这方面,夫人不止一次的抱怨人手不足。   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确切的数量。   一百多个弱化的魔像诅咒。   还是在四十多年前,文化、科技水平都更低的时代爆发出来。   人手当然会不够,从侧面也能想象到那些年死了多少难民。   “邪祟是来自人心的滋养,那些疯子也是利用了这股力量才能和我们对抗。”费迪南德继续道,“突然出现大量邪祟导致产生了一种反哺效应,整个萨拉,乃至周边地区的邪恶力量猛地暴涨。”   “所以暗战这个说法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在那些地区,战争已经是彻底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邪教徒蛊惑人心举办千人活祭以期唤醒邪魔、滋养怪物取得更强的力量、悠久的生命……当实现愿望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时,他们完全可以为此抛弃一切。”   “所以……”   “所以王室直接把很多有战斗力的文职和后勤也调集起来了。”费迪南德笑了笑,“就比如我……当时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教授,但因为我也是超凡者,能够自由进出梦界,我也被临时征召,和做探员的欧妮雅一起投入进了这场战争。”   “它主要就是这两种形式:在外围,在王室控制力薄弱的地区,邪教徒肆无忌惮的聚集,制造灾难。很多探员被派去镇压这些地区,不要问,这是死伤率最高的任务……但在王室控制力强的地区,他们就躲藏起来,用噩梦、用梦魇制造混乱,所用手段甚至还包括往水源投毒。”   投毒……希茨菲尔听的皱眉。   难怪整个萨拉范围内都对邪教现象深恶痛绝。   这些人已经不只是疯子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泯灭了人性,甚至她都怀疑他们其实是受到了一些魔怪的控制。   就比如,当时在黑木她看到的那头阴影巨怪。   如果是那样的东西想控制凡人,她估计没多少人能抵抗的了。   “我这种原先是文职的,当时的工作就是每天养足精神,晚上入梦,在那片灰雾氤氲里追寻他们的痕迹。”   “梦界不是很危险吗。”希茨菲尔问道,“我听一些探员说过,他们进入梦界查线索都要小心翼翼,深怕引来一些怪异的东西……”   “是的,正常来说是这样的。”费迪南德头直点,“但那时候不一样,如果不能扑灭这波攒动,整个萨拉……我们多年来建立的成果都可能毁于一旦,所以我们得到了中央教区的全力协助……”   “械阳石刻。”希茨菲尔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这样。”男人扬眉,“在石刻笼罩的区域进入梦界更加安全,尽管还是有遇难的可能,但怎么说呢……那些真正有威胁的东西都很讨厌它的气息,如果不是被惹火了,它们基本不会露面。”   “所以从今天的局面来看,我们赢了?”   “没有。”费迪南德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看的希茨菲尔有些心惊,“我们没赢。”   “但是——”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镇压下他们,将大部分邪祟诅咒封锁起来就是一种胜利。但在我看来不是的,它们是隐患,将来总还有爆发的一天。”   希茨菲尔不禁想到了第二次魔像诅咒,诅咒最后虽说是被阻止了,但影狮还是处决掉了很多“知道那个名字的人”。   是的,它们不会消失。   而是会在将来继续涌现。   “我的很多朋友都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巴里,福斯特,斯德兰琪……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费迪南德喘息加剧。   “所以我和它们有不可调解的仇恨,我和欧妮雅都发过誓,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对抗它们。”   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希茨菲尔心里涌起一股念头。   即使在说着这样的话,但费迪南德的表情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那份平静。   他在压抑着什么,在克制着什么。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凡人的身体里挤压着一头残暴的野兽,它在咆哮着,无时不刻不在和他的理智对抗。   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能说是死板的……   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质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那样严苛的审判妻子,甚至还要在审判后和妻子离婚(否则应该是欧妮雅-费迪南德才对),成了无数人口中的冷血判官?   “好在,我们是阶段性胜利了——”   抽抽鼻子,费迪南德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尽管日蚀一度占据上风,在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叫迪普内斯的混蛋率领下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但好在我们缓过来了,格瑞斯特校长击败了他,他们彻底失去了崛起的机会。”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死亡球票……你也看到了吧?”   “那些阴沟里的蛆虫、腐烂的骸骨还在骚动……”   “所以我才希望能尽快破译那本书。”   “我怀疑它可能隐藏有……足以根治邪祟的秘密。”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59节 第四十三章 谎言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在心里轻轻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费迪南德近期的一切举动就都有了解释,也基本洗掉了身上的嫌疑。   因为他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和格瑞斯特有关系的,这很难篡改,随便找个了解这件事的人问一下就可以证实。   “那么——”   她再次开口,打算问费迪南德什么时候继续展开破译工作。   这里还有一件比较令她困扰的事,她在想到底该用怎样的借口,可以把密码书带回家。   或者至少也要把费迪南德和阿格莱亚单独支开一段时间。   因为那个金发女人送给她的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她强烈怀疑这句话就是密码书全部的谜底!   “未表达的”就是可以对应“未出现的”。   很大概率,后续的关卡她按照这个句子去转齿轮,就可以阅读到它全部的内容!   但是这件事却不好操作。   破译第二关、第三关,还可以用天赋、巧合、运气来解释。   真要当着费迪南德的面把所有关卡全破了,但凡费迪南德保留有一半的智商,都会怀疑她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所以起码得支开他们。   在支开他们的时间里尽可能的把所有关卡全解开,并在他们回来之前恢复原样。   [他在撒谎……!]   她才刚说个开头,耳边就想起一道朦胧低语。   音量很大,感觉就像是,原本已经习惯了周围都是低语,但其中一个声音突然凑到耳朵边上,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她嘶吼。   希茨菲尔理所当然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这句低语的意思之后,又是一跳。   这些东西想表达什么?   费迪南德刚才那番话是谎言?还是他隐瞒了什么更重要的?   一时间,希茨菲尔有些惊疑不定。   她想不明白这里能有什么地方可以供费迪南德篡改、撒谎。   姑且忽略这件事,她打算今天回去后再跑一趟污染检验司,问问西绪斯那只杂毛萝莉。   接下来,费迪南德留少女在家吃了午饭。   希茨菲尔有帮忙烹饪,她着实不放心费迪南德的厨艺,在旁边看了几十秒之后扶额叹气,很隐晦的表示其实自己也懂烹饪。   某些方面确实缺根经的神教院院长果然上当,立刻将主厨之位让了出来,声称自己想见识一下。   但是当吃到第一口食物的时候,费迪南德就后悔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自己今后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在家里做饭。   下午,破译工作继续进行。   希茨菲尔暂时不打算破解第二关的内容,她看着在苦思冥想,时不时的转动齿轮,实际上确实在偷偷记录齿轮的规律。   第二关对应的密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永远的情绪”。   她在不断重复的去试图拼这个句子,但又总在即将成功时打乱字符顺序。   这是为了熟练和记忆,为接下来快速开启它做准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希茨菲尔才提出准备离去。   “以后每个周六的早上都欢迎你来。”费迪南德一直送她到大门口,“上午没时间的话的,下午也行。”   只有他一个——阿格莱亚两点就溜了,夹在费迪南德和希茨菲尔中间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他们讨论的任何一种古代语法她都一知半解。   希茨菲尔礼貌应下,看了眼对面,那辆黑色甲壳虫不见了。   她也不着急,就顺着马路牙子慢慢往前走。   没一会,黑色甲壳虫从后面驶来,叭叭对她叫了两声。   “怎么样?”   看着少女上车,夏依冰问她。   希茨菲尔就把她遇到的情况和发现告诉了她。   当然略过了那段幻象,太骇人听闻了,夏依冰都不一定信。   而且她不想……   甚至可以说是害怕……被最好的朋友当成怪物。   “他这个动机没问题啊。”夏依冰品了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不管他……也就只有塔里克那样的笨蛋会把调查重心往这倾斜。”   “他说的都是准确的吗?”希茨菲尔追问道,“其中没有任何细节是被篡改的吗?”   “他就没说细节。”夏依冰笑了,“都是一些笼统的东西……我可以确认都是对的。”   暗战发生的时期她还没出生,但她同样听说过,也找机会翻阅过影狮内部储存的卷宗。   确实,都是对的。   “啊——”   希茨菲尔顿时发出一声泄气的、近似于惨叫的声音,整个人都瘫坐回去。   线索又断了。   她不禁怀疑那句“他在撒谎”只是低语们在间接性抽风,根本不是指的费迪南德。   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太信任它们。   否则哪天她上厕所,准备去抽纸巾的时候它们来一句“有毒”!   ……她还揩不揩了?   “密码书?”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希茨菲尔身体一抖,惊诧回头,看到阿弗雷德老神在在坐在后排。   “他的任务本来就包含了保护你。”夏依冰解释了一句,“还有那些跟踪你的探员……其实大家都认识,只是不熟。”   所以才只请了这糟老头上车吗。   希茨菲尔很不满意这个解释。   她有一种,私人空间被破坏的愤慨。   “等等。”阿弗雷德继续问道,“希茨菲尔,你说他找你去是为了破译一本密码书?”   “是!”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扭过脑袋。   她今天被吓了太多次了。   以她孱弱的灵,这种待遇非常糟糕。   “可是一本铁黑色的,上面有很多划痕的,封皮中间有镂空,中间有好多精密的齿轮?”   “你怎么知道……?”   希茨菲尔又扭了回来,很是惊奇的瞪着老头。   密码书可是费迪南德的宝贝。   从他对待它的态度来看,目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的人,很可能只有他自己、她希茨菲尔、阿格莱亚和格瑞斯特……就这四个!   阿弗雷德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到过?   “我好像是见过这东西……”   阿弗雷德皱眉沉思。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当时拿着它的人是福兰德,而且……”   “我看她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第160节 第四十四章 最强者的概念   “吱——!”   夏依冰踩下刹车。   这两人对话有点过于惊悚了,她得缓缓……缓缓……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阿弗雷德也没说话。   一时间,车内氛围变的有些诡异,三个人都各自盯着一个地方愣愣出神,直到夏依冰缓过来打破僵局。   “也就是说。”她慢慢说道,“在一切都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诺萨-费迪南德为何说谎。”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那个东西?”希茨菲尔问后面的老头。   “……我虽然老,但是不瞎。记忆力也没有任何问题!”阿弗雷德瞪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真如阿弗雷德所言,那么费迪南德确实挺奇怪的。   这里牵扯到不少问题,两个主要的:   ①:他的妻子能完整破译整本书,他是否知情?   ②:如果知情,那他继续破译这本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希茨菲尔说道,“那本书里有福兰德女士留下的痕迹,而费迪南德费尽心思就是想找到它?”   “有一定可能。”夏依冰点头又摇头,“但是那本书被追回来也有很多年了,他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现在去找?”   问完这个问题,她和希茨菲尔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的道:“……死亡球票!”   是的,一切都源于被诅咒的球票。   希茨菲尔算了算费迪南德开始“耗费大力气”破译密码书的时间,以及费迪南德“招募”阿格莱亚的时间,发现那都是在球票案爆发之后。   尽管他强调“早就开始研究破译”,但她毕竟没亲眼见过不是吗,这一条暂时当不得真。   那这里的因果关系就暂时捋顺了。   因为爆发了死亡球票案,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摸不到规律的背景下,诺萨-费迪南德好像看出了玄机,并认为这个玄机就藏在前妻留下的密码书里。   他的研究、工作、招募阿格莱亚和找到希茨菲尔当助教、不断用各种方式考核她,这一切都是为了破解玄机的秘密。   所以这里又诞生了一系列新问题——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书里的秘密会是什么?   他凭什么坚信欧妮雅-福兰德会在书里留下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对缓解当前的局势有巨大帮助?   “希茨菲尔。”夏依冰靠路边停车,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   “把你之前和费迪南德的相处过程,说过的话全部复述一遍。”   “好的。”希茨菲尔当即点头。   “等下。”夏依冰又抬手止住她,回头盯着一脸探知欲的阿弗雷德。   “你,下车警戒。”   老头嘴唇蠕动了一下,摇摇头,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砰!”   “现在可以说了。”   点点头,希茨菲尔将她这段时间所建立的大部分怀疑全部托出。   包括在留影梦里看到费迪南德翻阅的相册,那些照片、贺卡,被她查出来具体明细的那场球赛,以及她个人对“13”这个数字展开的联想。   欧妮雅-福兰德当初被判了13年刑期。   现在爆发的球票诅咒案也涉及13个人。   而且这13个人,他们缠绕的诅咒真正爆发时,他们被诅咒杀死的时间,差不多也在13秒左右。   希茨菲尔对此只能说:她个人不认为这是纯粹的巧合。   “费迪南德很可能就是从这里看出了问题。”她给夏依冰做着分析,“也许是有联系,再加上——这个是我个人推测——他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心里其实对当年发生的事感到歉疚、亏欠,那么他可能就会像一只惊鸟,立刻将案子和当年的事联系起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和当年那场审判有关?”   夏依冰脸色严肃的吓人。   “甚至有可能就是福兰德女士。”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她被判了13年刑期,心里暗恨丈夫的无情,正好后来迪普内斯攻打斐顿堡又制造了混乱,也许她并没有死,而是心灰意冷后被蛊惑了……”   “所以是13个被咒者,13秒的杀人时间。这不但是为了在维恩制造混乱,同时也是一种复仇的宣告!”夏依冰替她补全了后面的话,语速飞快:“费迪南德无疑领会到了这一点——也只有他能领会到这点!”   她很激动,因为这是巨大的突破!困扰王都、折磨他们这些秘密警察几个月的死亡球票案终于迎来了突破性进展!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   讨论到最后,女人看希茨菲尔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幽怨。   “你那时候并不信不是吗。”   希茨菲尔只是撇嘴。   “而且我自已都还没确定呢,最重要的是——”   她想起了在院长办公室的那次谈话。   “是格瑞斯特校长在给他背书。”   是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虽然中间有伊森、有西绪斯等人信誓旦旦的说费迪南德不可能有问题。   但真正扰乱她判断的人,是格瑞斯特。   是这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拉下身段给费迪南德担保,这才大大拖延了她的效率,甚至一度让她有些怀疑自己。   “我觉得格瑞斯特校长也有问题……”   这句话让夏依冰脸色彻底变了。   她直接扭身扑向希茨菲尔,将她压制在座椅上,右手把本能挡上来的双手手腕逮住锁紧,左手堵住她的嘴,眼神凌厉。   别再说了!   这纯粹是眼神的交流。   希茨菲尔先是瞳孔收缩,然后恢复平静,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在女人的凝视下缓缓点头。   但是,为什么?   她用半蹙的眉头和闪烁的蓝眼睛表达疑惑。   她们可是在车子里,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窃听装置,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超凡者世界里一直有个传说。”   夏依冰低声解释起来。   “即当年的‘逆日之王’之所以惨败。”   “之所以萨拉可以经历多次冲击依然屹立不倒,都是因为格瑞斯特……”   “都是因为他和中央教区有合作。”   “将他的灵,拓展包住了整个维恩。”   第161节 第四十五章 悸动着的   希茨菲尔觉得夏依冰有些神经过敏了。   就算格瑞斯特的灵真的有那么强,真的可以罩住整个维恩,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时随地监听笼罩范围内所有的对话。   她自己可是知道那滋味的。那无尽的低语……千人级就能把人逼疯。整个维恩常驻人口在120万以上,她还真不信那老头有这种本事。   “但被念到名字就不一样了……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夏依冰这才松开少女,低头随意瞥了眼,脸上表情顿时愣了。   她刚才扑上去的动作有点大,再配合希茨菲尔的挣扎,居然都把长裙裙摆撩了上来。   黑色长裙包裹住少女身躯,左边裙摆翻卷着抬到了大腿位置,露出了希茨菲尔的整条左腿。   看到这条腿,夏依冰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她不瘦。   希茨菲尔比她矮,身段也更娇小一些。再加上她确实没什么战斗力,夏依冰一直觉得她比较瘦弱。   但现在……看看这条腿……因为少女坐着的缘故,大腿上的肉在坐垫上稍微摊开,但又因为整体裹着一条白丝长袜,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形状。   丝袜强化了腿部曲线,让它看起来更显柔和,在裙摆翻卷极限的位置隐约能看到袜根的边,更能清晰的看到它是如何浅浅勒进肉里,在大腿的外弧处营造出一抹迷人的凹陷……   我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摇摇头,赶紧把那些污秽的念头甩出脑袋,夏依冰有些结巴的道:“总之就是……虽然不能确定他们是恶意,但你是侦探……就得谨慎一点……”   她在说什么呢?   希茨菲尔听的莫名其妙。   我不是已经暂时不当侦探了吗?   看到女人红润的脸色,她有些狐疑的低下头,然后也看到了自己放出来的特别风景。   她慢慢的,看似冷静的将裙摆一点一点翻回去,把左腿盖好,脸色渐渐也在变红。   ……   半小时后,黑色甲壳虫在鸢尾花街的十字路口停下。   希茨菲尔开门下车,转身从车窗又钻回去。   “那个……夏。”   “嗯?”   夏依冰扭头瞥了她一眼,然后飞快把视线又收了回去。   说实话她有些恼怒这种表现。   不过就是朋友间出了一点尴尬的小意外而已。   之前办案也没少见年轻女孩子的身体,甚至被看光的都有……怎么这一次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晚上可以再来一下吗。”   “嗯……”   先是条件反射的点头。   “嗯?”   然后猛地扭头,瞪圆两只眼睛看向少女。   希茨菲尔上半身趴在车窗上,几缕灰发从侧边垂落下来,白皙的脸蛋也微微发红。   尤其是在眼罩的衬托下,她仅仅露出来的蓝色眼眸越发水润明亮,似乎每一刻都在荡漾波光。   “希茨菲尔……”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尽最大努力克制着心里骚动的情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必须跟你强调一下:我只把你当成朋友。”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我的意思是。”她也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加重语气再次说道:“现在,对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抓住了关键的线索!那么后续的分析、调查!为了躲避凶手的耳目,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避开组织展开一些私人性质更浓的活动!”   夏依冰这才明白过来——希茨菲尔只是邀请她晚上出来搞事情的。   这个确实,维尔福的信居然能被人下毒,也难怪希茨菲尔会有这种担忧。   “哦!这没问题!”   慌慌张张的答应少女,她一脚油门踩下去,落荒而逃。   她感觉之前好不易才稳住的,那个关于希茨菲尔在自己心里的“定位”有崩溃的趋势。   这太危险了。   她得缓缓……   缓缓……   而对希茨菲尔来说,这确实只是一个有些尴尬的意外插曲。   人夏警官当时在火车上可是当着她面脱的衣服呢。   臆想的女体都快画满两个本子了,被看到大腿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不是对方表情那么奇怪的话……   嗯……   她的脸也是不会红的。   ……   当夜,快10点的时候,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风衣里的人静悄悄摸进了鸢尾花街221号。   客厅里灯亮着,但卧室却漆黑一片。来人在客厅四周转了半天没找到人,蹑手蹑脚进了卧房。   “咔!”   按下开关,照明亮起的一瞬间,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手里高举着一根椅子腿,差点就要用力砸下。   “……这是必要的伪装。”她解释道。   有些无语。   我灯要是开慢了,是不是会脑袋开花?   “这伪装不错。”   希茨菲尔放下椅子腿,绕着黑衣人转了两圈。   黑色长风衣,白衬衫,黑色长裤,黑顶礼帽。   再加上一张画有笑脸的纯白面具,美飒女警瞬间化身为化装舞会上的男一号,压根看不出一点原来的影子。   之所以是这样的伪装,是因为今天是周六。   周六,凌晨之际永夜降临。但因为是在最繁华的维恩港,人们不但不需要担惊受怕,还可以趁机上街狂欢,赞颂升起的机械太阳。   而今晚的庆祝活动,夏依冰提前打探过消息,就是假面派对。   就在这卧室都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大街上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无论男男女女都戴着面具。   “你的准备呢?”   “早弄好了。”   低声谈论中,希茨菲尔从衣柜里拖出来一个人形物体。   这是一个用枕头、棉絮、衣服扎出来的假人。   夏依冰躲在墙角,看她按着假人走到桌边。   微微矮身。   同时拉起假人,让它的身形和自己重叠。   “走吧。”   让假人立在椅子上,希茨菲尔跪在地上爬到门口,扭头督促她一句。   “……”夏依冰全程目睹了她扭腰在地上爬动的画面,喉头耸动,莫名想起了那只项圈。   “怎么了?”   “等我一下。”   她蹭着墙角挪到门口,从那里拿出来一根拖把。将它倒过来靠在假人头上。   一根根拖把条垂落下来,不仔细看确实很像头发。   “……”   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发现她有喜剧人天赋。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下,躲过诸多暗哨悄悄出门。   来到楼下时,希茨菲尔接过夏依冰递来的假面戴上。和她一起混入人群里,消失不见。   ————————   第162节 第四十六章 守望着的   “可以了。”   一直走了三条街,都把梳子河抛在身后,夏依冰拆掉脸上的面具往草丛里一丢。   “应该已经甩掉了眼线。”   并非全城都是假面派对。   实际上,维恩大多数地区的民众还是较保守的。他们虽然也会上街,但只是了为了赞颂械阳女神,发出的动静没那么大。   丹顿区则属于特例,那里住的都是介于贵族和底层平民之间的人。他们喜欢活动,喜欢浪漫,所以总是抓住每一次值得庆贺的机会。   希茨菲尔也摘掉假面,看到夏依冰的动作她觉得很酷,于是也随手往旁边一丢。   “梆!”   结果砸中了路灯柱子,发出巨大的动静,惹得路上做祷告的人都扭头看来。   夏依冰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拉开风衣把她塞了进去。然后护着她转向草丛背对街道,时不时的还抖动两下。   “没教养!”   一个带孩子的老女人路过时低声咒骂一句。   “明明往前走两步就有公厕!”   “好了翠丝,我们别管这些……”   和她挨着的男人看了眼夏依冰的身高,又看到她微微侧过来,被立领挡住大半的面孔似乎要转向这边。吓的他拉住女人加快步伐,没一会就看不见了。   “呼~”夏依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松开衣领,看着尴尬的灰发少女。   “下次甩的时候注意方向。”   “……对不起。”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只是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略过此事,两人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讨论今晚的目的。   天气有些冷,空气中夹杂着蒙蒙细雨。   雾月,就是因这烟雨而得名。   “我得先告诉你一些事。”希茨菲尔鼓足勇气低声说道。   “什么。”   “我可能是个……非人的怪物。”   将她身上的秘密告知夏依冰,这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如果这些秘密现在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她可能还会多犹豫一下。   但既然戴伦特……西绪斯……命运之轮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凭什么舍命救过她的夏就要瞒着呢。   希茨菲尔觉得这对夏依冰来说很不公平。   “这样……”   听完少女的描述,夏依冰沉默了一会,缓慢的点头。   要说不吃惊那是骗人,但要说有多吃惊吧……在这行干久了,好像也不该有什么事能让她震动。   “你不害怕么?”希茨菲尔抬头看她,独眼反射着晶亮的月光。   “这有什么好怕的。”夏依冰看了她一眼。   “人类被邪祟诅咒会变成怪物,被噩梦吞噬会变成怪物。”   “哪怕是超凡者,情绪失控,被那些邪祟偷到空子更是会变成你想象不到的恐怖魔怪……那既然人人都是怪物的种子,我又何必大惊小怪。”   “性质不一样。”希茨菲尔摇头。   “你们只是有可能变,现在,在生理结构上,在客观认知上是100%的人。”   “而我,我的眼睛已经——”   她连看到眼睛长触须的事情也说了。   因为她今晚就是要去图书馆求助的,正反瞒不住,不如一起说了。   “在我看来没区别。”   夏依冰说道,同时用力扯了下少女。   “图书馆也有不少人偶不是吗,非人可不是判定邪恶的标准。”   希茨菲尔被她扯的踉跄两步,下一刻感觉和什么擦肩而过,这才意识到刚才差点撞上灯柱。   “你这样的担忧,其实我们见过不少。”旁边夏依冰继续说道,“超凡者的诞生是为了对抗噩梦,人类也是一直在和噩梦对抗。”   “他们都有可能被腐化,变成怪物。借用噩梦的力量越多被腐化的就越快,所以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担忧,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对此,我的评价是……谁知道自己能活多长呢。”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工作,一次任务就能分割生死。与其耗费精力烦恼这些,我更乐意拼尽全力去努力活着。”   “活着,在我看来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的很有道理。   希茨菲尔清楚夏依冰是故意说好话在安慰她,但怎么说呢。   她说的就是有道理啊——   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至于你眼睛的问题确实得解决。”夏依冰看了她一眼,“你在发现问题后连夜找到我去图书馆求助,这种行为非常正确!”   “也不完全是为这件事。”希茨菲尔摇头,“还有案子的事情。”   格瑞斯特在袒护费迪南德。   结合费迪南德说密码书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希茨菲尔甚至怀疑这位校长大人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在庇护着他。   所以继续这样调查费迪南德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最好能找到足以制衡格瑞斯特的力量从中牵制。   那在维恩港,这样的力量只有两个。   命运之轮。   萨拉王室。   后者她不熟,理所当然要找前者。   这里她其实有个困惑。   “你们没想过找图书馆帮忙吗?”   希茨菲尔问旁边的女人。   她感觉命运之轮这个组织的存在感着实不高。   影狮可是经常能看到黑衣警察在四处走的。   命运之轮的话,除了明确表明身份的戴伦特,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人”的胡桃,其他正式成员她一个都没见过。   他们好像也从来不插手影狮的工作。   死亡球票案发酵这么久了,她从未在任何场合、渠道听到他们涉入的消息。   “怎么说呢。”   夏依冰顿了下。   “命运之轮是个很特殊的组织。”   “我听说他们比王室古老……”   “是这么回事,哪怕王室本身也不否认这点。”   “那为什么——”   “因为它们严格来说不是属于萨拉的力量,它们只是存在于这里,除了它们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命令它们该做些什么。”   “‘它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让她回想起了,她收到转赠遗产的信函,那一天阿弗雷德也曾用‘它们’称呼过命运之轮。   什么意思?   这个组织里……都不是人吗?   “哦,如果它们对你的情况感兴趣,愿意帮忙的话,你会知道的。”   “听起来就像是它们拥有远远超出其他人的力量一样。”   希茨菲尔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有这样的力量,它们为什么还要窝在那开图书馆?   王室……取而代之不可以吗?   “它们对权力没兴趣。”   “先王问过这个问题,而它们回答是,这是在‘坚守’,以及‘等待’。”   “等谁?”   “没人知道。”   夏依冰突然停下步伐,抬头张望。   希茨菲尔也跟着照做。   两人站在马路对面,中间隔着一片烟雾般的细雨和蒙蒙夜幕。隐约能看到一个悚然的胧影屹立在那里。   “铛——”   “铛——”   “铛——”   午夜的钟声再次响起。   械阳的光亮洒向大地。照亮了夜幕,也照亮了夜幕里的钟楼胧影。 第163节 第四十七章 显露出的   走上王立图书馆高高的台阶,希茨菲尔左右环视,再没发现除了她们之外有别的客人。   很正常,尽管维恩港的居民不需要为永夜发愁,但几乎不会有人在周日的零点还想着看书。   图书馆的大门开了条缝。   希茨菲尔费力将它往前推,推不动。   再往外拉,还是不动。   她不由抬头看了眼四米高的门框顶,心里感慨门板的厚重。   “吱——”   下一刻,夏依冰直接伸手把门推开。   希茨菲尔眼角跳了几下,没有回头,看上去非常镇静的先走进去。   大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棕红色的全木装饰,以及墙面、家具上时不时能看到的深刻木纹不断在释放奢华的贵气。   仅从装潢来说,这里绝对配得上“王立”一词。   夏依冰自从靠近这里后就没再说话,这不是她打算甩手把事情丢给希茨菲尔,而是她回忆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图书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做过她的梦魇。   那是在她刚刚来维恩,第一天加入影狮成为探员的时候。她的教官在第一课并没有教她任何对付邪祟的知识,甚至连这回事都没提。   那他教了什么呢?   教了她这座城市有哪些人不能招惹。   背靠王室,影狮享有极高的特权。   灰衣警察办不了的案子,影狮可以办。   灰衣警察抓不了的人,影狮可以抓。   哪怕是大贵族,只要能拿到精确的证据,影狮就有权利在不经王室批准的情况下完成抓捕到审讯这一系列流程,只是最后结果需要呈上去签字而已。   但即使如此这个组织也不能为所欲为。   “王都水很深。”   这是教官的原话。   “看看局里,看看被挖的四通八达的地下密道……你以为我们就是这个城市的阴暗面,我们是惩戒者、守护者,明明拥有雄狮的伟力却躲藏在阴影里搜寻着什么……”   “并不是这样的,夏莎。这里的秘密埋得更深,远比你看到要深,我不建议你在这方面有任何越界。”   他给夏依冰划分出了几个不可招惹的目标。   王室不在其中——这个标注出来才有问题。而其他的多半都是人。   或者应该说,都是“个体”。   拉伦斯男爵,普斯林特校长。   其中有一个唯一的特例:只有命运之轮是整体上榜的,教官要求她不要去招惹任何一个对方的组织成员。   那时候她更年少,不懂利害,天生旺盛的好奇心和从小就具备的冒险精神促使她开始偷偷调查这个组织。   她先是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图书馆的资料。然后也是选择了永夜——趁着人少想潜入图书馆探查一番。   然后嘛……   她的遭遇,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不会比在黑木市遇到的好多少,甚至更糟。   希茨菲尔就没想那么多。   她完全没去想夏依冰为什么有些走神,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和图书馆的联系无疑是更紧密的。   她是“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在命运之轮这个组织里享有五级权限。   而且还继承了夫人的“命运之鈅”,勉强也算是有点特权。   就算不考虑这些,她还是道森文社的继承人呢。她曾以这个身份将道森文社的大部分遗产都借给了图书馆,她相信这一举动一定给它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一行为使得图书馆开始关注她,然后才有了那些权力任命。   所以在希茨菲尔看来,理应由自己做半个东道主——求助图书馆的行动本来就不该让夏依冰出一分力。   她直接来到双向租赁的柜台前,突然发现她长高了一点。   之前,她要拼尽全力踮脚才能勉强看到桌面。现在只要稍微踮脚就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她一时间不好确认这是身体的自然发育还是睡觉带来的好处。   但总归是好事情,也是吉兆。   “劳驾。”   她尝试着叫了一声。   “我是……恩,特殊荣誉会员,命运之鈅的持有者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你们协商,希望能见到组织的高层。”   没办法。   这吧台还是太高了,她根本无法确认后面是否有人。   一阵寂静后,那种树根缠绕的嘎吱动静又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已经做好了听到任何回复后辩解的准备。   是的……她几乎把对方的每一种回答都考虑到了也想好了应对措辞,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展会变成这样——   “哗啦!”   她只听到一阵仿佛树丛、树冠晃动的脆响,下一刻,一大片阴影猛地从吧台后窜出来,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你……你!?”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   这窜起来的东西……这……圆柱形的躯干,干瘦的手臂,长满树枝和叶片的脑袋……   这根本就是一个……真正的木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   木人伸长脖子——如果它有脖子的话——身上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仿佛树根缠绕在一起的声音。   它有眼睛,那是两个黑黑亮亮的圆斑,镶嵌在树冠的下面一点,其中左眼还佩戴着一只单片眼镜。一根突兀拉长的枝条算作鼻子,下方裂开一道缝隙在轻轻蠕动。   “资格确认。”   伴随又一阵哗啦脆响,木人坐回去,只有声音继续传来。   “但是几位主教都没时间呢,他们得主持中央教区的仪式,你唯一能见到的人只可能是……年轮冕下。”   “我……”   “我已经接到消息了,年轮冕下今晚刚好有空,你运气不错,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面见她的。”   “你们……”   “我们只接待自己人,五级权限者艾苏恩-希茨菲尔。至于你后面的那个人类,她曾冒犯过年轮冕下,这里不欢迎她,希望你可以请她离开。”   “我……那我也走好了。”希茨菲尔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哗啦!”   木人又冒脑袋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你疯了!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知道面见冕下的机会有多难得吗?她甚至比人类的国王还要尊贵!”   “哦是吗?”希茨菲尔心跳如鼓,但还是强作镇定,“我看并不是这么回事,应该是她主动想要见我才对。”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们知道我今晚要来,是吧?”希茨菲尔眯起独眼,“会员、命运之鈅,木偶胡桃,木化人马普思-戴伦特……我不相信这些安排是出于纯粹的好意。”   “直接告诉我能不能带上她。”   “能,我就去见她。”   “不能,我不光要退出这个组织,连道森文社的书也要一起取走!”   “……你在威胁木人族!”   “如果你们认为这是威胁的话!”   “希茨菲尔……”   夏依冰走到少女身后,想伸手按她的头却不好意思。   她看得出来,少女其实是有些怕的。   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也吃了一惊,毕竟它们的外观看上去和人类差异是那样巨大。   但即使如此,即使在一边害怕着,一边震惊着,希茨菲尔也从没有一刻动摇。   她坚持要维护她。   她信任她。   唔……   这种被纯粹信任着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年没尝过了呢……   “如果我是人类,我可能已经被你活活气死!”   木人怪叫着,树冠一阵晃动。   “哗啦!”   它又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吧台——正面对着少女的位置,那里的木料自行挤压、扭曲起来,显露出一道刚好能容她通过的拱门。   “冕下答应了。”   “从这扇门进去一直走。”   “记住,中途千万不要回头。” 第164节 第四十八章 年轮   咽下一口口水,希茨菲尔走向拱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身,对黑风衣的女人伸出右手。   夏依冰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下,抓住她的手,跟她一起钻进拱门。   这是一条地下隧道,又窄又深。   对希茨菲尔来说,走在这里也只是“将将好”——将将好可以在这里走,根本没有空间给她跳跃、踢腿、伸展手臂……就连做大一点的动作都受到限制。   连她都是这样,比她高十几公分的夏依冰就更难受了。她得弯着膝盖在后面走,没走一会全身上下就酸痛的不行。   她怀疑这是木人族的报复。   肯定是这样的,这个种族向来心眼很小。   “它说的别回头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在前面问她。   “不清楚。”夏依冰扬眉,“但我建议还是遵守的好,以为它们向来喜欢装神弄鬼……”   “它们是‘木人族’?”   “是,这就是图书馆、命运之轮背后的真相。”   越是往下走,隧道的坡度变化越大。   大概十几分钟后,她们遇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   “右边。”希茨菲尔选了一条路继续。   虽然是分岔路,但从交错的痕迹还是能明显看出来,右边才是原本的隧道。   她们走走停停,因为夏依冰太遭罪了,每隔一会就得趴下来伸展肢体恢复一下。   她渐渐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希茨菲尔是不能回头的——无论她在后面干什么都不能回头。   这使得她可以放心的、大胆的、肆无忌惮的从后面打量她,而不需要会被她发现。   希茨菲尔的打扮和之前并无太大变化。   她不喜欢化妆,衣柜里全是偏庄重场合的黑色连身裙。   而且无一例外全是长裙,裙摆最长的连鞋子都看不见,最短的也只能稍微露出一截小腿。   今天,她穿的裙子稍微带了点收腰效果。这使得裙摆稍显蓬松。   虽然还是庄重的黑色,但对夏依冰这样知道她根底的人,她能额外体会到一点多出来的,完全属于青春的活泼。   趴下伸展身体的时候,她能很清楚的看到裙摆下的两条小腿。   它们完全包裹在白色丝袜里,脚踝纤细,腿肚饱满。   看不出有任何影响美观的肌肉线条,但也不是那种病态的瘦。   那是如丝织般的顺滑和流畅。   看着这样的两截小腿,夏依冰不禁又想起了下午在车上看到的风景。   纤细顺滑的小腿,浑圆有肉的大腿。   平时全穿这种保守衣服……看不出来她身材还挺有料的。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   她想知道希茨菲尔今晚穿的是裤袜还是长筒袜。   如果还是和下午一样的长筒袜,如果她稍微再凑近一点,是不是又可以看到袜根勒进去的那抹凹陷?   “嗯?”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斥责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鼻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有东西……!”   希茨菲尔警惕起来。   她认得这股味道。   这是尸臭。   尸臭越来越浓,预示着发散源体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希茨菲尔可以肯定,那东西绝对是来自后面的岔道。   那个木人让她们别回头……   不回头,就没有事吗?   她把手伸进短外套的腋窝,决定只要一有变动就开枪射击。   两人僵硬的半蹲在隧道里,互相握住对方的手。   啪嗒……   啪嗒……   恶臭越发接近。   希茨菲尔眼珠子上翻,看到一个扭曲的、有点像是巨型蛞蝓和巨蟒结合体的东西攀附在隧道顶上,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它身体的最前端有一张宽达半米的巨口,里面布满交错的利齿。   这并不是它唯一的口器。   在它的身体上密密麻麻长有几十张嘴。每一张都长满利齿,随着它扭曲爬动的动作,总是会有口水从里面流出滴落。   等了好一会,这条怪蛇终于消失在前面的转角处。   “它不可能没发现我们。”   夏依冰猜道。   “应该是被控制了……施加了‘一直往前爬’的命令。”   “我大概知道这些隧道是干嘛的了……”   “走吧。”   “只要不回头看它们就不会有事。”   接下来,在隧道穿行的过程中她们又见到了不下二十头梦魇怪物。   有巨大的蜘蛛、蜈蚣。   有长出手脚的畸形鱼怪。   有半人半虫的畸变体。   五花八门,大大丰富了少女的眼界。   夫人的笔记本上画有更多梦魇怪物,但看素描和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影狮还是其他部门,我们每年捕捉到的梦魇怪物最终会有超过八成流入它们手里。”   夏依冰给希茨菲尔解释起来。   “说是要拿去做实验……但我一直都好奇数量如此巨大的梦魇群体如果失控该怎么办。”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希茨菲尔说道,“它们可以控制梦魇。”   至少是简单控制。   惊心动魄的旅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她们可能要走到天亮的时候,过了前面的下一个直行转角,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扇厚重木门。   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们进入了一间有些狭窄,但各种家居设施都有,堪称五脏俱全的小木屋。   “欢迎。”   桌子后坐着一个戴面纱的黑发女人,看上去,她已在此恭候多时。   这是个很性感的女人。   丰腴的身材,纤细的腰肢。   完全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全身还穿着半透明的白色纱衣,一举一动都附带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让希茨菲尔形容的话……对方宛如画中走出的雾湖女神。   优雅、神秘。   笼罩着迷雾,看不清楚……   “是你!”   夏依冰脸色一变,右手条件反射摆出了一个握刀的姿势。   她不会忘记这个人的。   当时,那个潜进来的夜晚,就是这个女人教训了她。   那是无穷无尽的根须枝桠……遮天蔽日,一直纠缠到她彻底脱力,只能任由它们把她捆绑着吊起来,在图书馆的吊顶上挂了一天一夜。   “我是茹斯-年轮。年轮家族这一代的族长。”   对方却压根没看她一眼。   从两人进入木屋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希茨菲尔,而且是盯在她的眼罩上面。   “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她对希茨菲尔探出左手。   “在真正见到你本人之前,我也没想到,还有守密人在苟延残喘……” 第165节 第四十九章 两个神蚀者   “到底什么是守密人?”   希茨菲尔抓住机会问道。   “还有,命运之轮的本质……木人族……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会因为对面是个美女就真把她当人看。   因为吧台后的木人说过,“年轮冕下比人类的国王还要尊贵”。   会被这样形容的家伙。   对吧?   反正她不会是人。   夏依冰也竖起耳朵。   关于守密人的事,关于希茨菲尔家族的事,她之前就是在图书馆找到的答案。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记载的不全。而且在她决定把书借走后发生了一系列很诡异的事。   第一个,是她打算把这件事上报上去——因为如果是组织内部卷宗库档案库里没有的资料,贡献者可以获得一定的功勋。   没有影狮探员会嫌弃功勋多的,别忘了,莉莉丝-格列就是依靠足够多的功勋才能那么容易的申请到退役。   但是影狮不收。   他们认定这件事是假的,是编出来的故事,还从卷宗里找了一堆证据证明。   第二个直接促使她放弃了追查这件事:不到一周时间,之前拒绝过她的探员、档案司的人就像得了健忘症一样,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维尔福的暗示,让她多想想刚加入组织时受到的训练。   刚加入影狮哪有什么训练,只有教官不断带着“认生”而已。   所以夏依冰立刻意识到这是命运之轮出手了。   它们不希望这些秘密流传出去。   如果她非要做,她的下一个任务可能会难的十死无生。   “守密人……其实他们不算眷族。”年轮说道。   “很多人以为守密人有神的馈赠,比如血统、神力……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一群做好觉悟的凡人而已。”   “希茨菲尔家族曾经是无数这样的凡人家族中的一个,他们把自己藏的很好,再加上令言的封锁,如果我不刻意去注意他们,那连我也不可能发现他们。”   也就是说她想发现的话就能发现咯?   两人同时注意到她的说辞。   “至于木人族……我可以说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吗?”   两人又同时呼吸一滞。   “萨拉王不信任我们,却又畏惧着我们的力量。这在我看来属实愚蠢。”   谈到这个话题,年轮终于出现了些许情绪波动。   “1800年,神国远游,外神入侵,整个文明世界一下子变得破破烂烂,发展进度几乎被腰斩。”   “是谁帮人类保住了文明的火种?”   “是谁在最初,人类对邪祟束手无策的时候庇护了你们?”   “又是谁创建了这样的庞大组织,根须脉络遍布全国,暗中守护着脆弱的人类?”   “都是我们。”   “萨拉一开始可不在这里,是因为看到这里足够安全,有我们庇护,他们才来的。”   “受了这样的恩惠,那些蠢货不感谢我们也就算了,还在猜忌,还在忌惮……有时候我真觉得……人类就该灭绝算了。”   出现了!   希茨菲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任何有异族存在的故事书里都会出现的经典台词!   当然,这里的重点是对方吐露出来的年代事记。   1800年……?   神国远游……?   外神入侵……?   什么意思?莫非这就是邪祟的真相?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哦~”   年轮哼了一声,扭着腰从桌上拿起烟枪,半掀面纱抽了起来。   “木人族的传承也在大难中断了,1800年和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族根据残存的文献拼接、组合、猜测出来的而已……你们大可以当故事听~”   以她很可能就是木人族、命运之轮、图书馆的主宰者来看,她越是这么说,别人越不可能真这么做。   这种刁钻的任性。   希茨菲尔有一种感觉,茹斯-年轮的真实年龄可能不会很大。   “别把我们看的太神秘,也别把我们当成和梦魇一样的怪物。”   她吐着烟气。   “说白了,木人族也只是想好好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你今天说了这么多秘闻,不会是想把我们灭口吧?”   夏依冰面色不善的盯着她道。   “怎么会……这些本来就算不上秘闻。”年轮嗤笑一声。   “你觉得这些是秘闻,价值很高,不如想想知道这些能改变什么?”   “能让时光倒流?”   “让死者苏生?”   “解决所有人被噩梦包围的困境?”   “还是对你们手头的案子有任何帮助?”   “都不能……就像古董的唯一价值就是古董,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那么该说正事了。”夏依冰在希茨菲尔身后推了一把。   “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想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啊~”   年轮顿时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少女面前。   “确实……这也是最令人惊叹的地方……”   “别动,宝贝,让我好好看看这只眼睛……”   两只看似细嫩、实际触感也很光滑的手缓缓捧起了少女脸蛋。   希茨菲尔感到很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强行忍着不去挣扎。   眼罩被摘掉了。   中心金色,边缘渐变成暗金色的左眼暴露出来。   “‘第七天的太阳’……”   面纱后传出年轮的轻叹。   “确实,非常相似……”   “这么说吧。”她点点头,“你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神蚀者’。”   神蚀者。   即被神血侵蚀之人。   无论是希茨菲尔还是夏依冰都默默记住了这个称呼。   “年轮冕下。”希茨菲尔抬头,盯着年轮露出的上半张脸。   根据她的观察,这女人的皮肤、眼睛、头发丝都和人类毫无区别。   真是有些难以相信,她也是木人……   “我想知道这只眼睛到底是属于哪一位神的。”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希茨菲尔愣了下。   否则她怎么去判断它对自己有无恶意?   融合神的器官对人体来说肯定是有害的。   但这不一定是它们的主观意愿,只是人体承受不住它们的力量而已。   如果器官来自一位邪恶的神,那在这些副作用之外还得担心它会不会发神经把她弄死。   “你想多了。”   年轮摇头。   “我是不知道你是在哪里融合到的这只眼睛,希茨菲尔,但是……”   “神国都不在了,那个在古老记述里不曾留下任何姓名的人也离开了。”   “即使真是她的眼睛,你凭什么认为在漫长的时光里它就不会被邪祟污染?变成一个另类的怪物?”   她说的不错。   希茨菲尔浑身汗毛都炸了一下。   那个木头匣子……   就算这只眼睛真是留在那镇压邪神的,长久沾染邪神的力量,它也可能发生未知的异变。   也许那些触须就是异变的结果。   她很老实的将她触须的情况告诉年轮。   当然,隐瞒了幻象里的金发女人,只说是她“感觉”到的。   “唔……”   年轮绕着她来回转圈。想了想,开始审问她的健康情况。   “头痛?”   “几乎没有。”   “脊椎痛?”   “没有。”   “腰酸?”   “没有。”   “四肢痛?”   “有时候会稍微有一点点。”   “胸痛?”   “也有一点。”   “那就没事了,这是‘生长’,按人类的话就是还在发育……”   这话引的夏依冰频频往少女胸口瞩目。   虽然不如自己,但就17岁这个年龄来说也不小了。   还要长的话……   嗯……   希茨菲尔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深邃的目光,她从胸口掏出两张叠起来的纸,将其递给年轮。   “这是我制作的对比健康表,冕下可以对照着看看。”   “你有一个非常不像人类的习惯。”   年轮接过两张表,手指在上面搓了搓,能感受到一层淡淡的温热。   仔细闻,好像还有一股神秘清香。   “目前来说,没有问题。”   看了半天表,她得出结论。   “从这些数据、你的描述,以及我对你的检查结果来看,这只眼睛的异变不一定就是坏事。”   “但是……”   “是的我知道,它长出来一些看着就很邪恶的东西,在你身体来插来插去……搅来搅去……”   希茨菲尔脸开始黑了。   “可它并没有伤害你,这是最重要的。”   年轮又朝旁边吐了口烟雾。   “以我的见识、阅历、掌握的知识来看,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融合的是什么东西,神的器官也好,怪物的血肉也好,只要被融合的东西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载体,也就是尝试吞噬他们,吃掉他们,那大概率都是无害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但是这个项圈……”   “大概率是保护你的。”   “为什么要保护?”   这也是最让希茨菲尔不明白的一点。   人体最重要的器官是脑子。   她的脑子已经被——   文雅一点,已经和一些触须亲密结合了。   虽然这好像让她的思维更活络了,记忆力也有所提升,但不能否认这种结合是令人不安的,是会让她感到恐惧,不知所措的。   连脑子都这样了,还护着脖子以下有什么用?   她感觉这是多此一举,这项圈封印给她的感觉就是:它以为她没了脑袋还能活命。   “看来你不懂。”   年轮哼哼哼的低笑几声。   “算了,看在你是守密人家族的后裔,以及是个神蚀者的份上……”   “对人类来说,心脏或许比大脑还要重要。”   “嗯……(°⌒ 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   “……Σ(°Д Φ;)嗯???”   她听到了什么?   足以让所有科学家揭棺而起的荒唐谬论!   “不是……”   她立刻试图跟年轮讲道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很明白大脑是比心脏重要的器官。”   年轮一句话给她堵死:“但那是以前。”   “别的历史记载我不清楚,唯独这一项我可以肯定:这是太阳王给人类的恩惠。”   过了好一会,年轮才给希茨菲尔解释清楚。   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长夏世界的人类可以用心脏思考。   大脑和心脏依然都是致命器官,干掉其中的哪一个,人都得死。   但是它们好像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双核”,有了更深的串联关系。   互相之间可以辅助。   甚至在危急关头可以承担一部分对方的作用。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年轮的解释是,因为太阳王自己就是人类,也许是她成神之后对全体人类族群产生了影响,也许是她认为有这个必要,所以把当时的所有人类都改造了。   荒唐的答案。   但足以解释这只项圈。   希茨菲尔决定停止去探索这些古代秘闻。   正如对方所说的,知道这些毫无意义。   她只要确认眼睛对她是无害的就好,剩下来的精力应该放回到案子——   “你最近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吗。”年轮低头看着表,突然问道。   “应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数据对比不太正常。”年轮蹙眉。   左边的表是更早的,右边的表是相对更健康的。   她注意到,左边表格的上方写了几个词,分别是“头痛”、“刺痛”、“精神过劳”、“注意休养”。   之前没有看这些词,单纯只看两张表的数据,她得出的结论是少女身体并无大碍。   但如果左边的表对应了这些单词……   “啊,其实我也产生过类似的疑惑……”   希茨菲尔注意到她的视线,打算趁机跟她讨教一番。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   当时明明感觉很疲惫,头很刺痛的,像是神经衰弱——连西绪斯都说她像是不眠不休工作了七天!   但那个状态所对应的健康表,数据却不差第二份多少。   这让希茨菲尔一头雾水。   她想不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何处。   “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在那时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抬起头,年轮瞪着两只浅黄色的眼睛。   “如果你确定这张表的数据是一定没有错,那么我猜测你是遇到了同样有神明器官的人……因为你描述的感觉和文献里提到的……‘神蚀者’之间的碰撞反应一模一样。”   “你说碰到……”   “就是最直观的身体接触。”   “那应该没有。”希茨菲尔肯定的摇头。   “我向来不喜欢——”   她突然顿住了。   记忆回溯到疲惫爆发的那个夜晚。   仿佛又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黑发少女跑上台阶。   一边惊呼,一边和猝不及防的她撞在一起。 第166节 第五十章 本能上线   周日,机械太阳在空中高悬。   图书馆前,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仰头注视,希茨菲尔发现她完全看不清它的样子——所有视线都被强光遮挡住了。   一只手挡住她的右眼,视界彻底黑了下来。   “看久了伤眼睛。”夏依冰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东西有兴趣了?”   “从它们提到‘主教’和‘仪式’的时候。”   希茨菲尔轻声答道。   柜台的木人——她姑且还是称它为公鸭嗓子,当时确实是这样说的。   这代表“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个教派组织和命运之轮同样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最起码不少主教级别的高层都是伪装的木人。   那这样看,命运之轮的力量就太庞大了。   它就像一棵屹立在维恩港的庞然巨木,无尽的根须钻入泥土、地下,和那些人类势力缠绕在一起,所有人……甚至包括王室在内,都要依仗树荫才能生存。   难怪连国王都不能随便借书。   那些之前看觉得夸张的规矩,现在看倒是很好理解。   “我送你回去?”   夏依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语气转折非常生硬。   “阿弗雷德能拖的时间不多,万一被发现,他这三十多年的蹲守资历就全要废了。”   “嗯。”希茨菲尔应了一声。   “但是我要先买份报纸。”   图书馆同样位于城市的中心,往前走不到200米就有邮局。   现在时间还不到早上6点,邮局不会这么早开门。但这显然难不住一位影狮探员,夏依冰两三下就撬开了锁,两人偷偷溜进报社。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报纸?”   看着希茨菲尔从堆叠好的《维恩日报》里取走一份,并留下一张22贝克的钞票到抽屉里,夏依冰有些好奇的道。   报纸内容她都看过——永夜大多数邮局都不开门,商店也休息,因此周六的报纸内容会比正常的多出一倍,她昨天就已经全看过了。   但希茨菲尔看报纸就很神奇了。   她几乎每次去看她,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抄东西。   报纸?   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哪有知识重要。   “因为昨晚上的收获提醒了我,不该一直将思路局限在一个小圈子。”   离开报社,希茨菲尔一边走一边翻看《维恩日报》。   这次来图书馆求助确实收获颇丰。   一个是知道了木人族的秘密,二是得到了一些关于邪祟真相的猜测。   当然,正如年轮所说,这些秘密无关紧要。只要不是闹的人尽皆知在社会上引起骚乱,随便流传出去也没什么卵用。   她真正的收获是确定了眼睛无害。   确定了项圈在保护她的心脏。   以及最重要的,确定了阿格莱亚是有问题的。   按照年轮的说法,再加上两张表格的数据对照,希茨菲尔可以确定当初那一周的疯狂学习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太多负担。   那么造成神经衰弱假象的原因,让西绪斯都产生误判的原因,就只可能是在梦城台阶上和阿格莱亚的那次相撞。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头疼也确实是在撞击之后才爆发的。   阿格莱亚大概率也是一个神蚀者。   那这样看:一个不知道融合的是什么神的器官的神蚀者,隐瞒身份潜入王都,潜入普斯林特,甚至取得了神教院院长的信任。   你很难说她一定是人畜无害。   如果再考虑到费迪南德和死亡球票案的联系,那阿格莱亚,她的目的就还要可怕一些。   “夏。”   “怎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阿格莱亚是院长的女儿。”   “这听上去有些……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根据你给我的资料记载,球星米安萨行凶以及欧妮雅帮着欺瞒、包庇的案子是在1967年1月审理完毕。当时欧妮雅已经怀有身孕。”   “审判结束后,她和费迪南德离了婚,被押送去斐顿堡待了6年。6年后‘逆日之王’迪普内斯攻破斐顿堡献祭了几乎全部囚犯,也就是说无论欧妮雅是死是活,她总共也就在斐顿堡待了6年。”   “是这样的。”   “那算上怀胎时间,这个孩子在斐顿堡陷落时该有6岁。”   “那是1973年,现在是1984年,中间相隔了有11年。如果假设这个孩子一直活着,她应该有……”   “最起码该有17岁了。”夏依冰补充道,“……确实如此。”   17岁。   这和阿格莱亚的大致年龄应该非常接近。   “而且你还记得那封毒信吗。”   希茨菲尔放下报纸。   “你说局里专门设立了调查组,调查到现在可有结果?”   女人摇头。   不能说那些人废物,而是这个毒下的令人迷惑。   他们摸不清凶手的目的。   “当时我列举了几个可能,分别是报复塔里克探员,拖维尔福局长下来搅混水,以及杀我。”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现在看,我们不应该做选择题的。”   她认为这些选项全都正确。   这里最关键,最蹊跷的是最后一个选项。   如果说影狮内部被渗透了,以至于凶手可以随时获得最新消息,所以在塔里克调查出现进展后他们立刻展开报复是合理的——   那为什么会波及到她……波及到艾苏恩-希茨菲尔呢?   她对案子的推动作用真的挺有限的,相信凶手的同谋也不会——最起码一开始绝对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助教身上。   之所以还是招致了恶意,希茨菲尔分析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对方不希望费迪南德这么快就被注意到,而她加速了进程,使得塔里克也开始怀疑费迪南德,这招来了凶手的不满。   第二个,原因和费迪南德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而是凶手那边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特殊,不希望让她有机会能参与进来。   如果是第一个可能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逻辑很通畅。   但如果是第二个。   她做了什么,导致那些人能注意到她呢。   公开课?   不太可能。   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那个助教的身份。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入侵,在入侵他们掌控的领域——有一个不受控制的人也在接触费迪南德。   这样看的话,阿格莱亚嫌疑真的很大。   那次相撞可能根本就是一次试探。   她发现了这边也是神蚀者。   所以就打算要她的命。   “我们可以快点走吗。”   夏依冰的语气有些发颤。   希茨菲尔推理出的东西太重要了,她得尽快赶回去,找维尔福等人秘密开个小会。   “嗯~”   希茨菲尔很贴心的加快步速,同时说道:“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看不懂。”   即——   如果阿格莱亚真的和凶手有关系,她藏在普斯林特当学生,接近费迪南德都抱有目的,那她背后的组织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日蚀教会了。   毕竟当年攻破斐顿堡的就是那些疯子,如果阿格莱亚是那个女孩,她活下来的唯一解就是日蚀教会收养了她。   希茨菲尔并不认为这个组织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复仇心愿投入颇多。   但他们看起来真的这么做了。   那原因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他们不惜冒这种风险,来王都,来命运之轮的大本营呢。   她感觉还有一个更恐怖的真相笼罩在案子背后。   让她不安。   让她兴奋。   她继续低头看《维恩日报》。   在体育板块看到一条加粗的新闻:   [受雨水影响,原定于周六下午15:00举办的红狮队和巨人队的第12轮联赛比赛将更改到周日下午15:00。]   [作为补偿,下场比赛的球票全部半价,请看到这条消息的市民互相转告。]    第167节 第五十一章 球场外的黑衣人   还是地下的小木屋。   茹斯-年轮翘着两条修长、细嫩、却又禸感十足的腿,默默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   希茨菲尔的疑惑完全没问题,无论是从那个角度近距离去观察她,都无法看出来她身上有一丁点“植物”的影子。   “咚咚咚。”   “进来。”   木屋的后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典型的木人。   偏向圆柱的体型,根须汇聚起来形成双足,五官都长在树干上,还有些搞笑的批了件斗篷。   “冕下。”新来的木人先是对年轮鞠了一躬。   “有什么事需要见面说么。”   没有人类帮助,也许木人族确实创造不出多少能被冠以“先进文明”称呼的景象。但在通讯效率这一点上,人类暂时拍马难及。   原因就是木人族早就以图书馆为中心,在整个维恩地下都布置了根须网络。   想要知道什么,想要传达什么,只需要把自己的一部分和根须网络相连,很快就能有所收获。   所以它才会问这个问题——需要以这种方式讨论的秘密,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柴凯斯。”年轮问道,“我们有多少年没有涉足人类自己的争端了?”   “差不多180年了,冕下。”   木人柴凯斯恭谨的答道。   木人族不喜欢权力,这并非是说谎。   除了在最开始,噩梦世纪之初,萨拉一世选择在维恩建国的时候它们稍微帮衬过之外,余下来的时光直到今天,它们一直守着自己的地盘,从未过界。   是,命运之轮在暗地里是有不少据点和棋子。   但它们只是在协助人类处理邪祟怪物而已,对人类自身的内政情况从不过问。   “那么这个记录就到今天为止了,柴凯斯。”   “冕下?”   柴凯斯惊愕的抬起头,一时没能理解只有42岁的年轻族长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打算干涉人类内政?   为什么?那个人类王室本来就一直在忌惮它们了,这种举动一个搞不好,双方关系绝对要急剧恶化!   “对于权力,木人族过去不在乎,现在不在乎,将来也不会在乎。”   年轮又吐出一口烟雾,平缓的道。   “我只是今天突然发现,我们有可能是受了欺骗。”   “涉足进去不是为了控制,而是查证。”   “最起码的,我要知道那些人还是不是我们当初的盟友。”   ……   ……   黑暗中,阿格莱亚睁开双眼。   如果同时还有另一个人身处卧房,那他一定不会忽略,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暗红光芒。   坐起身子,阿格莱亚并没有立刻下床。   因为昨晚她又做噩梦了,那个最让她厌恶的噩梦。   它给她的影响是那样深刻,甚至到了每次挣扎醒来都要产生自我怀疑,好奇为什么噩梦中没有孵出梦魇,干脆一口把她吞掉的程度。   一只拳头大小的“清道夫”顺着墙角爬上床铺。   灵巧的长腿攒动着,快速避开那些生物肠道般的被褥褶皱,它继续顺着少女的手臂爬了上去,凑近她耳边颤动口器。   阿格莱亚伸出另一只手,将蜘蛛接到自己手背。   “你说外面有人在监视我……”   呢喃,几乎微不可闻。   “看来她发现了……”   “你也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打算加快进度。”   “呼——”   带水汽的风打在窗户上,有微弱气流钻进窗缝,稍稍将窗帘撩起来一些。   一缕淡淡的、苍白的日光刺破黑暗,稍微照出了黑发少女的小半张脸。   还有墙角。   照出来一具巨大的、犹如棺木般的深色衣柜。   ……   ……   下午,希茨菲尔还是一样的打扮——额外多加了一顶黑色呢帽,搀着男装的夏依冰来到冰龙球场。   “我没懂。”   夏依冰低声念叨着,不时扭头去看灰发少女。   “你怎么会突然对球赛产生兴趣。”   维尔福已经找过了,他对这边提供的情报既感到震惊也感到兴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格莱亚现实中的家一定已经被盯上了。   这方面她不需要担心,尽管她其实更倾向于直接把人抓起来,但怎么说呢……面对可能拥有附灵手段的邪教徒,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维尔福想钓大鱼,那就让他去钓。   她也有些手痒——被几张球票愚弄了好几个月,‘长夏’渴望着痛饮邪徒之血。   所以她的原计划是要一起去监视阿格莱亚的,但还没动身就接到消息:221号的主人点名找她一起行动。   “你不觉得我们这些天不是跑来跑去就是老憋在房子里,身体都要累坏了吗?”   希茨菲尔稍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白净容颜。   “偶尔出来放松一下,我觉得也是不错的嘛~”   她不常戴帽子。   毕竟来自现代,没有这个时代人的自觉,不像其他人一样几乎人人都配有呢帽。   低头看了看,夏依冰却觉得她其实挺适合戴帽子的。   纯黑色的毛毡呢帽,帽檐侧边扎着一束假的白蔷薇花。   整体看下来。   黑帽白花。   黑眼罩灰头发黑项圈。   黑裙白丝袜黑皮鞋。   重-浅-重的色调规律,搭配的几乎天衣无缝。   尤其是她的灰头发,单纯的黑白配未免太过单调,灰色单独拎出来也不怎么好看,但搭配到一起就是有这种神奇的效果。   “算了吧。”她呼出一口气。   “我还不了解你——”   以夏依冰的认知,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个探案狂魔。   只要一有想法就要立刻去实践,成天到晚就是看书做笔记背东西画画,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女孩子差异极大。   当然这并不能怪她。   大部分神蚀者都患有程度不一的不眠症……在完全解决之前确实是个难题。   有时候时间太多了也不好受,她自然会想办法找事做来排解无聊。   “被你看穿了。”   嘿嘿笑了笑,希茨菲尔也不尴尬。   “因为我才刚刚算正式涉入了这个案子嘛……所以我就想,侦探不实际考察一下案发现场肯定不行。”   “你想去看那个包厢?”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我想亲自看看这里的氛围。”   “氛……围?”   夏依冰完全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演绎法她也懂。   甚至有时候比希茨菲尔观察的更仔细,毕竟她经验阅历都更丰富些。   但她经常会跟不上少女的思路。   最让她郁闷的,希茨菲尔很多在一开始被认为很荒唐的想法最终都被证明是有必要的。   有些不爽。   她还以为她可以保护她呢——   “是啊,氛围。”   希茨菲尔收起笑脸,默默看向四周人群。   入场已经开始了,这里随处可见穿红、黑色调服装、挥舞黑底红狮旗帜的红狮队球迷和穿土黄色服装的巨人队球迷。   现场气氛非常火爆,赛场都没进,双方就泾渭分明分成两大阵营,互相大声嘲讽对面,或者齐唱编织的歌谣。   “夫人的笔记里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如果一个探员真的决定要接手一个案子,那他一定要拿出1000%的精力去调查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一切。”   “这里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即欧妮雅-福兰德当初隐瞒米安萨的案子让他继续出场比赛,这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隐情。”   “但是——”夏依冰不觉得那么久远的事情还有调查的必要。   “费迪南德在这件事上的反应非常反常,不是么?那反常一定有反常的原因。”   希茨菲尔打断她。   “这个问题不好直接问他,格瑞斯特校长也不可能说。那我只能亲自到这里来了。”   她坚定的点头:   “这就是从基层、从根源寻找答案。”   夏依冰听的头直摇。   哪有那么玄乎……照希茨菲尔的意思,她就差直接说当时那个案子还有其他人参与包庇了。   那怎么可能没查出来?   那可是诺萨-费迪南德!   连自己老婆都敢那么判,他会对别人网开一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过反正……希茨菲尔已经对死亡球票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案子现在甚至可以说临近收尾,那她想疯也无所谓。   陪就是了。   两人不打算立刻入场,夏依冰陪着希茨菲尔围绕球场转了一圈,手里多了不少两边球迷发的礼物。   这也是一种拉拢手段。   从穿着就能看出她们属于中立球迷——甚至可能不是球迷。   那这就是潜在的拉拢对象啊。   能不能来我们这边不重要,反正不能落入对面阵营!   “我喜欢这感觉。”   希茨菲尔一只手抱着一只小狮子毛绒玩具,一只手攥着满满一把巨人棒棒糖。   她还想拆开一根看看里面长什么样,下一刻,所有棒棒糖就被夏依冰全没收了。   “我没想舔它?”   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无语。   “那也不行。”   “入场吧。”   希茨菲尔很不爽的瞪了她一眼。   这人好看是好看,但有时候真心很没意思。   即将入场。   侧面突然冒出来戴红围巾的黑衣人。   “别紧张,两位小姐!”   看到夏依冰第一时间将希茨菲尔挡在身后,那人笑的更灿烂了。   “我看你们的装扮……你们应该不是那种,死忠球迷?”   “是不是死忠球迷,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夏依冰脸色有些不善。   “噢!当然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啦!”   黑衣人桀桀的低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票。   “那些死脑筋的家伙我才不找哩……”   “看看这里,我想给二位介绍一个发财的机会……” 第168节 第五十二章 胜利债券   夏依冰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打断这个陌生人把希茨菲尔拽走,但都被少女给制止了。   希茨菲尔好像对那些小票很感兴趣,经过黑衣男人的细致讲解,她也终于弄懂了“发财的机会”是怎么回事。   简单概括下:他推销的是一种叫“胜利债券”的东西。   这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因为根据庄家不同会分成很多种盘,就好像地球上有五花八门的菠菜,但它们统一都叫菠菜一样。   是的,这就是菠菜。   很正常——一个大肆流行足球文化,比赛气氛这么热烈的的文明聚集体,没有菠菜出现才奇怪呢。   毕竟人这东西从来不缺少歪脑筋,总有那么一些人能想到这个办法。   “但是如果我没记错,胜利债券是违法的吧?”   希茨菲尔装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潜在意思明显:你们坐庄的就是在干违法勾当,那就算我最后是赢了钱,你们会老老实实兑钱给我?   “噢!这个您大可放心!”黑衣人一听顿时来劲了,伸手到上衣内兜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给她们展示。   【社会公益福利证明】   下面还有一个有些淡,深蓝色的方形印章,大致能看到“萨拉体育竞技联盟”之类的字样。   “怎么样?”黑衣人收起小本子,“这下信了吧?我们可是竞技联盟官方认真的公益组织!”   这让希茨菲尔大感意外。   最终,她花110歌利买了两款胜利债券。非滚球盘,买的是红狮队主场小胜,以及巨人队客场小胜。   “我这里可是有小道消息能保证巨人队会触底反弹的!”   黑衣人临走前还在遗憾。   “听我的小姐!给巨人队下重注稳赚不赔!”   但希茨菲尔意志很坚定,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改。最终他也只好放弃,开了一张盖好印章的小票给她,并警告她进场后可就不好改了。   滚球的意思是比赛过程中还可以跟投。非滚球,首发名单宣布后就不能买了。   而小胜,就是1-0、2-0、2-1三种比分。   红狮队赔率不高,因为他们最近势头真的很猛。   “我看不懂你在搞什么名堂!”   进场之后,耳边是炽烈的喧闹喧哗,夏依冰不得不凑到少女耳边大声吼道。   真的,她非常不建议任何人沾染这东西。   普通人沉迷胜利债券的后果和一名初级学徒贸然接触复杂毒药差不多,甚至可能更惨一点——好歹后者死的干脆。   “哦!我当然不是为了赢钱。”   希茨菲尔也凑到她耳边大声回应。   “我只是——想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运转的而已!”   希茨菲尔的声线大多数情况都压的较低。   并不是刻意,而是这种声线更能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容貌。   而现在,她这样大声在旁边喊,那种清脆的——甚至仔细听还有点稚嫩的声线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很好听。   女人心里给出点评。   如同午夜花园里独唱的夜莺,那种穿透性,万千杂音也遮盖不住。   她都有点不想带少女去包厢了。   就让她这么喊也挺不错的。   当然,她也就是心里想想。   随着主裁判的一声哨响,红狮队和巨人队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球场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那个贵宾包厢。   “有人?”   来到门口时,她们很惊讶的看到那里居然有守卫站岗。   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穿着傻子都骗不了的大号礼服。   希茨菲尔心里吐槽:这要加个墨镜,丢到地球去都没违和感。   带她们来的工作人员明显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试图走上前和那些人交涉,但直接就被眼神逼的退了回来。   这些人的气场太可怕了。   站在这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三目对视,同时看到对方嘴角上翘。   “我先?”希茨菲尔眨眨眼。   “你先吧。”   “他们身份一定很尊贵,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不是‘他们’而是‘他’。”   夏依冰纠正,“这些人都是一个系统训出来的。”   “那就他。”   希茨菲尔跟着点头,“他一定是沾染诅咒的那批贵族之一。”   “因为其他人不可能再来禁地。”夏依冰补充。   “他的身份并非一般贵族。”希茨菲尔再说。   “因为有资格豢养而非雇佣护卫的势力整个维恩就那么几个。”夏依冰再补充。   “他不可能是拉伦斯男爵。”   “因为拉伦斯男爵严格来说不是球迷。”   “他不可能是沃娜公主。”   “因为公主殿下不会有这么多男性随从。”   “所以答案就很简单了——”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   恰在此时,紧闭的包厢木门朝里侧打开,显露出一个穿深黑礼服+白衬衫,打领结,大概二十四、五岁,一头深黑卷发,皮肤苍白的忧郁青年。   “安全局五级探员夏莎。”   “普斯林特教职人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们同时对青年鞠躬。   “在此觐见王子殿下。”   是的——在排除所有选项之后,包厢里的人只可能是特尼则王子。   “……?”   “!!???”   不止青年被她们搞的微微一怔。其他人——那些护卫们,还有那名球场员工都愣住了。   这脑子转的速度。   好吧,他真信她们是警探了。   “影狮的……探员?”   “还有普斯林特的教师,你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黑发青年开始质问她们。   “希茨菲尔同时也是挂靠命运之轮的探员,殿下。”   夏依冰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反倒是殿下,为何要在背负诅咒的情况下来人多的地方?”   “您难道不知道,万一诅咒继续蔓延传播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啊——这个么……”   看得出来,特尼则王子没什么气势。   除了那副还算不错的外表,以及衣服附带的一点点贵气,在气势气场方面他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太多,居然会因为这样的问题不好意思。   在他解释之前,希茨菲尔率先盯向他的手。   左手攥着一把小票,其中还夹着一叠暗金钞票,看那厚度起码有二十多张。   那是瑟拉。   底层平民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使用的金瑟拉钞票,他居然随便一拿就这么多。   “这个……我没想那么多!”   注意到少女的注视,特尼则王子迅速把所有东西塞回口袋,轻咳一声。   “反正我……嗯,我已经被诅咒缠上了不是吗?按照顺序我排的老后面了,我总不能成天到晚就在白影宫闷着等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家伙。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自己沉迷菠菜出来赌球,话一歪又怪到影狮头上去了。   她还真不信了,就算最终影狮对这个案子无能为力,王室还真能放任特尼则在家里等死?   夏依冰脸色微微发黑。   她也懂对方是在推卸责任。但基于双方的身份和立场,这个屎盆子她还必须得接。   谁让影狮是直属于王室的机构呢。   特尼则王子是下任国王的有力竞争者。没能保护好他的安全,对影狮来说就是巨大失职。   “噢!”突然,特尼则像是想起来什么,掏出一只镀金怀表看了一眼,立刻摇头叹息起来:“追注的时限已经过了……”   对此,在场所有人都当没听到。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了……”   特尼则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重新走回去。   “你们来这里无非也就是要再查查包厢。”   “正好我今天也在这里,你们进来,我可以把当时的细节再描述一遍。” 第169节 第五十三章 怀表   包厢里开着灯。   机械太阳……到底不是真正的太阳。那东西能传播的光芒毕竟有限,很多阴暗的地方照不到,还得开灯。   进入包厢,希茨菲尔先把这里扫了一遍。   没什么特殊的。木料不多,地面是水泥地,墙板糊了一层黑色瓷砖。也就比挤在外面空间更大点,而且确保了足够的通风。   很正常——这种生产力背景下的球场,说是“冰龙大球场”,但实际上的设施水平和国内刚起步时几乎没差。   能保证整座球场有几万个座位,建成这样的建筑物,并且时刻维护确保基本的整洁已经非常不错了。看特尼则的样子,他对此也不太在意。   走到最前面,希茨菲尔伸手按了按那层玻璃。   还有弹性,和一般的玻璃还不一样。   它时不时的会震动一下,这是外面球迷山呼海啸导致的反应。   这算轻微的,严重的时候——比如进球——几万人疯狂欢呼跳跃跺脚……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爆发了地震。   特尼则已经坐下了。夏依冰坐在他对面,很正式的拿出小本子不断记录他说的话。   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希茨菲尔感觉没什么收获。   这位王子殿下说的东西她基本都了解过了。无非就是诅咒第一个在伊戈尔伯爵身上爆发出来时他的感触,老实说这种夹杂大量个人臆断的证词用处有限。   所以希茨菲尔索性暂时忽略掉那边,她绕了小半圈,来到包厢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非常好。光线充足,可以非常清晰的直接看到下方场地。   最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了自己面前有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凑过去看看,杆子内部是空心的。   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希茨菲尔伸出细长的手指探进去把它捏出来,发现那是两根纠缠在一起的……可能是电线?   “对——就是那个东西。”特尼则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刻指着那杆子抬高音量。   “我听维尔福给我汇报了,你们认为是这东西散布了诅咒是不是?所以我已经让他们把它拆了。”   这么说,这里原本该有一个电子计分屏。   希茨菲尔心下确认。   就是塔里克当时炫耀吐露的:第十小队的最大收获。   可惜了,如果计分屏还在的话,她还挺想拆开它研究下内部名堂。   “你们现在有新发现么?”特尼则问夏依冰,尽量维持着基本礼仪,不去看那边少女的白丝脚踝。   “如果维尔福局长愿意,您会知道的。”   夏依冰收起笔,点点头道。   “作为安全局的一份子,我要提醒您,这种行为非常危险……”   “哦哦你是说不通知你们就出来玩是吧?”特尼则立刻打起了哈哈,“我下次会注意的!真的……我可以发誓。”   夏依冰眉头紧紧蹙起,她更多指的其实是胜利债券。   特尼则可是王子,将来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成天到晚沉迷在这些歪门邪道里,像什么样子!   但她偏偏没资格说什么,这种感觉真心难受。   “夏莎探员。”特尼则悄悄凑过来,时不时瞥向希茨菲尔。   “她看起来很面生……你说她和图书馆有关系,可以透露一下大概底细?”   “其实您应该听过她的。”夏依冰眼角跳动一下,“她就是费迪南德新招的助教。”   “是她?”   特尼则脸上浮现震惊,然后迅速转化为嫌恶,整个身体直接收了回去。   看那架势,如果不是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是年轻靓丽的女性,他肯定会抛弃一切面子拔腿就走。   这么近的距离,希茨菲尔将那边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她嘴角抽搐,没想到费迪南德在王室成员这也不受待见……   人缘真是差到离谱。   “咳!咳嗯——!”   为了掩饰尴尬,特尼则轻咳后又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吧?”   “是的,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那她为什么——”   “噢!我是说,她为什么还——”   青年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还,没有考虑换一份工作?”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王子殿下。”   希茨菲尔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先忽略费迪南德过去干了什么事情,就光在对待她的态度上,至少她这边挑不出毛病。   那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和其他人一起鄙视这个男人。   怀疑归怀疑。   害怕归害怕。   鄙视、歧视是另一回事。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哦?”   年轻的王子吹起口哨。   “呵……年轻的小姑娘,不懂人心险恶,我劝你不要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对你没好处的。”   “谢谢您的忠告。”   希茨菲尔欠了欠身。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随便你吧。”   特尼则哼了一声,看向窗外。   外面,场地对面那块更大的记分牌上清楚显现着实时比分——比赛时间67分钟,红狮队0-5主场落后。   输五个球,自己一球未进,不用说,这是场惨败。   大多数因为红狮队近期表现而买他们赢的人,这一波怕是要血本无归。   特尼则面色更阴沉了,他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帽子,眼看着是不想多待。   原本被灰发少女容貌气质撩起的小心思,在听到她和费迪南德有关系后也是荡然无存。   那他还留在这干什么呢?   一个瞎子女孩而已。   他可是堂堂王子。   这种事可以,但没必要。   “殿下……”   夏依冰站起来作势要送他。   他们那边说了什么希茨菲尔都没听到。因为她耳边的低语声突然爆发了。   “该死的红狮……假赛!”   “骗局!”   “我的钱……呜呜!这可是我抵押房产才换的钱啊!”   “不能接受……绝对……不可接受!!!”   一股震动在场内爆发。   那些球迷们——包括纯粹者和投机者,几乎大半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疯狂咒骂着场上的球员,一边将手头能找到一切杂物往场内丢。   这直接导致希茨菲尔能听到的低语变多了几十倍上百倍!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些才是虚空中的呢喃,那些才是从外面传来的诅咒,只感觉一阵阵耳鸣不断袭来,被迫捂着脑袋,脸色苍白的瘫坐回去。   球场内,巨人队的一名高大前锋接到队友的过顶长传。   他没有做任何调整,直接原地鱼跃冲顶,皮球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顺着死角直挂网窝。   轰!   轰!!   轰!!!   那一瞬间,希茨菲尔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她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看到对面坐着个穿制服的女性探员。   那是……夏?   好像不是,她身材没有夏好,而且也不喜欢穿黑丝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探员抱着脑袋蜷缩在那里,不断摇头,不断发出痛苦的呓语,好像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我劝你放弃幻想,夫人。”   旁边又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希茨菲尔费力去看,只看到一只靴子,以及被那人揣摩把玩的镀金怀表。   “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和我们的交易明细就会被摆在那些人的办公桌上。”   “不……”   “我来帮你说结果:到时候不光你会完,作为‘不知情的既得利益者’,诺萨-费迪南德也逃不掉。”   “别这样……我不能……”   “你别无选择,亲爱的夫人。”   “我……我该怎么……”   “就是你现在负责的那个案子。”   怀表在空中来回晃动。   “只要你把消息多压几天。”   “我保证,我们就都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第170节 第五十四章 呼救   这是胁迫。   希茨菲尔瞬间清醒了。   然后她越发感到头痛起来——对精神的消耗比她预想中大太多了!   是的,这就是她想看到的东西,也是她之所以来看比赛的原因之一。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个人不能没有秘密。   一个没有秘密的人,不管再厉害,再杰出,除非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否则在别人心里也很难获得地位。   因为太好看透了,没有威胁。   希茨菲尔因为家庭的缘故,从小便早尝人情冷暖,比很多人更早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尽管需要向命运之轮,需要向影狮等机构坦白左眼和不眠症的存在,她也依然保留了一个最大的秘密。   这只眼睛能让她听到梦界呓语,能让她看到生灵在时光中、在梦界中铭刻下的一切痕迹。   越到第七天,效果越好。   来看比赛,这个念头是她看报纸得知下午有比赛后突然冒出来的。她想的是既然长夏有梦界存在,那么可以一次性汇聚几万人的大球场,那些人加油助威时——尽管他们感觉不到,也无法控制——但那股汇聚起来的灵一定也会对梦界产生影响。   可能很微弱,可以辅助她进入那种状态。   也可能不会有任何效果。   但她大可以先试试嘛……反正顺带也能去看看第一次的案发现场,走几步路而已,怎么算都不会亏的。   然后她现在知道了,确实有效果。   但效果属实好过头了。她感觉她现在坐的好像不是椅子,而是在一头巨怪的嘴巴里。   四周再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有弥漫着灰雾的无尽黑暗。   椅背和坐垫就像巨怪打开的上下颚,在连绵不断的低语中一点点的想吞噬她,她好像整个人都在不断下陷。   “铮——”   一道刀光。   黑暗被斩破,所有的幻觉、低语尽数消失。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希茨菲尔身形剧烈晃动一下,终于感觉精神和肉体都回到现实。   这种感觉就像摸黑下楼,但数错了台阶,原本以为已经是平地了,按照在平地上走的规划迈出一只脚,但却踩空。   当这只脚落到真正的平地上时,尽管看上去人依然稳住不动,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天地都在晃动的感觉——就和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希茨菲尔!”   马尾甩动,一个倾长的影子快速扑过来扶住她。   “你刚才到底是……”   夏依冰有些惊疑不定。   没有一丁点预兆,希茨菲尔完全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脸色苍白,胸口起伏,整个身体像脱力一样坐回去,唯一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对面虚空,好像连神魂都飞了出去。   这种情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见。   在黑木的时候,当时他们在街道上眺望钟楼,希茨菲尔也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然后整个人直接掉到了阴影里,被那尊邪魔给吞噬掉了。   她一直以为那是希茨菲尔恰好被邪魔袭击了,但现在看,至少她之前的变化和邪魔无关。   “要我帮忙吗?”   特尼则原本都快迈出门了,看到这一幕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想多管闲事,而是——门外有侍卫,还有球场的工作人员。   这么多人看着呢。   对吧?   他堂堂王子,恰好看到女孩子需要帮助,直接走掉未免太丢风度。   而且还恰好是他出来之后出的问题……   这要是他不管,鬼知道会流出去什么小道消息……   “我没事。”   希茨菲尔捂着脑袋,在夏依冰的搀扶下站起来。   头还是有点晕。   尤其是外面还在一阵阵的传来喧哗,听到那种汇聚的声音她就想吐。   但她还是坚持站起来,独眼直勾勾的盯着青年。   特尼则眼角跳动一下。   面对这只蓝眼睛,他有一种整个人都被看穿的感觉。   让他很不舒服。   “我可以问一下,殿下的怀表是从哪来的吗?”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欧妮雅-福兰德之所以隐瞒当年米安萨犯下的罪过,根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丈夫。   她是被胁迫了!   而且很可能还不是普通的胁迫……毕竟欧妮雅身为探员本身就是个超凡者,影狮的待遇虽然不能说特别好但也不差,她经济上有困难完全可以直接向组织申报求助,怎么可能去搞菠菜?   幻象中,那个在胁迫、利诱欧妮雅的黑衣人给了她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她注意到——那人是一边说话一边在对欧妮雅晃动怀表。   随着怀表不断晃动,欧妮雅的抵抗意志也越发薄弱。   在那之后,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那块表。   她记得它的一切细节,所以她能确认——这东西和特尼则王子之前拿来看时间的镀金怀表一模一样!   “哦,我想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特尼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既然你们都没事,那就这样吧。”   他点点头,带着侍卫们直接离去。   “希茨菲尔……?”   夏依冰现在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成了唯一不明白发生过什么的倒霉蛋了。   “继续……给维尔福局长汇报吧。”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汇报什么?”   “萨拉体育竞技联盟,和背后的靠山特尼则王子殿下,他们可能都和日蚀教会有所勾结。”   “这——”   夏依冰听的目瞪口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然后脸色变得极其严厉,“指控王子……要是被证明为是你的失误,那你……”   “一定有关系。”   希茨菲尔打断她道。   “胜利债券的盘口有官方在操控,这个官方就是竞技联盟……你们根本没懂他野心多大。”   她吸了口气,打算将自己推理出来的一系列链条给夏依冰完整说明。   但就在这时,她大脑突然一阵刺痛。   “希茨菲尔……”   一个疲惫的、微弱的男人声音突然在其中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我……我要坚持不住了……”   “求求你……去找格瑞斯特……”   “求求你……”   “求求你……”   第171节 第五十五章 人情冷暖   声音只出现了这么一会,待到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再想去仔细聆听的时候,那种刺痛感又消失了。   这是谁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费迪南德?   愣了愣,希茨菲尔一时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   她被唤醒,一抬眼就看到夏依冰扶着她的肩,脸上表情充满关切。   是了……   她恢复镇定。   刚才的声音可不是她自己找的。   费迪南德……如果那真的是费迪南德的话,他会主动念出她的名字,这就代表了异状是受他在控制的。   那这件事就无需隐瞒,她立刻将听到费迪南德求救的事情给夏依冰说了一遍。   “是这样……”   夏依冰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一双冷厉的眉渐渐蹙起。   “这是一种传讯手段。”她对少女说道,“把灵升入梦界,以梦界为媒介向特定人传讯……虽然便捷但却极其危险!”   无需解释,希茨菲尔就自行领悟了为什么危险。   根据她的了解,大部分的影狮探员,他们虽然身为超凡者,但比较超凡的地方也就是可以把灵升入梦界。   他们驱使自己的灵在梦界行走,摸索灰雾,追查邪祟踪迹,聆听氤氲中的众生低语——这其实就是聆听普通人在噩梦里发出的梦呓。   这就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梦界,他们是万万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的。因为没有人可以看破灰雾,也就不可能知道黑暗氤氲中到底藏着什么。   且不说梦界时刻都在变化,就算是同样的位置,今天灰雾后可能什么都没有,下一次去,那里可能就藏着一头梦魇怪物。   人灵孱弱,普通的梦魇怪物都很难缠,更别提让人谈之色变的邪神、魔怪。   所以超凡者圈子里有一条共识:在梦界行走,除非生死关头,否则该避免发出任何动静招惹注意。   倒是和“黑暗森林”的概念很像。   这样一想,她也理解了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   费迪南德用这种方式给她传话。   为什么?   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而且他到底和这个困难对抗多久了?   是不是他早就在呼唤她了,但是因为她情况特殊,除了同步状态很难靠近梦界,之前一直没听到?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想起了费迪南德的病。   这是她从维尔福口中确认的消息,只是上次面对密码书受到的惊吓太大,直到离去也忘了问。   “希茨菲尔。”夏依冰晃动她的肩膀,“……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   眼下同时要处理两件事——汇报特尼则王子可能的罪行和查证费迪南德出了什么事,但她这里可只有一个人啊!   “你去找维尔福。”   希茨菲尔抓稳她的手腕。   “我可以一个人回221号。”   “而且你忘了吗——安全局和图书馆应该都有派人跟着我的。”   “那就这样。”夏依冰点点头,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但是你……”她又蹙起眉,“你的不眠症……”   她知道希茨菲尔的意思,少女显然希望她们兵分两路,她去找维尔福汇报情况,自己则回去睡觉,去普斯林特找人帮忙。   但希茨菲尔有不眠症!她要依靠欲念魔戒催眠才能确保每周入睡一次!   上次睡觉是周五,现在周日。   才过去一天,她能睡着?   “我有我的办法。”   希茨菲尔强行劝走她,独自一人搭乘出租车回到221号楼下。   付了车费,她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在楼梯口差点绊了一跤,风风火火的掏钥匙开门关门冲到卧室,从抽屉柜子和木板床的缝隙夹角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   强效回影剂。   ……的稀释液。   从梦界回廊带回来的纪念品,当时她问普丝昂丝有没有办法让她多睡觉,她亲口说过这个东西会有作用。   希望她不是夸海口吧……   找了个躺椅坐上,希茨菲尔摆正心态,将液体倒在双手掌心,小心翼翼的用它们涂抹、按摩额头和头皮。   随着液体深入,一股清凉、梦幻的感觉逐渐袭来。   她刻意放松对肌肉的控制,敞开心神,一点一点的坠入梦乡。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   近了。   那个声音越发近了。   “教授!”   入目所及一片黑暗。   希茨菲尔尝试着发声:   “出什么事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的病……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听到费迪南德虚弱的声音。   “去……找格瑞斯特……”   “只有他能……拜托了……”   “教授。”希茨菲尔压抑心境,“你首先得告诉我,格瑞斯特校长现在何处。”   那个神秘的老头。   她其实也不是没尝试过调查格瑞斯特。   但无论是找文献记载还是问活人,没有任何渠道知晓这位校长先生是住在哪。   他在现实里就是个隐士。   没有踪迹,查无可查。   “去问其他教授……”   费迪南德的声音越发微弱了。   “尽快……”   “尽快……”   熟悉的升空感。   费迪南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希茨菲尔蹙了蹙眉,控制灵念尽可能迅速的升向梦城,在普斯林特最中心的喷泉池广场降落下来。   鼻子下面就是路。   通过多方打听,她终于摸到了机械院的礼堂。并在来来回回的登阶穿梭后找到了院长办公室。   “希茨菲尔?”   推门,保德拉克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身前是一台四米高的重型器械。   随着齿轮转动,不时有白雾蒸汽从里面喷出。器械前段的两个对角中跳跃着一道蓝色电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如果是平常,希茨菲尔可能还有心情询问一番,但现在她知道情况紧急,立刻告诉保德拉克,有人通过梦界向她求救。   “那他肯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保德拉克面色凝重的站起来,看起来一副义不容辞的架势。   “这件事确实很重要……你要找格瑞斯特校长?我可以帮忙。”   “谢谢您,教授!”   “举手之劳。”   保德拉克对她笑笑,走到角落的办公桌前,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开始转轮拨号。   “对了。”他又多问了一句,“你有问他是谁,现在在哪吗?”   “求救的是费迪南德教授。”   希茨菲尔点了下下巴。   “至于他现在在哪……他没说,但我估计他还在家里……”   “……教授?”   她愣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保德拉克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还把话筒放了回去。   “这件事……唔,希茨菲尔……”   “教授?”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是,唯独诺萨-费迪南德……”   他顿了一下。   “他应该是……不要紧的。”   “我没懂你的意思,教授。”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可能是某些他无法逃避的东西追上来了,你救了这一次却不一定能一直救,对他来说,也许早日解脱会比较好……”   “……???”   希茨菲尔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教授,费迪南德教授现在可能很危险。”   “我知道。”   “他身患某种重病!现在可能生命垂危!”   “重病?”保德拉克露出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像是讥讽的笑容,“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么?”   “不管是不是重病……”希茨菲尔强压下心里的荒诞感和好奇心,“您难道想见死不救?”   “我无能为力。”   保德拉克缓缓摇头。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建议你去找别人!”   保德拉克大声对她喊道。   “你这是在白费力气!”   希茨菲尔就当没听到。   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让她始料未及。   所有人——包括毕修斯在内的所有教授们。   他们一开始听她说情况后都很愿意帮忙,但一听要救的人是费迪南德——   他们就都和保德拉克一样,开始支支吾吾的推诿起来。   这些人都是疯了吗?   这不是夸张或者抱怨,而是希茨菲尔真以为他们脑子出毛病了。   不管怎么样,费迪南德也是神教院的院长啊?   他们是同事啊!   他们是同一阵营啊!   哪有对同伴见死不救的道理?   再冷漠、再无情……那个判决又没有真正损害到这些人的利益。   至于吗?   记恨到现在?   独自一人回到神教院,希茨菲尔站在礼堂前面的高台上发愣。   她有些怀疑人生。   她知道,越是这样拖时间,费迪南德的情况就越是危险。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格瑞斯特。   其他能找到格瑞斯特的人又不愿意帮忙!   这简直是——   “啪……”   一只手突然落在肩上。   回头,少女表情逐渐愕然。   来人是巴蒂-维尔福。   他穿着浴袍,戴着浴帽,甚至下巴上还有雪白的药膏没有擦掉。   “我听说你要找格瑞斯特?”   注意到她的视线,维尔福抓起浴巾一角在下巴上擦擦,露出了一抹白白胖胖的啤酒肚。   希茨菲尔却笑不出来。   她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在期待他做出承诺。   “咳!”   维尔福尴尬的咳嗽一声。   “是这样的,夏莎顺带也把这件事说了。我猜你在这里得不到帮助,所以……”   他面色一肃。   “我就来了。” 第172节 第五十六章 格瑞斯特的决定   时间紧急,维尔福带着希茨菲尔快速进入礼堂,来到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这里空无一人,维尔福直接拿起办公桌角落的座机电话拨了个号码,同步对希茨菲尔解释道:“……这是唯一能唤醒校长的办法。”   “唤醒?”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难道格瑞斯特不在现实里出现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而是他的身体太疲惫,需要休息?   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毕竟如果他真有那么强,他的灵一定已经超越了人类肉体所能容纳的极限,在身体锻炼程度跟不上的前提下,一直保持清醒状态……   是不是有可能爆掉脑袋?   希茨菲尔只是猜测,但她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那边,维尔福已经接通了电话。他把话筒递给希茨菲尔,少女立刻跑过去,用紧张、急促的语速将所有事情都描述了一遍。   “别急,希茨菲尔。”格瑞斯特的苍老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维尔福在找到你之前已经派西绪斯去永恩街28号了,有她在那里应该能稳住,我随后就到。”   “呼~”希茨菲尔终于松了口气。   “你没有别的东西要说了吗?”   “校……教授。”希茨菲尔立刻想起来那边还有特尼则王子背叛的事情,她看了眼维尔福,尽量谨慎的把她在冰龙球场遇到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当然,略过了她看到欧妮雅被胁迫的幻象。   “这么说,你认为欧妮雅当初并非是为了费迪南德才犯错的。”   “是的!”   “你觉得这一切和胜利债券有关,而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萨拉体育竞技联盟。联盟后又站着特尼则王子。”   “是的!”   希茨菲尔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毕竟那个怀表现在就在王子衣兜里,他自己平时也喜欢玩胜利债券——这还不能说明他们有勾结?   “如果你只调查到了这些东西。”格瑞斯特声音顿了下,“最多也只能认定他们的手段有问题,并不能直接将整件事和邪祟组织联系起来。”   “但是欧妮雅-福兰德没有理由去碰胜利债券……!”   “太多事情没有理由了,希茨菲尔。”对面的声音依然保持平静。   “抽麻烟的,去风流街的,甚至私下研究邪祟,为了获得生命力和力量融合怪物残骸的……他们中不乏有人身居高位,甚至比福兰德当初站的更高,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   “但是……教授——”   “人性这个东西是说不清的。更可怕的是……人本身也是在成长,在不断变化的。你理解这意思吗希茨菲尔?这就像噩梦,就像灰雾,你永远也不知道今天的梦界里潜伏着什么。”   “您是想说我对欧妮雅-福兰德的了解还不够多,不足以做出这种程度的判断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希茨菲尔。”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希茨菲尔把话筒递回给维尔福,面色不用问有些难看。   格瑞斯特……这个人的顽固简直超乎想象!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就她看到的场面,欧妮雅肯定是受了胁迫。而有这种力量手段的难道不只有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没判断错,但格瑞斯特不信,她也没什么办法。   “咳!”维尔福挂掉电话,试图打圆场:“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所有事情都不是一步到位的,你总得给他一个接受的过程。”   “维尔福先生也觉得我夸张了吗。”   “不完全是。”维尔福摇头,“我会按你说的假设去调查的,毕竟我的职务决定了我不能放过一丝可能……但这件事非常复杂,牵扯到王子,还是有可能登基继位的王子……”   “我没听懂。”   “我们不是瞎子,希茨菲尔。”维尔福语气低沉了一些,“你能看到的一些事情,我们当然也能看到。”   “胜利债券……组织敛财……无数人家破人亡……这种情况早就出现了。但除了官方立法将胜利债券定性为‘非法’之后,你看……我们并没有继续做出针对。”   “为什么?是我们不想吗?还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或者苦衷?”   他点点脑袋:“这就需要你自己好好考虑下了。”   希茨菲尔背后冒出一股凉气。   今天的遭遇,让她对维尔福这个人彻底改观了。   雪中送炭总是最难。   他能在所有人回避的情况下赶来帮忙,看上去衣服都没换胡子都没刮完……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费迪南德。   他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讨厌他,也许他还没有忘记当年的友谊。   在这种认知之下,维尔福现在出来的这番——可能稍微有些偏向于说教的言辞,她确实是能听进去的。   但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暗示什么?   是指王室本来就知道这件事?   还是……王室本身也可能被邪祟渗透了?   想到关键的地方,希茨菲尔只感觉头皮发麻。   她感觉她好像不当心掀起了桌布的一角,在桌洞里看到了一片浓郁的灰雾。灰雾中时而闪过年轮和她的木人族时而闪过特尼则的侧脸,这些东西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而她在犹豫要不要爬进桌底。   维尔福是好心在警告我。   希茨菲尔在心里说道。   甚至格瑞斯特也是……这么看他也不一定就是不信?而是这些事说透了我可能会有危险?   “暂时别去想这些了吧。”   维尔福带她离开办公室,走到礼堂外面。   “其实刚才在电话末尾格瑞斯特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没有贸然答应,因为这件事我必须征得你的同意。”   “……谢谢你,维尔福先生。”   希茨菲尔心里对臭老头的埋怨更深了,但她同时也很好奇那是什么要求。   “我待会肯定是要去一趟的……对,去永恩街。毕竟他的病根还是在现实里……我得去看看他,以免……嗯,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他要求我到时候带你一起去。”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懂他的意思,不过那到底是格瑞斯特……所以我还是得问问你——”   “你愿意去吗?”   其实维尔福也有些纳闷。   作为知情人之一,他很清楚费迪南德的病有多麻烦。   人情冷暖?多人回避?   很正常……太正常了!   在他看来,那些人能保持一定的克制,没有要求将费迪南德直接处死,就已经很顾及过去的情分了。   真的不好再责怪什么。   但怎么说呢……   现在因为意外,把艾苏恩-希茨菲尔也卷了进来。   她是莉莉丝的学生,听夏莎汇报对探案很感兴趣,那在维尔福看来她就约等于是影狮的未来。   这种还没彻底成长起来的幼苗,他更倾向于保护他们。而不是像格瑞斯特的选择一样,随随便便就对他们托付太沉重的信任。   但……   格瑞斯特,到底是格瑞斯特。   木人族不动,他就是萨拉的最强者。   他的决定,他没有资格随便指责。 第173节 第五十七章 费迪南德的病   半小时后,一辆更厚重的老式甲壳虫轿车在永恩街28号门口稳稳停下。   希茨菲尔还是之前和夏依冰“约会”的打扮——连那顶带假花的帽子都没脱,下车后就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警察巡逻。   哦,不止警察。   警察都已经是黑衣了,他们要么在路边警戒,要么坐在敞篷吉普车里,每个人都端着长管枪械,这在希茨菲尔看来是足以应对战争的举措。   更夸张的是,她还看到了一种……另类的卡车。   很大,很长,很粗。   有点像油罐车。但车厢上开了很多口子。每个口子都有一截黑幽幽的枪管延伸出来,按照那车厢的铁皮厚度,以及庞大车头匹配的马力来看,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堡垒。   “维尔福先生。那到底是……”   看到时不时有全副武装,穿的像铁皮罐头一样的重铠骑士从堡垒车厢里跳出来,希茨菲尔彻底懵了。   电灯电话都有了,甚至她怀疑飞机大概率也有了。   这样的时代,她居然看到了重铠骑士?   他们都知道用烧油的车子取代马匹了,居然还在迷恋重铠?   更别提那些人手里拿的东西还是长柄锤子……这看起来也太离谱了!   “哦!”维尔福回头也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这个确实是教团的秘密……是不允许被记载在任何书面资料上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也不好直接回答你,总之你不要小看他们,任何觉得他们笨重落伍的人都是要吃亏的。”   这下好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叹气。   憨厚的巴蒂-维尔福也变成谜语人了。   但维尔福不解释,她总不能掏出枪来逼着他解释。两人经过层层守卫后走进永恩街28号的房子,希茨菲尔这时才稍微舒了口气。   有点夸张。   这里的情况比她上次来森严太多了。   那样的守备情况,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躺在屋子里的并非病人,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走的怪物、凶兽。   “我要换鞋么?”   “不,希茨菲尔。谁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穿着它吧,也许待会你需要指望它带你跑的快些。”   “……Σ(°Д Φ;)????”   希茨菲尔吃惊。   希茨菲尔不解。   她可能从这番告诫里悟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东西,但她都没有表露出来,就这样跟着维尔福走进去,进入那条她一直不曾去过的走廊。   费迪南德之前就是走进这里拿回了密码书,所以她猜测那里应该有一个房间——或者至少是通往那样的房间,而那里是费迪南德休息的地方。   作为外人靠近那种地方不用说是很失礼的,夫人的教导还在起作用。所以别说靠近了,这种事她想都没想。   现在,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走这条路。她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一路都在仔细观察。   廊璧上挂着四幅画。   都是线条和色块,堆的很工整,颇有点长夏毕加索的味道。   走廊照直走有一扇窗户。   窗户边上有一扇门。   门洞里面是一条螺旋楼梯。   维尔福带她上楼。   但在进入这门洞的那瞬间,希茨菲尔脚步稍微停顿了下。   她闻到了一股臭味。   一股她很熟悉的,淡淡的尸臭。   上去,进入二楼走廊,来到一扇房门前将它推开,臭味顿时又浓烈了不少。   如果不是有维尔福在这里站着,如果不是她知道格瑞斯特和西绪斯都在这个房间里。   那她肯定已经把枪拔出来随时警戒了。   “你来了。”   虽然有维尔福“壮硕”的身形挡着视线,但希茨菲尔还是听到了西绪斯的标志性语气。   臭臭的,干巴巴的……   她都能脑补出杂毛萝莉嘴角撇着,一副非常不爽的表情。忍不住稍微翘起嘴角。   闪开身子,她终于看清了房间布局。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床摆在中间,两边是床头柜、衣柜、茶桌、椅子。   西绪斯站在床边上,身旁立着一个由钢管和铁皮板拼接出来的架子。   这东西一看就是临时组装出来的,每一层不是摆着瓶瓶罐罐和医疗器具就是摆着染满鲜血的纱布棉签,而西绪斯本人更是戴着眼镜,口罩手套防护服一应俱全。   维尔福侧身的时候,希茨菲尔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口罩。   再去看床的另一边,那个正好回头看过来的斗篷老头,他下巴上的口罩边也很明显。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你们都戴上了。   那我呢?   我就不管了?   “你是神蚀者,希茨菲尔。”   格瑞斯特的声音传来。   “神蚀者完全不可能再被感染,所以我们就没给你准备。”   希茨菲尔甚至没有心思去鄙视他,因为她完全被床上的景象给吸引了。   床上躺着的……请允许她用这样的形容——是一个怪物。   诺萨-费迪南德,普斯林特神教院的院长,此刻安静躺在那里,整个右半边身体高度溃烂,最严重的地方都能看到白骨。   而且还不止是溃烂而已。   她很清楚的看到,有很多腐肉……从那些血肉堆里不断有细小的肉芽在往外冒。   就像鲶鱼的触须,就像蠕动的蛆虫。   配合西绪斯干净利落将它们刮掉的动作,还有越发浓烈的那股尸臭,希茨菲尔感觉头有些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腾。   “为什么?”   她分别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三人,只能说出这个单词。   这就是费迪南德的“病”?   身体腐烂……正在变成怪物?   三个人暂时都没回答她。   两个人沉默。   西绪斯则像没听到,只顾着切割那些腐肉。   但它们长的太快了……几乎就像是……像是泡沫一样在不断翻涌。希茨菲尔不禁怀疑这么割下去费迪南德的生命力会先行枯竭——尽管她也看到了还有不少管子插在他的左半边身体上给他输液。   “诺萨的情况很特殊。”   格瑞斯特静静说道。   “他阻止过一场灾难,成了一个事实上的英雄。这件事我想夏莎探员应该和你说过。”   “……是的。”   “对一部分人群来说,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格瑞斯特继续说道,“他们很清楚11年前……迪普内斯的行为有可能导致真正的末日,也很清楚是诺萨阻止了这个末日。为此他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   价,无论如何所有人必须原谅他,必须竭尽所能的去帮助他,重新让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但是……”   “但是他们都没做到,是不是?”   “……”   “你别怪他们,因为换成你,当你知道那个英雄有可能变成一个‘腐化者’,失去一切理智追随邪神的时候,你也会对继续救助他这件事感到犹豫。”   “‘腐化者’!”希茨菲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表情十分震撼。   “你是说‘腐化者’!”   “是的,希茨菲尔。”格瑞斯特轻声说道,“诺萨注定要变成一个‘腐化者’。”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在那次战斗中坍塌了。”   西绪斯突然插话进来。   “一个冷酷、绝情,丝毫不讲人性的家伙,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倒也没事。”   “但这种存在本来就是畸形的,是为了筹备某件事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从他诞生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要承担这个结果,只因有些人在逃避他的责任!”   “西绪斯——”   维尔福拉长音调。   “我想格瑞斯特一定有他的苦衷……”   “狗屁苦衷!”   杂毛萝莉愤怒的喊道。   “那就应该是他的责任!当初就应该由他来当‘守密人’!”   “西绪斯——”   “难道不是吗?断绝人性,就为了能赢下一轮邪神游戏……这种事难道不是他来做更合适?”   “反正他总是高高在上!谁也不理!没老婆没孩子什么都没有,又有谁会对一个抛弃人性的格瑞斯特校长有意见呢?我看他们巴不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   “……”   “……”   没人说话。   气氛压抑的就像氧气这种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希茨菲尔几乎不敢呼吸。   “反正——”   发泄的差不多了,西绪斯继续切割腐肉。   “他在我心里已经是这种货色。”   “处理完我就走,现在看到他我就想吐!”   “西绪斯……”   维尔福还想说点什么,但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希茨菲尔看了一眼格瑞斯特。   他依然平静,似乎被这样咒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最起码她知道真相了。   她想起了刚来维恩时伊森跟她说的话。   情感逻辑……   逻辑崩塌……   日蚀教会的一部分……   没有神智和思想……   唯一的本能就是吃和进食……   极其危险。   格瑞斯特确实说了诺萨-费迪南德注定要变成腐化者。   注定……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   保德拉克的声音也在回荡。   “可能是某些他无法逃避的东西追上来了,你救了这一次却不一定能一直救。”   “对他来说,也许早日解脱会比较好……” 第174节 第五十八章 冒险精神   “希茨菲尔可以离开了。”   格瑞斯特突然说道。   “我的本意是透露诺萨的情况给你知道,最起码让你别再就怀疑他这件事上做无用功。但你还知道了更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全托医生小姐的福。”   西绪斯在那边处理纱布,听他这么说又哼了一声。   “维尔福可以送送她。”格瑞斯特看向胖男人,“然后我们再聊聊,你去梦界回廊求药的事。”   维尔福脸色一阵变换,还是没说什么,带着希茨菲尔又出去了。   希茨菲尔显然不想出去,她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床。发现费迪南德的身体正在好转。   左半边身体,那里生长的完好肌肉和皮肤,它们正在侵蚀右边的腐肉。   按照这个速率,短则两小时,长则三四个小时,他的身体又能恢复原样。   “咔嚓。”   房门关上,希茨菲尔用力吸了口走廊的空气。   虽然是不怎么新鲜,但总归是比里面的空气好太多了。   “感想如何?”维尔福带她来到二楼楼梯口,转身问她。   “很……震撼。”希茨菲尔顿了一下,“还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   “我和你一样,希茨菲尔。”   维尔福低头看着地板。   “我们都知道他为了所有人做出了巨大牺牲,几乎是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一切——最起码针对单独一头邪神来说是这样。”   “但是因为他的情况,再结合他之前表露出的冷血无情,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敢真正去相信他。”   “没人知道诺萨-费迪南德什么时候会彻底变成腐化者,没人知道他能坚持抵抗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要猜忌他,要远离他。”   “我们的态度又影响到了更多的不知情者,让他们效仿,以至于到现在他对欧妮雅的审判已经臭名昭著,人们单纯就因为这一个原因就要憎恶他,仿佛他就是个冷血恶魔。”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因为这件事最残酷,最讽刺的部分是要包含她自己在内的。   是的,哪怕她现在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费迪南德得到的待遇是绝对不公平的,但是——   她就能信任他了吗?   她和费迪南德才认识多久?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如果其他人是因为听信了传言,或者像维尔福一样,单纯为大局考虑在左右为难。   那她就不是这样了吗?   费迪南德注定会成为腐化者,这一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普斯林特+王室+命运之轮都默认了这件事发生,可见它就是无法更改的,否则他们早就想办法了。   那为了其他人着想。   为了社会的稳定。   把她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就比如她是当初的维尔福,她肯定也不敢信任费迪南德,也会去找普丝昂丝求药试图让他吐露“真话”。   这才是最让她感到难过的地方——她感觉自己的情绪被撕裂了,其中一部分正在变得有些陌生。   “难受吗?这就对了。”   维尔福的话让她皱眉抬头。   “因为这才是你身为人的证明。”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人们是矛盾的,他们总是又好又坏。你会难过恰好说明你保留了身为人类而言最宝贵的品质,看到这样的你,我真替莉莉丝感到骄傲。”   “但邪神……”希茨菲尔眯起独眼,“那些杂碎……就是抓住这种人性上的矛盾,抓住我们偏向某一边的时候来腐化我们。”   夫人是这样。   费迪南德也是这样。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费迪南德一点都不冷血。   他之所以做出那么离谱的审判,之所以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都不准放人出斐顿堡,不是因为他丧心病狂,而是某种必要的手段。   就像房间里刚才爆发的争吵。   守密人。   西绪斯口中的守密人,她估计和年轮口中的守密人不太一样。   从西绪斯和维尔福的话分析,当这个守密人需要付出“封闭感情”的代价,费迪南德必须断绝人性,从那一刻开始只认定绝对的正义。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结合那句“针对单独一头邪神”。   希茨菲尔觉得,这就是为了对抗那个东西。   这个邪神很可怕,很强大。   格瑞斯特打不过它。   命运之轮对它束手无策。   而且它是在海里……因为她记得夏依冰依稀说过什么沿海会毁灭。   唯一能对抗它的方式就是制造一个断绝人性的守密人,陪它去玩什么——邪神游戏?   ……西绪斯确实是这么说的。   11年前,迪普内斯进攻斐顿堡就是为了释放邪神,这里是否能理解为斐顿堡就是为镇压邪神而建造的呢。   暂时不管这些。   总之,他们选择让费迪南德来成为这个守密人。   有没有隐情她不知道,她现在只确认这些情报:费迪南德断绝了人性,在接下来的斐顿堡之战里粉碎了迪普内斯的计划,逆日之王被迫败走,萨拉沿海也得以保存。   那邪神呢?   从黑木市的例子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是不死不灭的。   它一定还在,只是被镇压在了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东西里,安静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日蚀教会肯定不会放弃。   萨拉也不可能再让他们找到它。   她之前怀疑日蚀教会不可能单独为了帮阿格莱亚复仇投入颇多。   如果死亡球票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搅混水,方便他们寻找邪神的封印……顺带解决掉费迪南德这个唯一能克制、针对它的人,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阿格莱亚潜伏在费迪南德身边,或许也有打探邪神封印的目的。   看清楚这些,西绪斯的愤怒就确实有道理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这个守密人的角色确实是格瑞斯特来当更加合适。   反正他本就孤身一人。   他也没有失去他的力量不是吗,否则迪普内斯怎么会不敢进犯王都?   木人族到底不是人类,到时候它们会帮多少忙,这个真的不好判断。   如果是格瑞斯特来当守密人,不但费迪南德和欧妮雅……可能也包含阿格莱亚,这些人的悲剧不会发生,现在他们也不用担心守密人会出什么意外。   因为很显然,费迪南德变成腐化者,这个变化并不是邪神诅咒了他。   是他自己——就像伊森假设夏的隐患一样——他一直沉浸在长时间的对妻女的悔恨、愧疚当中,他的心灵和信念坍塌掉了。   他愿意奋不顾身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投入到他认定的事业里去,在这时他的心如钢铁般厚重坚硬。   但是当面对那个必然注定的结局的时候,他的心又比鲜花还要脆弱。   他终究无法彻底断绝人性。   这个反噬是由他对她们的爱决定的。   爱的越深,腐化的就越严重。   但格瑞斯特显然不需要担心这些,由他来当守密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她只能尽力理解为,这是必要的,他需要躲藏起来守护些什么。   这还是看在她现在更成熟、更理智的份上——换成老早,她肯定也忍不住要和西绪斯一样咒骂他了。   不过这些暂时还只能算她的猜测。   她有九成九的把握,但总归还需要证实。   所以她问维尔福:“可以说说守密人和邪神游戏吗?”   “哦!这就太超纲了!”   维尔福的回答也不出她所料。   他甚至还在她头上摸了两下,纯粹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对待。   “涉及到太多秘密了,不是我不信任你,希茨菲尔,而是知道太多对你来说真没好处。”   “我不知道格瑞斯特是怎么想的……但你今天已经收获不小了,很多事情可是连五级探员都没资格了解的,要不是看在莉莉丝的份上——”   “算了。”他把话又憋了回去,摸着她的灰头发。   “去门口拿帽子,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希茨菲尔没有争辩。   她知道这没意义,在礼貌的和维尔福道过谢之后,她在门口拿了帽子,回头,看到男人的身影退回走廊。   脚步声渐行渐远,但明显还没有上楼。   希茨菲尔快速脱掉两只靴子,只穿白丝袜踩在地上。   接着她推开门,将两只靴子丢到草坪上,再用力把门重重一拉。   “砰!”   脚步声顿了下,用更快的速度跑上楼,一会功夫就没动静了。   希茨菲尔蜷缩起脚趾,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刚才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不长,但根据她的观察,密码书大概率不在那里。   所以……   大侦探希茨菲尔。   现在到你展神通了——    第176节 第五十九章 诱饵   希茨菲尔不是没有光脚走过路,但这次感觉尤其糟糕。   她猜无论是西绪斯还是格瑞斯特上来的时候都没换鞋,如果之前还有其他人一起上来干什么事情——比如帮西绪斯拼那个摆架的话,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走廊和楼梯上会那么脏了。   不论结果怎样,这袜子肯定是不能要了。   再加上尸臭,她有一种触碰了不可名状之物的错觉。   上了楼,她恰好看到费迪南德的房间有一条细缝。隐约有交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走了吗。”   “走了。”   “你看着她走的?”   “当然……我觉得你对她有点太在乎了,格瑞斯特。”   “以我对这位小姐的了解,她可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角。其程度比当年的莉莉丝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格瑞斯特……我不想听你谈这个名字。”   “为什么?”   “嗤!”   这是杂毛萝莉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在埋怨你那段时间不出手啊?可能第一次魔像诅咒你确实没反应过来,啊,对了,你当时在北边看大门呢……但第二次,在有预兆表明他们就是想再唤醒邪神时你依然不动,直接导致牺牲了那么多探员,外加有希望担任教宗的艾萨克罗德也死了……相信我,这方面对你有意见的人不止一个巴蒂-维尔福。”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巴蒂?”   “……我相信你有你的考虑。”   “看来当初他们选择你来当局长是正确的,看看吧……康娜,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输给他了。”   “我本来也没想当什么破局长!”   “格瑞斯特……”维尔福又出声了,“我信任你……但我……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下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指哪一方面?”   “阿格莱亚——从希茨菲尔发现问题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了6个小时,你为什么让我按兵不动,我不理解……”   “哦,那我估计,你还不理解为什么我能屡屡得到王室支持,以及为什么查斯丁在放任他的孩子做那些事。”   “就是这样……”   “可不止!”西绪斯又来打断吟唱了:“我还不懂你为什么继续让诺萨当院长!”   “你不知道他光是克制就已经很辛苦了吗?这些年他招了多少个助教……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自己难过别的教授也不开心因为他们还要担忧他变成怪物去伤害孩子!”   “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不是吗?你知道的真相比我们多的多,那你就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他们吵的太激烈了。   激烈到希茨菲尔一时间忘记了她摸回来的主要目的,一直躲在门外仔细偷听。   “你确实需要给所有人一个解释,格瑞斯特。”   维尔福的声音传来。   “即使不光为了诺萨,不光为了欧妮雅他们,只看这次的球票案,当真相大白,你觉得荆棘鸟联盟会放过你吗。”   “六个大贵族……还有一个是伯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阿格莱亚是根本不足以拿去交差的,他们才不会管什么恩怨仇恨,这件事是在你的放纵下才发生的,而且你根本没有插手的意图——他们就只会记住这些东西。”   “你根本就是在……将你的未来、你的命都交给了查斯丁。”   “要是他不管你,打算用你来平息贵族们的怒火,那么——”   “是迪普内斯。”   “……什么?”   “一个阿格莱亚当然不足以平息怨恨,但如果能消灭,甚至抓到逆日之王……你们觉得会怎么样呢?”   房间里陷入安静,希茨菲尔也屏住呼吸。   “你们,在拿诺萨当诱饵?”   西绪斯的声音,语气压抑着极端的愤怒。   “疯子!混蛋!!”   “砰!”   一声巨响。   “砸东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哗啦——”   像是一箩筐不锈钢刀叉掉到地上的巨大动静。   “西绪斯你冷静点——”   维尔福在劝。   “还有格瑞斯特,你们这个计划未免太冒险了,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来?”   “因为已经11年了。”   “胖子松手!”   “轰!”   一声巨响,直接砸在门板上,希茨菲尔吓的一抖。   见势不妙,她迅速往前跑,拉开另一个房间的门躲了进去。   几乎在她刚进去,门还没合拢的瞬间,气呼呼的杂毛萝莉夺门而出,站在走道上胸口起伏。   “格瑞斯特。”   她听到她压抑的诅咒。   “你最好不要让我逮到你犯一丁点错……”   “另外。”   隐约伴随有抽气的声音。   “很久以前,我是很尊敬你的。”   “通通通通……”   脚步声下楼,看来她是离开了。   关上门,希茨菲尔靠在黑暗里松了口气。   果然,她之前对格瑞斯特的怀疑并不是她神经过敏。   查斯丁,即查斯丁-萨拉,萨拉七世。   他是这片土地的最高主宰。   王室早就知道死亡球票案背后是邪教徒?   那格瑞斯特会不会早就知道阿格莱亚是有问题的?   甚至特尼则王子,他会不会也是在王室的授意下才和他们合作?   嗯……其实希茨菲尔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就是王室……王室可能是故意在借日蚀教会这把刀去削弱贵族联盟。   一个伪装成叛逆的王子……无间道?   果然,政治这种东西水太深了。   不适合她。   还是想点开心的吧。   西绪斯走的那么干脆,这至少说明费迪南德没事了。   希茨菲尔在黑暗里感慨万千。   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重了。   西绪斯这个医生都走了,格瑞斯特和维尔福也没必要再留下。   如果费迪南德真的是诱饵……是为了诱使迪普内斯现身才安排的棋子,那么不用问,这房子周围肯定布满了警戒。   那她待会要怎么逃走?   她根本就是被困住了啊!   心脏在胸腔里一阵乱跳,过了一会,她恢复冷静。   代价是注定要支付了。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想办法多捞点好处。   她站稳身体,摸黑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运气还是不错的,因为这里是书房。   四面墙,除了有门的这面,有窗户的那面,旁边两面都是书架。   那她的目标——那本密码书不用问大概率在这。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额头冒汗。   她没找到。   她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有问题的。   费迪南德的卧室里没有,她可以肯定。   这人性格肯定还是有刻板严谨的部分的,他住的地方,书就一定会摆在它该在的位置。   那为什么书架上没有呢?   除非——   快速转身,往房间中央趟出一步。   下一刻,希茨菲尔身体一僵,软绵绵的半跪下来捂着脚趾。   她要找的东西就躺在地上。   甚至已经翻开了封面,就好像有人之前坐在地上试图继续破译它。   但因为发生了意外,他只能把它丢在这了。 第177节 第六十章 灰雾里的斯芬克斯(上)   美女之颜代表诱惑,野兽之躯代表胁迫。斯芬克斯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现实里青年们迈向社会逐渐成长的故事。如果他们不能从社会——这样一头怪兽的考验中存活下来,不能坚持本心不断披荆斩棘去求索的话……他们确实不会像神话里的可怜人一样被撕食生吞。但从人生的角度评判,他们无异于是在慢性死亡。   ——《解读寓言:俄狄浦斯王》   ————————   希茨菲尔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冷笑话,内容是:无论是项羽还是吕布或者吕小军,相比敌人的铁拳,更让他们难受的一定是任意一只脚的小拇指和床脚亲密接触。   ……她现在完全理解那是什么感觉了。   尽管让她蜷缩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只是一本铁皮书。   缓过来之后,希茨菲尔抱起书,一瘸一拐的蹭到窗边。   房间里这么黑,不要问是拉着窗帘。   星期天,械阳常驻。因此怎么都是有点光的。但她也不敢就直接把窗帘拉开,而是靠在靠窗的那面墙上,借着缝隙里透出的光开始操作。   首先——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幻境里,那个金发女人说过的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希茨菲尔不知道自己有无记错,但是她好像在地球听过类似的哲语。   这东西,真的可能是谜底吗?   总之,试试好了。   费迪南德按照木板间的缝隙间距推测一共有十关。现在第一关已经解开了,书页里的内容她也都看过了,接下来该解第二关。   如果假设这句话就是全部的谜底内容,那么第二关的密文应该是“永远的情绪”。   希茨菲尔借着光,仔细盯着那些齿轮,确保密文组合成这句短语。   “咔”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锁扣被打开了。   居然真的可以!   她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但她并未迫不及待的去看第二关内容,而是继续解密,在尝试多种组合后依次输入“不会消亡的”、“被活埋的它们”、“更加丑陋的方式”、“再次涌现”等等短句,终于将1-8关全部破解。   是的,1-8关。   这句话只够她破解到这里,后面的后面理论上还有两部分内容的,但她显然对此毫无头绪。   她决定先不管它们,把1-8关的书页内容读完再说。   首先是第二关。   还是三页纸,一共六面。但这次记载的就不是图画了,她阅读到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文字。   这种文字和古代萨拉语非常像,但是又有一定区别。希茨菲尔需要一个词一个词的去理解才能将一段话内容融会贯通,这让她的阅读进程非常吃力。   读完全部六面内容后,她有些发愣。   第一关的书页内容已经很让人迷惑了,第二关的内容更奇葩。   [我无数次的从噩梦中惊醒,那个胧影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对每一个我能求助的人讲述了我的困扰和遭遇,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肯信任我。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所有人都是它的傀儡,我曾认为它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是为了杀死我,这种想法在今天看来是那样可笑。因为确实人类对它而言就像蛆虫,我个人的死?还是一大群人的死?对它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她是能读懂它的意思,但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它”是什么?   什么叫“一大群人的死对它来说无关紧要”?   希茨菲尔皱眉分析,感觉这玩意有点像是……她举个不知道是否恰当的例子:像是某个疯人院里的病患在忘记按时吃药后写出来的。   时间、场景、人物……一概没有。   你就算写心情也别这么随意啊兄?   研究不出名堂,那就继续往后翻。   第三关还是类似的记述,但凭借语感,希茨菲尔认为这里的记述者和第二关的不是一人。   [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周,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可能是出问题了。我的精神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以至于今天在公司做了那样的蠢事……]   [我怎么能对克劳德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呢?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哪怕我真是这么想的也不该直接说出来。]   [还有在会议上表明要撤除所有挂绳,让违背规则的人缴纳罚款。这种事……我知道这可以给公司带来更多收入,但这是我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挂绳?”希茨菲尔陷入思考。   是晾衣服的挂绳?   还是……   就在这时,她瞪大右眼,看到在木板书页的下方——也就是那些文字段落下空缺的部分正在浮现精细的雕刻。   她敢发誓之前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就像魔法一样,雕刻是突然冒出来的!   它要展示的是……工厂?   雕刻图案里最醒目的无疑是一座座烟囱。它们坐落在远方,不断向天空喷着烟尘。这些烟尘和云朵融汇在一起,让盯着看的希茨菲尔很不舒服。   图案下面的内容就更让她不舒服了:工厂库房的间隙里有不少巷子,她看到这些巷子里被搭起来一排排的简陋草棚,草棚最外面的支撑柱上挂着一根绳子连到对面,每根绳子上都趴着七八个人。   嘴角抽搐一下,她想她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了。   这些趴在绳子上的人,他们其实是在睡觉。   是的……她看过一些相关记载,早期工业大发展,到处都在招工的那个时期,好像是有法律规定,禁止任何人睡大街的。   但买不起房子,住不起旅馆的工人总得睡觉。为了规避法律惩戒,有些工厂主就在厂房里搭建这样的棚子,两头挂一根绳,晚上让工人挂在绳子上睡。   很难受。   光是看着就很难受。   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甚至还得为挂在这根绳子上付钱。然后一到超过时限就会有人割断绳子,上面的人全得摔到地上。   这样,再回去看第二关的内容,希茨菲尔不禁咋舌。   用这种方式压榨劳动力已经很黑了。   写这段话的人——他大概也是个工厂主——居然能想出取消挂绳,抓着工人罚款的点子,这真的是——   欠路灯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只从这些图文看,依然没有什么重要收获。   希茨菲尔继续看了第三关、第四关、第五关、第六关的全部内容,发现它们都是有些无厘头的,记载的很混乱,很随心所欲,就像最黑暗的人生经历中记下来的失意的呓语。   但她已经确定了一些规律。   ①:每一关的图文内容都是出自不同的记述者。   ②:这些人都对自己的精神状况产生了怀疑。都怀疑他们是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给控制了。   ③:六个人里有三个都提到了‘它’,都提到了‘恍然大悟’。   那一段的记述,其文字里透露出的情绪非常激烈。就像是疯子领悟到宇宙真理。   但是给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希茨菲尔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但就是——有一种看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是已经“发生过”,自己完全无力阻止,只能放任事情最大限度的恶化的那种恶心感。   “这里的‘它’会是他们说的邪神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她决定继续往下看。   第七关。   [我是西索-格瑞斯特。]   瞳孔收缩。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这个意外里坚持下来,所以以防万一,我写下这段话,以记述我所遭遇的一切。] 第178节 第六十一章 灰雾里的斯芬克斯(下)   格瑞斯特……   居然是格瑞斯特!?   希茨菲尔感觉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腔蹦出来——她着实是被震撼到了。   不……冷静下来想想,费迪南德确实说过,这本书最开始就是那糟老头的。   所以他打开它了?   他怎么做到能破译到第七关的???   到这里,希茨菲尔又发现了这本书的一个矛盾点,即无论是谁……是疯子也好,是工人也好,是工厂主也好,甚至是格瑞斯特也好。   他们拿到书,留下记述好像非常简单!   但是这不是一本密码书么?   它不是应该……需要一关一关的解密才能不断翻开吗?   别说什么他们都解密成功了。   她可是知道这种排列组合有多难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在幻境里跟她说了密文谜底,敞开给她解,她估计没有个七八年是别想建功的。   这已经是很乐观的预估了,真正去破解只会更难。   所以说——面对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吃喝不愁,成天到晚闲的没事干,而且还要对语言文字有一定热情的人才会知难而上,耗费这么长时间去跟它作对。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他们会多看这东西一眼?   不可能的。   正常人拿到这东西,解不开,转几次齿轮估计就要给它丢了。   不存在投入解密然后留下记述这种选择,这太奇怪了!   所以希茨菲尔认为,这些人——最起码到目前为止留下记述的人,他们拿到这本密码书的时候,它是没有锁的。   她继续往下看。   [这个东西很特殊。]   [比我之前遇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特殊。]   [因为不知道能否苟活下去,所以我也就敞开说了:我怀疑它和东方的古大陆——拉瑟雷士的毁灭有直接关联。]   [拉瑟雷士既是那个大陆的名字,同时也是那个文明的名字。根据目前出土的古代文献,在1800年以及之前,拉瑟雷士是一个发展进度丝毫不逊色于萨拉大陆的繁荣文明。它的位置在极东之海的尽头——要准备最强大的舰队顺着凯拉尔航线一直走,绕过海沟、礁石和旋涡,倘若有幸能突破海上的迷雾,那就可以看到这块传说之地。]   [这样的幸运儿有403个。很荣幸,我是其中之一。]   [但是拉瑟雷士已经不存在任何文明了。]   [因为时间和食水的关系,我们没敢探索的太远。但就探索到的情况而言——我们确实找到了很多城邦旧址,那些遗迹、高大的城墙、恢弘的雕塑……这一切足以说明这里曾有繁荣风景。]   [可它们都腐朽了。]   [泥地里深埋着无数骸骨,建筑被泥尘掩埋,华美的城堡浮雕被风化、破碎……]   [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我们的考察队还发现了很多生活的痕迹。这说明这些城邦并不是因为战乱、灾难而死去的。]   [不是地震,没有地壳变动的痕迹。]   [也不是海啸,大部分建筑格局都保存完好。]   [就好像是,有一天,城邦里的人照常作息,老人们坐在路边回忆过去,妇人们购买面包牛奶准备回家,男人在田里耕种、劳作,孩童则在田埂和街道上奔跑玩耍。]   [然后突然发生了什么,他们死了。]   [全都死了。]   [这本书是我在一个被记述为‘阿坎那亚’的城邦里找到的,它被放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一座钟塔的顶楼。在它旁边还有一具身穿华服的骷髅残骸。]   [无论是按照我本身的性格,还是按照我多年养成的专业素养。看到这样诡异的组合,我最应该做的是放一把火,将整座钟楼废墟,那具骸骨还有这本书一起烧掉。]   [但是——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里,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么做。]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船舱里,桌上就摆着这个东西。]   [既然我是在这个位置留下记述,我自然已经看过之前的东西。我认为毫无疑问是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影响了我,就像它之前影响前面的记述者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比他们更强。]   [它无法一下子影响我,控制我,我可以尝试和它对抗。]   格瑞斯特确实很强。这从他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内容就可见一斑。   之前的记述者写的都很少,五六面木板,每一面都只写了一小段,依然空了很多地方。   翻页。   [但是我失败了。]   [它太强大了……不是我之前所见识的任何邪祟可以比拟。如果它愿意将它的真身投影到现实里来,我丝毫不怀疑它可以站在海里。]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她同时想起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第十小队的塔里克探员……就是那个和夏依冰不对付的憨批女人,她当时炫耀的,在计分板里发现了一个巨人图像。   巨人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它会不会是站在海里?   还有一个,她还想起了在巴尔维克了解到的“海上巨影案”。   它和巴尔维克怪影案是一脉相承,背后源头已经点明了是欲念魔神。   但欲念魔神是怎么来的?   死亡球票案背后也有一头……唔,他们是说“邪神”。   听上去,这个邪神也对控制人心,控制欲望很有一手,需要逼的人类推出费迪南德这样一个断绝人性的特例来对抗它。   那它们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毁灭了拉瑟雷士的。   影响了之前几位记述者的。   以及连格瑞斯特都击败的这个邪神……会不会就是欲念魔神?   她继续看。   [它对人心的了解深刻到让我毛骨悚然,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它们就是为此而生。]   [它在研究我们。]   [在注视我们。]   [但它并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它在主观上并不热衷于杀死我们。]   [这一切更像是一个研究,一场游戏。]   [它会不断给我们设置考验,各种各样的考验……必须要有人通过考验它才会回去沉睡,否则所有被选中的人都要死,就像拉瑟雷士一样无声的毁灭。]   [我通过了几乎全部的考验,但还是倒在了最后关头。]   [幸运的是有另一个人通过了考验,我可能不用死,但我肯定也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邪神长眠,萨拉暂时是安全的。]   [从这一刻开始,这本书的锁扣功能终于激活。]   [但已经迟了。]   [太迟了。]   [从我被它蛊惑,将它带回萨拉的那一刻起,这头魔怪就盯上了这里。]   [11年一个轮回。下一次它苏醒,就是1973。]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   [必须……]   [做点什么……] 第179节 第六十二章 欧妮雅-福兰德的留言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险些没把这本书甩手扔了。   因为她已经差不多确定,日蚀教会、逆日之王、阿格莱亚这些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萨拉王室、命运之轮、格瑞斯特这些人一直在隐瞒、护卫的东西。   大概率就是这本密码书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是从那次远海航行开始的。   那大概是22年前。   22年前,萨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组织了一支远洋舰队。格瑞斯特也在其中。他们顺着先人开凿的航路一路东行,终于发现了传说中的文明拉瑟雷士……所留下的遗迹。   但是拉瑟雷士已经死了。   除了满地的废墟和废墟地下深埋的骸骨,他们在那一无所获。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转折点出现在考察队进入了一座叫‘阿坎那亚’的城邦废墟。并且在那座废墟里,他们找到了这本不祥的书。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一本用木片和金属零件做成的密码书,按照格瑞斯特的形容,它当时在钟楼废墟的顶端。那也就是说它每天都要经受风吹日晒,纯按材质分析,没几年就该腐烂掉了。   但它却基本完好无损。除了泛着金属光泽的封皮多出了不少划痕以外内部几乎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   也难怪格瑞斯特说他应该一把火把书烧掉,这种比较怪异的情况,又是在一个存在邪祟和灵异的世界里,真的是一点好奇心都不应该有。   但已经没用了……按照书里的记述,在这本书和萨拉考察队相遇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被诅咒了。   连格瑞斯特都一不留神被控制了,当他恢复清醒的时候,书已经被他带回了船舱。   所以这是很简单的逻辑链条——   第一:在格瑞斯特之前在这本书留下记述的很可能都是拉瑟雷士人,那时拉瑟雷士还和萨拉一样有璀璨的文明,但当考察队找到那片大陆的时候,拉瑟雷士文明已经被毁灭了。   第二:萨拉的灾难——最起码是受困于那头邪神的灾难是因为考察队从拉瑟雷士带回了密码书。   所以差不多可以认为……密码书在哪里,邪神灾难就到哪里。   换言之,日蚀教会心心念念想要释放出来的邪神,很可能,就藏在这本密码书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希茨菲尔差点炸了。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开始不断安抚自己:应该不要紧,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唤醒邪神。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情报:费迪南德是王都诸多势力主动放出来引诱邪教徒的诱饵。   她可没忘这个男人为什么招她当助教——不就是为了能破译打开这本书么?   在她一开始的认知中,这本书是“封印物”的几率应该不大。否则费迪南德脑子抽了才会想着去破译它。   他在11年前几乎付出了妻女的生命,以及自己可能变成怪物的代价来粉碎邪教徒的阴谋。他不可能让自己的牺牲白费。   所以即使确定了这本书是“封印物”的几率很大,希茨菲尔也认为:至少破译到这个阶段是不足以对邪神封印产生影响的。   否则格瑞斯特怕是第一个不答应,也不可能任由费迪南德干这种事情。   “所以问题是出在……第九关,和第十关吗……”   拿捏着书脊,少女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理论是一回事。   现实是另一回事。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手持定时炸弹的人质,尽管已经从诸多推理中确认它的线已经被剪断不会立刻爆炸,但拿着这样的东西在手里,还是难免觉得心惊胆战。   有一种“邪神就封印在第九关和第十关的书页里”的念头。   念头在翻腾。   她耗费极大力气才强行将它压制下来。   冷静。   冷静,希茨菲尔!   年轮和老头都说过,神蚀者不害怕被邪祟污染。   他们的表达可能有差异,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   我依然患有不眠症。   这意味着我的身体依然是以左眼为主在配合运转。   这只眼睛是我身体的主人。   它是神的器官。   它不会允许其他东西再染指我的。   “嗯?”   想到这里,灰发少女一歪脑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么说……   好像有点不太正经。   但这确实给她壮了些胆。   她继续翻页,来到第八关——也就是能翻阅到的最后的内容。   [我的名字是欧妮雅。欧妮雅-福兰德。]   果然。   看到这段话,希茨菲尔呼出一口长气。   第八关的记述者是欧妮雅,这和她的猜测一致。   因为她知道今年已经是1984了。   格瑞斯特带回这本书是22年前,那就是1962。   1962年,这头邪神的阴影第一次笼罩萨拉。西索-格瑞斯特在考验中失败,但因为有其他人通过了考验,这可能激活了这本书本身的功效……当然也可能是那东西自己给自己定的规则……总之它被封印了,陷入沉睡,要11年之后才会苏醒。   1962年的11年之后是多少年?   格瑞斯特前面也写了,是1973。   那长夏的1973发生了什么?   诚然希茨菲尔不是土生土长的萨拉人,对这些历史知道的还不如乡野传说多,但好歹前不久夏依冰才跟她提过。   1973年,逆日之王迪普内斯率领日蚀教会攻打斐顿堡。试图献祭全部囚犯召唤邪神。   看看。   线索。   事件。   时间线。   所有信息全连上了。   再结合费迪南德拼死拼活也要破译这本书——   第八个记述者是他的前妻。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   [作为邪神游戏的失败者,而且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失败者,我对我的结局没什么好说的。]   希茨菲尔开始阅读内容。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基调的事,我们早就做过假设——倘若它的最终考验是逼迫我们放弃最爱的人,那我尝试一万次也不可能赢。]   [因为我太爱诺萨了……如果是这样的选择题摆在我面前,一边是诺萨,一边是整个萨拉王国,那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左边。]   [但诺萨不可以这样。]   [他是校长选中的希望,是我们当中唯一有机会再次赢它的人。]   [是啊,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   [但诺萨同样爱我。]   [我能感觉的出来,如果我不和他定下这个约定,并且主动给他机会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守密人。]   [主动敞开精神接受污染。]   [在我刚进这行的时候,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做这样的事。]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因为至少能让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一些,让他以后不至于变成我注定要成为的那种,怪物。]   [但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阿格莱亚。]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因为我并非是在规定的时间打开的这本书。]   [可如果我们还有未来。]   [如果你还有未来,并且有机会看到这里的话。]   [我想说,别恨他。]   [别恨他,阿格莱亚-费迪南德。]   [因为你父亲,诺萨-费迪南德。]   [如果你恨他的话。]   [他会——]   一团涂写的痕迹。   [毫不犹豫的杀了你的。] 第180节 第六十三章 汗毛倒竖   “挺搞笑的。”   看完全部内容,希茨菲尔做出评价。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却一点笑不出来。   因为这种,“爱一个人胜过全世界所以为此牺牲”的精神,在她看来是极其可怜又可悲的。   很显然,欧妮雅是故意被污染的。   这很可能——应该说有极大概率是格瑞斯特计划里的一部分。哪怕她对费迪南德的爱没到这个程度,格瑞斯特,或者说另一些人也会逼她这么选的。   费迪南德也许是一个很严谨很刻板的人,正是这些特质让他们选择他成为对抗邪神的守密人。   但是他心里燃烧的情感火焰并不比任何人差,为了让他能早日磨练到足以赢下“邪神游戏”的程度,这些人不惜联系欧妮雅让她做选择——是牺牲自己减轻丈夫的负罪感,同时减少他的弱点,还是继续陪伴在丈夫身边,看着他继续顾虑自己,然后大概率输掉邪神游戏。   让希茨菲尔觉得搞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是,在很多人——甚至包括欧妮雅自己的认知里,这个选择题是邪神出出来的。   但并不是这样。   这件事发生在1966年。距离下一次邪神苏醒,也就是1973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是他们自己模拟了选择,就像模拟考试一样强行将这套题目摆在他们面前。而且每个人作答的试卷内容都不同,需要完成的目标亦是不同。   所以这么看,费迪南德为什么深爱妻子却依然做出了那种堪称断绝人性的审判,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因为早就有人告诉过他,他也亲眼见到了,妻子是受到了邪祟的污染,从身体到心灵都已经在逐渐腐化才犯下的错。   到了那个阶段,他就是不想送她去斐顿堡也不行了。因为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放任一个可能变成腐化者的不稳定因素生活在王都。   费迪南德……他应该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具体的真相。   希茨菲尔默默想到。   死亡球票案里的线索、巧合惊醒了他。让他怀疑11年前斐顿堡之战他的妻女可能没死,而他唯一能找到的渠道——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的渠道就是这本密码书,他想知道欧妮雅在里面记述了什么。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费迪南德作为这个诱饵计划最重要的参与者,这本书里记载的是什么东西他不可能是完全一无所知。   但他却不知道打开它的方法!   这一定还是格瑞斯特的考量,因为费迪南德正在变成腐化者同样是事实!他们对他亦有顾虑!   “1973年再往后数11年……那不就是1984……就是今年……”   捂着额头,希茨菲尔靠在墙上浑身一阵阵的发麻。   这本书就是个定时炸弹。   它现在是不会炸,那是因为1984有12个月,她不确定邪神会在几月苏醒。   案子里唯一和时间有关联的就是那个数字13。   13个被诅咒者,分别对应13个月。   其中伊戈尔伯爵是去年12月死的,剩下12人就正好对应12个月。硬要从这里分析的话,她会认为要等到今年12月邪神才会苏醒。   但会这样吗?   按照这些人所描述的,1973年邪神无论吃不吃祭品都会苏醒,那日蚀教会为什么还要攻打斐顿堡?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们掌握着可以在当年提前唤醒邪神的方法?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闭着眼睛不断思考。   线索,她现在已经有不少了。   包括绝大部分的真相。   死亡球票案背后的起因。   凶手的身份。   日蚀教会的谋划。   这些东西她都弄清楚了。   但是她总觉得还有一个最关键最关键的线索。   这个线索是干嘛的呢?   是用来把这所有的一切全串起来的。   比如日蚀教会为什么非要提前唤醒邪神不可。   格瑞斯特为什么坚信那位逆日之王会乖乖上钩。   她有一种感觉,就是她应该能看出这个线索在哪的,但是所有链条里好像有一环就是被她忽略掉了。   难受啊。   难受的要死。   到底……   我忽略的地方到底在哪?   “咔嚓……”   一声轻响。   希茨菲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打开了房间的门。   “咔嚓。”   房门关上了。   不论对方是什么东西,她都被一起关在了这里。   哦,这该死的熟悉感……   悄悄把书放下来。希茨菲尔掀起裙子,从左侧大腿上拔出普朗式,摈住呼吸一动不动。   “你在这干嘛呢(希茨菲尔同步一抖)。”   “你——”   少女整个人完全缩到墙角,瞪着一只蓝眼睛,看向凑近自己的面庞轮廓。   “你走路没声音的?”   “我好歹也是资深探员。”   夏依冰咧嘴笑了。   “反倒是你,我感觉我的职业素养被轻视了。”   呼——   希茨菲尔大松了口气,然后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   “嗯?”   夏依冰有些莫名其妙。   希茨菲尔的靴子被人发现,恰好她和其他人换班过来看情况,顺带给她抓了个现行。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怎么说呢,她好歹有命运之鈅,而且又因为夫人的关系,很多人对她都有不错的印象。   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没有大人物执意追究的话,训诫一番也就完了。   但是,看着灰发少女缩在墙角,眼巴巴(昏暗环境下的过度脑补)看着自己那柔弱的样子。   夏依冰觉得逗逗她也挺不错的。   “是啊,我是来抓你的。”   她故意让语气显得严肃一些。   “阿格莱亚已经抓到了,格瑞斯特校长刚把她带来。”   “而你今天的反常举动,希茨菲尔——”   “等等!”   不料直接被少女打断。   “你刚才说什么?阿格莱亚……?真抓到了?”   “不然呢?”   夏依冰扬眉。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影狮盯住。   那地方有几条下水道,下水道通往何处他们都一清二楚,一个17、8岁的小女孩而已,能怎么跑?   能跑到哪去?   这不是很正常吗?   “……”   但希茨菲尔显然不这么看。   女人就看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然后又问了她一句:“你说是格瑞斯特校长带她来的……?”   “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抓到邪教徒不是应该关起来吗?”   “啊……很多人都这么想,但他是格瑞斯特嘛,用俚语解释,西索-格瑞斯特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   “我不这么认为。”   希茨菲尔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身体同步一阵发麻。   她想到了……想到那个被她忽略的关键是什么了。   密码书的1-8关。   除了第一关是纯粹的图画,而且看不懂什么意思之外。剩下来的第2-6关,以及最后的第8关,包括格瑞斯特和欧妮雅在内,一共有七个留下记述的人。   他们还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邪神游戏的失败者。   欧妮雅是特例,她是死在了“模拟考”里。   但前面的记述者都是真正输给了邪神!   从拉瑟雷士的结局来看,2-6关的记述者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那格瑞斯特呢?   现在还活着的那个他,屡屡做出反常选择的那个他,让西绪斯从敬仰到憎恶的那个他。   他——   还是他吗……    第181节 第六十四章 走廊惊魂   “希茨菲尔……?”   女人蹙眉,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你是不是身体不……”   “别说话!”   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希茨菲尔紧紧将她压在墙上,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咚……”   “咚……”   “咚……”   脚步声,在越来越近。   希茨菲尔用眼神警告夏依冰,让她尽量不要发出动静。   夏依冰立刻点头。   这让希茨菲尔有些纳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弄懂了。   她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补了一个摇头的提示,这才松开女人,弯腰将密码书抱起来,夹在手臂下,小心翼翼的往门边走。   夏依冰刚才开门的时候稍微带了点空气进来。这使得越靠近这里,越能清晰闻到那股尸臭。   悄悄来到少女身边,看到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夏依冰贴近她,尽量小声的道:“应该是格瑞斯特……他说了要带那女孩来和费迪南德当面对峙……”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翻眼盯着她两秒,然后将耳朵贴近墙面。   夏依冰也眯眼听了一会,表情逐渐从疑惑向严峻转变。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是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她起码能感觉到局势的异常。   刚才的脚步声,按照她的经验分析,应该是有一个人用力踩着楼梯进入走廊。   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这意味着不管来人是谁,他都正好停在了走廊中间,那个位置应该正对应着费迪南德卧房的门。   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格瑞斯特。   但他为什么不继续推门进去呢?   因为希茨菲尔的要求,她俩后续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   如此寂静的环境里,格瑞斯特有什么动向——无论是推开卧房门进去,或者顺着走廊走到书房来、转身从楼梯再走回去——她总归是能听得到的。   但是没有。   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夏依冰脑补的三维地形图里,来者在很用力的踩着台阶上来之后就站在费迪南德的房间门口,然后一动不动,陷入沉默。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甚至绝不是一个人类能干出来的事。   在希茨菲尔肩膀上敲敲,夏依冰拔出一把转轮枪,小心翼翼的压下门把,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她动作太快了,希茨菲尔甚至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少女皱着脸拼命拽她。   但反倒被女人抓住手腕,一起从房门里拖了出来。   “……!”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看向走廊前方。   那里,也就是费迪南德卧房的门前正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斗篷,兜帽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些银白胡须垂落下来。   西索-格瑞斯特。   他不说话,也不推门。仿佛一具人偶,一具尸体一样站在那里,面对着房门一动不动。   “格瑞斯特校长。”夏依冰偷偷塞给希茨菲尔一根红色纸筒,双手握住转轮枪,一点一点的往那边靠近。   “格瑞斯特校长……犯人……阿格莱亚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希茨菲尔低头看着红色纸筒,发现它下面有一个可以转动的组件。   组件上画着一个朝右的箭头,筒身上还有一个朝下的箭头。   “……格瑞斯特校长?”   夏依冰再次拉高的声调迫使希茨菲尔迅速抬头。   这下,她恰好完整目睹到了格瑞斯特转头的画面。   消瘦而又高大的老者,在双脚完全没有挪动的情况下转过上身,下巴上的胡须正在蠕动。   不……那根本就不是胡须。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看清了,那些一开始被她们认为是胡须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大团纠结在一起的,完全是从下巴上衍生出来的粉白肉芽!   “砰砰!”   没有再等情况进一步恶化,夏依冰扣动扳机,干净利落的两枪点射。   一枪打中脑袋,一枪打中心脏。   弹丸的冲击力让“格瑞斯特”的上身朝后面倒。但让夏依冰感到震惊的是,它的双脚依然一动不动。   从长袍的变动来看,这东西的下半身好像和上半身完全不是一部分。明明上身遭受了巨大冲击,甚至横着飘出去近半米,但下半身居然还钉在那里!   都打中要害了,真是梦魇也该死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发信号!”   口中大声提示少女,夏依冰快速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稳稳开枪,将剩余四颗银弹全部倾泻进对方身体。   “砰!砰!砰!砰!”   “哗啦!”   希茨菲尔同步用手枪捣碎了身后——也就是走廊一侧尽头的窗玻璃,抓住圆筒的下端往右一扭再一拉,“砰”的一声,射出去一颗鲜红火星在半空炸开。   然后她迅速回头,看到夏依冰一把将手枪砸向对方,一步跨出,双手收回来摆出拔刀的姿势。   “噗……”   “铮——”   手枪砸中对方的脸,应该是挡住了它的大部分视线。下一刻走廊爆发出刀锋的鸣叫,一道白光将木质枪托一分为二。   “嚓!”   干净利落的,连带将“格瑞斯特”的脑袋都削掉一半。   “希茨菲尔!”   她冲过去,一边踹上这东西的腰,一边高声提醒灰发少女。   她看的很清楚,这东西并没有死。   兜帽倒是掉下来了,露出了一个长满肉瘤的,有两颗死白眼珠的恶心面庞。   左半边脸被平整削掉,但瞬间钻出来大量蠕动的肉芽,重新在勾勒脑袋的轮廓。   希茨菲尔早在她提醒之前就冲了出去。   她知道夏依冰这么做是在给她逃走争取时间和空间——因为走廊被这东西堵住了,窗户又都带着铁栅栏还得开锁,想要快速逃走就必须把它正面逼退。   两人的配合非常娴熟,就好像实现演练过一样。她们都觉得这样起码先行脱身,但就在希茨菲尔冲到“格瑞斯特”两米远位置的时候,它开始动了。   之前被夏依冰接连打中“致命部位”都毫无反应的面部轮廓开始扭曲,一双外凸出来的死白眼珠一层层的翻开皮肉,瞬间变得漆黑如墨,迅速锁定了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   夏依冰已经冲进了楼道,在她的预想中,那一脚已经把怪人踹出三四米远,争取的时间差足够希茨菲尔一起跟过来。   但当她回头,她看到的却是……怪人的上半身像蛇一样扭动着,布满肉芽胡须的脸张开上下颚,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竟是吐出了另一头面目可憎、全身上下完全由腐肉堆积而成、只有上半身而没有腿的怪物,正好把希茨菲尔撞了回去。 第182节 第六十五章 直面逆日之王   在看到“格瑞斯特”张开嘴的同时,希茨菲尔就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加速跑过去。   但左眼在不断传来刺痛,这种甚至还要超越自身本能的预警最终强迫她放缓了脚步,使得这怪物在扑出来的时候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也有机会稍微调整自己的身位。   虽然还是躲闪不及被撞了出去,至少可以主动让身体滑的更远,避免被怪物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   带着腐肉、但同样有五根利爪的手掌捅进木板。却只勾到了希茨菲尔的一截裙角。   “刺啦”一声,黑色长裙被扯下来一截布条。   顾不上裙子瞬间短了三分之一,希茨菲尔仰躺着,一脚踹在这恶心东西的下巴上,同时将夹着的密码书顶到上面,挡住了怪物的第二下凿击。   “锵!”利爪和封皮正面碰撞,发出一阵牙酸摩擦声。希茨菲尔眼前一黑,书没抓住砸在胸口。   力气……好大!   左臂胳膊直接传来一阵剧痛,也不知道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   胸口同样有刺痛传来,她希望这不是肋骨断了。   “铮——”   怪物身体的缝隙中再次冒出刀光。   夏依冰折返回来,“长夏”出鞘,强忍着驱使噩梦之力带来的恶心,一刀斩在腐烂怪物和“格瑞斯特”的连接处,将它从后者口中拖拽出来的粘滑肢体从中斩断。   她先是用余光扫了眼“格瑞斯特”。   这个怪人……它脑袋被削掉的部分尚未长好,此刻依然“扭曲”在那里一动不动。   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它的腰部是柔软的,连带整个上身就像蛇的躯体一样在那里颤动摇晃。   没动静就好。   夏依冰现在要的也只是它暂时的沉默而已,她将主要精力投注到腐烂魔怪身上,一刀斩出——   “嚓!”   “啊——!!!”   刀刃切入脊椎骨和凄厉惨叫几乎同步响起。   腐烂魔怪的脊背爆出大簇粘稠血浆,喷了女人一头一脸。她完全顾不上被感染的风险,一刀又一刀的砍出去,将魔怪后背斩的血肉模糊。   “呵……!”希茨菲尔趁机蹬腿从下面滑出来,一直退出五六米远,靠在走廊尽头的墙根处大口喘息。   夏依冰纵身越过怪物,转身护住希茨菲尔,“长夏”消失,也是大口穿着粗气。   这下麻烦了。   眼看着腐烂魔怪撑起身体,一点点的抬起脑袋,夏依冰亦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夏长刀,在她用尽全力的时候足以斩开虚幻和现实的阻隔。但砍这东西的时候她手臂却被震的发麻,甚至也没能将它从中彻底斩断。   这个肉体、骸骨的坚韧程度。   不会错的。   “是腐化者。”她轻声说道。   腐化者吗?   这就是腐化者?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持枪的右手捂着左边胳膊,死死盯着抬头的魔怪。   这东西和她第一次遇到的梦魇怪物稍有相像,但仔细看,它确实更像是人型。   消瘦的肩膀,蒙着皮肉,几乎可以说是皮包骨头的肋骨胸膛。小腹完全凹陷下去,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任何内脏。双臂是两只昂立状态下足足能拖到地面的巨大利爪。   它的脑袋大的出奇。类似一颗平滑的、蒙着粉色人皮的巨大鹅卵石。整张脸的上半部分,鼻子和颧骨都和人类无异,但没有眼睛——连眼窝都没有,原本该长着相应器官的部位平滑一片。   下半张脸则完全畸变,看上去就像是包含牙齿的上颚长歪了,直接从口腔里往前延伸出来。下颚为了能继续和上颚合拢而巨大化,原本类人的平滑牙齿变得尖锐。一条和皮肤一样布满腐烂的、足足垂到胸口的舌头在其中抖动。   希茨菲尔已经尽量将腐化者往恶心可怕方面想了。她原本给这东西的假设造型是舔食者,但当真正见到腐化者,她才发现舔食者都要可爱十倍。   这头魔怪……它畸形的腰腹往下可以看到骨盆轮廓。但偏偏那层到处破损的、大量暴露出下方腐肉的肉色表皮在骨盆一下是松松垮垮的——就好像它的下半身还没完全成型,那些烂肉、脓血和骸骨一起被蒙在下面一层薄皮里,就像一个装水的袋子在不断摇晃。   再加上腐肉中永远在冒出、蠕动、如蛆虫的肉芽,下面那个“袋子”破碎里不断往外喷洒的红、黄脓水——   妈的。   她不禁在心里咒骂起来。   别他妈提什么噩梦里的威胁了。   这东西本身就是最大的噩梦!   “通!”   腐烂魔怪拄着一双巨大的爪子,用这种方式蹭向两人。   希茨菲尔神经绷紧,右手直接把眼罩扯了下来。   她的枪里还有子弹。   看这样子,夏的攻击对它并不致命。   虽然也让它惨叫了,足以说明是还算不错的伤害,但身处如此狭小的环境,这种伤害力度远远不够。   因为她们是人类,人类的身躯和魔怪相比还是太脆弱了。   擦到就要伤,纯拼命的话她们胜算很低。   那她最后的手段就只剩下……进入那种状态,试试看能不能用银弹打死它了。   毕竟她之前用黄铜弹头都能干掉一头尸偶,这在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许那种状态可以自主瞄准敌人的弱点?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看了……   “可以了,妈妈。”   就在希茨菲尔做好觉悟的时候,走廊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爸爸就在里面,你不打算先复仇吗。”   魔怪的动作停顿下来,蠕动着类似长蛇的恶心布袋,一点一点蹭了回去。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喊这怪物妈妈……   这腐化者难道是,欧妮雅?   欧妮雅-福兰德?   “阿格莱亚。”   夏依冰眯眼,瞪着从楼道里出来的黑发少女。   “你对西索-格瑞斯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阿格莱亚露出听到笑话般的表情。   “先不提西索-格瑞斯特根本没资格承载你这样的寄托,你这边也认错人了。”   “什……”   “告诉她你是谁。”   阿格莱亚转头看向那诡异的怪人,也就是至今还被两人认为是“格瑞斯特”的东西。   “我是……谁?”   丑陋的怪人晃动脑袋,像是刚刚从长眠中苏醒,意识还有些不太清醒。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意识、理智都在飞速回归。   “我是迪普内斯。”   它的目光越过层层障碍,从最微小的缝隙里和希茨菲尔双眼对上。   “萨拉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逆日之王。”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83节 第六十六章 两个格瑞斯特   半小时前,灰木街58号——也就是阿格莱亚在维恩的住所。   维尔福抽着烟斗开门下车,挥手招来一名探员。   “伊森。”他问道,“确定成功抓到她了?”   尽管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毕竟规划里,日蚀教会肯定不会轻易把这样一枚重要的棋子让出去的。本以为有一场恶战还提前疏散了周围居民,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亲眼看着他们押送她出来的。”伊森扬眉,额头出现三道深邃的抬头纹。   看着维尔福还是眉头紧皱闭口不语,他笑着安慰他:“真的……格瑞斯特亲自看护她走的,无论她有什么花招都没地方用。”   “格瑞斯特吗。”维尔福眉头舒展了一下。   但是还没有完全展开——印象中自己还要比格瑞斯特先离开永恩街27号呢,他开车速度也不算慢,怎么居然还能比对方晚到?   “是的,他是开车来的。一辆金狮,看起来还挺奢华气派。”   “这样。”维尔福点点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想了想,他估计是……机械院,保德拉克那边有了一些新成果,很可能就是一辆速度更快的金狮牌轿车。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群探员同心协力,从楼上搬了一个柜子下来。   “那个柜子是什么?”   维尔福好奇的凑上去,仔细查看。   像是个衣柜。   但是更大,更高,刚才隔远了看他差点以为那是一具棺材。   “藏匿容器。”伊森解释道,“里面残留有很浓郁的尸臭、鲜血、脓水腐尸液,推测应该是阿格莱亚平时藏匿魔怪的地方。”   维尔福再次点头。   死亡球票案是最近最重要的一桩案子,他基本是全程关注。自然记得递上来的报告里有提到过,有些受害人可能是被更高等的邪祟生物潜入杀死。   所有的梦魇都拥有穿梭梦界的能力,邪祟生物大部分也有。因此再严密的防线在它们面前也不能说完全万无一失。   而说到更高等的邪祟生物嘛……  维尔福双眼黯淡下来。   最直接、最典型的范例,那毫无疑问就是腐化者了。   所有的腐化者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成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根本就是他们承受不住噩梦的污染而精神崩溃,主动对污染敞开内心,加速使身体出现畸变。   由于腐化者生前多半都是超凡者或者有一定超凡者天赋的人,在变异后,它们同样也会继承之前的力量甚至能力。   再搭配不死的特性——腐化者无法被外力杀死——简直比任何梦魇还要难缠。   这就是为什么安全局内部要设立那么多负责监管员工心理状态的职位。   正如伊森所说,几乎所有影狮探员都有不幸的过去,这意味着他们每天都要和噩梦对抗。   再加上天天和邪祟诡异打交道,有的时候精神紊乱,一时想不开可能就直接腐化掉了。   维尔福随便就能说出一大串结局悲惨的探员名字,作为局长他对现状深恶痛绝,但让他无力的是现状暂时还无法改变。   “那头腐化者呢?”他问伊森。   “顺着下水道跑了。”伊森摇头,“但是克鲁米对下面很熟,他带着梦娜去追了。”   “梦娜?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叫梦娜的探员……”   “梦娜是一条狗,局长。”   “你们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维尔福用夸赞来掩饰尴尬,“可以了,这里就交给你处理。”   他回到车上,启动车子回到地下总部。   转动办公室门把手,他脱了外套挂在门后面,打开灯,看到房间里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   “格瑞斯特!”   维尔福抖了一下,半蹙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那不是我。”   “……什么?”   “带走阿格莱亚的人是迪普内斯。”格瑞斯特静静说道,“我说过他会忍不住的。”   “等一下……”维尔福打断他,揉着太阳穴走过去。   “你是说接走阿格莱亚的人不是你?”   “不是。”   “你知道这件事,但你依然让它发生了,为什么?你们针对永恩街设置了埋伏?”   “算是这样吧。”   “我真是——”   双手抱头,用力拽着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维尔福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惊讶。   “但是我有一件事没搞懂。”   他再次皱眉,同时稍微后退几步,缓缓将手探向腋下。   “格瑞斯特。”   “怎么。”   “既然迪普内斯冒充你现身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在灰木街找他麻烦呢。”   “毕竟灰木街都疏散了不是吗,在那里战斗还能安全不少。”   “还有第二个。”他眯起眼睛。   “既然迪普内斯化妆成你的模样能骗过那么多人,甚至骗过伊森……我又该如何判断,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不是他呢?”   “很简单。”   “嗯哼?”   “因为我确实不是西索-格瑞斯特。”   “你——”   维尔福彻底惊呆了。   他只是惯性的谨慎而已,完全没想到对方真会这么回答!   “举起手转身趴在墙上。”   他立刻掏出手枪瞄准“格瑞斯特”。   “快!别让我说第二遍!!!”   ……   “你是说……迪普内斯……”   夏依冰眼中回荡着震惊。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是格瑞斯特变成了腐化者。   唯独没想过他从一开始就是由别人……由日蚀之王所假扮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是跟你一起来的……”   她口中呢喃着,一边说一边摇头。   “我完全没发现你的破绽……”   “长夏也没有预警……”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声音从后面传来。   却是希茨菲尔,她靠着墙根站了起来。   “因为他确实也是西索-格瑞斯特。”   ……   “1962年的夏天,一支远洋考察队航行归来。包括西索-格瑞斯特在内的403人均被邪神控制。”   办公室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格瑞斯特”却有条不紊的开始诉说。   “他和所有人一起被卷入进一场‘邪神游戏’,被迫要在游戏过程中做出选择,是挽救萨拉还是保住他的爱人。”   “那是他唯一的心灵漏洞,邪神把握住了。”   “它成功让当时的普斯林特校长,整个人类世界的最强者堕落,抛弃了原本的人类躯体,转而变成了一个怪物,并化名为西索-迪普内斯。”   “你……”   维尔福已经被震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你是……”   “他是……1962年……死……”   “到现在……22年……为什么你还……”   ……   “因为他的爱人赢了游戏。”   顶着女人惊骇的目光,希茨菲尔继续说道。   “也许,她失去了双腿。”   “也许,她被毁掉了容颜。”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最后考验里做出了相悖的选择,所以他们注定要在今后敌对。”   这么说着,她又想起了回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想起了格瑞斯特身上的异香。   想起夏依冰说过,梦廊之主同样能操控木偶。   是啊……   猜测最终被确认,她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叹息。   也难怪要一直点着。   养神香呢……   第185节 第六十七章 早已开始的邪神游戏   早先,希茨菲尔曾经对梦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产生过疑惑。   通过进一步阅读夫人留下的制香笔记,学习更多的草药和香料知识,她推测出当时那个房间里点的并非醒神香,而是以醒神香为基础材料,等级更高的养神香。   她疑惑的点是:如此贵重的香料,普丝昂丝——那个没腿的干瘪老太婆居然拿来当蜡烛点,怎么看都奢侈的过分。   但现在……或者严格来说应该是不久之前,她终于能猜到这香是为什么点了。   因为萨拉,人类世界的最强者,掌握诸多秘密的普斯林特校长,他在22年前就已经“死了”。   能在密码书上留下记述的,无一例外都是邪神游戏的失败者。   失败者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格瑞斯特尽管远比其他人强大的多,但也不能违背这一规律。   所以要么他在22年前彻底死了,要么他在22年前腐化了。   世界上少了一个名为西索-格瑞斯特的学者、校长,多了一个名为西索-迪普内斯的逆日之王。   夏依冰说过迪普内斯是突然出现的,在他出现之前,他们从未在针对日蚀教会的通缉名单上见过此人。这一点正好能完美解释。   但是,有些人,因为他们存在本身就太过重要,他们是不能轻易死的。   西索-格瑞斯特在1962年死去了,但因为现实需要,那场邪神游戏的唯一胜利者,普丝昂丝得让他继续活着。   她使用的办法就是木偶。   22年来,大众认知中的普斯林特校长只是一个腐朽老人暗中操控的傀儡人偶。   她真身躲藏在梦界回廊,意识则控制人偶在梦界活动。   所以格瑞斯特才一直戴着斗篷兜帽,不让人看清面部表情。   所以回廊尽头才必须长燃养神香,只有这样才能补充普丝昂丝心力的消耗。   夏依冰如此年轻就能升任队长,除了战力超群,思维也是极其活络。   希茨菲尔说的东西很模糊,换成常人听可能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夏依冰已经调查这个案子太久太久了。   诸多细节、线索她都了然于胸,积累的疑惑丝毫不比希茨菲尔少。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一个条最关键的线把它们串联起来。   现在这条线来了。   她几乎立刻就领悟了希茨菲尔耗费巨大精力才推出的真相。   然后第一反应就是震撼。   震撼的有些不愿相信。   格瑞斯特在萨拉拥有绝对地位。   这不是一句“他是人类最强者”这么简单就能概括的,除了充当这样的门面之外,他最重要也最珍贵的价值,其实是掌握着普斯林特能在梦界留存的秘密。   正如希茨菲尔怀疑过的那样,梦界凶险。   常人入内只能通过噩梦,一不留神就会被噩梦污染孵出梦魇。   就算是超凡者,在梦界行走都得万分谨慎。   如此,一座能在氤氲灰雾里屹立不倒的梦之城,能集结人类所有超凡力量进修、学习的梦之学校,它的意义有多重大,多深远,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无论是“格瑞斯特死”还是“格瑞斯特腐化背叛”,都会对人类世界的造成颠覆性的动荡和冲击。   普斯林特的校长不在了,这座梦城怎么办?   它还能继续存在吗?   就算还能继续存在,人们还敢信任它吗?   格瑞斯特身处权力核心圈多年不用问知道诸多秘密,他背叛了,这些秘密会不会一并流传给日蚀教会?导致社会秩序的彻底崩溃?   现在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强行压下这些思绪,夏依冰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浆。   普丝昂丝既然有法子冒充格瑞斯特22年,在这22年里维持局面稳定,这些东西就暂时不需要担心。   与之相比,她们现在身陷险境,直面逆日之王这件事反倒更重要些。   “拖……”   她听到灰发少女用比悄悄话还轻的语气提醒自己。   希茨菲尔也确实只有这个办法。   她虽然抓住机会发掘了真相,但却没有时间按照推理进一步扭转事态局面。   不过几十分钟。   不过一墙之隔。   逆日之王就已经来了。   不过认真说,她不后悔。   如果她不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迪普内斯,还有阿格莱亚,他们可能就直接推开卧室门去找费迪南德了。   按照她目前推理出的线索,费迪南德是唯一能对抗邪神的人。   无论如何费迪南德都不能死。   他必须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必须拖。   她要赌。   不是赌刚才发的信号弹,而是赌普丝昂丝对此早有算计。   是啊……   她为什么敢放任迪普内斯化成曾经的模样,直接把阿格莱亚带到这来。自己假扮的校长却不做任何阻拦。   这里面,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愚蠢。”   就在这时,自称为迪普内斯的触须怪人却哼了一声。   “就像她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她。”   “她故意让你们落到这种险境里来,看来也是知道诺萨不可能撑到下次仪式。”   “……什么意思?”夏依冰眉头紧蹙,面露不解。   但希茨菲尔却猛地一怔。   一金一蓝的两只眼睛缓缓看向女人的背影,脸色变的有些阴沉。   阿格莱亚眉头皱了下,看了看一直紧闭的卧室房门,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她在想,那个男人……那个被她憎恨多年的人,当初面临相同抉择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从层层触须中咧开一道类似嘴唇样的缝隙,迪普内斯似是嘲弄的嗤笑一声。   “尊神的仪式,对人类的考验,是每11年一次轮回。”   “1962年的考验,通过者是简-普丝昂丝。”   “从她开始,守密人制度重启传承,你们找到了诺萨-费迪南德担任第二代守密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在1973年成功让他再次通过了考验。”   “那么,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传承是不是应该继续被执行呢?”   “1973年的下一个11年,1984,也就是今年,他们是不是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第三代守密人呢?”   “在爆发危难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不是应该由第三代守密人来面对我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依冰的声音和心都在发抖。   她尽力不去看身后的人,双眼直视着走廊对面的三位“邪魔”,狠声说道:“我只知道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都不可能得逞……”   “你叫夏莎是吧。”迪普内斯歪了歪脑袋,饶有趣味的盯着她道:“呵……夏莎探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有悲惨的过去,现在已经没了任何亲人。”   “你有极其出色的职业素养,对任何人,哪怕是同僚都抱有足够的警惕。”   “闭嘴!”   女人瞪着血红的眼睛。   “你这该死的……!”   “我们之所以到这来,为的就是放出书里的尊神。”   迪普内斯直接打断她。   “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阻止我们……只要干掉那个松动封印的人就好。”   “对……就是那个翻开书窥视禁忌的人。”   “她现在就站在你的身后。”   第186节 第六十八章 疯狂的理智   希茨菲尔明悟的比夏依冰更早,但她并不觉得有多愤怒。   这可能是因为早早就身陷险境,她一直很冷静的在思考问题,甚至有些冷静的过分。   但要说惊愕的话,肯定还是有一点的。   恐怕连夏依冰自己都看不出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主宰者们,居然不声不响就选择了她成为第三代的守密人。   纯从理性角度分析,这是合情合理的。她和邪祟有足够仇怨。出身,地位,职务都很合适她来当这个人选。   但是迪普内斯说的就一定是真话了吗?   她并不尽信。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通关邪神游戏的解……就是赶在邪神出世前杀死触碰封印之人。   这个概念就太虚幻了。   这里涉及到一个她一直无暇细想的问题:自己人口中的邪神游戏,和敌人口中的考验仪式,它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进行的。   它是幻境吗?   比如,所有被诅咒触碰的人都会在幻境里经历人性的考验,只有心智最坚定的人能走出来。   还是完全在现实里发生?   在现实里,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甚至可以看成是命运牵引的现象,造成了所有被诅咒者必须一步步的去做出选择。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一步步的抛弃坚持,抛弃原则,逐渐变成和最初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   如果不能一直贯彻这种选择走到底,中间产生任何一丝怀疑,他们就会变成“迪普内斯”。   但就算能贯彻——因为人性是不可能彻底断绝的,他们也不免要在将来变成“费迪南德”。   “别被他骗了。”   她冷冷开口,用自己坚定的声音去唤醒女人。   “考验模板不是一成不变的,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   然后不等女人有任何反应,也不等迪普内斯再说什么,希茨菲尔举枪瞄准腐烂魔怪。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几乎全部的心力都在一瞬间被抽调上来。   在希茨菲尔眼里,她看到的不只是眼前的丑陋魔怪。   丑陋魔怪,这是右眼看到的画面。   而在左眼里,面前是一片翻腾的灰雾,一个赤果身体,拥有黑色卷发的女人正低着脑袋站在那里,双手捂脸无声啜泣。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魔怪胸口正中间已经爆出血花。   无论是迪普内斯还是阿格莱亚都有些凛然,因为这一枪的威力远超出他们预计。   邪祟生物为什么难以被常人杀死?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邪祟生物都有潜入梦界的能力。   腐化者作为邪祟生物里的高级物种,直接由超凡者堕落转化的魔怪,其执念已经和身为人类时最深沉的噩梦死死缠绕在一起。   就像一枚种子,埋在氤氲以及灰雾之中。   所以它们无法被杀死。   种子犹在,形体不灭。   即使银弹弹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追入梦界,对邪祟生物造成巨大伤害,但这一套对腐化者是没有用的。   连足以斩开现实和虚幻阻隔的,由噩梦浓缩而成的长刀都无法彻底将腐化者从中斩断。   区区银弹。   连灰雾都破开不了几丈,还想撕开氤氲打碎种子?   不可能的。   但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他们认知。   腐化者“欧妮雅”的胸口远远不止是爆出血花那么简单,那里出现了一个深洞,然后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爆炸一样,后背处的腐肉膨胀隆起,再次被炸开一个更大的窟窿。   “……无法愈合。”   迪普内斯面皮抽搐一下,用第一次认识……甚至接近于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最后面的灰发少女。   但希茨菲尔短时间内已经没法再开第二枪了。   扳机扣下去,她感觉全部的精力都被抽空。如果不是有墙板靠着,她连维持站立都做不到。   不能放任她再活着了。   迪普内斯嘴唇蠕动:“杀了……”   “砰!”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突然炸开。   卧房门板上冒出一个大洞,下一刻,一只手扒拉在洞口边缘将它撕碎,全身只裹着床单的诺萨-费迪南德手持一把粗壮的火铳,犹如一辆重型坦克撞了出来。   没人能——包括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内——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力量。   从这个角度看,男人身体周围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   阿格莱亚在尖叫,在费迪南德出现后,她清纯的面容逐渐扭曲,再也不复之前当助手时的温和乖巧。   “啊……!”   腐肉魔怪挥动巨大的爪子扇向费迪南德。   费迪南德不闪不避,抬起右手,整个右半边身体突然爆出血雾。   另一只粗壮的、狰狞的巨爪从血雾里探出,和“欧妮雅”的爪子抵扣在一起。   “啊……!啊啊!!!”   魔怪疯狂的扑向他,身体抽搐,不断向四周喷洒脓血,但即使再加上另一只爪子,它都无法突破费迪南德的单爪防线。   搏斗到最后,他干脆就驱使右臂巨爪将魔怪身躯抓在手里,一点点收力,疼的它不断嘶声尖叫。   “诺萨-费迪南德!”   见此情景,阿格莱亚再次尖叫起来。   “你敢对我们动手?”   “你的承诺呢?”   “你的誓言呢?”   身体一顿,男人僵硬,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微微动容,原本在身体上达成均衡的气息快速紊乱起来。   右边的腐肉在不断朝着左边侵蚀,哪怕傻子都知道,这绝对是最坏的发展。   “教授——”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拼劲力气对那边喊道:   “密码书——”   “福兰德女士说了——”   “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   “……”   无论是阿格莱亚还是夏依冰均转头惊愕的看着她。   “轰!”   卧房门口发出炸裂巨响。   男人的腐化进度重新被控制,他闪动眼神,一边用右手捏着疯狂的魔怪将它按在墙上,一边用属于人类的左手举起火铳,将它对准了阿格莱亚。   “你……”   “砰——”   少女的脑袋被焰火笼罩。   几十枚钢铁弹丸带着炽热的动能砸进她的脸,压碎了她的皮肤和骸骨,连同骸骨中埋藏的思绪一起炸成碎片。 第187节 第六十九章 在钢铁和蒸汽中背负的罪   “费迪南德——”   伴随一声尖锐的咆哮,走廊内,原本应该是“迪普内斯”残骸的东西猛地炸了。   它膨胀、变大,就像加入过多酵母的面团在烤箱里的变化。希茨菲尔只看到一股肉团在眼前放大,下一刻,她和夏依冰就一起被这东西挤到了墙上。   这力量太可怕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窗……户……”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   右手探出去乱抓,好像抓到了另一只手。   身体,上身靠着的障碍物好像在弯曲,在撕裂。   希茨菲尔咬了口舌头,清明一瞬,身体扭动发力朝后面拱。   “哐!”   玻璃框架彻底破碎的声音。   身后一松,被挤压的感觉消失大半,她赶紧拽着那只手,将女人从肥肉缝隙里拉出来,蹬着腿脚倒翻出去。   “呼啦!”两人从二楼摔了下来,砸在柔软的草坪上,希茨菲尔眼前金星直冒。   但她还是勉力抬头,想要看清二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起身睁眼的一瞬间,整个永恩街27号爆炸了。   木板、石灰四散横飞。朦胧中,她看到一个巨大肉团在其中蠕动。   “砰!”   费迪南德在半空疯狂转圈砸进她身后的灌木丛,下一刻,那本密码书同样翻滚着砸在石子路上。   这种程度的碰撞并没有让它散架解体——它就像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倒是在冲击卷来的狂风中开始自主翻页。   一页、两页……   图像和文字在眼前翻飞,很快的,希茨菲尔破译的八关内容全部翻过。   “呼!”   接着在她阴沉的注视下,第九关的第一页木板也猛地翻开。   瞳孔收缩,她和夏依冰都看清了那面内容:那是一副浮雕样的刻画,刻的正是一头从海面缓缓升起的巨人。   它很胖,身躯类似一个矮胖的锥子,脑袋、双手和脚都是越往尽头越小,只有肚子大的出奇。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正脸。   它的正脸是由无数张人类面孔所组成的。   每一张人类面孔都凝固了一种特别的表情,在看到这些脸的同时,她们两人都仿佛看到了幻象——就好像那些脸都活了过来,不断对她们挤眉弄眼的说着什么。   希茨菲尔看到的还要更多些。   夏依冰可能只是沉浸在一些虚幻的幻象里,但她的话……她现在看到的,经历到的东西却都是现实。   一个个人物,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旋转。   她看到很多人的过去碎片。   天空阴沉,维恩港的近海酝酿着风暴。   一艘风帆战舰划破海浪驶向近海,随着它的靠近,海上的乌云也在跟着移动。   镜头拉近,甲板上弥漫着一层灰雾。   一个拥有鲜红长发的漂亮女人在镜头里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整个下半身都卡在船板里。   晃动的足尖,距离船舵下的机械齿轮组也就十几厘米。   “西索!”   她大喊着。   “去找东西来——我们必须把齿轮卡住!”   “我不这么想,亲爱的。”   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走出灰雾。   他有一点格瑞斯特的影子,但看上去脸上的皱纹要少一些。   “西索?”女人吃惊的瞪大眼睛,“你在想什么——我们不能让这艘诅咒之船回到维恩!”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消瘦男人缓缓摇头,“但是简,你就没发现,我们都被污染了吗。”   “船上的人是谁杀的?”   “我们在海上迷路那么久,食水早就吃光,钓不到鱼,我们是靠吃什么东西活下来的?”   “西索——”   “承认吧。”男人嘿嘿冷笑起来,“早在拉瑟雷士的时候,我们就都不正常了。”   “但我们一直在和它抗争——”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   男人摇头晃脑。   “邪神?不——”   “可能根本就没有邪神……这就是这一种纯粹的诅咒,命运的诅咒,我们一直在和自己抗争。”   “西索,你变的让我太陌生了……”   “那是因为我爱你,简。”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我们都被污染了,那我就必须杀了你再自尽才能阻止污染蔓延……”   “那就杀了我!”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男人咆哮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受够了!”   他胡乱挥舞着双手。   “我是普斯林特的传承者!”   “是人类世界的最强者!”   “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牺牲——牺牲——牺牲——”   “如果只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   “但为什么……”   他摇摇晃晃的跪下来,双手捂脸。   “为什么是你……”   “西索……你听我说,那书里的东西太过危险,它毁掉了拉瑟雷士,我们不能让它和萨拉接触……”   “我做不到,按那个声音要求杀了你。”男人放下手,脸上表情变得刻板坚毅,“我想好了,就这样活着也挺不错的。”   “西索!”女人狠狠咒骂起来,“我们必须把船停下!”   “怎么停?”男人咧嘴。   “操作系统在我们癫狂的时候就被破坏掉了,不可能的,它已经停不了了啊——?”   脚踝被拉扯,他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简!”   “普丝昂丝!”   “你到底——啊!!!”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男人被拉拽着摔进豁口,大半个身体陷入齿轮组,无比凄厉的惨叫起来。   “疯子!疯子——!”   “我是为了救你!而你居然——”   “你是被污染了,西索……”   女人颤抖着嘴唇,死死盯着他扭曲的面容。   “如果是真正的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不得好死……”   男人口中大口喷血,两只眼睛睁到最大。   他的身体在下陷。   齿轮组将他的骸骨和血肉全部绞碎,已经快要到他的胸膛。   “嘿嘿嘿嘿……”   他突然发出一串诡异的尖笑。   “是的,你会不得好死……”   “而我……”   “我将借此,得到永生——”   “噗哇!”   最后吐出大口血,他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全部声息。   “还不够吗……”   女人惨白着脸,低头看向下方的机械。   有西索-格瑞斯特的尸身卡顿,确实让齿轮的运转变得极其缓慢。   但还不够,它们还是在转动。   如果不能彻底将它们卡死的话,一旦血肉被磨掉,齿轮就再也停不了了。   抬头,她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   然后咬紧嘴唇,手一松,让自己也摔落下去。   “啊——”   从足尖开始,到脚踝,到小腿,比千刀万剐更甚的痛苦迫使她仰头发出惨叫。   一直将她的两条腿都绞进去,齿轮才终于彻底卡死。   “噔!”   机器内部发出一声弹簧崩断的巨响。   然后嗤的爆发出一股滚烫的水汽,将已经精疲力尽、几乎要疼昏过去的女人罩了进去。   “啊!!!”   更可怕的痛苦迫使她再次尖叫起来。   “啊啊!”   “呃……咳咳!呃——”   她一边哀嚎一边抽搐,捂着脸,挡着,逃避着,扭动着身体在躲闪着。   但是没用。   损坏的气缸不定期的喷出气雾,一阵一阵,不断折磨着可怜的女人。   她的火红秀发真正着了火。   她的皮肤被灼烧到溃烂。   她的嗓子在哀嚎中彻底沙哑。   哪怕仅仅作为旁观者,希茨菲尔都感觉意识在发抖。   但更让她灵魂颤抖的,还是哀嚎间隙中一直存续的微弱呓语。   “原谅我……”   “嗤——”   “啊——!!!”   “原谅我原谅我……”   “嗤——“   “呃——!!!”   “原谅我……”   “原谅我原谅我……”   第188节 第七十章 命运的分岔路   站在夏依冰的角度,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的家庭仍在。只是其中一个妹妹的脸变成了希茨菲尔。   ……又似乎是多出了一个长的和灰发少女很像的妹妹,具体是怎么回事她都记不清了。   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这个妹妹是邪祟的化身,然后她就条件反射的拔出刀来,一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那是心脏停顿,再被撕裂的感觉。   如此熟悉。   如此鲜明。   巨大的懊悔和心悸将她拉扯出幻觉之涡,猛地抬头,看到希茨菲尔就趴在旁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那怪书。   夏依冰重重松了口气。   守密人吗……   看着希茨菲尔的侧脸,眼前闪过幻觉中,她化身成妹妹陪自己度过的每一幕画面。   拳头悄然捏了起来。   “杀了她。”   转头,看到费迪南德从灌木里出来。   他身体的大半都已经变得畸形腐烂,尤其是脸,原本还算儒雅的面庞在此刻显得那样可怖。   “噗通”一声,刚走出灌木他就倒在地上,魔怪部分的身躯剧烈抽搐着,夏依冰能看到他背上的腐肉在不断吞噬剩余的完好皮肤。   “杀了她。”   以为她没听清,费迪南德又说了一遍。   “邪神游戏确实没有标准答案,它不会设置那种死板的考题让你选择,而是很自然的将一切过渡到现实里,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   “可是……”   “我之前并不知道格瑞斯特的事,更不知道他将艾苏恩-希茨菲尔推荐给我是为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她和欧妮雅一样也是神蚀者,阿格莱亚的神蚀者血脉就是遗传自母亲。”   “你知道阿格莱亚是——”   “刚刚知道,因为我听到了你们在走廊里闹出的动静。”   “但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很大。”费迪南德语速越来越快,“无论那是邪神,还是一种诅咒将大范围的受害者汇聚到一起形成的花架子,它总归是在玩弄人心,播撒灾难,这样的东西当然不会是自然生成的,我们一直怀疑梦界邪祟和神明的消失有关,而神蚀者的触碰也被证实了可以让它更加活跃。”   “如果只是触碰的话——”   “她的气息已经和它连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动静会这么大,远比当初欧妮雅提前触碰它大那么多,但是——它之所以能从书里出来,和迪普内斯的身体结合就是这气息在推动。”   夏依冰的身体猛地僵住。   “当初,为了不让邪神得逞,我不但将欧妮雅作为诱饵,更是在最后关头……在我意识到这回事之后亲手杀了她。”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在我做出那个判决的时候没人知道她怀孕了。这就使得在计划外还有一个神蚀者——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费迪南德脸上表情有些悲戚。   “然后,你也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   “萨拉之所以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里建立文明离不开代代人的传承和建设。”   “1962是格瑞斯特他们。”   “1973是我们。”   “1984则轮到了你。”   “……”夏依冰回头看了一眼,雾气中的巨大肉团还在蠕动。   但是和之前相比,它好像正在变成某种东西。   某种……和那副刻画里类似的矮胖巨人。   “你必须背负起你的责任,夏莎探员。”   费迪南德所剩无几的人类面庞轻轻抽搐着。   “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迪普内斯已经完全融入了它,它们……苏醒后会立刻吃掉希茨菲尔。”   “只有杀了她才能阻止这一切……切断它的成型。”   “你是第三代守密人,守密人的誓言确立后你将能从其中借取力量,你不应该有任何犹豫……”   “呵……”   抓起普朗式,瞄准还在发愣的希茨菲尔,夏依冰闭上双眼,用力做着深呼吸。   她该开枪吗?   开枪,打死女孩,成为萨拉的第三代守密人。   她在想,她到底将艾苏恩-希茨菲尔当成了什么?   偶尔的悸动。   淡淡的旖旎。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差不多年龄的女孩,更漂亮的有,身材更好的也有。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都无法给她这种感觉。   为什么只有她,只有希茨菲尔——   在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夏依冰突然觉得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正在翻腾。   她想起了灰发少女奋不顾身冲向巨像魔怪,丢出“神之血”的定格画面。   想起她不顾危险和告诫,强行潜入墓园,用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扭转战局,甚至可以说救了所有人一命的种种表现。   她有些天真,有时候很稚嫩,很傻。   但有时候又很成熟,很理智。   还有些时候她会显得特别机灵,冒出来一些她怎么都猜不透的鬼点子。   所以她拿她和别人比较,这本身就是不公平吧?   难道萨拉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孩子吗?   不……她觉得不会有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是任何其他人,不是她很长时间里所臆想的,死去家人的替代品。   而她夏依冰想要的感情,也不是亲情!   枪口放下,夏依冰只觉神清气爽。   “……夏莎探员?”   费迪南德眼皮跳动,放大声线质问她。   “你要选失败者的老路?”   “我想,我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贪心的多。”   夏依冰淡淡说道。   消灭邪祟,她想要。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也想要。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的内心已经封闭了太久,只是一颗偶然漏进去的小石子就能荡起无边涟漪。   她也不懂这是不是感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是不是她选择了一条从来没有人考虑过的,全新的路。   但是——她想相信她。   既然艾苏恩-希茨菲尔可以在黑木镇创造一次奇迹,更是救了包括她在内的那么多人。   为什么这一次,就不可以呢。   所以……夏依冰的视线从少女侧脸慢慢往后挪。   然后抬起手,非常痛快的给某个撅起的部位来了一下。   “啪!”   “Σ(QДQ)嗯!???”   希茨菲尔顿时惊醒,一边伸手捂着屁股一边惊疑不定的扭头看她。   “告诉我,侦探。”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冷艳俏脸,还有更显炙热的淡淡喘息。   “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第189节 第七十一章 因果关系   主意……她说主意。   希茨菲尔还沉浸在历史留影带来的震撼里难以自拔,直到地面开裂,肉团中喷出浓郁的灰雾,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有没有办法。   这情况……这情况真的是太不妙了。   逸散的灰雾已经将整条街吞入腹中,根据伊森等人的科普,这种环境意味着“现实和虚幻的边界线正在淡化”。   简单来说就是已经很类似于黑木市爆发诅咒的情况。现实和噩梦的区别模糊化,那些平时不敢在现实里随意活动的梦魇怪物,在这种环境里会如鱼得水。   但最大的难题还是来自蠕动的肉团。   它是撑破房子的罪魁祸首,在那之后还不断膨胀,从三层楼高一直生长到近七层楼高。每一次蠕动都会连带引起地面震动,不断刺激着凡人心跳。   而且似乎自带一层污染滤镜,希茨菲尔只是盯着它看了几秒,耳边的低语就一下子放大,仿佛同时有几万个人在层次不齐的山呼海啸,依稀是念着“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之类的名字。   她赶紧偏移目光,甚至闭上眼休息几秒才缓过来。   这就是邪神出世的前奏啊……和魔像之神的排场大差不差。确实是要想办法遏制。   但是——她能说自己也没主意么?   按照她原本的构想,普丝昂丝伪装格瑞斯特这件事,王室必然是知情的。   她能在这些年里获得背书和掩护,萨拉王室功劳不小。而这些人最终的目标肯定是赢下这一轮的邪神游戏,这就意味着他们针对死亡球票案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深意的。   也许是特尼则王子示弱,让日蚀教会渗透了胜利债券。   也许包含了逼迫欧妮雅主动堕落,这才赢下了上一轮游戏。   按照这样的道理推断,注定要发生在1984年的这场灾厄他们也该有准备才对。   所以可以把永恩街当做一个埋伏圈。   多支撑一会。   多拖点时间就会有援军赶来。   希茨菲尔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迪普内斯的话几乎击碎了她的幻想,她不禁要考虑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普丝昂丝的后手就是让夏依冰当第三代守密人?   如果顺着这样的思路去想,那就几乎不会有援军了。   看看拉瑟雷士就能明白,面对诅咒,人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大概率就是指望这个重启的守密人制度了。   所以无论是不是需要让夏依冰效仿前人弄死她希茨菲尔,基本都不会有来自外部的支援。   全部人类世界的希望系于第二代守密人诺萨-费迪南德和第三代守密人夏依冰手上。   顶住,就一起活。   顶不住,就一起死。   就这么简单。   那她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只是一个侦探,一个侦探而已。   这时候能怎么办呢。   在黑木市,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挖掘、猜测线索;还有神血墨水这一大杀器,再加上夫人其实也提供了助力,也是在牺牲了诸多探员的前提下才止住灾厄。   现在?以上这些条件能满足几个?   你就是真换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侦探——狄仁杰除外——这种关头也没办法!   “办法有——就是让夏莎杀了你。”   费迪南德闷声说道。   “你的神蚀者气息让它更活跃了,只有杀了你才能切断仪式……”   “杀了……我?”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迪普内斯之前说弄死她就能阻止邪神破封,她还不信。   因为他后来自己就表现出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要不是费迪南德一枪轰爆他的脑袋,她可能真的已经没命。   现在连费迪南德也这么说,这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立刻想到了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些场景。   尤其是西索-格瑞斯特和简-普丝昂丝的故事。   那种做出抉择时的痛苦,承担罪孽的痛苦……真的是在旁看着都让人发颤。   “神蚀者能加速它解封的速度,甚至促进邪神降临。”   她冷冷看着已经和怪物没多少区别的费迪南德。   “教授,你之前邀请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些。”   “……我很抱歉。”   夜风吹起费迪南德蜷曲的金发,他费力抬头,用仅剩三分之一的人类面庞挤出哀求。   “欧妮雅……她也是神蚀者……我知道她触碰过密码书,也知道神蚀者的气息对它们来说是养料……”   “但只是触碰,甚至留下记述的话,理论上不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也就是说唯独这一点是连普丝昂丝,甚至陛下也没料到的?”   费力点头。   “哼……”   冷哼一声,希茨菲尔算是全明白了。   搞了半天,最大变数竟是自己。   这样想……密码书里封印的邪神其实存在着两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就是密码书还在拉瑟雷士的时候,这时候是邪神的全盛状态,密码书没上锁,任何得到书的人都可以自由翻阅它,留下记述。也许这时的它可以随意降临在现实世界,拥有毁灭一个文明的力量。   第二种状态则是被格瑞斯特发现,控制船队带密码书回萨拉的时候。普丝昂丝在邪神游戏的规则里击败了它,重启了密码书的封印功能。从此它需要每11年才能苏醒一次。   第一种是随心所欲,第二种是只能用诅咒——而且是要符合诅咒里的规则才能杀人。   那当然是前者更强。   目前来说,只要邪神游戏不彻底失败——也就是被诅咒笼罩的这片范围内的人没死光,邪神依然会受到掣肘。   王室和普丝昂丝,他们针对日蚀教会设下陷阱,针对的也只是它的第二种状态——针对它的规则杀而已。   这些人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应对邪神游戏的,负责“应考”的人选有两个,费迪南德不行还有夏依冰,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万无一失。   但希茨菲尔,她接触密码书的行为,导致被封印在第九关的邪神不再光以诅咒的形式杀人,而是要破封而出,以迪普内斯的腐化身躯为载体降临大地!   这打乱了所有布置。费迪南德直接废了。   所有应对手段都被压缩成一个唯一选:让夏依冰杀了她!切断她对邪神的影响!   希茨菲尔只觉得讽刺:这恰恰也是邪神游戏的另一种体现。   转过头,她迎上夏依冰的坚定注视。   从这双眼睛里,希茨菲尔只读到了对她的信任。   心里涌上一股炙热。   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   她可以想象,在自己发愣的时候费迪南德肯定也劝说过夏依冰,让她干脆一枪打死自己。   那我也不能辜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才对……   她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闭上双眼,争分夺秒的开始思考。   首先升起的困惑是:为什么她会对邪神造成这样的刺激。   欧妮雅也是神蚀者,欧妮雅当年也提前翻了书还留了记述呢,也没刺激的邪神破封啊。   怎么欧妮雅碰得,她碰不得?   就很奇怪。   邪神……邪神……   她在心里不断念叨。   自己和欧妮雅的区别在哪呢。   融合的器官不同吗。   难不成是,她的左眼和这头邪神有某种联系?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又忍不住抬头去看肉团。   它已经快要成型了。   肥胖的身躯。   短小的四肢。   拥有百张面容,不停变换情绪的脸。   现在只剩下那个脸还在蠕动。   “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   杂乱的低语猛地增大,眼前的画面也出现了七彩重影,看着就很精神污染。   但是希茨菲尔却面色一变。   “难道是——”   抓住领口的链子,她从衣服里扯出一个金环项坠。 第190节 第七十二章 最后一关   这是……从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得到的血纹金戒指。   其中封印着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的一小部分邪力。安全局在确认这份邪力只能催眠小松鼠之后放心的授权给希茨菲尔使用,让她稍微能解决一下不眠症给生活带来的困扰。   希茨菲尔猜测过,欲念魔神会不会就是萨拉人在防备的邪神,但是长久以来她都无法确认。   没有证据啊。   别说她无法确认了,就算是饱受邪神困扰的萨拉王室、普斯林特……这些势力大概率也不清楚这位邪神叫什么名字。   知道这份真相的人可能都死了,如此强大的邪神,那邪神之名……怕是只有在将死关头才能聆听。   “信息差造成的疏漏。”   放下戒指,希茨菲尔舒了口气。   让携带被欲念魔神邪力污染的戒指的神蚀者去触碰欲念魔神的封印物。   以结果论,这绝对是重大疏忽。   这戒指里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包括希茨菲尔本人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将它忽略的程度。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希茨菲尔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谨慎——尽管已经确定了戒指有锅,但不排除她的左眼和欲念魔神也有关联。   顶着夏依冰和费迪南德的注视,她爬起来,飞快跑到石子路边,将这本翻开的书抱了起来。   书页维持在翻开第九关第一页的状态,左边页面刻画着从海里升起的肥胖魔神,右边则是一段缩小了的连环雕刻。   希茨菲尔看了下,这些雕刻一行三幅,一共三行。飞卢刺猬猫小说内部群:1020037992,小说交流分享群: 813921374 群: 869624951 群:982576767 免费书库: 921528136 免费书库:994982343 附:本群只是转载群【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如侵犯作者合法权益,可私下联系处理,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小白提醒您:希望转载也可以留着此段话,整理略辛苦,保留是一种美德~   第一行的三幅图,刻画的是一个扭曲的、好像一截大触手的、长着污秽面容和尖锐牙齿的有三只手的怪物在捏面团。   这画风真的太抽象了,如果不是确定能被刻在这里的东西都不简单,希茨菲尔可能还以为它是盲肠成精。   总之——它揉面团。   仔细看,面团是飘在虚空中的,下面是一个人的脸,眼睛是往下瞥的两道弧线,代表这人是睡着的状态。   那这面团,是梦?   希茨菲尔继续看第二行。   第二行,“盲肠精”搓的面团更多了。它好像是搜集到了更多的面团将其汇聚到一起,然后切掉了自己的一截肢体,把它塞进面团深处。   再看第三行。   故事脉络到这里差不多就清晰了:面团开始分三个阶段产生变化,第一个阶段蠕动成人型,第二个阶段细化长出脑袋手脚,第三个阶段彻底成型。   但有一点,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脸的。   “……”   希茨菲尔先是看看这个没脸的造型,再看看左边页面站在海里的百脸巨人,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毁灭了拉瑟雷士的邪神,也就是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难不成只是,被造出的怪物?   这盲肠精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猛?捏捏梦境就能制造出一头强大的邪神?   继续翻页。   第九关的页面数量和之前几关一样。除了紧挨着锁扣页面的那一面多了一副邪神雕刻,也是三页六面。   第一面已经看完,剩下来的五面内容也都是稀奇古怪的雕刻图画。   希茨菲尔看到“肥巨人”在地上行走。   看到它遭遇人类的城邦,直接抓起大街上的人丢进嘴里大嚼。   诡异而悚然的是,根据刻画,其他路上的行人就像看不到这一幕发生一样,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视若无睹。   更怪诞的是,那些被抓住吃掉的人,在他们被丢进嘴里消失之前,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正常的,甚至不少都在开心大笑。   就这样,巨人的脸一点点变丰富了。   它吃了谁,谁的脸就会被长出来,同时那张脸也会维持生前的喜怒哀乐。   欲望——和情绪。   看着这样的刻画,希茨菲尔脑海里冒出这两个词。   它吃的,是人类在生活中滋生的欲望吗。   所以成长起来以后才会是欲望魔神,才会对人心不断设下那样的考验。   道理确实能解释通,不过希茨菲尔并不想了解它是怎么诞生的以及它的力量本质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弄死它,最起码也要把它重新封印。   嗯,这须得以保住她自己的小命为重要前提。   哗——   继续,翻到最后一面。   第一幅图到第三幅图,记述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一个很抽象的女人,她估计自己三岁时候画的阿姨都比这个像人——这女人背着一个圆环,圆环外面有很多线,画面的左下角是包括盲肠精和肥巨人在内的一群稀奇古怪,根本看不出名堂,可以用不可名状来形容的生物。   它们似乎很害怕上面的女人。   盲肠精逃走了,躲在层层叠叠的面团后不再现身。其他不可名状的怪物们,包括肥巨人在内,全部被女人像揪韭菜一样揪住,吐着舌头被拖走了。   希茨菲尔嘴角抽抽。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第一次看密码书时出现在眼前的灰雾神殿。   那里面也有一个女人呢。   神秘而又强大的女人。   她倒是挺想把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去的,但是她想了想那金发女人的绝美背影。   再看看这图里刻画的,摆着一副经典阴阳人笑脸的简笔画悍妇。   ……实在是不好拿来比较。   但是,接下来看到的雕刻却让她双眼睁大,连鼻息都粗重了许多。   这是最后一行雕刻,最后三张图。   第一张图,画面上方有六个圆球,下面有一只手,手里拿着第七个圆球。   第二张图,圆球出现在了一个打开的匣子里。阴阳人悍妇站在匣子后面,双手虚虚笼罩匣子,可以看到圆球上钻出了很多扭曲的触须。   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图,圆球特写。那些扭曲的触须全消失了。   此外希茨菲尔还注意到了,只有这张图的圆球没有被刻意刻凹进去——对比之下就显得其他的圆球很暗,这枚圆球很亮。   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匣子……难不成这些圆球都是眼睛?   这就是她左眼的由来?   她迫切的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雕刻图画到这里就全结束了。   再往后?   再往后就是第十关的齿轮页。   第九关的齿轮页她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开启的——大概率是邪神吃了戒指的滋润自己开的,这第十关怎么开她更是毫无头绪。   不过她注意到第十关的齿轮页有些区别。   页面的最上面和最底端各刻着一行字,而且似乎是……倒过来的。   希茨菲尔把书掉了个个,反着去看,一个词一个词的读出声来: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这是提示?   这提示也太笼统了吧?   希茨菲尔尝试把这句话复杂化输入齿轮页,发现是错的,还是打不开。   她有些焦急。   因为她已经确定了,这本书很可能就是那个阴阳人悍妇——最起码也是她手下的人造出来的,是专门用来封印邪神的东西。   那这第十关很可能就存有封印的法门,她必须想办法在邪神成型前将它打开。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她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觉得它不像是单纯的一句短语。   更像是一句总结,那它总结的是什么呢?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字符。   “难道是……”   她在脑海里将这些字符显现出来,牢牢记住。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按从后往前的顺序,重新断句,重新阅读。   “我……被污染……”   “不对。”   “我不是被……污染……”   “也不对!”   “不是……我……被……它们……污染……”   “有点像……”   “而是……我……污染……了……它们……?”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希茨菲尔左眼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她捂住眼睛,躬下身子。   脑海和眼前却满是雕刻最后的三幅图。   是那颗圆球,收敛起所有触须的画面。   第191节 第七十三章 再临灰雾神殿   犹如触动了声控开关,在希茨菲尔、费迪南德、夏依冰震惊夹杂不解的注视下,密码书第十关的齿轮页开始咔嚓咔嚓的自己转动,拼出了她刚才说的那个句子。   希茨菲尔鼻息加重,强行将眼眶内的痛苦按捺下去,颤抖着伸出手扒住齿轮页,猛地一下将其翻开——   “轰!”   落在夏依冰眼里,这行为仿佛是开启了通往火炉的大门。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裹挟着光焰从两瓣书页中迸射出来,完全将希茨菲尔的上本身笼罩进去。   而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近距离的看到了太阳。   但只有一瞬。   下一瞬,她踉跄着跪趴倒下,猛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见过的灰雾神殿。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见到那个金发女人。   摆设还是那个摆设,格局还是那个格局。   但矮桌前空无一人,只摆着一张凳子,平摊在矮桌上的一本书,和靠在上面的一把十字长剑。   站起来,有些忐忑的看向四周,希茨菲尔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现在应该是和第一次一样,仅仅是意识跨越空间来到了这里,肉身依然还在萨拉大陆。   这一切都是密码书干的吗?   它带我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尝试着朝前跨出一步,没感觉有任何阻碍。   希茨菲尔看了一眼前面的矮桌,继续跨出第二步,第三步,最后干脆小跑到桌前,盯着那本摊开的书吞咽口水。   她是来找封印邪神的办法的。   无人求助,她可不是只有打那本书的主意。   心里涌起一股心悸感,浑身上下汗毛倒竖,甚至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猛地回头,在周遭灰雾里审视一圈。希茨菲尔摈住呼吸,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背靠矮桌,左手缓缓抬起来,将那把十字长剑抓到手里。   总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视……   眼角跳跳,有武器在手的少女不再犹豫,转过身看向那摊开的书。   必须承认的是,和密码书相比,它太敬业了。   虽然它比密码书还要大一倍,通体充斥着一股荒凉、古老的气息,但它就是一本真正的书,有许多贴在一起的皮纸书页,密密麻麻的记述着繁多文字和图案。   希茨菲尔左手持剑,右手翻页。   实在是因为现在摊开的页面,里面描写的内容她看不懂。   古代萨拉语已经很难了,她也确实听说过还有许多和古代萨拉语同一时代的古老语言,它们都很难学。   但起码她看字母形状就能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密密麻麻的一整页记述,起码认出四五个词的意思她还是做得到的。   可现在,不管她怎么翻页,这本书呈现出来的内容都是一种极富意象的扭曲字符。   她看不懂其中的任何一个,甚至盯着看久了会感觉头晕,就像盯着邪神一样眼前出现七彩重影。   封印邪神……   封印邪神……   时间不等人,希茨菲尔不知道现实的局势有无恶化,她越来越焦急,翻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哦,你要寻找的是封印邪神之法,是么……   恍惚中仿佛听到了低语。   当然了!   希茨菲尔没在意,反正她已经对这些东西O以为常。   这该死的书,它就不能记述些我能看懂的字符画吗?   那就,如你所愿……   什么?   动作一顿,没等希茨菲尔弄懂这番问答是怎么回事,她就惊愕的发现,那眼前的书页,上面的字符在扭动着变化!   从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字符转化为了她能轻松读懂的现代萨拉语!而且这是——   [欲念畸变体2号,是(一阵扭曲,看不真切)搜集人类噩梦制作出的新神灵。]   [它没有善恶观,只从噩梦中汲取生灵的喜怒哀乐。最喜欢欺骗、捉弄人类,如同它的创造者——(扭曲的字符)。]   [(扭曲的字符)在击败(扭曲的字符)后将这些新神分别封印在不同的地点和器物里,并根据它们的特点留下了可凡人供参考的、足以延续封印的法门。]   [欲念畸变体2号和(扭曲的字符)一样是永生不死的。(扭曲的字符)的根已经和(扭曲的字符)纠缠在了一起,只要文明薪火传承,它们便会不断从火焰中盗取力量。]   [想要封印它很简单。只要同时有两个人自愿被它的规则笼罩,并且做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坚定对对方的信任不动摇。欲念畸变体2号就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它将对他们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再把书像扣屎盆子一样扣上去就行了,一个不能行使规则的三级畸变体对凡人来说并不算强。]   就——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看到的内容。   [不然呢。]   字符居然又出现了变化,好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和她交流起来。   [真奇怪,我还以为凡人翻阅我是为了求知什么真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扭曲的字符)为瑟雷斯洲留下的咆哮之书里应该完整记述了封印三级畸变体的全部法门才对,怎么回事,瑟雷斯人现在已经沦落到连瑟兰语都看不懂了?]   “我……”   希茨菲尔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敞开你的心神,让我看看吧。]   看到这句话的下一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瞬间加剧了成百上千倍。   希茨菲尔感觉有一双眼睛侵入了内心,她的思想反过来变成了一本意识之书。从她在长夏苏醒开始,到遇到梦魇、遭遇第二次魔像诅咒、魔像巨怪、夫人之死、巴尔维克的怪影、血纹金戒指、欲念魔神、死亡球票、邪神游戏……最后甚至打破了时空的阻隔,从密码书的记述页钻入、渗透进去,裹挟着她的意识穿越大地穿越海洋,来到了一片死寂之地。   这是一座城邦的废墟。   乌云笼罩大地,建筑风化,泥地长满茂盛的杂草。所剩不多露出的地面随处可见灰白骸骨,数量足有百万之巨。   [都死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   [真奇怪,怎会如此?]   [时光,回溯!]   话音刚落,天地顷刻出现剧变。   乌云褪去,杂草消失。倒卷的海风将房屋废墟从泥土里重新挖掘出来,一具具骸骨露出地面,包裹皮肉重新站起,城邦转眼又恢复了生机。   画面飞快突进到一座巨大的钟楼建筑。   这是教堂。   看到门口络绎不绝的虔诚信徒,希茨菲尔在心里念道。   随后她瞳孔收缩,看到在教堂后厅的赎罪台上,一个石头打磨而成的柱子上正摆着她熟悉的密码书!   时光还在倒流,还在穿梭。   无数穿着黑袍、白袍、红袍的人在后厅出现,他们或是对着密码书朝拜或是对着它诉说心中的罪孽,这种画面的跃动一直到出现了一个穿蓝色长裙的黑发女人才猛地停下。   在希茨菲尔——可能还有别的东西——的注视下,女人直直走向柱子,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玻璃试管,将密码书竖起来,顺着侧面的缝隙将试管里的黑色液体都倾倒进去。   嗤嗤嗤——   缝隙中冒出阵阵黑烟,书的封面颤动着,似乎在遭受某种痛苦。   女人嘴角一勾,毫不费力的将它翻开。然后做了一个让希茨菲尔瞪眼的操作。   她用蛮力把这本书拆了。   十关内容,不同的组成部分,被她拆卸下来。   嗯?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她注意到了,在女人拆到之前,这本书第九关的密码页……应该就是她现实里破译到的第十关的密码页?   “咔!”   一声脆响,第九关和第十关也被卸下来。   女人稍微翻了翻它们,露出冷笑,将第十关从下面抽上来,重新叠在第九关上。   然后她把所有的关卡部分重新叠好,按照原样装进封皮。   再把完好的密码书放回石柱,好像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裙: 1零二零零3七九九二    第192节 第七十四章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原来是这样。]   呢喃响起,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希茨菲尔从那片时空留影里退了出来,重新回到灰雾神殿。   她面色很冷。   她不认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她认知里的“第十关”上下是额外多了两行刻字的,按她在留影里看到的情况,这一关应该在“第九关”的位置才对!   之所以变成了最后一关,完全是那个蓝裙女人……是她刻意颠倒了九十两关的先后顺序!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拉瑟雷士会出问题?   虽然不能确定,但希茨菲尔心里已经相信了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那毕竟是一个文明,一个大陆啊……   想想看,萨拉不到千万的人口,维恩港当时不到百万的人口,连这样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人都能咬着牙通关邪神游戏。   那没道理——拉瑟雷士的人会想不到啊?   难道那里的人都是蠢猪吗?   危险袭来,不懂自救?   理论上比萨拉更大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从概率学的角度看,他们就是瞎蒙,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邪神毁灭!   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们被误导了。   她仿佛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无数黑袍人、白袍人、红袍人结伴成双,手持密码书靠近那恶心的百脸巨人,他们以为循规蹈矩的方法可以对他凑效,但根本没用——书的页面顺序就出错了!   虽然没人告诉她,但她也差不多能猜到:想要顺利封印邪神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正常将原本第九关(现在第十关)的页面翻开。   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也许翻开后,那些人可以和她一样来到这灰雾神殿寻求庇护。   也许翻开后会有什么类似祝福啊,BUFF一样的东西加给他们。   也许翻开后会触动什么机制,要有这个机制书才能启动真正的封印功能。   总之,这一页内容一定一定是很重要的。   但是他们错过了。   它被那个女人藏到了最后,在翻开这页内容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破开封印的第九关,也就是原第十关——百脸巨人的封印页!   这谁吃得消?   这些人根本就是送死!   甚至包括后面书被带回萨拉,在那22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   人们根本就是在走弯路,付出了惨痛的牺牲却根本没有将力气用对地方!   一股戾气悄然从心头滋生出来。   沉浸在冰冷愤怒情绪中的希茨菲尔并没注意到,在矮桌的两侧,那两根巨大无比的承重柱,上面缠绕的锁链开始晃动。   原本探入灰雾、虚空中,并且本身几乎绷直的锁链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落。   似乎锁链尽头拴着的东西,正在朝着柱子靠近。   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个巨大的阴影兜头罩下。   希茨菲尔没有回头,就站在原地,翻开眼皮,看到阴影在烛光照耀下投射到矮桌和柱子上。   那完全就是一大团扭动的触须。   一片触须包裹着三条魔爪。   侧面看有一个裂开的巨口。   魔爪正悄然从三个方向朝她抓来。   一股冰冷、绝望、无限惶恐的感觉顺着雾气蔓延上来。   她开始发抖。   即使有长剑在手,她甚至不敢回头窥视对方的模样。   我要死了吗。   在这瞬间,希茨菲尔想起了很多人的音容笑貌。   夫人。   夏警官。   伊森。   费迪南德。   书页上的字符开始剧烈变化,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把剑竖起来,把眼睛闭上。]   两面纸,加起来只有这么一行加粗的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   身体一颤,希茨菲尔全身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感觉到了,那怪物的爪子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被撩起了一缕头发。   她的发丝在被拨动。   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左手将十字剑翻转举起,右手半空也握上去,让它完整呈现在自己和身后怪物面前。   然后怎么做……?   哦……对,还要把眼睛闭上……   闭上双眼的一瞬间,希茨菲尔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幻觉。   她好像看到了那把剑——那把华丽的,剑柄中间都裹着一层黄金的十字剑,其十字交点的中心位置同步睁开了一只眼睛。   炽光大放。   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惨叫。   其叫声之凄厉,声线之诡异足以击破时空之壁,震的大殿颤抖,希茨菲尔从头到脚的骨头、血肉全都酥了。   左眼剧痛,她再次明确感应到那些触须在体内绞动。   只能死咬嘴唇,坚持闭紧双眼。   “沙——”   甚至还要转过身来!   对着这东西挥出一剑!   “噢,这对你来说可太勉强了……”   耳边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我想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东西。”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该走了……”   轰——   一股冲击力撞中身体。   上身后仰,希茨菲尔瞪大眼睛,看到的是被灰雾遮蔽的天空。   “希茨菲尔!”   旁边传来女人的呼唤,她挥舞着手臂,像一个婴儿初次掌控身体那样挥舞着手臂,最后还是没坚持住,软软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希茨菲尔!”夏依冰有些慌张的在她脸上不断拍动。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我没事……”   微弱的发出哀叫,希茨菲尔怀疑再不出声脸会被拍肿。   “我找到封印它的办法了……”   面对上方颠倒的面容,希茨菲尔费力的伸出手,将密码书拖过来抱在怀里。   “夏……”   “怎么?”   “你相信我吗。”   “当然。”   “作为最好的朋友,你愿意相信我,甚至到陪我去死的程度吗。”   “我当然——”夏依冰嘴角抽搐,“……什么意思?”   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   该不会,被污染了?   “我很确定,我保留有完整、自主的意识。”   希茨菲尔强调道,“这就是我找到的办法,夏……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   夏依冰挤出一丝笑容。   反正选择已经做过了。   除了相信她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路吗?   “很好。”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把你的手给我。”   “希茨菲尔?”   “给我!”   左手抓住对方伸来的右手,在其搀扶下站起来,希茨菲尔开始强行——拉拽女人朝肉团走去。   “艾苏恩-希茨菲尔!”   后面,费迪南德忍不住朝她们低吼。   “你这是疯了!?”   “我没有……”   精神萎靡,希茨菲尔每一步路都在强撑。   一步。   又一步。   拽着心惊胆战、已经在不断颤抖的黑发女人,她来到蠕动的肉团跟前,抬着书,维持翻开它的状态,按照另一本书里所记述着,以一个标准的扣屎盆子的架势将它扣在肥肉表面。   肥肉的蠕动停顿了。   风也停了。   就连涌动的灰雾都被定格。   下一刻,世界震颤。   一点火星燃起烈焰。   汹涌的火焰之海将肉团包裹。   血肉在高温中融化、分解。   直至将骸骨也灼烧,将骨髓也舔化,无尽火舌要用这种方式凶狠暴戾的诠释威严。   “啊!!!”   “啊——!!!”   而对身处现场的三人来说,他们仿佛听到了万万人在火海中发出凄厉哀嚎。   最爆裂的燃烧喷涌出大量浓烟气浪。它们和灰雾混杂在一起,居然显化出无数副骸骨,无数张痛苦扭曲的脸。一个个犹如骨瘦嶙峋的饥民、恶鬼,不断在灰雾里翻腾,围绕着他们扭动、挣扎。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可以……”   “我不服……”   “这不公平——!!!”   夏依冰只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纵使是在最凶险的噩梦里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个平日里极有主见的坚强女人也像孩子一样在瑟瑟发抖,眼神不断在四周游离,不断和一个个冤魂碰上,循环往复。   “相信我。”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相信我。”   “相信我……”   那是一具比她更娇小,但同样温软的躯体。   少女的手环上后腰,有些笨拙、有些吃力的将她不断往身体里挤,竭尽所能的用这种方式传播温暖给她。   惶恐的心渐渐安稳。   杂乱的呼吸一点点平复。   夏依冰一只手抓着少女的手,另一只手僵硬着、犹豫着……   最终转化为坚定的……用力的!也搂住了对方的腰肢!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别……离开我……”   紧紧搂住这具身体,女人像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的、贪婪的、拼命的呼吸着从对方发隙间透出的淡香。   “别离开我!”   好像有什么湿润的、炽热的东西混入发丝,浑身难受,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就好像回到了无数个噩梦之夜,在痛苦和悔恨的梦廊里不断徘徊。   握紧长刀同时也像在承受刀刃切割。   只有这具身体。   只有这个人能给她温暖……   “没事了……”   尽管同样非常难受,但看着如同孩子一样跪在地上,紧紧搂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女人,希茨菲尔也只能尽量坚持,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摸。   “我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   一边呢喃,她一边转头。   右边,原本伫立在房屋废墟上的肉团已经消失不见。   一缕光芒透过灰雾泼洒进来,照亮了永恩街,也照亮了希茨菲尔沾上泥污的脸。   她低头看地,密码书摊开躺在那里。   第十页,原本一片空白的页面开始逐渐显现浮雕。   左边的浮雕是一个正在燃烧的腐烂肉团,无数冤魂隐匿在烟火中翻滚咆哮,但还是难逃被封印的命运。   右边的浮雕是远景,那是在一片恢弘、朦胧的天幕之下,两道人影搂在一起,然后分开,不变的是依然握紧的手。   目光一凝,她看到下方出现一行熟悉的字符。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然后,紧接着这句话,下方又浮现出一行新的字符。   [所以我只能劝诫人们——]   [永远别抑制自己的心。] 第193节 第七十五章 梦城的秘密   真正的……阳光。   不是稍显冰冷的机械太阳。   但即使如此,当这份真实的光亮泼洒在灌木丛边上那个高度腐烂的躯体上的时候,希茨菲尔心想,这可能反倒衬托出了它的可悲可憎。   “你做的很好,希茨菲尔。”   “虽然我没能像莉莉丝那样多教导你一段时间,但我还是要说,你会是我最好的学生。”   “我付出了我的全部,用来证明我们臆想的道路是错误的……”   “这只会加剧我的腐化进程,但这样也好。”   “你能看到……对吧。”   “你对欧妮雅开的那一枪。”   “你能看到……我们的种子。”   “所以,求求你……”   “希茨菲尔,求求你……”   “……”   从恍惚中回神,方才意识到这番对话只是妄想。   现实里没有释怀。   没有哀求。   没有体面。   只有一个疯狂的、挥洒脓血扑来的怪影。   以及她费力抬起女人手臂的动作,她们共同抓住普朗式扣动扳机——   “砰!”   “啊……!”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温暖的房间。   养神香的味道沁入鼻腔,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贪婪呼吸着这份香气。   她感到精神一振,眼前画面重新清晰起来,恰好看到一个干瘪的黑袍人踩在桌面上跳回椅子。   我这是——   哦……   是了……   邪神被封印了,夏去了医院,而我则被送回安全局总部,又来到了这……梦界回廊。   “这种级别的抗争,对于凡人来说是太吃力了。”   普丝昂丝低笑几声。   “这些香应该能让你舒服一些。”   “……谢谢。”   晃晃脑袋,希茨菲尔将手肘靠在桌面上,“我们……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开枪让诺萨解脱。”   “我……”   希茨菲尔喘息一阵。   “我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包括我看到了幻境,看到有人对咆哮之书做了手脚……”   “是的。”   “我想知道你的承诺还有没有效,我记得你说过的——只要我说清楚,你们就不会对我,还有……”   “不会对你和夏莎探员采取任何过激措施。”普丝昂丝点头,“是的,我有这个权力,但前提是你们要证明你们是清白,并没有被邪祟污染。”   寂静。   只有炉灶里时不时传出噼啪炸响。   “那你——”   “目前看来,还不错。”   希茨菲尔赶紧闭嘴,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普丝昂丝并没有夸大其实。   作为诸多系统里唯一知道22年前邪神游戏真相的人,唯一因此和王室展开合作一同设计引诱邪徒的人,她的权力绝对比巴蒂-维尔福还要夸张。   她才是安全局的实际控制人。   如果再算上她扮演的“格瑞斯特”,梦城,普斯林特也在她的管控之下。   “你不恨我吗。”普丝昂丝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恨。”她抬起头。   “我欺骗了你,欺骗了巴蒂,欺骗了诺萨,欺骗了欧妮雅,还有康娜……几乎骗了所有人。”   “……我讨厌在失去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希茨菲尔闭上双眼。   “所有人都憎恶规则,所有人也都依赖规则。”   “我在这方面秉持的是偏向开放的态度,比如我不认为私人血仇需要受到严苛的惩戒。但是我也不会认为这种开放是无限度的。”   “我也被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保护了很长时间,不是吗?”   “所以就你的身份来说,我不想听你对谁道歉。”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你真的很有趣,希茨菲尔。”   干瘪的妇人跳下椅子。   “你可以走了。”   “全部了结了吗。”   “当然不是,程序还是要走的。审讯、笔录……一个都不能少,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医院休息几天。”   抽抽鼻子,希茨菲尔站起来,走到门口。   “另外,艾苏恩——”   她再次回头,看到普丝昂丝伸出一只干瘪的“爪子”,将它压在一个球状烧杯上。   “这是对你救世的谢礼。”   烧杯转动,那座摆满书籍和实验器皿的木头架子朝两侧分开,显露出背后掩藏的光景。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她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破碎的不成模样的男人残骸,他被摆在一个人型的玻璃器皿里,只有脑袋称得上是完好无损。   而那张脸她发誓她不会认错,正是西索-格瑞斯特!和他在1962年身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残骸的一切都破碎的不成形状,唯有脑袋卡在一个圆球器皿里,它被切掉了整个上半层的头盖骨,一个粉嫩又肥硕的脑子卡在里面,插着好几根输液管道。   而在周围则摆着一圈钢铁机器,巨大的齿轮组夹着链条转动,十多根喇叭状的喷口时不时会喷出一股粉红烟雾。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这些烟雾逐渐在天花板上凝聚成型,隐隐约约能看到其中有一座巍峨城堡。   “普斯林特是一种传承。”   “所谓的梦城,其实就是历任校长牺牲自己,做的一个永不醒来的延续的梦。”   再关上书架,普丝昂丝为展示的东西做出总结。   “好了。”   “这下你真该走了。”   “你就没考虑过出去看看吗。”   不知道从哪涌上来一股冲动,希茨菲尔对她说道。   她想起了那头如火烧云般艳丽的红发。   “外面的……世界。”   “其实——”   “不必了。”   干瘪的妇人转过身子。   “我不奢求他原谅我。”   “但我会将这一切继续贯彻下去。”   “……”   希茨菲尔顿了顿,对她欠身,拉开木门跨入走廊。   再次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上面的四瓣风车叶片。   左手走廊:对过去抱有留恋的人请走这边。   右手走廊:对过去抱有悔恨的人请走这边。   她站着的,也是刚刚从里面出来的走廊: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只有最后一瓣叶片是空白的,它对应着出去的路。   希茨菲尔盯着那瓣叶片发了很久的愣。   然后晃晃脑袋,跨过镜面,离开了回廊。   第194节 感谢以及单元小结 第195节 序幕   阿什莉-凯是沃姆村大家庭的其中一员。她今年12岁,有着健康的棕色皮肤和微卷的黑发。   而沃姆村则是一个——根据阿什莉所看过的书籍记载,是一个很神奇的村子。   这不光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还因为它至少100年没有和外界产生交集。   隔着几年倒是会有些外人因为各种意外流落到村子,但他们再也没能出去,最终也和村民们一样死在了这里。   沃姆村并不限制任何客人的人生自由,正如前文所提,这都是由于周边独特的地理环境所导致的。   这座村子坐落在一座孤岛上。   那是一座非比寻常的孤岛。   它叫布雷斯岛,距离大陆很近,从岛的边缘开始丈量,摸到大陆的直线距离恐怕不会超过150米。   但是它很高,海拔高度在1100米以上。   高度,让150米的“面对面距离”变成了天埑。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对面的“大陆”海拔更高。按照沃姆村所在的孤岛断崖海拔有1100米去对比计算,对面“大陆”的海拔高度最起码也有1150米。站在刀锋崖——对沃姆村所在孤岛一侧的命名——朝对岸眺望需要仰视,这就注定了不可能使用撑杆跳、滑翔等方式跨越过去。   面对大陆峭壁的刀锋崖,并不是布雷斯岛唯一险峻的地方。   这座深埋于近海,但因高度常年和薄雾云水相伴的奇岛,从其任何一处边缘往下探望,都只能看到一片光滑无比的、比刀削还要平整的陡峭岩面。   在掌握自由翱翔于天穹的法门之前,光凭人类的血肉之躯,不可能从这里攀爬下去。   阿什莉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自从5岁起第一次被母亲带着去刀锋崖看过海峡对面的大陆阴影后,她就在幻想,刀锋海峡对面的土地上会有什么。   因为只在布雷斯岛上生活,从未见识过布雷斯岛以外的环境,阿什莉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是她听母亲说过故事。   故事里,海峡对面的土地上有高大的石墙、巍峨的城堡、比花儿还要艳丽的女孩和神明一般俊秀的青年。   她深深被这样的描述打动、吸引,总是幻想着,幻想着身处这样的场景会是什么模样。   这也导致她尝尝偷溜去刀锋崖,没少因此挨母亲的打。   沃姆村总共一百多户人,三百到四百的人口。   女人负责养殖禽畜,铺晒菌藻。男人们则负责打猎——她见过猎队归来的场景,他们似乎是在狩猎一种凶恶的怪鸟。   那些最强壮的猎人,他们会扒下怪鸟的皮,将怪鸟的羽毛粘在上面,制作成一副可以穿戴的、横着展开来足有三米的翅膀。   凭借这东西,他们可以借着海风在布雷斯岛附近滑翔。有时候运气好,甚至还可以摸上那些陡峭的断崖,掏回来一大堆各种鸟蛋。   阿什莉第一次看到人类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很是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阿妈。”她抬头看向旁边的母亲,“既然我们能飞,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海的对岸看一看呢?”   母亲就是一名天空猎人——在阿什莉的记忆中并没有父亲存在,一直是母亲将她拉扯大的。   “这并不是飞,阿什莉。”   母亲粗糙的大手在她头顶抚摸。   “他们只是在滑翔,而滑翔,需要借助风的力量。”   “我听不懂?”   “就是说,他们需要有风在下面托着才能不掉下来。本身可是飞不动的!每次都不能远离落脚点太远哩!”   旁边听到动静的村民笑着解释。   “至于刀锋峡谷那边其实也不是没人试过,但是小阿什莉啊……所有尝试过的勇者都失踪了哦~”   “失踪——”女孩乌黑的眼眸再次睁大。   “为什么?”   “难不成他们去了那边,就不回来了吗?”   “不,阿什莉。”母亲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从村子有记载开始直到今天,所有尝试跨越海峡的人没有一个到达对岸。”   “为什么呢?”   阿什莉不理解。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刀锋崖,刀锋峡谷是有很多雾的。   雾气浓郁的时候,根本连对面的峭壁都看不见。   即使是雾气最淡的时候也只能稍微看到一点影子,必须要运气非常非常好,让狂风将一部分雾气撕开,站在这边的人才能短暂看清峭壁上的茂密森林。   那这么看,从刀锋崖跳下去,试图用……唔,滑翔的方式飞到对面……这么做的人会直接钻进雾里,有没有抵达对面可不好确认。   “这是最危险的行为,阿什莉。”   母亲说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给勇士系上绳子,好在出意外的时候能有细微机会拉他们回来。”   “那——”   “但是每次绳子都会断。”   “他们从未抵达过对岸,所有的绳子都是在中间才断开的……”   年幼的阿什莉,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说到一半就开始哭泣。   直到今年,她12岁。   方才知道所谓的‘勇士’也不全都是出于自愿。   “沃姆村,所有年满35周岁的猎人,出列!”   “喝!”   “村子养育了我们,仁慈的供我们在这里繁衍,还有……留下后代……而我们唯一的能报答的就是自己的身躯,是这身躯里蕴含的勇气……和力量——”   “喝!喝!喝!”   “戴好你们的翅膀!”   “喝!”   “追随先辈们的步伐!”   “喝!”   “向着海雾和罡风!”   “喝!”   “前进——”   “阿妈——”   12岁的阿什莉,挤在赶来送别的人群里跌跌撞撞。   她不断扫视天空猎队,想要在其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   她看到了母亲,看到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阿妈!”   咧开嘴,她大声呼唤。   但是母亲并没有再多看她第二眼。   她脸上不再有慈祥的微笑,而是变得冷冰冰的,隐约能看到双眼中有火焰在烧。   阿妈……   在期待着今天。   意识到这一点,阿什莉的笑容渐渐消失。   天空猎队走了。   正如所有为了狩猎环境而做出牺牲的先辈们一样,这次也没有人从雾里回来。   阿什莉,从今天开始孤单一人。   夜里,她一个人躲在岩洞里,抱着被子做了个梦。   梦里有母亲。   还有母亲跟她说过的美丽风景。 第一章 赋闲的侦探   1984年6月6日,鸢尾花街221号挂上了一副新牌匾。   用房主的话来说,她总不能坐吃山空。既然安全局和她当前挂靠的组织都没有禁止,那按照惯例,开一家私人侦探所无疑非常合适。   “左边……再左边一点……”   “对,就这样,很好,就这个角度就完美了。”   监督施工队将装有“希茨菲尔事务所”字样灯管的长扁牌子挂在二楼,希茨菲尔支付完工钱,算了算当下自己的经济实力。   找关系花了500歌利。   定制牌匾花了600多歌利。   人工费倒是比想象中便宜许多,只要190多歌利。   再加上这几个月在王都的生活费,她已经不剩多少钱了。   本来是不至于这么快就沦落到这幅田地的,因为好歹她也在普斯林特当了一个多月的助教。每周2200歌利的薪水,她领了6周。   王都的生活成本是比其他地方贵得多,像在黑木市,希茨菲尔一周的开销是80歌利,有时还不到,在维恩港就得暴涨到700歌利以上。   2200歌利的周薪,对标700-1000歌利的周开销。按道理说不会不够,还能结余不少。   但非常不巧的是,希茨菲尔骨子里并非长夏世界的居民,相较于一般人她有一个非常奢侈的习惯——热水淋浴。   鸢尾花街的热水价格每年在10-13歌利/分钟浮动,就取这段时间的数值12.5。如果每天都要洗30分钟的热水澡,那么一周七天,希茨菲尔光热水费就要烧掉超过2600歌利。   2200的周薪能干什么?   甚至不能让她每天舒服洗澡。   萨拉人是不爱洗澡的,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绝大多数萨拉人的洗澡频率是两周一次。   为什么这里很流行香水文化?希茨菲尔觉得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好在他们还知道不洗澡会更容易生病,就算是不爱洗的,没钱洗的,每天也都会拿湿毛巾擦拭身体,甚至有些靠近海边的干脆就跳到海里去洗。   希茨菲尔小时候读过《一千零一夜》,里面有一篇故事是讲一个洗澡工穿越异世界,发现这里没有澡堂,他就自己开了家澡堂,凭借精湛的搓澡技艺获得国王赏识封侯拜相。   要不是热水价格真的很贵,她倒也想试一试了。   总之……这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要挂上这个牌子。   洗澡不便宜。   因为要疗养身体让精神缓慢恢复,各种食材搭配,也不便宜。   如果她不想坐吃山空,在不久的将来就被迫将三套房产中的一套或两套变卖掉的话,那她确实得给自己谋一条长久的财路。   牌匾挂好后,希茨菲尔换上新袜子,新鞋子,新裙子。甚至还对照镜子弄了半天,把灰头发挑出一些,编了一条更能彰显名门气质的麻花辫子。   满心欢喜的期待客人上门。   但是她从早上等到晚上。   甚至从6号等到16号。   一个客人也没等到。   马普思-戴伦特听说这件事后特意从弗洛街12号发来信函取笑她,声称这是她当滥好人的报应。   希茨菲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弔木人就是在影射她在巴尔维克镇放跑了医生和海伦,导致案子不能结,本该能分润的赏金什么都告吹了。   她懂他的真实想法是不爽她还不回去给他做炸猪排,所以她当时立刻写了一封回信,用非常温柔亲切的语气告诉戴伦特:她在维恩港又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炸猪排,不但外皮焦脆肉质柔嫩,一口咬下去中间甚至会滋滋滋的冒出奶酪浓浆。   从那以后,戴伦特给她写信的频率从每半月/封变成了苹均每两天/封。   他受不了希茨菲尔言辞上的折磨,决定自己研究“奶酪猪排”。可他实在不通厨艺,被迫频繁写信请教希茨菲尔个中要领。   希茨菲尔记恨他老跟她提巴尔维克镇的事情——她不后悔放走医生,但后悔当时没多拿几块宝石塞进自己衣兜——所以总是在回信里提供错误信息去误导他。   唯有想到马普思-戴伦特在炉灶前的苦瓜脸,她那颗因为经济问题而不断绷紧的心才会好受一些。   就这样,时间一直持续到28号,整个6月都快结束的时候。家里再次来了客人。   紫毛挑染萝莉康特-西绪斯。   开门之前,希茨菲尔怎么也没想到来者是她。   “你这里还挺干净的。”   西绪斯换鞋进门,不等主人同意就将楼下楼上逛了一遍,还很不客气的到处点评。   “我听阿弗雷德说你每天都要洗热水澡?真该给你颁发一个蒸汽使者勋章,尽管你的实践地不是在锅炉房里。”   希茨菲尔受不了她比黑色幽默还恶心的屎黄色幽默,半蹙眉头问她来干什么。   西绪斯同时为安全局和普斯林特工作,明面上可以从王室那领两笔薪水。   再加上她的职业,还有工作性质,大概率和命运之轮也有牵扯,那可能还有第三笔,这经济实力比她好太多了。   所以希茨菲尔还是挺不爽的。   现在想想,她倒希望这些系统部门能俗气一点,多就一个多月前的事发点现金奖励。   “啊~其实算是代巴蒂来问候一下你。”   “夏呢。”希茨菲尔坐在沙发对面,语气稍微有些波动。   距离死亡球票案结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夏依冰事后被送去医院疗养,她记得她没受什么伤,撑死一周就能出来。   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伊森等人也没来过,不禁让她有点担心,怀疑夏依冰是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关于这一点,她找阿弗雷德打听过很多次,每次得到的都是敷衍。   再加上她现在依然是被监视的状态——而且更严厉——她只能抓住类似今天这样的机会去多提问。   “她很好,只是有点不敢见你罢了。”   西绪斯的表情有几分玩味。   “?”   希茨菲尔则完全没懂。   “先不提这些……希茨菲尔,你想出去玩吗?”   “不想。”   “荆棘鸟的人这段时间和王室打的火热,毕竟他们损失最大嘛……那些大贵族想查的话找到你轻而易举,你就不怕波及进去?”   “不怕。”   希茨菲尔看向别处。   “反正我就是个侦探,天塌了有你们顶。”   “噢!这可不像个拯救过世界的人说出的话。”   “拯救世界的是萨拉国土安全局,我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不管西绪斯怎么套话,希茨菲尔就是油盐不进。   这可把杂毛萝莉气坏了,她跳起来怒视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wΦ(茶~   “好吧!”   西绪斯很快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我知道你是埋怨我们还在监视你而且禁止你在一年内离开王都。”   “但是,如果我说这里有个机会,能让你暂时避开这个纷争的旋涡,同时帮忙执行一个奖金不菲的任务……”   “你会答应吗。”    第197节 第二章 斯凯家的失踪案   “说说看。”   希茨菲尔对此不置可否。   实际上,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能不能离开王都。   死亡球票案看似结束了,但留下的烂摊子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比如王室到底是不是在利用邪教徒削弱大贵族的力量。   又比如——尽管极少数人已经清楚迪普内斯这位逆日之王的真实身份,但他不声不响的折在王都——如果希茨菲尔自己是一名邪教徒的话,那她肯定要和同伴、组织商量怎么报复。   王室和荆棘鸟商盟的博弈。   萨拉王国和日蚀教会的博弈。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应该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她的名气已经通过那次公开课打出去了,顺带还得罪了拉伦斯家族(在外人眼中)。重视她的人可能没多少,但已经没多少贵族不知道她。   在名字已经暴露过,身为前费迪南德助教,和费迪南德之死,永恩街27号之变有诸多关联这些条件的约束下,离开王都,不一定就是个安稳主意。   没有人喜欢天天被监视。   但如果有性命之忧,这种监视也未尝不能当做是对她的保护。   她相信西绪斯和维尔福都是清楚这一点的,正因为他们清楚,维尔福这次派西绪斯来跟她提这件事,这背后可能代表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尽可能完善的,在不开罪任何贵族势力的前提下将她摘出这个漩涡中心。   所以她打算听听看。   如果合适,就可以应下。   不合适……反正在灰雾神殿里的见闻给了她很大启发。什么“咆哮之书”、“瑟雷斯洲”、“瑟兰语”,这些特殊名词都关联着一些大胆猜想。   继续在重重保护下每天221号到图书馆两点一线,就这样研究下去,没钱了就接点侦探活计——或者实在不行就答应普丝昂丝的邀请去梦城讲课,她觉得也挺不错的。   大胆点想,也许过几天还会从白影宫里发出传唤,有机会进宫去转转呢。   “这是我——”西绪斯按住自己贫瘠的胸脯,“当然主要是巴蒂,还有……嗯,还有普丝昂丝和那些人商讨出的一个折中方案。”   “是什么方案呢。”   “如果你可以解决斯凯家族这些年的一大困扰,帮他们将失踪多年的女儿找回来,或者至少也要弄清她去了哪里……的话,以拉伦斯家族为首的商盟就可以停止对你的窥视。”   “真奇怪。”希茨菲尔双手在膝盖上交叉,“上个案子里有那么多人可以调查,怎么有些人偏偏就盯上了我?”   “可能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和诺萨走的比较近,在案子结束后又没死的人吧。”   西绪斯耸肩。   “确实没人认为你起到了什么重要作用,但很多人都认为你一定知道我们费力隐瞒的真相。”   “隐瞒真相是为他们好。”   “噢~希茨菲尔小姐~”西绪斯给她来了个战术后仰,“你这话我可太爱听了。”   “不过有些人,他们看起来一副聪明绝顶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大愚若智。如果械阳女神肯大发慈悲将他们缺漏的智慧兑换成同比例的光,维恩港就得变成暴风崖了。”   希茨菲尔怀疑她是当医生见多了脑残患者,否则无法解释她的吐槽能像手术刀一样,不带任何一个脏字却显得精准致命。   “斯凯家族是什么情况。”   作为侦探,接案子当然得先对委托人有足够的了解。   “如果说拉伦斯是钢铁大王,那么莫里森-斯凯就是航空大王。”西绪斯开始给她讲解,“斯凯航空工业公司在业内有垄断级的地位,没有他们允许别说买卖了,你一架飞艇都见不到。”   “他们只卖飞艇么?”   “飞机也有啊~不过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见识的了……他们的飞机只卖给王室一个客户,别的人……就算他们敢卖,你买回去也不敢飞啊~”   “继续说那个女儿的事。”   “她叫布兰妮-斯凯,是斯凯男爵的孙女。17年前,也就是1967年的时候和一些贵族好友结伴出游,在东北海域失踪,至今为止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结伴出游?她不怕到了永夜蹦出来一堆大怪物么。”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没有任何线索是怎么回事,就算找不到人——”   “是啊~理论上最起码能查个大概出来,比如找找看船只残骸碎片或者别的痕迹,以此断定他们是淹死在水里了还是在其他地方被什么东西吃了……但这个案子神奇就神奇在这里,他们进入的那片海域非常靠近一个禁区。”   “禁区?”   “它叫水晶海……因为海水特别清澈鲜亮,犹如最纯净的蓝水晶得此命名。从古至今进入水晶海的所有人都会神秘失踪,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能再出来。”   “听这意思,斯凯家族派去找人的队伍也都失踪了?”   “是的,所以至今为止没人能传回线索,也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既然这个水晶海已经作为一个禁区存在了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人能破解它的神秘,你们现在让我接手这个案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她知道普丝昂丝不是那种人,她肯定要怀疑这是两边联合起来想逼死她。   难道不是吗?   甩给她一个失踪案,要她靠近无人生还的禁区调查。   看起来根本就是灭口行径。   “别激动……”   西绪斯倒是非常淡定。   “如果很容易就能完成的话,那些吸血鬼也不会轻易答应将它作为交换条件了不是吗?”   “我们之所以说会考虑,会找你商量,还有一点就是……教团那边这些年一直在调查这个水晶海,据说已经有了眉目,你可以和他们的人组成一支考察队,共同负责这个案子。”   “如何?你还可以在安全局里挑选一支小队同行,只要最终能有收获,所有来自斯凯家族的报酬都归你一人。并且在这期间不会有明面上的人再找你麻烦。”   希茨菲尔开始思考。   “报酬怎么算?”   “找到活人,50万金瑟拉。”   “带回尸体,根据残缺完整浮动,最高有20万金瑟拉,最低不会少于10万。”   “如果能带回可供查证的线索也有5万瑟拉奖励——怎么样?我觉得算是很丰厚了。”   5万瑟拉。   同比换算下,就是55万歌利。   可以每天洗30分钟热水澡洗4年多——   这还只是低保而已。   毕竟西绪斯说了,教团那边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   “日蚀教会那边……”   希茨菲尔放低声线。   “邪教徒最近是闹的挺凶,但基本都集中在西边和南边,北边一直平安无事。”   “而且你还有那么多护卫不是吗,教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战斗力应该不用担心。”   “那么我想见他们一面。”   希茨菲尔已经心动了。   而且既然可以从影狮随便挑人。   正好也可以把某个奇怪的女人强行拉来,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   第198节 第三章 夏天的风   睁开眼睛,女人从床上坐起身子。   外面是白天,房间里却漆黑一片。这全赖于紧闭的窗帘,以及她的一些独特嗜好。   她喜欢裸睡。   不是因为听信某些医生说的“这样有助于什么什么发育”,纯粹是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另类的束缚。   每当入梦,就是她离噩梦最近的时候。   更是她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任何一丝异样感觉都会在这时被急剧放大……她也尝试过克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应本心。   赤脚踩在地板上,女人站直身体,收拢脑后的头发,轻轻一扬。   窗帘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光,以此为背景,隐约能看见黑暗中颤动的女体轮廓。   内衣,黑丝裤袜,细布背心,廉价但结实耐用的月白色水手杉,再加一条深蓝短裤——   一一把装备给自己套上,夏依冰坐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口中叼着一条黑色发带。   镜子里的女人很漂亮,无论是脸型、五官轮廓还是皮肤都很棒。她敢打包票,就算整个王都的名流圈子里也没几个人能压住她。   但是这么好看的女人,她的表情却非常呆板。   双眼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唉!”   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夏依冰有些懊恼的一锤脑门。   夏依冰啊夏依冰……   不是跟自己说好了,不要再去想她的吗?   希茨菲尔还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你自己心邪憋坏了不要紧,能不能不要老想着去带坏别人?   如果让伊森、扎菲拉……这些第十七小队的骨干,让他们看到向来以精明冷酷形象示人的她变成这幅样子,那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夏依冰虽然25了,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   自从经历了那场噩梦,在无比顺畅的发泄、屠戮过一夜之后,她获得的可不只是“夏夜刀鬼”这一个称号,还有一颗不将邪祟赶尽杀绝就誓不罢休的坚定的心。   在曾经的她看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梦魇怪物,还有日蚀教会这样的凶徒存在,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也不会有心思去发展私人感情。   因为她很确定,以自己的高傲和眼界,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入她的眼,让她主动敞开心扉。   包括她的上司和同事……她可以不讨厌他们,拿他们当朋友,当兄弟看待,甚至有些时候会敬佩他们,但感情方面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这样的想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对方刚刚闯入她视线的时候。   希茨菲尔跟她强调过她们只是朋友。   是的。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她顶多感慨下她的才能,感慨下她确实很适合吃这碗饭,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成为同僚,和她一起斩杀更多的邪祟。   “是因为亲密的程度过了线吗……”   女人抬头看向镜子。   在秋日号的那次邂逅,如今想起来就像命运的安排般水到渠成。   相遇,相识,相知。   朋友之间知根知底,互相对对方保持尊重。而且又因为是同性的原因,有些平日里该注意回避的地方也用不着回避。   这么想,她确实从来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这样的相处模式。   这颗种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种下了,它埋藏在名为“赏识”的土壤里加以伪装,静悄悄的滋生长大,等她意识到——也就是第一次对对方做出……拉扯项圈那种轻佻行为——的时候,再想把它连根拔起已经来不及了。   不……严格来说,那时候想克制还是能办到的。   她坚守了那么多年的信条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破的,之后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哪怕她偶尔还是会犯病,但起码和对方相处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那个案子把一切都打乱了。   有些事情,在心里想,和真正在现实里做出来,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的东西……战友,敌人……我接收到的信息……这些东西都告诉我,只有开枪打死她才能拯救一切……   我选了放弃……   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包括后来被那东西压迫的……抱住她说了那么丢人的话。好像那就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好像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条不过是沙堆的城堡,轻轻一碰就会坍塌。   我是……   这么软弱的人么……   镜子里的女人抬起双脚踩在椅面上,秀丽的面容埋入臂弯。   寂静。   在沉默中重新归于黑暗。   “如果你还在的话……”   “爸爸……”   哐哐哐哐哐——   包裹厚重铁皮的车厢在轨道上咆哮驶过,卷起的气流铺面而来。逼的希茨菲尔不得不伸手压住前面的裙摆。   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按照西绪斯的吐槽,她穿的是“连200年前的修女都嫌土的裙子”,根本不需要担忧会被气流卷飘起来。   希茨菲尔对此持反对意见,因为她的裙子大多数都是比较素的——除了裙子那层布料外上面几乎没什么挂饰,这就使得裙摆很轻。   长没用,轻才是关键。   毕竟现在都入夏了,天气升温。因为省事而一直被她宠信的白丝裤袜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过膝袜,短袜,甚至有些时候她就光着双腿。   希茨菲尔对性别转换没什么概念,但是她非常介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体。   所以哪怕只被看到小腿都不行。   都会让她脸蛋发红,浑身难受。   这又招来了杂毛萝莉的大肆嘲笑。   “真是纯情呢~”   “保守的女孩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保守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听律希尔说你甚至不愿意被人看到或者碰到脚?”   “哎呀~你没有去当修女可真是械阳教团本世纪的最大损失~”   “你与其在这些理应属于礼仪和教养的地方耻笑别人,不如提前跟我介绍下教团的帮手。”   为了转移西绪斯的注意力,好让她能闭上那张抹了蜜的小破嘴,希茨菲尔不得不使出各种花招。   今天是29号,西绪斯是昨天拜访她的。   在她答应考虑之后,安全局立刻帮她做好了联络,教团派来的人和斯凯家族的人都在一座郊区教堂那等她,她们今天就是要赶过去的。   “你以为这种小花招能骗到我么?”   不料。   西绪斯远比她想象中聪明的多。   “我越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纯情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个纯情修女~”   多大的人了……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将这人说的话统统屏蔽。   火车已经过去了,她率先跨过两截铁轨,伴随暖暖的风走上一条乡间小道。   侧头去看,蓝天下是一片青翠的田野。   一条蜿蜒小河边坐落着十三、四座土瓦房,更前面的一座小山丘上有一座白石教堂。   这地方还挺漂亮的呢。   她拉开眼罩,擦了擦左眼窝里积攒的细汗。一边站在原地眺望着天边风景。   要是夏也在的话……   呼~   夏风吹起她的灰发。   希茨菲尔连右眼也闭上,张开双手,露出了一个让西绪斯愣神的微笑。   第199节 第四章 希希洛和赛博特   顺着田埂,再登上山坡。   这条路并不算特别好走,尤其是中间还得踩着十几块石头过那条河,如果换成去年的自己,希茨菲尔估计她半路就掉河里了。   而现在,她虽然还是有些喘,但依然保持着不错的体力,最起码现在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让她拔枪战斗一番是没问题的。   现实给了她最大的肯定,那些好吃好喝的,这段时间的锻炼成果已经开始慢慢显现。   所以她觉得,自己跨入教堂的步伐还是比较有气势的。   在看到里面只有四个人后尤其如此。   “您好,希茨菲尔小姐。”   听到脚步声,一个戴礼帽、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立刻站起来,走过来两步对她弯腰行礼。   他无疑是非常懂察言观色的,看到希茨菲尔丝毫没有把手给他亲的意思,很自然的过度成按住胸口,再直起身。   “我叫比尔-克洛莫,您可以直接喊我比尔,也可以叫我克洛莫,这都没问题。”   希茨菲尔的视线却放在后面,她注意到了,还有一个头发斑白,全身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在走过来。   “请容许我隆重的给您介绍一下……”   “不用了比尔。”   白发老人挥手喝止他。   “这不是在城里,也没什么外人,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惹人笑话。”   希茨菲尔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走到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老人也看着她。   “莫里森-斯凯。斯凯男爵。”希茨菲尔不假思索的回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奥尔基-斯凯?你只是一个刚刚开事务所不到半月的侦探而已,18岁都没有,居然就认为堂堂斯凯航工的掌舵人会来见你?”   “有些东西是模仿不来的。”希茨菲尔毫不在乎他的威吓,“而且你说话的嗓音非常沙哑,再加上这么热的天你一直穿着高领衫挡住脖子,我只能怀疑你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奥尔基-斯凯是斯凯家族现在明面上的话事人,但实际上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还是得看他老子脸色行事。   他老子正是莫里森-斯凯,此人年轻时是个烟鬼,因为吸烟伤了肺部和气管,脖子那里开过刀——这些阿弗雷德提供的资料里都有说明。   “看出这些不难。”老人点点头,“但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侦探,还是个女人,能在知道一切后保持镇定很不容易。”   “可以了,西绪斯院长。”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萝莉,“当听说你们要推出一个小女孩负责我孙女的案子时我是很生气的,因为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   “但现在——虽然我还是坚持你们的选择过于草率,至少我愿意听听看你们后续的计划。”   说完,他在小胡子仆从的搀扶下坐到旁边。   这意思是,把“场子”给我们空出来了?   希茨菲尔抬眼扫向前方,看到从狭窄的走道上依次走过来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矮小,甚至不比她高。   和她类似的灰白发色,面相很年轻。大概也就18、9岁的年纪。身穿一件非常蓬松的黑色教袍,领口有一层红底黑边的十字披肩。   女的也不高,也就比男的高了一个头的样子。一头灰白偏粉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染的……面容很清秀,穿着一套前不久她才在西绪斯口中听过的“真正的老旧的保守的黑色修女长裙”,脚下听声音应该是厚底皮靴。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这就是……教团派出来调查水晶海的人?   就两个?   还这么年轻?   “我是托雷士-希希洛,七级教士。”   “她是赛博特-诡咩,六级教士。”   那白发小青年倒瞪着一双死鱼眼先开口了。   “中央教区派遣我们来和你组成考察队,怎么,你就一个人吗?”   “我只是说了会考虑而已,并不知道你们已经急着组队。”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六级教士,七级教士……   这段时间她也翻了不少书,已经知道了这些等级不一定对应着实力,但一定对应着相应的权限。   教士,是教团对内部超凡者的称呼吗。   如果这个级别划分也和图书馆一样分为十级,那么能达到七级的,就算不一定对应实力,也绝对不会有多弱了。   有西绪斯的前车之鉴(她百分百肯定西绪斯的样子和实际年龄对不上),希茨菲尔不会轻视他们的外表。   但是,即使如此。   只有两个人的话……   “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质疑,又似乎是质疑的人并不只有希茨菲尔一个,青年希希洛冷哼一声,抬脚在地面上重跺了下。   一层黑、灰相间的旋涡从他踩下的地点蔓延开来。教堂内的所有人都被旋涡包裹进去。   墙壁和吊顶都消失了。   仿佛一瞬间被从现实扯入梦界,入目所及只有氤氲灰雾,隐约还能感觉到四周潜伏着各种恶意。   “这……这是!”   小胡子仆人护持着斯凯男爵,即使是后者,脸上也难免闪过一抹惊色。   但他很清楚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迅速恢复镇定之后,他立刻看向那灰发少女,想要看看她的能耐。   视线调转过去后,他愣住了。   “你……”   希希洛也愣住了。   因为希茨菲尔踩踏的依然还是教堂地板。   虽然只有一小块。   但它坚定的伫立在那里,连同她身后那片教堂光影一起,像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一幕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就好像是——   当万物都坠入灰雾之梦的时候。   她醒着。   当万物都在漩涡中沉沦、凋零的时候。   她完好着。   她就像个孤独的旅者。   伫立着。   行走着。   时光在她脚下都失去了意义。   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当然,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那粉色头发的修女张开嘴,用力一吸——   咻——   所有的灰雾。   氤氲。   包含恶意的幻象。   就像实质化的烟尘一样被她吸进了肚子。   “嗝~”她打了饱嗝。   然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对起了手指。   “那个……”   “我觉得……”   “我们该谈谈水晶海了……” 第200节 第五章 罪魁祸首   “我同意!”   第一个开口的正是斯凯男爵。   其他两拨一共四个人视线同时转向这边,他却面色如常:“既然诸位都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最起码证明了能在永夜里自保,那再说什么信不信任的话就太失礼了……”   希茨菲尔扬起右边的眉毛。   她没听懂。   因为她其实只是站在原地而已,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好像其他人都已经认定她“也很厉害”。   是刚才在噩梦幻象里发生了什么吗?   是在我后面?   我后面当时有什么东西?   “比尔。”   “老爷。”   “开箱子。”   “好的,老爷。”   没等她想清楚,小胡子仆人已经从旁边拎起一只袖珍皮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展示。   希茨菲尔自觉已经算是很镇定的人了,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还是免不了眼皮狂跳。   箱子有两部分,左半边满满担当堆叠着六捆暗金钞票。右半边则是一份契约文书。   暂且不管那是什么契约书,就光这些钞票——暗金色是瑟拉纸钞的标志——恐怕就不会少于6万瑟拉。   “这是你们的路费。”男爵清风云淡的道。   “这边的则是一艘船,叫诺拉耶桑号。在这里签上字它就归你们了,只要你们能确保它是用在搜救我孙女的路途上,不管你们怎么处置它都没有问题。”   “……”   “……”   教堂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希茨菲尔还好,毕竟算是见过大场面,尤其在布洛峡谷的墓坑里还见识过满地的金银财宝,这种程度还撑得住。   但在她的对面,那个看着有点死小孩性格的白毛青年和粉毛少女……   抽象一点去形容的话,他们看向箱子的眼睛已经快凸出来了。   “怎么没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男爵蹙眉,“嫌少么?哦我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你们需要带多少人或者多少东西,所以准备的只是一艘带机械动力的中型帆船……”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中型帆船。   按照她看过的关于轮船制造业的一些常识,一艘中型帆船可以容纳至少300人,并且携带足够这些人吃上一年多的淡水和食物。   “我本来想被你们弄一艘铁皮战舰的,但是这属于军管品,想动就不可能瞒过陛下……”   小老头还在那唠叨:“飞艇飞机就更不可能了,你们毕竟是要去海上的,先从天上送你们去北方海港不是不可以,但那个什么桑号还在维恩,这么操作反而浪费时间……”   “男爵阁下。”希茨菲尔不得不打断他的自我埋怨,“如果我们最终决定了要接这个任务,那这些东西已经够了。”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尊贵的老先生或许在这个时代的航空工业上很有经营心得。但别的地方,甚至很多应该是生活常识的东西,他一窍不通。   “赛博特!”   希希洛给修女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小跑回到前面的桌台,拎回来另一只小手提箱。   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再从对面拉过来一张桌子拼在中间,“啪”的一下将它展开。   原来是地图……   希茨菲尔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萨拉地图她看过很多次,所以她可以确认,不会有哪副地图比这张更精细了。   这是一张手绘地图。   虽然周围还是有很多地界,很多海洋部分被灰雾遮盖,但就显露出来的部分而言,绘者甚至连洋流的动向、北海几个特定地方的暗礁群都标注出来了,可见是做了多少功课。   “我们现在在这里。”希希洛指着地图一点,“这里是维恩港。”   “水晶海在这里。”手指上移,“已经算比较靠近灰雾边缘。”   灰雾并不是一种意象,并不是拿来描述地图上那些未探索区域的。   根据希茨菲尔的了解,灰雾就是真正的灰色的雾。   它们包围在萨拉四周,笼罩了外界的大地、海洋还有天空。本身虽然没什么害处,但在灰雾里走远的人或船只都很难回来。   若非如此,一个拥有钢铁轮船的文明怎么也不可能那么晚才探测到海那边的大陆,行驶过程中更不需要遵循什么特定的航道。   “水晶海其实和灰雾很像。”青年说道,“它们都属于那种……进去一点可能不会有事,可一旦认为它没有危险,随心所欲深入进去到处闯……就大概率出事的禁区。”   “这一点水晶海其实更危险。”修女赛博特补充说道,“因为深入灰雾回来的人并不少,但深入水晶海回来的……”   她看了眼男爵,没继续说。   “这是北方教区,阿密伦。”   希希洛指着维恩上层的一片城邦继续说道。   “阿密伦距离靠近水晶海最近的陆地隔着大半个月路程。”   “那里地势险要,没有火车,汽车不好走,飞艇不可能投船下去,所以还是要走海路。”   “北方教区将是我们最后的补给点,同时也是万一出事,我们所能指望的最近的援军。”   “打断一下。”   希茨菲尔插话。   “除了该怎么去,以及讨论那地方周围的情况,我觉得它本身的情报更加重要。”   她怀疑这两人是看到钱就迷了心窍。   水晶海。   一个从来没有人深入后还能回来的地方。   这样的任务……这钱是这么好拿的么?   她是侦探。   不是探险家。   对和财迷心窍的蠢蛋一起出海冒险不感兴趣。   白毛青年和粉毛修女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正端着下巴,眯着眼睛仔细看地图的斯凯男爵。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安全局、普斯林特、图书馆都推荐你加入这次行动……”   青年看向希茨菲尔。   “但是既然选择了你,那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对你隐瞒。”   “我和赛博特前段时间并不在王都,而是去了水晶海的外围,分别设置了136个锚点,用来监测那些海域的洋流以及气候变化。”   “这是数据。”   粉毛修女适时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从箱子里取出放上桌子。   希茨菲尔、西绪斯、斯凯男爵都拿了一些到手里翻看。   “这些数据有什么问题么?”   斯凯男爵耐不住性子,最先放下手头的资料。   “问题很大。”青年摇头。   “从对比结果可以发现,洋流在进入水晶海之后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而将所有资料汇聚到一起,共同补全变化模型后——”   “啪!”   他将一张素描手稿拍了上来。   “我们认为罪魁祸首可能是这个东西。”   所有人看向桌面,第一时间看清了手稿里描绘的东西。   毫无疑问,那是一处汹涌的海面。   天空上乌云密布,一条粗壮的、犹如怪物般的长蛇贯穿了水天,像是在暴风雨里扭动起舞。 第201节 第六章 小愿望   “海龙卷。”   西绪斯薄唇轻启,吐出一个比较生僻的单词。   世界上有诡异邪祟,但真算破坏力,它们和大自然差太远了。   龙卷风就是自然灾厄中比较出名的一种,它在陆地上只能卷起气流,顶多在气流里混入沙尘杂物。   但要在海上,它可以卷起海水,化身为海龙卷,实质破坏力更有提升。   只不过海龙卷少见,大海宽广渺无人烟,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海员也很少有见过的,基本不会有人提起。   “水晶海是因为个别时候会出现奇观——风平浪静,海面如同镜面般光滑,海水如蓝水晶一般纯净才得名的。”   托雷士-希希洛沉声说道。   “想要达成这种状态,需要海面一丝风都没有,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识的、很诡异的现象。”   “我们认为需要达成这样的奇观需要所有的暗流都在水下互相抵消,而在这个时候,它们等于是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个时候,任何深入水晶海腹地的船只都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这就有可能会搅乱风……和下面的暗流,导致卷起超级风暴,甚至形成极其可怕的海龙卷。”   “哐!”   一声轻响。   却是斯凯男爵瘫坐回椅子,面色发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老爷!老爷!”   小胡子又是给他按摩后背又是给他拍胸口,还不断对站着的几人使脸色,催促他们再说点什么。   “?男爵怎么了。”白发青年挠了挠头,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咳咳!”倒是旁边的赛博特修女,用力握拳在他后背上捣了一下:“其实……呃……也不一定……因为我们的数据测量还不完全,不知道水晶海真正的腹地是什么情况。”   “也许……唔……我是说可能……深入中心的人反而不会被风暴卷走……他们可能就是被风暴困住了才无法出来……”   “啊!?”白发青年也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做出解释:   “对……对!我也觉得!”   希茨菲尔则蹙眉沉思起来。   虽然有数据支撑,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但是……会有“仅仅因为有异物闯入就失控开始酝酿风暴”的地方吗?   暗流还勉强可以这么解释,但风呢?   简单来说。   有风暴,可能有海龙卷,她信。   但是水晶海能做到“智能识别”,只要有人进去就开吹风机特效,这个她不信。   “你们做了陆地调查么。”她问对面。   “什么?”两名教士一愣。   “陆地调查。”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如果水晶海内部真的经常有超级风暴,有海龙卷的话,那么生活在其中的水生物也一定会被卷上天。”   “水晶海的海域距离陆地并不远,甚至有一块边缘地带紧挨着。据我所知,靠近陆地的海龙卷有一定几率将卷起的水生物跨越几百里距离抛到陆地上去,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么多年下来,那一带一定汇聚了不少猎食者。因为动物会根据食物的多寡改变栖息地……这同样能成为你们推断的佐证。”   “不需要进入水晶海,只要从陆地绕过去看看就能弄清的东西……怎么,你们没调查吗?”   一番质问,粉毛修女低下了头,白毛青年涨红了脸。   “谁会注意这些……旁枝末节!”   “这是建立在严谨逻辑上的推论,只有遵循这一规则才能确保精准破案。但很可惜,有些人眼里只看到钱。”   “你这无礼的独眼侦探——啊!”   白发青年突然惨叫一声,身体一挺,双手背过去捂住某处,然后就被同伴一把推开。   “非常抱歉。”   赛博特修女对这边深深鞠躬。   “大家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同伴了……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希茨菲尔小姐。”   斯凯男爵再次站了起来。   “你的想法是?”   一时间,教堂里的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报酬和条件都提供了。   目标地区的调查报告也看过了。   每个人都盯着希茨菲尔,等待她做最终决定。   “你们把主导权推给我?”   希茨菲尔晃动下巴。   还是没人回应。   “那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这个案子我会分成两个阶段来处理。”   “第一阶段,我们聚集一支不超过10人的小队——如果真有风暴的话人多也没用——绕着北边海岸线,途径北方教区,进入和水晶海接洽的北阿密伦海。”   “男爵,你那边要派人从陆路同时行动,或者你派飞艇送他们过去也可以,总之我需要他们更早抵达刀锋角——是叫这个名字吧?这里是唯一和水晶海接洽的陆地部分,这些人人数最好超过300,携带有武器装备和充足的补给品,而且最好有小型飞艇可以去海上巡逻。”   “这个没有问题!”斯凯男爵精神一振,然后问道:“你是要他们当后援?”   “北方教区太远了。”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没有石刻笼罩的地方,那些荒郊野岭的土堡都不一定还有活人,真出事根本指望不上。”   “然后。”   她看向两位教士。   “你们既然已经研究出了一些暗流的规律,那能不能找到,在不遭遇风暴的情况下进入水晶海的特定时间和航线?”   “能!”赛博特点头,“实际上我们足足找到了三条……但都没有实践过,而且要求海域本身有较大的风浪……”   “那行。”   希茨菲尔没有让她继续说。   “第一阶段的条件满足之后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我们谨慎的进入水晶海,尽量探索这些航路。”   “这里会非常非常的耗时间……男爵,希望你能有点耐心。”   “我没问题!”   小老头呼了口气。   “十七年我都等了……只要波妮真的还有希望……我……”   他的情绪有一个剧烈波动,身体摇晃,需要仆人搀扶才能站稳。   希茨菲尔只是冷眼看着。   这时候安慰毫无意义,如果最终无法将人带回来,或者只带回来了布兰妮-斯凯的残骸,就算有钱拿她也不打算要。   是的。   她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但并不是因为钱。   也不是因为在和教士们的探讨中知道了更多水晶海的情报。   而是她注意到了斯凯男爵……在听到有风暴,有海龙卷后立刻颓废,瘫坐回椅子上的凄惨情景。   他之所以这样,当然是因为很惊恐,很失望。   那他为什么失望呢。   因为他一直坚信布兰妮还活着。   这是一个有邪祟,邪神存在的世界。   在这里的禁区失踪。   十七年。   渺无音讯。   这样他都还一直抱有希望,抱有幻想。   她觉得是这些东西打动了她。   这么一说,希茨菲尔立刻发现——好像她目前为止经手的案子,鲜少有牵连者能逃脱死亡的阴影。   穆柯的死。   夫人的死。   贝克托莉雅-拉伦斯的死。   诺萨-费迪南德、欧妮雅-福兰德、阿格莱亚-费迪南德、西索-格瑞斯特的死……   已经很多了。   真的。   太多太多了。   她也不想着拯救世界……那太高太远,对她来说太不真实。   她只希望这种惯性可以终结。   至少让她救下来一些。   多救一些。   ————————   感谢:Vigiler、请问有钓鱼竿吗?……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莱特宁(5000)、我是神备(10刀)……的更多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昨天我还不敢肯定,但经过多天的观察,我终于可以说,我击败了迫害军团,我挺住了! 第202节 第七章 黄金   希茨菲尔答应接下案子,并且提出了相应计划的消息很快传了上去。   在她看来,这些事情最终做决策的应该还是王室。   贵族联盟,甚至日蚀教会都不清楚她在死亡球票案里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王室不可能不清楚。   毕竟他们一开始就和普丝昂丝建立了合作,和她共同隐瞒了格瑞斯特堕落的消息。   那王室的态度……就很值得品味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即使她还保留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左眼能够看破灰雾,甚至突破时光的阻隔去窥视真相——那些人也该意识到她的不普通了。   黑木市那次还可以说是巧合,死亡球票案这里又来一次。   这种时候不将她层层叠叠的封锁、保护起来,连任何物质口头上的奖励都不给,反而迫不及待的要往外推……甚至在不知情的人看起来是被派去执行相当于流放、送死的任务——   ……她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吗?   王都接下来会更乱?   还是说这是另一种可能:他们想测试她的极限在哪?   隐匿在未知里的东西才是最令人不安的,这一点王室好像非常清楚。   连召见的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在是死亡球票案里发挥了重要作用,交好了普丝昂丝、维尔福等人,按照希茨菲尔的性格,她肯定早就在策划怎么跑了。   7月1日,时间正式过渡到热月。   上午10点,一辆黑色甲壳虫轿车停靠在鸢尾花街221号的楼下。   夏依冰、伊森、扎菲拉三人穿着差不多的黑风衣从上面下来,光是这副扮相就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你申报上去的名单囊括了整支第十七小队。”   站在客厅里,扎菲拉非常不爽的瞪着收拾行李的灰发少女。   “上面因此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全停了!”   “无论是任务、疗养还是假期!……你知道你的任性导致了多大损失么!啊?”   他已经这样唠叨了快一个小时了。   在这一个小时里,不管他说些什么,希茨菲尔除了时不时抬头,对他露出一个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微笑的表情外,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这让旁边站着的另外两人有些好笑。   尤其是夏依冰……她翻过希茨菲尔的速写本,记得某一页有一张怪异的对比插图。   左边是一个苦着脸,满脸冤屈,伸出手指像是在指责着什么的女人。   右边是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只满脸无辜的猫。   理论上来说,它们好像没什么关联,但可能是因为对比效果过于强烈和无厘头,看到的第一时间她就笑了。   现在也一样。   她觉得扎菲拉就很像那个左边的女人。   “探员,扎菲拉。”希茨菲尔终于快收拾完了,她抽空抬头看了看,发现银发男人还是余怒未消。   “我前段时间刚刚见了维尔福局长,他说近期王都内只有警戒任务。”   “你……警戒任务就不是任务了吗?”   “……你说是那就是。”   “哈哈哈哈——”伊森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他忽略同僚的怒目而视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反正希茨菲尔接的这个案子功勋也不少,能有收获的话足以抵得上五个常规案件,而且还可以顺带出去散散心,就当旅游,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他确实无所谓,黑木市的事情结束后他是最后接受疗养的那批人,这段时间除了在死亡球票案里当跑腿的几乎没出什么力,出去走走正合他心意。   “队长……”   扎菲拉无奈,只能去看黑发女人。   “挑选新队员不能心急。”夏依冰扫了他一眼,“给他们点时间沉淀一下,可以滤出更多沙子。”   扎菲拉确实有理由不爽,因为他并没有在赋闲时偷懒,而是跑了好几个训练营,想为第十七小队挑选一些新员补充。   一支小队怎么也不可能才三个人。哪怕只算骨干成员,每支小队的平均数也不会低于五这个数字。   扎菲拉已经列出一份名单,近期打算好好考察。结果自己反倒被希茨菲尔“截胡”去查案子,后续计划全泡汤了。   但是连夏依冰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希茨菲尔收拾好东西,留了一封信让阿弗雷德到时候寄给弗洛街12号,还是拎着那只陪伴她许久的旅行箱出门下楼。   抵达港口,下车后她愣了一下。   因为除了右侧一艘巨大的木质帆船,站在梯子边等待的斯凯男爵等人以及两名教士之外,她还看到了两个陌生人。   之所以单独将这两人拎出来讲,而不是把他们混到斯凯男爵带来的人马里去,实在是因为他们的身高和体型过于出众。   两个人,一个黑发一个金发。   身高都在185公分以上,体型修长,肩膀宽阔。   胸膛壮硕的能把水手衬衫撑的绷直,胳膊怕是比她的大腿还粗。   这样的两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注目。更别提他们还惯性的维持着军姿,站立也是双脚岔开双手背后的严肃模样。   “你好,希茨菲尔小姐。”   那个黑头发的主动走上前跟她打招呼。   “我叫卡加纳-弗里克,这是我的同僚咖洛。我们是中央教区守备力量‘燧石骑士团’的成员,这次接到教区的命令,将为队伍提供保护。”①   燧石骑士吗。   “辛苦了。”希茨菲尔对他点头致意。   她本来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她提出的方案里对自己这边队伍的要求是“不超过10人”。现在算自己十七小队共4人,教团那边算这两个新加入的也是4人,刚好8人,不算超标。   从这个角度看,没有刻意给队伍里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家伙,这也是对她重视和尊重。   “卡加纳-弗里克……?”   不料夏依冰突然插话进来。   “原本在黑木教区效力的燧石骑士团团长,当地唯一的黄金阶骑士。”   “没想到,他们舍得派你过来。”   ————————   ①:弗里克和咖洛。燧石骑士。曾在《不眠症》五十四章等段落出场。 第203节 第八章 出海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   希茨菲尔身形顿住,重新将视线转移到黑发男人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查阅资料,尤其是又将《蒸汽骑士》这本书翻了一遍,她已经明白了,当初在永恩街看到的要塞装甲车,以及从里面跳下来的重铠骑士骑士并非是“冷兵器”。   应该说不是完全的冷兵器。   他们就是她经常听到的燧石骑士,全身穿戴的是一种燃烧‘燧石’产生动力的装甲。其装甲内部的微型燃炉在消耗燃料后会喷出夸张的蒸汽白雾,熟练的穿戴者可以通过调整姿势来利用蒸汽冲力,完成悬浮、滑翔、跳跃、冲锋等一系列操作。   这种装甲的工艺非常精良,微型燃炉也是不传之秘。但之所以只有械阳教团拥有训练燧石骑士的法门,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特殊的燃烧材料。   按照希茨菲尔翻阅到的内容,‘燧石’可不是普通的燧石,那只是一种代号。其本质可能是教团或王室从某处史前遗迹里获取的珍惜物质。这些物质视品质不同分为‘白银’和‘黄金’两种档次,只有成为正式编制的燧石骑士才有资格领取它们。   值得一提的是,燧石骑士团的正式编制里没有‘青铜’阶位。青铜阶位对应的是训练营,任何一名拥有动力装甲的燧石骑士都可以被称之为白银骑士。   因为他们本身就比普通骑士要强太多了。   一名白银阶的燧石骑士——希茨菲尔看过插图——可以在动力装甲的辅助下一口气掀翻、撞毁多辆轿车。   装甲防护力也很突出,只要不是被炮弹直接打中,普通口径的手枪、步枪、破碎弹片打在上面甚至破不了防。   因为装甲提供了出色的防御力和机动力,燧石骑士不需要盾牌。人均配备的武器是挂载在腿部位置的大口径冲锋步枪和一把“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这种握柄长达2.2米的凶残武器末端连接着一个类似放大版棱角钉锤一样的东西。根据插图示意,这玩意也可以投入燧石材料,启动后会像陀螺——或者电锯一样快速旋转。   照这么看,一名普通燧石骑士的战斗力完全不亚于一辆坦克。   白银阶都如此厉害,黄金阶……足以担任团长的人物,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心中好奇,让希茨菲尔对弗里克多看了几眼。   不过很快斯凯男爵就在仆人搀扶下迎了上来,出于礼貌考虑,希茨菲尔赶紧走上前,算是接受小老头的送别仪式。   “路费,我让仆人购买了充足的水食、衣物、装备、煤炭、燃油……已经全部装载完毕。”   “你要我派遣飞艇送人去刀锋角,我也做了。部队虽然还在集结,而且肯定会比你们晚出发,但我保证他们会比你们更快抵达水晶海,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   “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所以艾苏恩-希茨菲尔。”   说到最后,他上前两步抓住少女的衣袖,“你能跟我保证吗?保证这次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再让我失望……?”   “抱歉,男爵,我不想撒谎。”希茨菲尔不露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我们对水晶海的了解还很片面,这种保证我担保不了。”   “是吗……”男爵有些失望的低头。   “也是,真要这么容易的话……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了。”   “我给你个建议,男爵。”   想了想,希茨菲尔还是决定提这么一嘴。   “少抽点烟。”   “如果没有一副好身体,就算真的有奇迹发生,你也是没命去领略的。”   “你!”旁边的仆人,还有斯凯家族的几名成员闻言对她怒目而视。   小老头抬起手制止他们,然后定定盯着希茨菲尔。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穿着。”希茨菲尔看向他的高领衫。   “习惯穿高领衫有很多可能,比如遮掩伤疤、怕冷、掩盖身份……但是之前我们见面的地方非常僻静,又是偏炎热的气候,即使如此也不愿意把领子放下来,除了比较没意思的尊严假设,我觉得还可能是……某些伤口又恶化了,或者在原本基础上又开刀做了新的手术,包好的伤口要防风,还要防着被任何人看见,使得局势出现动荡。”   “我不明白,侦探。”小老头眯着眼,对她的称呼又换了一种,“你就这么确定你的推理是正确的吗?”   “不确定。”希茨菲尔也盯着他,“我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但这种事猜错了也没什么影响……而且从结果来看是我赢了。”   半小时后,一行人站在码头,目送诺拉耶桑号载着考察队出海。   “老爷。”   小胡子站在男爵身后靠了上去。   “她好像并不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说话以及合作……”   “不用说了。”   小老头再次打断他。   “你们会有这种认知,就是没看懂她的价值。”   “卡加纳-弗里克。”   “但凡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就会明白她根本不是什么弃子,而是王室和教团这次押注的重要人物。”   “那……”   “不急。”   看着帆船渐行渐远,男爵长长舒了口气。   “已经十七年了不是吗。”   “我有耐心。”   “对很多事都是如此。”   ……   诺拉耶桑号是一艘混合动力的中型船。分别有风帆和机械两种动力。   这里没有额外加派多少船员,因为那两名燧石骑士和十七小队的三名成员都懂操作。   所以希茨菲尔上船后也就没管这些,先是找到自己的房间,把箱子推到角落里用支架固定,然后打量起房间的环境。   总体来说还不错。   白床单白枕头,甚至还有安装了镜子的简陋梳妆台。   除了所有家具都用钉子钉死了位置,倒是和一般的旅店布局没什么不同。   运气好。   她点点头。   也就是摊上了一个有钱的雇主,舍得买下这样一艘船给他们用。   换成其他任何一种情况,她觉得,最起码她是要和夏依冰拼床睡的。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回头,看到黑发女人就站在门口。   “那个……”   “嗯。”   “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   感谢:爱丽榨干加坦杰厄、爱丽与我和二为一、 第204节 第九章 篡国假设   “直接说。”   嘴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不声不响的退到了床边。   因为她注意到了,夏依冰进来的时候不但带上了门,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她现在心情有点矛盾,一方面,“海上-船舱-床”这些元素勾起了当初被对方按倒的回忆。但另一方面,以她在这方面比较贫瘠的知识,她还不太理解当时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指女性对女性)。   她只是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安,有些心跳加速,以及本能的想要找地方躲藏罢了。   “……”夏依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认真说,希茨菲尔对待这方面算是很迟钝的。除了穿着比较保守和一贯秉持的礼仪之外,有些时候,她会显现出一种“不太熟练怎么做女孩”的姿态。   现在之所以激发了她的本能防御,可能是因为……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不过这真的有用吗?   夏依冰快速扫了眼房间布局。   希茨菲尔站在床前,床头靠近墙角,下面四个脚都被焊死。   床尾正对着她的旅行箱,这东西被固定在对面墙角,旁边是一扇带铁栅栏的双层防水窗。   窗户锁着。   这就意味着,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希茨菲尔只有“桌子-窗-箱子”中间夹着的一小块空隙可以躲藏。   自己真想动手擒拿的话,大概花不了5秒钟吧……   “夏……?”   希茨菲尔不得不出声唤醒女人。   因为她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越来越危险了。   “哦!”夏依冰如梦初醒,掩饰性的咳嗽几声:“抱歉……职业病犯了。”   “我只希望下次你在面对我的时候能故意把脚步踩响一点儿。”希茨菲尔也松了口气,“每次走路都没声音……突然从后面开始说话,感觉真的挺不好的……”   这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确实有轻微的神经衰弱。   因为左眼的影响,她时不时还是能听到虚空里的混乱低语。大多数低语说的什么是听不清的,但这不妨碍希茨菲尔逐渐去适应它们,并将它们当做生活中的BGM看待。   所以她精神比常人差是应该的。受此干扰,她的听力也不怎么样。   “希茨菲尔。”   下一秒,一段阴影猛的笼罩上来。   夏依冰根本没理睬她的抱怨,而是贴近她,俯视她,很严肃的盯着她道:“你一定要当心他们……当心教团的人!”   “原因?”   话里的信息量让希茨菲尔不再胡思乱想,她逐渐冷静下来,进入思考状态。   “我不能确定——”   夏依冰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总之那两名燧石骑士你要当心。”   “为什么?”希茨菲尔皱眉看她,同时低眉瞥了眼反锁的门,放低音量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怀疑……总得有一个理由?”   “你是个受到认可的侦探,希茨菲尔。”夏依冰半眯起眼,“你猜猜看是什么理由。”   我之前甚至不认识他们,也没有对他们展开任何调查,你就毫无缘由的让我猜——   希茨菲尔差点以为她在发神经。   但女人眼里的光告诉她,她很认真。   “我能想到的就是,他们是王室派来监视我的。”   几次张嘴,希茨菲尔只能憋出这么句话。   球票案了结后王室毫无动静。   甚至不能用“安静”来形容,应该是“死寂”,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   连那些大贵族都不知道王室想干什么,各种动作碍手碍脚,可见他们也意识到了王室的异常。   但是这一切难道跟她有关?   难道……水晶海案真的是王室对她的考验,是想看看她的极限在哪?   或者更精确一点……他们想从她身上确认某些情报,而那两名燧石骑士就是眼线?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普丝昂丝和维尔福——至少前者对她撒谎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她现在更好奇的是,这种监视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如果是善意,那监视她的目的就很简单了……无非就是确认她的本领,这样等回去之后她大概率会立刻得到召见,被赏赐,然后委以重任。   最起码安保级别会上升两个档次。   但如果是恶意的话……   希茨菲尔盯着女人的黑眼睛,等待她的进一步解释。   “维恩部分阶层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夏依冰说道,“真正的萨拉继承人应该拥有‘驾驭龙、统领海洋、主宰光影的力量’。”①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女人点头。   “没人能有这样的力量,王室也不能……更何况龙只是传说,甚至可能从未存在。”   “但这不妨碍一些人信以为真,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说法——”   “‘萨拉家族是窃国者’。”   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王室以黑暗时代的救世主自居,声称继承了前朝王室的知识传承。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古籍出土,越来越多的遗迹、文明旧址被发现,这一说法已经基本被确定为是纯粹的谎言……’”   夏依冰闭上双眼开始复述。   “从现有的格局来看我倾向于认为这是胡说八道,毕竟所有人——贵族们,商贾们,甚至树人们都支持他们……但是——”   她又睁开眼睛,看向少女绷紧的脸。   “我也确定现在的情况非常反常。”   “有功不授。”   “连召见都没有。”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整个萨拉50个都未必有,这样的人不拿去镇守地方教区而派来护卫你。”   “往前数五十年……一百年……只有在对待那些叛逆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可以当我是太敏感了,但这是我的直觉。”   “所以希茨菲尔……”   说到这里,她已经词穷。   “总之,请一定要当心那两个人……”   “我相信你。”   呼吸一滞。   看到的却是少女对她柔柔一笑。   “我相信夏,任何时候都会为我着想。”   “不管听起来多荒唐,我都会试着去相信的。”   忽略是否被感动的黑发女人,希茨菲尔心里却是有自己的计较。   因为她想起了在灰雾神殿里获取到的信息。   那本大书……   里面的声音将她当成了“瑟雷斯人”,并质问她为什么看不懂“瑟兰语”。   这当然只是一次误会,但忽略误会本身,足以说明在大书的观念里,拉瑟雷士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而该叫“瑟雷斯洲”。   同样的,萨拉语也该是“瑟兰语”。   那么萨拉,也就等于瑟兰。   太像了,不是吗?   拼写,读音……仿佛只是方言和正腔的区别。   所以说……   那些流言,希茨菲尔还没接触过,她也不好断定其中真假。   但最起码从文化传承,历史传承的角度评价,萨拉王室这个救世传承者,当的不太合格。   ————————   ①:小道传说。曾在《不眠症》第六十一章有所提及。   第205节 第十章 灵海   在和夏依冰达成共识,决定要一起防备教团人员——最起码要防备两名燧石骑士之后,希茨菲尔发现自己遇到了新的麻烦。   这里面是有因果关系的:极具责任心的夏莎探员声称船舱对8个人来说太大,以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为由强行搬了进来。   “……”   希茨菲尔对此无话可说。   她试图用强调“所有家具都是钉死焊死的根本不可能移动,而在海上打地铺又太危险”这样的方式来劝诫对方。   但夏依冰只是打了个响指,拿来一把起子走到床边,没一会就卸下来几根螺丝钉,然后咔咔咔的把床板抬起来一截。   就像变魔术似的,把它变成了一张双层床。   “……”   希茨菲尔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   只能怀揣着某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接受现状,再次开始了和对方的同居生活。   一转眼,诺拉耶桑号在海上已经航行了两天。   两天中,8名船员互相之间也都有了个基本了解,大致知道对方性格。   他们大抵可以分为三个小团体。   第一个小团体,来自国土安全局,绰号“影狮”的秘密警察部队,第十七小队三名骨干成员:夏依冰、伊森、扎菲拉。   这三人是完全以希茨菲尔为核心谋划行动。一切以她的人身安全为主。   这倒确实如西绪斯所说,让希茨菲尔挑人的目的就是随同保护。   第二个小团体是两位教士,白发青年托雷士-希希洛和粉毛修女赛博特-诡咩。   托雷士个子矮,面嫩,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今年已经25岁。性格有点那种“死小孩”的感觉,属于那种看着不太靠谱,平时开不起玩笑,但关键时刻大概率会很靠得住的人。   赛博特修女没什么好说的。性格温婉,时常害羞。大多数情况下以托雷士教士为主,但也唯独对托雷士她从不害羞,经常用铁拳教训对方。   在考察队里,这两人理论上是学者研究员的身份,不过按他们第一次在教区教堂的亮相,他们本身也很能打。   ……也不知道赛博特修女那个“诡咩”的尾缀是姓还是称号。   而第三个小团体,就是两名燧石骑士了。   这很奇怪……因为希茨菲尔原本以为他们和两名教士都属于械阳女神教团,应该一起行动,更加亲密才对。   但实际上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有些不理不睬。   吃饭,换防,聊天的时候是看不出来。但如非必要,他们绝不会主动找对方交流。   她曾直言不讳的问过托雷士为何如此,白毛青年给出的解释是:教团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中央教区尚且有数千人各司其职,这些人他又不可能都认识,对陌生人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   “喔……”希茨菲尔当时这样感慨,“我以为信仰能成为拉近你们关系的纽带……”   “信仰?”   托雷士嗤笑一声。   “醒醒吧,侦探。你也不看看从有记述开始什么时候有过神迹?别说平民……就算是中央教区,能保持七成神职人员对信仰忠诚,那些大人物就该感恩戴德了!”   这番对话不止是解了希茨菲尔的惑,还让她对长夏世界四处蔓延的绝望气氛认知的更深刻了。   当晚,吃过晚饭后,她随意的靠在餐厅窗沿上,在速写本里快速写道:   [诚然,我不认为一个依托信仰体系建立起来社会是稳固的。但在一些艰难时期,不具备客观条件的时候,这种社会模式可能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都这样想,但是一切认知在今天都变了。]   [连中央教区的神职人员都不能坚定的信仰,又怎么能要求平民信呢?]   [长夏,这个地方,这里蔓延的绝望和黑暗,那些深沉噩梦造成的影响好像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夸张。如果托雷士描述的情况不是胡编乱造,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萨拉,这个当前所见的世界上最大的乐土,它的秩序,正在随着邪祟的复苏一点一点的走向崩溃……]   “在写什么?”   浑厚的男声从前面传来。   希茨菲尔不露声色,实则快速将页面折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幅钢笔素描。   她画的是一个男人,他有如古希腊英雄雕塑般的健美身躯,赤着上身,看起来正在甲板上拖拽轮胎,用来锻炼自身的力量。   “画的不错。”   就这么瞬间功夫,对方已经来到旁边坐下。   “弗里克先生。”   希茨菲尔对他点点头以示礼貌。   但她暗中绷紧了神经——这还是弗里克第一次找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夏依冰就在餐厅对面,距离这里七八米远。   希茨菲尔给她打手势,让她暂时不要过来。   “我要对你致谢。”   弗里克下一句话让她愣了下。   “黑木市——”   弗里克捏了下鼻尖,有些不太自然的看向前方。   “我被调到中央教区后看到了一些关于第二次魔像诅咒的卷宗资料,知道最终能保下城市靠的是你们,对,尤其是你。”   “抱歉,你和艾萨克罗德……”   “我们关系很好,我视他为一名可敬的长者,他曾给了我很多教导和启发。”   “这样。”   “所以我必须要向你致谢,谢谢你拯救了其他人,也谢谢你为他复仇。”   “……”   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希茨菲尔心里有些难受。   艾萨克罗德的尸检报告她是没资格看,但是她曾在梦界和老人的残灵有过交流。   对方当时说他是被邪教徒杀死的。   虽然她很不愿意去这么想,但是能对教区区首造成伤害,甚至杀死他的人,当时应该只有夫人。   而她只是重新镇压了邪神而已。   为艾萨克罗德复仇什么的,她真当不上。   她难受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夫人。   是夫人被改变、被污染这件事本身。   弗里克注意到她面色有一个细微变化,以为她是回想起了那些诡异而又血腥的画面。于是主动扯开话题,开始聊一些黑木市当地的风土人情。   情商很高。   希茨菲尔默默评价。   从目前的接触来看,两名燧石骑士的为人都还不错。   黄金阶的弗里克性格沉稳,善解人意,就算没有这身实力在王都应该也能混开。   白银阶的咖洛则“活泼”的多,说句不客气的她觉得咖洛有多动症,成天到晚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因为偷看弄丢了研究资料而被托雷士大声呵斥。   如果当时那副闷头认怂的样子是他本性的话,这两个人确实不坏。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伪装。   “砰~哗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落水的动静。   是谁?   希茨菲尔立刻警惕的站起来。   有人掉到水里去了?   透过窗子,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7月3号,周六,晚上22点。   厚厚的云层遮蔽月光,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黑暗就是永恒的旋律。   “也许,并不是人。”   弗里克扬起眉毛。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完全不理解这番话。   不是人……那就是怪物?   这可是海上,虽然是周六马上就要进入永夜,但是理论上这里没有人。   没有人就没有噩梦,也不可能有什么梦魇怪物。   难道是海怪?   那他怎么还这么镇定?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弗里克起身走出船舱。   希茨菲尔看看对面的夏依冰,也赶忙跟上。   外面风很大。   希茨菲尔出来时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按着头发,有些费力的扒住栏杆。   然后她就顿住了。   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前方海面,看到那里蔓延上一层薄薄的灰雾,水面下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蓝色光点在飞速浮现。   “砰!”   水花炸开,一只类似长鳍海豚,浑身散发莹蓝色光芒的生物从水里跃出,居然开始在雾气中凭空游动。   这不是结束。   “砰!”   “砰!”   “哗啦——”   越来越多的鱼,完全由莹蓝光点组成的鱼跃出海面,进入薄雾中游动,消散,化作碎裂的蓝色光斑。   希茨菲尔看的目瞪口呆。   这一幕太震撼了。   也太美了。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海面上都飘荡着散碎的蓝色光斑。它们就像萤火一样,用微薄之力照亮了黑夜。   “‘灵海’。”   “一种很罕见的,多年来从未被解析的神秘现象。”   弗里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有流言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意象,是因为那些落难的海员,他们的灵散碎到海里,被鱼吃掉,在个别时候——梦界格外接近海面的时候——被吸引出来,化作鱼的样子重新消散。”   “还有流言说,这是执掌海洋的神,执掌自然的神所降下的神迹。”   “他们认为海也有灵,这是海神在引导海洋之灵和梦界交汇。” 第206节 第十一章 代价   被这一幕震撼到的人不止希茨菲尔。   夏依冰……伊森……扎菲拉……   整支十七小队的人先后走出船舱,并排和希茨菲尔站在一起,看着这幕美景发愣。   希茨菲尔已经被震撼的差不多了。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托雷士和赛博特两人也走了出来。   还有咖洛……这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他居然在没有系任何安全绳的情况下在甲板上蹦蹦跳跳的——他就不怕一个没站稳,被风吹到海里去么?   “你对大海似乎很了解,弗里克先生。”   希茨菲尔收回目光,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两位教士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到过,他们此前曾耗费巨大的时间精力绕着水晶海勘探过一圈。也就是说他们拥有丰富的航海知识和见闻,这种名为“灵海”的现象,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过。   所以他们看起来神色比其他人平静的多。   但弗里克……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甚至还是在船舱里的时候,这些蓝色斑点还没有开始冒出来的时候,光凭那一道落水声他就判断出来了。   这经验也太丰富了吧?   他并不是水手,不是吗?   燧石骑士显然属于“陆地兵种”,看看那个叫咖洛的,大呼小叫的像个第一次看到雪的南方人,同为燧石骑士的弗里克……他的经验是从何而来?   “你在试探我吗。”   不料,她的小心思直接被对方拆穿。   “我的职业是侦探。”希茨菲尔也不在意,索性直接承认了,“如果你感到被冒犯的话我道歉,但我真的非常好奇。”   在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女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男性和女性的差异化,后者在社会中独特的、承担生育的角色,使得文明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前者基本都会对后者抱有更多的宽容。   辟如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换成一个男孩,一个青年来问,也许弗里克是不至于动手。   但他的脸色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她也根本没有底气再去追问什么。   “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弗里克看了她一眼,嘴唇一撇,“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渔民之家,从我记事开始……那大概是我5岁的时候,我就在跟我母亲出海捕鱼了。”   “母亲?”   “对,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村里人都说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还损失了家里唯一一艘船,那甚至是租来的东西。”   “噢……抱歉,我没想到——”   “不要紧,都过去了。”   弗里克双手趴在栏杆上,姿势和表情都十分放松。   “我母亲也去世了,不是什么病,纯粹是早年操劳,身体根本撑不下去……我对此倒是相当满足,因为起码我还有机会照料她,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那么你母亲可以称得上是个伟大的人了。”   旁边听到的夏依冰插话进来,“能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生下孩子,偿还债务,一个人将你拉扯大,培育出一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真可惜我没能见她一面。”   “我个人相信万物都是有灵的。”弗里克笑了笑,“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邪祟,有梦界。寿终正寝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离开,也可能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你倒是个很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人呢,弗里克先生。”希茨菲尔忍不住说道。   “能被你这样的小姐这样夸赞也是我的荣幸。”   “我还有一个问题,弗里克先生。”她盯着弗里克和靠过来的咖洛,“他们说你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你和咖洛先生有什么不同?”   “这个我可以回答!”   金发青年咖洛立刻举起手:“团长比我力气大!可以穿戴更厚重的铠甲挂载更强的武器!”   “……就这样吗。”   “什么叫就这样?”宛如受到了什么冒犯,咖洛瞪大两只眼睛,挥舞着双手给她比划起来。   “我不好用语言形容……但是这个‘更重更强’,这个差距可能超过你的想象。”   “黄金燧石骑士的力量至少会超出白银阶三倍。”弗里克主动报出答案,“但代价是……在身体里积累更强烈的金属毒素。”   “毒素?”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呢,看看我的体型和样子,我依然是人,不是怪物。但按照理论来说,我这样的个体是根本不可能锻炼出那种程度的力量的,之所以可以,都是因为我能承受住黄金阶的燧石毒素。”   “可以……稍微再详细的说明下么?”   “只是稍微。”弗里克襁调。   希茨菲尔点头确认。   “好……你应该知道燧石骑士驱动动力装甲需要在微型燃炉里投入燧石粉末。”   “是的。”   “这个粉末在燃烧时确实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但是代价……近距离和燃炉贴近的代价是,其燃烧后产生的金属毒素会逐渐污染骑士的身体。”   “这个污染有一个临界值……在临界值之前,能承受住毒素污染的骑士,其身体表面技能会迅速增强。”   “但在临界值之后,骑士的身体机能就会迅速下降。”   “咖洛只能承受住白银阶的燧石粉末,所以他就是白银骑士。”   “而我……”   弗里克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一直觉得我能承受黄金阶的粉末不是我天赋出众,纯粹只是我运气好。”   “团长。”   咖洛在他解释的过程中一直在用手肘捣他。   “你怎么把这些都告诉她了……”   “公开的秘密而已。”弗里克并不在意,“限制训练更多骑士的从来都不是金属毒素,虽然这确实会较大的缩短骑士的寿命,但大多数骑士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面对邪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痛恨自己弱小的人相比我们已经很幸运了——真正限制骑士数量的是,燧石粉末的产出非常稀缺。”   “那么……”   “噢,这个就不行了,剩下来的都属于机密。”   “灵海”异象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在进入永夜之后,那些蓝色斑点,不断窜出蓝光鱼群的现象才完全消失。   当晚,希茨菲尔躺在下铺和夏依冰议论弗里克的问题。   “他们看起来挺正常的。”   “是的,但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但暂时他们是可信任的,哪怕按照你最坏的猜测:他们不再完全听命于中央教区的区首而是只忠于王室,在我展露出什么特殊之处之前,他们也不可能轻举妄动。”   “噢,那你利用他们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   “睡吧,希茨菲尔。”   “明天照样没有太阳,你可以睡个懒觉,难得的懒觉。” 第207节 第十二章 残骸   希茨菲尔的不眠症有所好转。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在球票案的最后关头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身体自然恢复的结果。   总之,现在每周她可以睡眠的时间变多了。   多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极端情况,她一觉可以睡十二个小时,醒来后精神非常充沛。   但神奇的是她无法将这十二个小时拆成两个六小时,无法将它变成两次睡眠。   海上比陆地安全,因为海上没有人。   希茨菲尔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参考过整支考察队的建议后,他们一致决定在永夜里熄灭船上所有的灯。   没有照明也就没法看书画画了。因此对希茨菲尔来说海上的永夜格外难熬。   再三考虑后,她决定将睡眠时间挪到周六夜里。   这种有人守着,可以安心睡懒觉的感觉是挺不错……   海上的时间很漫长。   在经过十多天的航行之后,诺拉耶桑号途经北方教区阿密伦,在阿密伦稍微补充了饮食和淡水,又打听了些关于北阿密伦海的消息,确认最近海上没什么异常,这才再次扬帆起航。   一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这一天,希茨菲尔来打着哈欠来到控制舱,看到托雷士、伊森、扎菲拉三人围在桌子边,正在钻研上面的海图。   “我们到哪了?”她抓了抓头发,感觉日子真心难熬。   远洋航行太受罪了。   虽说是有吃有喝,每天还有风景看,对她来说甚至还多了不少额外的时间可以看书。   但一方面,她带的书数量有限,哪怕在阿密伦补充过库存也是一样。   另一方面,这种无聊的日子她真的快过吐了。   在陆地上虽然也是每天看书画画,但她好歹没事干也可以下楼逛呢。   每天也能看到不同的行人,还可以偷偷溜去地下市场打听些小道消息什么的,更不要说每天还有报纸可看。   在海上她就只能干巴巴的看书。   她不想看了。   真不想了。   哪怕她忽略这些书看完会更无聊这个尤其严重的问题,再看下去她也要吐了。   “如果这东西的比例没搞错,那么我们应该已经在北阿密伦海和水晶海的接洽处了。”   托雷士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还抱着一本笔记本,有些嫌弃的扬起眉毛。   他是个偏保守的人,希茨菲尔没事干就在本子上画素描速写——尤其以赤果人体偏多的行为在他看来非常不雅。   “那意思是——我们到了?”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海上生活了快一个月了。   “运气不错,一路都没遇到风暴。”伊森手头掂量着一支笔,看希茨菲尔靠近,抓住它在海图的一处用力点下。   “我们现在在这儿。”   “距离陆地很近了。”   夏依冰跟着希茨菲尔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出声点评。   “按照我们大侦探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靠近海岸线,和斯凯男爵派遣的陆地救援队接洽,以确定后续的合作细节。”   托雷士哼唧几声,似乎对没有指挥权非常不满。   “弗里克他们已经上瞭望台了,我们现在就在往岸边行驶。”   他话里的怨气其他人就当没听到。   到下午2点的时候,希茨菲尔再次登上甲板,已经可以看到有陆地的轮廓在远方浮现。   下午5点44分,诺拉耶桑号在海滩前的水域下锚,留伊森扎菲拉在船上驻守,两名燧石骑士,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名教士搭乘放下的小船在滩边登陆。   站上陆地的时候,希茨菲尔身体一阵摇晃。   夏依冰立刻扶住她,等她适应后才轻轻松开。   “就是这里。”   托雷士急不可耐的走出老远,他站在一个沙丘上举目眺望,除了远方的峭壁山岩和灌木丛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   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人。”等后面的人上来,他双手一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爽约了。”   “但不应该这样。”   希茨菲尔提着裙子登上沙丘,举目四望,同样看不到一个人影。   奇怪了。   她微微蹙眉。   买船,雇人……   这么大的代价都花了,男爵不可能骗他们。   但如果真的有一支陆地救援队存在,他们可是乘飞艇来的!   飞艇的速度远比船快,按理应该已经在这里扎营等他们了,怎么会一个人都看不到呢。   希茨菲尔撩开前额的头发,眯着眼,看到北边……距离海滩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一处凸起的断崖。   “那一带就是刀锋角了。”   赛博特说道。   “刀锋角插入水晶海边缘……这么近,这里确实是约定的地点没错。”   但没有人。   希茨菲尔咬着下唇。   她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原因。   “喂喂——”   “快来——”   “快来这边——我觉得你们应该看看这个——”   突然,更远的位置传来呼唤。   听上去像是咖洛的声音。   希茨菲尔这才发现,两名燧石骑士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丛林里去了。   她在夏依冰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赶过去,走进阴凉的林地才舒服一些。   “看这里!”   咖洛还在大呼小叫。   “天呐!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还没来得及去看他指的地方,希茨菲尔就嗅到一股血腥味。   她猛地抬头,看到在黑暗林地的正中央……一簇草丛下躺着一小堆苍白骸骨。   这是——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拨动骸骨,确定它们来自人类。   “还有这里!”   托雷士在更前面一点的地方大喊着。   仔细听,他的声音正在颤抖。   “这里……还有更多!”   众人立刻又赶过去,在一个湿润冰冷的岩洞里看到了更多骸骨。   一堆堆的骨头、骷髅、金属制品像小山一样堆积在洞穴最深处,加上没过小腿的冰冷海水,他们只感觉浑身发寒。   “差不多一百二十具。”   弗里克清点完头骨后报出数字。   “至少有这么多人死在了这,而且从痕迹来看,这些骨头被吐出来应该还不到一天。”   这话说完,所有人就更害怕了。   很显然这些骸骨属于陆地救援队,因为不可能再有别人来这种旮旯地方。   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   足以在300多人,拥有足够枪械火力的、训练有素的队伍中造成这样巨大的破坏,甚至可能还全身而退?   “这个洞应该和海湾相连。”   希茨菲尔立刻说道。   “我们出去。”   “立刻——回船上去!” 第208节 第十三章 溶尸   在场众人都不是思想天真,不懂事理的普通平民。   仅仅从少女那句“这个洞和海湾相连”,他们就能连带想到很多要素。   比如说,不管是什么东西袭击了陆地救援队,它大概率是个生物。   从短短一天内它就吐出了这么多包裹血浆的恶心骸骨来看,它的食量很大,进一步推测出它的体积也不会小。   洞内潮湿甚至底层漫上海水,正如希茨菲尔所说这意味着它和海湾相连,由此可以猜测那大概率是一头具备两栖习性的生物。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夜了。   昼夜交替会导致潮水变化,有不小的可能性,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可怕玩意正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没有任何人说任何废话,都立刻转身往洞口跑。夏依冰更是当机立断,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就把她打横抱起,哗哗涉水冲在最前。   “呼……呼……呼……”   洞窟不深,大概也就十多米远。众人谨慎且快速的从里面出来,保险起见甚至远离了丛林,一直来到他们最开始瞭望四周的沙丘上才停下歇息。   “那个……”感受着女人胸口的轻微起伏,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夏依冰点头,神色如常的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这份关怀似乎也太热了点。   希茨菲尔浑身冒汗。   这次找来夏依冰做护送任务,除了她确实很信任对方,影狮内部她也不认识其他熟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弄清楚她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按照伊森此前说过的那番话,希茨菲尔的理解是:夏依冰常年封闭内心,对突然冒出来的自己——这样一个要和她真心相处交朋友的角色感到很不适应。   那么由此可以得出推论:她现在再次“犯病”,可能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共同封印过邪神的缘故更进了一步,已经不再仅限于所谓的“朋友”,可能达到了“血亲”的程度。   换句话来说,夏依冰可能真的把她当成了某个死去的妹妹。而她这段时间的“犯病”是因为她需要一段缓冲期让情感适应。   再次见面后的一系列相处过程都证明了这点。无论是主动找到她让她小心弗里克和咖洛,还是故意找借口搬进来和她一起住,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姐姐角色。   热心姐姐因为担忧妹妹跑不快将其以公主抱的方式抢救出险地……这个希茨菲尔可以理解。   但是姐姐在奔逃过程中有意无意的用手指去摸妹妹的腿。   唔。   这就进入她的知识盲区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奔逃过程就那么几十秒,每个人动作又比较剧烈。可能只是正常的摩擦而已,抚摸什么的是她自己心邪。   “好像,没有危险……”赛博特一边拍托雷士的背一边小声说道,“我们还按希茨菲尔说的回船上去么?”   白毛教士腿比较短,涉水奔跑又很费体力。中间他还不当心跌了一跤,呛到了水,此时还在剧烈咳嗽。   “我是推荐先留在这里观察一番。”弗里克看了眼变暗的天色,“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至少搜集一些残骸尸骨带回去分析。”   “我听团长的~”咖洛极为光棍的道。   “这只是建议。”弗里克看了眼黑发女人,“我们的本职工作是保护希茨菲尔小姐,一切以她的意志为准。”   “就按你说的做。”希茨菲尔抛去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念头。   十分钟后,他们谨慎的、缓慢的、小心翼翼的回到丛林,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更多异常痕迹。   丛林中间有一块空地。看痕迹并非天然,而是被人工开凿清理出来的。   空地中间有五处篝火堆,附近有用土砖垒起来的藏火窖。里面保存着一些亮着的木炭。   空地靠近西方,也就是丛林方向的位置用茅草、帆布、树枝搭建着好几个大型帐篷。帐篷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不少晾晒的睡袋。   夏依冰从长筒皮靴里拔出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刺剑,用其在篝火堆里挑动翻动,戳出来不少乌黑的罐头。   同样的,咖洛也在周围发现了人类排泄物的痕迹。这一切都足以说明陆地救援队并不是没来。   “砰!”的一声,希茨菲尔抬头,却是看到弗里克用在帐篷里找到的渔网包住一些残骸,将这些可怕的东西丢在地上。   “他们是分批次死的。”   弗里克说道。   “周边林子里到处都是……我没细数,但估摸着没有300也有280,大概率是没有幸存者了。”   希茨菲尔扫了眼渔网里的东西,看到有些骸骨苍白的如同象牙,有些骸骨表面还残留着粘稠血浆。   “我们来迟了。”   她沉声说道。   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表情阴沉下来。   很显然,没有人会在遭受一头巨大不明食人怪物的袭击后依然傻愣愣的留在这片区域。   但陆地救援队还是这样做了。   除了他们手中有不菲的火力,充足的水食等原因外,更重要的是——除了留在这里等诺拉耶桑号,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回归文明社会的渠道。   刀锋角位于人类世界探索到的地图边缘。再远点的地域全是灰雾。   荒郊野岭,他们的水食虽然足够,但想跨越漫长路途去北方教区阿密伦并不现实。   再加上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   也许我们能杀了它呢?   也许我们能活下来呢?   种种因素导致他们做出了留在海滩等待诺拉耶桑号的决定。   但一直到死……一直到被吃的一个不剩,他们也没能等来希望。   “刀锋角这边曾经记载过有什么凶残的怪物出没么?”   希茨菲尔看向两位教士。   “从没听说。”   托雷士和赛博特都摇头。   “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需要防备的只是野兽罢了,按理有几杆枪就足以自保!”   那就是没记载了。   “搜集一些这里的东西就回去吧。”   摇摇脑袋,希茨菲尔只感觉头有些胀。   “那东西喜欢水,吃完他们后大概率是去海里捕鱼了,要防备诺拉耶桑号被袭击的可能……只有伊森他们还是太危险了。”   其他人点点头,开始按她说的操作。   弗里克扯了帐篷帆布替代渔网,把一堆骨头包起来背在背上。   咖洛冲到帐篷里到处翻找,出来时美滋滋的,手里拎着一个包着皮革的半大匣子。   托雷士在其他帐篷里找到一些笔记资料,还找到一个装满水果和肉类罐头的大背包,需要他和赛博特两人才能费力拎着。   夏依冰什么也不干,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希茨菲尔。   托雷士在抱怨。咖洛在大呼小叫。   希茨菲尔原本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但是突然,她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臭味。   眉头微蹙,仔细辨认风的方向,她悄然转身盯着丛林,目光锁定其中的阴影。   夏依冰将短刺剑交到左手,右手拔出转轮枪,枪口直接瞄准那里。   受到她们影响,正在搬东西的几个人纷纷停下动作,一起看向那片黑影。   臭味越来越浓了。   却不是尸臭。   更像是血肉、粪便、各种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混杂在一起腐烂、发酵后发出的气味。   闻起来简直令人作呕。   沙……   沙……   灌木丛被擦过的动静。   “嗤!”   希茨菲尔主动点了一根火棒砸过去。   火光将那些阴影驱散。   照出来一个粉红色的。   伫立着的。   大概有半人高的。   勉勉强强能辨认出是个人型的。   宛如一滩溶液所形成的怪物 第209节 第十四章 死者笔记   这是什么东西?   看清它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瞪大眼睛,其中流露出些许惊骇。   这支小队的人员构成非常复杂,囊括了秘密警察、侦探、教区军人、教士等多种职业。   和寻常人相比,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即使是常人见到就难以活命的邪祟怪物也见过不少次,甚至还杀过不少。   但即使如此,细数他们过往生涯,他们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长这副模样。   这算什么?   一滩腐烂的烂肉和粪便的混合体?   沙……   沙……   更多的窸窣动静从丛林中传来,似乎他们看到的画面只是开始,后续还跟着更多怪物。   “洒油。”希茨菲尔尽力克制住对未知的不安,用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发出命令。   “用火。”   “用火烧掉它们!”   如梦初醒,咖洛迅速打开那个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两个金属酒壶一样的东西转开盖,冲到那恶心东西跟前一顿乱舞。   近距离面对这些烂肉,即使是刺鼻的油料气味也盖不住对方体内散发的恶臭。   咖洛丢完油迅速跑回来,有些控制不住的弯下腰——直接吐了。   还好,这些东西跑的不快。   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一直在冷眼注视。根据她的观察,咖洛刚才和第一头烂泥怪的距离只有不到三米远。如此近的距离这东西也没有异动。   哦,其实也有——它好像有费力的将液态组织凝聚起来,想要拉长靠近过去的样子。但因为距离还不够近,怎么也没能触碰到咖洛。   至此,烂泥怪们算是排除了凶杀嫌疑。   这种行进效率和杀伤力,陆地救援队几百人不可能是死在它们手里。   弗里克已经甩出了火棒。这根棍子在空中打着转精准落到灌木丛中,点燃了咖洛刚刚泼洒的油料,顿时升起一道爆裂火墙。   火墙窜起来猛烈,很快就又矮了下去。但目的已经达到了,火焰会以丛林为养料逐渐成长,直到将这一片海滩都变成焦土。   “走!”   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撤退了,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还站在原地不动,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拉扯了一下。   希茨菲尔被扯的踉跄,但还是没有立刻迈步。   她用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火墙,隐约能看到第一只烂泥怪在高温灼烧下开始蜷缩身体。表面散发出阵阵焦臭烟雾。   防御力也很弱……在高温灼烧下会快速挥发……   真奇怪。   她心里升起一股困惑。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大自然孕育出任何一种生物——哪怕是邪祟梦魇也好,终究还是要讲道理的。   这个道理就是,这些东西起码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当然换算到野兽怪物身上就是要有捕猎的能力。   但她现在看到的这些烂泥怪。   行动缓慢不说,反应也慢,攻击力接近于没有,本身对环境——尤其是高温环境的抵御力极其差劲。   这样的东西——她姑且认为这是一种生物吧——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吃屎吗?   靠其他大型动物的粪便为生……这好像还真有可能。   毕竟那种臭味,能把白银骑士熏吐的臭味啊……这可不是随便一坨屎能办到的。   “走了!希茨菲尔!”   “嗯!”   顶不住拉扯,希茨菲尔终于迈开脚步。   她先是跑了两步,然后习惯性的回头看了眼。   就这一眼,她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看错……在逐渐蔓延开的火墙当中,在那些焦臭的黑烟当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正在发泡膨胀。   她想再看清楚些,火墙猛地又蹿高一截,黑烟把所有景象都挡住了。   经历了这样一番吊诡旅途,天黑后,一行六人终于带着“丰厚的收获”,重新登上了诺拉耶桑号。   并且立刻起锚,迅速远离了这片海滩。   深夜。   最大的船舱,也就是餐厅里,八个人围绕桌子站着,看着对方将傍晚收拢的“战利品”倒在桌子上,分类整理。   “我至今仍然不敢相信他们全死了。”   伊森在旁边低声嘀咕。   那可是300多人的救援队。   训练有素,携带枪械。   就算真有什么大型野兽,在火力网的交织下也没法活啊。   怎么就……就都被吃掉了呢?   旁边,扎菲拉也是有些震惊的样子。只是他比较面瘫,轻易看不出表情变化。   “感觉还好吗?”   夏依冰没管他们,她一直在注意希茨菲尔的表情,时不时的就要问候一句。   因为真要说压力,这里没有人会比她更大。   毕竟案子是她接的。   所有的计划是她制定的。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这几百人之所以会葬身海滩,在绝望中成为异类的口粮,全赖她当初给斯凯男爵多提了这么一嘴。   同比换算下,这些人是因她而死。   夏依冰知道道理其实不是这么算的,换成她自己她不可能受太大影响。   但这里是希茨菲尔。   她不知道,少女能否承受住这种压力。   不过希茨菲尔好像远比她想象的更成熟。   “我能有什么事?”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放心吧。”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探索,我不会在这时纠结过去的东西。”   她这么说,女人暂时也就放心了。   她们将大部分精力投注到桌上的物品。   一些枪械、弹药。   医疗用品。   罐头、水食。   残破的地图。   “哗啦——”   以及一小堆被从背包里倒出来的书籍笔记。   骸骨堆在桌子边上——这毕竟是餐桌,他们以后还想在这里吃饭。   希茨菲尔看到笔记后眼睛一亮,快速在其中翻找起来。   根据骸骨不同的“新鲜度”可以推测陆地救援队是逐渐被吃光的。   也就是说最后的幸存者很可能存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有东西吃喝有地方住——同样也有纸笔可以将遭遇到的一切都记述下来。   她的挑拣过程很效率。   因为大部分的本子都是没写完的。她只要快速翻到最后记述的地方,扫一眼,确定不是就可以丢掉。   最终,她从里面挑拣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小本子,翻到中间后突然顿住。   [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她一字一句的读道。   [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第210节 第十五章 扭曲的字符   读完这些内容,希茨菲尔眯眼沉思。   过了大概两三秒钟,她从记述部分往前翻,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最后那段话和前面的日记笔迹不同。   日记——是的,这又是一本日记。   不需要就此吐槽什么,对生活在安稳和平中的人来说写日记可能是浪费时间,但对需要进行远海航行、去荒野探险的人而言,写日记的习惯至关重要。   最简单的,有时候和人群疏散了,或者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危险,都可以通过这些记录向后来者传递信息。   哪怕逃生无望,也可以大致写下前因后果,防止其他人重蹈覆辙——借此来换取对方的善意,让他们能在回归社会后帮忙给自己家人带个口信,帮个忙什么的……都很正常。   诺拉耶桑号也是有航海日志的,所以希茨菲尔注意的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两种笔迹的区别。   “很奇怪。”   她注意到其他人都盯着自己,将蓝皮小本子交给夏依冰等人依次查看,同时说出了她奇怪的地方。   “这不是很正常么……”托雷士披着厚厚的棉衣蹲在椅子上,闻言露出不屑的表情,“也许这是他在生命最后关头写下来的,那种时候能把字母写好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笔迹?”   “不懂可以闭嘴。”扎菲拉用戴手套的右手敲敲桌子,“笔迹辨认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个人常年书写类似的笔迹——这是可以让身体形成肌肉记忆的!别说当时只是生命垂危,哪怕他精神都错乱了,只要他写的字母能被辨认出来,和之前的笔迹就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确实,这两种笔迹的关联程度……其实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差别也太大太大了……”   伊森正在阅览本子内容,听到扎菲拉的话轻轻点头。   有句心里话他没说,那就是最后面的这段话,排除其意义只看美观,简直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写的。   婴儿力气小,拿笔可能都拿不稳,让他们写一条笔直的笔划并不比教导他们开车容易。   最后那段话就是如此——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笔划是笔直的。   这很矛盾不是吗?   婴儿般的力气,但却又习惯性的想写连笔……在部分笔迹习惯上又和之前的字迹一脉相承……   伊森深深蹙着眉头。他也处理过不少需要辨认笔迹的凶杀案,但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笔迹辨认如此诡异。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原本那个人写的呢?”   弗里克提出不同观点,“如果留下最后记述的人是最后一批幸存者中的一个,那么当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这本子可能只是其中某人留下的遗物而已。”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都能明显感觉出大家职业的不同。像他——不用问还有咖洛,他们就很难弄懂这些警探为什么要针对这种小细节研究半天。   “就是!”咖洛立刻接上话。   “我也觉得……没准他只是随手抓了一个本子,没必要在这里太纠结吧?”   “不。”但希茨菲尔很坚定的摇头,“这恰恰是重要的地方。”   “希茨菲尔小姐觉得两种笔迹一定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赛博特修女轻声说道。   “我对此不是很理解……可以稍微说明下么?”   “当然可以。”   灰发少女点点头,用手肘捣了下身边的女人。   夏依冰会意,把本子拿回来,摊开,放到最后留下记述的页码。   “你们可以看看,这里有什么地方是不正常的。”   对面四个人伸长脖子过来看了又看,一齐摇头。   看不出来。   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假设你们是那批最后的幸存者,你们知道你们逃生无望很快就都要死,这个时候你们终于想起来要留下记述以警示后人,然后——”   夏依冰的语气到这里变得分外冰冷:“你们随便抓了一个本子,随便抓了支笔,你们是会随便翻个空白页留下记述……还是会严谨的翻到现有记述的末尾接着往下写?”   这一下,其他人终于都领悟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记述者不应该只写警告,还会简单留下遗言。   没有遗言说明情况危急。   但记述者却依然严谨的翻到了之前日记的末尾,接着往下写——只有本子的主人才可能有这种习惯。   “还有格式。”   希茨菲尔继续补充。   “他有按照前面的惯例在写开头的时候另起一行呢,这些都足以证明两种笔迹来自一人。”   没人说话。   一股淡淡的诡异气氛开始在船舱里蔓延。   尤其是下午和她一起上过岸的几个人,都感觉有一股凉气在往头上冒。   “那么。”   还是弗里克打破了这种气氛。   “这两种笔迹……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极其反常。   但不管他们怎么假设,怎么猜,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们去看扎菲拉。   扎菲拉装作正在沉思。   去看伊森。   伊森摇头摊手。   去看夏依冰。   女人恶狠狠的瞪了回来,然后她自己也加入求助大军,一起去找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她人呢?   左右没看到少女人影,夏依冰猛地低头,发现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桌子下面去了,正在扒拉那袋子骨头残骸。   “……希茨菲尔?”   她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句。   笔迹和残骸有什么关系……?   她总不至于想在骸骨堆里找线索吧?   “别慌。”   少女闷闷回了一句。   “夏你回去看看本子,看下最后那段话是不是越往后写的越丑。”   夏依冰照做了,一边看一边确认:“没错,不只是丑,还没力气。”   字符画越到后面就越是弯弯曲曲,留下的墨水痕迹也越淡。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很难辨认,末尾更是拉出了一道扭曲的线,一直顶到页面右侧,在顶端中断。   “那就没错了。”   希茨菲尔突然转身,手里抱着几根光滑的骨头。   “我已经大概知道,海滩上发生过哪些事了。” 第211节 第十六章 推导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顿时精神一振。   弗里克和咖洛很敏锐的体会到这种变化,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可以看到对方眼里酝酿的惊讶。   这次的护送任务很奇怪。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虽然她自称是侦探,但他们一开始其实根本没当回事。   调遣珍贵的燧石骑士来当护卫已经很离谱了,更勿论其中还弗里克这样的黄金阶。   ……这要算上在白影宫那次觐见过程中,被教团教宗和萨拉王共同下达的几条命令。   种种因素加起来都表明这个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女孩相当特别,但就一路上的接触和见闻,说实话,他们看不出来她特别在哪。   好看是好看,但比她好看的女孩维恩港也有不少。   独眼,不健康的灰头发……这些可都是扣分项。   相貌体现不出来特别,力量也是。   根据弗里克的观察,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保护目标充其量只具备同龄人一半的体能。   还是个神蚀者,患有不眠症,那灵不用问也极其孱弱,大概能媲美或者超过一只金花松鼠。   到这里他以为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觉得女孩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只是因为巧合、运气不好才招来这样的关注。   如果是很多年前,光神蚀者这个身份就足够特殊。但随着时间推移,绝大部分神蚀者无法体现任何价值,王室和教团也渐渐放松了对他们的重视。   管制还是有,但也就那样了,凑合养着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神蚀者大部分都活不长,放几年就会自己死的。   但现在他们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小看她了。   这种对气氛的调动、掌控能力。   明明没有刻意去做,却无形中取得了所有人信任,让他们簇拥在自己身边的影响力。都逼的弗里克立刻将少女地位抬高了好几个级别。   “别卖弄了!”   白毛托雷士急不可耐的叫道,“发现了什么——快点说!”   “陆地救援队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希茨菲尔满足他的愿望迅速说道,“但他们也没有再如原样活着。”   ?   众人脑门上分别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这些骨头。”希茨菲尔摇头,手松开,将怀里抱着的骨头哗啦啦全部丢到桌上。   她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衣服和桌子了,拿起其中一根给他人展示:“仔细看这里,注意上面残留的东西。”   其他人仔细盯着,发现上面有一些细碎的红线红纹,还有些凹凸不平,暗红色的凝结物。   “血肉残留的痕迹。”希茨菲尔点出答案,“这样的骨头是真正属于死者的……正如我们在海底洞窟里看到的那堆骸骨,他们是真正被吃掉了。”   “但这些——”   她又挑拣拿出另一些骨头,依葫芦画瓢拿起来给他们看。   “你们可以看到……非常干净。”   “你想说什么?”托雷士皱眉,“脏的骨头是最近才被吃的,干净的骨头是最先被吃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有几人点头——最先死的人,其留下的骸骨可能在这段时间中被一些小动物或者昆虫照顾过,上面剩下的碎肉消失变干净是很合理。   “没有残留的肉丝,肉块,凝结物,血茄……都可以理解。”希茨菲尔再次摇头,“但连血丝血纹都没有,漂亮的就像艺术品……什么动物能吃的如此干净?”   “所以这些骨头不是属于死者的。”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直接下结论:“他们属于生者——那些散发恶臭的烂泥怪物——是它们主动从体内排出来的。”   她说什么?   包括夏依冰在内,其他七个人都被炸的有些头晕。   那些散发恶臭的会蠕动的烂泥……是人类?   是救援队的幸存者?   而他们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因为排挤掉了体内的骨头?导致变成了一滩烂肉?   “你是个疯子吧?艾苏恩?”   托雷士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觉得这个人就是在异想天开。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希茨菲尔立刻反问他。   “两种不同的笔迹……它们都来自同一个记述者,只不过他在写下最后那段文字的时候已经开始畸变,他的身体组织、血肉、器官全部溶化在一起,他在排出体内的骸骨,他会因此渐渐失去力量……所以这些字符才会显得越来越没力气——那时候他已经拿不住笔!”   “还有——当咖洛靠近它们的时候,我注意到它们并没有发起攻击,那未必是它们不能攻击,还有可能是不想,他们不想攻击‘同类’!”   同类……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腐烂的、恶臭的、像烂泥烂肉一样的东西。   它们……把我们当成同类?   那它们当时靠近过来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向我们求援?   “噢!”   咖洛双手捂住脑袋。   “我都干了什么?”   “不用多劳伤神……”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这只是猜测,没人知道那种状态还有没有意识。”   “但是——但是希茨菲尔小姐!”   赛博特修女有些慌乱的插话进来,苍白的脸色写满恐惧。   “虽然你的分析是挺有道理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是说……救援队一开始,他们都是人类?是吧?”   “他们不会主动的,在不遭遇任何奇怪东西的情况下变成那样。”   “那为什么,他们会——而且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的人都被吃了?”   确实。   弗里克几人原先面色极其阴沉,听到这几个问题总算稍微舒展眉毛。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只是猜测而已,而且这个猜测还这么……诡异。   也许希茨菲尔猜错了呢?   也许——   “这很好解释。”   希茨菲尔重新拿起蓝皮小本子,翻到那一页指着上面。   “第一句,‘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这里,说明他们抵达的比我们想象中早很多。也许是探险精神作祟,也许是无聊,可能有些人发起了进入水晶海的探险活动……然后在那里遭遇了什么,现在的结果就是行动的反噬。”   “第二句,‘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等于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认为在水晶海遇到了‘神’。”   “而通过第三句‘这是神罚’推断,记述者的精神意志在那时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了。这肯定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折磨。所以才能让他们恐惧害怕到这种程度。”   “而最后的……‘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停顿了一下,蹙起眉头。   其他的她都有把握,但唯独这里,她不太确定。   “说吧,希茨菲尔。”   夏依冰鼓励她道。   “这里没有普通人。”   “说吧,我们承受得住。”   “……我不确定这里的‘太阳’是纯粹的形容、比喻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蠕动嘴唇,脸上表情有几分凝重。   “但根据现在的线索……无论烂泥怪是不愿意攻击我们还是不具备攻击我们的能力,起码都证明了它们很难捕猎人类……救援队剩下一半人不可能是死在它们手里。”   “是别的东西杀了剩下的人,那些堆在洞窟里的骸骨,它们是被另一个东西给吃掉的。”   “我认为这个东西就是记述者所说的‘神’或者‘神罚’。”   “它来自水晶海,是他们冒进探索的恶果。”   “但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   “想证实猜测,我们恐怕也得进去看看……”   ————————   感谢:爱丽大战忍者联军、扎汁证道爱丽酱、 第212节 第十七章 灾难先兆   “不行!”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太危险了。”   三道不同的声音,分别来自夏依冰、托雷士和弗里克。   “我不是要反对你,希茨菲尔……但是这真的不太好。”夏依冰立刻解释起来,“想想看,陆地救援队300人的火力网尚且挡不住那个怪物——你也看到洞窟骸骨堆里的金属残骸了吧?那都是枪械!我们这里才只有8人!在不清楚更多情报的情况下进入水晶海并不明智!”   “她说的没错。”托雷士点头,“虽说在座各位都不是一般人……但力量不是这么用的,水晶海的神秘持续了将近200年没能破解,我不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对这些提议,希茨菲尔照单全收。但她并没有立刻决定改主意,而是看向弗里克。   “骑士先生也这么想吗。”   “差不多。”弗里克自然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去刀锋角就没问题。”   真自信啊,这家伙。   其他人听的一愣。   这意思是,他不同意的原因是“那是海上”?   只要是在陆地上,他就有把握保护希茨菲尔不受伤害?   “仓库里有我们的盔甲。”弗里克不想多解释,“从那个地下洞窟的规模来看,就假设那东西有四米粗十米长吧。”   “只要我们穿上盔甲,在陆地上遇到它,我有超过六成的把握能干掉它。”   这种自信让希茨菲尔都有些意外。   300人级的火力网对怪物无效,这里她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怪物身披厚重的甲壳,其甲胄坚硬程度足以在五米内抵挡机枪子弹。   第二种就比较玄乎了……因为猜测里怪物是有水生习性的,不害怕子弹也不一定就是身体够硬,够软也可以有类似的效果。所以不排除对方会是某种软骨动物,比如章鱼,甚至水母。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其设想中的怪物都会很难对付。   但弗里克却有这样的自信。   为什么。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除了力气大,难道还有别的特别之处?   “啊!”就在这时,托雷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一群人早已被各种诡异情况弄的神经紧张,十七小队的三个人直接掏出转轮枪瞄准白毛教士。   “等等!等下……!”赛博特修女赶紧挡在托雷士前面,“不一定就是附身……至少……先确认一下……”   附身吗。   希茨菲尔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紧张什么。   邪祟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夫人在某本笔记里提到过她个人对邪祟的区分习惯。   梦魇、邪祟生物属于“生物系”。   腐化者、诅咒属于“污染系”。   而在污染系的邪祟现象里还有一种,夫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划分为诅咒的,就是邪灵附体。   万物有灵。   前不久弗里克才提到的短句。   它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起码智慧生物有灵是肯定的。   人类的灵在噩梦中畸变有可能孵化出梦魇怪物,这里也有没能孵化成功的情况,此时这些灵就会变成邪祟本身。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说法,希茨菲尔在普斯林特和黑市里翻过不少关于这些方面的藏书,发现对这种灵的称呼多种多样,邪灵、恶灵、恶念、魔魂……换本书就要换个叫法。   而按她自己理解的话,她觉得,这些散碎的游灵,很可能就是她耳边那些低语的来源。   浑浑噩噩。   没有意识。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和梦界中的灰雾融为一体。   这都没什么。   但有些极端情况,牵扯到诅咒的特例,那些灵,有可能会侵入到意志力不坚定的人体当中,悄无声息的控制他们。   死亡球票案里不存在这种怀疑,是因为维恩港作为萨拉的王城,人口兴旺,人气鼎盛,再加上有中央教区坐镇,石板镇压,械阳当空,这种游灵根本没机会脱离梦界。   可现在是在渺无人烟的地方。   他们前不久才从一片遍布死亡的沙滩上回来,几百人惨死在那里,他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意识里逸散出的绝望气息对某些存在来说就是上等佳肴。   难保不会有什么脏东西跟着回来。   “我没事!”   托雷士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袍子褶皱里翻找,揪出来一个东西丢在桌子上。   “只是被这东西咬了一口,别开枪啊——”   “这是什么?”   伊森和扎菲拉并没有收起枪械,希茨菲尔趁机凑上去仔细观察,发现桌子上的东西赫然是一条——蚯蚓?   哦,不是蚯蚓……虽然和蚯蚓一样有细长的身躯,但还是能看到身体周围的密集复足的。   土黄色,脊背和腹部有一道红线,小拇指宽,七、八厘米长,类似蚯蚓和蜈蚣的结合体。   这东西被丢到桌子上一阵扭动,翻过身子就想逃跑。被希茨菲尔用笔杆子压在背上。   它还挺凶,前半段身体昂立起来想去咬她,在这过程中可以清晰看到它的吻部,那里有一圈像鬃毛一样的密集小齿。   “阿密伦沙蚕。”夏依冰舒了口气。   “两栖食腐动物,任何位置都不带毒。”   被这东西咬一口一定很不好受。   几人当即收起枪,看向白毛青年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而且他刚才捂的位置……   希望别出什么大问题吧。   “怎么了?”   这是夏依冰的声音。   伊森转头,看到队长正趴在少女身边,一副对她嘘寒问暖的架势。   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夏依冰并不是要硬关心少女,而是希茨菲尔现在的表情有些让人害怕。   眉头紧皱。   脸色发白。   ……至于吗?   一条没毒的小虫子而已,搞的比他们刚才还要紧张。   “阿密伦沙蚕……喜欢吃腐肉没错,但是它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沙滩上。”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它们更多是生活在海床和珊瑚礁里,甚至有些极端情况会生活在海沟底部,有潜水员在600米深的海底洞窟里发现过它们。”   “但它们现在却出现在了海滩上,陆地上。”   “它们一定不是……一定不会是自己上来的……”   “是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带上来的……”   “哐——”   窗户突然一阵晃动。   船舱里的人身躯一抖,看向窗外,发现云层飘动速度不太正常。 第213节 第十八章 海龙卷   大海就像小姑娘,说变脸就变脸。   这句话可不是调侃。   海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激增了好几级,天上的乌云在狂风吹拂下如烟尘般翻滚。   希茨菲尔盯着猛烈的风走出船舱,刚出门就眼前一闪,看到一条扭曲的电弧劈开云层,犹如神明伟力,将动荡的海面照的透亮。   这个浪头颠簸的程度已经很不对劲了。   她嘴角抽搐着,想要回头呐喊,让弗里克等人起锚开船,迅速远离这片海域。   “轰!!!”   但下一刻,云层中猛然炸响一道雷霆,把她所有的话全遮盖住了。   滴答……啪嗒……   湿润的液体打在脸上,希茨菲尔抬头看天,迎接她的是一股超级狂风,以及被裹挟在狂风里吹来的暴雨。   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她的衣服就全湿透了。   雨幕从正面斜上方砸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砸的不断后退。她从没想过大海上的暴风雨来的会如此突兀如此可怕,整个人完全猝不及防,退了两步就脚下一滑,后腰正顶在栏杆顶上。   完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身体正在失去平衡,放任事态发展下去,大概零点几秒后她就会在惯性作用下翻出栏杆,一头栽到大海里去。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面对邪祟,甚至面对邪神。她虽然害怕,虽然惊惶,但起码她还知道想办法,还能转动思绪思考该怎么和它们对抗。   但现在……面对席卷的而来的自然伟力,这种整个天幕都在对她咆哮的情况,她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视线模糊,在翻下去的过程中,她隐约看到有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她在半空中被对方抱住,搂住。   两个人一起坠入大海。   噗通!   咕嘟咕嘟咕嘟……   陷入海水的一瞬间,那些风暴的咆哮全部消失。   宛如按下了消音键,她只能听到一阵细微的气泡鼓动的声音。   求生欲让她憋住气,双手双脚拼命踢蹬。   她还是会游泳的。   虽然水性说不上好,起码能游。   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海里游过,更没有在暴风雨幕里坠入过海水。   不能慌……   不能慌——   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勉强睁着独眼想看清东西。   但很困难。   她分不清自己的方向,分不清自己是在海里翻滚还是下沉,入目所及大部分画面都是涌动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出来,一口把她吞下肚子。   噗……噗哇……!   希茨菲尔有些撑不住,泄了一口气出去,差点呛水。   要……要撑不住了……   腮帮子鼓到极限,她终于看到身体斜上方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若隐若现。   那是……月亮?   是月亮吗?   她划动手脚,想浮上去,但尝试了半天都没成功。   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她那三脚猫的划水功夫在大海里本就不够看,更何况还穿着长裙,她的腿好像被裙摆限制住了。   噗……咕嘟咕嘟……   气泄了。   海水灌进气管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越发缺氧的大脑却在这时想到了过往……想到了曾在梦界里也遭遇过相似的情况。   好像有一道人影飘过来了……   白光……   真眼熟呢……   迷糊之中,她开始放松身体,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   腰肢好像被圈住了。   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嘴唇。   冰冰的……   凉凉的……   她忍不住蠕动了下小舌头,在那东西上舔了一下。   “唔噗!”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一股大力扯着腰肢,猛地带着她往上拉。   瞬息间突破汹涌的海面,胸腹又被撞了一下,希茨菲尔顿时惊醒,从口鼻中喷出不少清水。   “咳咳咳——”   “你……夏?”   她瞪大双眼,看到夏依冰紧贴着自己,搂着她在海面上一起沉浮。   “别说话,省点力气。”   女人简短说了一声,然后抬头用力呐喊:“我抱紧她了——快拉绳子!”   希茨菲尔晃晃脑袋,这才稍微搞清了是怎么回事。   我落水了……   是夏救了我……   那个白光不是月亮,是船上往下照的灯……   而现在的情况——   这……好像不对!   再次瞪眼,她稍微扭过头,发现海面颠簸的程度非常剧烈。   这哪里是“海浪”能形容的……如果海水有实体,那她们现在差不多就等于在坐海盗船!经常是一波浪上来整个身体被猛地抬起,此时她们距离海面的低位甚至可能差着三四米高!这波浪下去她们又被砸到水底,这时女人还会提醒她“憋气”,然后按着她的脑袋钻到水里。   这根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风浪,普通的暴风雨!   来不及了。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就算重新回到船上,他们也根本来不及逃出风暴!   “浪太大了!”   抓着绳索的伊森费力吼道。   浪头压下去的时候根本拽不动绳子,甚至不注意还会被扯回去几米。   “扎菲拉和托雷士都来帮忙!快!”   暴雨倾盆。   根本不像是雨幕,而是天水倒灌。   风声、浪声、雷声、雨点砸在甲板上的轰鸣声。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他们必须要拼命吼出来才能勉强建立交流。   “疯了……疯了疯了!”   托雷士抓着绳子的一头,整个脸色无比苍白。   谁都没想到局面会突然变成这样。   是——他是推测会有超级风暴,但那是在水晶海身处啊?   这里只是北阿密伦海和水晶海的交界处,甚至都没到水晶海的外围,都没进去呢!   怎么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来!”   弗里克挡开他,抓住绳子开始发力。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操作要熟稔的多。   当海浪压下去的时候,他只是锁紧绳子,并不多用力气。   当海浪抬起来的时候,他自己——同时也吆喝其他人用力拉拽,没一会就将两人吊的靠近甲板。   但现在情况还是十分危险。   风浪太大。   海水和船颠簸的太剧烈。   所有人都很危险,因为随便发生一次碰撞可能就会被砸在船身上,粉身碎骨。   但是当他偶然抬头,他发现他还是把情况想的太乐观了。   近处,一道黑色的、被乌云裹挟的长蛇气流正在快速成型。   那是所有水手的噩梦。   大海上最深沉的灾难化身。   海龙卷。    第214节 第十九章 奇幻之旅   希茨菲尔也看到了这道气流。   在过去,单独说龙卷风,她只看过一些视频,或者干脆就是静态的图片。   在那些载体里,龙卷风早已成型,细长的莫约几米宽,粗大的能达到好几十米……她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这样的自然伟力是如何从无到有变出来的。   但现在她看到了。   最开始,那只是一道突兀的气旋。它从一团深黑色的云层中拉拽下来,凸出一个锥子样的底,一开始看就像一个巨大的陀螺。   紧随其后的,这个陀螺的底部越拉越长,越拉越细,变成针尖般的造型,歪歪的,扭扭的,在狂风的吹拂下打着摆子戳下来,和海面升起的另一股倒锥结合在一起。   这一过程,从希茨菲尔发现它直到它成型甚至没到两次呼吸。   “轰!!!”   一道海浪压下来把她砸进水里,她不得不屏住呼吸,沉入水下躲避冲击。   下一刻——她发誓中间充其量只过了不到两秒——希茨菲尔猛地从水里拔出脑袋,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十五六米粗细,正在急速扭动身躯的恐怖怪物。   它就像一条恶魔之蛇。源源不断的从黑云和海水中汲取力量。凛冽的风暴先是混杂了黑烟,然后又在黑烟里混入腥咸水流。以一个谁都难以想象的效率不断成长,不断壮大。   “噢!这该死的女神啊!”   当船上其他人注意到这东西的时候,它的直径已经超过了三十米。被水流包裹的巨大身躯在狂风暴雨里扭动着,活像个滑稽的小丑演员。   “跳船!”他们依稀能听到弗里克在嘶声怒吼,“跳船!!!”   “你——是不是——疯了——!!!”扎菲拉也费力吼回去。   这也是其他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跳船?   这时候跳船?   先不说他们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超级海洋风暴,就算他们能从风暴里活下来,没了诺拉耶桑号,他们要怎么在茫茫大海上生存下去?   “不跳船就都得死——”弗里克扒拉着绳子冲到他们身边,几乎是脸贴着脸的对他们怒吼。   “锚都没收,现在开船来不及——”   “不想被撞死就跳船——松开绳子!!!”   弗里克尽量意简言骇的告诉他们跳船的理由,这时他看到伊森还是死死攥着手里的绳索,甚至还在不断将绳索往手臂上缠绕,还在试图拉两人上来。   他立刻冲上去扭住他的手,强行将他的手指从绳索上掰开。   伊森当然不愿意松开,但比拼力量他远远不是教区军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绳索被夺走,然后被弗里克一把放掉。   “轰!!!”   又一个浪头袭来,堆积在甲板上的绳索像是有生命一样飞速窜出,然后“绷~~~”的一声拉成笔直。   “弗里克——”伊森面容扭曲,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前功尽弃。   这绳索差不多有500米长,看这风浪,不用想也知道水里的两人已被冲远。   “这是救她们——”黑发男人揪着他的领子朝他咆哮。   “咔嚓!”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巨响。   “趴下——”   扯着伊森的领子把他拉倒,下一刻,断裂的主桅杆狠狠砸在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   系着风帆的绳索在碰撞中散了,巨大的帆布被狂风抖开,先是连同桅杆一起滑了一半到海水里,然后又被猛的吹起,如同风筝飘向高空。   “托雷士……托雷士!!”   疯狂的雨幕连绵不断的抨击着甲板。赛博特踩在湿滑地面上本来就站不太稳,但她看到白毛教士已经沦落到一只手吊在栏杆上,整个身体在风里乱飘,她还是咬紧嘴唇,选择探出一大半身体想去抓他。   “赛……博特……”   托雷士被雨幕刮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的位置,用空着的那只手费力去够。   一下,两下。   手指全部交错划开。   第三下,勾住手指,然后十指紧扣。   “抓到了!”   两人表情稍微放松,没有人注意到被吹走的风帆——那根主桅杆上还有好几道粗壮的绳索连着船身。   “团长!”   咖洛猛地撞开舱门,一边摇摇晃晃的在甲板上扭一边抱紧手里的东西。   “大侦探准备的应急包——我只来得及拿来这些!”   远海航行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这些应急包里储存有少量食物和淡水,还有一些用于求生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用,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分给他们!”   弗里克两只手都抓着桅杆,看看教士组,又看看相互扶持的两位影狮探员,胸口就像破败的风箱在剧烈抽气。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弃船。   谁都知道弃船不异于慢性自杀,但不弃船又能怎么办?   诺拉耶桑号只是一艘普通的中型帆船,它没有任何硬件措施来应对海龙卷!   躲到船舱里去?   等被海龙卷裹进去,根本不需要狂风和水流动手,人体就会在翻动、滚动的过程中被撞成碎片!   甚至哪怕已经跳船都不一定能活!还必须要离船足够远!互相之间也要足够远!   否则被卷起来,在风暴的力量下凭空撞上……也还是完蛋!   现在这个情况,一分钟内必须跳船。   弗里克看了眼扭动的长蛇。   只是一会儿工夫,这东西的体积又扩大了三倍。   对他们这些渺小的凡人而言,与其用长蛇来形容它,还不如说更像是一尊海上的巨人。   “轰!!!”   突然——弗里克甚至没来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从甲板上甩了出去。   怎么?   弗里克内心无比惊骇。   他没有落海,而是直接被气流卷起,遥遥围着海面上的“巨人”划着弧线。   在被彻底卷入旋涡之前,他所看到的,是远方风暴中一块隐约的白帆,它就像风筝一样悬浮在那里,拉着下面的诺拉耶桑号不断打转。   “咔擦!”   船身撕裂。   剩下来的人几乎是旋转着被抛入风暴中,一眨眼就化作天上的小点,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在她的印象中,她和夏依冰一起被卷入风暴——甚至被卷入海龙卷的最中心。   她们先是品尝了一番脏衣服在涡轮增压洗衣机里的体验,最艰难的时刻甚至被水流卷到漆黑的深海,差一点抵达海底海沟。   下一刻,她们又被重新卷出海面。一直旋转……上升……直至进入漆黑乌云,耳畔甚至能听到雷鸣炸裂。   再然后……   她就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她好像是被什么人抱在怀里,突破了云层,被气流托着,去到了海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就在这里飘拂、旋转……有时还能感受到暖暖的光洒在脸上,很是舒服。   这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终于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但只是感觉到而已。   她好像……是躺在一块坚硬石板上,浑身上下酸麻胀痛,就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她醒了吗?”   “醒了。”   好像隐约能听到面前有人在低声交谈。   “伤势如何。”   “血液不畅、水肿、高烧……与其说是伤势不如说疾病。”   “这么神奇!”   “但另一个就不走运了……”   另一个!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她想起了在幻觉中感受到的温软怀抱,试图强行挺身坐起来一点。   “当心——”   但她估错了自己的状态。   一个翻身起来没能挺住,又在一阵惊呼中翻下了石板。 第215节 第二十章 求生   我这是——   从昏沉的黑暗中睁开双眼,夏依冰才发现身体几乎可以说是镶嵌在一扇岩壁里。   右半边身体以前倾45°的方式扎进岩缝,依靠那些青苔起到的润滑作用卡在中间,还有大半个身子,包括两条腿都露在外面。   身体的情况非常糟糕。   不需要晃动脑袋,就光凭现在看什么都是双影儿,夏依冰就能确定身体一定有严重的问题。   大脑发胀,可能是发烧了。   右边肩膀和手臂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大概率是长时间压在岩缝里血液不畅导致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边身体已经全碎了,所有骨头都断掉所有组织都坏死,她希望不要是后一种情况。   耳边能听到大海的潮汐声,还有一些海鸟的叫声。   再通过外面身体所感受到的海风、气流。夏依冰大概能猜到她现在的处境。   她镶嵌的位置很可能是一处海崖峭壁。   她的身后是大海,脚下则有可能隔着几十米,甚至数百米……这意味着她现在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哪怕她在移动身体的过程中打破了一丁点平衡,她都有可能滑落下去,在礁石海滩上摔的粉碎。   但是……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没力气啊……   苏醒后最让夏依冰感觉难受的不是发胀的脑袋和模糊的视线,而是来自腹中的饥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大致能猜到是被海龙卷吹过来的——毕竟希茨菲尔也说过,海龙卷频发的地区,其附近海滩上经常会下海洋生物的“雨”。从这里推测,她……也许还包括其他人,他们都被风暴卷起、抛飞,然后一个个的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那么希茨菲尔呢。   浓烈的担忧和憎恨几乎止不住的在往上翻涌。   我是运气好,卡在这儿了,不管待会要怎么出去,起码我现在还活着,好好活着……   但希茨菲尔……她身体比我脆弱的多……被风暴卷走,要是砸在岩壁上,或者哪怕砸在海滩上,丛林里,她会不会——   咕咕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好像都能听到从身体里传出来的饥饿鸣叫。   这个程度……也不知道被卡在这多少天了。   浓浓的倦意伴随袭来,夏依冰不断咬破舌尖,刺激、警告自己不能闭眼。   在真正看到其他人的尸体之前,在真正到必死的绝境之前,她都不想放弃,还是考虑挣扎一下。   但是这个力气问题……   扑啦啦——   外面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   与此同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腰上,很不客气的在啄她胳膊。   有点疼的。   但她依然一动不动。一直到那东西离她的左手越来越近,她才快速抬手,想要盲抓猎物。   结果当然是落空了。   伴随一阵翅膀拍动和嘎嘎的尖叫,那只海鸟又飞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她根本不敢剧烈活动,深怕动作大了会摔下去。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落入绝境。   夏依冰将头扭过来,视线盯紧岩缝深处,在一片黑暗里依稀看到有几颗白白的、圆圆的东西。   她沉下心思,稍微抬起右边身体,等。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   从毫无知觉到剧烈的麻痒,夏依冰稍微松了口气——总算她的右手还能使劲。   她用右手扒拉住岩壁。以此为支撑点,悬空的右腿贴着岩壁弯曲下来,脚掌来回上下踩动。   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凹槽。   小心翼翼的将靴子边缘卡在凹槽里,右手死死抓着岩壁,夏依冰极其费力的、一点一点的抬起左手,将其深入岩缝深处,掏了一颗鸟蛋出来。   手指抠破,湿润的浆液倾入口腔。   一颗鸟蛋入肚,她的状态迅速好转。   视线清晰了。   身体更有劲了。   就连思绪都更灵活了。   就这样。   她隔一会休息一下,慢慢将鸟窝中的四颗鸟蛋全部吸光。   其中一颗还是带肉的,给她补了不少体力。   但还不够。   按照她的推测,这些能量仅仅只能帮她维持住现状。想要脱险——甚至攀附岩壁爬上去,是痴人说梦。   她需要更多的能量。   她再次将视线投入岩缝,看到最里面有一只毛茸茸的、有些丑陋的雏鸟在颤动挣扎。   太小了。   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她并没有动它,而是等。   继续耐心的等。   风变冷了。   温度在下降,应该是要入夜的缘故。   夏依冰依然像一具尸体一样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扑啦啦——   翅膀扇动的声音又回来了。   这一次,海鸟比之前更加谨慎。   它先是落在女人的背上,在她左前臂的胳膊上猛啄了几口。   血肉模糊。   中间甚至扯下来几道肉丝。   女人依然不动。   可能是女人的表现让它放心,也可能是雏鸟的尖叫让它失去耐心。它顺着这具身体的脊背一直跳进岩缝里,想要叼起雏鸟另寻巢穴。   但下一刻,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它的脖子。   “嘎——嘎嘎嘎——!”   羽毛翻飞,夏依冰掐着大鸟,一口咬进它柔软的胸腹。   牙齿突破羽毛的阻隔,刺破了皮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口腔。   咕嘟……   咕嘟……   喉头耸动。   她就像渴死的梦魇般大口大口的吸纳起来。   鲜血。   皮肉。   所有能吞下去的东西全不放过,连同雏鸟一起做了晚餐。   差不多了。   吃饱喝足,等待食物消化转化,夏依冰双眼重新亮起寒光。   有了力气,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她并不打算挂在这里过夜,因为这里无疑还是北方,海边气温到了夜里会非常非常低,她不能再摧残自己的身体。   虽然通过进食补充了体力但她没有任何把握能把状态留到明天,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放手一搏,想办法从峭壁攀爬下去。   扒拉着岩缝,踩着凹陷,女人稍微挺身,斜斜往下面看了一眼。   入目所及是一片水雾。   从水雾到她现在的位置,这个峭壁高度最起码也有100多米。   她立刻放弃了“下去”的想法。   这岩壁太平滑陡峭,平时海水不断在上面重刷让很多地方都无比光滑,这么远的路容错率太低,稍不注意就得完蛋。   她休息了一会,再拉出身体,抬头往上看。   双眼一亮,倒是看到了一簇青草状的植物。   距离她也就不到1米,这意味着那个位置很可能就是高地。   抬起左腿,摸了两下,夏依冰从靴子里拔出短刺剑。   生死就看这一下了。   “嗤!”   刺剑狠狠凿入岩缝。   左腿膝盖压在岩缝下沿,一个用力,右腿交错着也蹬踩上来。   一个窜身,眼前一花,夏依冰已经抓到了一块凸起岩石。   平地!   上面是平地!   巨大的惊喜混着求生欲,在她体内生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呃——啊!”   猛地窜身,她扒拉着,强行将悬空的身体拉拽上来,躺在一块平地上,胸口起伏。   “呵……呵……”   终于……   有资格去找其他人了……    第216节 第二十一章 布雷斯群岛   翻身上来后,夏依冰先是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一块平地,长着大量杂草,前面有个小坡,坡后面是什么暂且看不到。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蒙蒙白雾遮住了绝大部分下方的光景,一直到大概100米开外,方才能看到粼粼海面。   太阳要下去了。   远方,海平面形成一道笔直的弧线。大半个太阳都被弧线吞噬,只有一些昏黄光芒透过云层洒出来,在海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没有参照物,夏依冰没法用简单的数学测量法计算她现在位于什么高度。但她估计这处海崖至少也有好几百米,远比她之前看到的100多米要高的多。   这不禁让她有些害怕——要是她一开始脑子不清醒,以为从岩缝处到下方白雾就是海崖峭壁的全部高度,那她现在就得面对必死之局。   依靠短刺剑和摩擦力出色的靴子,或许她可以在光滑峭壁上不断往下攀爬落位。但她的体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吊在一半就会摔死。   先找高地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这么想着,她一步一蹭的走上草坡。站在顶端朝四面环视。   首先看到的还是白雾。   这里水雾太多了,多的不正常,也不符合她了解到的地理常识。   就算是风高浪急,海水经常击打峭壁,理论上也不至于形成这么大的水雾。甚至飘到几百米高。   这地方一定有问题。   接下来她双眼微微睁大,看到在另一个方向——大概是偏向于东北的位置,那里的水雾空隙后,好像显露出来一段熟悉的岩面。   “这是……”她瞪大眼睛,稍微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岩石的质感。   不会错的……前方还竖有另一座海崖峭壁!   比这座几百米高的海崖峭壁还要高,甚至高的多,抬头一眼都看不到顶的新峭壁!   再看看另一边,西北方向,她发现这处海崖上生长着大量葱翠植被,其枝叶之茂盛,品相之丰饶远远超出应有的程度。   “……”她先是看了看这些植被,树木,随处可见的各种野果。再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看看四周的飘渺水雾。   一个有些荒诞的猜测从心底里浮现出来。   如果真的如此,那这些植被茂盛倒是很正常……野果多半也可以吃。   她在植被丛林里忙碌了一阵,找了一堆杂草枝叶和野果,打算先凑合着度过今晚。   马上就要入夜,晚上的气温会非常低。她身上的衣物还是单薄了点,在彻底养好身体之前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然后,非常凑巧的,在她思考是钻木取火还是用打火石的时候,她在一片草丛里发现了昏迷状态的粉毛修女。   赛博特-诡咩。   修女身上的黑色长裙被撕烂了大半。直接就能看到不少春光。夏依冰赶紧把她从草丛里拖出来,检查一番,发现她只是水肿,以及体温偏高。   确认人还有气,并且一时半会死不掉之后,她就没有再管修女,而是迅速将这座海崖扫荡了一遍。   赛博特会落在这里,不用问也是被风暴吹的。   那其他人呢?   希茨菲尔呢?   会不会也在这里?最起码她想知道她是否活着?   一番搜寻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还真给她找到了第三位幸存者。   白毛教士,身体打了个对折被挂在一处树枝上。那排树木一直从这块断崖延伸到了另一座岩石相间、彼此紧挨着的峭壁上。光把他弄下来就废了夏依冰老大力气。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想救他。心底里更是生出过“为什么是你不是希茨菲尔”之类的愤怨。   不过她看到托雷士脖子上挂着个用帆布制成的包。   看在急救包的份上,救人也就成顺手的了。   两个小时后,海崖中间一处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夏依冰面对火堆伸出手脚,不断从火焰中汲取温暖。   火堆旁边躺着两位教士,他们都活着,只是跟她一样体虚病弱,缺少食水。   急救包里有干粮和淡水,还有一套简陋的蒸馏器。   蒸馏器的杯子已经碎了,但架子还在。   夏依冰把这些铁丝扭了扭变成一个架子,弄了点野果摆在上面,打算等会喂给这两人吃,试验下它们有没有毒。   情况已经基本确认了。   她并没有完全脱险,因为这座海崖不是大陆。   海崖顶端虽然有茂盛植被,但整体面积不会超过一条街,可供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而在海崖周围还伫立着更多的、如刀锋般险峻的悬崖峭壁。   有些比这里矮,更多的比这里高。   就像是一座座空中孤岛。   他们暂时被困住了。   ……   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希茨菲尔努力睁眼。   看东西都是模糊不清,但比第一次苏醒时好了不少,最起码可以辨认出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醒了。”   一个有些刻板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扭头,挣扎去看,大致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坐在炉火旁边的女人。   深棕色的皮肤,淡金的发色。   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和抹胸,脚上也只有枯草编织的凉鞋。   女人的相貌她看不清楚,但听声音的话,她感觉女人还是挺成熟的……差不多该有二十多岁。   她发誓,这不是因为她看清了对方健壮的腿部肌肉。   “你运气不错。”女人说道,“已经很久没有旅客来布雷斯岛了,能掉到这里来还没摔死,你应该感谢风灵对你有怜悯之心。”   风灵?   布雷斯岛?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她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布雷斯岛是由一大片的、密集的海崖峭壁聚合在一起形成的孤岛。”   对方看出她的困惑,出言解释:“这里是沃姆村,唯一在布雷斯岛上有所活跃的人类族群。”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这座布雷斯岛……这座孤岛上。”   “对。”   “我是被风吹过来的?”   “对。”   “可我感觉不到有什么伤势……”   “因为你恰好摔在天空猎队为雾隼准备的网兜里。”   “雾隼又是什么东西……”   “一种大鸟,很凶猛,条件允许的话它们不介意吃人。”   “……”   希茨菲尔躺回去,休息了一会,稍微将思绪和得到的信息整理清楚。   “我第一次醒的时候听你们说还救到了一个人,她还好吗。”   “她?”   女人嗤笑一声。   “没什么‘她’,那是个男人,他看起来比你强壮多了,拥有猎手们都称赞的坚实身躯。”   “……这样。”   希茨菲而心里的期望渐渐压低。   先不管什么运气不运气,网兜不网兜的,她能顺利被甩到这一带来,绝对离不开夏依冰在一开始死死搂住自己。   她很确定那是夏依冰——她梦中的胸怀可是足够软的,男人的肌肉和肋巴骨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个一起被救起的人是夏依冰呢,现在看应该是别人……而且大概率是个燧石骑士。   但是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希望。   印象中,船上先是放掉了她们的绳子……那一下她们就在海里飘出了好几百米。   隔着这么远,她都能和船上的人被卷到同一个地方。那和她一起的夏依冰,她摔下来的位置还会远吗?   夏依冰很可能就在附近。   虽然生死不知,不清楚她运气怎么样,有没有和自己一样保住命,起码也是个猜想,是个盼望。   为了这个盼望,她得尽快恢复健康,并且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处境。   “我有点饿了。”   于是她对女人说道。   “如果你能弄点东西给我吃,我就告诉你,如何获得他人尊重。” 第217节 第二十二章 沃姆村   在希茨菲尔说出这些话之前,那个棕皮女人一直闷头拨弄着炉火盆,看上去之所以会搭理她纯粹是闲的无聊。   也没有任何主动关照她,照顾她的意思。   但在她说完之后,女人猛地抬头看她,惊愕的叫道:“你是邪灵?”   叫完这一句,她屁股一下离开凳子,有些踉跄的后退几步,两只手握紧手上的木杆,瞪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满脸都是惊恐情绪。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邪灵是什么,但我……唔,从里到外都是人类。”   其他方面希茨菲尔都是很自信的,唯独这句话,她说的时候有点心虚。   从里到外都是人类……   她眼球后面都长出来那么多触须插到脑子里了,真的可以这么说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就被她狠狠压制。   神蚀者依然是人类,这可不是她定义的,而是这么多年来机械与太阳女神教所定义的。   “你是人?”女人却怎么都不肯信,拼命摇头,捏着木杆绕床打转,“不可能……人类怎可能知晓我心中的念头……不可能!你不是人!!!”   吼完这嗓子,她立刻跳过来,挥舞木杆就要殴打床上的少女。   你TM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希茨菲尔彻底绝了装洋相的心思,立刻滚到床铺内侧,刚一翻身就听到床板上发出一道爆响。   她面色发苦……原本想的是用演绎推理唬住对方骗吃骗喝的,没成想遇到愣头青,不问清楚就要动手。   想来也是,还什么沃姆村……布雷斯岛,从来没听说过北地还有这种地方,八成是不知道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先民土著,一些文化、习俗肯定和她认知中截然不同。   这么想她就理解了,不但理解甚至还有些庆幸——因为至少她和对方语言相通。   “我不是人又怎么会被风卷到网里去?”   躲闪中途,她不断试图劝说对方。   “别发疯了——阿什莉!”   一把捏住抽来的木杆,希茨菲尔面色一沉。   灰色发丝伴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原本被挡住的左半张脸显露出来,一并也露出了她圆睁的暗金左瞳。   必须承认,一金一蓝的双色瞳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对于土著来说,他们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孔。被她叫做阿什莉的女人立刻松开木杆,颤抖着身躯后退几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半小时后,房屋里的情况变成了希茨菲尔开始好言安抚女人,而对方则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伤心痛哭。   “我不是什么邪灵……我能猜到你的念头不是因为我能读心,而是从周围环境推测出来的……”   “你之前跟我说了‘天空猎队’……这个东西……对吧?肯定都是由你口中的猎人组成,是护卫村子的强大力量。”   “而你在提到猎人的时候语气羡慕,这不应该是属于猎人的语气……然后我看到墙角还有正在编织的网,旁边……墙壁上还挂着一张……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弓,我就猜测你是憧憬着想成为一名猎人,但显然你还没能如愿。”   “那……名字呢?”   说了半天,阿什莉终于抬头起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脸面朝少女。   “你连我的名字都猜到了!还说你不会读心术!”   “……”希茨菲尔看看挂着鼻涕的女人,抬起头,看看靠在门边上的一块石板,以及上面刻的“祝阿什莉生日快乐”这几个字,突然感觉有些心累。   说好的野人土著人都坚强果敢各个独当一面呢。   这女人看着怎么也有二十多岁了,身体也称得上健壮,智力低不说,稍微受到点惊吓打击就开始哭。   完全颠覆了她对土著的印象。   有可能是土著受教育程度低,不懂事理,甚至可能也不懂廉耻。   有情绪就发泄……反而符合自然之道?   算了。   她躺回去,揉揉发胀的太阳穴。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调查情报。   这憨憨女人,还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第二天。   希茨菲尔第三次醒来,感觉身体状况又好了不少。   昨晚将情况给阿什莉说清楚,让她弄明白自己确实是人,那些也不是什么邪灵手段,纯粹是建立在智慧上的推理。   然后阿什莉才渐渐相信她,去弄了食水给她吃喝。   食物是一种糊糊,装在一个木碗里。味道有点像不加任何调料的土豆泥,说实话比她想象中好。   吃了东西,又利用欲念魔戒的力量好好睡了觉,希茨菲尔感觉她可以尝试下地走路了。   身上穿的东西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裁剪出三个洞的麻布床单。   这还是昨天晚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阿什莉现做的,之前她都盖着粗布被褥,被褥里则完全一丝不挂。   走出岩洞小屋,来到院子里,希茨菲尔神色复杂的看到面前挂了一排海带。   这些海带……算她的恩人。   她的衣服,包括裙子,袜子,内衣,鞋子……所有身上的布料大概率是都在海龙卷里被撕碎了。   只有脖子上的黑皮项圈,和挂在上面的欲念魔戒还保存着。   而她落到那什么网兜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就裹着这么一大簇海带。   这些海带把她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按照阿什莉的说法——其他人最多只见过她的脑袋。   遮羞之恩,只有吃掉你们来回报了。   套上和阿什莉类似的草鞋,找了根藤条在腰上一系,希茨菲尔勉强接受了这番穿搭。   走出院子,她先是回头看了看小屋的结构。   岩洞小屋,不用问是在岩洞基础上搭建成的。   周围是茂密的丛林,抬头看是一处耸立的岩壁。而在岩壁上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洞窟,只不过越往上越小。   兴许是什么东西常年冲刷腐蚀弄出来的。   希茨菲尔没有走远,只看了看环境就回屋躺好。   烧还没退,在弄清楚这地方的风俗习俗之前,她不想冒被抓走的风险到处乱跑。   如此休养了整整两天,其中一天更是在不眠症的影响下翻看了不少阿什莉所谓的“藏书”,希茨菲尔盘算着,沃姆村的话事人也该到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天太阳刚升起没多久,阿什莉便冲进来大呼小叫,说沃姆村的“村守”要来找她。   沃姆村的村守叫林德沃姆,没有姓。根据阿什莉的说法,历任村守都会取名字的前两个音加上“沃姆”作为自己的新名字,林德沃姆也是如此。   林德沃姆来了。   和其他的村民一样,此人穿戴的衣服是有麻布编织而成。他很明显已经不年轻了,看上去莫约5、60岁的年龄,但脊背依然挺的笔直,说话声音也非常洪亮。   “外来者,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此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警告。   “沃姆村不会限制任何人的自由,不会剥夺任何人活动、生存的权利,但是你们不要想着能离开这里。”   “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旅者被风暴席卷着来到这里,他们都想过离开,为此尝试了各种方法但都失败……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告诫你不要浪费风灵的心意,活命不易,希望你能珍惜今后的人生。”   “……”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这种告诫。   呵……   在亲自尝试之前,她可不会认命。   不过这番话还是很有信息量的。   她开始思考,男爵的女儿——她此行真正的目标,布兰妮-斯凯,会不会也来过这里。      第218节 第二十三章 被过滤的   通过辨认星星的位置,希茨菲尔确定她并没有远离“北方”。   不光是没有远离,对比遭遇风暴的海域还要更靠北,已经进入到水晶海,位于水晶海的中、西部区域。   那结合她自己的遭遇,这里就有一条逻辑链可以确立起来了。   两位教士曾经来水晶海外围做过调查,调查结果是水晶海附近的所有洋流在进入这里后都会怪异的改流。   不管它们是偏转方向还是倒流还是对冲抵消,反正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托雷士认为这种改变洋流暗流的能力就是水晶海成为凶地的原因……因为这些水流偶尔会被打破平衡,愈演愈烈,最终形成可怕的海龙卷吞噬船只。   这个猜测,现在是已经被证实了的。   从发现那只沙蚕开始就已经证实,可惜发现的太晚,她们在岸上完全被救援队的尸骸营地吸引了注意,根本没时间去考察这些。   那么既然他们——包括她在内——是通过遭遇海龙卷→被卷入风暴→被风暴抛飞、横跨百多里距离坠入布雷斯岛……这样一种方式来到了这里,就光是套公式,自然会想到还有其他人也来过这。   沃姆村村守林德沃姆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他亲口说的,之前也有过外来者。   “我的同伴呢。”希茨菲尔先问这个。   “他很好。”林德沃姆顿了顿拐杖,“虽然他比你伤的更重,砸在树顶滚落下来,断了不少骨头,但他身体比你坚实太多了,恢复速度也远比你快。”   “他头发是什么颜色。”   “深黑色。”   那就是弗里克了。   希茨菲尔心下一沉。   仅就这段旅途中的交流来说,她不讨厌弗里克,也不觉得他是个坏人。   但毕竟有夏依冰的警告在前,再加上弗里克虽然不坏,可各个方面都表现的太完美了,反倒加深了两人的一些怀疑。   在这没有法律可言的荒岛。   没有其他熟人的原始文明。   和一个不知道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的黄金阶燧石骑士待在这里,实在是没法让人觉得安全。   “你之前说,有很多人曾经被风暴卷来布雷斯岛。”她看向林德沃姆,“那大概是多少年前?……我是说你们还记得这中间的间隔是多久吗?”   “没有人会特意去记这些东西。”林德沃姆摇头,“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无论是外来者还是我们自身,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布雷斯岛。”   “我只要‘大概’。”希茨菲尔不依不饶,“五年?十年?二十年?……差不多给我个印象就好。”   “差不多二十年了。”旁边站着的阿什莉小声开口,“我阿妈好像也是个外来者,她也是被风暴吹下来的……”   越往后说,她声音越小,因为林德沃姆正用严厉的眼神狠狠瞪她。   希茨菲尔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她和林德沃姆做了不少交流。问了很多关于沃姆村的情况,其中刻意夹杂了关于文明社会的情报,想试探下林德沃姆知道多少。   “你是说这里的海拔在一千米以上?可我从没听说过萨拉北境有这样神奇的岛。”   “我们从不撒谎……萨拉北境是什么?萨拉?”   “噢,就是我们来的地方……另外我听阿什莉说过这里有天空猎队?是能飞的猎人吗?你们使用什么工具,飞机?还是滑翔翼?”   “飞机是什么?”林德沃姆眉头的皱纹能藏豆子了,“滑翔翼……又是什么?”   这样一番交流下来,希茨菲尔获得了更多的详细情报。   布雷斯岛的整体海拔超过1000米,可能更高……这里终年笼罩着迷蒙水雾,虽然整体四分五裂分成了好多好多个峰头,但每一座峰头的边缘都极其陡峭平滑。   而所谓的天空猎队,只是本地猎人杀死那种叫“雾隼”的猛禽后用其羽毛编织的翅膀——其实就是最简陋的滑翔翼,靠这玩意可以在天空有限的滑翔。   如此手段,必须要在有风的时候才能利用。而刀锋崖——林德沃姆说的朝向大陆的断崖边缘——前面一直有浓浓白雾,几乎没什么风力可以借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沃姆村民懂得制作滑翔翼还是会被困在这里,戴着那种简陋翅膀想跨越海峡就是找死。   了解这些后,希茨菲尔心情稍有恶化。   林德沃姆不吃任何试探,通过他,基本可以判断布雷斯岛是完全的与世隔绝,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了解。   如果林德沃姆没说谎,这些情报都是真的,那她显然也被困在这了。   虽然对方说了,外来者有做出选择的自由:要么孤立出村子自己生活,要么加入村子互相帮扶。但O惯了文明社会的人肯定不甘心一直留在这里。   暂时不去想怎么脱困,她将自己还有另外六名同伴的消息告诉林德沃姆,希望村民们在岛上活动的时候可以帮忙寻找。   林德沃姆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希茨菲尔估计他是把这边当成了“人口补充”。   能多一些劳动力总是好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坐在床板上深吸口气,目光看向一堆摆在手边的书。   一本《骑士浪漫情史》。   一本《艾尔温情诗集》。   一本《古代萨拉地理见闻》。   一本《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   它们非常非常的破旧。   每一本的纸张都严重泛黄,边缘坑坑洼洼布满被虫子啃咬的痕迹,有些整体就是散架的,需要详细整理才能阅读。   就这样,不少地方的字符也模糊破损的不能看,收垃圾都不一定要。   “那都是阿什莉的阿妈留下来的。”   林德沃姆淡淡看了它们一眼。   “没人能看懂这些扭曲的笔划,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边说,他一边把右手扭到背后,轻轻敲打着脊椎骨。   到底是老了。   土著部落的平均寿命本身就低,这里的50岁,差不多相当于维恩港的70岁了。   希茨菲尔没有多问,任由林德沃姆拄拐离去。   然后她立刻把阿什莉喊过来。   “你刚才说你阿妈也是从外面来的?”   “啊?”阿什莉张了张嘴。   “我不晓得……我只是觉得她和村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而且她还留下了这些东西,还教了我辨认这些字符……”   “你认得萨拉语?”   “萨拉……语?是这些东西吗?”   “没错。”   “不……不全认得,只能认得一点点,房子、鸟、人、花、太阳……还有好多就不认得了……”   “你不认得,那昨晚我找你借的时候你那么——”   “因为这是阿妈留下的东西啊!而且这里面有很多图画呢!图画也是很好看的~”   阿什莉一本正经的答道,回答完看到床上的少女瞪着自己,还咧开嘴,对她笑了笑。   “诶嘿~”   “……”   希茨菲尔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你说这是你阿妈留下来的东西……你阿妈人呢?”   “和猎队一起走了。”   “走了?去哪了。”   “去刀锋崖,进入雾里。”   “?他们为什么要进入雾里?”   “应该是为了寻找离开布雷斯岛的方法吧。”   说到这里,阿什莉情绪有些低落。   “林德沃姆爷爷嘴上一直说不可能,但其实他也希望村民们能脱离布雷斯岛。”   “沃姆村更是有一项传统,那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当猎人的人,他们可以在相应年龄申请加入一年一度的热风节。”   “热风节?”   “每年会有一段时间,岛的四周会刮起热风。这个时候村子会举办祭祀节日,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猎人组成队伍,穿戴羽装进入雾里。”   阿什莉坚定点头。   “他们是在为剩下人的希望而战斗,阿妈当时也是如此!”   野蛮的传统。   希茨菲尔心里咋舌。   浓雾和风,这两个环境要素根本就是冲突的。   有浓雾的地方多半没风,有风,那浓雾也不会存在,而是会被风吹走。   如果刀锋崖那边真的一直有雾气笼罩,那沃姆村等于是每年派一堆人跳崖送死!   太野蛮了!   不过这样一来……   她瞥了眼阿什莉。   就算她阿妈叫布兰妮-斯凯,这人多半也没了啊……   布兰妮是差不多十七年前失踪的,距离阿什莉的大致印象“二十年”很接近。   外来者。   女性。   时间也对上了。   阿什莉是布兰妮女儿的概率非常之高。   这属于傻瓜推理,希茨菲尔毫无发现真相的兴奋。   忽略她是不是,以及把她带回去男爵是开心还是难过,会不会付钱等一系列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法离开布雷斯岛。   也许她可以发挥半吊子的工业学识指点村民制造简陋的飞机。   但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五年?   还是十年?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些愤怨。   这里的土人就什么东西都不懂呗?   “……嗯?”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非常奇怪的地方。   “阿什莉。”   她抬头看向棕皮女人。   “你再给我说说,村民们都会些什么。” 第219节 第二十四章 诡异的村子   入夜,村子里的另一座偏僻石屋,弗里克费力睁开眼皮。   他早就醒了,只是因为谨慎,一直以来都没露声色。   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些土著给他处理伤势,给他涂药、包扎,弄来食水喂给他吃。   而且他还从他们的交谈对话中大概知道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沃姆村……布雷斯岛……”   坐起身子靠在墙上,弗里克口中喃喃自语。   如果真像他推出来的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高空孤岛”,那恐怕想离开这里并不容易。   看向床头的灯,弗里克眼皮微微跳动。   沃姆村的一切都很简陋。   屋子是岩洞,床和家具都是石头、木头。这所谓的灯并不是用动物油脂制作的蜡烛,而是一种尾部会发光的昆虫,被村民们捉来放在粗麻布的空心包里。   这个亮度有点太弱了,看东西都有些吃力。不过对弗里克来说有光就行,他将身体蹭到床头,探出左手,仔细盯着左手腕的内侧位置。   那里的皮肤哟一道非常不明显的凸起褶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右手捏住这道褶皱,一咬牙,弗里克用力一拉。   呲——   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过后,左手掌心的一大块皮被他撕了下来,只有手指根那边还连着,算是勉强挂在手上。   疼痛让这个男人微微蹙眉,他没多想,从全身唯一保存完好的装备——一双系带长靴里拔出一把短匕首,开始在掌心血肉中飞快划动。   他在写字。   沃姆村,布雷斯岛,自己的处境,以及从村民交谈中推测出来的还有另一个灰发女孩——也就是希茨菲尔也在这里的情报都写进去,看着这些字符在血肉蠕动中慢慢消失。   然后弗里克开始等。   就敞着这块血肉,慢慢的等。   过了大概三四十分钟,掌心终于有动静了。   [布雷斯岛?还真有土著聚集地啊?那我们的布兰妮小姐应该也是来过这里,噢……要是能回去的话我一定要写一本小说拿去卖钱。]   “……这个笨蛋!”弗里克脸色直接黑了。   他继续刻字。   [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嫌……不够疼吗?]   是的——对面是咖洛。这套双向交流的手段是临行之前白影宫特意授予他们的。   咖洛很快回复:[我其实还好,团长你呢?]   弗里克黑着脸刻字:[告诉我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伊森探员和扎菲拉探员都在我这里,伊森探员腿断了,扎菲拉探员手断了,他们都活着!但我不确定其他人情况怎么样,这鬼地方周围太险峻了,要是被吹到峭壁中间多半没命……]   咖洛简直是开启了话唠模式,掌心血肉里不断跳跃字符,搞的弗里克眉头疯狂跳动,恨不得立刻冲到对方身边狠狠揍他一顿。   你妈的,你不嫌疼,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虽然这点痛苦承受起来是不困难,但你一直刮……谁受得了?   简单告诫咖洛,让他想办法吊住自己和两位探员的命,并且留意沃姆村村民的活动迹象,弗里克赶紧结束了通讯。   再次将撕开的皮拉回来,小心翼翼的盖在掌心上,让其边缘紧密贴合。   皮肉像是拥有生命般开始蠕动,一点一点的生长在一起,抹掉血迹后几乎看不出破绽。   弗里克握了握左手,感觉到一切如常后松了口气。   血灵术。   据说是王室和木人族交易学来的技术,可以通过移植两个人的血肉组织到对方体内,再通过对这部分血肉进行刺激等方式达成远距离通讯。   只要移植成功,距离再远也不是问题。   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吧。   这么想着,弗里克又躺了回去。   他的肋骨断了六根。   在养好身体之前,他不打算做别的事。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让弗里克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希茨菲尔来找他了。   “我求助了林德沃姆,他答应派出一定数量的天空猎队去周围山峰巡逻。”   灰发少女坐在床边,看着上面的男人说道。   “布雷斯岛的总面积不会太大,再加上我告诉他们可以多烧烟……如果他们还活着,这几天就能有一个结果。”   “这样最好了。”   弗里克点头。   在少女这里,他得到了关于沃姆村的进一步资料,脸色同样也不太好看。   也许伤好后可以尝试加入那个天空猎队?   借助风力滑翔……就算去不到对岸,飘下去……飘到海里去总可以吧?   他觉得这也不一定就是死局,最起码他对自己的水性很有信心,能下海的话就是游也能游去陆地。   “我们得当心点,弗里克先生。”   少女这句话让他微微一愣。   “……你发现了什么。”   他看了眼石屋,确定只有屋外站着几个村民,压低声线回来问她。   “按照林德沃姆和阿什莉的说法,每隔一段时间……多的话几十年,少的几年,总会有外人被风暴卷来布雷斯岛。”   希茨菲尔声音也很低。   “这个频率……我算了下,其实是可以形成‘传承’的。”   传承。   这就是她觉得沃姆村最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外来的旅客,不管他们是打算融入村子也好,还是独立出去也好,他们大多都掌握着知识——来自外界的知识。   沃姆村和外界语言相通,这里就没有交流上的阻碍。理论上,村子完全可以通过吸收这些外来者一点一点的发展进步,在现有文明的基础上制作出其他先进工具。   但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百多年前村子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村里人不懂外界的事物,林德沃姆对她说的很多词都一窍不通。   这不合常理。   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旅客从未来过。   “也许他们比较排外。”弗里克试探猜到,“或者他们比较笨?怎么教也无法学会?”   “文字记述都没留下来……”   希茨菲尔没有说完,但弗里克已经领会了意思。   他蹙起眉头,这么看确实太奇怪了。   就算本地人愚笨,教不会,外来者自己不会想办法吗?   如同航海日志里他也写过遗言,这些人不会想着留下记述给后人看吗?   给那些后来的旅客,也许他们能出去呢?   起码也能把遗言带出去?   给家里知道?   但是……就是没有。   希茨菲尔特意问过了,沃姆村,整个布雷斯岛。   土里、木片上、峭壁上。   没有任何载体留下过记述。   “我想法是……要么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绝望到连任何记录都不想留下。要么是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东西,或者某种现象,抹除了他们留下的痕迹。”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第一时间来找弗里克。   和这个猜测里透出的恐怖相比,黄金骑士的威胁就太渺小了。 第220节 第二十五章 猛禽   就在希茨菲尔和弗里克商议问题的同时,布雷斯岛的另一边,一座单独的山峰顶端,三个人围坐在篝火堆边上在烤食野果。   “我快受够这种日子了。”托雷士躺在用树枝搭建的简陋床板上,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天天吃果子吃果子……好吧,其实严格来说也就两天多而已,但算上遇到风暴之前,以及他们昏迷的时间,他保守估计,自己起码有四天没方便了。   果子是没毒,姑且也能吊着他们的命。但这么过下去,他怀疑自己的消化系统会彻底报废掉,最后会死的无比痛苦。   “如果我是你就会省点力气。”   夏依冰翻了下野果串,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   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当然……她和粉毛修女的情况是比白毛教士好很多,但好的也极其有限。因为“掰碎干粮混着果泥吃”这种奢华享受随着时间推移就要结束了,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找到更丰富的食物补充,撇除肠胃病的隐患,光营养就是严峻的问题。   “这果子其实还挺好吃的。”赛博特倒没想那么多,拿着一块烤好的果子咬下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味道有点像酸果面包呢~托雷士要来一口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容易满足的。   面对递来的面包,托雷士嫌弃的把脸撇到旁边。   “啊!”然后他立刻惨叫一声。   “混蛋女人!你搞什么!”   “要女人照顾还对女人这么蛮横,我怀疑你在进教区之前没有受过太多教育。”   夏依冰收回用来戳人的树枝,淡淡扫了青年一眼。   “赛博特修女这些天一直在贴身照顾你,你觉得这种日子不爽就告诉我们,我不介意把你丢下悬崖。”   “夏莎探员!”粉毛修女吓了一跳,果子也不啃了,赶紧挪动身子挡在青年跟前,“托雷士脑子被驴踢过!请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懒得说你。”夏依冰抓抓头发,捞起烤串也啃了起来。   她可没有托雷士那么娇惯,让她说的话,三个人经历了那种风暴没死,落到这里还有果子可以吃,这绝对是得了命运垂青。   而且这果子确实如赛博特所言,口感有些像面包……   这让她稍微有些好奇,不太理解这种悬空孤岛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植物。   从地理因素考量的话,光是有植被生长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因为四周都是大海,被海水雾气浇灌的土地居然可以长出植被,而且品相还那么正常,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雨水多外加光照充足?   只能勉强归类于这些可能。   但这种猜测也说不通。   一边吃着果子,她一边抬头看了眼天空。   炽阳高照。   昨天夜里的温度非常低,但现在热的却和酷暑一样。   海崖比平地更靠近太阳,阳光照射更直接。这种环境下生长的植被,其结出的果实应该储有大量水分,而且其甜度也不会太低。   怎么这种果子会是酸涩松软的口感,她弄不懂。   而且她还注意到了,在丛林地面的一些位置有埋进去一半的干瘪果实,有些甚至都腐烂了。   但无一例外的,它们的外观品相都比较完好。   这证明它们并不是被海鸟弄下来的,而是自然脱落。   夏依冰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不相信弗里克的那句“万物有灵”,而是相信科学,相信自然循环有它的规律。   植物不少都靠果实传播种子,用果实本身诱惑动物吞食,种子从其粪便中排出落地生长、繁衍。   但这些树结出来的面包果,海鸟不吃。   那它们为什么结果?   结果干嘛?   这么思考着,她又想起了那只被她捕杀生食的鸟。   可惜了……当时身体情况实在太差,剩下来的肠子内脏直接连皮丢了。   不然倒可以把它的肠子和胃囔撕开,看看它平时都吃些什么。   就这样,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温度越来越高,夏依冰留下两名神职人员在植被遮掩下避暑,自己拎着短刺剑走出去,打算看看能不能猎几只鸟,顺带考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攀爬。   天实在太热,没走一会就一身汗。   手肘处,之前被啄破、擦破的伤口已经结痂。夏依冰抬手把头发全捋到耳后,团成球,用绑靴子的细绳紧紧扎住。   她现在只穿着一条严重破损的长裤和一件月白色的水手衬衫,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   但还是感觉酷热难忍,这太阳简直像个火炉。   “连风都是热的……”   心里抱怨着,夏依冰走到山峰尽头,看着对面的峭壁思索起来。   晴天,雾少了很多。她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而这里的峭壁就是最短的了,只要踩着一些险峻且尖锐的岩石跳过2米多的间隔,再往上爬个7、8米高,她就可以登上另一座峰头。   希茨菲尔……会在那吗?   女人心里仍存着希望。   她想试试。   但不是现在。   水囊里还剩点水,应该还能支撑个半天时间。   她打算回去通知下那两个人,等再晚一点,太阳没这么毒辣的时候开始攀爬。   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眯起双眼,看到在前方交叠的峰头背后升起一道模糊黑烟。   !?   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夏依冰露出几分欣喜。   会是……人为的吗?   有其他人活着?   黑烟是召集同伴的讯号?   她张大嘴想喊,但猛然意识到隔着这么远根本不可能听见。   最理想的回应方式就是也烧烟,她立刻转身往回跑,打算把火堆再升起来。   呼……呼……   她跑的很急,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黑影悄然张开翅膀,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哗——   破空声袭来。   经验让夏依冰意识到不对,她猛地低头,屈膝半蹲,小腿发力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白影扑腾着从她面前掠过。这东西也完全没想到看中的猎物还能逃脱,身体在地上擦了几下一头翻下来,随后又猛地张开翅膀和她对峙。   “……”   汗水落下,女人右手握紧短剑,死死盯着这头猛禽。   从外观看,这是只鸟。   但比她之前捕猎的大太多了。   它的身体结构有些像是鹰隼和鹤的结合体……之所以不直接说像秃鹫是因为它的脖子更长,而且头部非常怪异。   身躯比她见过最大的鹅还要大三倍,翅膀张开来差不多达到了3米。   通体遍布灰白色的羽毛,两只爪子各有四趾。   头部是她最觉奇诡的地方——这东西乍一看好像没有脑袋。   细长脖子和喙交接的位置像管子般平滑,看不到凸起,也看不到眼睛。   而且那个喙——   该怎么说呢。   月白色,比她见过的任何鸟类都要长,足有1米。   这畜生张开翅膀的同时也有张嘴,她看到其喙上下各有两排细密的刀齿。   最后还有一个她不太理解的地方。   这个喙闭合的时候,前面最顶端是有个洞的。   她肯定那是洞。   黑黑的。   在其月白长喙和灰白身躯的对比下极其明显。   “嘎——!”   怪鸟扑腾着翅膀冲过来,水管状的脖子一甩一弹,尖锐的喙嘴就扎向女人。   夏依冰侧身小跳直接躲开,俯身,左手撑地,身体倒立跳至半空,右手松开短刺剑往下一捞——   狠狠攥住怪鸟的脖子。   接着身体下坠,膝盖顶着它的脊背将它压在地上。   “嘎——嘎嘎!”   怪鸟拼命甩动脖子想要挣扎。   夏依冰不会给它换伤的机会,她左手接过短刺剑一刀掠过怪鸟的脖子,身体弹开后退,任由它在原地疯狂扑腾。   场面不得不说有些惊悚。挣扎扑腾的同时,怪鸟的脖子断口不断喷洒出鲜血和一种怪异的白浆,夏依冰见状又往后退了点距离,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液体粘上。   过了好几分钟,这东西才平静下来。   夏依冰搬来一块石头砸了它几下。   确定它是真完蛋了,这才抓起两截尸体,急匆匆的钻进树林。 第221节 第二十六章 惊吓   “这就是雾隼?”   站在栅栏边,看着一群袒胸露乳的村民扛着一只巨大怪鸟路过,希茨菲尔眉头蹙了起来。   这鸟的身体结构未免太奇怪了。   “它没有眼睛的吗?”她转头去问阿什莉,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复:“是的,雾隼就是没眼睛的。”   “没眼睛怎么捕猎?”灰发少女脑门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么大的体型不用说食量也很大,没有眼睛不能追踪猎物,这个种族该如何生存下去。   “我也不知道~”阿什莉非常自然,非常认真的瞪了回来,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你们沃姆村在这里祖祖辈辈生活了一百多年了,和这种怪鸟搏斗也有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就没有想过它为什么没有眼睛的吗?   希茨菲尔对这副态度感到非常不爽。   那种感觉就好像幼儿园班主任面对懵懂的孩子……她想引导对方,想帮助对方,但对方屡教不改,甚至连她为什么生气都搞不明白。   “如果你是单指‘眼睛’的话,我可以告诉,那对它们来说是多余的器官。”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希茨菲尔转头,看到一个女村民正朝这边走来。   沃姆村的人都和阿什莉一样是棕色皮肤淡金发色,而且男女都很壮,有些女人甚至比男人更壮,因此她分辨男女的方式就是看对方上身穿不穿衣服。   这人上身是穿了衣服的,而且仔细看也没有喉结。是以虽然她胳膊比希茨菲尔的大腿还粗,但希茨菲尔还是姑且认定她是同性。   “我是摩加莉。”女村民来到少女面前,用她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身高俯视着她,“天空猎队的队长。”   “我是……”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外来者。”摩加莉打断希茨菲尔,“在你们真正决定加入村子之前我不会改变对你们的态度。”   “那又何必救我们呢。”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当然是因为村守觉得需要你们。”摩加莉冷笑一声,“但我只认同一半……那个男人是很不错,但你——”   她轻蔑的在少女“单薄”的身躯上来回扫视。   “生孩子怕是都很困难。”   愚蠢透顶的野蛮人。   希茨菲尔怒气值有所上涨。   “你刚才说眼睛对雾隼而言是多余的器官。”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因为它们常年和浓雾相伴,而在雾气中视力起不到太大作用,积年累月下来就退化掉了?”   “退……化……?”摩加莉愣了下,不断咀嚼这个词汇,“后退……变化……你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个缘故。”   “那它们平时吃什么呢。”   “很多,水里的鱼,其他海鸟,有机会的话也会吃人。”   “我注意到它的喙嘴前段有一个洞?那是干什么用的?”   “你的问题还真多啊。”摩加莉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那是干嘛的……它们就长那个样子!”   “阿什莉!”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队……队长!”阿什莉身体紧绷,看上去远比平常紧张的多。   “你通过羽装训练了吗?”   “还……还没有!”   “那你还想成为猎人?”摩加莉讥诮的笑道,“你和你阿妈一点都不像!我要是你已经羞愧的跳下去了!”   “阿什莉的……阿妈,她叫什么名字?”希茨菲尔再次插话。   “关你什么——”   摩加莉本想送给她一个凶恶的眼神,甚至还考虑在不过度伤害少女的情况下教训她一顿。   但当她转头过去的时候,一阵燥热的海风吹来,将希茨菲尔左边的刘海稍稍吹开。   “……”   摩加莉看到了那只金色眼睛。   她在那一刹那给出的反应是极不正常的,如果让希茨菲尔来评价的话,那就像是:一个早先犯过命案的逃犯躲到乡下陋居多年,他收敛脾性与人为善不敢和任何人发生争执,如此胆战心惊担心受怕的过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了被害人家庭发誓要向他复仇的子嗣。   她扭曲的表情,颤抖的身躯,急速后退的步伐……都完美贴合这个画像。   “……摩加莉队长?”   希茨菲尔微微扬眉。   注意到对方很害怕自己,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   “不……不不!别过来!!!”   摩加莉后退的幅度更大了,她抬起双手挡在面前,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和她对视,最后干脆转身迈步,在她——还有阿什莉惊愕的注视中落荒而逃。   “……这个村子是不是有什么传说,‘有金色,或者双色眼瞳的人会带来灾难’?”   希茨菲尔呆呆的问道。   “……没有。”   阿什莉也呆呆的回应。   “完全没有。”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是……   从被沃姆村救下来一直到现在,大致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总是……   总是有一些隐藏着的。   很细微的。   让她觉得很怪异的东西。   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作祟。   我还是……想要相信我的感觉。   站在丛林边上,看着远处一群村民大肆处理雾隼的尸体,还有一些矮小的孩童在欢呼尖叫,希茨菲尔心里想到。   明明是很和睦场景,但因为有摩加莉的怪诞反应,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分外别扭。   阿什莉看到我的左眼虽然也很害怕,但绝对不是那种反应。   摩加莉的反应就像是动物遇到了天敌。   她在害怕。   如果我将左眼展示给其他村民看,他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和阿什莉一样?   还是和摩加莉一样呢?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留意到,前面的人群里,一名正在和旁人交谈的猎人——他身上的羽装还没来及脱下——将手反曲背到身后,轻轻在脊背中间锤了几下。   微微一怔。   她感觉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恰巧一名赤果身体的孩童跳跃着经过。   本来没什么——但他突然停在中间,也将手反曲到背后,重复了一遍猎人捶背的动作。   “……!?”   希茨菲尔两只眼睛微微瞪大。   “阿什莉。”   “啊?”   “你阿妈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   “但是其他人都喊她凯,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呢!阿什莉——阿什莉-凯~”   “哎?”   说到一半,阿什莉看到希茨菲尔扭头往回走。   “希茨……什么来着,你要去哪?”   希茨菲尔根本没注意她喊的什么。   她想起了那块摆在石屋里的祝福石板。   这些原始人……沃姆村的村民是没有过生日的概念的。   而且他们也不懂书写萨拉文字。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它是阿什莉的母亲留下来的。   这本来不算什么。   但如果参考沃姆村……整个布雷斯岛到处都找不到外来者留下的记录……参考这样一个背景,那这块板子的存在就很突兀了。   希茨菲尔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东西是有问题的。   不光是它为什么能被“允许”留存下来的问题。   还包括了……它可能潜藏着布兰妮-斯凯所留密文的问题。   第222节 第二十七章 恶臭   收回带绳索的袖珍望远镜,咖洛吐掉已经没有任何苦味的叶子,半蹙眉头的转过身来。   下午,快到黄昏。天气温度还是很高,他的同伴们:两位影狮探员也钻出丛林出来透气——宽敞的环境在任何时候都比逼仄更好。   “怎么样。”伊森拎起水壶喝了点水,然后又把壶递给扎菲拉。   扎菲拉也喝了一点,和伊森一样,也紧盯着咖洛的脸。   “就那样~”金发骑士双手一摊,“确实有黑烟……而且不止一道,但他们过不来我们过不去,短时间内是别指望了。”   “能不能想个法子,最起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扎菲拉说道。   “很难。”咖洛还没回答,伊森就先开始摇头,“包里的信号弹、火药全被泡坏了,除了和对方一样烧烟,互相确认位置以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三人坠落的山峰还算宽敞,总体面积将近大半个球场。而且运气也不错,在附近搜寻后一共找到了七只应急救援包。   每只救援包内都储存有可供单人生存一周的干粮和淡水,虽然不乏有损坏泡坏的……但有这些物资,再找点果子挖点蕨根吃,他们能坚持很长时间。   相对的,这座山峰和其他峰头的距离就比较远了。   最近一座山峰都在十米开外,想转移阵地就得想办法横跨这段距离,也就是踩着凹凸不平、如刀锋般狭隘的山脊硬走过去。   先不提在这数百米的高空如何保持平衡,山脊在中间位置还有一个强烈的凹陷。   所以他们暂时都没有考虑走这条路。   咖洛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他是已经知道弗里克和希茨菲尔肯定没事了,但血灵术是他和弗里克之间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都不想暴露。   “你们两个伤病号在这休息。”他拎起一根粗木棍就朝前走,“我去周围转转,看能不能再弄点吃的。”   “这混蛋倒意外的挺靠得住。”   看着金发骑士渐行渐远,扎菲拉憋不住吐了句槽。   在得知自己的处境时,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和伊森都有断骨伤势的时候,扎菲拉其实有些悲观。   结果没想到这个平时有点神经质的燧石骑士还挺靠谱,不但找来木棍编织草绳给自己两人固定肢体,还有一手可谓惊艳的投掷技术,一把石子一根木棒就能狩猎海鸟。   “队长曾猜测他们被中央教区派过来还有另外的目的。”伊森哼哼两声,“这样的家伙……你一开始就不该小看。”   “啪!”   丛林的另一边,一只看着很像黑尾海鸥的鸟被石子砸中,嘎嘎叫着坠落下来,被冲过去的咖洛一棒敲晕。   咖洛扯着这玩意的脖子把它拎起,掂掂重量。   不错,今晚可以改善下伙食。   “嘎!嘎!”   一阵密集的叫声伴随翅膀拍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等咖洛反应过来,在前方,大概七八米远的断崖豁口处,同时也是靠近浓雾方向的深涧下面猛地飞出来一大群黑尾海鸥。   “这么多!”   咖洛小小吃了一惊,他没有想着再打几只下来,而是握紧了木棍,神智注意力高度集中。   如果是弗里克在这里,或许会凭借“小地方的海鸟群几乎没有天敌,鸟群异动一定有特殊原因”之类的推测发现不对。   但对咖洛来说,他只是本能觉得不太对劲——这就够了。   接下来,在他的注视中,三只巨大的,简直就像是小型飞机一样的灰羽怪鸟跟着鸟群从下方升起。   之所以叫它们怪鸟,除了它们体型庞大之外,还因为那过度细长的喙,以及看起来没有任何凸起的脑袋。   脑袋和脖子没有区别,就像平滑的水管,显得身躯有些许臃肿迟钝。   它们无疑是这里最顶级的猎食者,冲进鸟群的姿态就像猛虎冲击羊群。   海鸥们惊慌尖叫着四散溃逃,空中都是飘落的羽毛和尖叫噪音。   趁着三只怪鸟狩猎海鸟群,咖洛缩进草丛里躲好,暗中观察这场杀戮。   战斗结束的非常快。   怪鸟的利爪就像两把切割刀,一次冲击就能刮死、刮伤四五只海鸥。这些海鸥大部分都坠落海崖,但也有一部分摔在前方的空地上。   咖洛盯着那些海鸥的尸体,他想等那些怪鸟走了去再去收尸。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瞪大双眼。   三只怪鸟落到断崖上,主动的,将所有海鸥尸体全部撕碎,并丢了下去。   这些东西脑子有毛病吧?   年轻的骑士眼都直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行为。   这么浪费……   等等。   难道它们不是吃这个的?   以他匮乏的相关知识,他暂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怪鸟消失后,他等了一会,悄悄来到断崖边缘,探出脑袋往下面张望。   入目所及,是几乎铺满视界的灰色羽毛。   至少有五十只。   更远的地方不知道,那里全被白雾给遮住了。   咖洛的第一反应是缩回脑袋。   然后他等了一会,发现好像没有危险,这些东西没发现他。   那它们趴在那里干什么呢?   犹豫了一番,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他第二次探头,并尽可能探的更远一点。   找好角度,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怪鸟……它用细长的喙探到一个直径不到5厘米的窟窿眼里,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他纳闷这到底是在干嘛的时候,一股轻微的、夹杂热气的风迎面扑来。   咖洛顿时面色大变,直接缩回去,俯在地上开始干呕。   ……   布雷斯岛南部边缘,夏依冰回到营地。   “嗯——!”   她还没靠近,托雷士就发出一个饱含嫌恶的声音。   “你……你身上怎么会这么臭啊?”   这味道……太可怕了!   他满脸震惊的盯着女人,无法理解怎么她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   不洗澡……大家都没得洗。   异味肯定是有,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旁边的赛博特倒是没说什么,甚至出于礼貌考虑没捏鼻子,但从她已经变成波浪线的嘴唇来看,呼吸这样的空气确实煎熬。   “算是意外发现。”   夏依冰摇头。   “你们不觉得这味道挺熟悉么?”   “你说熟悉……”   两人一愣,然后托雷士一瞪眼:“烂泥怪?”   将鲜血、腐肉、排泄物、水生生物的尸体,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恶臭源头混合在一起,然后发酵一万年。   类似这样的独特恶臭,印象中,他确实只在遭遇烂泥怪的时候体验过一次。   “夏莎探员遇到那些怪物了?”   粉毛修女关心的问道。   “没有。”夏依冰再次摇头,然后简单将她遭遇怪鸟,并将其干掉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尸体我没有带回来……味道太重,丢在半路的草丛里了。”   “但……正如你们感受到的,它的附着性太强,这个暂时没法解决。”   “夏莎探员。”   托雷士皱眉盯着她。   “你是怀疑这附近同样有烂……有溶尸存在?”   女人这次终于点头。   不错。   怪鸟刚现身的时候,那股臭味还不太明显,被陷入紧张状态的她直接忽略掉了。   但切断它的脖子之后,尤其是她靠近,拎起尸体的过程中,那味道简直浓郁的可怕。   很显然。   臭味的来源就是怪鸟的体内——基本确定是断口处喷洒的黄白液体。   那这些液体是从哪来的呢。   在出现第二种可以散发这种恶臭的生物出现之前,她只能推测这些怪鸟狩猎过溶尸怪物。并且很可能间隔不远。   乍一听上去有些骇人听闻,毕竟这座古怪的悬空岛距离他们发现溶尸的海滩应该非常遥远才对。   但她认为有必要对此提高警惕。   然而,两位教士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没有质疑,没有争论。   两个人先是凑头低声交谈了一阵,然后赛博特站起来面对着她。   “夏莎探员。”   “我听着呢。”   “我们打算分享给你一个秘密知晓。”   “……什么样的秘密?”   “能力。”   粉毛修女轻轻点头。   “我和托雷士的现灵奥秘。”    第223节 第二十八章 梦妖   夏依冰这下是真意外了。   既意外这两人居然都是能做到现灵的超凡者,又意外这样的超凡者居然愿意吐露现灵的奥秘给她知道。   因为这种奥秘对每一个能现灵的超凡者来说都是极端重要的。随随便便就流传出去,可能会倒过来反噬自身。   就拿她自己来举例子,她的“长夏”来自她最深沉的噩梦。如果这个噩梦的内容、详细资料——比如那一晚死在梦魇口中的人,她的家人……亲人都叫什么名字,都是谁,都有怎样的过去……如果这些资料被日蚀教会所掌握,那么在下次遭遇邪教徒的战斗中,对方就可以利用这些信息来干扰她。   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没有资格从噩梦中借取力量。   倘若她在战斗中意志被干扰、削弱,导致自身反而陷入那个噩梦中难以自拔,那别说战斗了,她甚至有当场开始腐化的可能。   所以说,现灵的奥秘是如此重要。这两人居然愿意透露给她。   如果不是他们疯了,那一定是流落到岛上的这几天,他们通过现灵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而且这个线索很有可能和她遭遇的怪鸟有关。   “我要打个预防针——细节我们是不会说的。”   看到女人在短暂惊异后迅速平静下来,赛博特心里点头,对她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首先是我的能力……”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稍微拎起裙子一角,从里面抖落出一根软软的,蠕动着的黑色触须。   不……这不是触须。   夏依冰很快否定第一印象。   越到末尾越细长,单独一根,尖端形成类鳍状的黑色片翼……   这是,尾巴?   “你是梦妖?”反应过来后,她瞪大双眼,有些惊诧的瞪着粉毛修女。   “夏莎探员也知道梦妖。”   “我只是曾经在一个前辈的藏书里扫过这个词。”夏依冰摇头,“记述非常短……只说了梦妖是介于超凡者和腐化者之间的特殊生物,既能像人类一样正常生活又能像梦魇一样在梦中来去自如……”   “确实如此。”赛博特轻点下巴,“但需要付出寿命大幅减少的代价,并且失去生育能力。”   “废话。”托雷士嘀咕一句,“物种和身体内结构都变了,当然不可能正常繁殖。”   “梆!”赛博特直接兜头给了他一拳。   “哎呦——”   “闭上你的嘴!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总之——”教育完同伴,赛博特再次面对女人,“作为梦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次事故激活了我作为超凡者的力量——我可以感知到周边梦界中散发的噩梦,并能将那些负面情绪集中起来,直接吃掉。”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现灵手段。   夏依冰眉头跳了一下。   简单概括一下,赛博特的能力就是“食梦”。   还是举例子——假如这时候周围有人做噩梦撑不住了,要孵出梦魇,赛博特就可以把噩梦中的负面情绪吃掉。   负面情绪没有了,那人当然也就不会再受刺激了,也就不会继续被污染、腐化,这梦魇自然也就胎死腹中,出不来了。   属于可以在很大限度上避免周围滋生梦魇,镇守一方平安的能力。   虽然某些地方感觉怪怪的,但总体上来说……确实无愧于对方教士和修女的身份。   不过。   夏依冰多看了赛博特几眼。   虽然对方没有说“那次事故”的细节,没有吐露更多情报。   但既然是这样的能力,那不用问,她一定是在“那次事故”里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才想着挽回。   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托雷士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我互补。”   赛博特继续说道。   “他可以……”   她看了眼白毛教士,对方哼了一声,扭过脑袋。   这是默认了。   “他可以将自己的噩梦施加给其他人,污染对方。”   “嗯?”   第一时间,夏依冰握短剑的手紧了几分。   不是她神经质,而是这样的现灵太危险了。   想想看。   常人光是抵御自己的噩梦就已经很艰难了。   如果托雷士无限制的使用这个力量,那么——尤其是在那些缺少石刻镇压的地区,他只要几天时间就能毁灭一座村子!   “有限制的——”   白毛青年脸色臭臭的,拉长声调道。   “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人现灵,而且对方抵挡住之后我会反过来承受对方的噩梦反噬,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危险……”   还是“有一点危险”的。   夏依冰又看了眼粉毛修女。   这对组合。   这样的现灵。   好吧。   她知道为什么中央教区会让这两人搭配干活了。   “接下来是重点。”   赛博特声音放低,夏依冰也赶紧收回心神。   “在来到这里之后……我是指,我还没有被夏莎探员救助,没有苏醒的那个时候……”   “这是我个人的推测,我不确定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我是还在风暴里还是已经掉到了岛上,总是就是——”   很罕见的,粉毛修女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我在昏暗的梦界里看到了很多人。”   “很多人?”   夏依冰听的一愣。   这荒郊野岭的。   说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梦魇怪物她都不至于这么奇怪。   但是人?   还很多人?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吧?   “就是很多人。”   赛博特狠狠点头。   “他们……他们的意识非常混乱,我……我无法和他们建立交流,只知道他们就环绕在我们身边,他们无处不在……”   “她跟我说过这件事。”   托雷士补充说道,“她还尝试过吸收他们的恐惧,但没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后来我尝试现灵噩梦去干扰他们,发现他们还是不受影响。”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受任何负面情绪的影响。”   “……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夏依冰皱眉。   这几天她工作量很大,晚上倒头就睡着了,几乎摸不到梦界的边角。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情况。   “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呗~”   托雷士挑眉。   “反正这些东西暂时也没表现出任何危害,而且我们一开始不信任你,不说不是很正常吗?”   很欠揍。   但确实没错。   他们之前相处可没多长时间,何况中间还隔着希茨菲尔。   这次流落荒岛,要不是自己这几天尽量照顾他们,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发现。   不过……夏依冰仔细思考一番,感觉光有这些信息什么名堂都推不出来。   “再描述一下你们的感觉。”   她继续问这两个人。   “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受影响……这意思是,那些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吗?”   她在想会不会是这附近有什么土人部落。   “不……完全不是那样。”   托雷士疯狂摇头。   夏依冰敏锐注意到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摇头的时候有些手抖。   他在害怕。   “他们很高兴。”   “高兴……?”   “对,我感觉到的和赛博特感觉到的一样,他们很高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在庆祝什么。”   “非要形容的话,我感觉他们和日蚀教会的人一样是一群疯子。”   “那种兴奋就好像是……正准备把哪个倒霉蛋献给邪神。”   ————————      第224节 第二十九章 两个太阳   “希斯!希斯!”   伴随阿什莉的大声呼喊,希茨菲尔快步回到对方位于山壁下方,介于一处林地内侧的石屋,转身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希斯!”阿什莉也跑进屋子,看到她到处翻弄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你还有家的概念?”希茨菲尔被她吼的一愣。   “那当然!”阿什莉原本还很生气,看到希茨菲尔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立马变成得意洋洋:“我阿妈跟我说过屋子不可以让别人动的……她还夸过我很聪明呢!”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一点也不觉得阿什莉这幅样子很可笑,相反,她只觉得对方可怜。   十七年前布兰妮-斯凯流落到布雷斯岛,也不知道是和哪个土人结婚生下了阿什莉。她没有将对环境的愤怨施加给这个无辜的孩子,而是尝试过去教育她。   这一点,从阿什莉知道的“外界单词”远比林德沃姆多,以及那些专门留给阿什莉的小说书就能看出个大概。   但很可惜,布兰妮的心属于文明社会。   在阿什莉和回归萨拉的希望当中,布兰妮最终选择了后者。而那个时候——根据阿什莉自己的记忆描述,她才只有12岁。   以貌取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会有这样的表现当然是幼稚到极点,甚至要被怀疑是不是有智力缺陷。   但如果将其套给一个12岁女孩,以这个形象为模板重新看待,那一切都是很合理的。   阿什莉可能并不笨,她只是从来没有再长进过。   布兰妮离开后,再没有人关心她的教育问题。生活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原始社会里也不可能有任何阅历增长。   她还是对一切都懵懵懂懂,连最基本的事理都不明白。   可怜,而且悲哀。   “阿什莉。”希茨菲尔从头到脚,重新将对方打量一遍,突然想到了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问题:“告诉我你今年多少岁了。”   “啊?”棕皮女人眨巴眨巴眼睛,竟然一时间被她问迷糊了。   因为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也就是她阿妈还在的时候,阿妈会特意记什么“年龄”之类的东西,还要反复告诫自己,让她也记住。   所以她知道自己5岁的时候遇到了哪些事,阿妈则是她12岁时离开失踪的。   但之后嘛……没有人过问,没有人管,虽然她有心重复记这些东西来怀念阿妈,但一个才12岁、连事理都不太明白的小女孩,她更多注意的还是该怎么在环境里生存下去。   “热风节。”希茨菲尔叹了口气,没有催促她,而是耐下心来好好跟她说。   “你之前不是说村子每年都会举办热风节吗。”   “啊……是……”   “你阿妈也是在热风节离开的。”   “是的……”   “你记得你阿妈离开的时候,你12岁。”   “是……”   “那么在那之后过了几次热风节呢。”   希茨菲尔盯紧阿什莉的眼睛,“仔细想想,一定要想好了再说。”   “热风节……”阿什莉掰着手指头计算半天,最后对希茨菲尔伸出两根手指。   果然。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布兰妮是十七年前失踪的。   失踪之前她没结婚,也没有后代。   如果阿什莉是她流落到布雷斯岛后诞下的孩子,那年龄就不可能超过17。   而现在阿什莉的说法是,从她12岁,布兰妮离开,到今天为止,过去了两次热风节。   那她才只有14岁吗?   希茨菲尔瞪着阿什莉那虽然比不上摩加莉,但也绝对比自己强壮得多的粗胳膊粗腿,一句“这tm*岁?”差点脱口而出。   “我应该……我应该是有15岁了!”   可能是被希茨菲尔问的多了,触及了什么过去回忆,阿什莉双眼一亮,又掰着手指开始计算。   “我的生日……是在热风节之前!”   “今年的热风节就快到了,所以是3年……我多了3岁!”   即使这样也很离谱。   希茨菲尔皱眉问她:“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干藻和雾隼啊~”阿什莉开心的答道,“干藻就是其他女人们在种的东西,最开始是海里来的,山上面也能长。雾隼虽然臭,但只要把内脏丢掉,烤着吃也非常香哩!”   “那你们喝什么?”希茨菲尔不依不饶。   这鬼地方晚上冷白天热,下面水多但那是海水,更何况还下不去,饮水问题如何解决?   “上面!”阿什莉指了指头顶。   “你看到上面的山壁了吧?”   “嗯。”   沃姆村所在的这一块平地——或者说峰头是所有山峰里面积最大的。   但即使如此这里也不是峰顶,还有一段山壁在上面,而且常年——林德沃姆说的——被雾气笼罩。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水流从上面下来。”   阿什莉双手合十,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   “这都是风灵的赠予,我们要感谢风灵赐予我们生存的权利。”   “你们有爬上峭壁顶端查看过吗。”   “没有哩~林德沃姆说那是对风灵不敬。而且山壁越往上越陡峭……我小时候偷偷跟阿妈一起爬过,太滑了,爬不上去。”   “那风灵呢,那些披羽毛的猎人就算了,这是水,为什么要感谢风灵?”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希茨菲尔其实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阿什莉很乖,可能是一开始被她镇住的缘故,她问什么,只要她知道一定会答。   但所有的信息互相之间串不起来。   摩加莉看到她左眼的怪异举动……   部分村民和林德沃姆一脉相承的捶背动作……   阿什莉远远超出年龄的健壮体型……   还有包括天空猎队,那些人甚至比阿什莉还要健壮的多。   这些怪诞……村子里若有若无的压抑氛围……这些东西都无法解释。   所以希茨菲尔才连“风灵”都不想放过,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切入点了。   只不过她已经有了身为侦探的觉悟,即使期望不大,但她依然很认真,随时准备就阿什莉的回复展开分析。   “因为风灵是独一无二的啊?”   阿什莉很奇怪的看着她道。   “但太阳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是的吧……太阳不是有两个吗?”   “怎么就——你说什么???”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连嘴唇都微微张开。   “太阳,有两个。”   阿什莉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吃惊,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功劳,立刻有有些得意起来。   “希斯不知道嘛?”   “就是因为有两个太阳,这里才会这么热呢~”   第225节 第三十章 石板   太阳快要落山了。   上半身裹着一圈树枝木棍,用藤条绑好,弗里克拄着一根粗长的拐棍从石屋里出来,皱眉看了眼前面的空地。   他是出来吹风的。   老在屋子里闷着太难受了,更别提这屋子的主人还是个女猎人,体型和他都相差不远。   弗里克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村民之所以救他,其实还是馋他身子。   村子的管理层他也见过,在他看来,这地方能管事的,说的上有权力的就三个人。   第一个,村守林德沃姆。   一个很奇怪的小老头。有时候身体好,腰挺得笔直,有时候身体不好,要弓着身子拄拐杖走。   第二个,猎队长摩加莉。   比他还强壮的肌肉女。那个女猎人一直对他动手动脚的,这摩加莉看他的眼神也不太正常。   最后一个,农长菲利克斯。   这是个胖子。   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胖的多。   肉球般的身子,走路都需要四个人抬。保守估计怎么也得有个四五百斤,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点被吓到。   “对待外来人口的态度就是拿来繁殖后代……”   站在碎石堆成的小路口,弗里克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身后。   这样下去不行。   他今晚得给咖洛发信息,让他尽快过来会合。   毕竟这个村子……以至于整座布雷斯岛很多地方都太怪异了。他怀疑这座位于水晶海身处的岛与长久以来水晶海的“凶地”之名有密切联系。   而且他还怀疑——   眼帘微沉,弗里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   她……   妈妈……   会是在这里失踪的吗?   思绪飘荡,弗里克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听说了吗听说吗?教区征集经验丰富的水手,只要选上了就有一大笔钱!”   “多少钱?选个水手……能多少钱啊?”   “据说好像有几千瑟拉呢……还可以折算成一个考核名额,送家里的孩子去骑士学堂!”   “这么好!……那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谁知道哦,但是都传言说是要去什么凶地探险,八成是给的买命钱吧……”   破败的渔村,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消息。   一个极其瘦弱、几乎可以用干瘪来形容的男孩坐在路边,静静听着那些人热烈讨论。   待到天黑后,男孩爬起来跑回家里,有些费力的打了点水,分别倒入杯子和锅盆。   过了一会儿,一个留着精练短发,脸上有不少皱纹的女人推门回来,关门时还像做贼似的回头,似乎在检查有没有跟踪。   “妈妈——”   男孩递上水杯。   “弗里克。”女人见状欣慰一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乖,我让你晒的渔网晒好了吗?”   “没有。”男孩鼓起勇气,突然大声说道:“妈妈!我不想去骑士学堂!”   “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脸色一变,拿着的水都洒出来一些。   “他们都传遍了——我知道的,你要去和他们冒险!”   “弗里克……”   “我不想你去!妈——你别去求他们了!我以后可以养活你——”   “啪!”   女人给了他一巴掌。   气氛骤然冰冷下来。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和你,弗里克……我们现在每周要支出17贝克才能确保基本的生存。”   “但这是因为你还小,还不到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东西还不算多。还有工会暂时没要我们还那笔债务。”   “以后呢?”   “你会越来越大,我会越来越老。”   “在这渔村里,你想找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能实现你的愿望?能还清那笔我要不吃不喝积攒20年才能攒下的钱?能让你大言不惭的说以后养我?”   “继续这样下去,你只会和他们一样,连我的墓地都买不起!”   拳头攥紧。   指甲直接掐进肉里。   弗里克摇头,重新回到布雷斯岛。   又看到几个村民晃动肚腩,结伴从干藻田上迈步走过。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情况,就是岛上的居民,除了少数几个体型还算“正常”,其他人多半都有些发胖。   不至于像菲利克斯那么离谱,但也和他印象中的原始人差距巨大。   这些人唯一的肉食来源就是雾隼和其他海鸟吧?   弗里克微微皱眉。   他有些奇怪,不太理解这些人是怎么能长的这么壮,这么胖的。   ……   “你说两个太阳?”   希茨菲尔追问:“两个太阳?”   “昂?”   阿什莉摇头晃脑的,“不骗你!真是两个!”   “详细说说?”希茨菲尔习惯性去摸本子,然后只摸到了自己的胸。   哦对,胸口有口袋的小裙子已经被风暴撕烂掉了……   “现在看不到。”阿什莉又摇头,“要雾气薄一点,最好是等热风节到来的时候就有机会看到。”   “具体情形是怎样的?”   “是——就是很直接的能在雾里看到两个大火球啊?又亮又热的,非常刺眼!”   又是要等热风节……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那么……”她只能退而求次,“那个石板,就是你阿妈留下来的,祝你生日快乐的石板,你放哪去了。”   “你问这个干嘛。”   阿什莉顿时警惕。   “那是阿妈送给我的,林德沃姆爷爷要了几次我都没给的……我当然是把它藏起来了!”   “我想看看它。”   “不行!不给你看!”   “阿什莉,这对我很重要。”   “不管!不给!”   所以我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啊……   希茨菲尔牙龈痒痒,只能变换思路,继续说道:“那上面有你阿妈留给你的话,但是被用特殊手段遮蔽了,你们平时是看不到的。”   “真的?”   阿什莉还是有些怀疑。   “真的。”   希茨菲尔赶紧点头。   “你可以站在旁边盯着我,就算是假的,你随时可以把石板抢回去……你觉得如何?”   “我就相信一下希斯。”   考虑了一会,阿什莉总算被说服了。   她跑出屋子,几分钟后拿着一块灰黑色、书本大小的石板进来,嘴上还不忘威胁希茨菲尔。   “拿好了哦!”   “嗯。”   “你要是弄坏了,我就揍你。”   “……嗯。”   “反正你这么瘦,我一只手就能打败你,你不要想着再骗我了。”   “……”   希茨菲尔自动忽略她的挑衅,接过石板。   还没来得及开始仔细查看表面情况,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刺鼻,但并不难闻。   有些像是混合草药的味道。   隐隐约约,还有点香。   ————————   感谢:恋恋也想变得可爱、请问有钓鱼竿吗?、可鲁贝洛斯、藤丸不香、Menganix、Vigiler、埃里温……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白天还有3章,吃点东西继续码。    第226节 第三十一章 布兰妮的名单   在骗阿什莉上面有她老娘遗言的时候,希茨菲尔心里其实没有任何把握。   她毕竟只是遥遥看了这东西一眼,不认识也不熟悉,会这么说纯粹是觉得“小女孩”好欺负。   某个鹰钩鼻子的大侦探也喜欢干这种事情不是吗。   希茨菲尔并不注重形式正义,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但现在——当她真正上手石板,并且嗅到这股混合香气的时候,她感觉她起码有超过五成的把握。   因为这些气味她认识。   哪怕有不认识的,她也在笔记上看过形容和介绍。   “这个闻着应该是草木香……材料是最简单的草籽粉末混兰花香……”   “这个应该是木龙果香……材料是2成木龙果皮粉末、1成木龙果肉干粉、2成石薯山粉末、5成发酵果泥……”   阿什莉愣愣站在一边,只觉得希茨菲尔口中爆出来的每一个音节她都熟悉,但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   简直和天数一样……哪怕是阿妈还在的时候,勒令她背诵那些故事书里的内容也没这么难!   人类幼崽存在于天性中的对学习和知识的畏惧心理在驱使她尽快远离希茨菲尔,但她到底舍不得让希茨菲尔和石板单独相处,只能煎熬又难受的在原地绞手。   “……我知道了。”这个时候,希茨菲尔终于说了句她能听懂的。   “你知道什么了?”阿什莉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在拿到这块石板后从来没用水清洗过吧。”   “你怎么知道?”   “这是很显然的事……因为如果你真洗过,那你一定能发现它其实是一块假石板,外面不过是一层风干的药泥。”   希茨菲尔也是刚刚才回想起来,石薯山这种植物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只要加入一点点它的蕨根粉末进去,任何调成糊状的不明液体在风干后都能硬的像一块石头。   现在显然就是这种情况,她强烈怀疑眼前的石板只是一层石头状的药泥,只要把药泥敲碎就能探寻内部真谛。   “你要破坏石板!”阿什莉两眼一瞪,“不行!不行!!”   “这样,我们一点点来。”希茨菲尔无奈的看着她,“先磨角,如果这东西里面真包着什么,磨到一定程度肯定会显露出来。”   “这样既能证实我的猜测又能避免破坏石板上的字,你觉得怎么样?我已经尽心尽力在为你考虑。”   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希茨菲尔总算说服了阿什莉先从一个尖角开始。   不得不说这鬼地方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她唯一能拿到的工具竟是一块磨刀石。   继续,以“这东西我磨坏了你肯定难受”为理由诱骗阿什莉主动当苦力,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阿什莉终于惊叫出声。   “有了!有了!!!”   她蹲在地上,面前是磨刀石和一地黑色粉末。手里的石板翻了个个,其中一个被磨平的尖角内部显露出一层白色物质。   哦,其实也不能说白,只是在黑色外壳的对比下太明显了。   “里面还有一块木板。”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心里底气顿时充足起来。   “想知道里面记述了什么就必须把外壳敲掉。”   棕皮女人看了看石板又看看希茨菲尔,面色一阵阴晴不定。   “阿什莉。”希茨菲尔给她添了最后一把火,“说不定这就是你阿妈留下石板的目的,她本来就是要你打碎它的。”   阿什莉不说话。   考虑再三后,她咬咬牙,找来一把磨的非常锋利的刀——看材质像是用鸟喙做的——开始用力撬着石板的外壳。   哗啦——哗啦——   一层层黑泥碎屑淅沥落下,逐渐的,一块浅黄色的,足足比原来小了一倍的木板脱颖而出。   阿什莉小心翼翼的捧着木板,用衣角擦掉它表面最后一层泥灰,翻转看了看,看不出来任何名堂。   “给我。”   “……”直接递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看阿什莉,指甲掐入中间的细缝,像翻书一样把它打开。   “这么容易!”   阿什莉跳了起来,赶紧凑到她跟前一起看。   板子分两半打开,内部的两个面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就是萨拉语,每一个字母两人都认识。   但它们拼起来是什么意思阿什莉就看不懂了,她的词汇量积累本就不够。   希茨菲尔一开始也恍惚了一下,但随着阅读加深,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份名单。   万能守则:当你研读一段文字发现从头读怎么看也看不出名堂的时候,可以试着换下阅读顺序。   视线放到这段记述的最后,她立刻有了重大发现。   “阿什莉-凯……”   手指指着那行字母,希茨菲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拼出了阿什莉的名字。   “你的名字写在最后。”   “然后是‘布兰妮-斯凯’……这就是你母亲的名字。”   “布兰妮-斯凯……”   阿什莉愣愣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布兰妮-斯凯……是……阿妈?”   希茨菲尔忽略她的碎碎念。   她在思考。   布兰妮留下这份名单是什么意思。   从倒序阅读这份名单,它呈现出来的内容是:   阿什莉-凯。   布兰妮-斯凯。   林德-布鲁斯。   菲利克斯-奥热。   后面还有一大串或简单或复杂的名字。   蔓延两面木板内容,其总数最起码有2000多个。   她是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拼首字母?   拼不出名堂。   怎么组合都读不通。   难道单纯只是一份名单?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旁边传来阿什莉的大呼小叫。   “是胖爷爷!胖爷爷的名字也在里面!!”   !?   咯噔一下,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林德沃姆之前给她介绍村里的信息,好像是提到过有一个什么农长叫这个名字。   哦……   她好像稍微有点弄清……沃姆村给她的诡异感是什么了。   虽然不是全部,但她已经抓住了具体的东西。   就是沃姆村,它身为一个远离文明社会的土人村落,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有名有姓的,而且都是比较正常的名字,即使拿出去放到城市里用也不显突兀。   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   那这么看的话……   抱着某种期待,她在后半段的名单里仔细翻找,终于发现了她预料当中的关键信息。   摩加莉-德鲁米尔。   她找到了这个名字。   所以不会错了。   这份名单记述的是外来者。   是被水晶海外侧,或者内部的风暴卷至布雷斯岛的落难旅客。   沃姆村的村民盗取了他们的名字。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那些村民就是他们本身…… 第227节 第三十二章 死亡岛   “……你在跟我开玩笑?”   弗里克躺在石板上,瞪着眼睛打量两块木板。   大概半小时前,借着探望同伴的名义,灰发少女套着那件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床单裙子”摸进来,将她今天的发现全盘托出。   说实话,弗里克一开始是不怎么信的。   毕竟“这是一所死亡岛、吃人岛、岛上的一切都饱含恶意”……这样的猜测听起来有些太离谱了。   他们毕竟还被村民救了,不是吗?   村民们救助了他们,给他们处理伤势、养病,弄来食水给他们吃,这都是恩情。   哪怕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部分女性村民看他的眼神,但起码这些方面他分得清,不至于就对沃姆村生出憎恶。   昨天夜里的时候他还想过,要是有机会脱离这鬼地方,并且解开水晶海的凶地之谜,那他一定要求助中央教区派人过来,看能不能想法子把这些村民带回文明社会,让他们能过的安稳一些。   然后希茨菲尔今天就跑过来跟他讲:不存在的,这些人多半是有问题的,而且有不小的概率是他妈的活尸。   是的——活尸——她刚才确实用的这个单词。   弗里克从未听过这个词,根本就是她现造的。   他很想反驳说这一切推理是站不住跟脚的,是荒谬的。   但希茨菲尔接连不断的给出证明,其中有些问题弗里克也觉得确实存在。   比如——   “菲利克斯、摩加莉、比尔森……诸如此类的名字在萨拉任何地段听到我们都不会觉得意外,但你要明白这里不是文明社会,这只是个与世隔绝的土人村落。”   “这里的人,除了阿什莉因为布兰妮的教育懂一点萨拉语,能拼几个单词以外,其他人根本连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那又是谁给他们取的名字?他们自己?……你见过哪个土人部落里有谁叫‘菲利克斯’的吗?”   “从来没有。”弗里克低声说道,“按照当下的范例,很多部落里的大部分土人根本就没有名字……”   因为用不上。   本身就是个小圈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间有个印象,知道谁是谁就得了……就算有名字也是发音拗口的土人语,怎么可能这么时髦。   “还有。”希茨菲尔继续加砝码,“之前我问林德沃姆和阿什莉,落难者来到布雷斯岛的周期大概是多少。”   “林德沃姆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抓着不放,才从阿什莉口中问出来答案,这里他的态度就是有问题的。”   “他为什么不想回答?因为他害怕我从落难者降临布雷斯岛的间隔数据里发现——原来他们是有机会形成组织的!”   “你说组织……”   “我先问你弗里克,布兰妮-斯凯是多少年前失踪的?”   “十七年。”   “她失踪的时候21,阿什莉今年十五岁,说她阿妈是三年前跳崖失踪的。你从这里能发现什么?”   “能发现……布兰妮在沃姆村住了十多年?”   “就是这样。”   “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弗里克完全没搞懂她的思路。   “问题大着呢……”希茨菲尔轻哼一声,“因为在这十七年里水晶海从来不缺少客人。”   “教区针对水晶海的悬赏一直挂着,托雷士和赛博特之所以耗费巨大精力投入进针对水晶海的研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们缺钱,他们想拿到那笔悬赏!”   “就是这笔钱,长久以来一直刺激着那些手头不宽裕,受到生活逼迫,以及对自己的运气有一点信心的人铤而走险。”   “他们来过水晶海。”   “有些只是在浅海和外围游弋,随便写点报告回去糊弄交差。有些却进入深海,和布兰妮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们人呢?”   “我是不是可以推测他们也遭遇了风暴,遭遇了海龙卷来到了这座岛呢。”   “但是根据阿什莉的说法这三年她从没看到过其他外来者,最近看到的就只有我们,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要么阿什莉在撒谎,要么这些人运气不好,被甩到山岩峭壁上砸死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没有一个被村子救下。”   “当然这里还有另一种可能。”希茨菲尔歪了下脑袋,“他们在接触到村子,被阿什莉看到之前就被杀了。”   “你手里的东西有极大概率是一份遇难者名单。”   “而且这只是一部分。”   “真正死在这座岛,被水晶海吞噬的人起码是它的好几十倍。”   希茨菲尔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弗里克沉默的盯着两份名单,手指关节在轻微颤抖。   “再说回组织的问题……”希茨菲尔轻叹一声,继续说推论。   “刚才说了,这十七年里尚且会有不少人探索水晶海然后失踪。”   “那在之前呢。”   “在教区颁布法案,宣称水晶海是凶地不宜探索之前呢。”   “去的人就少了吗。”   “哪怕把那些人生还的比例限定在1%,以布兰妮存活起码十年的范例去套,十年间隔内,肯定会有落难的旅客在岛上相遇。”   “只要身体没什么灾病,没有什么外来因素插手,我觉得他们在这里多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不成问题。也就是说假设有第一名落难者被吹到这鬼地方来,理论上,二十年内,他完全可以等来更多‘同伴’,这些人完全有机会独立出村子形成自己的组织,从而用这种方式留下‘传承’。”   “但是没有,最起码在林德沃姆口中没有。”   “也许岛上某些地方还散落有落难者留下的痕迹,但看上去,他在极力避免我们往这方面想。”   “林德沃姆有问题,弗里克。”   “沃姆村也有问题,整个布雷斯岛都有问题!”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光是我们。”   “还有可能存活的其他人。”   “都有危险!”   “……我明白。”   弗里克放下东西,看了眼门外黑漆漆的夜色。   “你能确保你现在说的这些东西……没被监听吗。”   “可以,阿什莉在外面守着。她是整个村子我唯一能稍微信任的人。”   “我决定信任你的推断。但是希茨菲尔,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从来不害怕暴露这些秘密,或者说解决问题的关键点从来不是发现秘密……而是怎么从这里逃脱?”   “这一点我已经有想法了。”   希茨菲尔再次放低音量。   “我需要时间。”   “最起码要等到下个永夜。”   第228节 第三十三章 觊觎着的   希茨菲尔回去了。   她认为布兰妮很可能是个特殊的例子,因为她不光留下了这份名单,还留下了好几本书给阿什莉——这些理论上都属于前人的遗产,居然没有被村民销毁让她很是惊奇。   阿什莉也说过林德沃姆试图拿走石板,但每次都被她藏好石板躲过去了。   那些书她可没有藏,当时它们就大刺刺的摆在林德沃姆面前,反倒被他评价为“毫无意义”。   她觉得这里面有些隐藏的奥秘没被发现。   甚至有可能,那些书本身——也许是被打乱的书页顺序——就藏有秘密。   作为晚上根本不需要休息的神蚀者,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研究它们。   夜晚,温度骤降。   石屋的房门就是块大木板,这玩意的作用充其量是防风,根本谈不上隔离阴冷。   弗里克身体硬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但不久前希茨菲尔带来的消息让他辗转难眠。   即使已经用血灵术把消息告知了咖洛,让他们多注意天空猎队的人,他也还是忍不住想,沃姆村还藏着哪些秘密。   这个地方有问题,这是已经被确认的。   但是怎样的问题。   村民们到底是活尸还是被抹除记忆的落难者。   这种现象、循环是为何而存在。   阿什莉口中的热风节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兰妮可以在岛上存活那么长时间,却又主动在热风节跳崖自杀。   等等等等……还有一系列谜团困扰着他们,连希茨菲尔都没什么把握。   现在弗里克是彻底服了。   他必须承认,有些事情就不适合他费心思钻研。   让他和那些官员打交道还行,但正儿八经去查案子、推理,他真的头大。   想到费神的地方,他翻了个身子。   结果差点把他的魂吓出来——石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道黑影!   “谁!”   弗里克低吼一声,抓起床头的麻布包挡在身前。   包里有萤火虫散发微光,光芒照亮来人的脸,赫然是这座石屋的主人,名为叶莉的女性猎人。   这位女猎人大致有180公分的身高,仅仅比弗里克体型小那么一号。弗里克有些惊悚的看到她张大了嘴巴,露出两排有些发黄的交错牙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两只因为嘴巴大张而被脸部皮肉挤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其中不带任何情感。   弗里克身体一阵麻痒。   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他认为的“对方馋自己身子”的认知可能不是那么回事。   “你还没睡。”叶莉缓缓关闭嘴巴,用平静的,干巴巴的语气对他说道。   并且在这过程中,她的眼珠子,瞳孔一刻也没有变过,一直死死盯着男人。   “我睡不着。”弗里克按下心头的恐惧,迎着这道视线瞪回去,“这么晚了来找我,叶莉……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叶莉摇头,转身走到旁边的房间。   “只是看看你……我回去睡了。”   她缓缓转身,先是走到另一间石屋门口。   然后停顿,稍微躬下身子,反手过来,很是用力的锤了锤背。   砰。   砰。   沉闷的声响,和弗里克的心跳激烈交错。   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其彻底消失,弗里克都没有放松捏紧的拳头。   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在不断的起……他敢发誓,在他遭遇过的邪祟事件中,从来没有哪个有这般诡异。   因为叶莉,这个女猎人。   即使是刚才摇头的时候,瞳孔也依然盯着他维持不动。   那根本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甚至不是看猎物的。   弗里克干脆撑起身体换了个姿势,变成背靠石墙面对着外侧。   他知道,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   海岛的另一头,一堆篝火边上躺着两个盖草席的人,火堆旁边还坐着一个。   这是夏依冰和两位教士。   他们睡的是之前被篝火烤过的地面,杂草编织的席子身下还有一副,再下面一层是带余温的泥灰,用这种方式在夜里保暖。   按照惯例,为了防止泥灰复燃把人烧死,以及防范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三人中有一人负责守夜。   夏依冰昨天已经守了大半夜,本该轮休。但因为白天的发现,她还是强撑着让两人入睡,希望他们能在梦界氤氲中查到更多线索。   如此熬了好一会,就在她有些瞌睡的时候,白毛教士猛地一蹬腿苏醒过来,口中大喊:“别杀我!别杀我——!”   “梆!”   “哎呀——”   “吵死了吵死了!你这个状态到底要我怎么配合嘛!”   赛博特也醒了,抬手就给了同伴一拳,很是嫌弃的发出抱怨。   按照计划,应该先由托雷士对这些人施加“噩梦共享”,然后再由赛博特用“食梦”读取这些噩梦。   “食梦”也不一定非要吃些什么不可,梦妖对噩梦的感知力在这种关头更加重要。   结果那些混乱的意识半点反应没有,托雷士倒被自己的噩梦给吓醒了。   捂脸摇头,粉毛修女只觉得丢人。   能用现灵的超凡者……别的不说,最起码早该适应自己的噩梦了。   托雷士却还会被噩梦吓醒,他没变成腐化者真是生命的奇迹。   “不!”   托雷士反应过来后赶紧给自己辩护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个梦……它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夏依冰往火堆里加了点树枝,抬头问道。   “细节我肯定不可能跟你说的。”   托雷士看了她一眼。   “超凡者的噩梦,这东西……每次做的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每次都一样,你知道吧?”   “知道。”   夏依冰自己也是如此。   “这次的噩梦也一样,起码一开始一样。”   托雷士说话间还有些心悸。   “但是到了中间,我发现梦境里多了些人。”   “人?……是那些怪人?”   “是……”青年点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们怎么了?”   “他们……越靠越近,把我彻底包围……我以为他们要杀了我,但其实……”   “其实什么?”   实在受不了他的拖沓,夏依冰和赛博特同时问道。   “他们跟我说话了。”   托雷士跟她们大眼瞪小眼。   “他们告诉我,这里,这座山峰,埋藏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要我把它们挖出来。”   “交给拥有神眼的人。”   ————————   第229节 第三十四章 反噬   回到石屋,希茨菲尔先拜托阿什莉弄了点东西给自己吃。   这几天没休息好,身体病弱、发虚,再加上村子产生的诡异气氛又对精神造成了刺激,她比平常更容易饿。   里面估计还有一直维持思维运转的原因,有些时候大脑的消耗并不比身体少。   于是屋内的情景就变成了阿什莉去准备吃的,希茨菲尔坐在床边,抱着那几本布兰妮留下来的小说开始研究。   希茨菲尔很小心的没有打乱书页的顺序,哪怕是已经散架过的,本身顺序就一团糟的《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她也没有按照原本的阅读顺序给它重新排版。   阿什莉反正说了,她没有动过书页的顺序。   那万一……这不正常的顺序恰巧隐藏着布兰妮想留下的秘密,再把顺序弄回去,不就反而找不到了?   希茨菲尔一页页翻书,低着脑袋,用萤火虫的微弱光亮一字一句的背诵书页内容,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被累出一身汗。   “希斯!”阿什莉带着食物的香气蹦跳着过来,“先吃点东西?吃点……肉?”   “谢谢。”   希茨菲尔抬头,先没管食物,而是第一时间觉得身体僵硬。   手、脚都发冷,说话的声音鼻腔很重,不要问肯定又感冒了。   哦对……回来的时候忘了把门关上,她坐的位置又正对着大门和外面空气几乎无障碍交流,要是发现的再迟一点甚至可能演变成高烧肺炎。   站起来打算先关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顿住——她看到门外,那些树丛胧影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阿什莉。”   “怎么啦?”   “你有多余的武器吗。”   “你是问那边的人吗?”阿什莉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咧嘴一笑,“不用紧张的,那是林德沃姆爷爷!”   “嗯?”希茨菲尔转头蹙眉,“……林德沃姆,经常这样蹲在外面?”   除了这种解释之外,她想不通为什么阿什莉居然无动于衷,而是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   “是啊?”阿什莉点头,“林德沃姆爷爷要负担村子的安全嘛!别说现在是这样,就是阿妈走之前也一直如此!”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一下,再回头,发现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关上门吃饭。期间阿什莉不断跟她推荐主食——一大盘烤的焦香四溢的烤肉。   希茨菲尔吃“土豆泥”也有些腻了,直接伸手抓起一块肉,看看品相:“这是什么肉?”   “鸟肉啊?”   “那些怪鸟的吗?”   “大部分都是。”   没多想,希茨菲尔拿起肉就往嘴里塞。   但塞到一半,肉块即将入口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一股虽然十分轻微,但足以留下“刻骨铭心”级印象的臭味。   “唔!”丢掉肉,捂住嘴巴颤抖了好一阵子,希茨菲尔才终于止住想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阿什莉看着她,满脸不解。   “……我闻到肉里有臭味。”希茨菲尔虚弱的说道。   “有吗?”阿什莉拿起一大块肉闻了闻,还咬下一口到嘴里咀嚼,“我怎么完全闻不出来……”   “……”希茨菲尔没说话。   这事,要么是阿什莉已经习惯了这种轻微的臭味,常年食用却分不出来。   要么是希茨菲尔异于常人的“感觉”在作祟。   “你吃吧。”她想了想,继续抓起一块白色泥团,“我吃这个就好。”   那股臭味太像之前遭遇的溶尸怪,希茨菲尔心里有所猜测,立刻决定拒绝掉岛上出产的任何肉食。   实际上她现在根本没什么胃口,迫于身体需要,只能忍着难受强行往喉咙里塞。   吃饱喝足,她让阿什莉睡在石床内侧,自己坐在床边继续翻书。   阿什莉没心没肺,也没问她怎么不睡觉,躺在那里没一会就开始打鼾。   鼾声在黑夜里有些刺耳,但希茨菲尔反倒看阿什莉更顺眼了。   她为什么和弗里克说“暂时只能信任阿什莉”?   不是因为她是布兰妮的女儿。   而是——只有在阿什莉身上,她能感受到一种“自然的人味”。   不是装出来的。   不是演出来的。   一举一动都发自内心,想干嘛就干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像一个真正的土人。   或者说,像真正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茨菲尔终于读完了这四本书。   没有任何发现。   夫人留下的笔记里有一本涉及到解密学,希茨菲尔本人也粗浅懂一些现代社会的密码。她一直试图用各种形式的密码去套书页内容。   比如间隔法。   首字母法。   错行法。   尾音法。   所有知道的方法都试遍了,还是看不出任何名堂。   她揉着有些酸胀的脑袋,考虑这些东西会不会真如林德沃姆所言,毫无意义……   坐累了,换个角度吧。   挪了下屁股,再打开散乱的《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希茨菲尔突然瞪大眼睛。   她注意到——在这本书,所有书页的正文内容的下方,也就是所有实体书专门留下来写“注”的地方,还记述着另一段文字。   非常小,而且内容极少,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   再加上灯光范围的原因,这部分内容刚才一直藏匿在黑暗里,她是完全没注意到。   精神一振。   希茨菲尔立刻开始尝试解读这些文字。   她已经看出来了,它们并不是注释。   每一面的下方都有,一本不知道是几流的言情骑士小说罢了,怎么可能这么深奥。   但它们……显然是一段被刻意加密过的文字。   撑过了她所有的解密手段,还是读不出任何意思。   这不是其他语言,就是萨拉语。   她确定里面藏了东西,但就是解不出来。   这不应该啊……   希茨菲尔抱着脑袋苦思冥想。   这破书是印刷出来的,看标注是正规印刷厂。   哪有正规印刷厂、出版社专门在书籍内容里加密语的?   而且——   她不是看不起《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   但这本书的题材就决定了,它的受众,智力肯定是比平均线低的。   给一群低智商——好吧她换成平庸来形容——给一群平庸的读者出这种难题。   就算是趣味彩蛋,也太离谱了。   还想不想卖钱了?   还想不想混了?   怎么会有这种脑残作者和脑残出版社!   “希斯。”   阿什莉突然从旁边探头出来。   “你干什么呢?”   “睡不着,翻翻书看。”   希茨菲尔好险没给她吓出心脏病来,故作镇定的回答她道。   “你在看下面这些小字?”   阿什莉注意到手指一直卡的位置。   “对。”   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   阿什莉是起床尿尿,希茨菲尔目光呆滞的看着她潜入另一间黑屋子,过了一会重新回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阿什莉。”   “啊?”   “你阿妈有没有说过这些小字……就是特意跟你交代这些字有为什么问题?”   “没有。”   “好吧。”希茨菲尔摇摇头,干脆拿起最上面那张纸递给她。   “帮忙看一下,这些字符是否有关联性。”   头脑风暴……   虽然阿什莉不适合这个词,但她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本身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却不料,阿什莉在问清“关联性”是什么意思后只用了不到一秒就给出解答。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希茨菲尔:“Σ(OAO;)!???理由是什么?”   她怀疑对方根本是乱选的。   “都有圆圈啊~”   阿什莉对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挺简单的,你说是吧~” 第230节 第三十五章 伊卡洛斯之翼   “……”   希茨菲尔差点认为她这辈子的尴尬都堆积到这一刻给她感受完了。   好家伙,天天看不起人家阿什莉,说人家傻,可怜,值得同情。   结果笨蛋到头来是我自己?   是的——反应过来原理之后所有思绪就都通畅了。   《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是一本给……平庸者阅读的小说,它本身就不包含什么深刻的道理,就算蕴含趣味彩蛋难度也必须要匹配这些人的智力水平。   希茨菲尔已经把这本书通读了一遍,它描写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说一个叫婕西儿的女孩(12岁),因为意外在山里和爸爸妈妈失散,通过和植物、动物对话得知他们是被恶龙抓走了。于是婕西儿愤而踏上屠龙的道路,并且在中途结识了豆蔻魔法使猫猫娜,灯笼剑士欧派姆,以及她将来的恋人——骑着纯白小马驹的波卡王子。   ……所以说真不是她对这破书有什么偏见,而是,这内容根本就是给小孩看的!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甚至不是单纯的骑士小说,它还是一本童话故事!   如此一来,将主要受众群体套给孩童,书里的一切彩蛋当然都是为孩童去服务的。   她显然也应该切换成孩童的思路去解密才对。   但她居然忽略了这点,反倒被阿什莉给嘲讽了。   反噬。   只能说反噬好吧——   督促阿什莉赶紧滚回去睡觉,希茨菲尔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稍微带点腻歪的切换成幼童思路,很快破解了这段“密文”。   其实就是把所有带圆圈的词单独提出来,它们可以排列组合成一段话,总共还不到300个词汇。   这哪里是什么密文彩蛋……根本就是用来娱乐的益智题吧。   找来一根黑炭棒——这就是村里的笔,希茨菲尔在第一页的空白处,一点一点将破译后的内容书写出来。   然后阅读。   能被套到这个益智题模式里最终形成句子的词没那么多,所以它总共就只有四句话。   [波卡王子其实是神的孩子,他的父亲费伦启曾住在太阳王的神国当中,日夜感受着神的恩典。]   [但是费伦启对女神生出了不敬之心,妄图制作羽翼触碰太阳。]   [费伦启越是靠近太阳,身体就越热,最终和羽衣一起化为火球。]   [为了惩罚费伦启犯下的罪,波卡王子被逐出神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哦……是和太阳王神话有关联的小故事。   确实,内容和正文有关。应该是为了补充设定,这么看这本书的作者还蛮有心的。   盯着这段文字陷入沉思,希茨菲尔开始思考,这会不会就是布兰妮想要隐瞒的内容。   首先它有加密。   虽然这个加密现在看起来非常弱智。   哦,其实应该说非常有想法……   但这也是加密。   满足“林德沃姆被骗过”的前置条件,因此可以留存下来。   其次,她觉得这个故事就是翻版的“伊卡洛斯之翼”嘛。   蜡做的翅膀,离太阳太近什么的……无非就是细节处不同,摔死最后变成了烧死?   还有一个——她发现这个“伊卡洛斯之翼”的故事,好像还挺贴近布雷斯岛的现实情况。   这里也有佩戴翅膀的人。   那些猎人,天空猎队。   也有需要跨越的天埑。   这甚至还对应了代达罗斯桥的传说,不过希茨菲尔不认为布兰妮会知道这个故事,这应该只是纯粹的巧合。   但最关键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提醒了她。   烧死……融化?   她本来不至于这么联想。   但在看到这个词的同时,她立刻想到了海岸上的人类营地,想到了那些溶尸怪物,想到了从营地里带回来的幸存者笔记。   那段最后的遗言……   [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太神似。   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里,希茨菲尔就不认为是巧合了。她觉得这两段文字里一定埋藏了布雷斯岛和水晶海真正的奥秘,只要解开就有可能打破困局。   可怎么解呢……   妄图触碰太阳……   太阳……   热风节……   阿什莉说在热风节上可以看到两个太阳……   是这个意思么?   不断思索着,希茨菲尔很快发现这个猜疑链里有个地方说不太通。   海岸救援队的幸存者留下了这段遗言。   这是警告?   姑且就当做是警告吧……   描述的如此惟妙惟肖,他大概率是知道布雷斯岛,知道这座岛的特殊环境。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知道布雷斯岛的情况必须要深入水晶海!   但多年来没人能从水晶海里活着出来!   她曾推测救援队有人深入水晶海探险。   如果他们回不来,那也就无从带回任何消息。   那么这个记述者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是悖论啊!   所以。   我的推理……出错了吗……   靠在床铺上休息,希茨菲尔轻轻叹气。   生病状态下想这么多事情,她脑力消耗有些过度,身体比之前更难受了。   换成正常人,睡一觉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偏偏她还睡不了觉,要等永夜才能用欲念魔戒的力量休息。   甚至这根本就谈不上休息。   她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深入梦界去调查这座岛的。   就算调查不出来什么新情报,按她的想法,也可以尝试在周围的灰雾里寻找夏依冰的灵,重新和他们建立联系。   这种枯燥透顶的环境,布兰妮居然能熬十多年。   还努力将阿什莉拉扯大,教了她不少知识常识。   希茨菲尔开始有些佩服她了。   时间流逝。   希茨菲尔无聊,看到旁边的石盘里剩一点蕨根泥块。   那是沾到灰尘的,已经不能吃了。   她索性拿起那团泥来回搓捏着,时不时掰开,再揉成一团。   等等……   她突然停下手头的动作。   泥团……   泥团……?   哦。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记述者会知道布雷斯岛了。   ————————     第231节 第三十六章 极光   希茨菲尔有了重要发现。   但她却没法将消息通知给弗里克知道,因为林德沃姆派来了村民,她和阿什莉被关在了石屋里,禁止出门。   这当然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某种程度上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尤其是村民们现在看她的眼神,就和摩加莉落荒而逃时一模一样。   “我不懂啊!”   又一个傍晚,阿什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为什么大家会害怕希斯!?”   希茨菲尔躺在石床上,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没管她的唠叨而是继续研读那本《古代萨拉地理见闻》。   在看透了《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里隐藏的提示之后,她对这四本书的研读工作就放缓了。   因为她不认为这些东西里还隐藏着更多秘密——布兰妮留下这些东西是为了给阿什莉长大看的,以阿什莉当前的受教育程度,太复杂的东西她根本就看不懂。   所以这只是单纯的研读,一方面开拓视野,一方面也算打发无聊。   《古代萨拉地理见闻》也是一本骑士言情小说,但这本书的写法很特殊,乃是作者将观点托付给书中的主人公,骑士海姆,通过他的旅行日记来逐步传递自己的思想。   而且这本书里附带了大量地图,都绘制的非常精细,其中有些图她感觉还画出了灰雾笼罩之前的地貌。   可惜了,这本书的作者海姆-杨的足迹并没有踏出这块大陆。地图描绘的范围仅限于萨拉,无缘窥见更远的风景。   “为什么会害怕希斯呢?”阿什莉还在边上来回踱步,“希斯这么弱!我一只手就能打十个!怎么回事呢!真奇怪啊!”   “……”吵的希茨菲尔都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被囚禁,她估计是因为那些人都知道了她的左眼。   也许他们能从这只眼睛里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这东西令他们感到恐惧、害怕,所以很快产生了连锁反应,自己和弗里克都被关押。   希茨菲尔是不担心弗里克的。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她相信对方就算没有盔甲也有别的底牌。   但她自己的话。   她看了一眼阿什莉。   就不确定……那些人之所以没把自己抓走,是为了等热风节,还是因为阿什莉在这里了。   因为阿什莉的地位很特殊。   她不光是沃姆村唯一比较像人的人,还享有不少隐性特权。   按照沃姆村的规定,没有能力加入猎队的,无论男女,都要负责照顾干藻田。但阿什莉在这件事上完全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句话形容她的生活就是靠天收。   她天天做梦要加入猎队,要“追寻阿妈的脚步去浓雾后看看”,虽然至今为止都没能成功,可她日常的锻炼,那身肌肉可不是吃干藻能练出来的。   而且她是个女孩,不是吗。   希茨菲尔没有看不起什么东西的意思,但在她的观念里,土人土著……在这些族群的社会里,女性地位通常不怎么高,很容易沦为生殖的工具。   阿什莉今年15岁,如果按常识算——也就是土著人不到40岁的平均寿命来看,已是高龄。   她自己肯定是不懂的,但沃姆村居然也没有给她配一个丈夫,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没怎么为村子做出贡献的人,村子却长期为她无限量的提供平均线以上的生活条件。很难不让人展开什么过度联想。   林德沃姆……林德沃姆……   他们说沃姆村的历任村守末尾两个音都是沃姆……那林德沃姆实际上应该是林德——沃姆,翻译过来是“沃姆村的林德”?   林德……   希茨菲尔眯着眼看阿什莉蹲下身子整理火盆,放下书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阿什莉。”   “什么事?”   棕皮女人笑嘻嘻的凑过来,脸上还含有不少期待。   这些天,她是和少女彻底混熟了。   尽管对方说的很多东西她完全听不懂,但她知道的就是多啊!   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缠着希茨菲尔给她讲外面的见闻,知道了船只、汽车、飞艇……还有和小说绘本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现实世界。   这是一种……对她来说非常熟悉的感觉,非常熟悉的节奏。   就和三年前,阿妈还没离开时差不太多……   “我今晚中途的时候要睡一觉。”希茨菲尔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希望阿什莉能保护我,别让其他人靠近我身边。”   今晚就是永夜。   这是她从上个永夜里推出来的——不知不觉流落布雷斯岛已经一周半了。   她打算在今晚入梦,尝试探寻更多情报。   现实里的变故让她不安,不排除梦界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她,会被她惊动,她觉得有必要找个人给自己守夜。   “保护!”   阿什莉表情顿时一正,用力拍打着健壮的胸口。   “放心!希斯!”   “我今晚都不睡觉!就守着你!”   想起对方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希茨菲尔伸手扶额。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先睡一觉……”   ……   温度降低,一股阴冷的气息逐渐侵入石屋。   这不光是温度上的,同样也是心理上的。   希茨菲尔身上披着三层麻布被褥在床上躺好,放空心神,伸手在里面捏住欲念魔戒。   然后她睁眼多看了一眼。   阿什莉坐在床外沿,晃着两条比她胳膊粗的小腿,一边哼着听不出名堂的曲调,一边翻看那几本书,盯着里面的图画两眼冒光。   “……”没有什么好犹豫了。   呼吸放缓,沉沉睡去。   下沉。   下沉。   还是熟悉的感觉,但这次她抬头,夜空里就不再有倒吊的城市。   她看到了……一条极光带。   深邃的黑暗如同宇宙,带子由斑驳的、黄、绿、蓝各色氤氲气息汇聚而成,化作一条蜿蜒长龙横跨黑暗,在黑暗和灰雾中缓慢飘动。   必须承认这很美。   但希茨菲尔却汗毛倒竖,警惕心理张到最大。   梦界黑森林法则,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轻易在氤氲灰雾中暴露自身存在。   这一条可不是仅限于人类,而是所有在梦界里生存的东西都要遵守。   越是强大的邪祟越懂这个道理,有些时候,它们甚至比人类还要小心。   那这条极光带又是什么东西呢。   除了人造,梦界里不可能出现任何会动的“风景”。   是某种邪祟生物……?   要强大到什么级别的邪祟生物才能如此嚣张,毫不在意会被发现?   她推测……这有可能是因为附近人烟稀少,产出的梦魇更少。   整个布雷斯岛周围的梦界就像一片生命荒漠,除了这个极光带子外再无其他怪物。   如果可以的话,希茨菲尔一点也不想惊动这个东西。   她已经尽量在试图远离它了,但好像——仅仅只是凝视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它发现这边存在。   很快的,她看到从带子里飘出来不少散碎的极光,正急速朝着自己飘来。   她没有轻举妄动。   两边速度差太多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被包围。   左眼有些发胀,伴随轻微刺痛。   小心翼翼的看向这些“极光碎片”,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凑得近了,她也就能看清它们。   只从外表看,它们并非怪物,而是每一个都维持着人型。   但这个人型也不代表它们是人类。   它们只是空有人的轮廓,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类似橡皮泥一样的质感,光溜溜的脑袋上什么器官都没有,就像一群极光幽灵。 第232节 第三十七章 一切之初   默默看着这些东西,希茨菲尔在尝试苏醒。   她不打算赌这些东西对自己是善意的,与其冒巨大危险去接触它们,不如先从梦界脱身,回到现实后再想办法。   她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就在她即将强迫苏醒之前,她看到其中一个极光幽灵对自己探出手,原本光溜溜的脑袋,其正面赫然浮现出一张女人面孔。   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举目四望,所有将她包围起来的极光幽灵都在变化……它们用类似光+软泥的身躯形成手臂、手指,朝前探出,摆出一副想挽留她的架势,然后面部依次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这些人脸并不是出现后就永续存在的。而是——怎么说呢……就好像它们的外轮廓只是一张皮,里面还有另一个空间,里面有人,且这个人在不断冲撞这张皮,那些轮廓——包括脸的轮廓,就是他们绷紧这张皮留下的痕迹。   这是时断时续的。   每一张脸顶多只能存在一瞬。下一瞬轮廓复原。整张脸又变得像鸡蛋和鹅卵石,没有任何器官。   这一幕不要说是有些惊悚,甚至称得上悚然。希茨菲尔也是花了极大的勇气才克制住自己,并根据这一反馈停下了想要醒来的念头。   当然,主要还是左眼的刺痛在提醒她。   当她想要苏醒的念头加剧的时候,那股刺痛也会加剧。   好像这只眼睛在渴望着什么,在期待着什么,她最终选择信它一次。   毕竟,这东西,怎么说也是被太阳王“污染”过的器官……对吧?   根据咆哮之书后面的刻画,这位太阳女神武力滔天,对凡人来说是无解难题的邪神在她那里只是什么什么实验体N号……更是连制造邪神的存在都能轻易封印。   管中窥豹,她觉得这只眼睛应该不会坑她。   她选择留下来,静待事情进一步发展。   阴冷的感觉如跗骨之疽,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同时,远方,那条极光巨龙瞬间解体,分化成更多的——远比之前凑过来要多数百倍、数千倍的幽灵朝她冲来!   这是——   这一切都是在寂静中发生的,所有画面在呈现出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她的感觉在梦界尤其敏锐,不需要左眼用刺痛提醒她,她都能看出来,这些后来的幽灵和前面的幽灵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态度!   如果说前面的幽灵是想接触她,和她交流,那后面这些……就想杀了她,把她撕碎!   我信你个鬼啊——这情况不跑还等什么?   不打算再“听信”左眼的提示,希茨菲尔这就打算开溜。   但……又有变故阻止了她。   那些先行围过来,但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幽灵,它们在这时做了一个整齐划一的举动。   齐刷刷的转过身,从面对希茨菲尔变成面对同伴,然后进一步的收拢对她的包围,互相之间手拉着手,连身躯都扭曲着、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球形壁障将她包在里面。   它们这是在——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   无论是她自己的见闻也好,夫人留下的笔记也好,夏依冰、伊森偶尔跟她提起的特殊案例也好。   从来没有任何例子,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邪祟居然会保护人类!   这种震撼是那样的大,其意义是那样的深远。以至于,她完整看到了这些东西的丑陋和畸形——那些如同麻花一样扭曲在一起的手脚、身躯,平时看只会觉得恐怖和令人作呕——她现在却毫无感觉,反而在心里生出了一个让她觉得怪诞的念头:它们会不会还保留着身为人类的意识?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但这样的人型轮廓,以及试图和她交流,保护她的这个行为,是否意味着……它们都是曾经在沃姆村,在布雷斯岛,在水晶海深处殒命的人?   极光带子就是由这些怨灵所组成的怪物……其中绝大多数灵,它们的神智已被磨灭,变成了纯粹的邪祟生物,但还有一部分……类似它们这样的,保留了意识?   那它们挽留我是为了什么呢。   漂浮在圆球堡垒的正中心,希茨菲尔举目四望,能看到那些由幽灵组成的墙壁在不断承受着剧烈冲击。   是想告诉我什么?   还是说——   刺啦!   圆球堡垒猛地被撕开一道口子。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其上方豁口处,以无尽的黑暗、滚动的灰雾为背景,有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全身颜色如同七彩极光般在不断变化、不断蠕动、不可名状的奇诡存在伫立在那里。   只是看到这个东西,她的双眼就有些发黑。   思绪陷入混乱,逻辑思维被神秘的存在从中切断,如同DNA的染色体一节一节的断裂开,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这一刻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如果有别人存在这片空间,按那个人的视角,希茨菲尔就像愣住了一样飘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充斥着迷茫,任由那个怪异的存在距离她越来越近。   意识又在下沉了……   希茨菲尔安静的飘在半空,只有维持着最基本的意识,看着那怪异的东西环绕着自己来回游弋。   它想吃掉这个女孩。   可每当它靠近,希茨菲尔都会在无意识间转过身子,用金色的左眼凝视着它。   目光仿佛具有切实的魔力。   每当被这只眼睛死死锁定,它都会抽搐着、颤抖着立刻退开。然后继续不甘心的在周围游动,尝试寻找突破的办法。   在这过程中,那些泛着彩光的、不断在变换的扭曲光芒也在不断吸收第一批幽灵。   它们的身躯在一点点软化,化作最纯粹的光芒被融入这个东西。   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希茨菲尔也将失去全部的屏障。   在这一刻,一个幽灵突然靠近希茨菲尔,身体蠕动着变成一个女人。   她一把抓住了希茨菲尔。   当着那未知怪物的面,将她……强行拉进了自己的身体。   ……   一个惊醒,希茨菲尔抬头张望。   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   不再有黑暗和灰雾,而是变得晴空万里。   这是在海上。   一艘船上。   “波妮,水晶海到了吗?”   伴随这句活泼的嬉笑,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蹦蹦跳跳着从船舱里出来,搂住站在栏杆前的黑发女人。   “还差一会……”   女人有些害羞,而且明显很抗拒亲密接触。   “林德……他们还在看的,别这样好吗?”   “噢,我才要说,别这样对我。”   英俊男人低头看着她。   “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赠给你……”   “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信仰……”      第233节 第三十八章 逃难者   作为贵族小姐,布兰妮-斯凯远远称不上和下层割裂。   她救济过贫民,曾亲自站在锅炉边给难民施粥。   也尝试过进入工厂考察,那可怕的,犹如钢铁森林的情景极大震撼了她。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向往奇幻和浪漫的心,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做一个探险家,就像骑士小说里的那些主人翁一样,在不断经历冒险、求索的过程中收获爱情。   斯凯男爵没能及时发现她这种心态。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布兰妮已经和这些年结识的同伴进入北方教区,在那里又组织了一支探险队朝水晶海的方向前进。   乍一看,选择水晶海作为目标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太多人在那里失踪,其中不乏一些知名探险家或者赏金猎人。   但他们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有林德——一个自称对水晶海奥秘有所了解的神秘游侠。   林德确实很神秘,这支探险小队组建两年了,但其他人却都打听不到他的底细。但他本人确实称得上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再加上不错的身手,队伍在一开始就很快接纳了他。   布兰妮和林德不算一见钟情,而是在相处过程相互对对方有了好感。相比较布兰妮身为小姐的矜持林德一上来就开放的多,这两年时间,他有将近一年都在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她。   等到他们真正出海,象征着布兰妮终于彻底抛弃掉自己过去包袱的时候,他认为这段追求之旅理应可以划上句号,便用一个当着所有人面的吻虏获了对方。   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日,探险小队召集成员开了个会。   他们分别是:   游侠林德。   火枪手布兰妮。   赏金猎人摩加莉。   游侠兼诗人的菲利克斯。   水手布鲁和卡尔。   一共六人。   “大家伙私下里已经开了个会,林德。我们一致认为你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这种生活比我之前蹲监狱还要难熬!”   最年长的布鲁刚见面就提出抗议——针对这阵子持续从某个房间内传出来的靡靡之音。   “闭嘴布鲁!”布兰妮刚卸下腰上的刺剑,闻言立刻手持剑鞘砸了下桌子,“再说……我就用鱼刺缝上你的嘴巴!”   船舱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宁静,但没等多持续一会,立马爆发出一串大笑。   “怎么了……嘛!”布兰妮终于招架不住了,红着脸用力一踩甲板,“你们这些坏东西……我要把你们都丢去喂鱼!!!”   “好了波妮。”这时,团队的主心骨兼船长林德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撇撇嘴,大致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他和布兰妮正是热恋期。生理上的冲动和需求避免不了。被拿出来调笑是注定的。   他将刚虏获的小女人抱到怀里一番安慰,然后来到主位坐下。   “各位。”他做了个深呼吸,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严肃和决心,“今天展开这次讨论是我的主意,因为我打算公布我当前掌握的秘密消息:水晶海为什么会成为凶地。”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这确实是他们最关心的秘密,没有之一。   前往凶地探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九死一生。没有人想把尸骨留在他乡,知道的情报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满载而归。   布兰妮也看着爱人,但和其他人眼中蕴含好奇、求知欲不同,她脸上只有浓浓的担忧。   只不过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林德,没能发现她的异常。   “第一点。”林德探出一根手指,“水晶海的外围,以及和其他海域的交界处会有反常的飓风。”   “你们不要不重视,我发誓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飓风。当它席卷过来的时候你们甚至会以为是末日降临,它连接着海沟与天穹,几近于是神的伟力。”   “林德。”纤细女郎摩加莉抬了抬自己的羽毛帽子,扭动身体时,身侧挂着的火枪枪管会碰撞凳子发出脆响,“你的意思是,在水晶海失踪的人都是遭遇这种风暴?”   “是的。”   “那我们去水晶海干什么,找死吗?”   探险家可以解决的困难里绝对不包括自然灾害,不少人跟着点头,他们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   “有风暴不假,但风暴并不会阻止我们。”林德摇头,“那是一种外界前所未见的,从来没有人知晓的特殊现象,它会将大部分卷进去的东西抛向偏西的北边,落到一座……任何地图记述里都不存   在的荒岛之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德?”菲利克斯好奇的问道。   这是团队中最小的成员,他只有19岁,而只看他干净细嫩的面相甚至会以为是16岁。   就是依靠这副可以被评价为美少年的皮囊,从小生活在北方教区平民窟的菲利克斯才能脱颖而出成为诗人。   而诗人嘛……   在萨拉,现实里的诗人确实和魔幻小说里的一样大多数都是俊美的男性,但他们除了在酒吧等场所唱歌之外还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而这些,菲利克斯都经历过。   “早年我曾救助过一个年老的猎人,这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林德说道。   “我连这些消息都告诉大家了,还请大家相信我。”   “只要能证实水晶海的秘密就是如此,我们绝对能从教区那领到赏金,在座的各位也会成名,甚至会被写到故事里悠久传唱——”   “那还说什么!”   摩加莉拔出一把匕首插在桌上。   “海盗我们都干赢了,还怕什么!?”   “说的对!”   “冲!”   “为了传说!为了女神!”   会议最终变成了派对。几乎所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连不胜酒力的菲利克斯都躺倒了。   但林德和布兰妮却没有喝酒。   两人以还需要有人开船为由拒绝了所有酒精饮料,待大家都躺下之后他们来到甲板吹风,打算商议今后的路。   “林德……”   “波妮。”   “你今天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要跟他们坦白……你来自日蚀教会的事。”   “有些事情可以说,但有些不适合,我相信这方面我还是有分寸的。”   “那么前段时间我们遭遇的那伙海盗……”   “是他们的人。”   “来追我们的吗。”   “是。”   “你有把握甩掉他们吗……”   “我不知道,波妮。”   面向夕阳,林德将靠过来的女人拥入怀中。   “我只在死灵之书的残卷上看过关于布雷斯岛的记载,那是一处‘养神地’,连他们都不敢轻易靠近。”   “那我们——”   “但记载上提及了那儿依然有土人村落,证明人类在那里并不是无法生存。”   “林德……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你去向教区坦白自己的身份,我去找家里求情,总不至于判你死罪。”   “不可能的,波妮,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布雷斯岛真的有那么神秘,只有这样才能挡住他们,我们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第234节 第三十九章 溶化的生命(一)   继续又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间,林德和布兰妮终于“如愿以偿”的遭遇了风暴。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意识到有些东西被估计错了。   这风暴……它比林德的夸大描述还要夸张,还要恐怖。   如同整个海洋世界全部倒卷、坍塌的灾难。随便几次冲击,这艘在卖家口中“可以抵御任何暴风雨”的探险船就被撕成了碎片。   他们被连同船只和货物的碎片一起卷到半空,被纳入那道无比可怕的海龙卷里,体验过海沟的深邃,见识过天空的宏伟,最终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千米高的海崖峭壁。   连绵的、交错分开的断崖山峰。   终年笼罩在四周的迷幻白雾。   怪鸟、怪异的温差变化。   以及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问题的土人村落。   沃姆村——是这座村子的名字。探险小队运气非常好,除了两位水手和菲利克斯失踪,其他人全部掉在主峰,也就是沃姆村主体村落所在的最大的那座断崖山峰。   没一会儿,他们就从村民们口中得知了这里的详细信息。林德和布兰妮不顾断骨的伤势搂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不会再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他们将能在这座不存在的岛上安稳度日,永远、永远也不用担心会被任何外力破坏。   这种激动之下的情绪宣泄不可避免的露出了马脚。摩加莉当即对他们探险的动机产生了怀疑,直接逼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在相互商议了之后,将林德的身份,一切前因后果都告知这位猎人小姐,最终导致她暴怒,愤而出走。   但是流落布雷斯岛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现实。   按照当地的村民描述,来到这里的人不可能再逃出去,只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摩加莉就算想逃都没地方去,但是她也不是全无收获——从当时的村守嘴里,她打听到还有一位落难者居住在附近。   他的名字叫阿什拉尔,35岁的年龄,看着却像70岁。摩加莉在阿什拉尔处获知这是一座有怪异的岛,对方劝她“如果想维持纯洁的灵魂最好现在就从悬崖上跳下去”,招来摩加莉无情调笑。   摩加莉认为阿什拉尔是被常年无法回归文明社会的煎熬折磨疯了,她决定自己想办法离开这座岛。   在详细了解了布雷斯岛的一切环境因素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加入村子里的天空猎队。   那种羽装虽然原始落后,但不得不承认在有风的时候确实可以拿来滑翔。   摩加莉不指望靠这个东西从刀锋崖跳到对面大陆的刀锋角去,但她希望能靠滑翔靠近海面,这样她就可以较为安全的跳到海里,再从海里游到岸边。   毕竟刀锋角和对面大陆的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远,这点距离对水性极好的她来说就像玩闹,她有绝对把握实现这一目标。   就这样,摩加莉和林德、布兰妮的生活分成了两部分。哪怕后来林德为了“养家糊口”也加入了天空猎队,摩加莉还是不愿意搭理他们。   双方的路不同,确实没有什么好细聊的。   林德和布兰妮在岛上结为夫妻,不久之后就有了孩子。他们一边庆幸现在的生活一边想回报摩加莉,但对方从来不愿意给他们机会。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又一次永夜。   那是他们在这里渡过的第一个热风节,当时摩加莉的滑翔技巧已经非常好了,她永远都能狩猎到最多的雾隼,还经常从海崖峭壁上掏来鸟蛋。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双方关系有所好转。摩加莉偶尔会送来鸟蛋给两口子吃,但还是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交流。   永夜到来的时候,天气再次变得反常。   夜里温度骤降,有些地方都开始结霜。山体表面的岩石在白日的酷暑和夜晚低温璀璨下开裂、粉碎,很多地方都开始脱落,露出最下面一层有些绵软的红色烂泥。   因为担心摩加莉夜晚冻着,林德受布兰妮托付去给她送织好的衣物。   他推开门,刚进院子,鼻腔里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臭味。   那是前所未有的恶臭,仿佛将他所知道的所有臭味的源头混合在一起,充分搅拌后再发酵取出。   闻到那味道的第一时间他就停下来呕吐,然后才想起来更重要的: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昏暗的夜色下进入石屋,林德看到了一幕让他胆寒的场景。   一群村民围在石床边上,压住摩加莉的身体,看起来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他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但可能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这些人停下动作,整齐划一的回过头来,露出了正脸。   无一例外的,他们嘴巴都张的很大。   一团腐烂的、如同烂泥、烂肉一样的恶心溶液从这些人的嘴角流出,其中一部分拉着粘丝混在一起,最终全灌进了摩加莉被强迫张开的口腔当中。   他第一时间发出一声怒吼。   然后这些人开始进一步变化——身体就像一层皮干瘪下来,所有的溶液像有生命一样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团烂肉魔怪。   在林德的怒吼声中,这团烂肉猛地张开身体朝他扑去。   画面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在隐约回荡。   还有一阵令人胆寒的,一些粘腻之物活动时产生的恶心的动静。   ……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终于算知道了大部分的前因后果。   旁观了故事的起源,她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起源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林德……这个神秘的游侠居然曾经是日蚀教会的成员,是一名邪教徒!   这么看,这群人前往水晶海探险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在这之前,希茨菲尔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即全世界有那么多神秘传说,这样一支简陋的探险小队为什么要选择难度可以说是最高级别之一的水晶海。   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去那里探险的,而是作为队伍领导者的这对恋人,他们想逃避来自日蚀教会和械阳女神教团的共同追捕。   那什么老猎人是林德胡扯,他知道布雷斯岛存在是通过日蚀教会内部的资料记载,确认有这样一个神秘和机遇并存的地方,并确定就连组织里的人都不敢靠近。   他爱布兰妮,布兰妮也爱他。   两个人在明确对方心意后共同决定抛弃尘世的一切,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神秘之岛的传说上,希望逃到布雷斯岛开启隐居生活,就这样平稳的度过一生。   但是,该说果然是恋爱脑吗……   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却欺骗了其他同伴。   希茨菲尔能理解这种心情,也在中途看到、听到这两人商议着成功后要对其他人道歉,并打算将自己在文明社会的所有积蓄都赠给他们。   但她站在未来已经看到了一切的结局——探险小队全灭,布雷斯岛根本不是林德想象中的乐土而是一块死亡凶地。   一阵晃动后,画面逐渐又清晰起来。   希茨菲尔立刻凝聚精神。   继续,跟着布兰妮的臆想回溯过去。 第235节 第四十章 溶化的生命(二)   第二天,怀孕状态的布兰妮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到了一团诡异的、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怪异生物,其身体如烂泥般绵软且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晕,张开身体犹如一座山岳,直接把她包了进去。   醒来后,布兰妮发现丈夫不在身边。   屋外传来一阵动静,她起床开门,看到一群肥胖的村民拥护着两个人走在最前面,正是摩加莉和丈夫林德。   “林德!?”她有些惊愕的追了出去,“等等……你们去哪?”   队伍在这时停下步伐,每个人都转过脑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布兰妮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这些人,发现他们眼神呆滞,眼里看不出有任何神采。   林德是唯一的例外,但也好的非常有限,无非是痴呆儿和醉鬼的区别。   “林德……你们这是……咳!你们怎么搞得这么臭啊!?”   走近几步,她就嗅到一股可怕的恶臭。顿时抓着旁边的树木开始呕吐。   林德……他的目光落在布兰妮的脑袋上,用冰冷的、看待食物的表情打量她一阵,然后缓缓视线下移,放在她已经稍有凸起的肚腹位置。   他足足看了好几秒钟。   然后一点一点的,类似一台常年失修的机器那样转过身子,晃动着,和其他人继续又走远了。   布兰妮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上午发生的事。   她的丈夫林德,被沃姆村的村民尊为新任村守,而摩加莉也顶替了前任,成了沃姆村天空猎队的新任队长。   坐在空地边缘,听着林德用干巴巴的语调告知村民,他将来一定会努力带领所有人生活的更好,布兰妮只觉得恐惧……她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林德……”   会场结束后,她试图靠近丈夫,把他拉回家详细问问。   但很快的,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用僵硬的、干巴巴的、非常凶恶的语气对她吼道:“是沃姆!林德沃姆!!!”   布兰妮呆呆看向赏金猎人,感觉这位猎人小姐……她虽然在尽力表达她的愤怒,但她的眼神却毫无焦距,看的甚至不是这个位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摩加莉,好像比之前刚来的时候要更高更壮。   林德……现在该叫他林德沃姆了。   林德沃姆没有理会这边的争吵,不论布兰妮怎么呼唤他,他都置若罔闻。   当天,夫妻二人正式分家,林德沃姆什么东西也没有拿走,直接搬进了上任村守居住的石屋。   而被他们替换掉的上任村守和上任猎队长……他们都在下午的热风仪式上,和其他老猎人一起,穿戴羽装,跳下了悬崖。   布兰妮带着无比的困惑浑浑噩噩的生活了一段时日。   她开始感到深深的不安,有一些怀疑在心头滋生,但是她总是难以下定决心。   一直到那一天。   她看到一个臃肿的胖子对她打招呼。   “你好啊……布兰妮……”   “你……”布兰妮愣愣盯着胖子,“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胖子干巴巴的笑着,在村民的搀扶下朝她靠近,“我们是……队友……”   “我还给你……唱过……歌……呢……”   “你——菲利克斯!?”   看到胖子缓缓点头,布兰妮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从干藻田跑了出去。   她彻底、完全的受不了了。   她没有回家。因为她觉得石屋、整个村子、村子里的人都是诡异,都是不祥。   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回去。就生活在山峰外围的树林里。白天躲在树丛里避暑,夜晚蜷缩着咬牙坚持。   渴就喝泉水,饿就啃蕨根或者面包果,勉勉强强倒也能过。   这一天,夜晚,布兰妮被冻的实在受不了了。   她觉得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也得照顾好自己,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回村子里住。   虽然沃姆村从内到外都充满了怪异,还发生了丈夫、朋友转性,本该失踪,死在海里的菲利克斯复活,从俊俏少年变成那样的肥肉胖子之类的事……但是平心而论,村民们确实没亏待过她。   不需要劳作就有饭吃,什么操心的活计都不用做。   好像,总好过在外面冻死。   就在她不断做心理斗争的时候,她在前方看到了一撇火光。   一块靠着岩壁的狭隘空地,岩壁的内侧有一个刨出来的洞。   她靠近洞口,依稀在里面看到一个发须身体布满脏污,浑身瘦的就像个骨头架子似的干瘪老头。   “命运的……指引……”   老头注意到她,露出一嘴黑黄烂牙呵呵笑道。   “进来……吧。”   “如果你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什么……”   布兰妮犹豫了一下,突然记起,在他们刚来布雷斯岛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一个落难者了。   好像就是这个老头,名字应该叫……阿什拉尔?   他没有选择和他们一样住村子,而是一开始就搬了出去。当时布兰妮还以为他脑子有毛病,现在她只觉得对方有先见之明。   他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吗?   林德曾经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咬咬牙,布兰妮钻进岩洞,面对阿什拉尔在火堆旁坐下。   阿什拉尔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说东西断断续续的,有些词根本听不清,要连蒙带猜。   实际上已经不错了,看他这样子,布兰妮都怀疑他熬不过今夜。   “你……我曾经劝过你们……如果想……纯洁……就跳下去。”   阿什拉尔还是呵呵笑着。   “你们不听……现在晚了……没有救了……”   “先生。”布兰妮耐心听他说完,忙不迭的送上问题,“你……您能告诉我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摩加莉和林德会变成那样,还有为什么菲利克斯……会死而复生?”   “因为……他们都死了……”   “你说什么?”   “布雷斯岛……全称叫做‘布雷斯沃姆’,在一门极其古老的语言——拉塔迪亚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腐烂的肉’。”   说着说着,阿什拉尔的讲述变得流畅起来。   “所以这里该叫什么?‘腐烂的肉岛’。”   “可……”   “整座岛都是由一团烂肉凝聚形成的,这些山岩,泥土,只是那怪物身上的泥浆,在阳光暴晒下所形成的……是的你没听错,我们身下就躲着一头大怪物,它吃人,你的丈夫和同伴都被它吃了。”   “你……撒谎!”   “随便你怎么认为……我反正已经快死了,告诉你这些,应该也是出于我可笑的赎罪心理……”   “……”   布兰妮脸色苍白,回想起林德和摩加莉当时的怪异,隐约竟是有些信了。   “它……是怎么做到……吃人?”   她僵硬的问道。   她还是有些不理解。   吃人什么的……那林德和摩加莉不是该消失掉吗?   怎么还活着?   还能行走、说话?   “那是傀儡。”   阿什拉尔点点脑袋。   “它吃掉了他们的脑子,把身体的一部分灌进去,取而代之。这样就得到了一具人类身体——除了脑袋受它操控之外身体其他器官机能都基本完好,甚至可以拿来互相繁殖交配。”   “……”   “……”   布兰妮。   还有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希茨菲尔都被吓坏了。   “这是‘养神地’,孕育邪神之所……”   阿什拉尔叹息一声。   “我所在的组织……他们最先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们运气好,躲过了风暴,调查了这座岛——当时它还很矮很小——然后认为这是一尊正在成长的邪神雏形。”   “于是外面就开始谣传水晶海深处有太阳王的遗迹,就开始有源源不断的冒险者被风吹来。”   “落入这座岛,被它吃掉,成为它的滋生养料。”   “但是……布雷斯沃姆——我给它起的名字,这个东西的可怕和贪婪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这根本就不是邪祟。”   “或者说,不应该是类似邪祟的生物。”   “它是自然的奇迹,是大自然在机缘巧合下创造的新生命。”   “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欲望。他们根本无法控制它——控制布雷斯沃姆!”   “所以这里被放弃了……”   阿什拉尔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唯一能从这里解脱的方法,就是在身体溶化前找一个晚上跳下去。”   “这样至少能保持灵魂……还有精神的纯洁。”   木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   布兰妮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   “精神上的纯洁,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被它吃掉意味着什么?”   噼啪……   噼啪……   “意味着你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阿什拉尔才开口回答。   “会和它一样。”   “无比疯狂的爱上太阳。”   ————————   第236节 第四十一章 赌约   爱上太阳。   听到这句话,希茨菲尔如同打破了什么桎梏,大脑中的一切思绪、智慧在这一刻连成一片。   她觉得她……彻底懂了。   不光是阿什拉尔已经说出来的东西,还有那些他没说的东西,她都全部有了猜测。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村子的怪异,村民的异常,诡异之岛,雾隼和白雾,甚至包括差异巨大的温度变化,以及阿什莉口中的两个太阳。   这下是真明白了……   阿什拉尔说的没错,这确实是“自然的奇迹”。   “噗通!”   而在幻境里,布兰妮已经直接对着老头跪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尊敬的斯凯小姐。”   “求您……”   “我做不到。”   “求求您……”布兰妮不管不顾的想靠近他,“只要能救这个孩子……无论要我做任何事,甚至是……”   “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老头有些腻歪的推开她,“老啦……老啦……你要是早来几年没准我还会撒谎先拿你享受一番,但现在已经是没法子了……我连骗你都做不到。”   “但是您一直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布兰妮尖叫道,“你一直活着……不是吗?它没有选择吃掉你!这一定是!”   “一定个屁!”老头愤怒的打断她,“我还活着,是因为它已经建设完了生态循环!”   “那个村子!里面的村民!大部分都是被它控制的落难旅客诞下的后代!这些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唯一的用途就是多吃多长肉,和这些圈养出来的肥嫩牲畜比我算什么?我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布兰妮惊恐的瞪大双眼,这套生态循环的理论已经把她魂吓飞了。   但是希茨菲尔却注意到了这套说辞里的细节。   很显然,岛上的一切生物落在“布雷斯沃姆”的眼里都是食物。   但是食物怎么吃,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   面对外面来的探险者,落难旅客,布雷斯沃姆应该是会选择把他们变成傀儡。然后也许……大概……它可以在吞噬对方大脑的过程中收获智慧。   这就能解释它为什么懂得建立这样的生态圈,因为一直等待风暴送食物下来太“靠天收”了,食物的产量远远不如圈养稳定。   而对这些圈养出来的人——他们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教育,有些比阿什莉还幼稚,完全被沃姆村的规则洗脑。   对这些人,这些只负责“长肉”的食物,布雷斯沃姆又有另一种吃法。   而这种吃法,不出意外的话就和热风节息息相关。   阿什莉说过村子里有传统,每年热风节,已经到达一定年龄,或者自认为对村子没用的人都会穿上羽装来到刀锋崖,从上面一跃而下。   阿什莉对此的认知是……觉得村子其实还对逃离孤岛抱有期望,但她和其他村民的思想是有根本上的不同的,村民未必就是这样的想法。   也许他们已经被洗脑了,认为这是一种奉献,一种崇高的仪式。   这很正常——有些土人部落甚至还保留着亲人死去后其他人分食尸体的风俗(生吃),无知的灵魂不要太好洗脑。   而一切的关键。   希茨菲尔认为,就在“跳崖”这个步骤上。   那畜生圈养人类,蒙蔽他们的智慧,还通过控制个别傀儡编织出谎言,塑造热风节这样的节日,最终目的就是定期让一部分人从刀锋崖跳下去。   这些人就是它的定期自助餐。   也许他们坠落下去,突破白雾壁障后看到的不是海面,而是一头由腐肉形成的烂泥巨怪。   “没有希望了……孩子……”   可能是看女人可怜,也可能是他自己说的“赎罪心理”又在发酵。   阿什拉尔缓缓摇头,干巴巴的安慰起对方。   “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那就是,帮我把这个延续下去。”   说着,他从角落里拿起两块木板。   希茨菲尔认得它们。   “人类能成为世界之王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发明了语言,发明了文字。”   “有语言和文字,上一代的智慧就可以传承给下一代,大大缩减了后人学习知识需要付出的精力。”   “如此一代代的积累下来,最终,我们统治了世界。”   阿什拉尔将两块木板交给布兰妮。   布兰妮接过来,看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而她自己、摩加莉、菲利克斯、林德的名字也在上面。   “人太多了,遗言写不下。”   老头笑笑。   “只有名字了……至少能让后来者第一眼就察觉到不对,然后他们就可以到处翻翻找找,去搜寻那些前人留下来的宝贵遗产。”   布兰妮愣愣盯着名单出神。   然后她猛地抬头。   “阿什拉夫。”   “怎么。”   “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我没有资格留下名字。”   老头摇头。   “我是……为了赎罪自愿留在这的。”   布兰妮再次瞪大眼睛。   “我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孽,我……最初制定‘养神地’计划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你是日蚀教会的人?”   布兰妮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老头没说话,等于默认。   噼啪……   噼啪……   洞里维持了长时间的寂静。   布兰妮不说话,阿什拉尔也不提醒她。   他也知道这些信息一股脑砸出去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难接受。哪怕布兰妮爱上的人其实也是一个邪教徒,但……可以说这一切之所以发生,他,阿什拉尔有不可推卸的罪恶和责任。   现在醒悟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太迟了啊。   “那就……打个赌吧。”   布兰妮终于说话了。   “我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阿什拉尔,如果是女孩,就叫阿什莉……”   老头猛地瞪眼。   阿什拉尔和阿什莉,在拉塔迪亚语里其实都是‘翅膀’的意思。   只是分别作为男女名字的时候会区分读音。   “你——”   “那东西吃了我丈夫,我想……报复它……”   布兰妮咧嘴笑道。   “如果这个孩子最终能活下来,那就当做是你的延续,算是报答你告诉我这些……”   “如果不能……”   “那我一定,是失败了。” 第237节 第四十二章 我发誓   ……这家伙!   意识层面,希茨菲尔先是微微一怔。   然后她立刻就觉得有一股寒意贯穿了灵魂。   布兰妮……说她要复仇。   乍一听很可笑,人类站在这样一头巨怪身上,简直就像虱子跳蚤!力量差距如此悬殊怎么复仇?   痴心妄想!   但其实不然。   阿什拉尔说布雷斯沃姆是自然的奇迹,说它并非是邪祟生物。这里,希茨菲尔只赞同前半部分。   这东西还是有些邪门的,虽然它的形成……和壮大……按照她的推理,确实是大自然雕琢塑造的,但这里同样有超自然的元素存在。   所以它当然是邪祟生物。   日蚀教会判断它可能成为邪神也不是异想天开,它确实有这样的潜力。   而布兰妮,她应该是,打算用邪祟来对抗邪祟。   幻境里的故事持续推进。   在得到所有能获取的情报,又得到了一份埋藏有所有落难者遗物埋藏地点的地图之后,布兰妮道别阿什拉尔,回到了村子。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阿什拉尔。也许他老死了,也许他选了一个夜晚从海崖上跳下,也许他被怪物吃了。   她都不在意。   沃姆村没有对她的归来有任何反应,人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也还是照例送来食水供她享用。   布兰妮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再吃任何雾隼的肉,而是尽量多吃野果和植物蕨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在这段时间,除了有些挑食之外,她的表现大致正常。   然后,阿什莉出生。这个女人终于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她开始锻炼身体。   一开始尝试性的吃一些雾隼肉,尽量锻炼身体肌肉。   过段时间又换了作息,变成白天睡觉,晚上起床。   再过一段时间又开始绝食,每天吃完东西都要扣嗓子全部吐掉。   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这么折腾,雾隼肉补充的高脂肪高能量根本撑不住她这么玩,她的身体迅速消瘦下来,渐渐变得和阿什拉尔有些相似。   而这非结束。   当看到这个女人在一次深夜,怀揣着一种甚至让人难以直视的勇气破坏掉自己身体一些器官的时候,希茨菲尔终于开始觉得……观看这些东西也属于折磨。   但可以理解。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在为丈夫复仇,同样还是一个母亲在为孩子复仇。   破坏掉器官,是为了不继续诞下子嗣。   布兰妮一边尽最大的努力照顾阿什莉,一边拿自己的身体疯狂实验。   她完全放弃了心理上和精神上的防线,疯狂探索着自然界中存在的每一丝可能性,终于在一天夜里如愿以偿——   看到了那片氤氲灰雾。   她成了超凡者。   如此,便有了复仇的初步资格。   超凡者在大部分情况下——大概是99%的概率,和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即使是能做到现灵的,类似夏依冰那个级别的超凡者,他们的能力大多也只能应对邪祟生物,也就是只能在另一个世界产生具体效果。   更不要说布兰妮本就没什么天赋,如此摧残身体才觉醒的灵极其孱弱,超凡者身份,也不过就是让布兰妮成了一只大点的跳蚤。   但是希茨菲尔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因为超凡者和常人相比多了一种可能性——他们腐化的结果不同。   常人被噩梦污染腐化只能孵出梦魇,超凡者却能孵出腐化者。   后者几乎不死不灭,其腐化的根源,那个诱因只要存在,腐化者就能近乎永久的战斗下去。   阿什莉好像说过,她阿妈很期待那次热风节……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吗。   一个已经支离破碎、即将坠入深渊的灵魂,在长达十二年的时光里,依然努力的,在女儿面前维持人类的形态。   为的不过是,在与魔怪合为一体的时候能够保留自己的意识。   这样才能影响到它,让它忽略掉阿什莉-凯的存在。   给予她一片真正的,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乐土。   “……”情绪上的低落似乎一并传给了幻境之主。   意识逐渐从噩梦中剥离出来,希茨菲尔又看到了那片七彩光芒。   但这一次她能看清了。   在那团朦胧的、蠕动着的光晕中间有一道泛着黑气的人影。   它在推她。   想要提示她,赶快离去。   七彩怪影扭动着身体,像是在发出无声咆哮。   它在抗争,想要阻止人影的控制。   希茨菲尔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不着急。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飞快接近。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面对着怪影,她开口了。   “你的仇恨。”   “你的眷恋。”   “你的坚持。”   “你的噩梦。”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会替你完成它们。”   “这是我,艾苏恩-希茨菲尔。”   “对你的承诺。”   七彩怪影已经不是在蠕动了。   它体内的每一缕光芒都在疯狂震颤,似乎不这样就无法表达它内心的愤怒。   它再次分成了无数散碎的光。   所有的光芒将希茨菲尔包在中间,眼看着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铮——   下一刻,黑暗中划出一道璀璨白光。   长夏长刀贯穿氤氲,在黑暗里劈出一道连接天地的门。夏依冰、托雷士、赛博特的身影接连从门中跳跃出来,稳稳将希茨菲尔护在中间。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白毛教士看到七彩怪物哇哇大叫着。   “说是感应到你在和怪物对峙,但这是啥啊——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好吧!”   “别在这站着!先离开这里!”   夏依冰有些手忙脚乱。   无他,这些散碎的光芒太多太密集了。   她是可以做到一刀一个,但她挥刀也要时间。   最好的方法肯定是拽着希茨菲尔从光门溜走——直接转移到梦界灰雾的另一头去。   “希茨菲尔……”   她呼唤着少女,想要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走。   但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光芒人影太多了,夏依冰来不及回头,只能再次大喊。   “希茨菲尔——!”   还是没有回应。   但很快的,夏依冰就注意到情况有变。   上一刻,她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刀光追上那些跳跃的光芒。但现在怎么……她挥刀出去的时候必然会有一片光芒突然定住不动?   斩杀效率提升了不止十倍,她终于有空回头——看到灰发少女面无表情,正瞪着那只妖异的金瞳看向这边。   是那只眼睛……?   夏依冰稍微有所明悟。   她用视线追逐刀光。   它们是被视线盯住才定住不动?   夏依冰真是惊了。   她从来不知道希茨菲尔还有这种本事!   “走吧。”   看到七彩光芒有些害怕的重新飞回去,组合成七彩怪物在那蠕动,希茨菲尔这才飘过来,主动抓住她的左手。   “毕竟是发过誓的。”   “今天这些,只是利息。” 第238节 第四十三章 自然的奇迹   睁开双眼,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到一张凑近的脸。   “……”她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但阿什莉完全不懂什么叫不好意思,在她睁眼后反而开始大呼小叫:“哇!希斯!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摩加莉那样的情况,希茨菲尔故意垂下左边的刘海,用发丝掩盖住了左边眼睛。   阿什莉是见过这只眼睛的,但她们的第一次会面不太愉快。她受到惊吓比较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观赏、注视对方的眼睛。   眼罩没了真麻烦……   希茨菲尔摇摇头,推开阿什莉看向大门。   屋内的气温已经在升高,门缝里透出的光说明天已经亮了。   而且她特别感受了一下。   这个温度,比之前早上的时候还要高出一些。   所以应该差不多了。   热风节。   就要来了。   ……   另一边,托雷士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自家同伴正和夏依冰面对面坐着,口中低声谈论着什么。   “……”就只有我会因为噩梦的原因起不来吗。   他隐约觉得有些丢脸。   “嘿!”在自尊心的驱动下,白毛青年站起来,靠近已经熄灭的火堆,“她昨天最后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象中,在和他们一起穿越白色光门之后,希茨菲尔一股脑交代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又是什么布雷斯沃姆大怪物又是什么太阳,高温之类的,听的托雷士晕头转向。   他本就是个伤病号,养到现在身体还没好,又被夏依冰当苦力使唤持续几天维持现灵,在灰雾里找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他现在大致只能确认一点,就是布雷斯岛下面藏着一头巨大的邪祟魔怪,而这头魔怪在梦界里的形象就是那个七彩怪影。   “我以为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了。”夏依冰淡淡瞥了他一样,“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什么东西?”托雷士张了张嘴,有心反驳,但又确实说不出任何见地。   他觉得光是知道这些没有任何卵用。   发现怪物就完事了吗?并不……他们还是要被困在这里,甚至别说逃离这破岛了,他们就连峰头都才探索了三个!   “按她交代的做就可以了。”赛博特抿嘴说道,“她最后还用星相标记了岛的地貌,我们可以依此确定她和弗里克现在的方向。”   “而且我读到了她传给我的地形图……有些位置埋藏着过去落难者留下的东西,包括铲子、铁锹、短剑……它们能帮我们跨越那些复杂的障碍!”   “休息一会就开始吧。”   夏依冰站起来。   “好。”   粉毛修女也有学有样。   “?……???”   唯独白毛教士完全不理解她们想干什么,看她们这就打算离开林地,犹豫了一会,也一瘸一拐的赶紧跟上。   ……   热风节真的来了。   上午,时间不会超过10点。温度已经比往常最热的时候还要高。希茨菲尔站在阳光下甚至有一种整个人都要被烤化的感觉,不得不从附近树丛里扯了点叶片,编了顶草帽应付一下。   她是被村民押出来的。   来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时,她看到弗里克也被带了过来。   沃姆村——或者说隐匿在村子背后的那个东西,它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   热风节在希茨菲尔的推测中是就是它的丰收节日,很显然,它是打算将希茨菲尔和弗里克一并算到祭品里去。   “你们要干嘛?要对希斯干嘛?”   后方传来阿什莉的尖锐咆哮。   “你们不能带走她!”   “热风节……要自愿才能参加的啊!”   “别担心阿什莉。”希茨菲尔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她,以防她干出什么蠢事。   “这个事情也没有必要再拖沓下去了……这次参加热风节我属于自愿。”   “真的吗?”阿什莉有些没反应过来,在村民们的推搡下连连后退。   单纯的她还是不太理解……希斯、她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啊?   “相信我。”希茨菲尔微微抬头,蓝色眼眸看似平静,实则酝酿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   “今天之后,布雷斯岛可能会不复存在。”   “我要在今天履行和布兰妮-斯凯的约定,让你活下去,送你回去。”   “希斯……”   阿什莉愣愣看着希茨菲尔,总感觉今天的她和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有些,像是阿妈当时参加热风节的样子。   但又有差异。   她说不出来。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支由村民和猎人共同组成、人数大概在五十左右的队伍从后面上来,站在空地中间排好队伍。   林德沃姆登上土坡,先是看了眼阿什莉,然后竟无视了希茨菲尔和弗里克,直接开始宣读热风节的仪式致辞。   “……你在搞什么鬼?”   趁这个机会,弗里克有些勉强的蹭到少女身边。   他的伤还没好,没法做一些大的动作。   在经历了一系列恐怖待遇后,在对沃姆村的一切都充满抗拒。此刻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正要发生。   “早上好,骑士先生。”   希茨菲尔嘴角一勾,“你觉得今天天气怎样?”   她的情绪和弗里克完全相反。   很平静,甚至有些焦躁的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   “?”   弗里克差点以为她是脑子烧坏掉了。   因为今天是真的很热。   才只是出来走了一会就已经汗流浃背,包括那些过于肥胖的村民也是——有些人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   就这样,气温还在升高。   滚滚热浪迎面扑来,空气像是无形的火。   就连天空上的云朵也变成了橙红色,弗里克光是呼吸都觉得肺在燃烧。   “很热吗?”   “……废话。”   “热就对了。”   “……!?”   “你有想过为什么这座岛会是白天热晚上冷吗。”   希茨菲尔嘴上在跟他说话,脖子却一直不老实的来回转动,似乎想要在周围寻找什么。   “通常来说,海上,早晚温度差不会这么夸张……但这种矛盾的气候却是真实存在,并且还伴随有厚重的白雾。”   “所以骑士先生,你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夜晚冷,是因为地表、或者地表下有东西在吸收热量,导致地上的温度迅速流逝,根本锁不住。而白天热,则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强化了太阳光,导致原本正常的夏季温度像熔炉一般难以忍受?”   “……”弗里克发愣。   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希茨菲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每一座山峰峭壁面对的角度都是有考究的。”   希茨菲尔却还在继续。   “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个镜面反射的小游戏。”   “阳光照向水晶海,然后——因为某种存在的作祟,或者干脆就是一种独特的自然现象——导致这些光面对的是如水晶镜面般光滑的海面。”   “它会反射这些光。”   “任何存在于这些光中间的东西……比如这座岛,还有岛上的我们,都需要同时面对来自上方和下方的阳光暴晒。”   “在这个基础上,那些峭壁——它们肯定是因为某种意志才长成那个样子的——会进一步折射来自上下的阳光。在继续抬升岛上温度的同时,将其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抵达这种独特设计的终点——一个足够高,恰好可以和刀锋角下方的海域形成对角折射的地方。”   “希茨菲尔……”   弗里克嘴唇颤动着。   “你……”   “所以那不是雾,弗里克团长。”   “而是被锁死的,海上的蒸汽。”   “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水晶海……作为凶地的全部真相。”   “这——”   男人双眼渐渐睁大,向来镇定的面容也逐渐扭曲。   希茨菲尔舔了舔因为高温而干裂的嘴唇。   随着一部分白雾被高温挥发,她眼前一亮,看到主峰最顶端的峭壁斜面正在汇聚光芒。   就像天空出现了另一个太阳。   同样璀璨,炽热的叫人难以直视。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接下来会给我们两种选择。”   希茨菲尔看向西北角。   那是刀锋崖所在的位置。   “一个是献出鲜嫩的脑髓,接我们光荣的、辛劳的林德沃姆村守的班……”   “另一个就是跳到那束被汇聚起来的太阳光里。”   “融化掉皮肉。”   “褪去骸骨。”   “在太阳的见证下重获新生。” 第239节 第四十四章 热风吹起之时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并不是“怪物恰好出现在了水晶海”。   而是“恰好水晶海有这个天然条件,所以最终才孕育了怪物”。   弗里克张大嘴巴被震撼的不能言语。   希茨菲尔却直接看向林德沃姆,正和它的目光对在一起。   这个老头……按照布兰妮失踪的时间算,这具身体应该也使用了将近二十年了。也到了该淘旧换新的时候了。   林德沃姆的眼神非常直接。   那是最原始的贪欲,不含任何杂质。   它一点一点的朝这里走来。   站在少女面前,停步对视。   “你的眼睛,非常特殊。”   它轻声说道。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有感觉。昨天晚上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它是什么。”   “你……又是什么。”   “林德沃姆。”希茨菲尔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平静打量着老头的面容。   “阿什莉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连那些书籍都没被收走。”   “你应该,多少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   老头面容一阵蠕动。   “我不后……悔。”   他僵硬的、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   “我也……”   “不缺那一口……吃的。”   “这是你的想法?”   “还是布雷斯沃姆的想法。”   “还是布兰妮-斯凯的想法呢。”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无比纠结的说完这话,林德沃姆的面容已经扭曲的厉害。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夸大形容。   是真正的扭曲。   脸上的皮肉就像画布一样被扯动,脸、嘴唇、鼻子、双眼……所有的血肉和器官都像被卷入一个血肉旋涡在逐渐旋转。   “你不说……也没关系……”   这个怪物又断断续续的吐出话来。   “反正……你会被融化。”   “那只眼睛……”   “也逃不掉……”   “……”   看着它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希茨菲尔不禁陷入沉思,开始遐想这一切到底是如何演变出来的。   最初的“布雷斯沃姆”是怎样的?   也许没有岛。   没有雾隼。   没有那些植被。   可能当时这里只存在一些礁石,或者稍微高出海面的土地。   但孕育奇迹的条件——海龙卷,阳光暴晒,水晶海镜面早已存在。   也许这种演化持续了好几百年。   在这数百年的时光里,也许“布雷斯沃姆”最初只是一些海鸟、海鱼之类的动物。   它们或是迷了路,或是干脆被风暴席卷过来。然后恰好在那一天——所有因素奇迹般的聚合到一起,导致它们在阳光炙烤下融化的血肉没有完全死亡,而是诞生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这股意识非常非常的孱弱,比海底最细小的软体动物还要娇气。它在最开始肯定是没有任何智慧的,只存在生命的本能,努力求生。   尽管已经转化了生命形态,但它无疑还是很厌恶高温环境。因此滚烫的海面和浅水区肯定不是它钟爱的地方,它应该会蠕动它绵软的,像水晶烂泥一样的身躯钻到海床下面,借助一些掩体抵挡暴晒,并吞吃那些珊瑚礁里的浮游生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独特的声音可能需要耗费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才能成长为足以称得上“可怕”的猎食者。   但仿佛命运无比钟爱这个特殊的孩子,海上风暴很快给它送来了新的养分——一些被狂风肢解的船只碎片。   这些碎片里包含一种它前所未见的强大生物,它们有健壮的躯干和灵活的四肢,即使是重伤、濒死状态,随便挥动一下拳头就能把它打成碎片。   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它们。   海面上的礁石体积有限,终于,一个这样的生物脱离礁石缓缓下沉。   对方似乎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它也许会尝试着靠近这种生物,尝试着……将它没有任何形状、宛若流质的身体从某些孔洞挤压进去。   于是转折就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落水者并没有死。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严重破损,伴随多重病症,还有饥饿、干渴、溺水昏厥……但他到底是没有死的。   它钻进了这具身体,吃掉脑髓,然后尝试着用万变的身躯填充剩余区域,将那些血管、神经重新连接起来。   毫无疑问,人类的大脑是无上至宝。   随便找一个智障,他的脑容量和他所能延展出的智慧都要远远超过那些号称高智商的原始动物。   人就是人,就是不一样的。   “布雷斯沃姆”——现在可以这样称呼它了……它的生命层次在这一刻得到了无与伦比的进化和升华。   也许最初的智慧就是诞生自这里。   它好像懂得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看上去还是浑浑噩噩,但相比最初连大脑都不具备的生物形态,这已经是一种可怕的提升。   它尝试控制这具身体,发现有很多地方都“不怎么舒服”。   累赘。   废物。   要这些奇怪的东西做什么呢。   总不如它原本的样子来的方便。   那一丁点诞生的智慧让它翻出了久远回忆。于是它控制身躯上浮,来到海面,长时间接受阳光的暴晒。   这是来自天空和海洋的双重加热。   海湾像一口汤锅。渐渐的,皮肉在水里被泡软、泡化。   生命形态正在转化,大量蠕动的血肉开始在体内寻找更多养分。   它们盯上了骨架。   如同最贪婪的嘴嘬吸骨髓,将其中蕴含的营养物质吞噬一空。   那这样的废物便也不需要了。   皮肉缓缓蠕动着,将干枯的骨架挤出身体,整体已经彻底转化为最初的样子——一团散发恶臭的绵软肉泥。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明朗了……那些趴在礁石上的幸存者无一例外也步了后尘。   他们并没有死去。   他们的肉身成了“布雷斯沃姆”的一部分。思维和灵也在大脑被吞噬的过程中被它虏获,成了它的智慧附属。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源源不断的为它提供壮大的养料,一百多年来,无数旅客和探险家被它吞噬吸收。   吞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有人的时候就吃人。   没人的时候就吃海鸟和鱼。   但还是太慢了。   成长的太慢。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安全、稳定、源源不断的提供高质量口粮?   噢……这些吸收的灵魂好像知道一种叫‘养殖’的法门。   于是,它拱起海床。带着珊瑚礁和无尽的泥灰浮出海面。   于是,布雷斯岛开始渐渐显露雏形。   在这过程中,它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他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它很喜欢。   沃姆……布雷斯沃姆。   那岛上的村子就叫……沃姆村。   选中的养殖人……就也叫沃姆!   啊!   赞美太阳!   是无尽炽热璀璨的火球孕育了我。   赋予我形体。   赋予我灵智。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爱护。   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还要……多。   想要更多。   我要……让这个大家庭热闹。   再热闹一些……   当海上的白雾开始散去。   当灼热的海风开始吹拂。   我们就会迎来新的家人。   只要热风吹起……   快了……   快了…… 第240节 第四十五章 溶尸炼狱   热风节正式开始了。   致辞阶段结束,弗里克和希茨菲尔被队伍押送,一并来到了刀锋崖。   站在靠近边缘的位置,可以看到周围的白雾已经挥发了大半。   只有靠近海的对岸——也就是刀锋角的位置才裹着一层。刀锋崖附近的雾气早已消失,可以直接从高处俯瞰下方海面。   这绝对……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站在这里往下看,入目所及都是反射的金光。以人的肉眼盯久一点甚至会被灼伤,可想而知海面上的温度有多可怕。   就是在这种环境的基础上,还有另一道炽热金光呈扇形从斜上方投射下来,刚好将刀锋崖到刀锋角中间的海峡囊括进去。   “……”看着这样的场景,弗里克现在内心天人交战。   第一层,是得知真相后的惊诧、愤怒。   如果希茨菲尔的推理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当年被教区“买走”,作为熟练水手得到这个机会的母亲,很可能也和无数遇难者一样被怪物吃了。   没错——身为黄金阶燧石骑士的他出现在这次任务里是有特殊原因。一方面当然是承接王室的命令监视、观察希茨菲尔,但另一方面,“水晶海”这个词本身就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他想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依靠母亲的牺牲他活下来了。   不光活下来,也已经赚到了很多钱,足够给她买一块不错的墓地。   但是她在哪呢?   她的尸骨还留着吗?   这些期望就像魔咒一样环绕在弗里克的内心世界,他意识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必须解决它们,否则不排除它们会失控,从内而外的将他污染腐化。   第二层是明悟、恍然。   有一种迷雾被拨开,洞悉一切的通透感。   原来温差变化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那篇留言里提到的太阳就是这个意思。   而记述者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不一定是因为他去过水晶海又活着出来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整个水晶海包括周边海域都是那东西的狩猎范围,不排除有时候它会出去游荡,然后恰好在岸边发现了刚刚抵达的陆地救援队。   所以他们就被吃了。   有些被吞噬融合,有些被吸干血肉。   而这个记述者……他很有可能是被钻进了脑子。写下这段记述的时候思维意识已经和那个东西开始交融,自然而然就理解了一切,然后凭借最后一丝残留的人性……留下记述。   只有那些散落的溶尸怪他看不懂。因为那里的气温并不太高,温度不足以让人类的身躯出现“溶化”。   它们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   它又为什么没有把它们吸收到自己体内?而是放任它们在地面活动?   ……最后就是第三层,也是最让他难以面对的东西。   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是拥有远超旁人的力量不假,但这一切有什么用呢。   陆地救援队拥有五挺机枪都没能逃脱全灭的命运,这里更是在它的老巢,而最操蛋的是——所有流落到这一步的人甚至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下场。   热风已经来了。   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匹配。   现在就算是发狠,脱离队伍从悬崖上跳下去,又能如何?   还是避免不了泡在滚烫的海水里成为溶尸。   还是避免不了,连灵魂都不得安宁的结局。   他不禁有些埋怨希茨菲尔。   正如他此前说过的,看透这些没有用,因为他们总归还是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在经历了惊诧、愤怒、恍然之类杂七杂八的情绪波动后,他们还是要面的残酷的现实。   这种绝望就是你想要的吗?   队伍传来一阵欢呼。   弗里克转头望去,看到一个体型起码有常人两倍的胖子从悬崖边缘跳了下去。   他跳进了那道扇形光束里,身体化为一个大火球,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凄厉哀嚎。   然后,海面隆起一道巨浪。   水花分开,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至少占据整个海峡五分之二面积的、软泥一样的奇诡生物。   它的身体呈琥珀色。   也像琥珀般透明,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无尽的七彩光晕。   它先是柔和接住了燃烧的胖子,让他陷入自己柔软的身躯。然后上层身体扩张、拉长,飞快形成了一个透明泡泡,将胖子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无比可怕的事发生了。   泡泡顶着上方的强光束,将所有的温度都汇聚到内部,完整投射给里面的胖子。   只是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就溶化了。   “……”   好的,现在他知道岸上的溶尸是怎么来的了……   弗里克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这人在溶化的最后关头——也就是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他居然从那张焦黑的面容上读出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   但同时,一股更深邃的悚然也笼罩了他,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害怕。   但在林德沃姆的大声呵斥和煽动下,他们迅速抛弃掉忧虑,开始一个接一个,宛如下饺子一般跳下海崖。   “嗤嗤……”   “嗤嗤嗤……”   他们在阳光中融解,溶化。在太阳和同伴的见证下重获新生。   雾气渐渐又飘起来一些。   但这一次,空气中开始充斥着那股可怕的恶臭。   再加上灼热的空气。   蔓延的哀嚎。   夹杂在中间的,一阵又一阵的土人欢呼。   弗里克吐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感觉就算是没受伤的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有任何战斗的力气。   所以就……完蛋了吗……   这样的结局。   知道水晶海秘密的人也不可能将它带出这里。   就像留言所说的。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不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嘛。”   旁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弗里克回头,看到希茨菲尔正扭头朝上面张望。   “希茨菲尔……你难道——”   “解决办法是有的。”   少女点点头,疯狂用舌头舔干裂的嘴唇。   “而且我觉得,这会是它最好的结局。”   ————————   第241节 第四十六章 断剑碎片   严格来说,解决问题的办法并非是希茨菲尔自己想出来的。   她是猜出来的。   这里面有一个前置的逻辑链:即那些留给阿什莉的书,其中那本《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那些页面下方隐藏的注释,那个小彩蛋……布兰妮很可能也是不知道的。   这个猜测很怪——因为假如布兰妮不知道,那她显然不可能特意,唯独将四本书中的这一本撕烂成那副惨状。而且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注释里的小故事如此应景。   但真要说她知道注释的意思吧……   这本书的残骸居然还能留存下来,在布兰妮死后三年时光里没有被林德沃姆给毁掉。   这件事就是说不通的。   因为布兰妮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是她自己研究出来报复这头大怪物的方法就是让它吃掉自己。   先想办法成为超凡者,然后在即将被吃掉的时候放开心灵被噩梦污染,直接蜕变为腐化者。   如此一来,即使身为腐化者的肉体一样会被溶解吸收。布兰妮的灵却可以留存自身的意识,不至于像其他受害者一样,灵魂都被侵蚀操控。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简单概括一下,布兰妮的操作只能让自己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一样无法拒绝对方的连接。   她的一切还是会被敞开阅读,她生前的想法,死后的想法都会成为布雷斯沃姆的一部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阿什莉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今天——因为布雷斯沃姆吞噬的不止是布兰妮的肉体和灵魂,还吞噬了她的母爱。   热风节之后,布兰妮的一切都归它所有,包括母爱,它潜意识里也把阿什莉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因为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第一次,有一对“明白事理”的父母在这样的环境里诞下后代,并且其中的母亲在知道自己逃不掉的结局之后依然选择去面对它。   这种情感,这里面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是那些浑浑噩噩的土人灵魂能比较的。   当然了……这件事确实很感人,但希茨菲尔更注重其他细节。   她认为,布兰妮对阿什莉的爱,以及林德对妻子和孩子的爱,充其量也就是护佑阿什莉平安长大。   布雷斯沃姆默许了这件事发生,一方面是它中了道,受存在于体内的布兰妮的意志影响,潜意识也开始爱护这个孩子;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这对它根本无关痛痒。   它隐藏在布雷斯岛的地壳下层,其本体虽然不至于真有整座岛这么大,但也绝对小不到哪去。   留着阿什莉不吃对它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   单独一只阿什莉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但如果——布兰妮事先知道《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那些注释的意思,并希望留下它们来提醒后来者这座岛的真相。   还是以布雷斯沃姆会读取她的一切为前置认知,希茨菲尔觉得这头大怪物绝不会放任这事发生。   那些书一定会被它控制林德沃姆拿走毁掉。   很简单的道理……因为这事真的会损害到它的核心利益。   懵懂无知的阿什莉不会反抗它的统治,但那些新的外来者,他们要是联合起来……从那张阿什拉尔提供的,标注着许多埋藏“遗产”地点的岛屿地图来看……确实还是挺麻烦的。   所以新的问题就诞生了——既然布兰妮不知道《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里隐藏的秘密,那为什么这一切巧合都对上了呢?   这不就是悖论了吗?   希茨菲尔琢磨了半天,觉得可能是这么回事。   布兰妮对注释的认知,可能是“知道而又不知道”这么一种状态。   听起来挺玄乎的,但其实举个栗子就很容易理解。   就是她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在维恩港当她的贵族小姐的时候,依稀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这本书的注释的传说。   但她本人却没有过度关心这个小彩蛋,甚至她可能还尝试破解过彩蛋,但因为一些……嗯,可能和智力有关的因素,她最终没能破解成功。   所以她不知道注释的意思——她都没有破解出来嘛,当然不知道了。   但她隐约知道注释的意思——只是她也不确定,甚至可能她也没有过度指望这本书,而是把更多的希望寄存给了那份名单。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布雷斯沃姆彻底得到她之后,林德沃姆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那块祝福石板上。   这怪物的智力到底还是有缺陷的。   能控制人类身躯说人话,短时间内不被看穿已经是它多年吞吃人脑模仿进化的极限成果了。   要它进一步理解那些“可能”、“大概”、“依稀”的东西,它办不到。   故而整个逻辑链就建立完成了——   已知条件①:布雷斯沃姆可以在吞噬猎物后控制猎物的灵魂,融合他们的思想,一切反抗计划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已知条件②:如果猎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猎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在完整的得到他们后,布雷斯沃姆也不会知道。   已知条件③:阿什拉尔当初给了布兰妮一份埋藏了诸多“遗产”的岛屿地图,但他并没有说这东西具体有什么用。   已知条件④:布兰妮认为这张地图弔用没有,由始至终也没有指望过它,甚至没多久就把它丢了。   看看。   看看!   她希茨菲尔是不是就有理由怀疑——那张地图其实是有深意的呢?   是不是就可以进一步怀疑——那些“遗产”是外来者反抗布雷斯沃姆的关键呢?   再进一步推测——为什么遗产的分部地点会那么多,那么散呢?   推理到这个阶段再去提取条件⑤:整座布雷斯岛,那些峭壁其实都在充当镜子,目的是将更多的太阳光反射给主峰使用。   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她很确定,并不是每一座山峰都在给主峰发射强光。   为什么?   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强光太密集了,温度太高了……它会受不了呢?   ……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   东南角的一座山峰,白毛教士用几根树枝当铲子挖了半天,总算挖出来一个高度腐烂的木头匣子。   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好宝贝,拆开一看,不要说铁锹镐头之类的工具了,连把短剑匕首都摸不到。   只有一把生锈的、已经完全不能用的老式火枪,一个看不出来是用来装什么的一碰就碎的硬纸盒子,还有一些散碎的黑色粉末。   这样的“遗产”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是在耍他们吗?   “夏莎探员……”   赛博特也有些哑然,只能转头去看夏依冰了。   “她让我们找镜子,但这里显然没有镜子……”   “……”   夏依冰没说话。   她站起来,走出树林,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前方眺望。   太阳光投射在她脚下的悬崖断面,形成一道已经可以看出轮廓的反光射线,斜斜投射给了十多米外的另一面峭壁。   然后这面峭壁又将光芒斜斜射向其他角度,来回曲折传送,最终投射给了最上方的那片“光幕”。   光幕所在的主峰,应该就是希茨菲尔现在所在的位置。   在挖东西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的出来观察过那里。她已经肯定,主峰顶端的光幕本体,应该是活物。   因为它不止一次的变动过位置和角度,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光照的方向。   这就是水晶海的真相吗……   深呼吸,夏依冰努力控制内心的惊骇。   哦,其实她也没多惊讶。   因为这份惊讶从诞生之初就一直被另一种情绪死死压着,这辈子都看不到翻身的希望。   这种情绪呢,叫做“对某人的关切和担忧”。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之下,夏依冰扭头回到树林,弯下腰,直接上手,在那堆破烂里翻找起来。   中途甚至被一只从黑土粉末里钻出来的蜘蛛咬了手,她都毫不在意,最终得到了新收获——藏在粉末下方的一枚金属碎片。   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剑的碎片,巴掌大,还带着刃。   拿在手里晃了晃,所有灰尘自动脱落,显露出一片雪白银亮的金属面,寒光闪闪。   托雷士和赛博特脸上流露出失落的情绪。   不是镜子,没卵用啊……   “不……等等——”   夏依冰却抬高音量,抬手支开他们。   她找到一束投进丛林的太阳光,将断剑碎片放在下面。   下一刻,一道淡淡的白金色光芒很自然的从碎片表面折射出去,一路烧穿了几棵树干。   与此同时,东南角的另一座山头。   三个大男人蹲在一处小树林里,下面是一个小土坑,里面是一个腐烂的匣子,匣子里躺着一堆破烂。   扎菲拉手里同样拿着一块断剑碎片,正在和伊森对它评头论足,脸上充满了赞美和惊叹。   [团长团长——在嘛?]   旁边,咖洛蹲在那撕开掌皮,难得在白天用血灵术骚扰同伴。   [我这里好像挖出来一个宝贝!]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吶……] 第242节 第四十七章 飞吧,阿什莉!   热风吹拂。   天气越来越热。   淡淡的蒸汽白雾在岛的四面朝上升起,伴随着恶臭和浓烟,以及作为背景的橙色云团。   土人在欢呼,在吟唱着自己编织的、赞美的歌谣。   雾隼在鸣叫,数之不尽的灰羽大鸟盘旋在高空,垂涎欲滴的盯着下方。   所有的一切都在高温空气里变得模糊、扭曲,如果真的必须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里,那希茨菲尔一定会说——这就是炼狱。   “阿什莉。”她淡淡说道。   “啊?”阿什莉刚刚悄米米的摸到她身后,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   “旁边有他们散落的多余羽装,你去找一副来,给自己穿上。”   “啊?”阿什莉有些莫名其妙的瞪着她,完全不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是想摸过来救走希茨菲尔的。   毕竟她只是见识短,不懂事而已,智力又没什么问题。自然看得出来希茨菲尔是不是真心自愿。   再加上第一次近距离的,真正的看到热风节仪式的真面目。阿什莉顿时就觉得,她一定要把她的好朋友希斯给救出来才行。   正好,参加节日仪式的队伍已经不剩多少了。剩下的村民们又忙着唱歌,忙着对下面的怪东西举手膜拜。她就可以趁机溜过来,搞点事情。   “没用。”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只要还在这座岛上,躲到哪里去都没用。一时的逃避毫无意义。”   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而且也不再疯狂用舌头去舔嘴唇。   没有意义,那样可能会先把舌头给烤干的。   弗里克弓着身子蜷缩在边上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没有多管,转头继续嘱咐阿什莉:“等会你穿上羽装跳下去……”   “啊!希斯这是要我去死!”   “不是让你死……”希茨菲尔皱眉打断她,“听好——针对现在这个情况我有准备,但是我并不确定我准备的否足够。”   因为那张地图上足足标注了好几处“遗产”埋藏点,哪怕每个地点挖出来的东西都和她猜的一样,但谁知道是不是必须满足“数量条件”?   她可是只通知了夏依冰三人。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能控制三处遗产。   还差了好多呢……一倍都不止,所以她自然担心力度会不够。   “你拿着这个。”说话间,希茨菲尔将一枚闪亮的金属碎片交给阿什莉。   “这是什么?”阿什莉还是一知半解。   “……打碎木板后拿到的。”   “啊——你把阿妈的遗物给!”   “这就是你阿妈留下来的真正的遗物!”希茨菲尔撒谎不打草稿,因为这绝对是阿什拉尔那老头的手笔。   “现在不是我希望你这么做,是你阿妈希望你这么做!……明白吗?接下来不要打断我了,就听我说!”   阿什莉果然被她严肃刻板的样子给吓到了,拿着金属碎片愣愣点头。   “好——等会应该会有变故发生,大碍会有更强烈的光投射下来,去照那个怪物……”   “如果它被照死了那一切好说,但如果它没死,而且还变得狂暴了……就是更愤怒了!”   “轰!”   整座断崖一阵晃动,希茨菲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撑起身体朝下面看了眼,瞳孔收缩,发现海面下的巨大溶尸怪正在升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希斯?”阿什莉的脸也凑过来,“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我要你穿上羽装跳下去。”希茨菲尔有些颤抖的道,“拿着这块碎片……一定要拿稳了!用碎片反射阳光继续照它。”   “可是!希斯!”阿什莉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我……我飞不好!我一直没通过猎队的考核!我会掉下去的!”   “阿什莉……”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娇弱的少女,将一个看起来比她健壮几倍的女人抱在怀里,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慰她:“不要怕……阿什莉……你相信我吗?”   “我……”   “你知道,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但你一定相信阿妈,对不对?”   “我……对!”   “这就是你阿妈的计划,是你阿妈托付给你的任务……”   “真的吗?”   “真的!”希茨菲尔用力强调。   “你是我们中唯一懂得如何操控羽装的人,相信我……我答应了你阿妈要照顾你……我绝不会让你去送死。”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到时候……整个被强光波及到的海面……那里反射回来的光……升腾的温度会变得更高……会有更多灼热气流。”   “这些热气流……热风……强烈到一定程度,会给你提供强大的升力……你不需要担心会掉下去……只要你下定决心,有足够的勇气……”   “轰!”   还没说完,一道璀璨、凝聚到极点的白金光束便从高空斜斜倒挂下来,越往下投射面越大,飞快扩张成一个扇形光面,将小半个海峡都囊括进去。   在这光芒的照射之下,升腾起来的溶尸巨怪体表发散出大量烟雾,整个身体不断抽搐着,颤抖着,更是挣扎着一头撞向海崖。   “轰——”   山摇地动。   布雷斯岛在晃动,大量碎石泥土脱离山体掉下去,有些山峰甚至干脆直接坍塌坠海。   他们成功了?   希茨菲尔抓稳地面,有些惊喜的看向光源——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白光,不是被峭壁反射来的,而是直接来自远方……来自某处海崖峰头!   她不禁用力捏紧拳头,这说明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但是……还不够。   她看的很清楚,这样的照射虽然可以对布雷斯沃姆造成伤害,但程度有限,它还是在上升,还是在逼近!   “阿什莉……”   没等说完,又是一道光束从天而降,和之前的扇面相互叠加,进一步灼烧炙烤着怪物!   “昂——”   峡谷中荡起一道凄厉的哀嚎,震的每个人都脑袋发晕。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了!希茨菲尔!”   就在少女懵逼的时候,旁边的弗里克猛地大喊起来。   “我和咖洛说了——他们那边也在帮忙折射!”   我他妈-的真是爱死了和聪明人打交道!   希茨菲尔完全无暇顾及这里的细节,她一转头,看到阿什莉已经差不多套好了羽装。   “就是现在了!阿什莉!”   “避开那束光,别升的太高,保持平稳,懂得借助气流的力量……”   “然后就……飞吧!”   “飞吧!阿什莉!”   “让它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阳——” 第243节 第四十八章 从腐臭中开出的花   阿什莉还有些犹豫,但一转眼,以林德沃姆和摩加莉为首的几条人影就扑了过来。   距离远的暂时管不到,可近在眼前的威胁……怎么能坐视他们继续胡闹?   希茨菲尔这个时候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她心爱的小手枪——陪伴她度过诸多劫难的那把普朗式已经连同她当时全身的衣物一起遗失在风暴里了。更别说她现在称得上是大病初愈,战斗力不会比一只真正的金花松鼠或者金丝雀强上太多。   越是这个时候,弗里克的价值就越能体现……尽管他的伤还没好,他也还是凭一己之力拦住了这一大群“人”。   哪怕这些东西有很多体型和他相差不远,甚至比他还要夸张,也没有一个能挡住他胳膊扫荡一下,几回合下来不但无法突破防线,还有不少倒霉蛋直接被他扫下海崖。   一咬牙,阿什莉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犹豫下去。   她不再去看希茨菲尔,算好距离助跑几步,整个人就这样一往无前的冲出悬崖。   一开始肯定有些慌乱,因为她一直都没能通过猎人考试,从未真正穿戴羽装这么“玩”过。   但很快的——从下风吹起来的一股热风就给她注入信心。居然真的像希茨菲尔说的一样,这风在强行抬着她往斜上方飘,根本不存在坠落的可能!   就是……有些热过头了。吹的她整个人都不怎么舒服,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发红发烫。   整副羽装完全展开来超过3米。除了骨架被她直接套在肩膀上穿的牢牢的,两侧翅膀还延伸下来两个勾环一样的装备,用来让手臂穿过,牢牢卡在肘窝位置。   如此一来,猎人就可以通过活动“肩膀——上臂”这部分肢体来灵活控制飞行的方向。两只前臂包括双手就可以空出来拿东西,做更多的事。   阿什莉飞的不太稳定。   她牢牢抓着“希斯”给她的金属碎片,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掌被割破了。努力控制羽装摇摇晃晃的在天空翱翔,然后惊恐的发现自己飞的越来越高。   热气太足了。   根本就是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她能维持羽装平稳不掉下去已经可以说天赋出众,要她进一步微操,保持高度实属强人所难。   温度太高了……如果不能精确控制飞行的轨迹,不当心擦到那束光里,我会死的!   目睹过那么多村民掉到光束笼罩的区域里是什么下场,阿什莉是一点也不想自己试试。   对了——   危急关头,她突然想起来了。   摩加莉……摩加莉队长在给自己上课的时候好像说过……真正优秀的猎人并不是靠双臂去控制飞行,而是靠脚……用脚来控制后面的尾翼?   条件反射的转动脑袋,视线自然是被羽毛挡住。   但阿什莉知道——她的视线仿佛能透过层层羽毛和枝条草绳的阻隔,看到在这副羽装的末尾,最后面的位置还有副尾翼。   尾翼下方也有两个勾环,不用问,那就是给双脚留的。   阿什莉尝试了用下半身去够。   够不着……一丝丝希望都不存在。   这个动作就是违背人体生理构造的——让她维持悬空朝前发力抬起整个下半身她都能做到,但让她往后抬……   她的脊椎骨可不会打折啊……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呢。   “她在干嘛?”   希茨菲尔在下面眼巴巴看着,目睹阿什莉在高空一个附身翻滚坠落,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算漏了一层。就是阿什莉这个孩子,因为不懂事的缘故,对很多事情的后果都缺乏一个具体的认知,以及概念。   她认为可以做,就会直接去做。   而不是会像成年人一样突然停顿下来在内心世界里来个三百回合的天人交战导致自己最终可能因为过度紧张而发挥失常——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很平凡的道理:人类幼崽小时候都喜欢作死。包括但不限于徒手爬楼、在瀑布顶端刚露出水面的散碎岩石上蹦蹦跳跳。   尽管这种行为也导致了很多惨剧发生,但更多活下来的成年人都用自己健全的生命诠释了这个真理——有些时候别想那么多,抛弃掉恐惧,你确实是能做到的。   希茨菲尔小时候敢骑着自行车从两辆行驶中的客车中间穿梭过去——那个间隔刚刚好能容纳龙头的宽,龙头两边距离车厢绝对不到一厘米。   长大后回想起来她既惊奇又害怕,甚至都不理解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不理解这件事就像现在她不理解阿什莉的行为——她居然在翻滚的过程中用双脚去勾后面的环,还真给她勾进去了!   “嘭!”   翅膀重新张开,在热气流的冲击下,阿什莉再次稳住身体。   尝试用双脚挪动尾翼,她很快掌握其中诀窍,在原先能控制左右方向的基础上又学会了更精确的控制升高和降低。   她也终于有闲暇弯过来右手,将金属碎片放在身前,小心翼翼的调整着角度。   这碎片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是以什么材料打造而成。露天的阳光照射在金属表面能反射出毁灭性的浓缩射线,但偏偏金属本身却不怎么烫手,阿什莉咬牙能坚持住。   她继续小心翼翼的,调整这道射线的角度,将它慢慢偏转到下方,和另外两道已经交叠的射线……也叠在一起!   “昂——”   嗤嗤嗤……   犹如最后一根稻草,溶尸巨怪的身体气化速度加剧了数倍。   原本,即使顶着两道光照,它也能堪堪维持着原来的高度——一方面大量溶液组织被烧干挥发,另一方面从海里,从岛屿内部又在拔出更多躯体。   但现在,阿什莉的这道光再叠加进来,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它露出海面、最起码有五百米那么高的庞大身躯就快速萎缩,已经不足原先的一半。   这样就可以了吗……   眼看这东西马上就要萎缩到和海面一个水平,阿什莉脸上露出一丝轻松,感觉好像也不怎么难。   我果然很聪明?   什么狗屁猎人考试……摩加莉就是嫉妒我的天赋!   阿什莉飘了。   她的心已经从正在做的事情里飘远了,视线看向对面的海峡。   那是她做梦也想去到的地方……   那么。   现在。   如果她直接飘过去的话。   算不算是实现了梦想呢?   那些阿妈跟她描述过的东西。   阿妈留下的画册里描述过的东西。   城堡。   农庄。   山川。   河流。   对面的那片土地上,会不会有呢?   她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远方——主峰顶端的那片光幕正在晃动。   这种晃动在一开始并不明显,但当阿什莉意识到它已经转过来的时候,一道可怕的高温光束已经从她上方急速扫过。   她顿时感觉身子一轻。   羽装上的羽毛被烧的干干净净,整个人一头从天上栽了下去。   “阿什莉!”   希茨菲尔扑倒断崖边,面色又一变:看到海里又升起一团琥珀色的溶尸组织,阿什莉直接砸在上面。   “哦……!”   阿什莉口中淡淡哀嚎一声。   她人倒是没事,这东西的组织成分太柔软了,摔进去反倒保住了性命,还很神奇的没有受伤。   但这气味嘛……   她觉得恶心,所以直接就在上面吐了。   希茨菲尔神色紧张。   这个局面确实已经不是人力能随便更改的。   她已经把她能做的都做了。   这一顿操作,就算烧不死这大怪物,它的力量,尤其是依附在每一滴组织液里的意识——也就是在梦界里显化出的诸多人型幽灵——绝对已经被被消耗了很多。   力量的天平已被打破。   接下来会怎么发展,那只能看……布雷斯沃姆能被影响到什么程度。   布雷斯岛在争斗的过程中下沉了少说也有三四百米,这个距离,海面的情况已经稍微可以看的清了。   在她……以及阿什莉有些胆寒的注视下,溶尸巨怪蔓延出更多的身体组织,在她身前扭曲着、变幻着,最终形成了一个柔和的面孔。   “阿妈!”   阿什莉大张嘴巴,眼里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阿妈!阿妈!!”   希斯说的是真的?   但是阿妈怎么会是这个怪物?   阿妈和怪物……是一体的吗?   她不断在散发恶臭的肉泥中挣扎,大声呼喊她的阿妈。   但人脸出现后再无其他举动,就只是僵在那里,用两只没有瞳孔也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妈!”   “阿妈阿妈!”   “阿妈——”   阿什莉不厌其烦的呼唤着。   一次又一次。   哪怕嗓子已经沙哑也不停息。   终于,这东西动了。   它又抬起一簇溶尸组织,阿什莉转头看去,发现其顶端正是一枚发亮玩意——她刚刚掉下来的金属碎片。   “咕嘟咕嘟……阿……什莉……”   人脸第一次开口,发出一串滚烫的、难闻到极点的浓郁白雾。   “阿妈……”   阿什莉嚎哭着往前扑腾,眼泪刚冒出来会被蒸发。   她想靠近她,想要触摸她。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只想要阿妈回来。   只想继续搂着阿妈。   “咕嘟咕嘟……你……”   人脸缓缓抬起头,看向希茨菲尔所在的位置。   “阿什……莉……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就……拜托你了……”   不等希茨菲尔做出回应,这头“怪物”便裹着阿什莉朝上一抛。   力道拿捏的刚刚好,恰好能让希茨菲尔将人接住。   紧接着,它翻动那枚小铁片,控制它再次投射阳光——直直照在布雷斯岛主峰顶端的那片光幕上。   光幕的中央,一片已经晶化的烂肉组织逐渐软化。   其中包裹的一个小黑点:一把十字剑的剑柄部分渐渐从最深处滑落出来,砰的一下砸在山巅,弹飞十几圈,哐哐哐的摔落山崖。   “砰!”   犹如触动了生死节点。溶尸巨怪的身体猛地炸裂开来。   悬崖上还剩下的村民里有三分之一,直接在这一刻爆掉了脑袋。   结束了……   希茨菲尔如释重负,搂着阿什莉,整个人瞬间瘫坐在地上。   “阿妈……”   “呜呜呜……阿妈……阿妈……”   但阿什莉却还在挣扎。   “阿什莉……”   希茨菲尔完全不顾她身上多脏,试图抱紧她,给她温暖。   “别这样,阿什莉……”   “我要阿妈!”   “她走了……”   “她去哪了?”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   “应该是太阳吧,她一直会在太阳上注视着你的……”   “真的吗?”   “真的,她都没和你道别不是吗……”   “但是她又离开了我!”   “嗯……关于这个,我曾听到过一种说法,叫万物有灵……”   “那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万物都有自己的思想……包括鸟兽,草木,风和大海……里面当然也包括太阳……”   “一时的分别并不意味着离开,可能阿妈只是换了种方式,就像那些散碎的阳光,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哼嗯哼嗯……”   又一阵哭声从旁边传来。   希茨菲尔转头过去,看到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卡加纳-弗里克正瘫坐在地上。   情绪失控,哭的像个心碎的孩子。   ————————   第244节 第四十九章 归途   在彻底消灭掉布雷斯沃姆之后,整座布雷斯岛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当然……是暂时的。富贵人家派出来的搜救队伍基本都是有信鸽的。如果斯凯男爵真的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关心这件事,那理论上,他很快就会发现派出来的陆地救援队也失联了。   这一战极大改变了整座岛的地型。据不完全统计,有16座峰头沉入海水,其他倒塌的、斜斜靠在同伴身上的峰头更是不计其数。   对岛上的土人来说这不一定是好事情,因为这极大加剧了这座岛在今后坍塌的可能。但对希茨菲尔这些外来者,改变的地型可以用来帮他们团聚。   傍晚的时候,离得比较近的咖洛小分队来到主峰。   清洁过身上的怪味,希茨菲尔简单和伊森扎菲拉寒暄了下,招呼那些幸存下来的、对一切事物的认知甚至比阿什莉还要懵懂的村民去照顾他们。自己则脱离村子来到主峰的东南角,静静眺望对面海崖。   这座海崖也坍塌了。   严格来说,是好几座山头倒在了一起。它们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堆在主峰,加起来就形成了一个表面非常崎岖险峻的乱石地带。   “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   默默找了个地方坐下,希茨菲尔交叠着双手开始碎碎念。   “希茨菲尔——”   猛地抬头,希茨菲尔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在乱石区来回跳跃。中间甚至还摔了一跤,最终踩着一块山脊跳到主峰上来。   她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做这种事吗?   少女可以说是又惊又怒,丝毫没有大难不死久别重逢所应有的喜悦。反而蹙起眉头,张嘴就要说数落的话。   “你这个……嗯!?”   她被抱住了。   前所未有,从来没有人,在任何时间用如此夸张的方式这么抱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腰肢要被勒断,整张脸也都埋到粗糙的水手衬衫里,紧贴着细腻到过分的一片软白。   如果仅仅如此那倒也不算什么。真正致命的是下一刻,她感觉被一只手抬起了下巴,然后就是紧贴上来的温热呼吸,以及强行钻进来的湿软之物。   疯了——   双眼睁大,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内心之惊愕使得少女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完全是被动的承受着对方的侵略和掠夺,整个身体越来越软,手脚越来越没力气。   “咳!咳嗯——!”   依稀好像听到有人咳嗽。   禁锢解除,希茨菲尔这才如梦初醒的大口呼吸着。她先是退开几步,和始作俑者保持距离,看向之前眺望的方向,发现白毛教士和粉毛修女正站在一边,赛博特还在掩嘴偷笑。   我……我刚才到底被做什么了?   摇摇头,希茨菲尔也说不清她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嘴唇,居然已经肿起来了……   “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夏依冰用严厉的眼神扫过二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赛博特点头如捣蒜,注意到托雷士还是没有任何表示,索性抓着他的脑袋往前一按,一起给这一对鞠了个躬。   “总之非常抱歉!打扰了!前面有火光……我和托雷士就先过去了!”   说完也不给托雷士嘴臭的机会,一只手捂着他嘴一只手穿过他腋窝,强行把他拖进了树林。   所以,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们也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希茨菲尔试探性问对面的女人。   今天的夜晚没什么星光,她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   所有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无论是危险还是诱惑,都被裹上一层神秘纱衣。   这种未知放大了她心里的悸动……还有不安。   她本能的——不断去猜测夏依冰现在是什么表情,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为什么刚才要做出那样的行径。   但内心却越猜越乱。   尤其是女人还一直维持沉默,无形中将压力转嫁过来。   希茨菲尔好像被两层黑暗夹在中间,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呼吸放轻,她甚至忘记了黑暗也能掩护自己。两只手一会在身前叠着一会不断搓着摆在两侧,眼神也在到处乱窜。   其实她也有埋怨自己,因为这表现实在是太拉跨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都是夏依冰犯事在先,主动权一开始就在自己手里,没有必要这么惊慌失措。   但权力这个东西就是如此神奇。尤其是在这种情景里,如果一个人拿着天赋的权柄一直不用,那很快的,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没脸用了。   现在再提……被亲的事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了。   只会显得她心里发虚。   但不提的话,又好像显得她在默许。   希茨菲尔虽然两世为人,但加起来的年龄也只堪堪超过18岁。在她不算漫长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境遇,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对面比她好不了多少。   我到底在干什么——?   身体僵住一动不动,夏依冰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她——   如果她的智力思维运转水平没有出问题的话,她刚才是,情不自禁的,强行,那个了希茨菲尔。   好吧,就是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下。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因为这份感情……从它冒出嫩芽,逐渐长大,最终在漫长的分别和担忧中结出“确定以及肯定”的果实之后,她本人对“我要希茨菲尔”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了。   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她的情感模型,情感逻辑早已理顺,也做好了准备去接受她。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只要给她个机会——类似刚才那样差不多的——她就可以直接对希茨菲尔表达出内心的情感,然后——反正不管希茨菲尔是什么反应她都不会放弃。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理论来说,刚才,甚至现在都是大肆出击的好时机,但夏依冰惊恐的发现——她怂了。   她的决心和勇气足以支撑她迈出第一步。   但迈出第一步之后怎么操作,她完全不懂。   我……   她……   这……   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这边完全没听清啊?   那没听清,可以当她没说过吗?   那这不就成了默许了吗?   那我现在到底该干啥呢?   书上说女方主动表达亲近之后对面应该予以“激烈的回应”,我刚才应该算主动吧?   那“激烈的回应”呢?   这种等待的感觉好煎熬啊……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树林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赫然是伊森。   他的出现完全可以说是拯救了这两个人,在伊森面前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表现又恢复正常,希茨菲尔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她们刚才是在赏月。   “?”   伊森抬头看了看完全被浓密乌云挡住的天空,怀疑自己来的是不是不太凑巧,月亮刚好躲进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保持默契,绝口不提那晚发生的事。   在外人眼里,她们的关系再正常不过。无论是商讨水晶海真相的前因后果,还是拿挖出来的金属碎片不断推理实验,表现的可谓一板一眼,看不出来有丝毫逾越。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一个晴朗的白天,布雷斯岛迎来了斯凯航空的飞艇大队。   整支部队由36艘飞艇组成,他们没有从水晶海走,而是沿着海岸线从刀锋角那边绕了过来。   现今的布雷斯岛不再有浓郁的白雾遮蔽。他们迅速发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进而也发现了主峰那一片人类建筑。   这次是男爵亲自带队。   没什么好说的,在简单听过事情大概后,他派人下来将整座岛都翻了一遍。   找到了那把十字剑剑柄,还有其他被埋藏起来的断剑碎片。   所有土人都连同希茨菲尔等人一起被送上飞艇,他们之所以还是在这里又停留了一周半,是为了在中间的海峡里寻找最后的碎片。   费劲千辛万苦找到这东西之后,也就再没有可计较的了。   飞艇升空,顺着来时的方向再次启航。   这段旅途,几位参与进来的人都很沉默。   风暴、海难、高空坠落、吃人的怪岛。   任何人一生中遇到一桩就足以成为传奇谈资,他们是一股脑全碰上了。   但并没有人觉得有多高兴。   因为这个案子背后反映出来的东西,不说他们吧,对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太沉重了。   ……   一间宽敞的客房,在单独分离出来的会客厅里,灰发少女和斯凯男爵相对而坐。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飞艇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以及气流隔着窗户传来的呼啸。   “我损失了19位潜水员。”男爵说道,“他们都是最棒的好手,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问题吗。”   “海底。”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会有很多……属于各种生物的骸骨。”   “是啊——”   男爵叹息一声。   “水晶海……谁能想到最后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您找我来应该是想谈那把剑吧。”   希茨菲尔盯着男爵。   “那把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断剑。”   在彻底弄清这个案子的所有链条逻辑之后,即使是希茨菲尔也不得不承认,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布雷斯沃姆的雏形根本不可能诞生。   这个道理……怎么说呢,不是有超凡力量存在就可以简单解释的。而是涉及到基础物理量的问题。   这是宇宙规则的一部分,与之相比,超凡力量看上去更像是外来者,像是点缀。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事物的发展依然要遵循这个规则,而在这个规则之内,布雷斯沃姆……溶尸怪物的诞生就是反常识的。   是有外力影响了它。   是这个外力导致它能在高温中留存液态的身体,甚至更进一步的留存意识。   这个外力现在被断定为那把剑。   所有人都认为,是那个十字剑柄部分影响了布雷斯沃姆,这把剑应该蕴含有某种可怕的魔力。   因为连碎片都有那种力量嘛。   再加上有土人说看到那东西从山巅上掉下来,这个猜测基本被证实。   “看看这个,侦探。”   男爵从桌边拿出一份契约书递给希茨菲尔。   “只要你在上面签字,证明你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奇怪的东西,我可以给你100万瑟拉。”   “不够。”   “布兰妮毕竟已经死了。”男爵眼皮跳动一下。   “……150万。”   “不够。”   “200万。”   依然无动于衷。   “侦探。”   男爵面色阴沉的站起来。   “不要得寸进尺。”   “我觉得这个东西……相比斯凯家族的密室,还是博物馆更适合当它的新家。”   希茨菲尔也站了起来。   “另外,男爵。”   “我想用合同里本该支付给我的那笔钱跟您买一个人。”   “谁?”   “阿什莉。”   不顾老男人继续变得难看的脸色,希茨菲尔一点一点的翘起嘴角。   “阿什莉-凯。” 第245节 第五十章 夏、秋、冬   再次踏上维恩港的土地已经是九月中旬。   托男爵的面子,希茨菲尔目睹到了维恩-波特曼空军基地的广袤风采。铺满数百艘飞艇和飞机的庞大机库极大震撼了她——尽管那些飞机都是复翼。   “考虑清楚了吗。”   临近分别,一大群人站在基地外的大马路上。男爵站在队伍最前方盯着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换了身衣服。   黑风衣,黑丝袜,高帮长筒靴,黑色女式呢帽。   并不突出,因为所有女人都是类似的打扮,她也就多了个眼罩而已。   男人们也都一身肃黑,且每个人都在胸口别了一朵白蔷薇花。   这是在祭奠死者。   站在男爵府的立场,他们要祭奠死去的布兰妮-斯凯。   站在其他人的立场,那些不计其数的,埋在海底的人类枯骨当然也值得他们这么去做。   “案件报告咱们各留一份。”男爵看了眼怀表,“算算时间,送报告的人差不多也该到白影宫了。”   “所以留给你反悔的机会不多了,你确定要选这样的结果。”   “确定,男爵。”希茨菲尔没有过多犹豫的答道,“我知道这是男爵的好意,对此感到荣幸、不胜惶恐……但我只是一个侦探,也只想当一个侦探。”   “你实际表现出来的态度和‘不胜惶恐’可扯不上一丝关系。”   老男人嘴角抽搐一下,“你的能力也绝不止限于当个侦探!”   “哦,男爵。”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有时候并不是非要找一个配得上自己能力的位置才算合适的,世上也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还得看那个人愿不愿意。”   “你很狂,希茨菲尔小姐。”   “一点也不,我胆小得很。”   “那就这样吧。”男爵面色彻底阴沉下去。   “波尔会送你们进市区,具体到哪里你们跟司机说,我就不多送了。”   “那么再会。”   忽略对方甩手走人的背影,希茨菲尔依然遵照礼节点头致意。   然后她就被迫要面对一个新问题。   “希斯!希斯!”   一个穿着男式黑西装、棕色皮肤、白金短发的壮硕女人在伊森和扎菲拉的拉扯下强行冲到少女身边。没等她说什么,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   站在后面的夏依冰眼睛都看凸出来了。   两个大男人脸皱的就和便秘一样,这女人力气实在太大,他们居然按不住她!   “这里的空气好难闻!希斯!”   “啊……这要怪工业污染……”   “我不喜欢他们!希斯!”   “也许你以后会喜欢的……”   “他们一直按着我不给我说话!还拉着我不给我动!”   “那是为了你好……”   “还有这衣服穿的好难受,我能脱掉吗?”   “不能……所以先放开好吗阿什莉,你弄痛我了。”   内心无语。   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阿什莉在来到现代社会后很快会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里难以自拔。   比如摸摸飞机机翼,掰断汽车车门,勒着司机脖子差点制造连环车祸……反正会有一大堆东西能吸引这个孩子的注意。   孩子……是的当然了,她毕竟才15岁呢。   虽然看起来……壮了一点,但理论上是15岁没错。   然而阿什莉比她想象中要安稳的多。   她确实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是她更喜欢粘着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百思不得解,问她为什么。   她讲:“因为阿妈爆炸的时候,除了我自己,就数希斯沾到的阿妈最多!”   ……希茨菲尔能说什么呢。   原本沉重的心情被阿什莉一搞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总归是她自己说的“万物有灵”,这波算她自作自受。   就在一群人研究该怎么样才能把阿什莉塞进车厢,以及回去后又该怎么安排她生活的时候。市区,一辆加长的漆黑轿车缓缓驶入中央教区大圣堂。   车厢里坐着四个人,分别是参与水晶海行动的两名燧石骑士和两名教士。   卡加纳-弗里克面色紧绷,从车上下来开始一直到带领这些人进入大圣堂后厅,他的脸色都没有分毫变化。   看起来就像是……此前曾在两位“少女”面前痛哭流涕过的人不是他。   或者那只是一个长相和他相似的假人。   “欢迎,弗里克。”   后厅,一身白袍的塞纳尔缓步迎上来,阻止了这些人想向自己下跪的动作。并命人搬来几把椅子,安抚四人分两边坐下。   他的全名是达肯-塞纳尔。虽然让希茨菲尔评价的话会说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他确实是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之驻王都维恩港中央教区大圣堂的区首,以及教宗。   希茨菲尔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哪怕把黑木教区也算上,牵扯上已经牺牲的黑木区首艾萨克罗德,整个教团给人的感觉也非常的……淡泊名利。   大范围的传教活动?   没有。   在宗教礼拜日——星期六以外额外指定专属的宗教节日?   也没有。   要说这是在现代,也就是科技高度发展的地球,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宗教对社会的影响力在急剧下降,很多宗教本身的神职人员都嫌麻烦,平民不在乎就更正常了。   但这里是邪祟丛生的另一个世界。在邪祟、怪异的压迫之下,民众对宗教信仰的需求应该是非常强烈的才对。   整个械阳教团与其说是宗教团体,还不如说是披着宗教皮的一支直属于王室的独立部队。   “他们提前把行动报告拿给我看了,不得不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塞纳尔发须花白,但都很短。他有一双蔚蓝的眼睛,穿着拖到脚面的白色长袍,整体装扮和艾萨克罗德类似,脖子上也有一圈大的夸张的机械风格的黄金项链。   和艾萨克罗德不同的是,这圈项链还拖拽出了四条黄金锁链。分别从他的前襟和身后拖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在轻微晃动。   “托雷士。”塞纳尔看向右手边,“根据赛博特修女的描述,这次行动你没有失控。”   “唔。”白毛教士面对教宗丝毫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站起来点头,“回禀冕下,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稳定控制那个噩梦……”   “是不是稳定控制不是你来说的。”塞纳尔不由分说的打断他,“赛博特修女……”   “我在,冕下。”   “你带托雷士去梦界回廊找普丝昂丝女士做个诊断,我希望女士能针对他现在的情况给我写一封详实的回信。”   “知道了,冕下。”   “?”白毛教士一脸懵逼,本以为这次来见塞纳尔可以就自己的自由问题稍微提出一些建议。怎么刚说了一句话就要走了?   两人离开后,场中只剩下塞纳尔和两位燧石骑士。   咖洛就不是个能在这种场合坐得住的人。塞纳尔简单问了他几句话,挥挥手也直接放行。   如此,就只剩下他和弗里克了。   “身体还好吗,弗里克。”   “没有问题。”   两人谈了些日常话题,塞纳尔突然将话题深入。   “‘黄金级’浓度的金属毒素可不好受,你成为黄金阶也有好几年了……唔,怎么感觉你现在气色比之前更好?”   “也许是因为了却了心里的一个愿望,冕下。”   “关于你母亲的?”   “……没错。”   “那么你恨当时的教区吗。”塞纳尔平静注视着他,“恨我们用那么点钱就等同买下了你母亲,更是在后续行动中派他们去送死。”   “我——”弗里克胸口一阵起伏。   “我很想说恨,但是理智告诉我教区并不是为了派他们送死。同行的菲利主教也不幸遇难,这只是……在探索和追求自由过程中必须的代价。”   “正是因为看出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当初才会给你成为黄金的机会。”   塞纳尔点点头,表情瞬间从晴天切换成阴云密布。   “你这次被陛下和我直接委托监视调查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位曾在魔像诅咒和球票诅咒中立下奇功的侦探。但是我看了整篇行动报告,却感觉你不像是跟她同行了一路。”   “冕下,我在报告里写了……我当时受了伤……我总不能强行蹭去和她一起住。”   “但是这观察的效果就约等于没有啊……”   “聪慧过人……思维敏捷……观察力出众……行动力强……”   “我要的是这样一份评价报告吗?”   “她隐藏的能力是什么?”   “她还藏了哪些秘密?”   “别说细节,你连笼统的猜测都没建立起来!”   弗里克眼角抽搐一下,很自觉的站起来,半跪在地上。   “我也不是要怪你,弗里克。”   塞纳尔看着他这副样子只是轻轻摇头。   “可这是陛下慎重托付的任务。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要我怎么去和陛下交代?”   弗里克低下头,一言不发。   “算了。”   塞纳尔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起身子。   “克莱尔昨天给我拍电报,说蠕虫废墟又有了异动。”   “你就去西北,帮他对付蠕行者吧。”   他挥了挥手,一副现在不太想见人的样子。   “冕下。”   弗里克依然没有起来。   “怎么?”   塞纳尔停下脚步。   “关于艾苏恩-希茨菲尔……”   “恩,你说。”   “水晶海的真相之所以能得到破解,甚至此行所有人之所以能活着回来,她的推理、分析能力该占首功。”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   弗里克吸了口气。   “陛下就算不想见她,最起码,封赏什么的……”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后厅里的气氛正在变得越发冰冷。   “卡加纳-弗里克。”   维持了好一段死寂,他才听到头顶传来教宗的声音。   “告诉我,萨拉人民能生活在庇护之下,不用担忧邪祟和梦魇。这一切是谁的功劳。”   “是陛下。”   弗里克答道。   “当初,一切秩序还没能建立,人类内部一团散沙各自为战,眼看着就要被灰雾吃掉所有的领地。是谁带领人们汇聚起来,共同击退了那些恶魔。”   “是伟大的萨拉一世,托雷铎王。”   “所以你现在是要站在受庇护的臣民的立场上,去质疑托雷铎王的后人,质疑人类世界最高统治者所作出的决定?”   回音响彻。   越发衬的后厅空旷幽冷。   弗里克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恳的更低了。   “你让我很失望。”   塞纳尔直接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提醒他:“去找克莱尔吧。”   “记着,没有下次。”   ……   维恩港北部火车站,月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并排站着,目送王家秋日号鸣笛走远。   阿什莉……以当前的状态,让她和希茨菲尔一起住在鸢尾花街221号肯定是不合适的。   先不说她会破坏多少东西,有她在这,希茨菲尔根本别想看书。   所以一番讨论后,他们决定,暂时把阿什莉送到黑木市,让她去弗洛街12号和戴伦特作伴。   只希望……伊森和扎菲拉能控制住她。   她也别在火车上闹出事吧。   “你真的,不后悔吗。”   一阵风吹来,夹着一片青黄相间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面前飘过。   “什么?”   希茨菲尔目光追随落叶游弋,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报酬的事。”   夏依冰转头,双眼盯紧她俏丽的侧脸。   “活人50万。”   “尸体10-20万。”   “线索5万。”   “阿什莉再怎么说也是斯凯家族的血脉,你至少能从他那拿到20万瑟拉。这辈子都能吃喝无忧。”   “就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朋友,放弃这些……”   “不,账本不是这么算的。”   少女摇头。   “有件事我没有和你们说,那就是布兰妮的丈夫,林德,他其实来自日蚀教会。”   “什——”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这辈子也不会了解的秘密,但那可是斯凯家族,我不信男爵会什么东西都查不到。”   “所以他是装的?”   夏依冰睁大眼睛。   “对孙女的缅怀、重视,重感情的传说,这些都是假的?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布兰妮有没有死,而是想通过找到她来搭上……”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嘴,有些警惕的注视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松了口气。   “我不确定。”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但是我不想冒险。”   “在王室和贵族斗争的节骨眼上选择和斯凯家族搭上线已经很惹人注目了,如果男爵对这场争斗有任何一丁点不该有的心思,那么我和斯凯家族建立起来的交易关系,可能会在将来要我的命。”   “但是这笔钱不收又不行。”夏依冰自动帮她补全。   “是的。”少女无奈的对她笑笑。   “只能拿来买阿什莉了。”   听上去两件事毫无任何关联和逻辑,但夏依冰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她这么操作都是为了避嫌。   考察队汇聚了多方人马,大部分信息都无法隐瞒。   从男爵拿出巨大诚意让她否认接触过断剑就能看得出来(接触而不是知道),贵族联盟对这东西很有想法。   所以收钱不行,因为在王室看来这是和贵族联盟中建立了合作关系。将来人家犯事翻车了她得被连累。   不收钱也不行,因为会招来进一步的怀疑,甚至可能鸢尾花街都回不去,转头就被立案调查。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王室都开始派黄金阶的骑士来监视她了,具体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肯定是不信任她的。   那么摆在希茨菲尔面前的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对此,她的选择是用这笔钱把阿什莉买下来。   阿什莉是她在水晶案案里认识的朋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少女这么做正可以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我和斯凯家族只是单纯的交易。   我不爱钱。   我甚至愿意拿20万瑟拉的报酬去换朋友的自由。   至少初步洗清了她的嫌疑。   与此同时,阿什莉的身份又非常复杂。   从外观看,她就是个真正的土人。斯凯男爵在看到她时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在少女心里可谓留下了深刻印象。   阿什莉-斯凯注定会成为斯凯家族的耻辱。   他不但没法通过这个女孩达成他的任何目的,可能还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遭受旁人耻笑。   在猜到斯凯男爵可能并没有如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爱孙女之后,希茨菲尔……不想将阿什莉的生死赌在这些人做人的良知上。   所以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不是吗?   从来没有过什么阿什莉-斯凯。   有的只是阿什莉-凯,她是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土人朋友。   “我现在理解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夏依冰轻轻点头。   “……怪不得他会那么生气。”   想办的事没办成。   想找的人没找到。   最后连想花的钱都没花出去,白白耗费那么多时间还有人力物力。   男爵最后还能保持克制,足以称得上是有涵养了。   “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确实把她当朋友看待。”   希茨菲尔突然又开口了。   “你知道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什么吗,夏?”   “……什么?”   “是阿什莉哭着喊妈妈的时候。”   希茨菲尔抬头看向天空。   “我以为我可以很感动的,但并没有……”   “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拥有’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会因为‘失去’哭的那么伤心。”   “一个是我想……代入她……还有一个就是,阿什莉隐约也把我当成了……妈妈的替代品。”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逆向的关系。”   “如果我能弄懂它,然后推导……”   “希茨菲尔!”   一声呼唤。   希茨菲尔又被熟悉的怀抱从身后紧紧搂住。   夏依冰受不了。   受不了她在她面前说这些东西。   怎样也好。   她不在乎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道娇弱的身影。   想抱紧她。   嗅着她的发香。   确认她的存在。   然后……   把所有的爱意都说给她听。   “夏?”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有些尴尬,因为她其实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对这种事也懵懵懂懂。   刚想挣扎,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呢喃。   “你用不着……做这些事。”   “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来填补……你一切的空缺。”   砰咚。   心弦的律动被打乱了。   头有些晕。   心里有种怪诞的麻痒。   有些怅然若失。   有些纠结。   还有一些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的。   淡淡的欣喜……   这一次,夏依冰不会再犹豫了。   没等希茨菲尔听清心跳节奏,身体就被转过来,抬起下巴。   好好的。   狠狠的。   跟她来了一波亲密接触…… 第246节 单元总结   感谢:触手爱丽大战勇者、时雨!!!、是蓝哒、~阿勒苏~、三归……等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这一卷其实没什么好总结的。   因为该说的都在内容里说完了。   作为作者,我只能稍微点两个提示——关于弗里克为啥会在那时候哭以及最后一章的奇怪标题。   第一个!   希茨菲尔用的就是他自己的说法嘛……有点感触不是正常。   第二个……   唔。   我们的夏警官在秋天亲了冷冰冰的阿晴妹妹,这算不算是夏秋冬呢?   至于四季为啥还漏了一个。   这个不能讲……   真不能讲……   最后就是下个单元的故事已经有大致想法了。   明天继续。   不见不散。   第247节 序   南辛泽。   整个萨拉最南部的海港城市。   常驻人口过百万,来往行商络绎不绝,大量工厂和海运公司选择在当地开设分部,经济发展程度比王都脚下的黑木市都优秀不少。   荣恩-派利是南辛泽众多居民的其中之一。他为《南辛泽工报》工作,是该报报社的一名见习记者。兼撰稿人。   甚至这个撰稿人还是前段时间赶鸭子上架,刚任命的。   至于原因嘛。   当地报社不少,除了《工报》以外还有《南辛泽晚报》、《南辛泽商务报》、《南辛泽趣闻报》、《南辛泽杂谈报》等多家报社。《工报》比起同行仅仅只有价格优势,内容方面差了不少。   别的不说,就拿《晚报》对比。一份晚报卖16贝克,整整24个版面,从南桥街(南辛泽最著名的金融街)到南桥码头各种新闻轶事无所不包。   而《工报》,虽然一份只要6贝克,但它只有12个版面。刊登信息量比起其他报刊远远不如,买它,纯粹从内容和性价比的角度考量是吃亏的。   它之所以能在血腥的竞争里杀出重围,找到自己立足的位置,全靠早期以低廉的价格开拓市场,以及一开始就从报刊名称绑定了一大批工人群体。   但在派利看来,报社老板杰克-斯考亨先生是在自作聪明。   因为——工人这个群体,光是白天到傍晚的劳务就几乎掏空了他们身子。相比拿余出来的6贝克去买报纸,他们宁愿用这笔钱去黑酒吧买上一大杯稀释麦酒。   再加上大多工人因为工作稳定的缘故(相比佣兵猎人和探险者)已经成家,不止有自己一张嘴要养。更造成了他们对非必需品的吝啬习惯。   买报纸?开什么玩笑?   我去借别人看完的报纸,或者去车站,等有钱人看完报纸丢掉捡过来或者干脆去垃圾堆翻——不更省钱吗?   《南辛泽工报》没有做好战略规划,空有目标而无远见。导致早期啃下这块市场后消化不良,盈利方面很不乐观。   派利不止一次听到斯考亨在三楼办公室对下面咆哮。原因是那些工厂边上的分销点,其负责人经常要为零点几贝克的批发价差额磨上半天。而这样的日子显然和斯考亨原先为他人——以及他自己构筑的梦想相距甚远。一开始他还能勉强保持克制,但很快他就不掩饰了。   “让他们滚!实在不行就换一家分销点!这些贪得无厌的无赖……我的时间不要钱吗?”   “比尔庞克你就是个*****的乞丐!你给我滚!我就是拿这些货去烧炉子也不会卖给你们!”   有一个真性情的老板并不是坏事,但如果他同时还没什么本事,就不太好了。   在斯考亨先生的英明决策和坚决不向“低贱人士”低头的精神率领下,报社日子越发拮据。   在这个当口,《趣闻报》又给了《工报》重重一刀——他们学习王都同行的先进经验,居然请了知名小说家贝恩-伯鲁克,开始每天在报纸上连载新书:《骑士费尔南的灰雾游记》!   贝恩-伯鲁克绝对是南辛泽最受欢迎的小说作者,尤其擅长写骑士游记。不巧整个萨拉最受欢迎的小说题材正是这个。   《趣闻报》一共20个版面,比《工报》多。但同时也更贵,一份要卖12贝克。   原先,《工报》还能凭借便宜一倍的价格优势牢牢守住自己的市场份额。但《骑士费尔南》一出,别说《工报》了,就连《南辛泽晚报》这样的霸主都被打的落花流水。   很长一段时间里,《趣闻报》一报难求,本地卖到脱销,甚至有其他城市的人以及商人特意前来抢货。   面对《趣闻报》发出的“击剑邀请”,南辛泽众多同行迅速做出回应。   《南辛泽晚报》宣布请出封山小说家莱克斯勒,此人虽然不像伯鲁克那般精通骑士游记,但尤其擅长写爱情戏。真-封山之作《热气球婚礼》正式开始在《晚报》上连载。   《商务报》、《杂谈报》也各显神通。分别请了“童话王”沙曼和“猎人王”塔林加入战斗。   相比起来,《工报》的反应就晚了不少。等斯考亨意识到事情大条的时候,市面上比较知名的小说家基本都被邀请完了。   水平更高的——甚至比伯鲁克都高的小说家不是没有。但那些人大多心高气傲,根本不屑于在报纸上连载作品。   就连《晚报》去请都请不动,当然不会理睬小小的《工报》。   斯考亨一度为此事急得团团转。   没有压箱底的连载小说,民众缺乏买报热情。本身南辛泽会买报纸的就那么多人,现在他们去买别的报纸了,那买《工报》的人数不就大大降低了?   这样下去不行。   请人请不到,斯考亨开始想歪点子。   反正小说嘛……又不需要有多严谨。那些混蛋能写出来,我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杰克大师,开始在《工报》上连载他绞尽脑汁一晚上想出来的小说,《旅行箱里的爱情》。   ……靠一己之力将投诉信的数量翻了六倍。   “什么旅行箱里的爱情……看到杰克为了露西,心甘情愿躲在箱子里跟她旅行逃难的时候,我还很感动。但是一个人居然能不吃不喝一直在里面藏三个月!?小说也要讲究逻辑!”   “某些感官太严重了……尤其是涉及到**方面的剧情,抄袭《热气球婚礼》非常明显。作者如此糊弄人,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斯考亨暴跳如雷,将所有投诉信撕得粉碎在上面疯狂跺脚,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待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发来通知,在报社内部征集代笔。   如此,荣恩-派利凭借他曾经给一所学校当过半吊子文学史老师的阅历积累脱颖而出,成功获得了这份兼职。   当然,实际上他能成功——以至于他续写的《旅行箱里的爱情》能变得卖座——不是因为他的剧情安排和文字有多好。   而是他的心思足够龌龊。   看看新的读者来信就差不多懂了。   “我喜欢这种情节,请杰克大师多写一点。”   “我误会杰克大师了,我要向大师道歉……”   “原来大师真正擅长的是这方面的描写,我对比了下市面上的所有连载文,大师写的又真又爽!请继续保持!”   本身《工报》受众就是偏下三滥的人,如此倒也算看客下菜。   斯考亨重新变得意气风发,派利更是借此得到了三倍多的薪水,读者也有了“精神O片”,三赢。   但好景不长。   过于露骨的文字终于招来同行愤怨。不满被读者拿来和杰克大师“这种人”相提并论,多位连载小说家先后向报社监管司举报,要求《工报》停止连载“过线内容”。   斯考亨和派利的好日子迅速结束。   不写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派利水平比斯考亨好不了多少,报纸销量狂猛下跌。   今天他又被斯考亨痛骂一顿。对方威胁再给他三天时间,要是销量不能有明显增长就得走人。   派利为此头疼不已。   三天时间要他变成真正的大师……这怎么可能?   家里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要养,丢掉工作怎么生活?   早知道还不如不接这份活,最起码能保住记者的底薪。   晚上,他浑浑噩噩的下班回家。   途径那棵大榕树的时候突然发现,原先树下的孤儿院改建了,变得奢华气派不少。   奇怪。   他有些狐疑的对着那栋建筑上下打量。   天天上下班都要经过这里,平时居然没注意……它在装修?   “这位先生!”   一个作马戏团小丑打扮的人拿着一叠薄纸传单拦住他。   “哈里藏书馆新店开业,借阅书籍一律五折……一看您就是有学问有智慧的人,有时间不妨进来坐坐?”   “藏书馆……不就是图书馆吗?”   派利拿过对方递来的传单扫了眼,点点头:“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他并没有多想。   以后就算真进去看,那多半也是为了写新闻稿。   嗯……藏书馆派马戏团小丑发传单,写出来也算一篇滑稽怪谈。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可能也没多久……   如果他真被开除的话……那他又得重操旧业,而且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报社会要他。   回到家,他松开领带。   妻子从他手中接过公文包,说了声辛苦,把包放到一边,穿着围裙又回到厨房。   屋内传来两个孩子尖叫打闹的动静。   女儿莉莉11岁。   儿子杰克8岁。   姐弟俩关系非常好,就是时不时喜欢就鸡毛蒜皮的事情吵闹。   一顿饭吃的普通平淡。   饭后派利来到书房,从简陋的书架上翻出几本书堆在一边,打算熬夜开始恶补如何“借鉴”。   看到一半的时候妻子敲门,进来给他送了盘黄油饼干和热茶,还替他揉捏肩膀,纾解疲累。   “有什么事吗?”   派利是知道妻子性格的,虽然称得上贤惠,但送点心就是极限了,额外服务都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银行又催款了。”   派利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   “之前送莉莉和杰克去南桥学堂贷的款子……费奇经理说这周的额度最多只能再宽限三天。”   派利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妻子离开后,他叹了口气。   书也没心情看了。   茶点也没心情吃了。   自己水平自己清楚,他要是有这个能力,仅靠看名家作品就能增长笔力,那怎么也不会被当初的学校开除,沦落到来做低贱的记者。   三天……   三天后,他将迎来命运的审判。   当一个人对现实彻底无奈,什么办法都没有的时候,他反倒能获得更轻松些。   想清楚之后,派利索性也放开了。   他继续吃点心。   看到旁边摆着一张淡黄色的薄纸,也抓过来——   哦,是小丑发的那份书馆传单。   看着看着他翘起嘴角,感觉这家书馆老板的脑子怕是和杰克-斯考亨有的一比。   【哈里藏书馆借阅需知】   ①:本馆营业时间为每周一至周六下午18:00~23:30。第七天不营业。在馆内浏览书籍的客人请注意不要错过闭馆时间。由任何原因导致错过闭馆时间造成的后果本馆概不负责。   ②:本馆提供藏书/借阅/驻阅三种服务。藏书无限制。借阅需要凭权限级别才可借阅对应的书籍。驻阅需严格遵照第一条执行。   ③:本馆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提升渠道为贡献者积分。贡献者积分可以凭贡献藏书获取,贡献藏书的价值越高,获得积分越多。   ④:本馆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请客人们注意在对应权限的藏书区活动。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⑤:本馆收藏有大量书籍,但相较人类文明的知识储量而言仍不足够。介绍更多客人贡献藏书可以间接提升贡献者积分。请注意——不要在确认对方的贡献意愿前透露藏书馆的名称、规则信息,否则将永久失去借阅资格。   ⑥:本馆暂时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任意信仰人士违背本馆意愿试图进入本馆的,由自身行为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其一力承担,本馆概不负责。   ⑦:所有借阅行为导致的后果由借书人一力承担,藏书馆概不负责。   ……派利差点看笑了。   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藏书馆勉强算图书馆的变种。   如果说图书馆还偏向穷人的话,那藏书馆就彻底和下层绝缘。   因为藏书馆不卖书,借阅费用都非常贵。   相对应的是藏书馆会有正常图书馆里找不到的书,这些书的价值都非比寻常,借阅价格也高到离谱。   这玩意都是老爷们才会经常去,毕竟他们有钱也有时间,为了把自己包装成文化人不介意被痛宰一笔。   这些人可是很好面子的,你不捧着人家吹,还“所有后果借书人一力承担,自己概不负责”?   派利不由对这家书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么大的限制,里面的藏书应该质量不错……   家里十几本书都是早些年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己都翻烂了也没什么提升。   要不要试试拿去贡献掉?换点积分在里面驻阅?   看了眼座钟。   才刚到晚上9点。   藏书馆要到晚上11点半才闭馆。   考虑到从家里步行去藏书馆也就只有五分钟脚程,以及自己现在确实时间紧迫,派利想到就行动,拿上几本书就打算出门。   ————————   第248节 第一章 碎片留影   维恩港。   位于地下的梦界回廊,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干瘪身影站在桌子上操纵瓶瓶罐罐。   每一滴试剂倒入容器都会冒出一大片蒸汽白雾,无数次的调配后,人影将最终浓缩出来的,一小瓶犹如岩浆般正在沸腾的液体倒入一个精钢浇筑的池子里。反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枚碎片。   这是一枚断剑碎片,在跳跃火光的照映下显得寒光闪闪。其刃口之锋利甚至能直接划破坚固的皮甲,也不知道是用何种金属锻造而成。   普丝昂丝捏着碎片,垂下的眼神充满凝重。   松手,断剑碎片坠入池子。刚一接触,从其坠落点又喷涌出大量浓黑烟雾,一时间好像房间内着了火,呛得普丝昂丝都在不断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火焰的力量……果不其然,所以才会对太阳有那样的反应……”   强忍着痛苦,普丝昂丝身体前倾,直接探入到喷涌而出的黑色烟雾里。顿时感觉两只眼睛被熏的生疼,但同时也依稀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时光碎片。   那是一个壮硕的男人。非常、非常的不修边幅……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整理仪容了,其头发和胡须都纠缠在一起,甚至能在胡须中看到结网的蜘蛛。   他正在锻造。   通红的火炉,脚踩的风箱。她看到男人手持巨大的铁锤,一下一下的在捶打一把……非常长、非常精美、剑柄位置镶嵌有多枚宝石的长剑。   这把剑……普丝昂丝发誓,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已经算是一把完好的武器。   整体完好,但剑刃上有些坑坑洼洼的,金属表面也没有碎片那么平滑,有些类似腐蚀、融化的痕迹。   重铸吗。   “咳咳咳咳……”   看到这里暂时就是极限了。她不得不退出来让呼吸系统和双眼都好好休息一会。   用特配的眼药水在熏红的眼睛里滴了几滴,休息完,普丝昂丝继续钻入黑雾。   重铸在继续。   男人的技艺无比娴熟。他先是让整把剑充分沐浴高温洗礼,一边烤一边打,打散它的结构,让它变软。然后将其一股脑投入炉灶里煅烧,进一步软化金属。最后完美算好了出炉时机:取出来的时候长条末端甚至会一点一点的朝下垂落,要是再晚那么一分,整把“剑”就要融化,直接淌到炉子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材料?   普丝昂丝心里震惊。   她对锻造一窍不通,但她至少认识数字。   旁边的稿纸上写着这把剑重铸需要的最终温度——2900°,这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留影里的这一幕是发生在久远的过去,也就是至少200多年前。   200多年前……的古代人就熟练掌握能达到快3000°的锻造炉了?   而且和炉灶结合在一起的机器分明就是蒸汽动力!   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一开始掌握在王室手里,由王室授予他人的发明创造……其实在“断代”之前都存在过?   面色阴沉,普丝昂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男人将原本华丽精美的长剑捶打的越来越小,越来越短。   这个东西,它已经不再能用长剑来称呼。更像是一把延长的单手剑。   取下了华丽但是碍事的珠宝,抹平了华而不实的镂空雕琢,锤炼出原本包在剑柄外围的一圈金属杂质,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把……造型普通……甚至称得上平庸的钢剑胚子。   继续,男人开始给它做细化加工。   开刃、开血槽,找来皮革裁剪好,一圈圈的包在剑柄表面……很快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十字剑重铸完成。   普丝昂丝盯着这把剑沉默无言。   她还想不明白的就是,这到底是什么金属,什么材料,居然让这人定下了3000°的可怕目标。   而且还真给他打出来了。   从开始到结束简单轻松,就像一个人早上起来去大街上吃早饭。   旁边的小炉灶上甚至还烧着一壶茶,男人打完剑就端着茶壶跑了,连在普丝昂丝看来好不容易打完的宝剑都没再管,就放它在台子上吃灰。   这把剑……   一点点的深入烟雾,普丝昂丝强忍着难受,想要睁眼再看看它。   仅从它诞生的过程来说,甚至称得上是平平无奇。   她就当它能承受2900°的高温吧——至少,和它的碎片在将来,在这个时代展现出的神奇魔力相比,它此刻的表现并不算惊人。   那是什么原因呢。   剑本身只能说材料特殊,能耐受高温而已。   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反射光芒——限定太阳光——能有那般恐怖的力量?   甚至还可以微弱的干涉自然规律,将一些本该死去的的灵……连同它们融化的肉体一起……做到融合?   烟雾难熬,普丝昂丝咬牙坚持。   终于,像是对她承受痛苦的回馈,又一段时光碎片在烟雾中交错。   她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素白、细嫩,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手。   它握住剑柄,将它从一圈布条里解放出来。   普丝昂丝几乎整个身体都探入到烟雾中。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追随镜头。   想要了解。   这只手的主人长什么样。   下一刻,她眼前一闪。   池水爆炸了。   滚烫的液体在高温中膨胀,将浇灌出的精钢池子炸的扭曲变形。   普丝昂丝更是在爆炸的冲力下被掀飞出去,很是狼狈的滚了三圈。   “叮!”   断剑碎片打着旋儿落在她面前,刃口朝下插入地面。   仿佛在嘲笑她的意图。   以及展示自身的强大。   “……”   摇摇头,干瘪的人影重新站起来。   她居然,没有受伤。   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里扫视一圈。确定爆炸毁掉了不少好东西。   器皿、书籍、药罐……很多东西都是她一点一滴积累而来,外界轻易无法补充。   但她觉得值。   “最起码知道了你不是它。”   她重新低头看向碎片,从外观上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一段尘封的记忆翻涌上来,甚至让她打了个寒颤,在那之后仍轻微发抖。   “不是那把……劈开世界的剑。” 第249节 第二章 教区拜访   希茨菲尔这段时间快忙疯了。   除了接一些简单的推理委托外,在深思熟虑后,她还正式接受了由普斯林特发来的聘书,决定——在每周一次的睡梦里前往梦城,上一堂关于古代萨拉语的公开课。   一方面是这段时间的积累让她有了底气,另一方面,她确实也很需要这份工作来缓解当下的经济窘迫。   再一次没能从委托里收到钱,以及家里又多了一张巨能吃的嘴要养。在她拒绝来自某些方面的经济援助的情况下,这一切后果显然都需要她自己承担。   至于是哪方面的经济援助……   每次想到这里,希茨菲尔都会回想起月台上的那次亲密接触,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头疼。   当初是某位黑丝警探躲着她,能不和她建立额外往来就不建立。而她则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想要靠近她,想要关心她,开解她。   现在倒好,两边姿态反过来了。   变成她躲着对面,甚至还专门给维尔福打了招呼,请求他“尽量多给某人派发一些需要驻守的任务,别让她再来找自己了”。   夏依冰传递的意愿确实是足够清晰。   清晰到当她看到她眼神的时候就完全能理解她心里想要什么。   但……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做好准备。   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并不清楚它具体是什么。   相比那种淡淡的悸动和喜悦,她感受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毕竟她们现在的生活其实也都不算安稳下来呢。维恩的权势斗争以及与日蚀教会的、与邪祟的斗争。在这一切肉眼可见的安稳下来之前,希茨菲尔觉得她都不考虑去细想这个问题。   其实也有别的原因。   但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有些不敢去想。   总之……总之就先这么相处着吧。   有些埋怨夏依冰直接把话题挑明,但在某些人看来,她是活该。   一阵电铃的声音传来。   瘫坐在沙发上的灰发少女立刻站起来,跑到镜子前整理好仪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和善最专业的笑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一路小跑到门前,看了看猫眼。   一分钟后,她阴沉着脸将维尔福和一个陌生的瘦高男人迎进屋,甚至不想给他们泡茶。   “你这么忙吗,希茨菲尔?”   维尔福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了,摘掉呢帽脱掉大衣,很自在的往沙发上一坐,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屋子很整洁。   入秋,天气开始冷了。壁炉里的火焰刚刚熄灭,整间屋子在余温影响下都很暖和。   茶几上摆了些水果和一大堆摊开的书,从那只啃到一半的苹果来看,在他们抵达之前,屋子的主人正在补充能量。   “现在是午餐时间吧。”维尔福看了眼座钟,确定指针还没过1点,“你还在长身体,午餐吃水果怎么行,我让琼斯去给你买点。”   “我——”   希茨菲尔刚想拒绝,眼角就瞥到门口站着的人已经推门离去。   好吧……   最起码也是对方的好意。   “我听到了……唔……一些传闻。”   维尔福最近日子过的应该不错,从他又宽敞了一圈的体型上就能看得出来。   他乐呵呵的盯着希茨菲尔,心里对她的高度自律非常满意。   “啊,那些传闻是——”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的,希茨菲尔。我知道它们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你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解决终生大事。”   维尔福摇摇头,让她不要对这件事分心太多。   但确实是不同了。   经由水晶海一案,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名气是彻底打出去了。   虽然外界依然不知道详细内幕,但中央教区贴出来的告示总不可能是假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揭开水晶海凶地真相的人叫什么名字,这也造成了少女在整个维恩港都称得上是小有名气。   其中不乏一些早就认识她的人——多半都是影狮内部的——在一些有板有眼的流言渲染下,她这段时日的疯狂工作被视为……在躲避一段纠缠不清的复杂的感情。   当然了,流言肯定不知道这段感情的另一边具体是谁。   否则就不会只有现在的力度,那群人绝对要炸翻天的。   “我更关心的是。”希茨菲尔瞥了眼坐在另一只沙发上的,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言未发的陌生男人,“教区什么时候能把赏金给我送来。”   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有底气拒绝斯凯男爵。   中央教区可是在各地教区都贴出过告示的,它们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包含各种凶地诡秘未解之谜。   据说——据说这是为了探索灰雾,彻底揭开灰雾的谜团。总之,他们对每一个切实解决了问题的人都准备了极为丰厚的赏金。   揭开水晶海之谜的赏金是5万瑟拉。   肯定不如男爵给的多,但也绝对是一笔巨款。   要是有这笔钱,她这段时间肯定不至于要累成这样。   夏依冰的身影一闪而逝。   好吧……   有钱,也不一定就不会累……   “你怎么看出来的。”   高瘦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有将近两米的身高,确实显得他非常瘦。   表达疑惑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抬高眉毛,在他摘掉帽子后本就贫瘠的头顶草原前显出好几道抬头纹来。   “能用这种态度和安全局局长相处的人整个维恩也不会多。”   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你的气场、神态都将‘你身份不凡’这件事写在脸上了,再加上你独特的体型,以及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实际上能拿起精钢浇筑的手杖的行为——”   她转移视线,看向被男人靠在沙发上,因为自身重量缘故深深陷进去的一把黝黑手杖上。   “排除了你是安全局这一种可能,剩下来的,我想大概是……燧石骑士?”   “唔……”   男人捂着嘴陷入沉吟,看上去有几分“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的纠结”。   “甚至可能是黄金阶。”   “……咳嗯!”   男人捂着嘴咳嗽起来。   “好吧,既然你看的清楚,那我也就直接说了。”   他索性摊牌了。   “我叫卡尔,如你所猜测的,是一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   “我之所以拜托维尔福找到你这里来,一方面是和你商讨下水晶海案的悬赏问题。”   “另一方面,也是有一个新的委托想交给你。”   ————————   第251节 第三章 报纸战争(上)   希茨菲尔看了眼维尔福。   胖男人冲她扬了下眉毛,低下头去,伸出手指清理衣服上的一些小毛球。   “说说看。”希茨菲尔将目光转回到卡尔脸上。   卡尔有些蹙眉。   他事先了解过这位小有名气的侦探,当第一次打听到她可能还不到18岁的时候,老实说,他心里觉得有点荒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需要将解决那些棘手问题的希望交给一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了?   所以他其实就是带着偏见来的。   解决了魔像诅咒?运气。   参与了解决球票诅咒的行动?运气。   揭开水晶海之谜?还是运气。   他特意翻了卷宗的,确认每次出事都有其他“更成熟、更值得信赖的大人”在场。心里下意识的就认为面前的少女纯粹是运气好,只是每次都能沾到功劳而已。   在他看来,水晶海的悬赏金本就不该全部授予希茨菲尔。教区派自己来通知她,跟她商量委托任务,她应该很兴奋,很感恩戴德,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沉稳。   冷静。   大有钱不到位就不干的趋势。   有些郁闷,但职业操守还是让他稳住心态:“希茨菲尔小姐听说过南辛泽吗。”   “补习地理的时候看过,那应该是……萨拉最南部,同时也是经济发展最好的海港。”   “正是这样。”卡尔点头,“南辛泽的地理条件优越,气候环境舒适,在这些年一直是南方的经济重地。教区为此也出了不少力气。”   希茨菲尔点点头,其实卡尔说的算很谦虚了。   萨拉南部共有13座城市,南辛泽一座城市上缴的税收就是其他12座城市的三倍多。更不要提它还是南部唯一涉及跨国海运贸易的海港城市,乃是真正的经济中心。   甚至说句夸张的……纯粹从经济角度考量的话,萨拉的王都定在南辛泽,比定在维恩港更加合适。   为什么?   因为维恩港右边的广袤海域里,缺少可以贸易的对象。   过了近海,再走一段就是灰雾区了。一直往东航行需要走特定航道,而这种路线只能把人带到“失落的大陆拉瑟雷士”。   拉瑟雷士人都死光了,根本没有贸易的价值。拿来当殖民地又因为种种条件的制约不可行——毕竟萨拉当前境内还有不少偏远地区没能得到械阳石刻呢,与其劳师动众的带着石板漂洋过海,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和风险在那边建设,显然还是先稳住基本盘,先把国内搞好再说。   所以这样一来,维恩港作为海港城市的功能就被大大削弱了。   它的北边是北方教区,南边一带都受南辛泽辐射影响,船只从这里去其他国家需要多绕一大圈远路,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繁华都是因为政治地位。   毕竟大部分的钱都是往这边流,同时也有数之不尽的钱从这边流出。   最好的珠宝。   最好的钢铁。   最好的香料。   但排除这些因素,维恩港确实不如南辛泽条件优越。   南辛泽临近歌利,从这里坐船跨国只需要两天。   南辛泽背靠从中土市外围延伸下来的布罗大峡谷,以这条峡谷为分界线着眼大陆南方,右边是萨拉,左边是沙丘之国。   翻山越岭的成本很高,但走海路绕过去就很容易。南辛泽恰巧挨着这条线,这使得船只可以从这里北上,直接从峡谷另一边的出海口驶入南部的原始森林,将货物运到沙漠深处。   再远的话……   再远,似乎就要到火龙联盟了。   那对包括希茨菲尔在内的大部分人来说就过于遥远了。无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是半年起步,中间随便遇到麻烦耽搁一下,一年时间就砸进去了。   所以不谈火龙联盟。   尽管她很好奇这个国家,曾猜测过他们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南辛泽最近出了一些……比较奇怪的现象。”   卡尔并不知道希茨菲尔已经在极短时间内把南辛泽的资料在心里过了一遍,仍然半蹙眉头,考虑自己该怎么形容这桩怪事。   “你平常应该是看报纸的吧,希茨菲尔小姐。”   “对,每天都买。”   刚来维恩港的时候太忙,没心思看报。后来日子安稳下来,读报也成了希茨菲尔的消遣之一。   “那你一定也知道,很多报纸为了促销,都会在版面后加上一些连载的文学作品。”   “是这么回事。”   “事情就出在这里。”卡尔点头,“最近,南辛泽的多家地方媒体发起了一场‘战争’。以《趣闻报》开头,《晚报》为首,开始在靠后的版面上连载小说,用这种方式拉升销量。”   “噢,那他们可有些晚了。”希茨菲尔嘴角不自觉的有些上翘,讥讽意味非常明显。   论纸醉金迷,全萨拉可没哪个地方能和维恩相比。   别说最早在报纸上刊登小说拉销量这种小花招了,就连涉及情情爱爱的那些下三滥小说,其实也是从维恩发源,然后逐渐传出去的。   谁让这些书的受众多半都在这呢。   和维恩港的贵族老爷们为了奢华享受所想出来的歪点子,以及这些歪点子被落实的速度相比,南辛泽现在才想着学,反应确实算比较慢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卡尔先生。”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当然是好事。”卡尔咂了嘴,“但现在的问题是……它失控了。”   “失控?”   这下不只是希茨菲尔,就连边上看戏的维尔福都提起了兴致。   这种事情能怎么失控?   报纸卖不过别人,召集员工上门火拼吗?   “是那些小说家的问题。”   卡尔身体前倾,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握成一团。   “在一周前……这个市场基本上已经被那些比较有知名度的当地报社给吃完了。其他报社要么因为反应慢要么因为持观望态度没有及时下手,导致市面上可以信赖的、有能力的作者被挖光了。”   “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就是作者——有需求的地方很多,但南辛泽有实力供稿的人是有限的。”   “能理解。”希茨菲尔右眼闪烁,“继续,卡尔先生。”   “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事情也就这样了。”卡尔再次抬起眉毛,“大报社和他们签订供稿合同,要求他们只能给自己这边供稿一旦违约就要支付巨额违约金……然后市场上的其他报刊因此被挤压中小报社纷纷倒闭破产……”   “但现在的情况是,突然又冒出来一大批‘小说家’。”   “他们迅速加入到这场闹剧中来,让南辛泽的‘报纸战争’愈演愈烈。” 第252节 第四章 报纸战争(下)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原本坐姿中规中矩,身体既不前倾也不显后仰,但听到这里却是稍微有些往前靠。   她稍微有些……被这个说法给勾出兴趣来了。   什么叫“突然冒出来一大批小说家”?   萨拉的教育制度在她看来算是比较落后的。尽管这里都有条件造铁皮船造飞机飞艇了,但从弗洛街附近居民的生活情况,以及青少年的受教育程度就能看出来,他们不太重视这个。   这里确实也有小学、中学、大学的制度。可昂贵的学费、教育资源的匮乏使得多数孩子6-14岁这个阶段都是混过来的。   就说她之前为了应对助教面试买的那几本书,光这些书的价格都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负担的。   咬咬牙倒是能买。但以后呢?一级级考试可不止需要这些书,还要几十本,上百本的往家里买啊!   所以卡尔之前说能供稿的人市面上稀缺……非常正常。   黑木市靠着王都,依靠海路运输已经算是生活富足了。维恩港吃肉他们起码能捞到汤。就这,弗洛街外面一大圈的居民都是文盲,超过10的加减法都要掰指头算半天,算出来的结果还不一定对。   你怎么能指望这样的环境里诞生出太多的“小说家”呢?   文学这东西死板的很,不光要识字,还得有大量阅读积累。   南辛泽经济条件好,大部分人比别的城市居民有钱……这个确实。   但也就是小富即安的程度吧?   识字。   懂理。   能看懂工厂发下来的操作流程手册。   能养活家里3-4口人。   能买得起自行车坐得起公交车。   能送孩子去一般学校混混日子。   撑死了能买得起小轿车。   差不多也就是极限了。   钱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没有哪个家庭会孤注一掷投资教育。   在这样的条件和时代背景下,知识的积累是非常慢的。   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或许有几十万识字者。这些人里有十几万可以流畅的用“书写”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大部分人写不了几句话就卡壳了,因为他们的阅历和积累不足以让他们表述更多内容。   限定一篇800词汇的作文,能组织好语言流畅写出来的可能只有一万人。   而真正能迈过这道门槛,比较自由的通过文字长篇大论,去表达自己想法的,可能就几千,甚至一千人都不到。   继续从这些人里提纯,加上“风格”、“笔力”、“市场反馈”等套锁,最后能从套锁里钻出来的,可以有资格说是作家、小说家的,大概也就百来个人。   就这,这些人还不一定就干这行吶。   能完成这种文学积累的都是从小一直在受教育的,起码不缺书看……家庭条件不会差。   有这个条件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去写小说?   当商人不好吗。   进教区不好吗?   所以……   一层层的剥下来,最终市面上能找到的,肯拉下脸去写这些东西的,在当前的时代,当前的萨拉,当前的南辛泽来讲,有十来个就不得了了。   而且是该有多少就有多少。   不应该突然冒出来一大堆的。   “如果我们知道原因,那就不会来找你了。”   卡尔眉头皱了下,“总之现实就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南辛泽冒出来很多有能力给报纸供稿的人,而且水平一个比一个高!这些人的存在完全搅乱了这个市场!”   “而且还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声音变得非常低:“辛泽教区察觉到异常,开始介入调查这些人。发现其中有些人最近突然失踪了。”   “失踪?”   “是的……失踪!他们的家人、朋友、上司、同事都完全不清楚他们去哪了。那些报社对他们的去向根本毫不关心因为可以继续写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外冒!不是教区涉入恐怕还得再等一周到半个月才能发现问题!”   “这样。”   维尔福也跟他一样深深皱眉。   刚才他还想插话问会不会是日蚀教会派人去了南辛泽——即怀疑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小说家都是邪教徒。   但既然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都查出来了,显然排除了这种可能。   “邪祟。”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   “不是自然发生,不是日蚀教会,那只能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这些人,导致他们‘突然’有了深厚的文学积累。”   她看向卡尔:“查不出来?”   卡尔摇头:“查不出来。”   “目前能查出来的只有这些……还有就是,确定了这些人,在之前都是没有能力写东西的。”   “那是不是,只有我接下这个案子,你们才会把那5万瑟拉给我?”   “这个……恐怕得切实解决之后——”   “你的意思是我得跨越小半个国家跑去一个可能蕴藏有致命危机的事件里冒险,而你们甚至连我上一次任务的酬劳都要扣下来,要我解决完这次的问题才肯发放?”   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那不好意思,我去不了。”   “确实过分了,卡尔。”   维尔福也在旁边帮少女说话。   “我不太清楚白影宫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们是怎么做的……我们所有人可都看在眼里。”   作为国土安全局的局长,他这番话分量很重。   卡尔不由皱眉看了他一眼。   维尔福微微扬起下巴,毫不退让。   “赏金今天就可以给你。”   张嘴吸了口气,卡尔被迫让步,“但是你要确保——”   “我确保不了任何事,卡尔先生。”   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   “你要搞清楚一点:不是因为我承诺了解决这个案子你们才付钱给我,这本就是我应得的。只有支付了这笔钱我们才有继续谈下次委托的可能。”   “你——”   “当然。”   希茨菲尔往沙发上一靠,撑着裙摆翘起一截白丝小腿。   “这个案子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也得在那之后才能详谈。”   ……   十分钟后,肖密拉-卡尔面色阴沉的闯出屋子。茶几上留下了一张5万瑟拉的金行支票。   “你可把他得罪狠了。”   维尔福也站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他会全程随行。你就不怕他在中途做点什么?或者在之后的报告书里写点不存在的?”   “这不是还有影狮的头头在这里吗。”   希茨菲尔弯腰拿起那张支票。   “我不信你们会放任我和他两个人去……还是说我需要为此支付额外的薪水?”   有钱了。   这说话的感觉都不一样。   5万瑟拉哪怕在王都都算巨款。有了这笔钱可不光能解决她洗澡的问题,连阿什莉的吃穿和教育问题都能一并缓解。   “说的对。”   维尔福煞有介事的点头:“我打算派夏莎跟你一起。”   “……”   希茨菲尔的笑脸瞬间就裂了。    第253节 第五章 镜中的陌生   维尔福离开后,琼斯探员送来了特意给希茨菲尔买的辣汁肉排。   浑浑噩噩的吃完东西,希茨菲尔一整晚都没看好书。   看不进去。   表面来看,南辛泽的报纸大战算不上什么。毕竟只是多了一堆写文章的人而已,这些人的失踪也没有在社会上造成太大影响,只要局势稳得住就问题不大。   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还得考虑那些人,他们利用不属于自己的智慧写出来的文章,这些文章刊登出去被更多人看到,会不会又闹出什么怪异事端。   这个事情谁都讲不好,谁都无法保证。教团绝对不敢冒风险去赌,所以他们现在肯定很急。   再加上他们——可能还要算上王室,因为从北边回来后王室还是毫无动静——他们并没有在上一次的同行任务中依靠弗里克挖到她多少秘密。所以他们一定会更急迫的要她接下这个任务。   说白了,这个委托她是推不掉的。   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有些人就是不放心她,就是想弄清楚她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他们一天还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就会一直被指使跑来跑去。   希茨菲尔不排斥解决那些邪祟事件,但她不喜欢被推着走。   挤兑卡尔,利用维尔福逼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条件,这是她应对的第一步。先把能吃到的东西全吞进肚子。   第二步,她在考虑要不要利用这个案子稍微造点假,随便编个什么能力给教团看,让某些人放心得了。   然后第三步,也是她最近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一步:她本来就打算接个外地的委托出去走走,以躲避某人过于灼热的注视。   一切计划本来都很完美的。   但维尔福偏偏打算派那个人跟她一起——   那她最重要的谋划岂不是完蛋了吗?   她不是没有尝试和维尔福讲道理,讲她不希望……不太能接受一些事情,讲最起码要给她一点时间用来缓冲,甚至后面连她的年龄都搬出来当挡箭牌,说自己还小,几年内都不考虑这个。   但维尔福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了:“你忍心看到夏莎变成腐化者吗?”   这个问题一出,希茨菲尔就意识到,她是不可能再躲着夏依冰了。   超凡者的情感逻辑一旦出现偏差就有可能导致心灵抵挡不住噩梦的侵袭,逐渐开始被噩梦污染腐化。这一点,是在她刚刚抵达维恩的那一天,就由伊森点明过的。   夏依冰那段时间也经常躲着她,就是情感上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现在好了。   她那边是适应好了。已经正儿八经的,哦,做好准备要和自己“进一步亲近”了。   希茨菲尔还不能拒绝——拒绝的话对方就可能“情绪失控”,真就有可能要腐化了。   “我知道……夏莎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短期闹闹情绪什么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对……她当然也不可能就因为你这几天不理她就出什么问题。”   “但是——希茨菲尔,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呢?”   “一个月两个月她撑得住,难道你还想让她坚持几年吗?”   “再说了,你们怎么说也是朋友。夏莎也不一定就是那个想法,不是吗?我觉得你们最起码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联系。你也是超凡者,这对你们的身心健康都是有好处的。”   维尔福……老奸巨猾。   一番话下来,堵死了希茨菲尔所有倒车的渠道。   她没法拒绝了,只能先答应下来,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维尔福故意要推波助澜,还是教团真的很重视发生在南辛泽的邪祟事件,第二天天刚刚亮,琼斯探员就送来口信,让她准备一下,那边已经在帮忙购置车票。   “这么急吗?”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哦……我的意思是,还有一些人要和我一起的,他们那边……”   “局长说了,伊森探员和扎菲拉探员暂时在负责别的事情走不开,这次只会有夏莎探员和你同行。”   琼斯用最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让希茨菲尔心头发凉的话:“夏莎探员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每次外出都没什么行李(取出怀表看了眼),甚至有可能已经在过来了。”   他离开后,希茨菲尔发了一会呆。   然后猛地弹起来,冲到盥洗室,脱光衣服就开始洗澡洗漱。   又是思考夏的事情又是思考南辛泽的事情,搞的她昨天没看进去什么书,还忘了洗漱!   这个是肯定要补的,不补她自己都受不了,浑身不舒服。   所以一定要快。   一定要赶在电铃被再次按响之前结束工程。   二十分钟后,希茨菲尔裹着浴袍赤脚跑出来。躲到卧室里打开衣柜,又开始思考到底穿什么衣服。   实际上没什么好思考的,因为她的穿衣刁惯和《米老鼠》里的角色类似,大致款式的衣裙鞋袜喜欢买很多,换什么都没啥区别。   但希茨菲尔显然没意识到这点,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搬出来挑拣半天。最终选了一条……虽然比平时穿的裙子还要更长,但内胆多了一层白布褶皱花边,裙摆上也有几条白线装饰的黑底长裙。   这条裙子是要配衬衫的。她先换上内衣,套上保暖的白丝裤袜。拉起裙子,拿起另一件花边长袖白衬衫就往身上套。   “配套的……我看看……黑色的小礼服上衣外套……还有领巾?”   好吧,都一起弄上。   站在镜子前,特意将黑色小礼帽也给戴上。   看着里面明媚皓齿,模仿自己一举一动的娇媚女孩,希茨菲尔咬住下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   抚摸脸颊和嘴唇。   自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后的第二次,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那个……你要照到什么时候?”   希茨菲尔表情僵硬了一下。从镜子里看到,卧室门框上靠着一个黑丝配长靴的黑发女人。   真该死。   她的脸又无止尽的红、红、红了下去。   忘了这混蛋走路没声音了……   ———————— 第254节 第六章 骑士和海鸥   一转眼,场景换成晃动的车厢。   希茨菲尔坐在自己的小板床上,靠着枕头,拿着一份报纸正在阅读。   夏依冰坐在窗沿上,手里捧着一本《啊!海鸥!》。时不时翻眼去观察少女的动静。   “你很喜欢我的脚吗?”   希茨菲尔突然冷不丁放下报纸,蓝色的右眼正和她视线对在一起——给她的窥视行为抓了正着。   “我——”   夏依冰眉眼跳动一下,本能看向少女微微弯曲,撑着裙摆的腿部轮廓。   希茨菲尔是侧着坐的。这种坐姿使得她两条腿都并在一起,正将两只被白丝裤袜包裹的脚和纤细脚踝显露在外。   “……”夏依冰看着它们,原本挺理直气壮的“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顿时就没底气说出口了。   好吧,这算是她自作自受。   她摸进鸢尾花街221号的时候,希茨菲尔正好穿上衬衫。也就是说她其实没看到什么特别的风景。   但是……少女原本就是赤脚从浴室出来的,换好全部衣服后她还有一个缺漏:没有穿鞋。   夏依冰倒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她确实不是那种人——但是希茨菲尔当时的装束,那种保守的……束腰长裙、长袖衬衫……连领巾帽子都配齐的打扮……这种打扮偏偏没有穿鞋。   仿佛所有的严谨、所有的保守都是在为双脚做铺垫。她自然而然的,情难自禁的,直接就把目光放到少女的脚踝上了。   看着它转动,显露出柔和的脚背弧线。   看着它踮起,稍微露出一些脚底的暗面。   总之就是……当她下意识的……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而掉过头来催促对方快点的时候,她这种不太正常的注视正好被发现了。   直到希茨菲尔转身过来面对着她,她都依然看着下边,两眼焦距完全锁定丝袜下的脚趾和指甲盖,连对方叫她都没听到。   “……”看到她又盯着自己的脚开始发呆,希茨菲尔赶紧把报纸拉起来,挡住自己微红的脸蛋。   该死的。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成熟稳重如姐姐般的人就变成大变态了?   身体僵硬,可以想象夏依冰可能依然在看自己的脚。   那她应该把脚收到裙子里吗?   还是干脆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腿呢?   这么一纠结,时间就过去了半个小时。希茨菲尔在胡思乱想中重新被报刊内容吸引了注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上去竟是把这事忘了。   夏依冰其实也没有一直盯着看。   她知道这种行为非常失礼。所以只是偶尔抬头欣赏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里的小说。   《啊!海鸥!》也是一本骑士游记。但和其他骑士游记不同,这本书写的不是那种常规的爱情——甚至不一定是写的爱情。   它讲述的是在一个靠海的农庄里有安娜列卡和菲尔两位少女。安娜列卡从小就向往功勋,梦想着参军去保家卫国。而菲尔则“胸无大志”,只要能管好家里的农庄,当好牧羊少女就非常满足。   小说耗费了大量篇幅去描述两个女孩的童年生活。她们关系好到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两人一起下河摸鱼一起放牧一起在无人的草原和峡谷里放声高歌。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战争来临——16岁的安娜列卡最终决定要去参军,而16岁的菲尔也很支持她,将自己积攒了很久的存钱取出来给朋友充当路费,甚至连母亲缝在自己内衣胆里的金纽扣也取出来交给安娜列卡。和她约好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再回到这里一起唱歌。   其实正儿八经去看这部小说,很容易生出一种感觉就是作者在胡说八道。   太多反常理的剧情了……比如骑士时代女性地位比今天低得多,菲尔不想参军根本不算缺点……又比如安娜列卡一个16岁的、从未经历过系统训练的少女能携带钱财独身上路还能参军成功——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   但夏依冰不管。   反正她的看的津津有味。   战火一直烧了6年。安娜列卡骁勇善战,在6年时间里逐渐晋升成一支骑兵部队的统领。并在接下来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中率军凿穿了敌军中营,冲入营房中俘虏了敌国国王。   她由此被重赏、封爵。人们尊敬的称呼她为‘波立维伯爵’——前面是她封地的名字。   波立维伯爵在领地内建起宫殿城堡,实现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经常穿戴甲胄骑着骏马和部下们一起绕城游行,陶醉在百姓们的欢呼和称赞中不可自拔。   她完全忘记了,国土边缘有一个小村庄,那里还有一个少女在等自己归来。   而菲尔……她一直在当她的牧羊女。   战局不利的时候,村民们告诉她:“安娜列卡被俘虏了!”   她反驳他们:“她追羊羔的速度无人能及,不可能,一定是说谎!”   战争焦灼的时候,村民们告诉她:“安娜列卡战死了!”   她反驳他们:“她和我约定过回平安归来,她是个守信的人,她不会死的!”   后来,随着战争胜利,村民们渐渐又传回了诸如“安娜列卡立功封爵”、“安娜列卡现在是波立维伯爵”、“波立维伯爵今天又巡视了领地”或者“伯爵今天又挑选了男孩女孩寻欢作乐”之类的消息。   菲尔有些动摇了,一方面她为朋友的结局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她又疑惑安娜列卡为何不回来找她。   她们有约定的,不是吗?   安娜是最信守承诺的人了……   所以……那个波立维伯爵一定不是她!   这也是假的!   王国恢复了和平,甚至更加富足。但菲尔却一直坚持认定战争还没有结束,安娜列卡还在追寻她梦中的功勋,只要追到了就会回来找她。   村民们劝诫她,她不听。   发风暴发海啸,村子要搬迁,她也不走。   她就要守着她的农庄和她的羊,等她最好的朋友回来找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娜列卡渐渐也老了。   她没有子嗣,就领养了几个孩子视若己出。波立维家族在整个王国内也算声名赫赫。   这一天,她最小的儿子在储物间里翻箱倒柜,被她发现后一顿暴打。   事后,她看着那些散落的铠甲、马镫、宝剑和皮革,逐渐又想起了当年的光辉岁月,便挥退仆人,打算自己一个人慢慢收拾。   她抚摸着每一件物什,回想自己最初得到它们时是什么样子。脸上浮现出沧桑和怀念。   一直到她摸到一件被扯得破破烂烂的麻布衬衫,拎起它的时候,一枚黄金纽扣恰好从里面掉落下来。   安娜列卡顿时愣了。   纽扣如同心房的钥匙,打开了深埋在她心底的桩桩往事。   “安娜……这个扣子,我缝在里面。这样不显眼,不会被坏人轻易发现……”   “安娜……你会回来的对吗?我会一直等你……我们要再一起唱歌……”   安娜列卡疯了。   不顾自己老迈的身体,强行将这些破旧的甲胄穿在身上。她在仆人和家人担忧的护送下一路从领地回到故乡,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了村子,只剩下一座海边断崖。   “村子呢?”她问渔夫。   “被海啸冲掉了。”渔夫唏嘘道,“这里很有名的,因为一直有个疯女人,不嫁人也不逃难,就死守着她的羊,被冲走了……”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阵鸣叫,众人抬头,看到天空盘旋着一只洁白的海鸥。   “对了,这海鸥也很有名。”   渔夫说道。   “就单独一只,怎么赶都赶不走……他们都说它是那女人变的哩,说它还在等什么人,要等那人回来一起唱歌……”   夜深。   希茨菲尔准备睡了。   她把一叠专门拜托教团给她搜罗来的报纸放到小桌板上,一抬眼,看到夏依冰将一本摊开的书紧紧搂在怀里,眼睛竟是有些湿润。   “?”   夏依冰到底在弄哪出,她是彻底搞不懂了。 第255节 第七章 制约关系   感动了一阵,夏依冰也就恢复正常了。   探员的心都是铁打的,这故事……要不是看在它是为数不多描写两个女孩友情……以及那个“菲尔”恰好对应“希茨菲尔”的份上,她估计也就当笑话看。   至于她为什么要专门搜集这种小说看,自然是她很急迫的想弄清楚,“两个女孩”的故事到底该怎么发展。   可惜这种关系是禁忌中的禁忌,即使再大胆的小说家也不敢跨越友情的界限。她能从这些书里获取到的经验着实有限。   禁忌……   是啊,因为说白了,灾难可一直没有退去。   贵族圈子小范围的玩玩不算什么。但在需要不断拉升人口,鼓励生育的大背景下,这种关系一旦曝光——   压力一定会很大吧。   不然怎么能衬托出托雷士和赛博特通情达理呢……身为神职人员非但不维护神圣的繁衍传统反而装没看到,光是冲着这种精神,夏依冰都认可他们。   自己当初居然没忍住,在月台又亲了希茨菲尔。   虽然没几个人看到,但她会生气,和这方面的原因也有关吧……   毕竟格列夫人……   夫人的家教可是非常严呢。   就这样,两人维持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在车厢里一起生活了三天。   原本不至于这么久的,因为从维恩去南辛泽最方便的是先坐车去黑木市,然后从黑木市港口坐船走海路。   虽然在地图上看要绕,直线距离更长,但海路毕竟障碍少,效率反倒最高。   然而可能是……前不久吹腻了海风喝腻了海水,希茨菲尔而夏依冰不约而同都拒绝了这一方案,选择一路坐火车硬坐过去。   这两人不要紧,可苦了卡尔……他在隔壁车厢和人拼房,每次换班都要面对不同的奇葩,一路下来人快废了。   “卡尔,他颠覆了我对黄金骑士的所有印象。”   第五天,火车抵达北辛泽,距离目的地已然不远。希茨菲尔透过车窗看到卡尔站在月台上抽烟兼活动身体,像是自言自语的对后面说道。   她想通了……反正事情已经是定局。自己注定要和夏依冰一起为这个案子出力,那再冷战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尽早将关系导归正常为好。   “你说他?”   夏依冰一愣,然后有些高兴——希茨菲尔……希茨菲尔终于又肯主动跟她说话交流了!   但她仍装的一副清风云淡的样子:“很正常,因为从某种层面来说,他就是黄金骑士里最特殊的一个。”   “哦?”   希茨菲尔扭头看她。   “怎么个特殊法?”   “肖密拉-卡尔出身低贱……这一点和大多数骑士一样,因为也只有出身低贱的人才会将孩子卖给教区,送去淘汰率和死亡率都极高的骑士学堂。”   夏依冰开始给她讲解:“但是他是唯一一个,正式获得封号后依然坚持苦修的骑士。”   “他住的是老房子,睡的是木板床。”   “教区给他的薪水不算少,但他只留下足够自己生存的部分,其他全部都捐给贫民。”   “他在停留过的教区都有一个公认的外号,叫‘行走之圣恩’,被视为女神麾下最忠诚,最高尚的护卫者和战士。”   “这么说他也没什么钱买书看了。”   希茨菲尔有些动容。   她不喜欢卡尔。   和知书达理的弗里克相比,卡尔显得粗鲁、蛮横、不懂礼貌,还试图单方面扣下她的赏金——她一度以为他是要贪掉这笔钱的。   但听完夏依冰的介绍后她发现自己错怪卡尔了。   一个将钱财全散给穷人的骑士,如果他一直维持这种做法的话,而且坚持混在底层群体中的话,那他的文明程度当然不会有太多长进。   也许耳濡目染可以改善一些,在骑士学堂也能学些礼仪,让别人不至于觉得他是农民做派。   但骨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改变不了。   比如固执。   比如偏见。   “是的,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给你钱了吧……他其实就是觉得你不配,想扣下这笔钱去救济难民。”   夏依冰摇头。   “如果他不是燧石骑士的话,我可能不会喜欢他,但也绝对不至于说讨厌他到这种程度。”   “他和弗里克到底还是不一样。”   “我这里是认真的,希茨菲尔……如果有机会能不被抓到,而且不对局势造成影响……不影响到那些平民的话,我是很想弄死他的。”   一连几句话,听的希茨菲尔有些费解。   “你和他……有什么仇吗?”   “有呢。”   夏依冰坐在床上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的眼神无比冰冷。   “不光我和他有仇,你也一样。”   “因为燧石骑士这种东西啊……”   不等少女追问,她就加快节奏。   “严格来说就是为了处理掉我们而存在的呢。”   “……”   希茨菲尔彻底反应过来了。   确实——就算影狮内部有那么多措施防止超凡者失控,但数量摆在那里,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从这个角度分析,王室和教团为了防备影狮——或者也包括其他的超凡者组织脱离掌控,训练出一支足以和超凡者对抗,但却绝对保证是人类之躯,绝对保证忠诚的部队确实很有必要。   “……为什么弗里克不同?”   希茨菲尔皱眉问她。   和弗里克还有咖洛相处的时候,夏依冰可从未表现出对“燧石骑士”这一职业的嫌恶。   “因为那个时候……心思全在你身上啊。”   夏依冰很自然的就看过来。   “都在为你着想,担心你。和那些隐患相比,‘是燧石骑士’这样的因素就显得微不足道。”   “!”   希茨菲尔和她直白的眼神对上,愣了一会,不由分说的又转过身子。   心跳的有点快。   她不敢再回头,只敢从车窗玻璃上盯着女人模糊的倒影。   这个混蛋……   干嘛总说这些羞耻的话……   气氛有些僵硬,为了转移话题,希茨菲尔拿起那叠报纸盲甩给女人。   “你……你可以看看这些东西。”   “报纸?”   夏依冰把东西拿起来,摊开看看:“……为什么?具体原因?”   “这都是南辛泽的报纸。”   希茨菲尔语气逐渐恢复正常。   “后面的版面……都有小说连载,而且都是那些有问题的小说家写出的作品。”   “这样。”   夏依冰点头,“那是应该认真看看。”   然后她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开始认认真真看起了报纸。   “……”   希茨菲尔一阵无语。   这……这不是变得更尴尬了吗?   想给自己也找点事情做,报纸却都丢给夏依冰了。   拿速写本要翻箱子,还会引起对方注意。   纠结来纠结去,希茨菲尔看到夏依冰的床尾放着一本书,好像就是昨天给她看哭的那本。   她当即像对待救命稻草一样把它抓过来,也不管看不看得下去。   一时间车厢里变得极为安静。   过了一会,希茨菲尔有些腻歪的合上书。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就是打着擦边球的言情寓言吗?   夏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等等。   她的意图该不会是——   “唔?”   就在她紧张的时候,夏依冰眉头一皱,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质疑的音调。   “怎……怎么了?”   希茨菲尔心跳差点漏了一拍,几乎整个脊背都靠在窗玻璃上,犹豫着该不该借口尿遁。   万一要是被发现我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岂不是……   “这篇文章,希茨菲尔,你看一下。”   不料夏依冰一脸严肃,直接抽出一份报纸反递回来。   “你看看里面这个主角。”   “我总觉得他是有问题的。”   ————————    第256节 今天咕,明天4更   昨天 第257节 第八章 梦仙女和衔尾蛇   被夏依冰认为有问题的文章来自《辛泽号角报》,作者贝拉-海尔森,作品名是《梦迷城》。   希茨菲尔已经在这些天把所有的报刊连载文都看了一遍,因此只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这篇文章的具体内容。   《梦迷城》顾名思义,讲的是主人翁——很久很久之前,才17岁海尔森在梦境世界里发现一座神秘的城市,并在其中探索、历险的故事。   这部连载小说确实也给希茨菲尔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和其他历险题材的小说不同,《梦迷城》直接选取了梦境作为创作背景,非常接近被王室隐瞒的真相。   萨拉人民只是知道噩梦的危害而已,对于如何防范噩梦,如何有效的对抗噩梦只能算一知半解,顶多“出了问题去找教团”。   “你觉得这里头的主角有问题?”   希茨菲尔先是自己重新将这份连载过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地方,然后抬头看向黑发女人:“……什么问题?”   真难得,她也有反映迟钝的时候……   迎着少女半是迷茫,半是求知的目光,夏依冰眼神闪烁,只觉得那张脸越发娇艳可人。   不过她很快恢复清醒——希茨菲尔在这里有所忽略应该不是她反映迟钝,纯粹是她的积累还不到位。   她的不眠症还没好,每周只能有一次睡眠。且大部分的入梦时间都要投注到公开课上,自然不可能和她一样,有丰富的在梦界灰雾里探索的经历。   “海尔森知道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夏依冰说道。   “是的。”希茨菲尔很快点头,“但这里的所有作者都有这个问题。”   “不一样。”夏依冰否认她,“其他人……他们能用来写作的文笔、知识、阅历最起码还能从常规渠道获取,但《梦迷城》里描写的场景、有些见闻,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可能知道。”   希茨菲尔眉头微皱。   夏依冰的意思她已经懂了,但是——   “也许贝拉-海尔森是个隐藏的超凡者呢。”   “那也解释不了。”夏依冰还是摇头,伸手找她要回报纸,还对她招了招手:“来,我指给你看。”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确认她态度严谨,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夏依冰也确实没有一边谈正事一边玩旖旎的心思,只是享受的吸了一口少女头发上飘来的香味,然后正儿八经的用指甲盖划出一段话。   “这里……‘海尔森躲藏在氤氲灰雾的最深处,聆听着庞然大物走过的动静,一丝大气也不敢喘,深怕惊动这头比星辰水母还要可怕的怪物’。”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因为星辰水母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即使在我们内部想查阅它的资料也需要六级权限。”   “什——”   “还有这里……”夏依冰继续举例子,“‘梦仙女对海尔森寄予厚望,认为他一定能杀死黑蒙之蛇,将丹罗城从血腥阴影中拯救出来’……这里他提到的两个东西分别对应着‘梦仙女案’和‘衔尾蛇案’。”   “……可以详细介绍下吗。”   “当然~前者发生在1963年10月3日的西格兰特,一个自称为‘梦仙女’的存在侵袭到很多人的梦境中,告诉这些人自己能实现他们三个愿望。这些人满心欢喜以为得到命运垂青,但事实上所有的愿望都是在梦界里实现的,现实里的他们在这过程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榨成了干尸。调查人员赶到后类似事件销声匿迹,成为悬案至今未破。”   “后面那个还要夸张……还是1963年,没记错是12月6日,还是西格兰特,一个名为拉凯斯的21岁青年报案,声称在永夜噩梦里遇到了一条巨大的……足以将整座西格兰特城围在中间的巨大黑蛇。这条古怪的蛇张开血盆大口叼着自己的尾巴,随着尾巴被它一点一点的吃掉更多,它围住城池的身躯也在逐渐收紧。拉凯斯警告当地警局一定要尽快宰杀这条蛇,否则城市会在它自噬过程中被勒碎毁灭。他的所有警告在最初都被当做是神志不清因为人们根本不相信会有如此可怕的灾难,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说明了——”   “说明了什么?”   希茨菲尔听的正带劲呢,忍不住追问。   “你看过萨拉地图吗。”夏依冰的声线越发低沉。   “当然。”   “你还记得上面有哪座城市叫‘西格兰特’吗。”   “我——”   希茨菲尔眼角和脸颊都剧烈抽搐了一下。   将萨拉地图从记忆库里翻找出来重新过目,她意识到上面确实没有标注过这座城市。   “1964年的第一个早晨,当太阳又一次照常升起,西格兰特被从世界上完全抹除了。”   夏依冰的语气已经近乎于悄悄话。   “这一切是在将近一个月内一点一点发生的。”   “每天消失一点,每天消失一点……”   “当地人对此一无所觉,像是被蒙蔽了神智一样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时我们和命运之轮都派了人想要阻止灾难,但无论派谁,无论派多少人都有去无回。”   “我们不得不放弃拯救西格兰特。”   “现在你去格兰特平原,会发现西边山脚下有块空地,不长草不长树,一片荒芜。”   “那就是它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深深皱眉,希茨菲尔龇牙咧嘴的瞪着黑发女人。   她对永夜之灾已经有了不少了解。   但是,但是那是一座城市啊!   就算是被教团认定为“邪神”层面的力量,充其量也就是杀死、污染城市里的人。   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样的力量才能将一座城市从世上抹去。   “这都是机密文件。”   夏依冰摊开一只手。   “你可以当故事听。”   “我信你的鬼!”   希茨菲尔睁着蓝色右眼瞪着她。   “那你现在将机密告诉我,不怕坏了规矩?”   “因为它们现在是涉案信息了。”夏依冰晃晃手里的报纸,“根据保密守则172条:调查过程中涉及到逾权信息的情况,调查人员有权忽略权限限制,从就近渠道调出相关资料……所以告诉你也没什么,后续写个报告就行。”   “……”   希茨菲尔陷入沉默。   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连影狮内部都需要六级权限才能提阅的资料,就算《梦迷城》的作者,贝拉-海尔森是一个还未注册的超凡者……这些名词他是如何得知?   他肯定不是影狮探员,否则她们不可能没收到通知。   那这些知识和阅历是哪来的呢?   “还有一点。”   夏依冰再次举起《号角报》。   “他选择直接用自己的姓氏作为主人翁的名字……还将主人翁写的这么胆小、谨慎、神经质。”   “我认为这里面蕴藏着重要信息,它极有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 第258节 第九章 柳条酒吧   “你的意思是。”希茨菲尔也放低声音,“他在借由小说主角‘海尔森’的表现,来传达他现实里的惶恐不安?”   夏依冰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们来做个假设。”她轻声说道,拿出一支钢笔,在报纸的另一面——那是一篇没什么卵用的过时新闻——写写画画。   “假设所有的——这些新冒出来的小说家是受了某种未知存在的影响,才能突破自己原先的‘平庸’,去写出这些他们不应该能写出来的故事。”   “那他们大概率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我觉得这恰好对应了‘海尔森’在故事里体现出来的怪异表现。”   希茨菲尔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   “海尔森”(以后带双引号的就是小说里的人物)在这篇故事里的表现确实不正常,不像是市面上主流的探险小说。   主流的探险小说,主人翁要么勇敢坚强,要么有俊秀的外表和一技之长。   “海尔森”什么都没有,虽然年轻但“相貌平平”,“什么都不会”,“懦弱且经常对难以解决的困难歇斯底里”。   比如刚刚进入梦迷城的时候,“海尔森”什么都不做,就是赌气想饿死自己好回归现实。还是先行者的惨死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这里的恐怖才稍有收敛。   这都是反市场,反规律的。   这篇小说之所以能刊登出来应该也是沾了唱反调的光,再加上气氛渲染确实到位,读者勉强可以忍受这样的废物主角。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是想,拉尔森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篇故事,这样一个主角呢。   为什么这样一个和市场规律割裂的主角,他要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呢。   那些惶恐和歇斯底里会不会是他在现实里的亲身感受呢。   如果是,那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感受呢。   这些都很值得挖掘。   “行吧。”希茨菲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床铺,“至少我们已经有目标了。”   南辛泽甚至还没有到,但她已经想好到地方后先调查谁了。   想要证实夏依冰的猜测很简单,只要找到海尔森本人询问一番,他到底有没有在恐惧什么……有没有受到精神上的干扰就一眼可知。   火车重新开动,继续经过4个小时的行驶,在第五天的傍晚抵达了南辛泽北部车站。   到了这里,全部车厢连带月台也就没什么人了。   一个是时间比较晚,一个是北辛泽距离南辛泽只隔着一条辛泽河,来往方便,没什么人会选择火车。   更远的大多选择水路,现在下车的人不是图车票便宜,就是和她们一样厌恶海风。   卡尔是地头蛇。他本来就挂职在辛泽教区,是辛泽的燧石骑士团团长。因此下车后两人都不意外遭遇到教团的接风队伍。   她们被一群高大的、一看就是便装骑士的人一路护送坐进轿车。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行驶,来到一座广场斜对面的街角,在街角一处巷子的路口停下。   柳条酒吧。   透过车窗,希茨菲尔依稀辨认出招牌上方被照亮的字。   介于牌楼和巷口之间的圆弧角上,一个简陋的牌子,一扇狭窄的小门。   不出意外,这就是她们在南辛泽的办公地点了。   “你们接下来就住这里。”   下车,进入酒吧内部。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招待趴在台子上打盹儿。   没等希茨菲尔观察冷清的大厅,卡尔就走过来,递给她一把极为老旧的黄铜钥匙。   “二楼2号房。这是钥匙。”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考虑到夏依冰现在的危险性,她其实不太乐意长时间和对方住一个房间。   但是……想想肖密拉-卡尔是什么人吧。指望他花一倍的钱给她多开个房间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还能怎么办呢。   反正开房钱也是辛泽教区的公款,别嫌弃了,就这么住吧。   卡尔没礼貌,但至少发挥骑士精神,帮她们把箱子拎上了楼。   他确实很强,希茨菲尔两只手拎都吃力的大箱子,他单手托着底就抬了起来——当时箱子甚至还在半空中掂了掂,看的希茨菲尔有些怀疑人生。   踩着嘎吱响的木头台阶,从阴暗、陈旧的走廊进来,找到排头第二个房间门,插入钥匙,把东西都放进去摆好。   希茨菲尔打量着床铺。   本着节约空间的意义,这是一张双层床。床单枕头被褥都是新的。   床铺对门的墙上靠着一张柜子,柜子在墙角,中间位置开了扇窗,外围焊着上锁的栅栏。   木地板,床铺下是一张灰白色的羊毛地毯。窗户两侧分别挂有暗红色的窗帘,靠着盥洗室的空白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仿佛它蕴含的艺术气息可以填满这面墙,显得本就不大的房间能充实一些。   还行,起码不用担心挤在一起。   希茨菲尔对居住环境还算满意。   “盥洗室不错。”   夏依冰从侧边小门探头出来。   红砖地板,还抹了香,厕所和清洗的地方有木板隔开,加上热水,确实已经很可以了。   放好东西,三个人回到走廊,卡尔开始交代注意事项。   希茨菲尔大致清楚了办案的限制。   教区给她们开的房间只有一个月的有效期,这意味着虽然他们没说时间限制,但如果一个月后没有成效她们就得滚蛋。   “今天太晚,你们先休息。”   说到这里的时候,卡尔脸色愈显阴沉,“明天本地的科尔警长和丹尼司长会过来……我明天也来,到时我们一起就案子的形式做个分析,然后再确定该怎么查。”   “丹尼司长是什么人。”希茨菲尔问他。   “报社监管司……防止那些混蛋瞎写的部门。”   “他们为什么不现在来呢。”希茨菲尔看了看走廊的窗户。   天色虽然已经渐暗,但明显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如果说是有别的要事……有什么事还能比这个案子更重要吗?   “噢,你就是个侦探,希茨菲尔。”   卡尔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只要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去调查就行,不该管的别管,这是忠告。” 第259节 第十章 所谓经验   卡尔离开了。   希茨菲尔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和没上锁的栅栏,把头探到窗外朝下张望,看到那些高大的便衣骑士还留了两个在下面站岗。   监视……亦或保护?   她扬了扬眉毛。   回到2号房,希茨菲尔面色一变。因为她发现夏依冰居然打开了她的箱子,正对着一大堆内衣发愣。   “你……在干什么?”少女脸色黑了下来,她向来不喜欢有人动她的东西。   哪怕是最亲近的亲戚也是如此,这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有关。   “噢,我就是想帮忙给你摆放一下。”夏依冰讪讪让开位置,看着少女挤过来,从她手里夺回箱子的控制权,小心谨慎的将所有内衣都塞到一个方形布袋里整理好。   “……等等,你想干嘛?”   她大惊失色,因为她看到希茨菲尔把手探到袋子的最里面,从里面掏出来一把转轮手枪。   这把枪是希茨菲尔隐瞒身份在黑市买的。   原本的普朗式在风暴中丢了,她考虑半天还是选择了买转轮手枪。   她的命中率也就马马虎虎的水平,需要一定距离内才能确保精度。所以怎么看都是结构简单,耐操耐用的转轮枪更合适一些。   “我就是看到了你的内衣款式而已,用不着杀人灭口吧……希茨菲尔?”   嘴上这么说,但女人毫无害怕的样子。心里反倒在回味刚才看到的风景。   唔……某个长久以来困扰她的问题终于有答案了。   只能说预料之内的中规中矩吧,有些偏保守,倒是很适合她的特质……   “你要是再这样不要脸下去,我不保证不会真的一枪崩掉你哦。”   希茨菲尔又掏出一小盒银弹,小心将六发子弹嵌入转轮。将手枪塞入腋下的枪套藏好。转过身就打算出去。   夏依冰扬扬眉,居然也不问她为什么出去。从床单上拿起钥匙,紧随其后帮她锁门。然后两人一起来到楼下。   “咚咚。”   希茨菲尔卡了个视角,站在吧台的顶拐敲响桌面,把小憩的招待惊醒过来。   “你也看到刚才是谁领我们来了。”她说,“现在带我们从后门出去。”   夏依冰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11歌利面值的银币,两人配合的亲密无间。   “跟我来。”招待盯紧银币咽了口口水,然后扫了眼希茨菲尔腰下的裙子。   “待会可能需要提起来一些,请谨慎注意。”   后门是通往巷子的小路。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是一层夹缝,且地上流淌着深度足有3厘米的难闻污水。   银币丢给招待把他打发走,希茨菲尔正在发愁,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把着腿弯抱了起来。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发表抗议,穿长靴的女人就已经侧过身体,抱着她开始冲锋陷阵了。   “你松不松手?”   “我松手你可就掉下去了。”   “我是自己不会走吗?”   “但鞋子总会弄脏的吧。”   “你……那你不会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或者干脆背我走吗?”   “哦?我完全忘了……但你看现在也不好操作不是吗,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希茨菲尔咬牙切齿,用力在女人背上锤了两拳。   “谢谢啊~”夏依冰嘻嘻笑着,“其实你挺轻的……用不着这样,我肩膀不酸。”   希茨菲尔犹豫要不要一枪把她打死算了。   从巷口挤出来,夏依冰没有拖延,立刻将少女重新放在地上。   希茨菲尔半眯着独眼斜视她。决定看在她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揭过此事。   “走吧。”夏依冰抖抖腿,将高帮靴子上沾染的脏污在台阶上刮掉,“去找贝拉-海尔森。”   希茨菲尔半蹙眉头,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从卡尔的表现来看,当地的部分官员似乎不希望案子尽快侦破。”夏依冰对她一挑眉,“他们甚至不打算连夜和我们商讨方案,依然玩自己的,这个态度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盯梢的不止燧石骑士。”希茨菲尔补充说道,“肯定还有当地警局、报社监管司,甚至行政的人。”   “卡尔明确将这份矛盾表现出来,又把盯梢的摆到正门大街上,潜在意思太明显了。”夏依冰直摇头,“这要是不溜出来查点好玩的,真对不起这番安排。”   希茨菲尔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演绎法两人旗鼓相当,但一直以来自己凭借超出时代的眼光和见识积累总能另辟蹊径去考虑问题,夏依冰的反应总是迟钝一些。   但也就是拿自己做比较才会这样。她绝对也是个优秀的探员,才思灵敏,且经验丰富。   不过她非常不爽女人得意的样子,遂出声提醒她:“别忘了,我们压根不知道海尔森住什么地方。”   “噢,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考核我吗。”   “你……”   “我差不多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不过那样不好,不太淑女……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夏依冰径直走到一家简陋的店铺里。   这种店铺是直接以巷子里的民居为基础改建的,内部十分狭窄阴暗,售卖货物也非常低端,都是一些钉子、锤子、抹布、手工缝制的布袋之类,全是杂货。   夏依冰熟门熟路叫住老板,让其给她拿了包烟叶,又买了盒火柴,然后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他:“最近报纸上有什么好东西看么?”   老板在她姣好的面容和身段上过了一眼,把那些连载颜色文章的报刊名字从嗓子里划掉。   “《夜枭报》、《工报》、《号角报》,这些都不错,有趣,也便宜。”   “都来一份。”   老板照做。   “这个《梦迷城》居然是……贝拉-海尔森的作品?”夏依冰翻看报纸,突然放大音量,然后有些窘迫的看向老板,“号角报的报社地址就在附近吧?”   “是。”老板警惕的盯着她,“前面是南桥广场,过了广场100米右拐就是。”   他不意外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报纸上直接就有标注的。   “是这样的。”夏依冰咬咬嘴唇,“我是这个……什么拉尔森的书迷,我想找到他,当面表达对他的尊敬。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住址……”   “不要以为我很好糊弄。”   老板笑了,重新把夏依冰打量一遍,点着手指:“你是去找他讨债的吧?”   夏依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板越发确定了,脸上浮现出一丝跃跃欲试:“我本来是不应该做这种事的……但是,既然是这样的事……”   “南桥街215号。南桥街和川溪街交口。”   他严肃道。   “到了那边随便问下就晓得了,因为他最近闹的动静挺大。” 第260节 第十一章 南桥街的干尸   走在路上,希茨菲尔还有些精神恍惚。   不错,她确实也有办法问出海尔森的具体地址——毕竟没少看那么多警匪片不是吗,好歹现在也是个年轻女孩,利用外貌优势谎称粉丝什么的,很容易就能套出来了。   但是这样不免要被间接性的占便宜。被外人以为她真是那种蠢女孩,甚至进一步联想她去找这位小说家会不会是想和他进行一些“私密交流”。   然而夏依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不需要被占这种便宜也能达成目标。   她是怎么做到这种事……让对方自己观察得出她想要的结论的?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是老鸟的经验。   “我问了,海尔森最近闹的动静挺大。”夏依冰还在夸夸其谈,“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天天在家里嚎叫、痛哭、摔砸东西,邻居对此苦不堪言,光流传出来的消息就报了十几次警。”   她们刚刚下车,正在顺着川溪街朝南桥街走。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坐到南桥街——因为南桥街是当地最大的金融街,足有16家金行银行和4家大宗货品交易所。   车子开进去收费要贵三倍。两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一小截路,走过去便是。   “算是证实了呢。”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恭喜猜中。”   海尔森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夏依冰在火车上放出的猜想基本全中。   “小意思。”女人晃晃手指,“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我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每一位问题作家都安排了监视,那样我们想接触到他会很麻烦的。”   希茨菲尔没说话,但心里也认可她的担忧。   从案子最初发生到现在也过了较长一段时间了,当地警局就是再废物,最起码,对冒出来的那些作者进行监视还是能做到的吧?   都说了有人时不时失踪,既然找不到失踪的原因也找不到人,那把剩下来的人都监视起来,就硬盯着看看他们会不会出事,平常又是怎么活动,做什么事——这真是最基础的刑侦手段了。   “那要是真有人守着怎么办?”   “不要紧。”女人勾起唇角,“他们不重视这回事,那也不会重视被派来的我们。”   “他们可是派人盯梢我们哩。”   “那是重视‘我们来了’,‘我们是谁’他们才不关心呢。”   夏依冰哼哼几下,充分表示对某些人的轻蔑:“到时候我掏证件说我是安全局的……那些小虾米懂什么?肯定以为我是另外安排过来的人,随随便便就放行了。”   “……”希茨菲尔必须承认她是对的。   自己推理分析什么的还算在行,但到底缺乏生活经验,不像夏,面对任何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那么。”她看向女人,“南辛泽为什么不希望案子被侦破呢?”   到这里,她也放下了和对方斗气的心思,开始专心向她请教。   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不合理的,属于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你不管这个奇诡的“报纸大战”有没有造成恶劣后果,它都沾染了邪祟,甚至有人失踪!   那南辛泽的行政和那个报社监管司为什么要压制案子的进度?他们就不怕事件进一步扩大化么?   如果是一天前,希茨菲尔还会联想……会不会是报纸销量火爆,连带带动了地方经济蓬勃发展,使得部分官员只在意眼前的好处,忽略了那些潜在危险。   但在听说过衔尾蛇的故事后,她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一座城市,说没了就没了。   邪祟是如此恐怖的东西,理应对待任何苗头都要提起一万分警惕,尽快将其封锁掐灭才好,怎么能有这种侥幸心理?   “我希望,是他们也被邪祟给影响了。”夏依冰轻声说道,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迷茫。   “希茨菲尔……”   “嗯?”   “我要告诉你,类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有些人明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是很危险的,但他们还是那样做了……而且偏偏事后查出来他们是清醒的,他们是在有自控力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不理解……人类怎么能变成这样……?”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   但很快她就不用纠结这件事了——前方街道上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戴着头巾,胳膊上也佩戴护袖、做女佣打扮的女人跌跌撞撞的从一个门洞里奔跑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喊:“死人了——!尸体—   —!海尔森先生——!干尸……”   行人直接炸了。   一些好奇的人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但更多人立刻加速离开,想要逃离这个路口。   “……!?”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迈开脚跑到女人跟前。   “警察。”夏依冰掏出影狮的小本本装普通警察,“说慢点……海尔森先生怎么了?”   希茨菲尔转头看向后面的门洞。   门洞旁边有一块金属牌子:【南桥街,214-215号】   不会错了。   这里确实是海尔森住的地方。   而且她还注意到了,街对面有两个一看就是警察的便衣在往这边跑。   “我……我照例去给他送晚上的餐点,我一进门就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看得出来,女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即使有夏依冰扶着还是说话断断续续,而且前言不搭后语。   “我们知道不是你做的。”   夏依冰捏住女人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说,贝拉-海尔森,他怎么了?”   可能是被这种暴力吓到,也可能是从她的双眼里得到了安全感,女人剧烈喘了几口,稳住声调:“我去给他送晚餐。”   “嗯。”   “我,刚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   “嗯。”   “屋子里没开灯,很黑,我就先放下盘子到桌子上,同时说‘海尔森先生,海尔森先生在那里吗?’”   “很好,继续。”   “我一边喊一边摸索,摸到绳子一拉,灯就亮了。”   “继续。”   “然后我就看到一具尸体!一具干尸!”   女人又有些歇斯底里了。   “它干瘪的就像一块抹布……!穿着海尔森先生的衣服!”   “他死了!”   “他死了——”   ————————   感谢:魔王被爱丽融合惹、艾萌破壁强吻爱丽、爱丽大战忍者联军 第261节 第十二章 博弈   时间:1984年10月4日,星期四,晚间6点13分。   地点:萨拉,南辛泽,南桥街215号,二楼客厅。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共同冲进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墙角的座钟。   夏依冰更是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仔细对照,确定钟表时间没有误差,方才将注意力放到这里的主人公——那具引起女佣尖叫的干尸身上。   它就坐在餐桌后面,身上穿着一套有些陈旧的棕红礼服。暴露出来的脸部和手……所有的皮肉完全脱水蜷缩起来,五官扭曲的堪称不可名状。   这可比毕加索的画带劲多了。   希茨菲尔看到那张脸都忍不住有些胆寒,也难怪女佣会吓成那样。   夏依冰上前检查尸体——这方面她比希茨菲尔专业的多,所以当仁不让。   希茨菲尔也没有闲着,她打量着整间屋子,想要尽可能搜集其他线索。   她首先看向餐桌。   餐桌上,靠近门口的边缘摆着一个金属托盘。托盘里有四个盘子,分别装盛苹果泥牛肉、白切鸡、油炸猪排和奶酪切片。   更靠内的位置是一盏三个叉的铜烛台。上面插着三根长短不一的蜡烛,但基本上都已经烧的快没有了。   烛台再往后,靠近墙根的桌面上摆着很多报纸。报纸之间又压着很多笔记本和书。靠近干尸的位置放着三瓶墨水,其中一瓶已经干涸了,另一瓶还剩不少,里面插着一支钢笔笔芯。   值得注意的是,干尸和墙根之间的地面上躺着一只棕皮钱袋。   它是敞开的,希茨菲尔稍微走到另一侧,换一个角度去观察它,看到在钱袋里——以及旁边的地板上,装满——洒落了大量暗金钱币。   都是金瑟拉……   瑟拉的硬币面值是统一的,每一枚都是110。这里不下有200枚瑟拉金币,总价值超过22000。   这笔钱足够买一艘货船,足够维持日常开销挥霍大半辈子,足够在乡下的黑市里买上200个不错的土人。   可能也足够害一个人丢掉性命。   希茨菲尔又转换角度,就近来到餐桌旁边,看向干尸正面摆放的东西。   姑且算它是笔记本吧……   那是一本书,厚度差不多能赶上比尔博那本。从摊开位置往后数每一页纸都是空白,都需要它的主人去手动填满。   希茨菲尔歪头凑上去,尽量忽略从尸体上散发出的难闻恶臭。   [致过去的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海尔森,我圆梦了。]   [也许付出了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代价。可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所有的痛苦、嘲笑、压迫都在这些天里变成灰烬,我把自己变成了火焰,我能感到我的灵魂在那里熊熊燃烧。]   [是的,这是契约。我必须遵守它。我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是个守信的人。]   [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我觉得现在的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背叛了,否则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已经不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了,海尔森。而是救赎——我们必须抛弃那些骨子里的自利精神,我想要做到——是的,我想要做到。]   [我知道,这会使得我无法成为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我为之努力……抛弃了一切的那个梦想。]   [我是个自私的人,海尔森。我享受了未来的一切,那些虚荣、掌声、赞誉……还吞噬掉了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个梦想。但我偏偏要在现在毁掉它了。]   [如果未来的自己可以和过去的自己交流的话,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才行。]   [对不起海尔森。]   [我没能做到。]   “奇怪。”   希茨菲尔突然听到一声呢喃。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她扭头去看夏依冰。   “这里。”夏依冰隔着袖子抓住干尸的右手腕,把它抬起来,给希茨菲尔看清它手里抓握着一把黑色手枪。   然后拨弄着干尸的脑袋,把它侧过来,给希茨菲尔展示它右侧太阳穴上的一个深洞。   莫名的,希茨菲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   怎么会这样……看起来,贝拉-海尔森居然是自杀死的?   她想靠近一点,甚至亲手检查那个弹孔。但外面的走廊里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嚎哭声和恼怒的痛斥。   “闭嘴女人!你想把我们烦死是吗?”   “克里,她们人呢?”   “在上面,我看着她们跑上去的!”   乱哄哄的噪音伴随它们的传播源一起挤进屋子,那一共是四个人,三个长相各异的高大男人,还有一个就是一开始尖叫的女佣。   “怎么回事?她们在哪?”   希茨菲尔还以为这些人就是全部了,没成想后面又挤进来一个人。   他很矮。   身高不到165,穿着墨绿色的小礼服,戴着礼帽,留着标准“资本家”样式的小胡子,嘴唇很薄,突出的鹰钩鼻上架着一只双框的金丝眼镜。   “怎么搞的!”此人一进来就开始怒吼,他伸手分别指向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你们两个!谁允许你们上来的?”   “克里!山特!去把她们也铐起来!”   也?   希茨菲尔视线一转,看到最后面的那组男女……之前的女佣双手已经被锁上了。   那可不是地球的手铐,就是两个收紧的厚铁环加一圈锁链。   最前面的两个高大男人闻言立刻就冲了上来,但被夏依冰抬手给拦住了。   “这位是辛泽教区特别雇佣的艾苏恩-希茨菲尔侦探。”   “你……”   “希茨菲尔侦探和辛泽教区燧石骑士团团长肖密拉-卡尔构建了合作关系,不出意外的话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全盘接手这系列案子。”   “……!?”   几个人听的一愣,不约而同的在脸上显出一丝惊讶和茫然。   是她们?   但她们不是应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矮个小胡子在脸上挤出假笑,搓手走过来。   “这位女士你好,我是南辛泽警察治安局的乔-科尔,关于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现在被我们接手了。”   夏依冰丝毫不给他面子。   “是的,这是教区的决定,我们当初和教区也说好了的。”   这位在卡尔口中提到过的科尔警长立刻跟着点头。   “但是,这位女士……即使如此,我们也有关注案情,并参与进来的基础权力呀?”   “不,你没有了。”   “说的……嗯?”   科尔警长笑容一滞,终于也不装了:“你什么意思?”   他心底涌上一股怒火。   但很快就被女人的举动强行掐灭。   夏依冰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几乎给他怼到了脸上。   “萨拉国土安全局。”   女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是如此冰冷。   “希茨菲尔侦探和辛泽教区有约定,辛泽教区和你们有约定,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影狮办案。”   “闲杂人员,滚!”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那个女佣原本在后面轻声啜泣的,看到这动静也不出声了,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我们走。”   科尔警长扭曲了面容,强行压灭心中某些攒动的情绪。   “头儿……”   旁边一名便衣露出为难的表情。   “就是一个小本子……”   “妨碍公务,黑衣可以在这里直接一枪打死你而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科尔警长打断他,然后回头过来,非常慎重的对夏依冰弯腰鞠躬。   “非常对不起。”   “接下来的一切……南辛泽,就交给你了。” 第262节 第十三章 联合,而又独立   “感觉怎么样。”   目送这些人出去,还十分贴心的把门带上,夏依冰这才转头问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微蹙眉头:“我不喜欢他。”   乔-科尔……说句不好听的,此人绝对是个心机狗。   她目睹了对方进来后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刚看到她们的时候,那是暴戾、是乖张。   夏依冰站出来的时候,变成了谨慎、猜忌。   自己身份被曝出来的时候,转化为惊讶、凝重。   再到最后面影狮小本子出场,短短几秒内他经历了愤怒、不解、怨恨……最终回归如水的平静,还很有礼貌的对她们鞠躬道歉。   但实际上那根本不是道歉。   他的举动,行为,最后说的话,都是以退为进。   看似服软了,在夏依冰影狮探员的身份面前屈服了。但实际上,这也意味着他彻底丢掉了这个巨大的包袱。   一直以来当地警局担忧的,“报纸战争”可能引发的糟糕后果,在这一刻被他摘掉……全部甩到了辛泽教区,自己,还有夏依冰头上。   万一案子出了差错,教区、王室追究起来,他就可以拿今天这间屋子里发生的冲突来为自己辩解。   她不喜欢这种投机倒把的人,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当警察,还爬到了警长的位置。   拿黑木市的兰德警长和其做对比,兰德警长立马就能变得可爱起来。   “那是你见到的少了。”夏依冰摇头,“为了利益,为了往上爬,人类是可以变得很可怕的。萨拉多得是这种人,也从来不缺这人爬升的渠道。”   “我现在对南辛泽本地的行政和警戒非常担忧。”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管中窥豹,乔-科尔这样的人可以在当地混的风生水起,那他的同僚是什么德行,他的上司,提拔他,和他有牵扯的人又是什么德行,差不多也能想象到了。   说着,她又额外多瞥了夏依冰一眼。   在来到南辛泽之前,她还以为维尔福是在捉弄她。明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夏依冰,却还是坚持派她和自己同行。   但现在她理解了……实在是维尔福太懂了,他早就预料到南辛泽当地是什么情况,她会遇到哪些阻力。   所以必须要有一位影狮探员,既能充当她的贴身护卫,平时和她、和辛泽教区建立紧密的同盟合作关系,又能在两边冲突的时候独立出来,单独扯出安全局的大旗以势压人。   这个人只能是夏依冰。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将夏依冰这枚棋子派到她身边……简直堪称神来之笔。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那片地板跟前,蹲下,仔细观察上面的痕迹。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自杀。”   另一边,夏依冰端着干尸的脑袋自言自语。   “他全身的血液几乎被抽干了,就凭这样的身体是不可能举起抢还扣动扳机的。他操作这一切的时候应该还不是干尸。”   “但是子弹打进他脑袋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居然直接伸手从干尸脑袋上的深洞往里掏。   “没有在颅内翻滚,没有穿孔,也没有弹头。”   这就是她觉得最奇诡的事情——仿佛弹头在射进这个人的脑袋后凭空消失了,然后好像这种行为触动了什么特殊的机关,他整个人突然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干尸。   这肯定是和邪祟有关。   有什么东西从梦界直接对贝拉-海尔森发起攻击,抽干他的精血把他变成这样。   这么看海尔森开枪也不一定就是想要自杀。不排除那个东西当时在现实里的载体就藏在他脑子里,他是想杀死这个东西,但失败了,最终招致了可怕的反噬。   拿起桌上那本“大笔记本”,夏依冰一边盯着那段怪异的文字一边分心去看希茨菲尔。   “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其他人。”希茨菲尔站起来,吐出一口浊气,“只有八个人的脚印,真可谓是深居简出……”   八个人,一个是海尔森自己,一个属于女佣,两个是她和夏依冰,还有四个是那些便衣警察和乔-科尔。   这意味着起码在最近1-2周内,海尔森从未在这间屋子里面见过除了女佣以外的任何人。   “别人也未必愿意见他。”   夏依冰在屋子其他地方转了转,发现木地板上到处都布满坑坑洼洼的痕迹,那些摆在旁边的家具,比如衣架矮柜之类的,一些顶角上都有碰撞、摩擦的痕迹。   传言是真的,他确实很喜欢摔砸东西。   两人将屋子又搜罗一遍,把那些报纸、笔记、稿纸全部单独分出来,还在其中找出来一大叠各样的信。   五成是号角报的,内容千遍一律,表示当期稿费已经结清。   五成是读者来信,看口吻和笔迹大多是年轻少女,不乏有大胆的直接在内容里对海尔森求爱。   南辛泽系统的反应还不算太慢。   座钟指向七点半的时候,好几辆轿车划着刺耳的刹车音停在楼下。南辛泽市政长官菲马-庞迪契风急火燎的带着一大群人跑上楼,其中就包括科尔警长,也包括和两人分开没多久的骑士卡尔。   庞迪契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们表达了歉意,但绝口不提今晚没有直接找她们商讨案件。   还是夏依冰顶上去和对方交流,希茨菲尔暗中观察。   庞迪契很高,又高又壮。   普通人里最壮的,希茨菲尔之前觉得应该是兰德警长,但庞迪契比安兰德还要壮,背身看过去简直是一头人型巨熊,光是站在那就有压迫感。   此人毛发极为浓密,棕红头发,胡须从下巴底一直延伸到鬓角,和头发完全连成一片。   “这位就是希茨菲尔侦探了吧。”   和夏依冰交流完,他将目光放到少女身上。   先是在她脖子上的项圈瞩目,然后迅速盯紧她露出的右眼。   “参与了年初困扰王都警场的死亡球票案,揭开了水晶海的百年谜团……希茨菲尔小姐的大名我在南辛泽都有听闻,能够请到你这样的人合作真是我的荣幸,是南辛泽所有居民的荣幸。”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庞迪契居然还事先做了功课。   “都是些虚名。”她点点头,向对方报以质询的眼神:“那么按照约定……”   “按照约定,这个案子的一切都将交给希茨菲尔小姐判断和处置!”庞迪契立刻说道。   他带来的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实在是希茨菲尔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真的有能力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辛泽教区可以担保。”   一直站在旁边不动的卡尔突然出声。   “安全局也可以。”   夏依冰跟上。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庞迪契和科尔警长对视一眼,互相脸色都不好看。   “报纸战争”诱发喷涌出来一大批新人小说家,这件事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南辛泽的各大印刷厂几乎无法停机,不分昼夜的在印刷报纸。   这不是什么经济增长那么简单的。   别的不说,光是分成昼夜两班,公、私经营的报社、印刷厂的工作岗位在原有基础上增长了将近1.5倍!   流民少了。   税收高了。   巨大的名气传播出去还能吸引外来投资。已经有很多知名报刊、小说家利用这个机会开始创收“宣传费”。   和这些相比,时不时失踪些人又算什么呢?   如果没有这回事,光那些流民造成的暴力事件,在那些事件里丢掉性命的人都要比现在失踪的小说家多得多。   至于邪祟的威胁……他们又不是瞎子。   由“问题小说家”写下的文字在传播过程中不具备污染特性,无论是在日常还是永夜——这可是辛泽教区的主教和骑士们作出的专业判断。   所以无论是从政治角度看待还是从利益角度看待,维持现状都是最好的,他们压根不希望有人阻止“小说家井喷”这种现象。   他们早就想好了,等那位“艾苏恩-希茨菲尔”来了就尽力敷衍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绝不主动提供对案情有推动的任意帮助。   但没想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名影狮探员。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影狮探员……那可是“夏夜的刀鬼”!   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一方面能利用少女侦探和教区的合作关系从他们这里白嫖协助,一方面,他们试图对案情做出的每一分干涉都会被夏依冰挡在外面。   联合,而又独立。   再加上还有骑士卡尔在旁边监视,这个人更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庞迪契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在想什么,维恩港隔着这么远都能察觉到吗……   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还是科尔警长推了他几下,他才意识到希茨菲尔在和自己说话。   “哦……!您说什么?”   称呼已经悄然变了。   “我希望能和那位女佣单独谈谈。”   希茨菲尔心里一松。   暂时……表面上最大的阻力是解决了。   “对了。”   “如果可以的话,海尔森先生的邻居们,还有他在号角报的熟人,请都召集过来。”   ————————   感谢:公主讨伐魔王爱丽、 第263节 第十四章 海尔森的执念   女佣已经结婚了。   她的丈夫费雷多是个街道清洁工,就住在南桥街——而且还正好是214号,和215号打对门,正好是希茨菲尔想召集的邻居。   费雷多太太重新进入215号的客厅时依然有些战战栗栗。   门口人太多了……科尔警长、灰衣警察,还有一大群穿正装戴礼帽一看就身份不菲的人在那里低声交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放在自己身上,她的镣铐才刚取下来不久,面对这种情况自然紧张的发抖。   “别害怕,费雷多太太。”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只管进来……对,然后把门关上,让那些讨厌的家伙看门板吧。”   科尔警长嘴角一抽。   这种破牌楼的二楼能有什么隔音效果?隔着门又不是听不到动静了,至于特意来一下吗?   他怀疑希茨菲尔是在指向性的讽刺他们。   费雷多太太战战栗栗、将信将疑的关上了门。来到客厅餐桌的后面坐下,低垂脑袋,根本不敢去看对面的少女。   她已经听说了,之前自己冲到街上时遇到的两个人都来头不小。   一个是辛泽教区的卡尔骑士专门请回来的有名的侦探,一个干脆就是受命于王室的秘密警察。   “别害怕,我们不会放过犯人,但也不会冤枉好人……只要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最多最多24小时以后,你就可以重获自由。”   希茨菲尔靠在椅子上——那是一把全新的椅子,手里端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边说一边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我……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费雷多太太有些激动的抬起头,看到少女身边还站着那个“凶恶的女人”。   黑色长发扎成马尾。一身黑皮风衣配长筒靴。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势惊人。   “我会配合的……”她的语气又卑微下去。   “很好。”希茨菲尔暂停记述,抬头,用独眼和她的双眼对视,“现在,将你发现海尔森先生出事的过程再描述一遍。我会看情况在中间插入一些质询。”   “我……”费雷多太太咽下一口口水,“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给他送饭。”   “对,送饭——因为海尔森先生是个搞文字艺术的人,经常沉浸在思考和创作中忘记时间,他就给我一些钱,拜托我每天给他送饭。”   “每天都送吗。”   “每天都送。”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就中午,我都是一起做的,我们吃的时候顺带给他送去……”   “中午几点。”   “12点——不,11点半多。”   “那就是间隔正好6个小时。”   希茨菲尔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这个送饭的要求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从他搬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了。”   “啊?他是前不久才新搬来的?”   “对,因为他之前还没有出名嘛,也就没什么钱……南桥街的租房费用可不便宜呢,我能住在这里是沾了我丈夫的光,他们是看在他工作的份上才减免了租金……”   “那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能具体说说吗。”   “也许是一个月。”   “超过,还是不到?”   “一个月,不到。”   “他有说为什么要搬过来么?”   “噢,这里面就有故事了。”费雷多太太目光闪烁,“这里本来就是他的房子。”   “嗯?这是怎么回事?”   “他早年是个投机者,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孩子。但是因为眼光的缘故屡屡投资失败,和别人合伙开的公司濒临破产,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写作上,想要在闲暇时写点文章投稿赚点稿费。”   “等一下。”希茨菲尔盯紧小本子,“……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只记得一些……好像叫雅莱联合……什么什么。”   “继续,太太。说他为什么又搬走了。”   “哦……对!他是想写东西赚钱,他以为他从小看多了书,做这种事会比较轻松,但结果给了他当头一棒——并没有人喜欢他写的故事。”   “所以他就破产了?妻子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他也不得不卖掉房子。”   “就是这样。写作分散了他太多精力,那个女人屡屡劝诫他没有结果就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她去哪了?”   “这我不清楚……连海尔森先生自己都不清楚呢。我想他们一定是趁夜悄悄走的。”   “总之。”费雷多太太越说越顺畅:“后来他终于靠写作出名了……中间间隔其实很短,我们都很替他惋惜,要是他能早一点出名可能一切结果都会不同。”   那牵连的可能就不只他一个人了。   心里清楚海尔森之所以能写出来可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希茨菲尔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但这里的基础逻辑她搞清楚了。   “这么说,他对‘成功’有很强的执念。”   “他想证明自己。”费雷多太太连连点头,“有钱后他第一时间就把这里买了回来,但很多东西都无法挽回了,他的脾气也变得很差,总是有事没事乱摔东西……”   “你亲眼看到他摔东西了吗。”   “没有……但这里不隔音,有时候晚上安静,站在楼下都能听到。”   “那为什么你们没听到那个声音呢。”   “您是说……”   “枪声。”   希茨菲尔面色一冷:“他开过枪,你知道吗。”   “我——”费雷多太太面露惊恐,“我不知道!”   “你进来之前听到枪声了吗?”   “没有!”   “在你中午给他送饭到晚上再次过来这中间有其他人来找过他吗。”   “没有!”   “你确定。”   “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楼道口很窄,有人上来我一定能听到动静的!”   “那他下午砸过东西吗?”   “这……好像有……”   “仔细想想,我要确定的答案。”   “有!有!”费雷多太太放大音量,“大概两点多不到三点的时候!我小睡了一会!然后海尔森先生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接连发出好几下巨响!把我吓醒了……我肯定有过!”   “中午送饭的时候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应该是在盥洗室刷牙……我看到他在动,他让我把东西放在桌上。”   “最后的问题。”   希茨菲尔飞快在本子上记录信息。   “报一遍你给他准备的晚餐。”   询问完费雷多太太,接下来,希茨菲尔连夜在这间屋子里问询了街道清洁工比尔-费雷多、住在其他门洞的牌楼邻居,以及海尔森的编辑琼斯-安德鲁。   安德鲁有些瘦弱,戴着细框眼镜,形象和他的职业有很好的挂钩。坐到希茨菲尔对面的时候他比其他人都镇定的多,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和他关系不大——他有一整天的不在场证明。   “你今天一天都在报社加班?”希茨菲尔瞥了他一眼。   “是的,小姐。”安德鲁点头。   “工作很忙吗。”   “有很多稿件要审。”安德鲁露出无奈的表情,“您可能不太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消息扩散后很多人觉得自己也有那个能力,于是我们就倒霉了,每天都要浪费大量时间去审阅那些毫无意义的文字和废纸!”   “但是其中一定有好东西。”希茨菲尔低头说道,“否则你们大可以将它们打包丢掉。”   “是……这么回事。”安德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排除确实有些非常不错的,这都可以放进候补队列,然后……”   “等着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以便能随时找到合格的撰稿人为文章代笔。”   希茨菲尔帮他补完,再抬头时看到他面色变得苍白一片。   “这……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安德鲁拿袖子擦汗。   他是不怕这个女孩,但外面可是还有一堆大人物在偷听呢!   “但是行情就是这样……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如果我们按照流程撤稿换文章换作者,很快就不会有人买了!”   “别激动,安德鲁先生。别激动。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收起本子。   信息问的已经差不多了。   不算“喷涌的小说家”这个怪异现象,单看贝拉-海尔森的死,她已经差不多有头绪了。 第264节 第十五章 请相信专业   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   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工作失误”,庞迪契和科尔都没走,他们的下属官员们自然也不好离开,几乎是陪着他们在这站了一夜。   “长官。”看着安德鲁心有余悸的走出屋子,乔-科尔凑到庞迪契身边,拉扯他的袖子让他低头下来。   “情况未必有那么糟糕。”   “你想说什么?”庞迪契看了他一眼,“我要提醒你,科尔……不管这个事情总体对南辛泽多有利,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的,确实不一样了。   因为已经死人了。   之前他们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头埋在沙子里当鹌鹑,那是因为“失踪”在案件性质上不算特别严重,这里面还有缓和的空间。   但死人就不一样了。贝拉-海尔森的死很可能成为一个庞大猜忌链的一环,让人们自然联想到其他失踪的小说家身上,怀疑他们是否也已经丧命。   这会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一个处理不好,南辛泽苦心经营出来的安宁氛围会崩溃的。   “我知道,长官。”乔-科尔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但是您没发现吗,她们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什么。”   审讯过程全程旁听,他觉得希茨菲尔问的都是一些业余问题,那些证人的回答更是毫无卵用。   现在审讯结束了,就光得到的信息来看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一桩能在傍晚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制造出“开枪自杀干尸”的神秘案件,找不到头绪简直太正常了。   和邪祟沾边的案子总是很麻烦的……因为不能用对待普通案件的逻辑去推理分析。乔-科尔平时遇到这种案子都非常头疼,按照他的估计,光是海尔森的死就能困扰希茨菲尔至少半月时间。   而她们和教区的约定总共也就一个月吧?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查清“报纸战争”背后的真相,等时间到了拿不出成果,她们还不是只能乖乖走人。   庞迪契没有说话,但脸上确实露出深思的神情。   “科尔警长。”正在思考呢,灰发少女已经和她的影狮跟班一起下来了。   下来——对,他们现在在楼下,在牌楼下面的走廊里。   “希茨菲尔小姐。”乔-科尔看到她们立刻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姿态堪称无可挑剔。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乔-科尔身高不到一米七。唔,其实以当前的文明发展水平,再加上是南方,这个身高倒也凑合。   但他老喜欢和“巨人”庞迪契站在一起。这就使得从远处看,两人的组合就像迪士尼动画里夸张过的卡通人物。   但是她没有过度纠结这个,而是迅速进入正题:“费雷多太太傍晚跑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人也在过来……也就是说你们一直有在监视这栋房子,是这样吧?”   “是的。”乔-科尔点头,“我一直派克里他们盯着,不光是海尔森,其他上名单的作者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继续失踪。”   “那这段时间有什么人进过这个门洞,你们一定是清楚的了。”   “当然。”乔-科尔皱眉,心里琢磨她是什么意思。   “那就开始查吧。”少女直接丢了个要求过来,“昨天白天,从天亮开始到中午,有谁来找过费雷多一家,送奶工还是邮差什么的,都查一下。”   “对了,这个人应该身高和海尔森先生是差不多的,都是175公分左右,体型也相似,很好找吧?”   “希茨菲尔小姐。”   不光乔-科尔奇怪,庞迪契也靠近过来,“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您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   其他人,包括卡尔在内要么一脸好奇要么跟着皱眉。   实在是有些荒唐……她也就在那屋子里多待了不到2个小时吧?   尸体都被拉去做检测了,就靠后面那堆堪称废物的审讯信息,她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配合。”   但希茨菲尔却不多做解释,“我现在就这一个要求,能做到吗?”   众人目光转移到乔-科尔脸上。这位小个子警长顿时压力剧增,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说了吗。”   十分钟后,卡尔开来的车子里,这位贫穷的骑士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她。   “你凭什么认为是白天……而且一定是别人干的?”   他不是没有帮忙处理过邪祟的案子,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这个案子很明显应该是自杀。   海尔森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他在和对方做斗争的过程中留下了遗言,然后对自己开枪……这可能激怒了那个控制他的东西,所以他的尸体还是被吸成了干尸。   这一切都是在灰雾的遮掩下完成的,和现实应该毫无干系。   “因为枪声。”   希茨菲尔还没说话,夏依冰就替她答了。   “费雷多太太不是聋子,有枪声她是一定能听见的。”   “但是从下午3点后直到傍晚她都不曾听到过动静,要么她记错了,要么凶手用某种手段遮掩了动静。”   “……砸东西?”   卡尔很快反应过来。   “嗯。”希茨菲尔点头,“我们查看了地板上的痕迹,应该是衣架……夏在衣架上找到了油脂手印,根据握持位置算出了对方身高。”   “还有脚印也是,屋子里没有别人的脚印,大概率是凶手在门口换了海尔森的鞋子,这说明他们体型身高都相当,也就难怪费雷多太太会认错人了。”   “你说认错——”   卡尔眉头狠狠跳动一下。   “等等,她说中午送饭的时候看到海尔森在刷牙,难不成是——”   “她大概率看到的不是海尔森。”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她没看到他的脸,只是看到他在动而已。而且正常人是不会在那个时候刷牙的……刷牙的动静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掩盖他的声音,使得费雷多太太没能听出不同。”   “那个时候海尔森应该还没有死……他在那里待了很久,一直到下午2点到3点才制造动静——也就是伪造成海尔森又在砸东西,趁机在他尸体上补了一枪。”   “而且他还伪造海尔森的笔迹在本子上留下遗言,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海尔森是受困于邪祟污染而承受不住压力开枪自杀’的假象。”   “他以为他可以瞒天过海,但这都是些拙劣的伎俩。”   “……”   卡尔放慢车速,郑重其事的扭头回来看了她一眼。   就……只是这么点情报,她居然推出来这么多东西?   面对他有些惊骇的注视,希茨菲尔表现的非常平静。   “我不会让教区白花钱的,卡尔团长。”   “请你,相信专业。”   ————————   感写:爱丽寄宿公主体内   特别感谢:毁灭吧,爱丽累了……更多的刀片打赏~!   第265节 第十六章 尴尬   卡尔将她们送回柳条酒吧。   在路上他已经说清楚了——这酒吧就是教区开的,故而希茨菲尔也没有怀疑为什么酒吧客人寥寥却还没倒闭。   毕竟南桥广场也算南辛泽的小半个市中心。在这里正对大街开店,租金税收都不会低。   临近分别的时候,希茨菲尔对卡尔提了几个意见。声称她想要通过乔-科尔拿到整个南辛泽当前所有“问题小说家”的具体资料,并希望他能施加压力,让她能集中约见下那些报社的编辑。   卡尔没有一口答应她,只说自己会尽力。   希茨菲尔看着他驱车远去,不由怀疑骑士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依冰看她面露沉思,却是会错了意思。   “走吧。”她在少女肩膀上一拍,“车可不是他的,我认得牌照,他只是顺势借用而已。”   回到二楼2号房,夏依冰也就准备歇息了。   她不像希茨菲尔,不管怎么浪只要静下心休息一会就能满血复活。别忘了她们今天才刚抵达南辛泽,舟车劳顿后没顾着休息又熬了大半夜,夏依冰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快支撑不止。   “洗澡吗。”   从箱子里取出换洗的衣服,快进盥洗室的时候女人回头,看到希茨菲尔正抱着那本大部头笔记本坐在床上研究。   对了,她把这个东西也带回来了。   “你先洗吧。”希茨菲尔甚至没有抬头,“我再看看这东西……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夏依冰应了一声,关上门,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淅沥水声。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她撒谎了。   看个屁的书,这怎么能看得下去?   其实她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好好研究这东西的,它前面全是海尔森的手稿,到处都有划掉和涂改的痕迹,确实很有调查价值。   但是刚才她不经意抬头,恰好看到夏依冰仰头抬手,把最后的束缚从身上除下。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圣光。   看不出来,夏依冰竟也是胸有大痣之人!   搞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小黑点……手中胡乱翻着笔记书页,一点心神都沉不进去。   要冷静。   希茨菲尔不断告诫自己。   但强迫症这个东西,发作起来通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希茨菲尔实在受不了了。她爬起来摸到自己的箱子旁边,从里面取出几本已经画满的速写素描本,打开,用笔在每一幅胴体素描上都加了一点。   这下舒服了。   来回翻阅这些杰作,希茨菲尔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回去,她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那本大部头上。   心思差不多静下来了,也该好好干正事了。   坐回去,继续研究。   之前在车里和卡尔说过,她认为那番“遗言”并非海尔森所作,而是凶手模仿其笔迹留下来的。   这怀疑并不是无的放矢,最有力的的佐证之一就是——在“遗言”和前面一页纸中间的间隔缝隙里,她找到了一些细碎的纸张残留。   前面一页纸被撕掉了。   大概率是凶手干的。   虽然再往前翻也有不少撕扯书页的痕迹,但那大多都是随性而为——撕的非常不干净,翻到那一页就能看到明显的残留锯齿。   但“遗言”前被扯掉的纸却被精心处理过。如果不用力扒拉把缝隙扩大,正常看是注意不到有痕迹的。   所以被撕掉的会是真正的遗言吗。   凶手能模仿海尔森的笔迹。   再加上费雷多太太中午送饭的时候说见到了海尔森。   虽然希茨菲尔猜测她看到的海尔森是凶手假扮的,但那个时候海尔森很可能并没有死。   否则凶手干嘛还要等到2点以后才砸地板掩饰开枪呢。   中间至少有2个小时——他很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和海尔森有过交流。   也许他想逼迫海尔森答应一些条件,被拒绝后实在无奈才杀人灭口。   以这些条件做假设的话,凶手一定早就和海尔森认识。   否则费雷多太太中午去的时候他干嘛不呼救呢。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打晕了,无法出声……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重新沉下心把那番“遗言”又看了一遍。   [致过去的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海尔森,我圆梦了。]   [也许付出了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代价。可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所有的痛苦、嘲笑、压迫都在这些天里变成灰烬,我把自己变成了火焰,我能感到我的灵魂在那里熊熊燃烧。]   [是的,这是契约。我必须遵守它。我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是个守信的人。]   [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我觉得现在的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背叛了,否则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已经不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了,海尔森。而是救赎——我们必须抛弃那些骨子里的自利精神,我想要做到——是的,我想要做到。]   [我知道,这会使得我无法成为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我为之努力……抛弃了一切的那个梦想。]   [我是个自私的人,海尔森。我享受了未来的一切,那些虚荣、掌声、赞誉……还吞噬掉了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个梦想。但我偏偏要在现在毁掉它了。]   [如果未来的自己可以和过去的自己交流的话,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才行。]   [对不起海尔森。]   [我没能做到。]   很特殊。   要素很多。   先不管这到底是不是遗言,以及到底是谁写下来的。   首先他强调,“他圆梦了”。   这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贝拉-海尔森悲惨的过去,联想到他对靠写作成功的那份执念。进而将“圆梦”和他现在的功成名就联系起来。   但是,“契约”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这里的“他们”是指谁呢。   “背叛”又是什么说法……?   让希茨菲尔现在就做出判断的话,她会怀疑……这里的“他们”,指的就是那份神秘的,隐藏起来的,让所有平庸者都能获得智慧的力量。   这些小说家之前可不具备写作能力,突然崛起,确实可以这样形容。   所以这是一个组织吗。   日蚀教会,或者类似那样的组织。   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智慧,也是能凭空赋予的吗……   夏依冰洗完澡出来,发现之前外面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希茨菲尔坐在那苦思冥想一动不动,一条单独分岔编织出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充满静谧之美。   “我洗好了。”   “哦。”   希茨菲尔如梦初醒,刚抬眼就看到女人毫不掩饰的站在半米外,侧过脑袋整理发丝。   一股好闻的精油味儿混着温热水汽,翻滚着、扑腾着沁入鼻腔。   还有那晃动着的……白中黑点分外明显。   “……”   希茨菲尔头开始疼了。   之前并不是没有和夏依冰一起住过,但那时两人的关系还未变质。   更重要的是,当时房间里可没有盥洗室啊……   在火车上不需要洗。   在船上,那也是单独分开洗的。   “我给你留了点热水。”   夏依冰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水箱里还有一大半……应该够你用了。”   “啊……不是直接就能开热水嘛……”   “这种老房间管道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很容易因为老化破损。现在是大半夜,万一出事找不到人修会很麻烦,水箱就是现在用的。”   “哦……”   迷迷糊糊的被夏依冰推进盥洗室,迷迷糊糊的脱掉衣裙开始沐浴。   一直到热水沁透心脾,全身毛孔舒爽放开,希茨菲尔才清醒过来:她忘了拿替换的衣服。   坏了。   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我让夏帮忙拿衣服。   她不会理解成其他意思的吧。 第266节 第十七章 贴近   希茨菲尔希望时间可以无限延续下去,但是水箱里的水却是有限的。   她总算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时间如水。   关掉花洒,用干毛巾擦干身体。希茨菲尔站在狭窄的淋浴间里,思考下面到底该怎么办。   继续穿脏衣服?   不行。   如果是那种非常危险的环境,她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能坚持。   但现在……对吧?条件又不是不允许,夏依冰也不一定就是那种人,要她洗完澡再穿上舟车劳顿的脏衣服,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做个试验。   她摸到淋浴间门外的拉绳,拽了下。   “咔哒。”   灯灭了。   整个盥洗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站在黑暗里盯着门缝下面,看到那里也是一片漆黑。   好极。   希茨菲尔露出算计成功的笑容。   果然不出她所料,夏……应该是撑不住劳累,先行睡了。   毕竟夏跟她不一样,不是神蚀者,没有不眠症。奔走一天一夜后又洗了个热水澡,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开,挡不住困意实属正常。   如此,所有担忧一扫而空。希茨菲尔直接推开门出来,打算摸黑开箱子找衣服换上。   路过床边的时候她也没什么防备——因为这是一张双层床,她亲眼看到夏依冰把外套甩在上铺,料想现在她也应该躺在上面。   于是……当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探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的时候,她直接吓的惊叫出声。   “啊!”   “别怕,希茨菲尔,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夏依冰早已埋伏多时,将朝思暮想的女孩抱住之后没有进一步过激举动,就只是这样抱着她,带着她一起躺到床上。   “0///0!”   希茨菲尔脸红的已经快冒烟了。   这混蛋。   还说什么不想做……   自己现在可是什么东西都没穿呀!   夏依冰下巴靠着她的肩膀,胸口顶着她的后背,一双手禁锢住她的双臂在她腰间收紧,姿势显得无比暧昧。   希茨菲尔心里怕的不行,干脆绷紧神经闭目等死。   等了一会,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忍不住稍微放松了一点,静静感受身后的呼吸。   呼吸很平稳。   平稳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希茨菲尔不由皱眉琢磨起来。   原来,她就只是想抱着我睡觉而已?   不是故意算计我?   而且……她好像也没意识到……我没拿衣服?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不是被算计了就好。   而且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夏依冰绝对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所以应该……不算吃亏。   但是……   但是她应该确实是很累了吧。   才只是刚刚抱着我躺倒就睡着了,应该是很累的。   那她一直不睡,一直强撑着,就是为了……等我洗好出来抱着我睡吗。   还是说……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我讲,但因为太累,还没说出口就睡着了呢?   希茨菲尔也很困,但她睡不着,只能躺在这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心思就歪了。   这不怪她。   实在是夏依冰抱她抱的太紧了。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让她能很直观的感受到那种羊脂般的触感。   “……”   希茨菲尔又开始想小黑点了。   要不要趁机反过来占点便宜呢。   我……我对她可是没有感觉的。   纯粹是因为单方面被占便宜不爽才这么想的。   对。   我得占回来才行!   她开始蠕动。   一点一点的翻过来身体,从背对夏依冰变成面对。   面对面,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女人的脸部虚影。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   淡淡的。   痒痒的。   希茨菲尔“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虽然看不到,但她可是会画画的。   会画画的人,脑补能力都比较强。   更别说她都画过那么多胴体素描……已经在心里根据对方身体轮廓,将一切该看不该看的画面都补全了。   她尝试着抬起右手。   就在即将得逞的时候,女人突然一个收力,将她又搂紧了些。   同时发出一道微弱的梦呓。   “对不起……”   “爸爸……”   希茨菲尔顿时全身僵硬。   是错觉吗?   黑暗中好像看到了一些。   晶莹的东西……   ……   第二天,周五。   夏依冰一直睡到上午10点才醒,还没坐起来就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然后才发现自己睡的不是上铺。   “?”   她赶紧起来,左右打量一阵。   没人。   站起来扒拉看向上铺。   也没人。   什么情况啊……   挠挠头发,她竟是发现有些记不清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好像是……洗完澡之后变得非常累。   然后想坐在这等一下希茨菲尔,好跟她商量以后要不要一起睡——共用一个枕头的那种——这样方便贴身保护。   觉得刺眼,就把灯给关了。   然后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她出来的动静。   再然后……   好像给一把捞怀里来了?   我不是额外做了什么古怪的梦吧。   眨眨眼,夏依冰觉得她是想太多了。   梦里的希茨菲尔皮肤又嫩又滑,简直就像什么东西都没穿一样。   再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不过别说哎。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手指关节发出一阵噼啪爆响。   这一觉睡的还真是安稳。   后半程……   后半程居然都没有再循环那个噩梦。   就在这时,屋门开了。   夏依冰目睹换上新衣裙的少女走进来,虎着脸将一个大纸包塞到她怀里。   这是什么?   抽抽鼻尖,嗅到一股炙热香气。   “烤白芋头和夹肉面包。”   希茨菲尔将东西塞给她就转过身去。   “没记错的话,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已经超过16个小时没吃东西。”   “本来还有炸肉和烤肠的,但考虑到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直接吃那么腻不好……我就没买,你先吃了再说。”   夏依冰先是一愣,然后抖了抖眉毛,一边拆纸包一边笑道:“啊~这算朋友之间的关心么?”   虽然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希茨菲尔和自己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最起码已经恢复到“朋友”级别了吧?   都会算着给她买早餐了……   “才不是朋友!是父女才对!”   没成想希茨菲尔扭头就是一句恶狠狠的。   夏依冰呆住。   希茨菲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快速变红。   “……当我没说。”   她不敢再去看女人了,拿起床边的大部头转身就走。   “我去找科尔警长。”   “你就在这慢慢吃吧。”   ————————   第267节 第十八章 突变   下楼的时候,希茨菲尔还在生气。   她既生夏依冰的气,又生自己的气。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陪着对方发疯,居然就老老实实光着身子给她当抱枕抱到天亮。   还专门算着时间,赶在一个小时前就守在门口聆听动静,只为对方醒来后能第一时间把吃食给她送去。   我是可怜她才这么做的。   想起昨天晚上夏依冰搂着自己喊爸爸,希茨菲尔以此为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作为影狮探员,夏的身世极为凄惨。偏偏自身的“灵”极为强大,如此年轻就成为了一名现灵者。   这意味着她要频繁的从噩梦中借取力量。平日里……不,很可能是每天夜里睡觉时都会循环承受噩梦的侵扰。   所以才有超凡者大多精神不正常的说法吧……安全局也是因此才要频繁给他们安排疗养,就是害怕他们承受不住噩梦的污染,成为寻常手段难以杀死的腐化怪物。   我并不打算答应夏……答应她的那些过分要求。我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她的内心能健康成长。   半推半就的在心理上把自己摆到父亲的位置,希茨菲尔隐约体会到一种名为责任的感觉。   虽然好像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总好过那种古怪的悸动感。心脏跳的也没那么快了。   下楼,门外街道上已经停了一辆银灰色的甲虫轿车。   这辆车比希茨菲尔之前见过的车都大起码两号。光轮胎就快到她腰部。   希茨菲尔停步,看着靠在车身上抽烟的只有1米65的乔-科尔,寻思这是否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乔-科尔不知道她在心里编排自己,看到她后掐灭烟头,故作绅士的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等到希茨菲尔踩着轮胎上车,他才绕到另一侧也坐上来,驱车驶离南桥广场。   希茨菲尔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乔-科尔昨晚一有空隙就和庞迪契组成迪士尼组合交头接耳,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料想应该是不信她能在时限内破案。   也就是说在乔-科尔眼里,自己手里掌握的权柄也就只能持续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就会变回一位普通侦探。   这种情况都能惯例保持对她的尊敬,言行举止没有一丝逾越。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心机老狗。   “我已经帮你问了。”乔-科尔稳稳的开车,“资料我们本来就有,但需要整理,最迟今天下午3点之前能给你送来。”   “那些编辑呢。”希茨菲尔并不意外,毕竟南辛泽警方一直有监视那些问题小说家的,会有资料再正常不过。   与之相比,她更在意的是能不能有机会召集所有报社的编辑依次询问。一方面对照警方提供的资料查补缺漏,另一方面,有些东西光靠监视可查不出来,还得问这些能和作者们密切交流的人。   就拿海尔森举例子。   监视海尔森的警员或许能调查到他的过去、人际关系、起居时间、出门频率。但海尔森每天起床喜欢先刷牙还是先洗脸,平均多久便秘一次,喜欢吃什么东西,这些他就不会知道。   但海尔森的编辑安德鲁是可能知道的——他们关系不错,接近于朋友,有时海尔森给他写信会额外牢骚几句,这几句里就有不少隐秘信息。   比如在经历过失败后,他不再信任任何一位金融家,也不喜欢把钱放在银行而是更乐意接收实体的金币。   那袋装有200枚瑟拉金币的钱袋就是安德鲁送给他的,里面的钱币都属于稿费。每次稿费发下来都是安德鲁去帮他换成金币,长久积累才有那个数量。   安德鲁昨天跟她对过海尔森积累的稿费数额。差不多和钱袋里的瑟拉能对应上。   这更证实了希茨菲尔对凶手的推测:不为求财,而是为了和海尔森商量某种条件。   “编辑……”乔-科尔眼皮跳动一下,“我们已经发出通知了,但现在的情况……安德鲁昨天应该告诉你了,他们都很忙,最起码也要一天后才能抽出时间。”   “南辛泽的本地防务对这起邪祟案件似乎并不是特别上心。”   希茨菲尔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惊讶。   他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这是要跟他说亮话了?   犹豫了一下,乔-科尔打算再稍微给对方卖点好处。   虽然这位侦探小姐注定要在一个月后卷铺盖滚蛋,但鬼知道对方在维恩港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比较隐晦的将维持现状能给南辛泽带来的好处描述了一遍,并着重提到这个结果是经过教区认证的,没有风险。   希茨菲尔表面无动于衷,但心里听的头直摇。   说了这么一大堆,还不是看重嘴里的利益。   只能说南边过惯了安稳日子。这些人已经完全忘了,萨拉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发展和扩张,而是在灰雾侵袭下延续生存。   但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希茨菲尔不通政治,也懒得理这些事情,可最起码她懂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也白说。   还会招致更多恶感。   乔-科尔是个人精。见希茨菲尔对自己的暗示无动于衷,知道她是不赞同自己。两人很是默契的略过这一话题。   中途发现后面跟上来一辆漆黑轿车,希茨菲尔盯了会后视镜,看到夏依冰坐在副驾。   还知道跟上来当保镖。   希茨菲尔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不错。   当爸爸的没白疼你。   ……   此行的目的地是南桥中心医院。因为海尔森的尸体被连夜转移到这里,警方对案情的后续侦查都要依赖于尸检报告。   虽然主导是希茨菲尔,但他们自己也是要查的,最起码要做做样子。   希茨菲尔翻阅尸检报告的时候,乔-科尔给她带来了最新消息。   “抓到了?”   她惊讶抬头。   “嗯……”小个子警长面色阴沉,“但……人已经死了。”   “死了?”希茨菲尔更惊讶了,“确定是凶手吗?怎么死的?”   “这个……”   乔-科尔面露难色。   “这个我来解释。”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旁边站定。   希茨菲尔观察他。   一个穿草绿色风衣的青年男子。   棕发,很瘦,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   “卡西米尔。”   对方对她伸出一只手,凑近距离,低声吐出两个只有她能听清的词。   “图书馆。”   “八级探员。”    第268节 第十九章 八级探员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愣神的间隔,夏依冰悄然站到她的身后。一双冷冽的黑眼睛静静盯着面前男子。   感受到来自女人的敌视,卡西米尔甩甩手,收回胳膊:“好吧……是我唐突了。”   乔-科尔不愧是心机老狗,虽然不清楚卡西米尔的身份,但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他的态度就能猜到一定是相当不凡,直接找了个借口溜走,一副不想搀和的架势。   而在听卡西米尔说完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希茨菲尔也就理解他为什么要跑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命运之轮,也就是图书馆,也就是树人族……它们同样注意到了南辛泽近日的异常。因为南辛泽远离中央教区,害怕万一事情比较严重来不及及时处理,图书馆特意派遣了重量级的八级探员卡西米尔前来调查。   卡西米尔也就比希茨菲尔等人早到三天。来到南辛泽之后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暴露身份,而是像个真正的侦探那样频繁变装潜入各处区域搜集情报。   医院。   市政厅。   警局。   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这人做事情非常绝。   他先是潜入警局档案室给自己伪造了一份履历,然后偷了一套警服装备给自己换上,只用了两天时间已经和部分警察搞熟了关系。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能更方面的利用警务系统当自己的眼线,但就连卡西米尔也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两天后就发生了贝拉-海尔森的自杀事件。   (注: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南辛泽警局官方对外通报的说法是死者自杀。)   卡西米尔跟着混熟的关系来到南桥街,昨天晚上甚至就是守在门外的几名灰衣之一。   所以他很清楚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身份,也顺势借由这份便利完整偷听到了屋子里的审讯内容。   “也就是说,你作出了和我们相似的推断。但你不打算继续等下去,而是连夜就开始追查凶犯?”   夏依冰皱眉盯着此人。   “是这样的。”卡西米尔直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困扰,“但是我没想到对方身后还有未知的凶险……当我翻进屋子的时候人就没了。”   “没了?”希茨菲尔扬眉。   “没了。”卡西米尔继续点头,“但是我确定他是死了而不是失踪,并且我想之前所有失踪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   “你有什么证据能支持你的这种认为吗。”   “有,但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们看。别误会——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捍卫自己的秘密。”   那就是超凡者的独特手段了。   希茨菲尔头又开始疼了。   看上去……己方阵营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八级探员”……是好消息。但实际上卡西米尔大概率不打算跟她们合作。   看看,看看他现在这幅样子。   她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轻举妄动导致希茨菲尔问出来的情报白费——也就是导致杀死海尔森的凶手遭遇不测,卡西米尔根本不可能主动现身,更不可能跑过来隐晦的向她表达歉意。   他这几天干的事情不亚于是把南辛泽警方的脸踩在地上碾,乔-科尔刚才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定无比纠结。   对这种怪癖者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希茨菲尔决定跟他说亮话。   “你是来给我道歉的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也不是不行。”   道歉都这么拐弯抹角不愿意承认。   死傲娇。   希茨菲尔给卡西米尔下了定论。   “你接下来打算跟我们一起行动吗。”   “噢,那怎么行!”卡西米尔连忙摇头,“我早就听说维恩港出了一位少女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是叫这个的吧?本来是打算回王都和你认识认识,见识一番你的本领的,中途突然拿到这份认命……但最后我们还是在南辛泽相遇了,我觉得这是命运的指引。”   “命运?”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指引?”夏依冰眼神越发冰冷。   “没错!”卡西米尔拍拍衣服,煞有介事的咳嗽一声,突然抬起手指向希茨菲尔。   “我——卡西米尔要在这里对你——艾苏恩-希茨菲尔发起挑战!”   “比比看谁能先侦破这个案子。”他先是严肃说完这些话,然后不太自然的撇过脸去:“让我见识一下……嗯……恰好能赶在我调查水晶海之前拿到悬赏的人有多少能耐。”   哦……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不爽被抢了悬赏。   (原来不是我猜的……反正不是就好……)   这么想其实挺正常的。   辛泽教区很大,整体面积虽然比不上北方教区。但因为气候宜人适合居住,区域内的人口数量可比北方教区多的多了。   这么重要的教区要说命运之轮不派力量时不时巡视也说不过去。因此八级探员的存在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卡西米尔,希茨菲尔怀疑他心智还未发育完全。   就为了赶在自己前面侦破案子不惜一个人连夜行动……   如果她没记错,无论是安全局内部的级别划分还是图书馆内部的级别划分,多少级……只是对应所能查阅资料的权限而已,并不是说八级就一定比七级强。   强大如梦城校长,格瑞斯特那样的人都会被邪祟夺走性命。   他居然就为了争一口气冒这样的风险。   他是真不怕死?   还是说他真的很强,有恃无恐呢……   希茨菲尔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认为。   因为这其实对戴伦特也有些不太尊重。   但是就她目前为止的遇到的情况,她怀疑为命运之轮效命的探员都是逗比。   “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探员,卡西米尔。”   “我听着呢,探员希茨菲尔。”   卡西米尔很是骄傲的挺起胸膛。   “说说你昨晚的调查结果。”   道歉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   她要尽可能榨干卡西米尔掌握的情报,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其他线索。   “是这样的……”说到案情,卡西米尔又恢复严肃。   其实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搅合导致线索断了,那他理应将遭遇到的一切都告诉希茨菲尔。   这才叫补偿。   这样才公平。   “我当时在门外,根据听到的内容判断出对方身高在1.75-1.78米之间……而恰好当天我放假,我就穿着便装,带上制服来到215号附近盯梢,发现早上的送奶工身高体型有些异常。”   “怎么个异常法。”   “更高更壮了……而通常来说有这种体型的人是不至于沦落到当送奶工的。”   “继续。”   “送奶工要戴着口罩嘛,恰好可以遮掩身份。而且问起来也可以扯谎说换人了,反正指望那个蠢女人(指费雷多太太)发现是不可能的,那些蠢货警察更不可能。”   “……”希茨菲尔头一次觉得乔-科尔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然后……剩下来的不是明摆着嘛?那就是凶手,他和海尔森认识,为了威逼他潜入215号,从早上一直跟他商谈到下午……”   “等等。”夏依冰瞪着他,“送奶工一直留在房间里不出去?这肯定会招致怀疑!”   “他出去了。”卡西米尔摆摆手,“出去了,然后从后巷爬上二楼窗户——你们没有注意靠西的墙壁,那里还留着几个鞋印。”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这个人……倒是有那么几分本事。   “然后接下来就很容易了不是吗?”   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直接查到当天该去送奶的人是谁,找到地址,发现被打晕的正牌送奶工。证实猜测。然后通过‘雅莱联合投资公司’的关系查到他当初的几个合伙人,从警局档案调查资料寻找关联人员,从相貌、身高、体重等数据上锁定嫌疑人姓名,所在住址,接着潜入——”   他打了个响指。   “就这么简单。”      ————————   感谢:爱丽病毒人传人    第269节 第二十章 消失的抄袭者   夏依冰盯着卡西米尔,脸上神色有些凝重。   他说的轻松,但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这一切是很难的。   必须要有极为清晰和灵敏的逻辑思维,而且更重要的,记忆力要好才办得到。   因为从时间规划上,卡西米尔是不可能在南桥街混完再回到警局查阅贝拉-海尔森的人际关系资料的。全部审讯结束已经快凌晨3点了,凌晨3点到早上10点,他只有不到8个小时能用来查证。   他应该是……在南桥街拿到进一步的情报后直接从大脑中调取出了相关信息,这说明他在两天之内背掉了……很可能是所有的问题小说家的文字档案。   确实是很令人吃惊的能力,难怪有资格拿到图书馆的八级权限。   希茨菲尔也很惊讶,纯粹只论本领的话,卡西米尔绝对是她在长夏世界见过最像侦探的人。   可惜了,是个逗比。   “你对这份报告有什么想法么。”她想了想,将手里的尸检报告交给对方。   “我看过了。”卡西米尔并没有接,直接报出他的结论:“全身体液被抽干,包括脑髓,这只是从表面上看……截肢后看骨骼横截面你们会发现他的骨髓也变质了,成了一种类似煤渣一样的灰黑粉末。这意味着他不光是被吸干体液,而是整具身体内蕴含的所有营养物质被抽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东西干的?”   “太多了……星辰水母之类的软体邪种,甚至包括传说中的梦仙女,都有可能。”   “就不可能是虫类的梦魇吗。”夏依冰不服气的道。   “不可能。”卡西米尔用“原来你这么不专业”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邪种……也就是邪祟生物,包括梦魇,不管显化成什么样子,总是会保留那个形态的生物本能。所以虫类邪种的进食方式大多都是注入消化毒素,是虫类邪种的话我们的海尔森大作家只会剩下一张皮,可留不下这么多肉呢。”   “那你就确定不可能是其他邪种了?”夏依冰看他越发不爽了。   “我没确定嘛~”卡西米尔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砸吧嘴唇,这个动作显得他有点神经质,“软体邪种的习惯是包裹住猎物一直吸……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这个不是吗?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类似梦仙女那样的可能性,但现在缺少证据,证据断了。”   “证据断了难道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噢,我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卡西米尔表情变了,“我主动现身……主动找希茨菲尔小姐道歉,那是出于我对她的尊重。你不会真以为我心里很内疚吧?”   “也就是她,我才会考虑换成她来做和我一样的事或许会有额外发现。但是你嘛……”   他拉着尾音,故意不说完,看着夏依冰一边摇头一边啧嘴。   贱人。   夏依冰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掏出枪来把他打死。   “夏是我最好的朋友,卡西米尔。”希茨菲尔不得不警告对方,“你侮辱她,就是侮辱我本人。”   “那我道歉。”卡西米尔很干脆,但从态度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悔意,“反正就这样了,还有事吗?没事我闪了。”   “别急,我需要你把调查过程详细描述一遍。还有,我要凶手的详细资料。”   接下来,经过一番探讨交流,希茨菲尔终于对这一切有了详细的了解。   保罗-罗贝尔。45岁,身高177公分,单身独居,在《辛泽南区报》担任总编。就是此人谋杀了贝拉-海尔森。   他曾是海尔森的挚友加合作伙伴,多年前共同创办了“雅莱联合投资公司”。公司倒闭后他也亏了一大笔钱,凭借从小侵染的教育经历,他选择找到《辛泽南区报》谋求一份糊口的工作。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他很有自知之明。因为他的基础条件和海尔森其实是差不多的。   都是从小看了比常人更多的书,也都是在类似的环境长大。区别是海尔森选择在写作道路上走到黑,罗贝尔则压根不考虑这么条路。   以海尔森的能力同样足够担当总编,如果他能多放下一点,可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关系是联上了,动机呢。”希茨菲尔皱眉,“他为什么要谋杀海尔森?你有什么证据是他?”   “表面上来看动机是不存在的。”卡西米尔摇头,“罗贝尔当初和海尔森关系好,那是当初,公司破产后他对海尔森就彻底绝望了,不想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这一点从警方此前对他的讯问记录里就能查到:他亲口承认海尔森在最没落的时候曾去《辛泽南区报》找过他,但他告诉其他人自己不认识这么号人,海尔森大门都没能进去。”   “雅莱联合破产,他们没有债务纠纷吗。”   “没有,实际上大部分债务都是罗贝尔结清的,他对海尔森算仁至义尽。”   “那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杀的人呢。”希茨菲尔奇怪了。   “我想可能是因为……”卡西米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   希茨菲尔接过来,打开,一眼就看到左侧参差不齐的锯齿痕迹。   它是被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而且其大小、墨水痕迹、书写笔迹都能和海尔森那本大部头一一对应。   “在罗贝尔家里找到的。”卡西米尔道,“他甚至没有藏它,就把它摆在大桌上,用钥匙压着。”   希茨菲尔顾不上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始阅读纸上的内容。   内容不多。   和写作无关。   这应该是一封信。   从口吻来看,作者无疑是海尔森。他用极其杂乱、无措,且饱含愤怒的语气描述了当前市面上有些“卑劣的蛆虫”在故意模仿他的创作,表示希望对此采取“必要的措施”。   信息量很大。   从罗贝尔刻意撕下这页纸来看,难道海尔森怒斥的抄袭行为和他有关?   看完内容,希茨菲尔瞥向开头和收尾,没法有标注的人名。   这意味着无法辨认这封信是打算寄给谁的。   “要么是他的编辑,要么是更高层级的单位。”卡西米尔道,“这是一封举报信。”   “你认为是罗贝尔主导了所谓的抄袭行为吗。”   “就我调查到的,《南报》确实有几篇文章在刻意模仿海尔森的创作风格。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能确定这事和他有关,这就够了。”   确实够了。   希茨菲尔点头。   扯上关系了,又被查出来打晕送奶工,偷盗服饰伪装进入215号。就算没有直观证据能证明人就是罗贝尔杀的,他的嫌疑也足够大了。   暗中决定待会买几份《南报》看看,希茨菲尔抬头:“最后的了,卡西米尔……能说说你潜入罗贝尔房子后遭遇到了哪些情况吗。”   这句话说完。她……还有夏依冰,都发现卡西米尔表情变了。   此人一直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现在表情却变得极其正经严肃,甚至夏依冰还注意到他抬手摸了下鼻子,那只手在收回去的过程中还用力捏了一下。   这是,害怕?   他到底在罗贝尔家里遭遇了什么?   “我说过,‘他消失了’。你们以为这是夸张形容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卡西米尔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颤抖的动作打燃火柴。   “在进去之前我能感应到他,我确定……他就在屋内。”   “但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屋内残留着淡淡的血气。”   “就像是有一头看不见的怪兽埋伏在里面,正巧赶在我推门进去前把他吃了。” 第270节 第二十一章 第一张牌   描述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卡西米尔也就走了。   他后续抖落出来的情报每一条在希茨菲尔看来都极为重要,在这之前他居然就企图开溜,可见他小心思也不少,很希望能利用信息优势击败自己。   不能说他坏。因为如果希茨菲尔不主动问的话,那从侧面上就说明她能力不足。可能在卡西米尔的认知里就没有资格知道这些情报。   然后希茨菲尔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   一直到夏依冰拿着一杯热橙汁递给她,她才意识到已经过12点了。   “你今天有些发挥失常。”   一边吹着杯口的热气一边小口喝着,希茨菲尔笑眯眯的看着黑发女人。   夏依冰的性格偏冷。尽管对关系好的人来说那是外冷内热,但还是鲜少能看到她情绪失控。   今天她就欣赏到了,再结合昨天晚上当了回爸爸,她突然觉得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不少的女人也非常可爱。   “我对精神病向来没什么耐心。”夏依冰撇过脸,默认了希茨菲尔那个“发挥失常”的说法。   她知道,希茨菲尔这是给她面子。   “那有什么想法吗。”心态裂缝就是希茨菲尔补上的,她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拆穿对方,继续回到案子上,询问夏依冰有什么点子。   “你猜?”夏依冰嘴角翘起,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来一叠报纸。   “《辛泽南区报》?”希茨菲尔看到前面的标题,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她好像没有跟夏提过吧?   这是她自己领悟到的?   唔,那确实可以说是发挥失常。   “你那是什么眼神。”夏依冰反倒对她出乎意料的眼神感到极其不满,“我好歹也是……这种最基础的分析能力也要质疑下么?”   是的,她又不傻。   现在能调查的线索就那么多,其中最值得瞩目的“抄袭”其实反而是最容易查的。   到底是不是抄袭。   抄袭的是风格还是别的东西。   如果确定是抄袭,抄袭的作者是谁。   此人和姑且判定为死亡的罗贝尔到底有什么关系。   虽然卡西米尔说他也不清楚,但他之所以不清楚可不是因为他查不出来。   他是缺少时间。   事实上,在买报纸的时候夏依冰正看到卡西米尔站在街对面。他做的事情和她一模一样——找到另一家书报摊,拿着一大叠报纸和商贩讨价还价。   想要查证这些疑惑很简单,只需要购买这段时间的《辛泽南区报》,将上面刊登的连载文章读一遍就行。   现在报纸也买回来了,希茨菲尔直接分了夏依冰一半。两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坐在医院走廊里畅读报纸。   这让一直远远观察这边动静的乔-科尔感到分外纠结,犹豫半天,他还是招来一名灰衣警察,掏出几张钞票交给他,让他去给二人打包午餐。   报纸不少,两人吃完乔-科尔送的餐,从中午12:20一直看到快1:50,这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   “感觉怎么样。”希茨菲尔率先发声。   “百分之百。”夏依冰语气充满惊叹,“不仅仅是文风……就连剧情还有一些用词上的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但是,你不能定性。”希茨菲尔指出问题,“因为没有哪一篇文章真是抄的。”   是的,这个情况非常奇怪。   没有哪一篇文章是抄来的,它们的实际内容和海尔森的作品《梦迷城》相比有极大的不同。偏偏这些文章的风格、细节、习惯都和海尔森本人极其相似。而且每一篇都有不同的署名。   比如,海尔森在解释一个事物的时候非常喜欢用排比句。当他想要表达人物内心情感的时候,他不会直接描写,而是很擅长利用各种标点符号。   《南报》的这些文章也是如此。   这些在具备刑侦能力的夏依冰眼里实在太明显了。她几乎要认为这些文章都是来自海尔森代笔!   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海尔森就不会写那封举报信了。   “会不会是这样的。”夏依冰放下报纸,停顿了一下,“罗贝尔早年还清了雅莱联合的大部分债务,打算和这位曾经的好友断绝关系。如果一切都不改变的话他确实不会再和海尔森有任何交集,但他的职业决定了……当海尔森重新崛起的时候他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人。”   他是总编嘛……这些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圈子里的事总是能最先知道。   希茨菲尔点头,示意她继续。   “也许他对此感到震惊。”夏依冰说的比较慢,一边说一边猜想:“震惊于《梦迷城》的质量,震惊于海尔森的进步……他的才华!出于职业素养他预知到《梦迷城》会取得成功,所以他早早安排了一批枪手,专门练习模仿这种风格,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相似……”   “夏。”希茨菲尔打断她,“报纸战争发生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夏依冰答道。然后发现希茨菲尔只是看着她微笑,蹙眉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猜测不太现实。   报纸战争发生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就是《梦迷城》从无到有的过程。   这本小说最多只写了这么久。   这意味着从罗贝尔发现《梦迷城》直到今天,他总共也就只有这么点时间来安排、训练枪手。   再优秀的枪手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效果,是的……这不现实。   “又要扯上邪祟了吗?”   女人苦笑。   从现实逻辑的角度怎么看都是说不通的,那就只能扯上超凡力量。   这感觉很不爽,因为超凡力量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就好像是强行把数学和文学混在一起谈,叫人心生别扭。   “这里面其实是有逻辑的。”   但希茨菲尔不这么看。   “你没发现吗,这里面的逻辑、规律……和整个案子大体上的逻辑、规律是相同的?”   “你是说——”   “在报纸战争开启之前。南辛泽有能力给报刊供稿的人数是固定的。我们假设这个人数是100……并且其中有30个人一开始就参与了进来。”   她掏出钢笔,在手头报纸上写下数字。   “然后报纸战争爆发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变多了。可以说是井喷式增长。”   她在“30”数字的下面划了个箭头,写下“300”。   “这是这个案子的宏观逻辑:拥有能力、智慧的人在扩张,从30到300。”   “然后回到海尔森这里,你可以把海尔森当做‘1’。”   继续写数字。   “把这些‘抄袭者’当做‘10’……”   夏依冰瞳孔猛地收缩。   “发现了吗。”   希茨菲尔微笑。   “都是扩张,都是增殖。”   “它们的宏观逻辑是一样的。”   “但是——”   夏依冰呼吸有些急促。   “但是这里面的关系——”   希茨菲尔这番话不亚于给她推开了一扇大门。   开拓了视野,开拓了思绪。   她有一种感觉,这种宏观逻辑极其重要!   但偏偏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她难以理解,想不明白……它到底重要在哪,这两种逻辑为何相似,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看向少女,发现她还是保持着微笑。   “希茨菲尔。”   语气放低,夏依冰有些紧张的抓住少女手腕。   “你,有想法了?”   “算是吧。”   轻轻点头,希茨菲尔抖抖手里的报纸。   “那接下来怎么做?”   “先去警局对资料,防止卡西米尔有什么疏漏。然后就是等。”   “等?”   “嗯。”   继续点头。   是的……等。因为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   面对南辛泽,面对这场报纸战争,她很快就能打出自己的第一张牌。   ————————    第271节 章推《5133少女太空漫游》   原创。   变百。   星际旅行。   据说还有那么点言情的味道。。   总之从书名就能看出来味很正。可以说会碰这种题材的非常非常少,值得鼓励。目前而言还是幼苗,感兴趣的可以去收藏留言票票支持一下~~~~~~ 校对者:去看了,不咋地,可能是本人要求太高? 第272节 第二十二章 悸动   希茨菲尔一直在医院待到傍晚,这是为了等待手续审批,以方便自己能合法的再过一遍尸体。   卡西米尔猜测海尔森是被“吸”死的。这和常规观念里的“吸血”不同,而是全身都被包裹进腔体,受迫性的从皮下吸出了生命精华。   就类似吸沾满汤汁的排骨,可以感受到隔着骨骼的表面有某种汁液在飞快溢出。   当然,这只是猜测。连卡西米尔自己也不完全确定。具体原因就是无论是在第一时间的检查还是在尸检报告里均无发现尸体的表皮有任何损伤痕迹。   如果海尔森的血液和脑髓真的是被隔着皮吸出去的,经过过滤,他的表皮组织一定会留下痕迹才对。   现在没有,那就不能肯定。   傍晚,下午17:10分,希茨菲尔看完尸体。搭乘乔-科尔的便车回到辛泽南区警察总局,进入档案室翻阅资料。   她看的很认真,因为她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卡西米尔。   此人说他是图书馆的八级探员,但他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点。   不排除他提供的情报都是伪造的可能性,因此所有信息希茨菲尔都要自己亲自过一遍,同时还通过乔-科尔重新联系了骑士卡尔,拜托辛泽教区帮忙确认卡西米尔的具体身份。   夏依冰全程旁观,几乎没有插一句话。   她有些感慨……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女是真长大了。   积累了学识,丰富了经历。现在更是学会了谨慎……原本还想着帮她查缺补漏的,现在看她自己就能处理好一切。   她真切的为希茨菲尔感到高兴,同时也稍微有些失落。   希茨菲尔,她越来越成熟。   演绎法、制香……如果不是在地理见闻和医学上有所欠缺,她几乎可以说是个全能侦探。   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的作用是不是会越来越低呢。   如果希茨菲尔知道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那她肯定会没好气的告诉她想太多了。   光是一门制香学就够她头痛了,要知道制香学尽头可是能进化成药剂学——也就是普丝昂丝那种本领的。连夫人都没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她恐怕要用一生的时间来钻研此道。   地理见闻相对来说好一点。通过看笔记看书恶补了不少。最麻烦的还是医学。   医学——她压根不指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任何建树。她对医学的态度师承柯南道尔笔下的人物,只愿意了解医学里对刑侦有用的部分,而且纯粹拿它们当工具看待。   就这,她还差的很远。   因为唯独在医学上她没有任何积累,来到长夏还不到一年,就算不用睡觉,积累速度还远不足够。   综上所述:她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在知识的阅读和积累上。侧面来说就是不太可能有多少时间去练习战斗。   枪法没事是能练一练,但肉搏就别想了。就算身体彻底恢复过来也看不到希望。   所以夏依冰要是想跟她混,保底是有一个保镖作用的。   当然这种话希茨菲尔是不会讲的,夏依冰心高气傲,她怕挨打。   看完全部档案资料已经是深夜了。还是让乔-科尔驱车送回柳条酒吧,希茨菲尔下车前礼貌的提出她们需要一辆代步工具。   乔-科尔立马点头答应。   今天他就光给这两人当司机了,可把他给郁闷的够呛。一台车也要不了多少钱,让她们自己开着跑,他只要蹲在办公室接收手下的报告就好。   至于他为什么今天如此老实……其实还是因为卡西米尔。   得知卡西米尔是更高级的探员之后,乔-科尔陷入到更深层次的抑郁当中。因为这意味着卡西米尔潜入局里伪造个人信息、随意进出档案室、欺骗多位警员的这些行为,他想追责是不可能了。   事情报上去,王都的总署肯定要找他问责。   一个大活人——不管他是谁——突然出现在你带领的队伍当中,当天甚至和你打过照面,你居然完全没识破他的身份,就因为其他下属跟你说在局里看过他的职务资料?   一想到问责的后果,乔-科尔就头皮发麻。   所以他对希茨菲尔二人的感官立刻就提上来了。   好歹她们守规矩。   不像那个贱人,居然用这种手段试图害他!   ……   柳条酒吧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希茨菲尔确定二楼就只住了她们一拨房客。三楼还有两拨人,然后就没了。   回到房间,希茨菲尔让夏依冰先进去,自己一个人蹲在门口伸手摸索。   “你在干什么。”   “找打结的头发。”   夏依冰乐了。   她知道这种预防措施……把打结的头发夹在门缝或者本子里可以确认是否被入侵过。但希茨菲尔着实有些教条主义了。   “你忘了今天是谁锁的门吗。”   希茨菲尔一愣,站起来,脸有些红。   她今天比夏依冰早走。   门是对方锁的。   那她的预防措施肯定没用了,地板里的头发早不知道被夏依冰带到哪去。   该死……   丢人了啊!   “我去洗澡。”   为了掩饰尴尬,她虎着脸拿好衣服跑进盥洗室。   夏依冰玩味的注视她关门。   希茨菲尔确实很聪明,尤其是眼光独到,想象力丰富,具有常人难及的跳跃思维。   但有时候她会在一些很细小、微不足道的地方犯蠢。   不得不说,挺可爱的。   她突然又有好心情了。   希茨菲尔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里面是已经换好的内衣。   这次她没忘拿衣服,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今晚是要睡觉的。   是啊,今晚是周五了。   她是打算在今晚入梦,试着去灰雾里追查线索的。所谓第一张牌就是这个。   这意味着她得睡觉。   看起来没什么,毕竟只是睡觉而已。可这个入眠之夜她注定要和夏依冰共处一室。   她有些担忧。   那种古怪的悸动又开始作祟。   坐在下铺上,她有些不敢去看夏依冰,只是低声说道:“夏……”   “嗯?”夏依冰背对着她,在翻箱子。   她也要洗澡。   “你应该知道吧?我打算今晚进入灰雾……”   “嗯。”   “那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守夜,陪我一起去调查呢。”   说完这句话,希茨菲尔心里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松懈下来。   是的,她不想让“希茨菲尔入眠,夏依冰清醒”这种情况发生。   倒不是……说信不信任什么的……   而是她有些忐忑不安。   不太敢,让夏依冰目睹到自己睡着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呢。”   夏依冰还是没有回头。   “这地方百分百有教区派人看守在的,本来就不怎么需要守夜。”   “啊……”   “这个案子比较诡异棘手,南辛泽的雾可能蕴藏着比维恩更多的危险。所以我本来就打算跟你一起去的。”   “……”   目睹女人甩下这句话走进浴室,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有些庆幸。   但让她恼怒的是。   居然还有些怅然若失。 第273节 第二十三章 梦迷城   因为今晚要入梦,希茨菲尔等头发半干就新找出一套衣裙,一条白丝裤袜给自己换上。   然后她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她前脚怅然若失完,发完呆,后脚就看到已经洗香香的夏依冰同样披着浴袍出来,换好衣服后直接挤进了她的被子。   希茨菲尔:“0A0!?”   “你……夏?你这是干嘛?”   “睡觉啊?”   “我……但是你不是应该——”   “你说上铺?哦这个我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了,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我们都要睡一张床铺。”   “……”希茨菲尔一时间给她搞呆掉了。   一本正经的说“从今天开始”。   但实际上,难道不是从昨天就开始抱着我睡?   自从来到南辛泽,她们根本就没有一天是分开睡觉的!就这还好意思说“从今天开始”!?   她有些不爽,在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思最深处,可能还稍微有一点委屈。   也就是说昨天她把我抱住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你干嘛?”夏依冰刚躺进去就看到希茨菲尔爬起来要跑,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赶忙一把按住她,想要解释。   “我觉得你想歪了,希茨菲尔。我自认为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和你同床纯粹是为了能更好的行使我的使命。”   “你有什么使命?”语气依然不善。   “当然是保护你了。”夏依冰说的理所当然,“没发现我是睡在外面的嘛,这样万一有人从外面摸进来,我能第一时间给你挡住……”   无论是正常而言还是夏依冰自己认为,这种解释都绝对够了。但让她没料到、也完全看不懂的是,希茨菲尔的怒气并未消退。   当然,希茨菲尔还是保持了一定克制的。她并没有再试图要爬起来溜走,而是重新睡了下去。   面对墙壁,不再说话。   夏依冰困惑极了。   她不懂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更不懂希茨菲尔为什么生气。   凑上去,被拱开。   尝试伸手按上肩膀,被一把甩开。   夏依冰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了想,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等了一会,黑暗中的少女松懈下来,呼吸变的均匀平稳。她就知道——希茨菲尔应该是入梦了。   这个时候对方就不可能再闹情绪了,她非常愉悦的将少女抱到怀里,掂了掂手感,心满意足的追入梦乡。   梦界。   希茨菲尔的身影在灰雾中下沉。   她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   表现出生气的同时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有些陌生,更觉得这种毫无道理的宣泄行为是对夏的不尊重。   但是要她立刻道歉的话,她好像也不是特别乐意。   所以就先睡觉吧。   有正事要忙呢。   忙完再说。   双脚挨到地面,她站在厚重、浓郁的磅礴灰雾中,隐约能看到上空流动的氤氲光影。   梦界的景象光怪陆离,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惊叹。   简直就像宇宙一样,有一种从危险中透出的美。   这就是正常的梦界。   既不像维恩,能直接在梦里反馈出城市的投影,甚至上方还有一座倒悬的梦城;也不像水晶海,根本没一个落脚的地方。   正常的、普遍情况下的人类城市的梦界就是这样的。   能踩着地面。   能在灰雾中看到部分城市的残骸。   能感受到那些神秘的建筑、那一条条氤氲雾气中闪耀的意识。   那些都是凡俗的意识。   凡者无法控制意识,入梦就会落入雾气中难以自拔。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些意识是在做怎样的噩梦,她不打算探查,除非她确定对方和案件有关。   那样才有暴露的价值。   一只手悄然拍上肩头。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夏依冰在对她挥手。   “你光顾着发脾气,忘了穿鞋。”   夏依冰说道。   希茨菲尔心头一跳。   低下脑袋,发现脚上好好穿着一双黑色皮鞋。   “我帮你穿的。”   夏依冰扬眉。   她的本意可能是想受到夸奖,但希茨菲尔的脸又变红了。   居然是夏……帮我穿的鞋?   那就是,她看到我的脚了……   她摸到我的脚了……   这简直是——   如果意识也有肉体,也能显化出实际体温的话,希茨菲尔估计她的脑袋已经在冒烟了。   夏依冰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对潜入梦界调查比希茨菲尔熟稔的多,进来后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周遭环境上了。   此时的她眉头紧蹙,因为根据她的观察,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按照道理来说,灰雾笼罩的梦界里应该有一座南辛泽的废墟之城。   它比现实里的南辛泽小。   更破败。   可以说是残缺不全的。   它并不是真正在梦里存在的城市,而是所有在此时入梦的南辛泽居民,由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思维共同组成的城市虚影。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她们应该会从一间更破败的柳条酒吧出来,前面就是南桥广场。   这个时候如果想要调查谁。   比如调查那位酒吧招待。   只需要悄悄摸到他的房间里,触碰包裹他的氤氲雾气,就可以详细经历他此时正在体验的噩梦。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虽然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因为这座灰雾之城里可能会隐藏着数之不尽的邪种梦魇,但最起码……正常情况就是如此。   然而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切却在冲击她的认知。   前方,没有南桥广场。   转身,也看不到柳条酒吧。   入目所及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街道两边每隔十米就点着烛灯,昏黄的光芒穿透雾气,隐约照亮了湿润路面。   这里……梦界里居然在下雨?   这到底是——   希茨菲尔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走到路边,穿过一层淡淡的雾,找到街道路口树立的路牌。   “淅川街402-810。”   “榕树街1-207。”   “穿越马路注意安全。”   “欢迎来到……西格兰特。”   ————————   感谢:爱丽病毒夺舍宿主 第274节 第二十四章 星辰水母   夏依冰来到希茨菲尔身边,和她一样看到了路牌。   两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撼当中。   这里居然是西格兰特?   那座在邪祟侵袭中消失、被衔尾巨蛇吞噬的城市?   “希茨菲尔!”夏依冰当机立断,迅速抓住少女的手:“我们回去!”   梦界生存守则里极其重要的一条:当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当尽快苏醒。   但是,无论她和希茨菲尔怎么尝试,都无法和现实里的身躯建立一丝联系。   这中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她们仿佛被困在了这里。   “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干瘪的嘲笑。   两人动作几乎一致——伸手探入腋下抽出手枪,瞄准路灯上的朦胧怪影。   “噢!噢!别激动!我对你们可没有任何恶意!”   可能是被她们的举动吓到,怪影抬高声调,身躯两侧张开翅膀——从轮廓来看,很像是猫头鹰那样的大型猛禽。   但猛禽可不会说话,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座诡异的梦城。   “如果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希茨菲尔死死盯着怪鸟的影子,“那你就不该把身体藏在黑暗当中。”   “你说的对。”   伴随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怪鸟张开翅膀离开路灯,在两人的瞄准中盘飞小半圈,最后落到那块路牌上面。   至此,她们终于看清了它的相貌。   锋利的爪子。脖颈到肚腹布满柔软的绒毛。浅棕色的羽毛上分布着神秘的黑色纹路……就身躯而言,它确实是一只猫头鹰。   但是它的脑袋,是个骷髅。   不是属于鸟类的骷髅……不是那么简单。   而是……她们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就像是,一个小号的人类头骨,把它的牙齿全部敲碎,然后用同类材质在原本的口腔缺口处安装一个长长的鸟喙。   这个鸟喙和头骨的颜色一致,都是深灰。它还煞有介事的戴着一顶绅士呢帽,两个比例极大的骸骨眼眶中燃烧着两点幽蓝之火。   “……你是,什么东西?”   夏依冰皱眉问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怪鸟,甚至闻所未闻。   那幽蓝色的火焰是死灵火?   但死灵火怎么能出现在附着血肉的身躯里?   这东西虽然是有一颗骷髅头,但它的身体还是肉吧?   “哈……哈……哈……真没礼貌!”怪鸟张开翅膀,再次发出一串干瘪的笑声,“总是这样……你们这些外来者总是这样……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会为没教养的活人生气……”   “你既然害怕我们手里的东西,想必也知道银弹的厉害吧。”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老老实实解释一下你自己,还有这座城市是怎么回事。”   “但凡敢有一句谎言……”   她没说下去,但适时将枪口瞄准怪鸟的脑袋。   “别开枪!”怪鸟出乎预料的怂,两只翅膀都举了起来,“自己人!自己人!……天啦好歹我当初也是活人!你们就不能看在曾经的情谊上给我留点面子?”   “速度说!”夏依冰不耐烦了。   “我叫西蒙,是仙女酒吧的老板。”怪鸟彻底怂了,“至于这座城市……西格兰特难道有什么问题?”   “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路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止怪鸟,希茨菲尔都吓了一跳。   “我真不知道啊!姐姐~!”从语气上判断,怪鸟委屈的都快哭了,“我在这里生活太久了……还从来没见过有外来者询问城市的……”   “你说你是酒吧老板。”希茨菲尔开口问它,“这意思是,城市里有酒吧?而且还有人居住?他们会去照顾你的生意?”   “你是在侮辱我。”怪鸟语气顿时恢复正经,“西格兰特所有人都知道的,仙女酒吧的迷梦酿是绝世佳肴!我们生意可是很火爆的!”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   如果这东西没有说谎,那这座城市可不得了啊。   它说自己曾是活人,意思是活人也有可能变成它这副样子?   而且西格兰特居然还有居民活动……这就有些太惊悚了。   尤其是希茨菲尔。   她隐约觉得西蒙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仙女酒吧在哪。”夏依冰继续审讯它。   “在榕树街尽头,207号,差不多靠近市中心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就是飞出来进货而已~看到你们站在街上找死好心提醒,结果反倒被你们要挟……”   这狗东西,还挺委屈。   “找死是什么意思?”   “噢?你们不知道吗?”怪鸟稍微歪过脑袋,“真奇怪……居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人,你们一定没去过藏书馆吧?去过藏书馆的人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砰!”   “我说!”怪鸟一阵跳脚,“每天午夜12点到早上6点是那些怪物的狂欢时间,活人如果不想被吃掉最好躲在建筑里!不然真的会倒大霉的!”   “怪物?”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她开始回想。   好像她们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   “铛——”   “铛——”   “铛——”   沉重的钟声划破夜幕。   转身抬头,两人看到天空中的灰雾开始下沉,街道上逐渐有雾气侵袭,能见度迅速从50米缩减到不足10米。   “糟糕!”   怪鸟的声音骤然尖锐。   “完全忘记时间了……跟我来!不想死的话就跟上!”   它扑腾着翅膀,悬停在路灯上叼走蜡烛,绕了一圈后飞进一侧的街道。   夏依冰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不确定这只叫西蒙的骷髅鸟是否可信。更不确定是不是该一枪把它打死。   “跟上吧。”   这次是希茨菲尔抓住她的手。   “如果只为了自己,它没必要叼走蜡烛。”   夏依冰抬头,看到灰雾中有一道橙红光晕在渐渐飞远。   “确实。”   她点点头,拉着少女跟上怪鸟。   “这是榕树街。”希茨菲尔还有心看眼路牌,“尽头是207号,它是要把我们带回仙女酒吧。”   这么说它确实没打算暗害她们。   夏依冰心里更有底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未知的、诡异的存在盯住了她,还用无形的舌苔在舔舐她的脊椎骨,不断传递透骨之寒。   条件反射,她带着希茨菲尔朝前扑倒。   身体前倾的过程中,两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像是属于某种生物的肢体,触碰到了她们飞扬的发丝。   “砰!”   她们同时摔在地上。   倒地后,夏依冰没有试图回头看向身后。她强拉着希茨菲尔,有些踉跄的,带着她几乎是用蜥蜴的方式爬到一条小巷里,然后才有心思抬头观望。   那是一头莹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犹如伞盖的生物。   它飘在距离地面大约20米的空中。   伞盖的直径约有4米。   伞盖下有无数根细碎的荧光线垂落下来,如同春天的柳枝在空气中缓慢飘拂。   “星辰水母……”   希茨菲尔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在生死间走了遭呢……”   这就是星辰水母?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这神奇的生物。   那些线应该就是水母的触须,果然很长……隔着那么高的距离,触须尽头距离地面还不到半米。   “这是从噩梦中孵化出来的最可怕的梦魇之一。”夏依冰抓紧她的手,“大多是从空想家脑袋里钻出来的。”   “要是……”   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   “要是被那些线缠住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   “会被吸成半干尸吧。”   “半干尸?”   “对……它们会留猎物一口气,然后在残骸上产卵,繁育后代。”   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一头星辰水母飘过去之后,隔了不到一分钟,她们又看到了第二头和第三头。   很显然,随着时间推移,它们数量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这条巷子也不会有多么安全。   必须躲到建筑里去。   两人都想起了怪鸟的警告。   但是现在显然已经出不去了。   巷口两头都开始有星辰水母来回游弋,每一头水母都将触须扩散拉开,如同一道道过滤网在街上掠过。   想在这样的封锁下前进,那必须要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借助那不到半米的空隙才行。   这极其危险,因为只要过程中稍微出点差错,或者哪头星辰水母稍微下沉一点,发现了她们,到时候四面八方必然被触须网包围,根本没有逃生空间。   夏依冰还没有绝望。   但她同样想不到脱险的办法。   “也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夏依冰惊愕的回头看她。   “那东西说它叫西蒙。”   希茨菲尔也盯着她。   “你没发现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吗。”   “完全没有。”   “提示一下,海尔森在《梦迷城》里的第一幕奇遇。”   “你是说——!”   夏依冰眼中透出震撼。   “对。”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我们现在经历的,有可能是书里的剧情。” 第275节 第二十五章 仙女酒吧   [因为没有听西蒙的告诫。海尔森被数百只星辰水母堵在暗巷里。而在三分钟前,他亲眼目睹那些和自已同行的人被水母吞噬、用卵泡寄生。这可怕而又黑暗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念。他绝望着、哭泣着跪在地上,向女神和太阳请求指引,恰巧在这一刻发现暗巷地面上有一条深缝。他尝试着用手指去抠挖它,无意中发现了可能是某位先行者留在这里的一条密道。]   贝拉-海尔森◎《梦迷城》   ————————   “咳咳咳——”   从密道的另一头钻出来,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忍不住用布料捂着嘴低声咳嗽。   这条密道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下面的空气混浊无比。不但爬行的时候要忍受因为下雨而变得潮湿、腐臭的气味,还要持续绷紧神经,不断伸手在前方、头顶来回摸索。   因为她们并不知道该往哪里爬,她们不清楚密道有没有岔道,更不清楚会否有开在上方的出口被自己错过。   幸运的是,这条密道没有岔路。密道的尽头上方就是出口,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出来。   拨开有些潮湿的头发,希茨菲尔抬头观察,发现她们并没有完全脱险。   这里俨然是另一条暗巷。和之前那条暗巷的区别在于,距离仙女酒吧的距离从接近1000米缩短到了不足百米。已经是一个值得冒险的距离。   站在这里,朝巷口左侧的转角张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栋独立在街角的延伸建筑。   建筑窗户里透出明亮的暖光,时不时有人影在窗后走过,里面想必应该十分热闹。   “接下来呢?海尔森在《梦迷城》里是怎么干的?”夏依冰问希茨菲尔。   如果能不冒险,她连一米都不想爬。   “我不保证我记得是对的。”希茨菲尔摇头,“好像是……西蒙引开了周围的水母,导致他可以一路跑到酒吧里去。”   《梦迷城》毕竟只是无数部连载小说里的一部。她能记住这些已经不错,肯定达不到背诵的程度。   夏依冰低头咒骂了一句。   如果她们真是海尔森那种误入歧途的人,没准西蒙确实会帮她们。   毕竟这怪鸟……虽然长的奇葩了点,但起码从它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它对活人还算不错。   但她们可是拿枪威胁过它的,现在自然也不指望它还会特意跑来救命。   那就……只有爬了。   十分钟后,两人有些狼狈的爬上台阶。站在那栋建筑前,抬头仰视着上面的字母。   【仙女酒吧:带给你最极致的美妙梦幻】   直接推开门,入目所及的场景让夏依冰内心狠狠一抖。   酒吧大厅很热闹。   这里大概有十五张桌子。每张桌子至少围了四个人。他们拿着纸牌、骰子和啤酒在那高声谈笑,但因为两人推门进来,他们停下了手动动作,同时转头盯着她们。   这倒是很热烈的欢迎仪式。   ……如果他们真是人类的话。   没错,这些“人”,他们的身体结构和西蒙一样怪异。都是骷髅头骨加上血肉躯干的组合。   不同的是他们拥有的确实是人的躯干,而且都好好穿着衣服。   “……”希茨菲尔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她能感觉到,这些骷髅人对她们态度不善。   《梦迷城》后面到底是怎么写的来着?   她只记得两个故事,分别是“梦仙女”和“黑蒙之蛇”,别的印象都糊掉了。   该死……早知道海尔森写的是西格兰特,就应该把全篇都背下来的……   “哎呀!哎呀!”   就在气氛渐渐紧张,或许下一秒就会演变成冲突的时候,伴随一阵夸张的大叫,怪鸟西蒙从楼道上飞下来,咋咋呼呼的跳上吧台。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进货!进货!”   “这两个活人就是新进的货!去去去都别看了!玩自己的去!跟你们无关!”   在它的呵斥下,“骷髅人”们转回身去,大厅内重新扬起喧嚣。   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则在西蒙的带领下下了楼梯,悄悄躲到一间类似储藏室的木屋。   “你们居然活着跟进来了!”   关上门,反锁三道,西蒙转头就发出上述惊叹。   “你们不是普通人呢!”   “很抱歉之前那么对待你,西蒙。”   夏依冰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话。   “我们想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出去?回哪里?”   “外面,梦境之外。”   “一般来说6点后就能出去了。”西蒙转动鸟头,“但永夜例外,你们得多待一天时间。”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   “西蒙。”   希茨菲尔半蹲下来。   “能说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你是指什么?”   “整个西格兰特,因为我记得,这座城市应该已经被……”   “被黑蒙之蛇给吃了?”西蒙反问。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   这句话让她面色微变。   “正是因为被黑蒙之蛇吞噬,西格兰特才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梦界,不是以废墟的形式,而是以真正的、有实体的城市的形式!”   西蒙摇着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我……还有这座城市现在的居民们——你们刚才也见识过他们了……我们都是西格兰特的原住民。”   “我们曾经都是活人,是的,我们曾经都拥有生命……”   “但是很快情况就变了。因为西格兰特变了,它不再有太阳,不再给活人提供庇护。”   “我们变成了永生不死的东西,依附于这座城市一直存在。但除了我们的慧光能藏在头骨里得以保存,我们的身躯也会腐烂,所以就有了业务。”   “业务?”   “嗯,就是夺走闯入这里的生灵躯体。”   夏依冰差点没忍住又拔出枪来。   “这是梦仙女对我们的恩赐~酒吧有一项业务就是提供活人的躯体~”   西蒙拍动翅膀,语气开始迅速上扬。   “当然,我们并不是不付报酬。严格来说这不是‘夺走’,称之为交换更加合适~”   “交换?”夏依冰面色难看,“你们拿什么换?”   “当然是进入藏书馆的资格。”   西蒙哈……哈……哈……的低笑起来。   “我们的果实已经枯萎了,留着资格也没有意义。”   “但对你们来说不同。”   “相信我,那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遗产宝藏!”    第276节 网断了,更新发不了   第277节 第二十六章 消失的一天   藏书馆?   枯萎的果实?   西蒙话语里透出的信息朦胧且杂乱,两人需要进一步解释。   “其实很好理解。”西蒙蹦蹦跳跳的飞到垒起来的木箱上,确保自己能和两人平视,继续说道:“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西格兰特被黑蒙之蛇盯上,整座城市连带里面的人——也就是我们——被它吞进去,和它融为一体,成了黑蒙之蛇的一部分。”   它不是在说真的吧?   希茨菲尔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岂不是说整座西格兰特,连同身处西格兰特的她和夏依冰在内,她们现在也都在黑蒙之蛇的肚子里?   “我们原本是要被消化掉的。”西蒙哼哼几声,“但是就在这个关头,伟大的梦仙女-伊扎贝拉小姐找到了我们。她告诉我们,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和西格兰特一直存续下去。”   “什么办法?”   “不断给黑蒙之蛇提供献祭。”   “献祭?”   “是的。”西蒙点头,“黑蒙之蛇是一头可怕的巨怪。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存在其他类似它这样的生物,但就我了解,它绝对是最大的,最恐怖的!……最让人胆寒的是它的贪婪比它的外表还要夸张。它没有神智,只知道凭借本能进食。也许它曾经一直在现实里活动,但可能是机缘巧合,某一天它叼住了自己的尾巴,它比婴儿还要孱弱的神智不足以让它领略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它就成了一条衔尾蛇——持续不断的吞噬自身,再把消化掉的身躯重新生长回来。”   “听起来确实很像幻想小说里的剧情。”夏依冰忍不住吐了个槽。   “没礼貌!”西蒙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伸出一只翅膀指着希茨菲尔:“你要是有这位小姐十分之一的可爱,我刚才都打算去救你们了!”   夏依冰面色顿时黑如锅底,相对应的,希茨菲尔嘴角在微微上翘。   “请继续说献祭,西蒙先生。”希茨菲尔贯彻自己的“礼貌”人设,对着西蒙双手合十:“拜托了,我们很想知道~”   “咳!咳!”西蒙后退两步,白骨面颊上浮现出两朵可疑的红晕。   “当……当然了……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我们向来不吝惜提供最大的帮助!”   夏依冰捏捏手指关节,尽最大努力保持克制。   “继续说献祭!”西蒙像被加满油的发动机一样充满了元气,“前面说了,黑蒙之蛇不断吞噬自身,同时不断消化身躯提供的营养,用这份营养再把身体生长回来……这种循环是有限制的。”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它不可能只通过这种方式无限制的生长躯体。就比如它原来有10米长——我只是假设,它当然不可能只有10米——它吃掉自己的尾巴,吃掉了3米,这3米的身躯可能只够它长回2.5米来,也就是说想要保持无限循环的话必须为它提供额外的养料!”   “西格兰特就是因此才被它盯上的吗。”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我猜是这样。”西蒙点头,“黑蒙之蛇已经没办法用蛇的方式捕猎了,但它吞噬自身过程中所形成的‘无限梦环’却可以将世间万物拉扯到它的梦境之中。”   原来融为一体是这个意思?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悄然松了口气。   梦境……如果只是梦境的话,那肯定比落在肚子里好太多了。   “别小瞧梦境啊。”西蒙看出她们的放松,又开始低声怪笑,“黑蒙之蛇的梦境,和它的肚子也没什么区别。随随便便就能把其中的一切消化成渣!”   “唯一延缓这个过程的方式就是献祭——伊扎贝拉小姐说了:‘只有不断产出禁忌的果实,用禁忌的果实填补消耗,西格兰才能避免被巨蛇消化掉,勉强维持自身存在’!”   “那你们献祭就是献祭这种‘果实’?”夏依冰问它。   “当然。”西蒙挺胸。   “这果实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   “噢,这个嘛……”西蒙刚想说,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禁忌一样猛地一抖,“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夏依冰皱眉。   “因为伟大的梦仙女-伊扎贝拉小姐叮嘱过我们,这是西格兰特存在的秘密,是所有依附这座城市的死灵们……得以存在的最重要的关键。”   西蒙缓缓摇头:“她禁止我们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是的……说到底,你们是活人……”   “拜托了,西蒙先生~”   希茨菲尔知道又该自己上了,她尽力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求西蒙:“你可能不清楚,我,希茨菲尔,还有这位,夏莎探员……我们是专门被外界派来寻找西格兰特的!”   “当真?”西蒙扇扇翅膀,显然吃了一惊。   “当真!”   “唔……”西蒙沉吟。   “拜托了!”   希茨菲尔就硬往上凑。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不过她两世加起来估计也就18岁左右,这个羞耻程度还算可以接受。   夏依冰看的都有些受不了了。   希茨菲尔的头发有些湿润,一撇灰色刘海斜斜垂下来,挡住了那只妖异的左眼。这种造型让她看起来越发娇弱可怜,她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要是对方能这样哀求自己就太好了。   “唔……唔……”   面对希茨菲尔的“攻势”,西蒙逐渐招架不住。   “不行!”它受不了的一挥翅膀,一扭屁股背对少女,“这个……这个关系着我们能否继续存在下去!太重要了……我不能说!”   “那就给我们一点提示吧~”希茨菲尔还是不依不饶,“我们理解西蒙先生的苦衷,西蒙先生也该稍微谅解我们~”   “算了……”   怪鸟被她缠的实在受不了了,耸拉脑袋转回来。   “你要问什么,快问吧……我会看情况决定是否回答。”   这家伙真是好对付呢。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第一印象还觉得它丑陋可怕,没想到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也许就像它说的那样,它也曾是西格兰特的一位普通居民。   “我希望能详细了解西蒙先生刚才说的藏书馆。”她立刻说道。   按照西蒙之前所言,西格兰特的居民想要维持存在需要不断替换生者之躯。而这个生者之躯……除了掠夺,他们大多数情况会用进入藏书馆的资格和进入西格兰特的生者交换。   然后它又提到西格兰特想维持存在必须要不断给黑蒙之蛇的梦境献祭禁忌的果实。所以她很自然的将这二者结合到一起,猜测进入藏书馆的资格是否和这些果实有关。   西蒙强调了那不是“夺”,如果他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那侧面说明生者们是心甘情愿和死灵做生意的。   在串联这些信息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想到了南辛泽的报纸战争。   那些在报纸战争里涌现出来的小说家们。   他们被突兀赋予的额外的智慧。   是否是因为他们也来过西格兰特,通过这种交易进入藏书馆取得的呢……   她觉得这个藏书馆至关重要,一定要搞清楚它是怎么回事。   “关于藏书馆,我能透露的不多。”西蒙摇头,“我只能告诫你们——如果你们要去藏书馆的话,请一定要带上一些可以用来贡献的东西。”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追问。   “我不能说。”西蒙摇头。   “藏书馆……对藏书馆来说可以贡献的东西,是指‘知识’?”   “我不能说。”西蒙还是摇头。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请一定要遵守书馆的规矩。”   西蒙虽然表示它斟酌回答,但实际上,希茨菲尔问出的大多数问题它都用“不能说”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有些郁闷,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问问题也是有技巧的。   有些时候,“不能说”也能传递很多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   夏依冰插话进来,“你刚才说从午夜12点到早晨6点,这段时间是出不去的。但永夜例外,所以我们要额外多待一天。”   “没错。”西蒙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但是今晚应该不是永夜吧。”夏依冰微微眯眼,“我们可是周五来的,周六加周日……这岂不是要多待两天?”   “谁跟你说这是周五了?”   西蒙扑腾翅膀飞起来。   “今天是周六!”   “是周六啊!” 第278节 第二十七章 搅屎棍   时间:1984年10月6日,星期日,凌晨1:30,永夜。   地点:萨拉,南辛泽,南桥广场16号,柳条酒吧,二楼走廊。   卡西米尔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外套靠在楼道口的栏杆上,一边抽烟,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肖密拉-卡尔在面前来回踱步。   “你能不能把它掐了?”卡尔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吞云吐雾,忍不住对他低吼一句。   “没问题。”卡西米尔笑眯眯的把烟掐掉,很是熟练的把剩下来的一截烟塞进口袋。   “我只是想试探下你抽不抽烟,没想到你为了我能一直忍到现在……开玩笑的!”   看到卡尔凶恶的看过来,他赶紧举起手大声解释。   “哼!”卡尔没好气的一个甩头,继续在这两米之内走来走去。   “你急也没用我跟你讲。”卡西米尔双手一摊,“在律希尔出来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养好精神,时刻准备进去救人。”   卡尔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虽然打心底里看卡西米尔不爽,但他知道对方说的一点没错。   就在这时,2号房的房门开启。一名穿着白大褂、佩戴白色护士帽、帽檐外侧溢出朱红发丝的靓丽女孩走出来,一边摇头一边抱怨:“……简直就是胡闹!”   “情况怎么样?”卡尔立刻冲上去。   “不怎么样。”律希尔翻了个白眼,“唤醒失败了,闻香法和注射法都不管用。姑且是给她们挂上水补充营养了,但什么时候能醒还不好说。”   被从安宁祥和的王都调到同样安宁祥和的南辛泽。看起来区别不大,甚至南边的气候还更宜人,但律希尔知道她每次外派都是去救火的。   好吧……谁让西绪斯博士信赖的助手就她一个?   如此安慰自己的律希尔本来是打算把此行当做另类的假期来渡过的。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到地方就出了事,直接被风急火燎的教区车队接送过来。   而且病患还是熟人呢——此前见过两面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和经常能“搞出大动静”的夏莎探员。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周六一整天都沉睡不醒。   “这我就要数落你了,团长先生。”律希尔仰视着面前的高大骑士,“这两人是接了你的委托特意过来帮忙的,辛泽教区居然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这保护者也太不称职。”   “确实是我的错。”卡尔很干脆的道歉,“因为她们才刚到没多久,而且毕竟男女有别……科尔跟我汇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们是另有安排,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   这确是真话,虽然和两人有些矛盾,但他还不至于做调走守卫这种下作的事。   这事乔-科尔也有责任,他猜测两人是在房间休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判断。   而且最关键的……南辛泽的异常持续这么久了,也从来没有把正常人卷进去过呀。   出事的可都是早有备案的“问题小说家”,就算是贝拉-海尔森的死,后续查证也是罗贝尔所为——根据卡西米尔提供的证据,罗贝尔应该是有用笔名在偷抄海尔森的文风,根据那些文章的质量来看,他同样可以归类到这一群体,这两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并不算是波及外人。   所以一定程度上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当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超过18个小时。   到现在则是已经20多小时了,也难怪律希尔会这么生气。   “从现在开始,我搬来和她们一起住。”律希尔直接宣布,“在对门也给我开个房间——不许收我任何费用!”   安排律希尔直接在对门住下,并派遣了两名修女过来帮忙。卡尔下楼,来到街上看着夜色发愣。   “嘿~”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膀。   “看看你干的好事,哥们儿。下面你打算怎么做?亲自进去救她们吗?”   “不可能。”卡尔一把拍掉那只手,“离我远点!”   虽然已经从命运之轮的据点处得到确认,德-卡西米尔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八级探员,但他还是看此人额外不爽。   可能是因为卡西米尔看上去太混了,和他这种苦修者天然犯冲。   “噢,人可是在你的辖区出的事儿。结果你就甩手不管了?真够无情啊你?”   卡西米尔直接乐了,“我听小护士说你和她们有矛盾?我怀疑你这是在打击报复。”   “需要守护的不止她们,我要为教区的安危负责。”   “这种话只适用于小案子吧?”卡西米尔哼哼几声。   “小护士只是第一拨援兵。他们已经意识到这边的形势有多严峻了,后续肯定会继续派人过来……那这案子就直接关系到你要守护的一切,即使如此你也不打算去?”   “……规矩就是规矩。”   卡尔蹙眉。   “除非有危及教区圣堂的灾难,否则燧石骑士必须镇守教区。我不能为这种事破戒。”   “口是心非的家伙。”   卡西米尔看了半天,突然嗤笑一声。   卡尔严厉的盯着他。   “算了,不逗你了。”   卡西米尔挥挥手。   “就当你是守规矩好了……但我这儿还有个新发现,不需要入梦,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什么发现。”   “噢,我之前不是一直在查罗贝尔嘛,我问了他的同事和下属,他们告诉我罗贝尔这段时间一直在疯狂搜集各种书刊。”   “书刊?”   “是的。”   “他要书刊做什么?”卡尔疑惑。   “他跟他们说的是‘他要充实自己’……但根据他偷偷用笔名投稿写的文章来看,他显然是在模仿海尔森,那些书刊可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在撒谎?”   “嗯哼~”   “他为什么撒谎?”卡尔稍微被他勾起了兴趣,“那他搜集书刊是干什么的?”   “旧书刊无非也就是三种价值。一种当废纸卖,一种当柴火烧,一种捐献给各类书馆。”卡西米尔晃晃手指,“前两种基本可以排除。”   “你怀疑他是受了某些人的指示?他的死是被对方灭口?”   卡尔咧嘴:“你想的太多了!科尔又不是没查过他,他所有熟人都说他从不去书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卡西米尔摇头。   “白天你们到处找我没找到,猜猜我去干什么了。”   “我不想猜。”   卡尔甚至不想看他。   “我去安美街33号了,给罗贝尔太太送了份强效回影剂。”   “你——”卡尔猛地扭头,“那是管制药物……你这是犯罪!”   “但效果很好。”卡西米尔笑嘻嘻的,“罗贝尔太太在我的帮助下成功回忆起……这段时间,基本上是每天晚上,罗贝尔都要在2点起床,直到2:35左右才会回来。”   “也许他是去盥洗室了。”   “噢,我不相信有人能精确控制拉屎的时间。”   “……”卡尔做了个深呼吸,闭口不言。   “我推测他是出门了,他应该是去了一个地方,并带上了他搜集来的那些书刊。”   卡西米尔继续说,一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将它放在半空展开。   “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   卡尔不自觉的看过去。   “这里是他家。”   “2点到2点35,间隔35分钟,抽5分钟出来算他进出穿脱衣服,再把30分钟对等分算作来回……”   他在那栋房子周边用手画了一个圈。   “这个范围……15分钟!我认为那个地方就在这个圆圈之内。”   “你想要我陪你去找?”   卡尔撇嘴。   卡西米尔范围都圈出来了,白天肯定已经找过。   看样子是没找到。所以他猜测那个地方只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   而现在已经快2点了。   他又正好是开车来的。   对方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一般来说我不喜欢给自己找拖油瓶。”   卡尔皱眉。   “但这个案子好像比较特殊,你在黄金骑士里也算强者……”   眉头舒展。   “所以,团长先生~”   迎面凑过来一张欠揍的脸。   “开车。”   “赶紧的。”   ———————— 第279节 第二十八章 圣果会   驱车行驶在阴暗的夜路上,路灯光偶尔照亮卡尔的脸。   “肖密拉,你是哪里人。”后面传来轻佻的语气。   “叫我卡尔。”他眉头微皱,我和你没有那么熟吧。   “奥尔沃特,是不是?”   卡尔猛踩了一脚刹车,一边继续维持均速行驶一边扭头看了对方一眼。   卡西米尔对他的反应感到非常兴奋,用力拿拳头砸着车垫,张开嘴,颤抖肩膀,坐在那里无声大笑。   “你肯定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噢……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一名真正的探员想要收获他人尊重就必须保持一定的神秘感,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卡尔又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想问我吗。”   “……”   “如果你发自内心问我的话,我可能会大发慈悲告诉你的。”   “……”   “好吧,我就告诉你好了。”   卡西米尔语气变得干巴巴的:“你那异于常人的身高简直等于行走的名片,所以我直接就猜你是奥尔沃特人。”   “你在胡扯!”卡尔终于忍不住了。   他承认他确实是北方奥尔沃特人,但能长到196公分的人放在哪里都有,这怎么能当做判断依据?   “当然,仅靠这个不好判断。”卡西米尔露出“你终于上钩了”的表情,像个稚童一样用两根手指在坐垫上跳踢踏舞,“但再加上不抽烟、洁癖、只喝水、超前老化等条件呢?”   “……”卡尔这次没说什么,他也想不到现在该说些什么。   “我见过很多奥尔沃特人……”卡西米尔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们有些非常矮,有些和你一样,高的吓人。高的那些基本都保持和你一样的xi惯,因为他们根本受不了茶和咖啡,看到的第一眼就会想吐……”   “利用女神给你的智慧肆意探索他人隐私。”卡尔打断他,“这会让你很自豪吗。”   “如果你感觉受到了冒犯,我很抱歉。”卡西米尔一改神情。   如果夏依冰也坐在车里,她一定会更想揍他。因为他对她道歉时完全不是这幅态度,轻佻的就像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这只是我的职业病……我也不想,但我控制不了……也许等这边事情了结后我该通过小护士联系一下西绪斯博士,你知道吗,她六年前就催促我找她进行心理治疗。”   但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心理疾病的样子。   卡尔撇嘴。   “另外我要跟你说哦,我可不认为我的智慧是械阳女神赋予我的。智慧这东西和智力不一样,智力是我妈赋予我的,把它变成智慧那都是我自己的功劳。”   “……”卡尔已经开始后悔答应让他上车。   就这样,轿车平稳来到安美街。   卡尔靠边找地方停车,拿上手杖和帽子推开车门,看到卡西米尔已经站在路边,正展开那幅手绘地图在揣摩什么。   他也走近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停车的位置刚刚好——那大概在安美街4号附近,刚好位于卡西米尔画出来的“15分钟范围”之外。   看了一眼四周,一片死寂。   安美街的路灯间距比市区更远,平均100多米才有一座。他们停靠的这段路恰好在中间位置,因此周围显得非常昏暗。   很正常,现在已经快2点了。就算工作日都没人会在这个点出来瞎逛,更何况今天还是永夜。   蹙起眉,卡尔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浪费时间。   “来吧,肖密拉。”但卡西米尔不同,他现在非常兴奋。整个人犹如一条被松开缰绳的猎犬,“我们来把这附近搜寻一遍。”   也许真的会有发现?   有些人,从他们身上发散出来的情绪就是能够感染人的。受到他这种态度的影响,卡尔还是把心里的不满压了回去。   但是——   “卡西米尔!你腋下夹的都是什么?”   “书啊,看不到吗。罗贝尔太太说他拿回家的书总是会神秘消失,我怀疑他每次出门都带上了它们,所以我们最好也有。”   “但是——”卡尔居高临下的瞪着他,语气低沉:“但是这都是我的书啊!?”   那都是一些小说和杂谈。   他并不是想拿它们当消遣,而是……想通过阅读更多的文学作品更好的了解这场“文字的战争”。   “时间来不及了嘛,看开点兄弟,回头我给你钱。”   “……”   “不过你的涉猎还挺广的啊……连《紫玫瑰》这种小说都能淘到,我小时候看过这个,只看了一半,严格来说它才是我的成人启蒙。”   “……”   竭尽全力,卡尔克制住想将对方灭口的念头。   想开点……   反正就算回去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就当巡逻吧。   希望女神能保佑他们有所收获。   就在这时,他和卡西米尔同时转头,看向十几米外正在晃动的一道人影。   “出来。”   他举起手杖瞄准对方。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来人显然是想借助黑暗悄悄接近他们,意图可能是偷听——谁知道呢。总之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显出身影时面色惨白,两只胳膊都高高举起。   “别开枪!”   他急促叫道。   “别开枪!兄弟!……你们也是要去找圣果会吗?太好了!这种路走起来真是让人心慌……”   圣果会?   卡尔一愣,注意到此人的肩膀还挎着一只宽大纸包,以他的身高能直接看到里面,装的全都是书。   它一开始应该是被拎着的,但因为姿势的改变,对方只能把它挎到肩上。   “是的兄弟!”卡西米尔立刻走上去,“我们听说了圣果会……但它太难找了!你知道该怎么走吗?这鬼地方!”   他掏出香烟递给那人,对方犹豫了下,接过烟,有些畏惧的瞥了眼卡尔。   一开始他还在羞恼——居然将对方的手杖错认成枪。但看清对方身高后他就不说话了。   将近2米的小巨人,在黑夜里总是很渗人的。   “别理他。”卡西米尔直接勾住他的肩膀,“他就是个榆木脑袋,靠写那种下三滥文学混饭吃的。”   “写东西……这么说你们也一样?”   听到这里,那人总算松了口气。进一步放下戒心,开始和卡西米尔交谈起来。   从谈话中得知他叫朗尼-马特,自称“同样”是一名新晋小说家。   卡尔眉头一阵抖动。   乔-科尔不是说所有人都被他们监视起来了么?   这个人是怎么溜出来的?   还有那个圣果会。   不会真有大发现吧……   “这都是藏书馆的功劳!”   马特兴奋说道,“我真的……恨不得全部时间都放在里面!”   “但他们只开到十一点半。”   他摇摇头:“这种服务怎么能满足我们这些新晋者呢?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所以圣果会就是这些人自发组织的作者交流会?   卡尔眉头紧皱。   难怪卡西米尔白天找不到“地方”……这里最关键的就不是地点,而是人!   只有到了约定的时间,这些人汇聚起来,圣果会的活动才会出现!   但是……那个藏书馆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细想,卡西米尔突然撇下马特,拉着他稍微走远了几步。   “我跟他去找圣果会,你别去了。”   “……凭什么?”   卡尔愤怒的瞪着他。   让我开车把你送来,找到线索就不要我了?   岂有此理!   “你太有辨识度了。”卡西米尔在他肚子上戳戳,“这位老兄认不出你算我们运气好……但圣果会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吧,你有想过万一被认出来会怎么样吗?”   “……”卡尔不说话了。   放眼整个王国,整块大陆,他这个身高是不算什么。   但不得不说在南方还是很显眼的,被认出来的概率确实不小。   他不害怕被认出来,但害怕会惊扰了什么,浪费难得发现的重要线索。   “再看看他的袋子。”   卡尔进一步劝他。   “这些书好像只够一人份儿噢~”   三分钟后。   卡尔一个人站在路边,面色阴沉,目送卡西米尔和马特勾肩搭背的走远。   马特时不时回头看他。   “那个人……你的同伴,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当然,因为他不去了。”   “他不去了?”   “不去了。”   “为什么?”   “他忘带书了。”   “噢——这确实,挺麻烦的……”   “说实话,马特,我是第一次参加圣果会。”   “我能猜到……你们看起来都很面生。你们一定也是被那个声音提醒才找来的吧?”   “哦?对……当然……说起来你是怎么摆脱监视者的?那些警察真的讨厌死了。”   “我还没有被监视上。”   “哦?”   “我用了假名……他们找到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可能算我运气好吧。”   “那其他人呢?我听说大伙都被在被他们‘关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说是有一种秘术,只有参加过3次圣果会的人才能掌握。”   “你几次了?”   “2次……算上今天2次。”   “那我们都差不多嘛~”   凭借某种天赋,卡西米尔很快和马特混熟。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左拐推开一道栅栏门,走上台阶。   卡西米尔抬头,依稀看到这栋建筑上挂着一排字母。   【圣福德收容院】   收容院,就是孤儿院。   孤儿院的大门敞开着。   夜风顺着走廊刮出前厅,发出一阵低沉的尖啸。 第280节 第二十九章 你怎么不吃   卡西米尔白天的时候来过这里。   圣福德收容院,建成时间是27年前。用于收容南辛泽本地那些因意外失去家庭的孩子。   它的创建者叫沃伦-福德,原名福德收容院。因为在这些年缔造恩济被教区嘉奖,沃伦-福德死后便正式加上了“圣”的前缀。   但这里早就废弃掉了。   白天他在周围几经打听,得到的反馈是——沃伦-福德死后不久,收容院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凶案。事件平息后一度传出这里闹鬼。   因为沃伦-福德没有后代亲属,收容院在他死后一直由社区组织帮忙管理。这里的物资经费大多来自公益捐款和政厅拨款。然后因为闹鬼的传说愈演愈烈,在当时波及到了好几户周边人家,导致他们被迫搬走,人们渐渐转变了对圣福德收容院的看法,不但公益捐款大大减少,就连很多从收容院出来的孩子在长大后也选择逃离这里,不再回来。   长期以往,收容院陷入严重亏损。社区只能按照相关条例暂停收容业务,筹办着将房子拍卖。   “没有人敢接手它。”卡西米尔还记得白天时那位老妇人唏嘘的表情,“传说里面有十几名孩子的亡魂,每逢深夜便会出来嚎哭吵闹。”   所以它就废弃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栅栏门上布满铁锈。连小偷都懒得光顾这里。   卡西米尔对这种传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告别那位老妇人后他就直接溜进来,把这栋三层小楼给转了一圈。   他的感想是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有三层,但每一层面积都不大。从房间布局来看这栋楼最初应该是按照民居的规格建成的,变成收容院是后来改建。   “就是这里吗。”他问马特。   “是这!”马特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卡西米尔勾肩搭背的动作非但没有让他抗拒,他还主动往他那边又靠了一点。   他在害怕什么……?   卡西米尔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在哪?”   “应该还是在琴房……跟我来,咦?”   马特刚想带路,却发现卡西米尔先自己一步跨入走廊。   “我来过这里。”卡西米尔对他一笑,“想想我们为什么遇上,我也是住在附近的人哦?”   “是……是这样吗?”马特赶紧跟上,大脑里有些乱糟糟的。   “当然~既然有人想到了要搞这种活动,那我想它可能并不局限于这个地方。因为想要同时满足那些条件可不容易,这一切看起来像是精心策划过的……”   “你的通行时间也是15分钟吗,马特?”他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马特一脸震惊。   “因为我也是。”他面不改色的撒谎,“我猜测这并不是唯一的圣果会,这里只是他们其中一处据点。召集的人全是以这栋建筑为中心,通行时间在15分钟左右的人。”   马特看着他,两眼放光。   他觉得这位新认识的同伴有些不同寻常,真的……他太聪明了!   快到琴房的时候,卡西米尔闭嘴,不再交谈。   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门。   缺少维护,那些门早被虫蚁蛀空,不是凄惨的挂在门框上就是变成垃圾躺在地上。   进入琴房,卡西米尔快速将房间扫了一遍。   角落里有一架破损的钢琴,周围是几排破烂木椅……还是和白天一样的布局。   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一些人。   一、二、三、四……算上他和马特一共六个。   “你迟到了,马特。”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皱眉瞪着他们,“……你旁边的是谁?”   “我叫卡西。”卡西米尔主动介绍,“和他一样,是新晋者,因为听到声音带书赶来。”   “你去过藏书馆了?”男子问他。   “去过。”卡西米尔捏紧拳头。   所幸男子并未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深入,这可能是因为他急着商讨其他要事。   毕竟来回也就15多分钟呢。这点时间只够一个人把书放进来,再说几句话就得往回赶,相当紧张。   “海尔森死了。”   看样子人到齐了,那男子走到最前面看向其他五人。   “罗贝尔动的手,然后为了保全秘密向主宰献身。”   “……”   “……”   房间里气氛越发凝固。   其他人显得紧张、害怕。   卡西米尔则是震惊。   罗贝尔谋杀海尔森真的是受人指控?   为什么?   难道海尔森做了什么不被他们容忍的事?逼的他们要杀人灭口?   “这是告诫!”   年轻男子突然低声喝道。   “你们已经得到好处了!不要妄图颠覆它!不要出卖那里的情报!”   无人应答。   “那就……开始吧。”   男子扫视一圈,再开口时又变了副腔调。   低沉、冰冷。   犹如寒冬湖泊上刮过的风。   听到这句话,卡西米尔发现其他人,包括马特都松了口气。   然后他猛地瞪眼——看到马特,他居然从袋子里抽出一本书,嘴巴两侧裂到耳根,几乎像蛇类一样张到160°左右,一口将它含到嘴里!   嘎吱!嘎吱!   其他人也有学有样,一时间房里满是咀嚼纸张的动静。   是咀嚼,不是吃。   他们并不把这些书咽下去——这个没有。一本书被咀嚼个几秒就会吐掉,这时书已经变成占满口水的废纸团,刚一落地就软软趴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化成飞灰。   “呕——”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猛地弯腰,舌头从口中延伸出来。   在卡西米尔震撼的注视中,这条舌头的尖端逐渐胀大,居然接出来一颗橘子大小的鲜艳果实!   “噗通!”   “噗通!”   很快的,每个人面前都开始堆积果实。   卡西米尔抑制住内心的震惊,继续观察,注意到这些人的口腔结构不太正常。   不只是可以张开那么大、有可怕的咬合力那么简单。   而是……他们的舌头……这些舌头根本就是从上颚长出来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百分百肯定这些人原本应该是正常人类……但他们在“觉醒”了之后,也就是获得额外的智慧变得拥有创作才华之后,他们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这就是“智慧”的真相?   这些果子……圣果会就是这个意思?   “卡西,亲爱的兄弟。”   就在他沉浸在震惊里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转身。   是马特。   马特的嘴咧开着,两排牙齿都露在外面,长长的舌头刚刚缔结出一颗鲜红果实,正好跐溜一下收缩回去。   “马特……”卡西米尔僵硬的笑笑,“有什么事吗?”   “书。”马特指了指他手里抱着的东西。   “你……怎么不吃?”   ————————       第281节 第三十章 入局   伴随马特的提问,其他人……都把目光转移到卡西米尔脸上,有些危险的半眯起眼。   卡西米尔心里慌得不行,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被怀疑了。   飞快在心里计算一下这时候抽抢出来能不能打赢……不到一秒后理智就告诉他那是找死。   地方太小了。这些人和他距离又太近。   只要抽枪,冲突一定无法避免。就假设他们还保持着人的弱点可以被子弹打死,他撑死干掉三个人就会被近身。   到那时候,哪怕这些家伙不再有其他本领,就光凭他们能把书本直接嚼烂的咬合力,一口下去他就得完蛋。   但是不动手的话,他也没法模仿这些混蛋……   如果只是一页页撕掉纸放嘴里咀嚼——甚至咽下去吃掉,他都能拖一段时间,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找机会溜走。   但把嘴咧到耳朵根?直接把一本书塞进去嚼碎?   他做不到。   这个真做不到。   随着他的迟疑,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冰冷。   就连马特也微微蹙眉,隐约往后挪了一步,堵死了卡西米尔逃出门框的路。   “哦……”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别激动伙计们。”   “我只是有点震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果子……”   其他人眼里的警惕依然未退,马特却重重松了口气。   “看来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自如啊,兄弟。”他微笑着在卡西米尔肩膀上用力拍动,不等后者接话就递给他一本书。   “来,给大伙展现一下你的‘智慧’!”   卡西米尔有些僵硬的接过书,低头一看。   是他带过来的所有书籍里最厚的那本,他的童年生理启蒙读物,《紫玫瑰》。   心里把卡尔喷了个狗血淋头,卡西米尔在房间里扫视一圈。   马特的期冀,还有其他几人——尤其是那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他们冰冷的注视尽收眼底。   他只能拿着这本书,极为缓慢的往嘴边送,同时张嘴,打开自己僵硬的下巴。   完蛋了。   他已经决定了,等嘴巴张到极限就拿这弔书砸翻马特直接开溜。   “砰!”   就在这时,外界——大概率是前院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爆响。   那是……枪声?   卡西米尔认出这个声音,他微微凝神,发现这些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了。   “警察找不到这里!”眼镜男低喝一声,“肯定是那些烦人的教士!”   “克伦克!”这些人当中的一个顿时叫出他的名字,“现在怎么办?”   “剩下的书丢掉,拿上果子,分开跑!”   眼镜男急促说道:“如果是蓄谋已久的收网行动不可能开枪惊动我们……应该是意外,他们可能在外面发现了类似他这样的新晋者!”   一边说着,他还恶狠狠的瞪了卡西米尔一眼。   “关我什么事?”卡西米尔演技精湛,满脸无辜,“人又不是我引来的!”   马特张了张嘴,决定隐瞒他还有一位巨人同伴的事实。   其他人则脱下外套,将自己面前的鲜红果实全兜了进去。然后做了一个让卡西米尔瞳孔收缩的举动——互相交换了手中的东西。   然后直接夺门而出,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走!”   眼镜男最后。   他似乎是盯上了卡西米尔,走的时候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冲向走廊尽头。   “这个给你!”   卡西米尔被迫接过一包果实,脸上表情有些懵逼。   “你什么意思……?”   “对新晋者的照顾。”眼镜男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容,“你们刚加入,底子薄,需要多补……你现在就可以拿一个出来直接吃掉。”   “直接吃掉?”   “对。”男人死死盯着卡西米尔的脸,“就像你在书馆里做过的一样。”   这句话一出来,基本彻底堵死了卡西米尔拒绝的可能。   拒绝,就意味着直接帮穿。   而卡西米尔还不想放弃这个卧底身份。   没有任何犹豫,他在跑动中掏出一颗鲜红果实,一口将它含入嘴里。   它确实不大,和小橘子相当,一口一个不在话下。   “沙……沙……沙……咕嘟!”   然后当着男人的面开始咀嚼果肉,又当着他的面将果肉果汁都吞咽下去。   看到他这么做,眼镜男表情缓和了许多。   “我认可你了。”   他这样说道。   “不管你过去是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留下这句有些双关的话,他猛地加速,拐弯甩开卡西米尔,顺着安美街的另一个方向一阵狂奔,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雾当中。   卡西米尔一点点的放缓脚步,直到彻底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抱着那包前不久还被自己认为“恶心”的果子,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黑暗,好像沉浸在某种幻觉里一样开始发愣。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威猛,如同一条矫健大狗的身影从后院大门里的草丛中跳出来。第一时间举起手杖对准卡西米尔。   但在看清他是谁后,来人顿时松了口气。   往前走两步,肖密拉-卡尔和他拉近距离。   收容院的废墟没有哪一个房间是有门的,再加上年久失修,基本上没有隔音功能。   他一直尾随卡西米尔和马特来到这里,利用他的身手潜入到走廊,偷听了一会,直接判断出卡西米尔可能遇到了麻烦。   所以……那一枪就是他开的。   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那些人逃走了,卡西米尔的卧底身份应该也没被拆穿。   “卡西米尔。”   低声叫了下对方,卡尔走近,却发现卡西米尔整个人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发呆?   这个眼神……怎么和打了制幻剂那么类似?   “卡西米尔?”   又叫了一次,这次卡尔伴随在对方肩膀上重重一拍。   卡西米尔猛地抖了一下。   恢复清醒的同时,他的双眼里爆发出一阵璀璨神采。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道。   “什么?”卡尔一愣。   “我是说。”他咧开嘴,看向眼镜男最后消失的方向。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第282节 第三十一章 薅鸟   “我们说好了那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问我问题的频率和态度差点让我觉得我是个犯人,正在承受拷打和审讯!”   仙女酒吧,后巷。两个人和一只鸟正在就问题的事情讨价还价。   “真的非常抱歉~”   其中一位灰发少女双手合十,露出的右眼半眯着,嘴唇也紧紧抿在一起。   “毕竟是关系到这么重要的事……还请西蒙先生多为我们指点迷津!”   “好吧……好吧……”骷髅鸟受不了的用翅膀一拉帽檐,“真是受不了你这样的小丫头……哎,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   所以这算我吃亏了吗。   夏依冰双手抱胸站在旁边,下巴高高抬起,整个表情非要形容的话就像-へ-   虽然自己也赞同希茨菲尔很漂亮很可爱,换成自己被这样哀求的话可能更加不堪,但心里还是会有不爽……这是我身为女性却被比下去的不满在作祟吗。   夏依冰很想认为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不乐意承认自己正在吃一只怪鸟的醋。   “这次真的……真的真的只有两个问题了。”希茨菲尔露出一个“充满纯真的、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得了吧。”骷髅鸟眼里的“鬼火”一阵闪烁,“你们哪个问题不是包了一大堆细碎杂乱的小问题……”   “咳咳!”希茨菲尔决定忽略它的抱怨,“是这样的,我们很感谢西蒙先生对我们的照顾,尤其是——”   她微微低头,看向夏依冰手中拿着的两张雪白信封。   信封表面写着她们的名字和收件地址:黑蒙街1号,哈里藏书馆收。背面则用红墨水勾勒着两颗鲜艳果实。   果实不大,和小橘子差不多。形状类似番茄和苹果的结合体,其表皮质感看上去特别光滑,这点和番茄倒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还给了我们这么珍贵的东西,进入哈里藏书馆的凭证——”   “你们是担忧我骗你们?”西蒙抬头,“觉得我说的‘只要持有这信封,城里的一切都不会再主动攻击你们’是谎言?是在坑害你们?”   “当然不是!”希茨菲尔赶紧摇头,开始解释:“是这样的……在进来这里之前,我们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叫贝拉-海尔森的人……”   “贝拉-海尔森!”西蒙身躯一抖,发出的叫声骤然尖锐:“你们认识贝拉-海尔森?你们是那个混蛋的朋友?”   ……看来海尔森本人在西格兰特的经历和他故事中描写的不太一样。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有些冒汗。   西蒙都用“混蛋”来称呼他了,她们当然不会傻乎乎承认下来。   “并不是,我们仅仅只是看过他写的文章而已。”   “文章?”   “是的,他将自己在西格兰特的一切遭遇都用游记的方式写下来发表,主人公就是他本人呢。”   “噢!那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西蒙嘎嘎尖叫几声,“那个混蛋!他是我见过的最贪婪的人!他甚至抢走了我最爱的一顶帽子!我恨他的一切!”   “他怎么了?”它赶紧又问,“你们既然不是朋友,为什么要提到这个混蛋?”   “因为他死了。”夏依冰插话,“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他死亡的原因,所以想从你这里得知他在这里做过什么事,都遭遇过什么。”   “他死了?太好了!”西蒙站在垃圾桶盖子上蹦蹦跳跳的庆祝了一番,然后清了清嗓子:“问吧小姐们,西蒙将知无不言。”   看来它真的很爱那顶被海尔森顺走的帽子。   希茨菲尔在他头顶的呢帽上扫过。   之前没注意看,现在盯着,确实表层都已经在起毛球了。   接下来的问答就偏向常规了。   “一个人?不……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时进来的人可不少,他们比你们运气好,有梦仙女帮助,没有遭遇任何一头星辰水母……或者别的玩意儿。”   “对,他也问了一大堆东西。那些生者都有很浓烈的好奇心呢。而且又胆小又贪婪——为了能活下去和捞到好处,在我这里打听到可以用生者之躯兑换邀请函,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这么做了。”   “所以你确定这两张邀请函是你送我们的。”   夏依冰忍不住又插嘴了。   “你要是怀疑我,就把你的那张还我好了!”   夏依冰不说话,但脸上仍布满怀疑。   “真是没礼貌!”西蒙气呼呼的,“我是看在你们是……唯二能穿过星辰水母的封锁摸进酒吧的,想要对你们另眼相待!你们居然这么看我!”   这邀请函又不是它主动要给的!   当然,绝对不是被另一个可爱的孩子求了半天,一时心软才答应的。它是真的看好她们。   这种高质量的活人,好不容易来到西格兰特一趟,偏偏又拒绝和死灵们交易。   要是她们不能进入藏书馆,那就太可惜了……   希茨菲尔又是一番安抚,好不容易才叫西蒙恢复平静。   “我怎么知道他后面发生了什么会精神失常啊?”   面对少女的询问,它也有些不耐烦了。   “那些活人本就是庸才!有几个脑子不正常不是应该的吗?要说唯一的不同……”   说到这里,它的语气突然放缓。   “哦……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贝拉-海尔森确实和常人不同。”   “哪里不同?”   “他违背了梦仙女的命令。”西蒙哼唧几声,“本来说好的,在这里休息一会就由梦仙女带领他们去藏书馆,但贝拉-海尔森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溜走,还盗走了梦仙女的魔杖。”   “噢,别误会。”它继续说道,“那根魔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梦仙女用来驯服黑蒙之蛇的,就是稍微有点效果的那种驯服,可以让她靠近它而不被消化。”   “所以你们应该能想象到……贝拉-海尔森,这个倒霉的混蛋几乎眨了下眼就被传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可能是一片黑暗,也可能笼罩这无边的灰雾。无穷无尽的翻滚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庞大的蛇躯。他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它,看着这头巨大的怪物,精神上受到可怕的震慑,直到梦仙女赶过去将他救走……”   “如果你们非要我说他有什么不同,那也就只有这次特殊经历可以谈了。”它摊开翅膀,“后面他就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去藏书馆了,还偷走了我的帽子,我后面再也没见过他。”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假设西蒙完全没有说谎,难不成海尔森被杀之前那段时间的精神异常就是因为这次经历?   他见到了黑蒙之蛇?因为被震慑到陷入精神错乱……然后回归现实后因为混乱的意志……和保留下来的贪念,促使他萌生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冲动,所以才有了《梦迷城》?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死很有可能是因为泄露了秘密!   因为很显然,就像西蒙说的那样——有很多人都来过西格兰特,他们大概率都是报纸战争的“援军”,是新兴崛起,获得智慧馈赠的小说家们。   这些人一开始是平庸的,他们之所以变得不同都是因为来过这里,和死灵——可能还有藏书馆——做了交易。从而得到了那样的智慧,拥有了写出故事的才能。   但这些人,就她们来到南辛泽为止,这些人写出的所有故事文章里,只有《梦迷城》一篇是“真实”的。   只有贝拉-海尔森写了真实的西格兰特,只有他写了西蒙,写了星辰水母,写了仙女酒吧,写了梦仙女和黑蒙之蛇。   哦,后面可能还要写藏书馆。   所以,这个逻辑可不可能是……有些人,那些暗中在谋划这件事的人……或者也可能是其他的小说家们……他们不希望西格兰特的秘密被这样揭露出来,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   “你们还不走吗。”   西蒙唤醒她。   “是你们说要去藏书馆看看的,再不去可就天亮了,就去不了了。”   “这次真的是最后最后的问题了。”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夏依冰。   女人对她轻轻点头。   “我们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西格兰特,以及为什么我们经历的时间会消失一天。”   不能怪她们戴着一只鸟往死里薅。   而是这种环境,能有一个像西蒙这样的角色帮忙解惑……真的太难得了。   付出一些脸面做代价就能获取更多线索,这种事情傻子才不做。   “噢,这个我恰好知道。”   西蒙点点头。   “生者通常来说一定会在永夜进入梦墟。”   梦墟,指的就是梦界里的南辛泽投影。   “西格兰特在梦墟之上。”   “它会遵照黑蒙之蛇的意志,抽调一些特殊的人群来到这里。”   “特殊的人群?”   “嗯……”西蒙又点头,“但我也不太懂……我不懂这些人是哪里特殊。”   “然后——这些人其中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他们会在……被从梦墟抽调进入这里的过程中,耗费更多时间。”   “原因呢?”   “……我不知道。”   “但是!”   西蒙话锋一转。   “这种人,只要进入藏书馆,多半都能取得比其他人更大的成就。”   “去藏书馆吧。”   “你们的疑惑,或许都能在那里得到解答。”   ————————   第283节 第三十二章 怅然若失   行走在黑暗空旷的街道上,希茨菲尔能听到夏依冰在自己身边轻轻呼吸。   两张信封,她们一人手持一张。   按西蒙的说法,这是进入藏书馆的邀请函。只要持有这个东西,这座城市里存在的一切怪物——黑蒙之蛇例外——都不会主动攻击她们。   它说的是真的。   一开始她们出来的时候,街道上汇聚了无数星辰水母。基本上每三米远就有一只,无数莹蓝色的丝线交织成一张可怕的巨网,光是看着都令人窒息。   但随着她们逐渐前进,这些水母却主动让开了道路。   这绝对是一段奇幻的遭遇——无数头随便碰一下就能让人倒大霉的可怕怪物排列两边,从高空垂落下来的触须看上去就像被分开的蓝色麦田。她们在其中缓步行走,每跨出一步前方都会恰好分开道路。   这和魔法有区别吗。   简直就像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让希茨菲尔对信封,以及信封背后的“哈里藏书馆”越发重视和好奇了。   她有些难以理解,那家藏书馆到底对信封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在夏依冰口中“智商还不如三岁孩童”的怪物如此自觉。   对了,西蒙说的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意思就是如果手贱去招惹它们的话,会不一样吗?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顿时有些紧张。她双手捏住外泡的裙摆,将布料全拽到前面,以防行走过程中和“麦田”产生任何接触。   但这样一来,从后往前拉伸的布料就紧紧绷在她的身体表面。那勒出来的,如同水蜜桃一般的诱人形状……落在夏依冰眼里格外显眼。   平时穿那么保守,真看不出来,她的身材也挺有料的……   夏依冰自认阅历丰富,形形瑟瑟的人都算见过。她可以打包票,在希茨菲尔这个身高区间里,她的身材绝对是最好的了。   确实不像是出自穷苦人家的身体底子,但查遍黑木市也找不到哪个上档次的家庭和她牵扯了关系……   这个疑惑又将她带回到和灰发少女相遇之初,想起了月台、车厢、一同解决魔像诅咒的那段紧张经历。   不过说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对希茨菲尔产生好感的呢。   并不是她多想,也不是她自夸。而是以夏依冰的条件,维恩的贵族圈子里不乏有人想追求她,其中甚至不缺同性。   公子哥许诺的高官厚禄被她婉拒,俏佳人描述的奢靡生活她毫不动心。   后面那种情况里,她还遇见过比自己更漂亮、身份也高贵的多的女性。但从来没有谁给过她类似的感觉。她无法在注视她们的时候有一丝动心。   是的,她向来是这样的人。   自从在那个夏夜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抽出那把刀,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一半。   另一半纯粹是为了复仇而活。她像无数个如同莉莉丝-格列那样遭遇过它们的人一样发誓,要穷尽自己一生的精力来对抗它们。   这份坚持,为什么会在黑木市被撬动呢。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我一直想靠近,就像最甜美的花蜜一样吸引我呢。   “……”她的注视过于灼热,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在的放慢脚步。   虽然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比常人差劲,但她的感知可是很敏锐的。   被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后面来回扫视,感觉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手轻柔抚摸。整具身体都在向大脑传递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尤其是中间想起来自己睡着后被对方抓着脚穿上鞋子……希茨菲尔落脚踩上地面,用它支撑身体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腿在发抖。   “夏。”她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希茨菲尔。”回应很快。   “你……我一直很奇怪你对我的……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她犹豫着道,“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都是朋友,以及伙伴的关系。从来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我……不太理解。”   她可能确实不太会找话题。明明是拿来逃避尴尬的,说出来才意识到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尴尬。   “我也想弄懂是为什么。”夏依冰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之深沉,眼底蕴含情感之热烈,使得希茨菲尔在初次对视后立刻挪开眼光,面颊上微微有些泛红。   “超凡者是被噩梦诅咒的人。”只能听夏依冰在旁边继续诉说,“这份诅咒不仅会让我们陷入腐化,还能时刻影响我们的方方面面。”   “通过伊森的描述,以及我那几次躲避你的行为,你应该能猜到一个正常的超凡者,他的心志有多‘顽固’。”   “所以我才觉得这份情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也许这真的是女神的旨意。”   “是她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也是她用神力点醒了我,让我意识到,原来你才是我该去发掘的最美的宝藏……”   她……她都在胡说些什么呀!   希茨菲尔两只眼瞪得圆圆的,连耳朵都开始变红。   再这样下去,她的脑门上都该冒热气了。   以前从来没听她说过这种怪话……她都是从哪里学的?   那些小说?   但是……等等,她说女神?   下意识的,希茨菲尔眼前浮现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墨水瓶子。   回想起了自己用“神血墨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最终利用它击败邪神,还将夏依冰断臂接好的一系列过程。   这其中有一段也被她想起来过,但却不怎么重视的操作:她曾用“神血墨水”在本子上画了夏依冰坐在车里的画。   而且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那幅画里的女人,是正对着她抛飞吻的,而且表情非常暧昧。   按照最终一战的结果来看,墨水拥有让记下的一切显灵的神力。   等等。   不会吧……?   该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吧……?   情感上,希茨菲尔疯狂的想要否认这个猜测。但理智告诉她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没看夏后续转变对她的态度有多艰难吗?   从“最好的朋友”到“妹妹般的朋友”。   再从“妹妹般的朋友”到现在的“试图发展成恋人”。   每一次心态的转变都意味着要将情感逻辑打碎重组一次,这对现灵者来说是既危险也很困难的!   所以,想想看吧——   连这种程度的关系进展都要经历这样的波折。   最初的“破冰”。   凿破夏依冰心理防线的那第一下,让她对自己另眼相待的那第一眼注视……怎么会有那么容易?   如果放任这一切自然发展,两人的关系绝对限于“朋友”就到头了!   希茨菲尔基本已经认定,女人之所以对自己产生情愫……就是因为被神血的力量给诱导了。   反馈到表情上,就是局促和羞怯迅速褪去。水润的蓝眼睛重新坚定起来。   连步伐都更有力了。   “……希茨菲尔?”   夏依冰当然不清楚她这段时间在想什么。但她的感知同样敏锐。   她能感觉到,少女身上发生了某种神秘变化。   变得更冷了。   她好像是……   不太高兴。   “没什么。”   希茨菲尔声音有些哑。   “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   留下这句话,她加快步调,盯着街道尽头的一栋建筑小跑起来,转瞬就将女人甩到身后。   “希茨菲尔!”   夏依冰没来及抓住她。   虽然她也及时迈步有在追赶,但这段拉开的距离已经足够那些莹蓝麦田在中间合拢,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路。   该死,我到底说错了什么?   深怕对方会有危险,她咬咬牙,猛地加速追了上去。 第284节 第三十三章 书馆和女巫   两世为人,这是希茨菲尔头一次体会到酸涩的感觉。   独自上学,看到别的孩子被接送,抱怨式的喊“妈妈”时,这种感觉不曾有过。   佣人请假,假期中留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夜晚看到别家亮起炊烟灯火时,这种感觉不曾有过。   哪怕就是来到长夏之后,被夫人用死亡教授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心碎,当时……和现在的感觉相比也有细微的不同。   所以我到底在不服气什么呢……   清醒点,希茨菲尔。   “仅仅只拿她当最好的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当初自己说的!   是的,我知道……   所以我应该是,应该是产生了一些落差感。   原本以为自己确实很聪明可爱,产生的魅力甚至足以让同性爱上。   确实听上去是很羞耻也很不好意思承认的话。   但是在内心深处,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吗?   真的没有因为这样的事实而产生过任何一丝窃喜、自豪的心理吗?   想来应该是有的。   但这一切都因为刚才的发现而成了虚幻。就像梦墟一样,只是建筑在不切实际幻想中的楼阁罢了。   是的……这并不是迂腐什么的……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这样的想法是无所谓的。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或者开脱什么,而是夏——如果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沉浸在飘飘然里,这对夏就是不公平的!   所以无论是从情感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就这样冷处理就是最好的了。   匆匆行走在莹蓝麦田里,希茨菲尔的心是一团乱麻。   她不敢太过深入的去想这个问题。   不敢进一步的去想,她现在之所以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不是单纯因为产生了落差感而非别的原因。   她不敢。   她不懂。   那她只能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像一个侦探那样处理问题。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猛地分开后方麦田,快速冲过来抱住了她。   “夏……你别这样……”希茨菲尔用力挣了一下。   抱的太紧了,根本挣不开。   “你看到前面那栋建筑了吗。”她半蹙着眉,试图岔开话题,“只有那里亮着灯……我推测那里应该就是哈里藏书馆了,我们不应该……唔——?”   熟悉的感觉。   被侵入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完成了这个让希茨菲尔完全愣住的吻,夏依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探到她的胸前,抓住连接她项圈的那条细金属链。   “但是,我不想管——”   “我不介意。”   “我不在乎!”   “失去你,看不到你,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你的那种感觉我在那座岛上已经受够了!”   “我就是要你在我身边!”   猛地扯了下链子,逼迫希茨菲尔靠的更近。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听到了吗?”   “我会像和那些鬼东西抗争一样……不,应该是拿出数倍那样的精力来对付你!”   “别想离开我!”   到了这里,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话语有多越界,女人脸色有些发白。   “总之就是……”   她松开了锁链,松开了禁锢少女腰肢的臂弯。   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跳开一步,有些……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帮她捋着衣服上的褶皱。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她在害怕。   害怕我生气,不再理她。   直视女人苍白的面色,直视那双开始躲闪的眼睛,希茨菲尔心里微微抽痛。   她想起了维尔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夏莎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短期闹闹情绪什么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对……她当然也不可能就因为你这几天不理她就出什么问题。”   “但是——希茨菲尔,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呢?”   “一个月两个月她撑得住,难道你还想让她坚持几年吗?”   是啊。   夏……   尽管有神血的诱导,但她已经这样了。   她已经被打破了心灵的屏障,已经完成了心理上对我……那种态度的完全转化。   顶着多方面的压力,还有危险……付出巨大的代价,到了这个地步。   那我有资格让她的努力白费吗?   长久下去,她的心,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来自我,以及噩梦的压力而出问题呢。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的内心有所软化。   从另一个角度考量,既然这一切是她惹出来的,她好像是应该负起责任。   无论是为了那种……被她死死压在心底里不敢放出分毫的念头。   还是单纯为了夏的心理健康,为了她不被噩梦污染。   放任这种关系发展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谁又能保证神血的力量不会消退呢?   说到底,这个时代对那瓶墨水根本一无所知。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神血都不能完全肯定。   如果放任关系进一步发展,以后夏自己醒悟过来了……会怎么样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很棘手的问题。   远比她做过的任何数学题,经手的任何案件都来的艰难。   “我们应该理智一点。”   良久,希茨菲尔终于想好该怎么回复。   “至少,你该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   没有把话说死,也就是……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那一刹那,女人眼里爆出的神采几乎照亮了少女的脸。   她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   觉得那双黑眼睛是如此的幽深,如此的令人……想要沉醉。   下一刻,希茨菲尔猛地清醒过来。   “你不觉得在怪物的包围中谈情说爱很怪诞吗。”   “没有,反正它们什么都不懂。”   夏依冰心情非常美妙,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屡屡对希茨菲尔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对方都没有怎么生气,足以说明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   连带着,她觉得周围环境也美妙起来。认为在一片由星辰水母触须交织而成的麦田中谈论此事更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这一下,希茨菲尔是真心不想再理她了。   她直接甩开女人朝前走。   夏依冰也赶紧跟上。   她不急。   希茨菲尔都说了要给她点时间。   都已经得到这种程度的暗示了,她当然不会不长眼的继续试图深入话题。   两人来到那栋亮灯的建筑前站定,伫立在街道中央仰视着窗户。   它的一楼是没窗户的。   二楼的窗户是圆形,斜斜打了几道杠,看起来有点像奇异博士的狡兔三窟。   走上几层台阶,来到建筑的大门前。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握紧邀请函,同时伸手推开了门。   踩进去的第一步,两人就感受到脚下的柔软。   低头,入目所及的是一层厚厚的毛绒地毯。深红底色,用直线绣着起码几百层玄妙图案。   空间不大。   这是第一感受。   虽然有奢华的地毯,墙面也包了一层木料边框,甚至那边还有燃烧的壁炉,但总体上这里面积不大。   “欢迎光临。”   一个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她们立刻回头,这才发现在靠着外面墙壁的位置还卡了一间小吧台。   吧台后趴着一个穿黑色长袍,戴尖顶宽帽,棕色卷发的女人,刚才那声问候显然就是她发出来的。   “完好无损的手持邀请函来到这里,看来你们一定展现出了让西蒙看重的特质。”   她继续说道,同时用锐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体上仔细扫视。   “邀请函。”   “给我。”   夏依冰面色不善。   希茨菲尔用手肘捣了她一下,从她手里拿过信封,和自己的一起递给女人。   “可以问一下吗。”她注视对方,“莫非你就是西蒙口中的……”   “是的。”   女人拆开两封信扫了眼,快速将它们扫入抽屉。   “我就是他们口中的梦仙女。你们可以直接叫我伊扎贝拉小姐,或者女士。”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死板,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简直就像最严厉的中学老师。   而且她确实也不年轻了。   深邃的法令纹和沉重的眼袋。   再加上那顶“女巫帽”。   她不应该叫梦仙女。   叫梦女巫才对。   “二楼。”   梦女巫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   “你们要的一切都在二楼。自己上去。”   “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不知道。”   “那你……”   “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有所求的。西格兰特不会拉那些无欲无求的人进来,只有拥有强烈愿望的人才能引起它的注意。”   它……   说的是西格兰特吗。   还是……   “有条件吗。”   夏依冰问道。   女人看向她。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夏依冰毫不退缩。   “在藏书馆阅读通通常不是免费的。”   “我们要付出什么才能真正登上二楼?”   女人眯眼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快速扫向希茨菲尔。   她的动作很快,但夏依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横了一步,完全把少女挡在身后。   “呵……”   女人终于笑了。   “你们可以直接上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已经?”   “没错。”女人点头。   “看来西蒙确实没看错人。”   ————————   感谢:爱丽的身体最棒了   PS:你们啊,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   第285节 第三十四章 禁果(一)   已经付出过代价了……是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希茨菲尔忍不住低头朝自己身上多看了两眼。以确认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缺少了零件。   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凑过去盯着夏依冰看了一会,最终确认两个人都是完好无损。   所以她不由更奇怪了——难道是看不见的那种代价?   梦仙女……也许对方的力量和梦境有关,那这个代价会不会是,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抽走了一段梦境的记忆,或者别的?   “不用猜测。”伊扎贝拉这次盯向希茨菲尔,“上去之后就知道了。”   “您确定。”希茨菲尔稍微将夏依冰推开一些,整个人直面这神秘的女巫,“上二楼之后我们不会遇到一些特别的麻烦吗?”   “上到二楼后,在真正进入书库之前,你们会看到一面独立的墙。”伊扎贝拉闭上眼睛,“墙上写着在书馆驻留需要遵守的规定。”   “有任何疑惑看那个规定即可。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无论你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沦落到怎样的处境,只要在时间走完后苏醒就能脱离梦境。”   说完这话,伊扎贝拉便转了个身,半眯起眼睛开始假寐,一副不愿意再搭理二人的样子。   夏依冰还在犹豫。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按住这女人拷打一番、直接上二楼看看……两个选择总会选择一个。   但现在不一样,还有希茨菲尔跟她一起。   “走吧。”希茨菲尔率先走向楼梯通道。   “希茨菲尔!”夏依冰赶紧也跟上去,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从西蒙那里得到的线索,一切源头都指向这座书馆。”希茨菲尔也低声回道,“偏偏只有这座书馆是没有被海尔森写到故事里的,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邀请函找到这里……这是追查真相的希望,总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但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夏依冰一边说一边扭头,仔细凝视着楼道的墙壁。   和阶梯一样,墙面完全是木质的。楼道内每隔11级台阶都有一盏烛台挂在墙上,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落在这狭隘的环境里如同鬼祟。   “我也一样……”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的灵比夏依冰孱弱的多,但论及对脏东西的感知能力,托左眼的福,她不差多少。   越是往上走,她越是能感觉到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里攒动。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渴望滋生出来,在催促着她,在推着她走。   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希茨菲尔好像真感觉有一双手落在自己肩头,很是轻柔的推了一下。   “谁?”   猛地回头,引得夏依冰甚至拔出手枪,如临大敌的到处乱瞄。   但……没人。   她们能看到的只有狭窄而又空旷的楼道,落在她们身后的只有影子。   “……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夏依冰说道,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海尔森他们都平安出去了,不是吗。”希茨菲尔伸手按在胸口,抚平下面剧烈的心跳。   “但他们也都变得不正常了。”   “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和西格兰特的原住民做了交易,用自己在梦境中的身躯换到了来这里的邀请函。”希茨菲尔坚定说道,“而我们没有。”   所以我们应该不会有事……   “继续吧。”她继续往上走。   “拿出你之前办案的素养来,夏。我不信你以前也这么谨慎。”   夏依冰无奈继续跟着。   但她留了个心眼,稍微落后少女半步,并时刻盯紧她的身后。   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希茨菲尔探头出来,看到前方有一面独立的石墙。   【哈里藏书馆借阅需知   ①:本馆营业时间为每周一至周日午夜0:00~5:59。在馆内浏览书籍的客人请注意不要错过闭馆时间。由任何原因导致错过闭馆时间造成的后果本馆概不负责。   ②:本馆提供藏书/借阅/驻阅三种服务。藏书者请顺书架间隙照直,触碰在尽头看到之物。借阅者必须确保有同样的物品兑换拿取之物。驻阅需严格遵照第一条执行。   ③:本馆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提升渠道为贡献者积分。贡献者积分可以凭贡献藏书获取,贡献藏书的价值越高,获得积分越多。   ④:本馆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请客人们注意在对应权限的藏书区活动。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⑤:请注意——不要在确认对方的贡献意愿前透露藏书馆的名称、规则信息,否则将永久失去借阅资格。   ⑥:本馆暂时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任意信仰人士违背本馆意愿试图进入本馆的,由自身行为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其一力承担,本馆概不负责。   ⑦:所有借阅行为导致的后果由借书人一力承担,藏书馆概不负责。   哈里藏书馆现任馆长:(刻刀破坏的痕迹)-伊扎贝拉】   这就是石墙上雕刻的全部内容。   “莫名其妙的规则……”   夏依冰站在下面缓缓摇头。   先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限制条例……为什么还要单独标明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   信不信神,和在里面看书有关系吗?   “先进去看看。”   希茨菲尔继续迈步。   两人绕过石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巨大书架。   这里绝对有问题。   看到这些书架的第一眼,她们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它们太高了。   维恩那家王立图书馆,那里的书架已经非常非常高了。   这里的书架却比那里的还高,一直往上延伸延伸……直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她们甚至分不出来那片黑暗中是否有尽头。而这样的内部景观显然和她们前不久站在大街上仰视看到的建筑物外表完全不符。   从外面看,哈里藏书馆也就只有两层楼高,最多不会高过八米。   但这些书架?   保守得有二十米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她们感到惊讶的。   真正令人吃惊的是,这一排又一排的巨大书架上,一层又一层的隔间里所摆放的物品并不是书籍。   而是果子。   大小完全统一。外观、形状完全统一。类似番茄和苹果的结合体,就和邀请函信封背面所画的果实一模一样。   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两个人绕着书架一直走。   【秘史】   【药剂】   【植物】   【炼金】   一列列悬挂牌匾的书架在眼前掠过,最终她们确认——这里的每一座书架上都是这种果实。   疯了吗?   一股巨大的荒诞突然降临,轰的两人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这些果子……是书?   这样的书要怎么看?   吃下肚子吗?   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了,她快步走进【秘史】类书架的间隙,近距离的看向那些果子。   仔细看,每一颗果实前方的板面上都刻着字。   就比如她现在在注视的这颗。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它前方的木板上雕刻着这样的字符。   [27年前,北方教区最繁荣的城市——矿山奥尔沃特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劫难过后,奥尔沃特半毁,人口大幅缩减,北方教区却选择隐瞒灾难的消息。以至于今天人们依然认为奥尔沃特的沉寂是因为矿难造成的山体塌陷。本书将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带您全程浏览那场事故的全部经过,确保您身临其境,领悟被太阳遮蔽的真相。]   [贡献者:乔治-李斯特。]   [借阅权限:8级。]   [备注: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结出的果实,天然无污染,和那些恶心的残次品可不一样。]    第286节 第三十五章 禁果(二)   希茨菲尔只能表示大开眼界。   当然了,尽管这东西的备注写了它是天然无污染,在没搞懂吃下这玩意有没有副作用,有怎样的副作用之前,她都是绝对不会吃的。   甚至别说吃了,她连碰都不敢乱碰。   “你怎么想。”她转头去看夏依冰。   “吃掉果实就能获得对应的记忆。”夏依冰很直接的道,“记忆里包含着对应的知识……提示的已经够明显了。”   “这地方不得了。”希茨菲尔有些唏嘘的摇头。   她目光一直往上延伸,透过间隙凝视着一排又一排的鲜红果实,一直没入到上方的黑暗里,面色凝重。   假定,真的像她们猜测,以及这里展示出来的这么回事……只要吃掉对应的果实就能获得其作者——也就是贡献者提供出来的完整的记忆。   那这么多果实……   全吃掉的话会怎么样?   看看那些书架的分类。   从文学发展史到数学运算。从古典炼金术到毒药学。   这里的分类可谓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想一想这些平时对每个人来说都要耗费巨大成本去学习的知识……就这样以果子的形态摆放在这里,每个人想掌握它们不再需要耗费精力阅读耗费精力去背诵、熟悉,只需要拿起它们,轻轻一口把它们吃掉?   希茨菲尔觉得,可能不会有多少人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看了一眼夏依冰。   女人虽然也在蹙眉,但从那副表情就能猜到,她并没有太把这些果子给当一回事。   但希茨菲尔不一样。她经受过完整的现代化系统教育。又因为网络的便捷被动接收过大量驳杂、且在当时看起来没什么卵用的冷僻知识。   “夏。”她决定给对方好好科普一番,“你听说过马斯洛需求层次论吗。”   “没有……那是什么鬼东西?”夏依冰皱眉。   “即是说,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据当前所处环境的不同,享有条件的不同会诞生不同层次的追求。”   “这些需求……最基础的有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寻求和最后的自我实现需求。”   在说到“生理需求”的时候,希茨菲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因为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论的划分方式,她发现她无法定位自己到底处于哪一个需求阶段。   生理需求很简单,一个人想要活下去需要食物、水、呼吸、睡眠……有些时候可能还包括性,这都是人类作为一个动物的本能需求。   这个,她肯定是已经满足了的。   然后是安全需求。这一需求层次的人需要进一步得到栖身之所。它不一定就是具现化的房屋或者领地,也可以是秩序,是有效的法律和道德风气。   萨拉虽然饱受邪祟困扰,但因为主要城市都有械阳石刻笼罩庇佑都算安全。因此她觉得这一条自己也是满足了的。   而归属需求嘛……   归属需求,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主要就是描述社交、情感方面的寄托。说的深一点还涉及到“爱”。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在第四层的尊重需求层次,即“自尊和希望受到别人的尊重,迫切的希望通过做某些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她又不完全确定……因为马斯洛需求层次论是金字塔结构,它是一层层往上累加的。   她好像并没有……完全的……在第三层得到社交方面的,情感方面的寄托。   那她自我认知的第四层,就是稳妥的吗?   等等……这都是借口!   摇摇头,希茨菲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脑袋。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居然想借助这个狗屁理论来说服自己进行一些可怕的尝试……我真是疯了!   “希茨菲尔?”夏依冰侧脸过来,很是关切的看着她,“你还有最后一个没有解释……”   “对。”希茨菲尔赶紧点头,“自我实现——大多数人终其一生的最终目标和最高需求阶段。达到这个层次的人已经抛弃掉那些低级趣味了,他们不会沉迷与赌博、赛马、游戏、小说……而是会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树立起一些清晰的目标,竭尽全力去实现它!”   “我能理解……”夏依冰缓缓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笑脸:“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她居然比我还不要脸……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当你是这样的人吧。”   “什么叫当……”   “就当你是这样的人——就好比,你的目标是尽可能的抓捕邪教徒,清除掉整个萨拉的邪祟。”   “没错。”   “但它肯定是一个阶段性的宏大任务。你不可能一次性突然完成它,肯定是分成无数个小目标,每一次破案都是进展。”   “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感到快乐了吗。”   “什么……?”   “快乐,你完成这些目标的时候。”希茨菲尔加重语气,“那种一步一步正在实现梦想,自己的努力没有被白费,得到肯定的快乐——你有过吗?”   “这是……当然的吧。”夏依冰微微蹙眉,“我实现了我的目标……是的,我当然很开心……”   事实上应该是开心的不得了。   回忆起那些被自己成功破获的案子,那些被声张的正义,那些被挽救的灵魂……夏依冰就感觉浑身舒爽,比泡温泉还要开心快慰。   但是——   希茨菲尔没事干问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么现在我们继续假设。”希茨菲尔已经切换成了悄悄话的音量。   “假设这些果子——对——这里一排一排的果子,每一颗果子都代表一个邪祟,一个邪教徒,甚至是一桩未来可能发生的案件。而你只要吃掉它们就能阻止一切。”   “希茨菲尔……”夏依冰面色有些凝重。   “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假设!只是假设!”   希茨菲尔加重语气。   “假设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不断的……体会到这种……位于人类……人生意义最顶端的……最高需求被实现所赋予的快乐……”   “你在知道,你可以继续来这里重复这种行为的情况下。”   “你还会……按照你原来的方式去办案子吗?”   “……”   夏依冰面色变得越发凝重了。   甚至都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我想,不会。”   “南辛泽的小说家们也这么想。”   希茨菲尔立刻接上。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海尔森会得失心疯了。”   ———————— 第287节 第三十六章 禁果(三)   根据目前已经掌握到的一系列信息,一个完整的、事件发展的链条已经可以被推导出来。   简单来说,这些果子就是记忆的结晶。   每一颗果子都代表了一段记忆……贡献者可能通过某种方式——也就就是那段介绍里提到的“智慧果树”?用它“重构思维”?……总之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记忆拷贝了一份变成果实。   这些记忆果实可以包含任何东西。无论是对一段故事的赘述,还是对一门学科的理解。只要吃下果实,人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这段记忆。   这可比翻书便捷多了。   而偏偏最可怕的也就是这点。   因为……其他人希茨菲尔不敢妄加臆测,但对她本人来说,她向来将“获取知识”作为人生中最至高无上的终极成就看待。   当然,用“获取知识”来形容这个过程有些太模糊了。说的详细一点,分化一点,它还可以是……成功破获一起案件,成功解开一道谜题。   她认为那瞬间从大脑——或者从精神上反馈给身体的快乐是最令人陶醉的。说的更深入点可能还涉及到多巴胺和快乐激素的分泌问题。   所以,假定她每读完、吃透一本书,或者每次解开一道题能得到的快乐是100。   她只有通过努力学习,刻苦思索,可能还要依赖一丁点运气才能得到这100分的快乐。而其他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享有超过这个分值的快乐。   以这个假设为前提,现在她面对的是“可能吃下一颗记忆果实就能轻松得到同级快乐”的情况。   那她要是吃习惯了,她还能回到过去那种专心刻苦的状态里去吗。   就像赌。   这东西本身看上去不怎么可怕。但它会改变人的心态。   百来十万,一天,几个小时,打几把牌就在桌子上流来流去。   习惯了这种日子,一个人还能愿意回去上班?一个月就拿几千块钱?   不可能了。   夏依冰第一眼看到这些果实,哪怕在理解它们功效作用的情况下也没有想的这么深入。   但希茨菲尔是有现代思维的人,她立刻就将服用这些果实的后果套到了参与“报纸战争”的那些小说家身上,并以海尔森为个例继续推导,直接模拟出了那个隐藏最深的副作用——心态变化!   心态变化,看起来可能不怎么像副作用,乍一看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其后果却是最严重的。   她能想象到,海尔森在第一次吃下记忆果实后那种爆棚的惊喜。   他一开始可能有些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是和魔鬼做了交易。但随着时间推移,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肉体依然属于自己——当然有可能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的精神也没有收到操纵。   他可以通过不断吞噬记忆果实来获得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思想阅历。这些东西被他理解吸收之后沉淀为经验,让他的文笔越发老练,简单一句话就可以传递丰富的感情。   那些突然崛起的小说家们,所谓被赋予的智慧肯定也都是这么来的。   可为什么海尔森会死呢?   根据之前的推测,所有小说家里只有他主动写了在梦界的遭遇。所以他的死大概率是被同伴——或者藏书馆灭口。   这里要深究的正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   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较早的发现了心态上的奇异变化。   诚然,他的肉体和精神依然受到自己操控。   但他可能会渐渐发现……他已经无法忍耐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的快乐阈值已经被拔高了。他再也无法从正常的阅读、写作中获得成就感。那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做这些事呢。   所以他变得焦躁、易怒……动辄大声咆哮、打砸物品。成了他人眼中的“疯子”。   他意识到事情正在变得不对劲。   但他到底是无法突破时代的局限性。他不具备像希茨菲尔一样的现代思维,他甚至可能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不对,这不正常。   通过西蒙对他的描述,希茨菲尔大概确认这是一个有些小谨慎、有些贪念、善于抓住机会,甚至为了抓住机会胆敢冒险的人。   否则一般人到了西格兰特这样的环境,面对神秘的梦仙女,他们可能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像海尔森一样偷她的魔杖。   “你的意思是……贝拉-海尔森之所以将西格兰特的故事写出来,是为了自救?”   夏依冰听完她的分析,眉头就再也没松开过。   “你不管他们之前是做什么的,夏……在他们品尝到这些果子的滋味,品尝到那种至高无上的,来自‘领悟’的快乐之后。你必须明白,他们就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   “阅历?他们可能吃了很多果子,他们不缺。”   “经验?同理,也不缺。”   “对果实的狂热,对快乐的狂热会让他们自发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秘密集会。而海尔森和罗贝尔无疑都是这个集会中的一员。”   “我懂你的意思了。”夏依冰抬起手让她听自己先说。   “这些人虽然通过果实有了阅历和经验,但毕竟时间尚短,有很多习惯他们还没‘改正’过来。”   “所以对海尔森来说,他想自救,按照正常人的习惯,他肯定是想向教区……或者我们这样的秘密部门求助。故而他才会在《梦迷城》里写下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察觉到异常的要素,吸引来自更高层次的势力派出人手主动找他。”   “但是他同时又受到那个组织的严密监视!”她越说越快,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那些人是不可能允许有同伴背叛的……当然他们可能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背叛!所以他们一开始没来得及阻止海尔森,导致《梦迷城》居然出版了!”   是的。   《梦迷城》已经出版了。   已经流入南辛泽的市场。   想从根源上掐断这篇故事的传播已经变得不现实。   所以这些人做出的应对方式就是——让罗贝尔可能还有其他人模仿海尔森的文风,写和他风格相似的故事去“混淆概念”。   所以她们才会在报纸上看到有那么多跟风之作。   如此,南辛泽报纸战争的分支案件“南桥街215谋杀案”终于真相大白。   所有的链条都被补齐,夏依冰敢肯定绝对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而且凝重起来。   查明“南桥街215谋杀案”背后的真相,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报纸战争背后的真相固然可喜,但还有很多严峻的问题急需解决。   比如西格兰特。   这座被巨蛇吞噬掉的城市为何会出现在梦墟上方,它是以怎样的机制从梦墟中拉取人灵。   又比如西格兰特-梦仙女-哈里藏书馆。   它们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因为在两人看来,由“吃过果实的小说家们所秘密创建的集会组织”……其实算不上是太大的威胁。   说到底,他们也都还是人类。只要查清楚他们身上的异常是怎么回事,大不了直接派多点人,一个个抓回去关起来。轻松又简单。   但这个西格兰特和藏书馆可不一样。   它们才是导致报纸战争出现的源头。   这些书架。   这数之不尽的“禁果”。   语焉不详的“智慧果树”。   至今没能窥见的黑蒙之蛇。   这些东西绝对比小说家们重要多了。   如果没办法高清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是为什么存在,它们的存在会引起哪些后果,这个案子就不能算破。   所以——   “希茨菲尔?”   夏依冰微微张嘴,惊愕的看着少女从书架上拿起一颗鲜红果实。   “你想干什么?”   她瞪大双眼,看着少女张开嘴,直接将果子塞进嘴里。   “别——”   “咔嚓!” 第288节 第三十七章 禁果(四)   “咔嚓!”   一口下去,柔软的果肉和香甜果汁同一时间润遍舌齿,带给维尔福至高无上的快慰与享受。   “真棒!”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果子,他把果核甩到垃圾桶里,咂咂嘴:“还是南方种植园出产的蜜桃好吃啊!相比起来巴里斯庄园卖的那叫什么玩意……我真佩服他们敢卖那样的价钱。”   抱怨完,他才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不曾离去。   “伊森?”维尔福扬眉,“你这是……还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吃的太香了,无意间勾动了下属的馋虫?   唔……这箱水蜜桃可是从白影宫里传出来的。严格来说属于贡品。自己一年到头也尝不了几次。   不过看在伊森-道尔平时兢兢业业为组织做过不菲贡献的情分上,忍痛割爱让给他半颗……也不是不行。   “不不……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维尔福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颗桃,用小刀分成两半递给自己的举动,伊森连忙摆动双手。   开玩笑,局里谁不知道维尔福最喜欢吃甜食。   他今天心情好愿意分甜食给别人吃,转头心情差了,给抓到把柄,这段分享经历就会被拉出来大书特书,非要把人批判成不思进取好吃懒做的典型不可。   所以局里是有共识的:宁可被维尔福抓到值班开小差,也别接受他分来的甜品。   千万别被那和善的笑容骗了。   假的。   都是假的。   “哦?”维尔福本来就不是真心想给,伊森一说,他立刻把手收回来,“那你站在这干嘛,嫌弃我这办公室小了,想牺牲自己给我当蜡像吗?”   “我是担心希茨菲尔和队长的安危,局长。”伊森吸了口气,决定直接说实话。   “第十七小队现在手头的任务基本忙完了,扎菲拉也成功招募到了四名新人。我就想,既然我们现在正好有空……”   “不需要——”维尔福直接打断他,“我能理解你对同伴的担忧,尤其还是……唔,像希茨菲尔那么可爱的孩子。”   “我不是——”   “我懂。”维尔福再次打断他,“我都懂,伊森……这个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危险!真的,我听说图书馆那边已经派人去了。”   “命运之轮吗。”伊森微微蹙眉,“派的谁去?”   “德-卡西米尔。”   “‘命运之魇’卡西米尔?”伊森瞪大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你听说过他?”维尔福有些奇怪。   图书馆这次派的人来头不小。据说内部权限至少是八级。   那边的权限分级和安全局也就是影狮内部是一样的——严格来说是安全局抄的他们,毕竟其实是先有树人族才后有影狮,他们有很多东西都值得参考借鉴。   八级,这种级别的探员现在整个安全局内部也没多少。算上外派到全世界跑任务的不会超过十个。这些人的信息无一例外都被特别加密过,正常情况下就算在组织内部也很难听到姓名。   他很好奇伊森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机缘巧合看过他的资料。”伊森解释,“就这几天的事……那个案子正好涉及到对当年卷宗的再整理,我在档案室里看到了一小段关于此人的记述。上面写着他是那场灾难的唯一幸存者。”   “那你一定已经知道他有多了不起。”维尔福点头,又摔了个桃核到垃圾桶里。   “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伊森恢复沉稳,点点头。   “抱歉局长。”   “别急着走。”维尔福又打断了他的行动。   伊森回头,看到他翘着几根被果汁弄脏的手指,用唯二干净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从抽屉里捻出一封信。   “这个,送去梦界回廊。”   “这个是——”   “很重要的东西。”维尔福取出手帕擦手。   “还记得吗,黑木市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您是说——”伊森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就是你想的那样。”维尔福眯眼。   “南辛泽的问题,你不算高估。确实很麻烦,哪怕有教区和图书馆的人一起参与都很麻烦。”   “但我相信他们还是能解决这个麻烦的,单独就南辛泽的报纸战争而言,它所能造成的破坏,最多最多也就是导致整座城市被从地图上抹去。”   这也是能用“最多”来形容的吗?   伊森嘴角抽搐一下。   他也听说过当年西格兰特消失的灾难。   如果是类似那样的灾难,不得不说,找遍整个萨拉也别想找到比德-卡西米尔更适合协助的人了。   很可能,维尔福现在能坐在这里不拿那边的隐患当回事,就是对方送回来了什么重要情报。   “真正麻烦的是这个案子背后透露出的东西。”维尔福逐渐拉低声调,“那棵树……”   “?”   伊森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整张脸的肌肉都扭曲起来,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   “……”   “所以你应该明白这封信是什么分量了。”   维尔福对他挥了挥手。   “赶紧去吧。”   “记住,不要把这件事再给其他人说。”   ……   同一时间,梦界,西格兰特,哈里藏书馆。   夏依冰震惊的看着希茨菲尔一口将那颗果实吞吃下肚,甚至没来得及伸手阻止。   “你……你都干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抓住少女的肩膀用力摇晃她。   “吐出来!”   “快!”   “吐出来啊!”   “没没没没事~~~~~”   希茨菲尔被她晃的都开始说波浪线了。   “真真真真的~~~~~”   “我我我我我才不傻~~~~~~”   费了老大力气才安抚好女人,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不是胡来。   确实不是。   毕竟这些果实确实没毒。   它们所能带来的最大也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心态转变,希茨菲尔确信自己可以抵御。   她并不是在吹牛。   并不是像那些赌徒,毒狗一样认不清自己。而是——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新鲜。   受左眼的影响,每当临近永夜,她都能听到越来越多的神秘低语,并有极大概率在睡梦中接收一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记忆。   所以她感觉这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她不专门挑那种学识感悟类的果实吃,只吃这种见闻类的果实,那它对她产生的效果,和左眼带来的幻象就没啥区别。   对了——她拿起来的果实就是最开始查看的那一枚。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见闻类的果实。   虽然说了需要8级权限才能“阅览”。   但既然自己可以把它拿起来,她也不打算遵守限制。   说白了,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种果实是如何对人类产生影响的。   还有所谓的“借阅”——果实都已经吃掉了还怎么能算是“借”,吃掉的果实要怎么还。   这一切她都想知道。   哪怕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有些东西就是得亲自做过一遍才能真正确认。   “你要是想帮我,就顺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看能不能在中间找到一棵树吧。”   压抑住不断泛用上来的杂乱记忆,希茨菲尔给夏依冰指了条路。   “一棵树?”   女人皱眉。   “你说的是……”   “石墙上写的,一直往前走。”   “相信我,不会错。”   “那你呢。”   “留在这里,消化记忆。”   压不住了。   说完这句话,希茨菲尔直接闭上眼睛,整个人,整个心思完全沉入到那段记忆画面里。   就像介绍里提到的那样,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回到了1957。   ————————   第289节 第三十八章 冰尘之灾(一)   故事是从一家昏暗的酒馆开始的。   “北方之星奥尔沃特……”   一段极其昏沉的话语从一张包裹胡须,布满干裂褶皱的嘴唇中吐露出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它了。”   这里是哪?   希茨菲尔稳住心神,直到能完全确证自己意识是清醒着的、没有收到任何控制、干涉的。然后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发现她并不是寄生在某个人的第一视角,而是类似曾经体验过的留影梦,变成了类似第三方视角,也就是“观众”的存在。   入目所及是几张方形桌子。它们破败、老旧,一共四张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更大的桌子。   一群穿着厚厚棉衣的人坐在桌子旁边,手里端的杯子在冒白气,都直直看向坐在最里面的一位沧桑老者……之前希茨菲尔听到的动静正是由此人发出。   老者背对的石墙左上方有一扇窗户,透过脏兮兮的、布满油腻的玻璃依稀能看到大雪纷飞。对照这些人的穿着,当下季节应该是冰月左右。   这间酒吧正在营业。   因为它的大门是半开着的。   从内部昏暗的环境就能看出它不是那种有条件在招牌上下功夫的店。想要让路过的旅客确认这里还在营业,那唯一办法就是不把大门关死。   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直吹进来。即使旁边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站在吧台后的酒保还是直打哆嗦。   不时有携带大包小包的旅客上楼下楼,或者直接推开大门进出。这其中有些人是算过钱后直接离去,有些人路过这个角落会稍微停步,额外朝里面的老人看上一眼。   “看什么看!”酒保挥手驱赶他们,“要看找地方坐下看啊,再点杯羊奶酒,别站在中间挡着道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好奇心付出8贝克的代价。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又走开了。   但桌子上的话题并不以外在的因素而转移。相反,他们讨论的氛围越发热烈了。   “乔尼大叔。”其中一个20岁出头的男青年插嘴进来,“你在说这个故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大伙讲一讲,这个‘北方之星’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孤陋寡闻啊!”旁边伸出来一只大手,却是一个壮硕的、年龄在40左右的壮年男子在拍他的头。   他的身高超过180公分。手掌张开来犹如一张肉扇,五根手指捏下去几乎能从头顶直接触碰到青年的嘴唇。   再加上那身厚厚的冬衣,缠在冬衣外面的一层皮甲……就算真有一头棕熊在这里,可能一时半会都没法破开他的防御。   “奥尔沃特曾是是北方最出名的城市。”   这句话来自一个穿深紫色毛毡大衣的中年女人。   她很瘦,面颊两侧往内部凹陷。显得面向刻薄可憎。眼睛眨动的时候还能看到她眼帘上涂抹了一层莹绿涂料。戴着一顶同样是深紫色的女士呢帽,帽子的顶端还插着两根白色羽毛。   “那里的特产……冰晶石,打磨后是最瑰丽的建筑材料。用冰晶石堆砌的建筑是只有在梦里才能窥见的仙宫。整个萨拉只有奥尔沃特有那样壮观的冰晶城堡建筑群。有传说那里比白影宫还要美,更是能压制维恩港的艺术之城。”   女人一边说一边吐着烟气。   她还戴着手套。修长手指中还夹着一支点燃的卷烟。   希茨菲尔直接看愣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好的带她以矿山守卫的视角回1957呢?   从这些人的交谈内容来看,这里甚至都不是奥尔沃特!难不成她受了欺诈?   记忆果实还玩这种套路,好像有些过分了啊……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太久。   很快的,那位被众人称之为“乔尼大叔”的老人就又开口了。   “是的……传说一点不错,在当时,奥尔沃特就是比白影宫还要瑰丽……那里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是用冰晶石打造建成。远远看去犹如水晶仙宫连成一片……”   “那为什么现在根本没人提呢?”青年不解,“要不是摩尔阿姨提出来,我根本不知道……那种地方还有如此辉煌的历史。”   “因为奥尔沃特几乎被毁掉了。”这次换壮硕男人来给他科普,“奥尔沃特三面环山,几乎被奥尔沃特山脉包在里面。他们的特产冰晶石就是通过开凿山体得来,但据说是开采的太过火了,挖空了太多山体结构导致塌陷……那一整段的山脊完全倒塌下来,几乎把整座城市都埋在里面。”   “这只是教区的谎言!”   老者声音猛地放大。   “他们……咳咳咳!为了防止有人再次唤醒那样的力量……咳咳!封锁消息……”   “这正是我们找你的缘由,老先生。”壮男人细声细语的对他说道,“他们都说你知道这背后隐瞒的真相。”   “请一定要将这段真相告知我们,拜托你了。”   “我们”?   希茨菲尔目光在男青年、壮男人、刻薄女子脸上来回移动。   男青年是不认识这些人的,从前面的谈话就看得出来。   所以这男人和刻薄女人是一伙的吗。   他们是打听到了这里有个口嗨老头天天吹牛逼才过来的?   唔……   其实光这个信息就很不同寻常了。   在教区全力封锁信息的大背景下冒着这么大的雪过来找人。   这两人的动机,值得品味。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胡说……每次都是只听了开头就转头离去。”   老者只是干笑两声。   “好吧……我就详尽的告诉你们。”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平和的冬天,我和我的同伴正在矿山巡逻。防止有不长眼的家伙来盗取冰晶……”   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惊愕的发现,她眼前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酒馆犹如映在水上的光影般被涟漪搅的支离破碎。所有破碎的颜色在一阵变幻后迅速重组,俨然变成了毫无遮掩的冰天雪地。   那是可怕的风雪。   差不多有希茨菲尔小半个手掌大的硕大雪花不计其数的伴随冬风狂舞。她要费力去看,才能勉强看清雪幕中有两个穿亮蓝色大衣的色块正在蠕动。   是的,就是蠕动。   他们穿的太厚了,简直就像两只毛虫。前进步骤是相互扶持着扭动腰胯,在快到裆部的积雪中缓慢磨蹭着,还要费心费力的防止摔倒。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来接这份活呢乔尼!”   其中一个人受不了的大声喊道。   “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们他妈的弄坏了沙朗博物馆的一幅画,必须要在开春前赔那些混蛋两万瑟拉!”   另一个人也跟着大喊。   “都是一群狗屎!”   最开始说话的人愤愤打飞一坨积雪。   “欺骗!”   “压榨!”   “劳役!”   “天啦,为什么布莱克-沙朗就不是我呢!?”   “我发誓他就只弄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啊——乔尼!半个小时两万瑟拉!”   “分明是他自己睡过了头,偏偏要怪我们没有提醒他去化开颜料!”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我真希望哪天山峰能砸下来,把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统统压死!”   两人骂骂咧咧的在风雪中艰难前进,磨了不知道可有两个小时。终于摸到了矿山守卫在这里的据点。   一栋建在突出山岩上的小木屋。   设计它的人显然很懂这里的气候。因为这块山岩距离下面的道路隔着起码6米高,周边又特意削成斜面防止积雪,很好的保证了房子不会被雪埋住。   两人冲到房子里后立刻抖掉身上的雪,然后合力把壁炉升了起来,坐到炉灶边烤火取暖。   希茨菲尔像幽灵一样在旁边听着。   通过这两人的对话她可以确定,他们一个叫乔尼——也就是酒馆里的邋遢老头,另一个叫奥卡拉。都是土生土长的奥尔沃特人,为了还债才被迫来当矿山守卫。   他们曾经有过当矿山守卫的经验,不过并不是在冬季。奥尔沃特的冬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酷寒,每年冬天都有守卫冻死在矿山上。所以一般人如果不是非常缺钱,缺钱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通常不会接这样的工作。   他们也没想过逃。   大雪封路,逃是逃不远的。   有债务记录的人是别想从车行买到载具或者车票的。仅靠两条腿在这种天气走不了几里地就会被追上。   对方甚至都不需要追赶,放任他们走,他们死在路上的几率都比留下来大。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乔尼。”   奥卡拉抱着一杯热水,盯着杯口上方的袅袅白烟迷幻的道。   “我现在就想搞钱。”   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他是知道了,这个世道钱就是一切,没钱就会被看不起。   “但钱从哪来呢。”乔尼嘲讽他,“总不会长翅膀飞到你兜里吧。”   此时的乔尼还很年轻,看面相最多30出头。   盯着这张脸,希茨菲尔很难将他和邋遢老头联系起来。   “别说……我这可能还真有个法子!”   奥卡拉突然放低声线。   “我跟你讲……你不要说出去。”   “上一次值班,鲁德那狗养的不是来视察嘛……”   “我说我去尿尿,其实偷偷跟了上去,听到他在矿洞里和别人说话……” 第290节 第三十九章 冰尘之灾(二)   “奥卡拉,这可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东西。”   乔尼皱眉,有些不放心的走到窗户边朝外张望。   确定外面没人才走回来:“……那些不是我们能染指的。”   “但是我还没说我听到了什么呢!”奥卡拉惊讶的看着他。   “就是要趁你没说。”乔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否则万一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知道了不就真被你拉下水了。”   “哦,乔尼,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我更愿意称之为谨慎,谢谢。”   “不是,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不心动?”   “不心动。”   “如果那关系到妮妮-珍呢?”   “那也——”乔尼条件反射的继续摇头,然后猛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珍?这件事怎么会和珍有关系?”   “这就是里面惊悚的地方了。”奥卡拉意味深长的摸着下巴。   “说实话,妮妮-珍不适合你。我第一次看到那女孩的眼睛就知道她心思不正。”   “别废话!告诉我为什么会牵扯到她!”乔尼显然有些恼了,靠近抓住奥卡拉的领子,“她都失踪快一周了!你知道贝蒂阿姨有多着急吗!”   “别急!”奥卡拉打掉他的手,看了眼窗户,再次拉低声线:“鲁德当时带了人,有两个骑士护卫守在洞窟外面,我是提前进去,用石头和雪把自己埋起来才躲过一劫。”   “我听到他的脚步跨过我,走进里面的矿洞。然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你能理解吧?那种有很多脚的东西,反正不可能是人腿……在地上摩擦……”   “那动静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丝大气都不敢喘,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希茨菲尔看到奥卡拉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用悄悄话的语气学舌道:“‘这一批的果实成熟了,你们该尽快派人来摘’。”   然后他又板起脸:“‘唔……但是最近的风雪太大了,而且你们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   “……”希茨菲尔觉得这可真是个活宝。   很显然,奥卡拉在分别模拟一个未知存在和“鲁德”的对话。   至于“鲁德”是谁……想来应该是矿山老板之类的角色,有权有势,甚至能找来教区骑士充当护卫。   奥卡拉又切换成悄悄话语气:“‘苛刻?我都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领地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正常语气:“‘但是……下面的果子已经被摘光了。你要求我们不借助任何外力继续去摘上面的果子,最起码要有接近2米身高才能做到’。”   悄悄话语气:“‘但是你们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不是么?那些果子给你们制造了多少冰晶矿?身高而已,我相信你们总能想到办法……’”   正常语气:“‘你倒是很懂我们’。”   悄悄话语气:“‘那是当然……’”   正常语气:“‘也就是奥尔沃特了,你们在南边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多符合条件的人’。”   悄悄话语气:“‘你们怎么做我不管。总之,如果你们不能在一周之内摘到足够多的果实,那么我们就会带着它回到地下……’”   悄悄话语气:“‘而不要试图再派人来试探我的耐心,否则下场就会和那个女人一样……’”   “女人?什么女人?”乔尼立刻瞪大眼睛,“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们杀了妮妮-珍!”   在这种地方失踪一周,其实女孩的家人,包括他们这些朋友在内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如果是被人杀死的那另当别论!   “不可能……鲁德可是卡德加大主教的朋友,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天真。”奥卡拉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想想看奥尔沃特是靠什么出名的。冰晶石矿啊老兄!这么大的生意捏在手里,你以为卡德加敢得罪他们?”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个屁!搞不好整个北方教区都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听说每年都有最好的一批矿要送去白影宫呢!”   “我不懂。”乔尼脸色有些苍白,“教区为什么不自己开采?”   自己开采自己处置,又何必受制于这些狡诈的商人?   “所以我刚才说的东西你就听了最后一句是吧。”奥卡拉捂脸,“你多想想啊,老兄……所谓的冰晶石矿脉根本就是谎言!他们是在用别的方式催生矿脉!”   “什么方式?”   “我怎么知道?”   奥卡拉虎着脸,“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没准就是和日蚀教会那些人一样要搞什么活祭之类的。然后教区就……想避嫌呗?又想要好东西又不想出事后承担骂名,那可不得找代理嘛!”   这弔人脑子挺活络啊……   希茨菲尔在旁边看乐了。   这种才华,放在鸟不拉屎的北地是屈才了。给他丢到南部港口,说不定几年后就能风生水起。   不过,他说的东西……   心思渐渐凝重起来。   不会真有日蚀教会在背后操纵吧……   怎么走到哪都有他们的影子。   “我……我还是不信。”   乔尼摇头。   “而且珍可能还没死,不是吗?他们只说她下场不好,说不定她还活着,只是被囚禁了……”   “验证方法很简单。”奥卡拉盯着他的眼睛。   “再夸张,这场雪也不可能持续挂半个月。也就是说在换班之前我们肯定能赶上一段没有风雪的时日,到时候你跟我去那个矿洞找,我打赌深处肯定会有她的尸骨。”   “你疯了!”乔尼吓了一跳,“万一还有人在那呢?”   “有什么人啊?大冷天的。”   奥卡拉嗤笑。   “我估计和鲁德交谈的应该是地穴土人之类的东西,不是地震他们都不会出来,到时候方圆几十里恐怕就我们两个!”   “如何?一起去看看!顺便试着搞清楚冰晶矿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注视,乔尼轻轻点了点头。   四天后,风雪停了。   两个人带上补给包,穿越厚厚的积雪往坡上爬,找到一个巨大的、高度七八米的洞窟钻了进去。   他们小声交谈着矿脉的事,并没有过多留意环境。   但作为OB,希茨菲尔却注意到,洞窟内部的很多角落上。   挂着巨大的冰晶蛛网。   ————————    第291节 第四十章 冰尘之灾(三)   可能是因为……观察到的画面都是来自两人当中“乔尼”的记忆,希茨菲尔并不能让视角离乔尼太远。   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   毕竟是在渎职——甚至可能掉脑袋的大事。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很小心,每前进一步都要磨蹭好一会儿。   这样一来倒是不怕会把自己甩掉。希茨菲尔当即控制镜头面对头顶上方的几张蛛网。   她觉得这些蛛网不太对劲。   太大了……随便一张就有四米多宽,而且是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哪怕是热带雨林里编织在树冠之间的“蜘蛛云”都没有这样的规格。   它们几乎完全和冰雪一样,是纯白色的,仔细看甚至像是由冰雪编织而成,但却具备真正蛛网的强大弹性。   冷风吹进洞窟的时候它们会跟着剧烈晃动,那模样就像翻飞的吊床。冰雪模型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如果再算上它们巨大的面积……编织出这种巨网的蜘蛛,大概,最起码也有一头牛犊大小。   那两个蠢货。   希茨菲尔不由心惊。   他们观察环境的时候就不知道抬起头多看看上面的吗?   上一秒她刚觉得这两人的行为不太正常,但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对他们要求太高。   留影和身临其境是完全不同的。   通过留影,她能观察到所有当事人可能忽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在当时被当事人观察到的时候可能只是一眼扫过——乔尼的视线大概率连上方的阴影都看不穿,自然无法发现蛛网。   希茨菲尔感受到一股拉扯的力道。下一刻,她的视角从冰晶蛛网被拉回到乔尼面前,和他一起盯着一条幽深隧道。   “你以前来过这么深的地方吗,乔尼?”奥卡拉用问话的方式来给自己壮胆。   “从来没有……”乔尼的声音也在发抖,“那些人一直把每一个洞窟都守的很死,除了他们自己和那些高个子谁都不能进来。”   “乔尼。”奥卡拉沉默了一会,“你说他们找那么多高个子是为了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乔尼有些烦躁的回了一句。   如果是今天之前,不曾从奥卡拉那里知道秘密的他肯定还是和他人一样,认为市政厅和教区招募大高个子是因为他们强壮、身体好、可以更好的承担开采工作。   但现在?他总是在脑袋里回想奥卡拉模仿的那段对话。   从那段对话里透出的信息来看,让奥尔沃特崛起,成为整个萨拉最美妙的艺术之城的冰晶石矿脉居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它们似乎是通过某种方式被制造出来的,而这种方式则需要找到足够多的身高接近2米的人去摘什么果子。   冰晶石矿脉……大高个子……摘果子……可能存在的穴居人……这个事情里掺杂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大多建立不起什么联系。   他根本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两人交谈的时候,希茨菲尔却着实为他们捏了把汗。   因为她在OB视角看的很清楚,在两人上方,那段被阴影遮蔽的洞窟顶端,两只可怕的怪物悄然跟了上来。   这是一种巨大的蛛怪。   整个身躯从头部到尾部大概有两米多长,覆盖全身的坚硬甲壳即使在昏暗环境中也呈出淡淡的紫色。   那它们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应该是深紫色的。   它们有尖锐的勾爪和锋利的口器。甲胄背部布满数不清的、犹如卵泡一样的深色肉瘤。如同阴影中的刺客一般尾随着两个人类,一举一动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蛛网的力量吗。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出原因——这一整条路段的洞窟顶端都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蛛网。蛛怪能踩着蛛网行动自如,同时巨大的连绵网兜又能裹住所有因为其行动而落下的沙尘。   奥卡拉不会直接死在这里吧。   她看向那位“人才”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怜悯。   很显然这是乔尼的记忆,乔尼既然能在几十年后坐在那间破败酒馆里说这个故事,那他无疑是活下来了。   而奥卡拉嘛……   如果洞窟里的危险就只有这两头蛛怪,他可能还有生还的空间。   但是希茨菲尔也听到了奥卡拉之前模拟的对话。   他当时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和“鲁德”做的交谈,不是吗?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奥尔沃特……这座城市埋藏的秘密,在阅览等级上绝对不会比黑木市的魔像之难更低。至少有六级,甚至七级。   希茨菲尔……以为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一切发生,看看和她猜测的是否一致。   但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让她面色一变。   好吧……她现在连身体都没有,不存在“面色一变”的说法,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她很震惊。   “嘎达……活人……嘎达嘎达嘎达……不守规矩的活人……”   “血肉的香味儿……嘎达嘎达……想要……想要吃……”   我——   希茨菲尔简直大惊失色。   我能听懂这两头蛛怪的话?   我怎么做到的?   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虚空低语”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熟悉的东西了,没错。   离睡觉的日子越近,她的精神越疲惫,就越是能从虚空中接收到更多的杂乱低语。   确实如此。   但,那最起码都是人类的低语吧?   为什么现在可以听懂蜘蛛的语言?   这也是左眼附带的能力?   “嘎达嘎达……要把这件事报告给阿特拉吗……”   “嘎达嘎达……他们可能是盟友……嘎达嘎达……他们长的都挺长呢……”   两头巨蛛的交谈仍在继续。   面对这样的情况,希茨菲尔迅速将为什么能听懂这种事抛到脑后,全神贯注的记忆、分析起对话内容。   谁管你为什么可以……   这绝对是撞大运……当然是先听了再说!   两只蛛怪很有意思。   一边听,希茨菲尔一边也在学习。   它们的交谈方式是用口器轻轻敲打,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碰撞声……这个声音就是它们的语言。   这也是为什么希茨菲尔听到的对话里会包含大量的“嘎达嘎达”。   它们掌握的词汇量非常少,希茨菲尔凭借自己在语感上的天赋迅速掌握了其中规律。   现在,只要她能听到这种“嘎达嘎达”的动静,哪怕没有左眼帮她翻译,她自己都能猜个大概。   “嘎达……不需要!”   左边的蛛怪激烈反驳道。   “是盟友……阿特拉会提醒我们他们什么时候来……嘎达嘎达……现在没有提醒……不是盟友……”   “嘎达嘎达……有道理……嘎达……那就……吃掉他们……”   “没错……嘎达嘎达……然后去看守……冰神树……”   冰神树?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下一秒,乔尼和奥卡拉,这两个人类猛地发出一声惊呼,双双踩空,摔进了一条更紧窄,更为幽深的冰晶隧道。   希茨菲尔:@#¥%……#*!   记忆果实的视角是和乔尼绑定的。   乔尼滑下去不到两秒,熟悉的拉扯感再临,把她也强行拉到同一主视角,不亚于让她也亲身体验了一把坠落冰窟。   “砰砰!”   两人从一条隧道相邻的两个分岔洞口滑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喊着倒霉,一边挣扎一边想去摸脱手的油灯。   油灯就摔在他们三米开外,里面的火苗还有一点。   乔尼把油灯拉起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在碰撞中损坏。   他松了口气。   然后扭开了油灯的机关,放了更多燃油进入底部池子。   熊!   一簇七八厘米高的明黄火焰升腾起来,将四周环境照的通亮。   “这……!”   “这是——”   不止乔尼、奥卡拉瞪大双眼。   眼前展现出来的东西就连希茨菲尔都大开眼界。   他们四周都是卵。   每一颗卵都有一张藤椅那么高,距离近的,因为有光明照耀,甚至能透过卵泡表面的薄膜看到里面蠕动的东西。   蜷缩起来的虫躯。   抱在一起的八根勾爪。   完全让误闯此地的矿山守卫变了脸色。   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比他们更多。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冰晶溶洞。内部空间极大,足以媲美大半个球场。   它的中间有一个深坑,深坑较高的断面顶端,一个类似悬崖的位置上生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树。   蛛怪的卵泡从两人面前一直蔓延到场地的尽头,绕着场地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孵化圈”。   最起码有两百多只更大的蛛怪抱着更多的卵泡从深坑里出来,将它们放在孵化圈里。   更远的地方不时有蛛怪撕破卵泡降生出来,和大蛛怪触碰口器进行交流。   而在四周的墙壁上、地面上更是到处都覆盖着巨大的蛛网。   事实上,乔尼和奥卡拉已经陷入蛛网里了。   他们在挣扎,拼命想要将脚从蛛网纠缠中解脱出来。   但是没用。   这种看上去很像冰晶雕琢成的网同时具备强大的粘性。他们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抖的整片蛛网都在晃动,顿时叫那些蛛怪大军注意到异状。   一头头面目可憎的巨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两个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整个洞窟悄然震了一下。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看到从深坑中爬出来一头……大概有四米高的超级巨蛛。    第292节 第四十一章 冰尘之灾(四)   “陌生人……”   超级巨蛛发出一声近似悄悄话一般的叹息。   它一露面,其他蛛怪皆尽退开,如同臣民面对君王,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心。   “这……这个声音!”奥卡拉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爆发出尖叫:“是你?”   “当时和鲁德谈判的那个东西……是你?噢该死的我的女神妈妈——”   “是我……我的名字是阿特拉……一个卑微的……还在赎罪的信徒……”   巨蛛阿特拉又凑近了一些,把两人逼到墙壁的边缘,身上几乎裹满蛛网。   “回答我……陌生人……为什么闯入至高无上的阿特拉克-纳克亚信徒的领地……我不记得鲁德有和我提到过你们……”   “哦,他其实提到过的。”奥卡拉眼珠子一转,直接撒谎:“他说了要我们来拿东西的。”   “拿东西……?”巨蛛的脸猛地凑近。那乌溜溜的八只眼睛,交错的、拉出粘丝的腥臭口器吓的两人身体一抖。   “对——”奥卡拉用力踹了乔尼一脚,口中继续死犟:“说是什么果实……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们约好了的……你应该把东西给我们,然后放我们回去。”   “对!就是这样!”在求生欲望的推动下,乔尼顿时也急中生智起来:“我敢以械阳女神的名义担保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确实是鲁德先生的员工,如假包换!”   “哈哈哈哈……”巨蛛口器中传出一阵低沉笑声。   “如此拙劣的谎言,你们是觉得我这样的‘怪物’……嗯?看起来很容易欺骗的吗……”   “并不是……”   “撒谎!”巨蛛猛地咆哮一声,口器张开,喷出的腥风吹的两人发丝狂舞。   “你们说你们是受鲁德的托付来拿冰神果……但你们知不知道冰神果对你们人类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纯粹是他和我族交易计划的一部分?”   “这……”奥卡拉面色白……白……白……拼命白了下去。   好不容易扯了个慌,还扯错了!   这他妈的可全完了,现在还激怒了这大家伙,他们真的要被吃掉了!   “冰神果是什么,可以详细介绍下吗?”乔尼摈住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稳。   “哦?”巨蛛稍微抬起脑袋,仔细用八只眼睛打量着他。   “人类……你好像并不害怕自己接下来要承受的命运……”   “我的意思是。”乔尼拼命咽下一口口水,“你们好像是,需要人类来帮你们采摘冰神果?对么?”   “你们……你和你的族人们,依靠你们的力量无法采摘那个果实……所以你们才必须求助我们……求助鲁德先生,甚至私下和他们达成了合作。”   “但是,为什么你们不能和我们也合作呢?”他飞快的说道,“你看看我们……我们的身高也并不差,不是吗?我们也可以为你们采摘那些果子!只要你们能放过我们!”   这个随意应变、逻辑分析的能力……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她要对这个昵称是“乔尼”,全称是“乔治-李斯特”的家伙彻底改观了呢……   “你说合作……唔……?”巨蛛阿特拉晃动着身躯,像是陷入到某种思考中,犹豫不决。   “现在正是一年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乔尼决定彻底堵死它拒绝的可能,继续翻动嘴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山上采矿了……是这样吧?大雪封山,他们不会冒巨大风险派矿队来的。”   “但是我们不一样!尊敬的阿特拉,我们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为您工作至少一周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将竭尽所能为你们采摘冰神果!”   “前提只要……你能告诉我们冰神果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以及……答应在这段工作结束后能放了我们。”   “……”他的这番说辞让奥卡拉看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平时被无数人认为呆板、木讷的乔尼居然拥有这样的口才!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买卖。”巨蛛的回应让两人面露惊喜,“看在你们没有破坏任何一枚卵泡的份上……请跟我来……”   巨蛛阿特拉在前面带路,两人战战栗栗的跟上。   很多小号的蛛怪守在路上对他们搓动口器。希茨菲尔能从连绵的低语中听出他们的不甘。   “活人……嘎达嘎达……为什么不吃……”   “这是阿特拉的命令……嘎达嘎达……不能违背……”   “他们要去采摘冰神果……嘎达……那对我们的好处更大……要相信……嘎达嘎达……相信阿特拉大人……”   “但是他们真的能摘到冰神果吗……嘎达嘎达……那些果子……嘎达嘎达……又变高了……”   希茨菲尔跟着两人的视角紧随巨蛛。很快来到断崖高台上,面对那颗冰晶之树。   这棵树……没什么特别的。   有点像松树?   但枝桠上又结着果子。   一个个果子在外观上看完全是透明的冰袋,让希茨菲尔断掉了它们和“禁果”有关系的想法。   外观差太多了。   而且记忆果实是由人类主动制造出来的东西才对,但这些果子……看上去是纯天然的?   而且功效也对不上,似乎关系到奥尔沃特的特产,冰晶矿脉。   她完整将这棵树打量了一遍。   它大概有六米高,最下面的枝桠距离地面只有1.2米左右。   但从地面到2米处的枝桠全是空荡荡的,只有更高的地方才有果实。   看来,采摘冰神果还真是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事?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这树并不高,别说阿特拉的体型了,哪怕把那些蛛怪缩小到拳头大,爬上去吃果子……好像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唯一解释就是它们真的做不到。   有某种力量禁止它们这样去做。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神”。   冰神果。   冰神果。   艾萨克罗德那老头临死前说什么来着?神明确实存在过?   也许这是“冰神”留下的遗产。   只有人类才能触碰的遗产……   “就是这个。”   阿特拉瓮声瓮气的对两人说道。   “冰神果树……本土神明留下的宝贝。”   “它的果实对我们有大用,但我们不能靠近它……一点都不能……”   “只能拜托人类帮忙采摘,然后我们再用残留的冰晶之力帮你们制造‘冰晶石’,就像这样——”   阿特拉抬高八条勾爪,将肥胖的腹部探到前面来,从尾巴那个深洞中喷出一股白色的浆液。   浆液在低温中快速凝结,形成半透明的冰晶胶质。硬化后看起来就像是坚硬的水晶,乔尼和奥卡拉都吃了一惊。   原来……冰晶石矿脉是这样来的!   奥卡拉走到果树下面。   有些枝叶很低,卡在他的腰部,他不得不分开它们才能继续前进。   抬头盯着一颗水晶果实,他伸长手臂,想要去够。   够不到。   踮起脚。   还是差了一点。   他蹙起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条皮带。   “噢,我劝你最好别那样做。”   阿特拉在旁边低声嘲笑。   “为什么?”   奥卡拉和乔尼都不理解。   “这棵树不仅排斥我们接近,也禁止采摘果实的人使用任何狡诈的手段。”   阿特拉给他们解释。   “工具,帮手,都不许使用。”   “否则我们干嘛提出身高方面的要求呢……矮小的人类,用工具也能完成的很好。”   “这么麻烦?”   乔尼深深蹙起眉头。   “那要是违背了这个条件会怎么样?”   “怎么样?嘿嘿嘿嘿……”   阿特拉再次低笑起来。   “看看你们脚下的地面,就知道了……”   在它出声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把镜头拉了下去。   穿过层层枯枝阻隔,她看到在一块冰晶地面上残留着很多凹凸不平的痕迹。   那不是冰岩。   而是完全冰晶化的、被冻裂后粘连在地上的人体残骸。   ————————   感谢:可鲁贝洛斯、Vigiler、InkF……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293节 第四十二章 冰尘之灾(五)   所有残骸都被改变了本身的材质特性。   它们并不是……不是“血肉之躯的残骸被冰冻在水晶里”这么简单。而是“本身变成了冰晶的一部分”。   它们是纯白色的。   是半透明的。   再加上树下散落着一层类似积雪的冰晶粉末,不是巨蛛阿特拉提醒他们,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地上的异样。   希茨菲尔一直分心注意奥卡拉的动作。他明显有些不信邪,挥舞皮带悠了一下。   “哎呦!”然后他顿时面色一变,整个身体依靠在那些突出的纸条上,像是半个身子都冻僵了似的大声呼救。   乔尼赶紧上去把他拉扯出来,发现他的右半边肩膀都僵硬住,立刻撸起他右手的袖子想查看情况。   “这……这是……”看到奥卡拉的胳膊,他再次瞪眼。   奥卡拉的胳膊发生了异变。他的五个右手手指尖在发青发紫,并且冒出淡淡的白气。这种情况斑斑驳驳的出现在其手肘关节以下的各个位置,而且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扩散。   作死先锋。   希茨菲尔对此只有这一句评价。   当然,对比那些直接冰晶化,埋骨树下的倒霉蛋来说奥卡拉已经很幸运了。这可能是因为他的逾越行为并没有触碰到任何果实。没有真正触犯这棵树所设置的“规则”。   乔尼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很快意识到,两人能否活下来的希望已经全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这些蛛怪肯留下他们的姓名是为了让他们采摘这些冰晶果实。如果他们做不到,他们就没有任何价值。   他们绝对会被吃掉的……这些怪物可未必有仁义道德。   危机感让他放下奥卡拉自己恢复,他本人也来到那颗冰晶树下,钻进枝桠中,站到奥卡拉之前的位置。   希茨菲尔,巨蛛阿特拉,奥卡拉都眼巴巴的盯着他,目睹他尽力踮脚,伸长手臂,有些勉强的,用手指尖掐住了一颗果实。   他的腿抖得很厉害,因为他的身高其实并没有达到承担这项任务的要求。他几乎将脚尖都竖了起来才做到这样。   “啪”的一声,果实被摘下。乔尼大口呼吸着洞内的空气,看向奥卡拉,看到他也松气躺回地上。   “既然你们能做到。”巨蛛阿特拉也表态了,“那就先留下来吧。”   “我和我的族人会将猎到的食物分你们一份,你们可以自己烹饪。还有洞窟最里面有一个坑,里面都是一些搜集起来的人类垃圾,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拿,我不会管。”   阿特拉是一头拥有足够智慧的怪物,而且至少目前为止它很守承诺,这让两人十分庆幸。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一直被蛛怪群囚禁在洞窟里。饿了就烤吃蛛怪送来的动物,困了就用从坑洞里找到的废弃毯子裹住身体靠着休息。每天为蛛怪们采摘冰神果实。   也不完全是乔尼一个人干。经过奥卡拉多次研究——在希茨菲尔眼里是作死——他发现如果身体贴近树干,稍微踩踏那些树干上的凸起借力,用这种方式窜的高些,并不会触动冰晶诅咒。   是的,虽然按照阿特拉的说法这棵树是神明留下来的,但他还是执意要称其为“冰晶诅咒”。   “工具也不能用,爬树也不能爬,哪个正儿八经的神会留下这种考验啊?”   他是这样抱怨的。   “限制只能用自身的力量去摘果子,这棵树可是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这要怎么用自身力量才能摘完?”   希茨菲尔觉得这番抱怨也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这棵树是冰神留下的考验,那考验的内容……大概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摘下整棵树上的全部果实。   因为这些果实是不可再生资源,摘一个就少一个——否则奥尔沃特也不至于要找那么多大高个了,等它再结果摘下面的就行。   但是它有六米高……   这意味着按照它的“规则”,想要完成这个任务需要人类有至少三四米的身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开始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三天后,她发现两人身上出现了新的异变。   他们长高了。   非常……非常的不明显,但确实长高了。   奥卡拉长高了大概1厘米,乔尼长高了大概2厘米。这让他们采摘果实变得更轻松了。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考验还不如说是传承试炼。   乔尼长高的更多,可能是因为他摘下的果实数量更多。   他每天能摘下3~6颗果实,奥卡拉的话只有一半。   而且他们的身体都变得更强更壮了,奥卡拉的右手伤势也在恢复。   如果这种变化是可以一直进行下去的,那么总有一天,他们可以长到三四米甚至更高,挥挥手就能摸到树顶。   而那些蛛怪。   这些自称为“阿特拉克-纳克亚信徒”的蛛怪也因为分食了冰神果的缘故在不断变大。   蛛怪群的代谢繁衍远比人类更加迅速。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那些因为冰神果变大的蛛怪,由它们诞下的蛛怪后代也会更大。   这意味着果实的力量是能通过自然方式传承下来的。   蛛怪可以,人类也可以。   如果放任奥尔沃特这样发展下去,那会不会,再过个几十年一百年,这里的人都会变成小巨人?和现在看起来犹如两支不同的物种?   这就是奥尔沃特为何生产大高个的真相吗。   希茨菲尔有所猜测,但还不能完全肯定。   好在故事的节奏还算紧凑。   三天在她看来并不算漫长的等待过后,两拨不速之客闯入洞窟,和这些“阿特拉克-纳克亚的信徒们”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这些人分别属于两个阵营。   一拨大多装备厚重的甲胄,手持锤斧,甲胄行动间会从臃肿缝隙内喷出滚烫的蒸汽。人数几十。   另一波就是寻常装备。皮甲、锁子甲,甚至小礼服,什么都有。大多手持长管枪械。人数上百。   希茨菲尔原本还以为这些蛛怪既然有智慧可能还挺厉害的,比如像一些邪祟生物一样具备某种特殊的能力,结果在蒸汽骑士和简陋的热武器面前它们溃不成军。布满肉瘤的恶心身体只能有限度的抵御子弹,被打中柔软的腹部和肚子更是会直接爆浆,脆弱无比。   他们甚至生擒了巨蛛阿特拉,用一张巨大的网兜将它吊了起来。   “我告诫过你鲁德,不要和邪祟生物做任何交易!”   随着一道呵斥,一名身穿纯白长袍,佩戴夸张金色项坠的白胡子老者大跨步走来。   希茨菲尔之前听过他们交谈,知道此人就是乔尼提过的“卡德加大主教”。   他是北方教区的区首。整个北方教区,九座城池范围内的一切教区力量都在他的管辖之下。必要时甚至有资格接掌军权,代替当地的行政长官行使职务。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一名身穿黑色大衣,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也朝他走来,一边说一边点头认错:“居然袭击矿山守卫……这些畜生太疯狂了!”   “不!我们没有……!”   巨蛛阿特拉在网兜里剧烈挣扎着,那狰狞可怕的样子,不少守在旁边的人都退了几步。   “我一直约束我的孩子们……它们从来不曾主动袭击过人类!”   “是他们自己闯入了这里!是他们——主动要和我们做这笔交易!”   “交易?”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看向被簇拥着走到前面的奥卡拉和乔尼二人。   “是这样么?”   “我……”乔尼张了张嘴。   他看的很真切,中年男子——也就是鲁德,他和卡德加大主教都微微眯眼盯着这里。   不仅如此,他还敏锐的听到身后有枪管上膛的声音。   “它撒谎!”   奥卡拉先他一步做出表态。   他一指网兜里的可怕巨蛛,面露恐惧。   “我敢以女神的名义对所有人发誓!”   “一切都是这个怪物逼我们做的!” 第294节 第四十三章 冰尘之灾(六)   虽然获救,但乔尼并不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感到开心。   由于奥卡拉的指认,“两人被蛛怪抓走”这件事已经被彻底定性。所有人都对他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他总觉得这几天良心一直在遭受煎熬。   不管那怪物一开始有没有想吃他们,它至少没有真的去做。   而且他总觉得……鲁德和卡德加二人在暗中有所谋划。他们好像很迫切的要坐实这些蛛怪的危害,为此甚至不惜扭曲事实,威逼他们撒下大慌。   和信守承诺的巨蛛阿特拉相比,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人更可怕一些。   当他私下里找到奥卡拉,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之后,奥卡拉表现的十分惊讶。   在他看来,因为这次遭遇——再加上配合两位大人物完成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已经真正进入到北方教区顶级圈层之中,连那笔巨额债务都被免除了。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向那些人提出加入守备部队,最起码也能凭借摘过果子的经历捞个矿工当当。   奥尔沃特的矿工和其他地方矿工可不一样,待遇可是没的说的。   但乔尼现在居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他们这么做不对?是在帮助“坏人”?是对巨蛛阿特拉对他们信任的背叛?   他觉得乔尼一定是疯了。   不管鲁德和卡德加有什么谋划,他们都是人类,做事情总是存在人类的底线。   但阿特拉呢?它就是一头会说话的畜生罢了。和它当朋友?它的信任?这种东西有谁会在乎?   难道要放着好好的人类社会不待,以后一直和这些蛛怪躲在阴暗的地底吃虫子吗?   奥卡拉完全不赞同乔尼的观点,他奉劝好友好好休息,不要成天到晚胡思乱想的。   “你在那个坑洞里也看到那些尸骨了……对吧?”他最后这样对乔尼说,“可见它们是吃人的……它们不是你的朋友,兄弟。你的朋友应该是我,是主教大人。”   乔尼没有回复他什么,奥卡拉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但让乔尼没料到的是,很快就有真正的大人物来找他了。   傍晚,在洞窟拐角的帐篷当中。他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态见到了卡德加。   “别紧张孩子。”卡德加先是好好安抚了他,“我听奥卡拉说你不太好受(乔尼顿时看向帐篷的布帘)……没关系的,外面没有别人,我禁止他们跟着过来。”   “卡德加大人。”乔尼咽下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不理解……”   “别慌说。”卡德加打断他,“你先站起来。”   “?”乔尼一脸不解的站起来。   “走两圈,伸展一下肢体。”   乔尼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认真按说的做了。   “很好。”盯着对方明显又长高了的健康身体,卡德加眼里闪过亮光,“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萨拉在给人类寻找新的出路。”   “新的出路?”   “是的。”卡德加点头,“你今年多少岁了,李斯特?”   “31岁了,大人。”   “在你31岁的生命当中,你有见过械阳女神真正显灵过吗。”   “……应该没有。”   “是的,没有。”卡德加再次点头,这次他的动作显得非常有力,“除了那块石板的复制品,我们甚至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有这样一尊神祇存在。我们不能在遇到不可抵御的危难时从她那获得任何帮助,除了念诵她的名字跪下祈祷或者拿起武器凭借我们自身的勇气和力量战斗之外,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大人……”乔尼脸色一变,“这……”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李斯特。”卡德加对他微笑,“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我们有选择了。”   这他妈的——   希茨菲尔差点在心里破口大骂。   好了,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教区拼死也要掩盖奥尔沃特的灾难真相了。   虽然看到现在,她还是没弄清这个灾难是怎么回事。但这段灾难背景,这个背景下的北方教区干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他们俨然是想改换信仰!   废除对械阳女神的信仰,换成这这棵冰晶果树背后的代表,那位“冰神”!   等等。   她心里一紧,想起了白影宫对自己的异常态度。   王室对各大教区的掌控力量是绝对的。   尤其是这种邪祟、灾厄层出的环境背景,掌控力道只会比她想的更强。   那北方教区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中央教区,甚至白影宫到底知不知情呢。   她觉得这还真不好说。   卡德加并没有在乔尼的帐篷中停留太久。但他已经明确概述了他们的计划。   简单来说,卡德加打算把北方教区作为“试点”。   通过对冰晶果树的开发研究,加速催动当地居民的异化,实验他们是否能掌握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并研究能否用这股力量来对抗邪祟。   他们之前和蛛怪群体谈判,交易,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因为在商谈这个计划,要排除异见,下定决心。   现在击溃了守护冰晶果树的蛛怪群,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切掉那节断崖,将果树安稳带回城里。   他们早就对那种采集效率感到不满了。   顺带还可以通过阿特拉奴役这些怪物,逼迫它们继续生产冰晶石矿。   听完这些消息后,乔尼久久不能平静。   当夜,他悄悄从帐篷里溜走,七拐八拐找到了关押巨蛛阿特拉的深坑,想要和它做些交流。   “我已经……都知道了……”   阿特拉的声音有些虚弱。   乔尼转动油灯,看到它的八根勾爪都被砍断了,断口正在不断流淌黄白粘液。   “阿特拉,你的伤……”   “我是神的信徒,这种程度还不会死。”   “但是,人类,你的同伴太过贪婪,这会为你们招来可怕的灾祸。”   “灾祸?”乔尼一愣,“你是说……那个果树的诅咒?……它不能被用这种方式移动吗?”   切开断崖,到时候是把果树栽到深坑里还是放平都是卡德加一句话的事。采摘也不用遵守原来的规则。   但听上去,这好像是个错误的行径?   “灾祸不在你们的行为本身,而在这么做会引发哪些后果……”   阿特拉嘿嘿低笑起来。   “你们的本土文明很奇怪,按照我从神主那里接到的信息,这里曾经有无比可怕的存在停留过,但整个世界上都找不到多少其残留的痕迹……”   “只有这些树……它们是那些神秘的种子发芽……长大……它们的本源曾经有紧密的联系,因此它们互相之间也都是有联系的……”   “针对冰神树做出的冒犯并不会立刻反噬到你们头上,但你们会惊动它们……会惊动它……”   “惊动什么?”   乔尼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告诉我阿特拉!算我求你……”   “一条蛇。”   阿特拉发出一串低沉的语调。   希茨菲尔听的头皮发麻。   “蛇?”乔尼瞪大眼睛,“什么蛇?怎样的蛇?”   “一条漆黑色的,盘踞在灰雾里的巨蛇……”   巨蛛的声音如歌如泣:“它会比你见过的任何怪物都要庞大、可怕。它总是紧靠着那棵最巨大、最可怕的树,如同它的根须……吸收着那些罪恶,那些最为肮脏,最为飘渺的东西……”   “我看到它在苏醒……”   “是的,它就要苏醒……”   ————————   第295节 第四十四章 冰尘之灾(七)   通过阿特拉的描述,乔尼眼前仿佛真正出现了那样一幅宏伟的画面——   在无边无际的暗黑天幕中,一截巨大的、只能窥见其部分轮廓的身躯在灰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它的身躯既宏大又精密,犹如一棵巨木的根须盘踞在那里。   但仔细看,它又并非是根须的全部。   好似真的有些根须是真实的……再顺着这些根须往上窥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伫立在中央的可怕巨影。   “啊!”乔尼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像是被推动一样摔了出去,手里的油灯也掉到地上,整条走廊隧道里顿时暗了不少。   “什么声音?”十多米外的洞窟口传来守卫的怒吼,“谁在那里?说话!”   乔尼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强忍着晕眩,像穿山甲一样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勉强闪身躲到岔道后面。   “砰!砰!砰!”刚躲进去,他对面的冰壁就爆开几处深坑,他不得不继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顺着这条岔路口亡命奔逃。   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运气。这一路居然都没人拦他。他顺利逃到矿洞外面,利用卡德加和鲁德一行人带来的雪橇板直逃下山。   再然后,他理所当然的被通缉了。   通缉令上对他的描述是“邪教徒”,声称他背叛了萨拉,背叛了械阳女神,加入了一个信奉蜘蛛怪物的邪恶教派中。要求人们不得相信从“乔治-李斯特”口中吐露的任何言辞,并要他们看到他行踪后立即汇报。   这段记忆是苍白的,是枯燥的。   希茨菲尔目睹乔尼在此后数年里东躲西藏,屡屡避开教区的抓捕,同时也注意到奥尔沃特的发展速度开始飙升。   一座又一座完全由冰晶石堆砌的建筑出现在城中,替换了那些显得过于老旧、僵硬的石头堡垒。凭借这种最珍稀的独特矿产,奥尔沃特成功和多家商业联盟签订协议,以额外的矿脉产出换取商队每年必须来足北地一定次数。   奥尔沃特的城市风貌焕然一新,迅速变得繁荣起来。   不仅如此,这里的居民也在这些年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健康,更加适应北地的气候。   这些都是通过乔尼的视角观察到的,因为不管他再怎么东躲西藏,他都一直坚持留在北地,没有彻底离开北方教区。   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是生养他的地方,是他作为乔治-李斯特存在所依凭的记忆之地。   对于他这种心态,希茨菲尔暂时不好做出评价。   如果一切继续发展下去,乔治-李斯特要么在这种悲惨的逃亡生涯中结束生命,要么被日益加强的抓捕力量绳之以法。   但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故事的男主人公牵着一匹瘦弱的角鹿从奥尔沃特山脉的西边横跨进二十里地,硬是绕过了所有眼线,只为回故乡看上一眼。   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顺带的目的。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被追撵的走投无路了,利用“灯下黑”心理回到北方教区的大本营……说不好还有机会逃走。   “呼!”勒住角鹿的缰绳,乔尼将绳索系在一棵雪松树干上。自己往前又走了几步,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朝下眺望。   入目所及是一座扎根于盆地中的美丽城市。   它三面环山,三条河流从城中穿过,统治者没有荒废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唯一竖起的城墙外是一片辽阔的冰湖,只有通过十二座石桥越过湖面才能入内。   而且最让人感到震撼的是,不只是城市中的普通建筑,连那道巍峨的城墙都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北方之星,冰晶之奥尔沃特……”   喃喃念出这些年传播开的对它的赞美,乔尼眯起眼,遥遥伸出一只手朝它抓去。   他多想正大光明的回到这梦中的故乡啊。   但是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卡德加等人对他颁布的通缉令他肯定是不认的。不光不认,他还反过来认为是卡德加和鲁德背叛了人类的信仰。   “奥尔沃特这些年的高速发展,一定是因为他们窃取了冰神树的大量果实,并无节制的压榨整个蛛怪群体所达到的。”   他微微蹙眉。   根据阿特拉的说法,这种过度的……索取?势必会招来可怕的灾祸。   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灾祸呢?   他不明白。   躲藏的这些年,不止一次,他在噩梦中看到灰雾,看到灰雾中有一条可怕的巨蛇。   但是这一切和奥尔沃特的灾祸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奥尔沃特和诸多商盟签订协议开拓贸易渠道之前,这里鲜少有商人来。每个当地居民都有外出打猎的经历,乔尼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是很熟悉那些动物习性的。在他看来,蛇……不管是多大的蛇,到了北地都是要冬眠的。   这里实在太冷。每当到了冰月时节街道上最深能堆出三米多的积雪。   难道那条蛇还能突破自然规律的限制?   还是说……   它吃掉了大量冰神果?   思索中,乔尼突然感觉地面在晃。   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奥尔沃特的山脉太大太深,发生雪崩是常有的事。而他此时停留的位置是在山脉的最南端,路上连积雪都没有多少,并不担心会被波及。   但随着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他亲眼目睹到最遥远的山脉彼端出现一道狭长裂缝……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这……这到底是……?”   咔……   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那道裂缝飞速扩大,从起始点一直绕着整座山脉一周,看上去犹如一条漆黑的魔蛇。   然后就是更剧烈的震动。所有在裂缝上的山体朝着盆地塌陷。   轰隆隆……   山峰落地引发地震,碎裂的山岩散出大量尘土。   积雪顺着坍塌的斜坡直流而下,阵阵白雾汇入浓烟。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十秒钟。   天地伟力。   自然之灾。   就这样彻底吞噬了北方之星,吞噬了这座冰晶之城。   第296节 第四十五章 第二棵树   “就这样,奥尔沃特,北方之星,奇迹之城,生养了我,孕育了我的故乡,从此于我的生命中和他人的认知中彻底消失了。”   昏暗的酒馆,只有老者干裂的嘴唇在翻飞诉说。   “尘埃遮蔽了天空,遮蔽了一切。纵使有人能从那样的环境中幸存下来,他们也绝对活不了多久。重建这座城市已经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它彻底死了。”   没有人说话。   男青年,刻薄女人,壮硕男人,甚至酒保都呆呆盯着他。   他们不敢呼吸,似乎深怕惊动这吟唱般的毁灭诗篇。一个个都在脑海里勾勒幻想着,能顷刻间毁掉一座城市的灾难会是什么样子。   但再精彩的故事也有结局,正如生活会磨平人的棱角,让他们不再相信故事的真实。   “铛铛铛铛!”一阵金属交鸣声突兀响起,坐在桌子前面的三个人瞬间惊醒,发现是酒保用铁勺用力敲着茶缸。   “臭老头……我平时看你可怜给你在这休息,有时候还余你一口酒喝,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啊!”   酒保看上去既愤怒又恐慌。这是当然的——因为要是对方刚才的话被人传扬出去,尤其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收留过此人,别说工作了,他的性命可能都要不保。   北方教区打算背离对械阳女神的信仰,转而供奉那棵树背后的新神祇……   这他妈的,这种事情要是真的,那得牵扯多少人?   恐怕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让他甚至都不敢直视,连名字都不敢念全的人都得倒霉,更何况是这样一家小小的酒吧?一个寻常的酒保?   目睹此景,壮硕男人直接站起来,掏出一张暗金钞票放上吧台。   “刚才他说的东西,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就当没听到过,没看到过。”他死死盯着酒保的脸,“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觉得呢?”   “当然。”酒保看了眼楼道口,确认从大门到楼道这一大段空间都没人偷听偷看,伸出手指按住钞票,将它滑到吧台下一把攥住。   “我会的。”   男人点点头,回到位置上坐下。先是看了看老者然后又看看刻薄女人,最终摇头叹了口气。   他看上去对调查到的结果不太满意。   希茨菲尔一路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   为什么,他们不是为了追查到奥尔沃特毁灭的真相,然后以此来撼动械阳教团在民间的声望的吗?   就在此时,年老的乔尼也站了起来。   “别多想,乔尼。”男人也跟着站起,“我给他钱不是那个意思……放心,我们不是为了灭口而来。”   “那你们是想做什么呢。”老乔尼微微眯起眼睛,在这三人脸上来回巡视着。   “保护不了亲人、爱人和朋友,我这辈子活的可谓是十分窝囊。你们费劲力气找到这里的场景我不止一次在梦里预见,老实说我并不惊讶,这对我来说反倒是解脱……”   “我们来找你,仅仅只是不希望一段尘封的历史被平白掩埋。”刻薄女人开口说道。   她吐出一口烟气,微微咧嘴:“如果你真的对一切都不保任何希望,那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遇到你了。你心里很清楚这场会面是怎么回事,李斯特先生,因为你还心存不甘。”   “你以为我想复仇?”老者脸上露出讥笑。   “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女人摇头,“而是‘警戒’。”   老者一愣。   “不是吗?”女人继续道,“你用你的一生,以及真座奥尔沃特城无数居民用生命付出代价才证明的东西。如果一点记录都没留下来,万一还有其他人也遭遇类似的情况,他们又如何避免灾难的发生?”   “这……”   老者皱眉,双眼中隐约有火焰闪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下。”   男青年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他做正身子,非常严肃的咳嗽一声,非要引得所有人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脸上。   “不知道你听过……圣果会吗?”   涟漪荡开。   所有记忆的片段化作碎片。   希茨菲尔再度醒来,眼前的场景已经回到书架走廊。   第一时间,她将视线投注到存放《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这颗果实的原来位置。   空空如也,并没有出现新的果实。   眯了眯眼,她又伸手掀起裙子,从左边大腿绑着的一根布条内兜里取出一只连着细长锁链,锁链另一端和衣裙内胆挂在一起的怀表。   一套动作十分熟练,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   她想通过这块表来确认了一下,自己“消化”这颗果实大概耗费了多少时间。   “不到两分钟。”   伴随出声,夏依冰缓缓从书架后的阴影里走出,手里同样拿着一块怀表。   “前面我已经去过了。你猜的没错,顺着书架的间隔一直往里走,最尽头是一棵奇怪的树。”   “我想去看看。”   “那么抓住我的手。”   夏依冰朝她伸手。   希茨菲尔抬起手,稍微一愣,这才注意到,有一根绳索绑住了连接自己项圈的锁链,并且另一头就抓在这个女人手里。   “你——”   “预防措施。”   夏依冰抬眉,满脸无辜。   “别忘了我们可是在没有确认安全的环境。在这种地方分开行动变数太多……我可不想遇到伪装成希茨菲尔形象的奇怪的东西。”   她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虽然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但谁让现在情况特殊呢。   总不好过多纠结这种琐事。   强行要求夏依冰解开绳索,抱着一丁点小情绪把手交给对方握住,两人顺着书架长廊一直往前走。   一边走,夏依冰一边给她介绍这里的结构。   “你应该注意到这条走廊越往里走越窄了。”她说,“因为这些书架共同排列出了一个圆形,那棵树就栽种在圆形的中心。”   抵达走廊的最尽头,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她说的东西。   那是一棵白色的树。   它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最低的枝桠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对于希茨菲尔这种身高的人来说也是触手可及。   但是这棵树并没有结任何果实。   连叶子都没有,所有的枝桠都是空的。   来到纯白的枝桠面前,心念一动,希茨菲尔伸手触碰树枝尖端。   前不久曾经体验过的一段回忆被她在心里过了一遍。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枝桠下方已经出现了一颗新的“禁果”。   很好。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原来是这么个借阅法……   那么接下来,阻止她无限量读取所有记忆果实的阻碍,就只剩下……弄清所谓的“权限”要怎么来了。   ————————    第297节 第四十六章 未知的代价   “已经5点55分了。”   夏依冰一直关注着少女的动作,看到她伸手将那枚新生的果实从枝桠上摘下,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虽然希茨菲尔说了不要紧,而且根据她的观察,对方吃下果子后确实没出现什么异常反应。但她已经被科普过这些果子有多可怕,自然不希望少女像那些小说家一样嗜果成瘾。   所以她想提醒她,马上就到6点了。   如果西蒙和那个自称梦仙女的女人都没有说谎,过了6点,她们就可以尝试苏醒。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紧手中的果子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夏依冰微微抬高声调。她看到少女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直接挤进那条书架之间的走廊,顿时也迈动步伐紧紧跟上。   书架上的果实太多,太密。希茨菲尔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原先是在哪里吃下的那颗果实。   但好在那个空缺还在。在这种密集排列里出现的空缺实在是太显眼了,她迅速找到那个位置,将手里的果实放回原位。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她死死盯着前方木板上雕刻的文字。   [27年前,北方教区最繁荣的城市——矿山奥尔沃特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劫难过后,奥尔沃特半毁,人口大幅缩减,北方教区却选择隐瞒灾难的消息。以至于今天人们依然认为奥尔沃特的沉寂是因为矿难造成的山体塌陷。本书将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带您全程浏览那场事故的全部经过,确保您身临其境,领悟被太阳遮蔽的真相。]   [贡献者:乔治-李斯特。]   [借阅权限:8级。]   [备注: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结出的果实,天然无污染,和那些恶心的残次品可不一样。]   “没有变化么。”夏依冰看到她呼了口气,“只会记录最初的贡献者……那么权限的获取,还有积分的获取就都需要这种贡献……”   “希茨菲尔。”夏依冰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她,“已经6点了……也许我们应该先从这里出去。”   “出去?”少女愣了愣,脸色亦是同样出现变化,“对……出去也是一种验证方法……如果可以出去的话……不……但这样一来可就太糟糕了……”   她又来了。   夏依冰嘴角一抽。   在影狮干了这么些年,她自诩算是一位合格的探员。但在认识希茨菲尔之后,她总觉得自己思维的反应速度有些偏慢。   并不是说她能力真的有那么差,否则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升任队长了……而是希茨菲尔总能比她更早的发现线索!   我将来可是希望和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被她看扁了呢。   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从心底里涌现出来,夏依冰暂时放弃催促,同样开始快速思索,希茨菲尔这一系列行为背后是有什么深意,以及她又发现了哪些隐藏的线索。   首先是希茨菲尔选择吃掉那颗果子……她完全不害怕自己会受副作用反噬,那种自信看起来有些太夸张了,夸张到她好像……有必然的把握。   所以是……她身为神蚀者的某种能力?   不确定。   信息太少了,而且也不知道她从那颗果实中得到了什么记忆。   不——不对。   她微微蹙眉。   希茨菲尔的神态变化是从我第二次催促她开始的,关键词是“出去”。是否能出去应该和我之前思索的条件无关,它真正关联的应该是——   “咦?”   刚准备转身,希茨菲尔却看到夏依冰先她一步跨了出去,反倒变成了自己追着对方跑,一起来到那堵石墙下站定。   “‘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夏依冰缓缓念出上面的规则,“‘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夏也发现了吗。”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这个藏书馆赋予我们的权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根据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她已经基本明白了藏书馆的运行过程。   所谓书,就是果子。   果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像她刚才做的那样,按照木板上的描述,“直接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凝结的产物”,另一种则是“恶心的残次品”,具体怎么生成暂时未知。   驻阅和借阅都是吃果子,即把对应的果实吃下去,获得最初贡献果实的人投注进去的思维、记忆。   想要归还果子,只需要前往书馆最中央,来到那棵纯白色的“智慧果树”下,触碰枝桠,回溯记忆,这棵树就会自动将这段记忆重构,将刚刚吃下的果实再凝结出来。   如此,藏书馆才开的下去。   吃了果子不想还直接跑路,这肯定是不允许的。   规则里写着呢。那违背的后果……她暂时还不想尝试。   这里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个“权限”的问题。   她是第一次来到哈里藏书馆,没有做过任何贡献,在藏书馆没有积攒任何积分,相对应的也就没有获得任何权限。   那么,按照常理,她这样的人进入藏书馆后,能够吃、触碰,甚至看到的果实,应该都是对应的最低级别……也就是1级权限。   但是她确实能看到、触碰到……乃至吃掉对应8级权限的《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这根本是……不合理的。   按照这面墙上写的借阅须知,她已经违背了第三、第四条。   惩罚呢?   “要么惩罚被延后了,要么就是没有惩罚。”   夏依冰面色凝重的看向她。   希茨菲尔也是一个动作。   “我们想的都一样吧?”   “看上去是。”   “伊扎贝拉(合声)。”   一起转身。   一起狂奔下楼。   重新回到一楼吧台,两人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再也看不到一条影子。   “这就是她说的代价被免除了吗。”   希茨菲尔有些龇牙。   “到现在也不知道被透支掉了怎样的代价,这鬼地方……”   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她们会获得这样的优待。   就因为是女人?   不可能,那些小说家里也不是没有女人。   希茨菲尔看了看沉思中的夏依冰,偷偷朝楼梯口瞥了一眼。   假如说……   这种优待。   这种免除权限要求的优待并不止局限于一颗果实。   并不止局限于“这一次来藏书馆”。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里所有的果实,所有的智慧都可以让她予取予求?   只要她遵守规则,每次都找到智慧果树复制一颗放回去,这种索取根本就是……不限量的?   她并没有留意到,就在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她的影子里悄然飘出一缕黑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窜出消失。   然后就是刺痛——   左眼的刺痛。   “希茨菲尔?”夏依冰注意到她捂着眼睛半蹲下来,赶紧跑过来半搂住她。   “不要紧……”   希茨菲尔吸着气道。   “大概率是……现实里的身体撑不住了。”   也是。   她们可是平白多在这里耗了一天,这意味着整个周六周日,两天时间内她们现实中的身体没有苏醒。   没有饮水,没有进食。   以她的身体强度,出问题是很正常的。   看来不能再这里耗下去了。   感受着从左眼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刺痛,希茨菲尔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楼道。   因为不确定这个免除代价的机会是不是一次性的,她还想着要不要多在这里停留一会,多吃几颗记忆果实。   但现在显然不允许了。   “先回去。”   她发出一阵堪比蚊子的细小声音。   “醒来再说。” 第298节 第四十七章 苏醒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欲念魔戒的力量让人昏昏欲睡,希茨菲尔费力转动脑袋看向灰雾。隐约能在其中看到一节巨大轮廓。   它在动。   在灰雾里滑动。   粘腻。   冰冷。   刻板。   无情。   “希茨菲尔……”   “嗯!”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正好和什么东西撞在一起。   “哎呀!”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希茨菲尔已经顾不上了,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额头蔓延至自己的神经和大脑,被迫抱着头歪倒在床上,咬紧牙关避免痛呼出声。   但另一个人——被她撞到的律希尔可没这么收敛。她发出一阵可以让任何人听到后心生旖旎的O吟,躺在地上的柔软身体还扭来扭去。   “……”好不容易从头痛、眩晕等负面状态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希茨菲尔一扭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你是……那个变态护士!”   律希尔的声音和头发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最重要的——希茨菲尔确实没见过哪个护士比她更放得开。   虽然她两世加起来也没见过几个护士就是。   “艾苏恩-希茨菲尔~~~”律希尔顿时一个翻身爬起来,捏住少女两边脸颊用力拉扯,“怎么跟你护士姐姐说话呢?嗯?你知不知道你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不跟我道谢就算了,居然还拿头撞我!还说聪明美丽能干的我是个变态!?”   不然我不信哪个正常的护士会没事干去闹别人脚心。更不信哪个正常的护士会不知廉耻的在地上扭来扭去还发出那种声音。   “自重,律希尔小姐。”她抓住小护士的手,将它们拿开。   手臂上有刺痛感,瞄了一眼,插着针头。   哦……怪不得她会这么说,看来是南辛泽本地的防备力量发现我和夏出现异常了。律希尔应该是恰好从王都调来支援,正好赶上……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白嫩的面颊开始变红。   还不是一般的红。简直比最壮观的火烧云还要艳丽。红的灿烂,红的滴血。   因为从这根连着吊瓶的针头,她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关于生理需求方面的事。再顺着这个思路动了动身体,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插在下面,正在一阵阵的传来强烈触感。   这这这这这这……   她瞪着眼睛,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不不按照道理我昏迷了两天对任何一个医务人员来说插这个管子都是很正常的操作我不应该多想什么。   但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我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啊!   希茨菲尔简直能听到内心中有另一个自己在羞愤的咆哮。   “怎么啦?”律希尔看到她这样子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顺着她的视线瞄到那根从被褥里延伸出来、末端接到一个铜盆里的透明导管才恍然大悟。   “哦,害羞了?放心姐姐弄的时候可是很温柔的……你也不想尿的一床都是吧?还是说你希望姐姐亲自给你抱着……解决?”   “可以出去下吗,护士小姐。”希茨菲尔迅速恢复平静,“我想我自己可以处理。”   在律希尔“忘恩负义”、“小气鬼”、“害羞包”之类的控诉中将她驱赶走,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强忍着不适和羞意,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身上扯掉。   身上穿着宽松的衬衫,下面……除了内衣外光着双腿。   把脚套到拖鞋里,站起来稳了会。   头还是有些晕,但应该问题不大。   并不是因为身体哪里有毛病,而是长达两天时间里一直靠吊水汲取营养,肚子里太空,感到不适。   “忘了问她夏怎么样了。”   看了眼门板,希茨菲尔缓缓摇头。转而看向座钟,发现时间已经是上午10点。   她们选择苏醒的时间应该是6点到6点30之间。   这么说自己居然在梦境里游荡了三个多小时才醒来么?   到底是因为身体太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因为着急了解情况,希茨菲尔强忍着饥饿换上衣服。   衣服就是她自带的,一条加厚的白丝裤袜和全新的衬衫、连身长裙。全部都被叠好放在床头。   再套上一双棕色皮鞋,希茨菲尔稳住步伐,开门,一眼就看到穿着常规打扮的黑发女人靠在墙边。   所谓常规打扮,自然是包括黑风衣、帆布短裤、黑丝裤袜和高帮长筒靴。   只有那头黑发没有一如既往的扎成马尾,想必应该是刚刚洗过,甩动间还有反射的亮光。   “希茨菲尔!”   看到她出来,夏依冰精神一振。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看到夏依冰,她陡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夏……   她不会也被那个变态护士……   该死,我在想什么呢?   “希茨菲尔?”   夏依冰歪头,不太懂她怎么脸开始红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她从走道里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只油纸包塞到少女手中,拉着她就往楼下走。   “你刚苏醒,肚子一定空的厉害。这是我从蜜蜂王后买的蜂蜜蛋糕,你凑合对付一下,等会再喝点牛奶,等晚上你恢复好一点再带你去吃肉。”   “发生什么事了吗?”   希茨菲尔没有矫情,挤出一截蛋糕咬了一口。   从夏依冰的急切态度上,她敏锐的察觉到好像发生了什么。   “那个卡西米尔……你还记得吧?”   “记得。”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张欠揍的脸。   “在我们进入梦界调查的时候,他和卡尔骑士在现实里也有重大发现。”   夏依冰吸了口气。   “他们以罗贝尔的妻子为突破口,查出罗贝尔经常在凌晨秘密出行。根据这条线索查出了一个全都是由问题小说家组成的,名为‘圣果会’的组织。并且从那个组织手里拿到了不少那种鲜红果实。”   “圣果会?”   希茨菲尔一愣。   这不是和记忆片段中,那名男青年说的组织名字一模一样吗?   “然后呢?”她赶紧追问,“这是好事情吧?”   确实应该是好事情……   有了这个线索,他们就可以直接确定那些小说家是有罪的了。这证明了他们肯定在最开始的审讯调查中撒了谎,顺着线索继续查,应该可以从他们嘴中撬出更多信息。   “唔……说是这么说。”   夏依冰面色有些古怪。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卡西米尔吃果子了。”   “……嗯?”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夏依冰也是有些龇牙。   “他好像已经有一点,成瘾的征兆。”   ————————   感谢:ちん嗅ぎ的爱丽 第299节 第四十八章 成瘾   希茨菲尔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看到卡西米尔——看到这位来自图书馆的八级探员居然会是在这个地方。   一座几乎是全封闭式的阴暗地牢。   “别误会。”和少女有一道铁栅栏之隔,坐在黑暗最深处的男人开口说道,“这不是虐待,而是我要求他们这么做的。”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看向旁边的高大骑士。   “确实是这样。”卡尔无奈的附和一句,“这家伙当时发完愣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就把那包果子塞给了我,要我回去后第一时间把他关起来,并且这些果子也要藏好不能被他人发现。”   “那些果子呢。”希茨菲尔问他。   卡尔不说话。   希茨菲尔扬眉,看来她也算在这个“他人”里了。   看了眼夏依冰。   黑发女人已经把马尾重新扎了起来。整个人斜斜依靠在石墙上,正盯着牢狱里的卡西米尔兀自出神。   收回视线,希茨菲尔将一叠潦草的手稿塞给卡尔。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全部发现……关于圣果会,关于对海尔森、罗贝尔都属于这个组织的确认,以及对圣果会策划谋杀海尔森一案事实的确认。”   “就是这样。”卡西米尔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查,而是点名了要将这些信息都交给我?”   这一点希茨菲尔不太理解。夏依冰之所以那么急切的要拉着她来,就是因为这份由卡西米尔亲手撰写的手稿,他说明了只愿意给她一个人看。   不合常理。   这人不是前不久还说要和她比拼谁先破案的吗?   “我已经被果实污染了。”黑暗中的眼睛微微闪烁,卡西米尔平静说道,“我做出判断:我暂时不具备执掌证据查案的资格。那么除了我以外,南辛泽唯一受我认可的人就只有你,侦探小姐。”   “那我呢?”卡尔忍不住插嘴问他。   “你啊。”卡西米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人不错。”   “嗯。”卡尔先是点头应允,然后等了半天也没下文。   就这?   没了?   不去管高个子骑士阴晴不定的脸色,希茨菲尔顿了顿,继续问他:“你确定,你吃下去的果子,和你带回来的果子都是用……那种方式结出来的。”   “确定。”卡西米尔点头。   “你确定你现在已经是‘被污染’的状态……但我看你说话思考的逻辑还很有调理。”   “确定。”卡西米尔再次点头,“这和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关系,而是我能感觉到从心底里传来的对果实的渴望。”   “哦。”他顿了顿,“严格来说,那不是对果实本身的渴望,而是对吃下它们那瞬间所能体会到的……智慧的渴望。”   “那种明悟透心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成瘾的魔药。我现在能保存逻辑思考和说话不代表我以后也能做到。以目前我所掌握的情报推测,我有较大把握确信海尔森、罗贝尔等圣果会成员之所以能汇聚到一起,形成这样的结社组织,就是有这种瘾性在暗中作祟。我不希望我在将来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要求卡尔团长将我锁起来,并谨慎防止我得到第二颗果实。”   “正确的做法。”希茨菲尔点评一句。   综合自己在梦界藏书馆获取到的信息,她基本确认,《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简介里提到的“恶心的残次品”,指的就是卡西米尔获取到的那包果实。   从果树上直接结出来的果实是正品,是天然无污染。   异化人类自己结出来的果实是残次品,存在污染并且恶心。   很合理,她甚至庆幸自己吃下的是正品果实。   “当心那些小说家。”卡西米尔再次提醒外面的人,“那些被严密监视的人,他们有能力避开眼线私密集会。再加上他们的身体异化,已经不能再把他们当做平民看待。”   “我们会的。”希茨菲尔点点头,“谢谢你,卡西米尔。”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她不打算继续多待。   “别急着走肖密拉。”   卡西米尔叫住打算一同离去的卡尔,暴露在光影中的下半张脸,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可以再给我拿些纸笔来吗。”   “我获得了那混蛋全部的精神感悟,好像,非得写点什么不可。”   ……   “怎么搞那么慢?”   站在南辛泽监狱的地上大门外,希茨菲尔目视卡尔一路小跑跟上。   “我需要你帮忙连接南辛泽的本地防务。无论是警察还是军队,我要他们在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整座城市落实巡逻和监控。”   “注意你的措辞,侦探!”卡尔虎着脸,看上去非常不爽,“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那么我道歉。”   希茨菲尔很有礼貌的对他欠身。   卡尔面色好看了一些。   “我会帮你联系,但我不保证他们会答应。”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而且你这是要加大对那些人的控制?你想干什么?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吗?”   “已经有证据了,无论是对同伴的谋杀罪还是私下组建结社的罪,哪一条都够他们蹲班房吧。”   “账本不是这么算的。”   卡尔面色一阵变幻,放低声音道:“你之前也见过乔-科尔和他的头头庞迪契……你觉得他们会甘愿放弃这块肥肉。”   “我以为辛泽教区对下辖城市的掌控力是绝对的呢。”   “我说了不是这么算的……毕竟这件事还没显露出明显的危害——”   “等有危害就迟了。”   希茨菲尔立刻给他堵死。然后有些好奇的抬头看他。   “我很诧异,卡尔团长。”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说的出来这种话。”   “……”默不作声。   “这不是你的本意吧?”希茨菲尔继续追问,“辛泽教区分为南北两部,你所掌控的只有南部的燧石骑士,而你本身在这一部里还要听命于南部的区首。”   辛泽教区的第一级是南北两部的区首。   第二级才是南北两部的燧石骑士团。   也就是说辛泽教区至少有三个人可以不听卡尔的命令,其中两个甚至能命令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侦探。”   卡尔干巴巴的道。   “而且我也确实搞不明白……既然你打算把那些小说家都抓起来,那你干嘛还要驱使那么多人在城中巡逻?你还想找什么?”   “当然是致使圣果会出现的源头,哈里藏书馆。”   “?但是你们不是说了那东西在西格兰特?在梦界中么?”   “……你不会以为那就是它仅有的存在方式吧?”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想想看,我和夏在梦界书馆里看到的规则里写着……他们是每周一至周日午夜的0:00~5:59营业。如果藏书馆的存在方式只有这种,圣果会的人,那些小说家们,何必在凌晨2点以后汇聚到一起吃互相制造的劣质果实呢。”   “他们不是反而应该抓紧这段时间入梦,去梦界藏书馆吃好东西吗?”   “……”这一下给卡尔问愣住了。   确实。   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外面肯定也有藏书馆。”希茨菲尔直接下结论。   “我姑且推测藏书馆就是所有事件的起源……它是一个能在现实与梦界中游离不定的东西……”   “存在于现实里的它,想要最大限度的获取客流而且不引起他们的亲友注意,其营业时间一定是在下午下班后,或者晚饭之后。”   “同时这个营业时间一定是和圣果会私下交流的时间错开的,那就不可能是凌晨,所以大概是晚间6点到午夜12点左右。”   “你就按照这个时间让他们去查吧,卡尔团长。”   “如果——”   卡尔眼神有些闪烁。   “如果推行不下去呢。”   “那就用暴力。”   少女的回复让他心跳骤停。   “把你的骑士团调出来,逼他们干。”    第300节 第四十九章 抓捕   卡尔离去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站在路边。   这条街的地势很高。站在十字街道的出口处朝南边眺望,能直接看到蜿蜒的马路、错落的房屋,甚至能隐约瞥见码头处的白帆、烟雾。   轿车的轰鸣、自行车铃和行人的嘈杂汇聚在川流里,就像血液和呼吸,赋予整座城市活的生气。   “《飞翔报》!新鲜加印的《飞翔报》!卡罗-丹大师的封神力作火热连载中,来吧!看看!”   “急事……让让……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听说孟菲尔德商会的船又沉了,老天,这些人也太倒霉了吧……”   “你们知道前段时间发生在南桥街的那起谋杀案吗?我这里有小道消息,只要支付1个歌利就能带走……”   听着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希茨菲尔面朝大海,张开手臂……伸展身体,有些意味阑珊的叹息一声。   既然已经和卡尔点明了某些东西,对于他实际上能调动的力量,能对自己投注的帮助,她已经差不多心里有数。   就算辛泽教区是经济大区,南北两个分部,每一部的燧石骑士团,其正式成员也不会超过300人。   300名白银阶的燧石骑士在纯粹的破坏力上大致相当于300辆坦克。如果利用的好,一支这样的300人团足以冲垮人数上万的普通军队。   但这只是假设。   事实上,就算卡尔再支持她,他也不可能为此调动麾下全部的骑士和整个南辛泽的防卫部队为敌。   再考虑到北辛泽同样有一支部队在制衡他,为了不被另一位骑士团长抓到把柄,最终他能派来30人……就不得了了。   “希茨菲尔。”扎马尾的女人悄然走到她身边,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看着那些灰发被海风吹开。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希茨菲尔盯着远方的海平线。   “虽然我确实是有把握的,但我……如果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是我判断错了,那我促使卡尔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可能是在引发辛泽的内乱。”   夏依冰扬扬眉毛,和她一起盯着远方的海面。   “你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图书馆。”   “嗯。”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然后像是为说服谁,她继续补充:“你也听到之前我是怎么和卡西米尔叙述的了,那段记忆……我认为‘冰神树’和‘智慧果树’之间可能拥有某种联系……我甚至猜测——曾经的西格兰特,在黑蒙之蛇出现,盯上那里之前,那里也出现过类似的东西,而且可能也出现过……”   “哈里藏书馆?”夏依冰帮她把后面补全。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但现在还缺少关键的证据。”   “而且我只是个侦探,夏,我只是个侦探而已。”   因为只是个侦探,所以人言轻微。   因为只是个侦探,所以不被信任。   卡尔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是让她对其彻底改观。她相信如果可以,卡尔绝对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的一切计划。   但庞迪契呢?乔-科尔呢?那位至今为止她连面都没见过的南辛泽的区首呢?   报纸战争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要说没有这些人在背后默许,那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如果他们的态度就是放任它发展下去以推动经济,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等于是直接和整座城市敌对。   而且还有一个最坏的,她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可能……   就是庞迪契……   以及南辛泽的教区区首……   他们会不会……   也……   “你是因为缺乏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所以才担忧的吧。”夏依冰出言打断她遐想。   女人走到路口边缘,背过身,面对着她,双手交叠着伸了个懒腰,几乎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展现着她的身体曲线。   “确实……有一点点。”希茨菲尔应付一句,独眼却在偷瞄她的胸前隆起。   虽然这么想不太尊重。   但是……她真的满脑子都是……那颗黑痣。   “那你相信你的判断吗。”夏依冰盯着她,“你也说了吧,你是侦探。一个侦探所作出的一切推理应该是有事实依据为支撑的居多。如果你从来不靠你自己的嘴唇说话而是靠这些依据说话,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夏……”   “只要你能确定,并且连带说服我,整个影狮,整个命运之轮,整个萨拉就都是你的后盾。”   “不管我要做任何事?”   “不管你要做任何事。”   “很好。”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表情骤然松懈下来。   她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和这个女人发展……那种关系。   但她能体会到,两人现在相处时的这种感觉,这种默契。   还不坏。   她……   并不讨厌。   ……   ……   当夜。   严格来说,18点56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后出现在安美街附近的菜市口。   两人都经过乔装打扮,夏依冰换上了长裤,戴上了帽子,加上厚大衣,不仔细看就是个瘦弱的男人。   希茨菲尔则用灰粉把身体表面的皮肤涂黑了一些,穿着一条从菜农女儿那换来的旧衣裙,腿上破天荒的没穿袜子,抱着一盒青菜糕沿街贩卖。   她觉得自己装的挺像。   辫子解开了,头发也弄乱了,没戴眼罩的左眼被脏兮兮的发丝盖的严严实实……还弄了个带蕾丝边的箍子把项圈挡住。   就是有点太冷了……   该死,原来对穷人的孩子来说一条丝袜有那么贵嘛……   看来回头可以多照顾照顾那家的生意。   希茨菲尔一边走一边发抖,看上去确实很像个孤苦伶仃的卖糕少女。   甚至不乏有人可怜她,停下脚步买她的菜糕。   好吧。   她们……这种行为倒算不上钓鱼。   只是由于卡尔和南辛泽本地防务系统的扯皮至少要拖到明天才有结果,她们等不及,那就只有自己干了。   目标是……抓人。   这么行事是怕打草惊蛇。   卡西米尔提供了一份名单,还有和名单对应的画像。   再加上圈定了居住范围,她相信今晚一定能有所收获。 第301节 第五十章 油画   渐渐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大多数人已经回家,街道变得分外冷清。希茨菲尔越发觉得双腿冰冷。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不剩下一丁点原本属于男性的自觉了,居然都开始本能的抱怨长夏世界的科技水平不够发达,不能研发出隐形丝袜了。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霉运还没结束。   因为除了湿冷的夜风之外,天空很快下起了雨。   希茨菲尔找了个机会,把仅剩下一个的没卖掉的菜糕一口吃掉,将菜糕盒子举过头顶沿街飞奔,躲到街边的一处屋檐下躲避风雨。   她只能用一只手操作这些,另一只手得紧紧按着裙子,防止它被狂风吹翻过来。   “要不干脆结束吧。”一阵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希茨菲尔抬头,是拉低帽檐的夏依冰。   她倒好,穿的又多又厚,嘴上还吊儿郎当的叼了支卷烟——当然她不抽烟,这玩意只是做个样子。   “难得看你这么狼狈呢。”夏依冰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取出几张11面值的歌利钞票递给她,“伪装成跟我回家的女孩吧,调查也不急于一时。”   “卡西米尔已经惊动他们了。”希茨菲尔脸色发黑,并没有去接她手里的钱,“不排除有些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考虑到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得处理好工作上的问题……比如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得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好走人……一天,是我估算出来的极限时间。”   “但事实就是没收获啊。你在这游荡了这么久也没发现符合画像里的人不是吗。”   一边说,夏依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个背着破布包囊的流浪汉在几米外迎面走来。   她扬了扬眉毛,把那几张歌利钞票放回去,又掏出来一张暗金色的罕贵纸钞递向少女。   流浪汉吃惊的瞪大眼睛,不敢多看,低头加速跑了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那人离开后,希茨菲尔不满的问她。她真觉得夏依冰也有点戏精的倾向了,“我们是在干正事,别胡闹好吗?”   “这不就是正事的一部分吗。”夏依冰也不管她对自己怒目而视,左右看看街上没人,直接掀起她的裙子,将那张钞票塞到她的绑腿带里,一把拉住她就往巷子里走。   “别挣扎。”希茨菲尔刚想挣开她,女人就贴近她低声耳语。   “你现在的人设是被富家公子哥儿胁迫的穷苦女孩,你的家庭需要这笔钱,挣扎的太激烈会引人生疑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建议我打扮成这样的……是不是?”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有多咬牙切齿,说完她还不解气,伸手到女人敞开的衣襟里,捏住一块肉用力一扭。   “……”夏依冰身形一僵,但仍面不改色。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才苏醒多久啊……我可不想……冻坏了你……”   计划中可没这场夜雨。而且雨幕俨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自己好歹有帽子和大衣,但希茨菲尔——   她不由低头瞥了眼少女。   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全被打湿粘在一起,尤其是刘海,弯弯曲曲的贴在脸上,正在一下下的滴着水珠。   好白……   她抹上去的灰也都被洗掉了呢……   看起来可真是……想欺负欺负。   但她是不敢做的太过分的。也就借着现在这种合理的机会过过瘾了。   然而让夏依冰猝不及防的是,眼中的少女居然主动贴过来搂住了她,甚至还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   “!?”   夏依冰陷入震惊,无法自拔。   “别出声。”耳边传来少女的低语,喷气弄的她耳朵痒痒,“那个流浪汉……快,装成你在弄我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眼角瞥到左前方有一道影子在那鬼鬼祟祟,夏依冰心中了然,迅速入戏。   失望肯定是有些失望的,但能光明正大对她做这种事的机会也不太多吧……   所以还是要珍惜。   而且。   她转了下身子,用后背将希茨菲尔完全挡住。   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自认为一切做的完美无缺,女人加大手上的动作,有些用力的搓了一把。   “咿……!”   怀里传出一声惊叫。   然后就是一张狼狈的俏脸翻起来怒视她。   “你搞什么?”   “不是你让我弄的吗?”   一脸无辜。   这狼狈中透出羞怒的样子。   真是可爱……   夏依冰双眼有些迷离。   她突然希望这场雨能一直下下去,希望这一幕永不结束……   希茨菲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透过她胳膊中透出的缝看到……那个作流浪汉打扮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盯着她们,背着口袋快速窜过。   “跟上他!”   “快!”   一把推开女人,希茨菲尔掀起裙子,从绑腿带的内侧掏出一把亮银色的转轮手枪,快速小跑着追赶上去。   利用价值没了,夏依冰意味阑珊了一瞬,然后也提起精神加速跟上。   那流浪汉的脸刚才露出来过,没有一张画像符合……   她心里想着。   能在这种大雨里维持的伪装吗。   难怪这些人能绕过监视者,半夜跑出去交换果实。   两人一路跟着流浪汉跟了三条街,冻的希茨菲尔都有些腿发抖了,才终于看到他拐到另一条小巷子里。   两人追到五米内,以墙角做遮掩,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鼻息。   “咔嚓——”   钥匙插锁孔的声音。   “嘎吱——”   门被打开的声音。   流浪汉的脚步声和鼻息逐渐远去,希茨菲尔等了一会,将枪管探出一点,利用其光滑的银色金属面当镜子用,大致确定那栋房子的门口确实没人。   她们立刻冲出来,打量着眼前情况。   这应该是房子的后门。正门显然不可能开在肮脏的巷道里。   那扇被打开的门离地有1.5米高,四级台阶延伸下来,台阶上摆着流浪汉一直背在身上的口袋。   轰——   闪电照亮她的脸庞。   夜空,一阵闷雷滚过。   看了眼夏依冰,女人对她点点下巴,举枪瞄准漆黑的门洞。   希茨菲尔立刻窜上去打开袋子,第一眼就看到一幅油画。   借着隐约划过的闪电亮光,她大致看清了画面内容。   这幅画的色调很暗。   画面中央是一个低着头,抱着双膝,蜷缩在一起的小女孩。周围有很多农夫、警察、军人、骑士将她包围,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分外惊恐。   女孩的头发很长。   它们垂落大地,散开,看上去就像一棵树的根须。   这幅画到底是……   刁惯性的,希茨菲尔瞥向画面的四角,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作者署名。   还真给她找到了。   左下角用黑笔勾勒着一个名字。   她仔细辨识了一下。   “布莱克……沙朗。”   ————————    第302节 这更推迟,三章一起发。。    第303节 第五十一章 魔影   这幅画给希茨菲尔的感觉很怪。   她是有一定绘画基础的……虽然不深,对于前世艺术发展的历史过程知道的也不算太多,但足够她领略这幅画的妖异。   这种感觉让她额外对这幅画投注心思,看了它第二眼、第三眼……导致她最终发现了一个恐怖的情况。   她不完全确定,但是——   她感觉画面里的人是活的。   每一次闪电划过。   每一次雷声轰鸣。   其照亮的画面里,那些包围女孩的人群,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他们站立的动作……每一次都有细微的变化。   错觉吗?   应该不是。   因为她并不是没有参照物的。   每一次画面被照亮,其整体印象被她拓印入脑海,画面最中央也最重要的人物——那个蜷缩的女孩都没有变过。   她一直一动不动。   就像一棵真正的树扎根在那。   正是因为有她对比,希茨菲尔才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人物的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画……   希茨菲尔内心震撼,然后又觉得布莱克-沙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这个缩写格式……布林克……布莱克?布莱克-沙拉?布莱克-沙朗!”   夏依冰也看清了那段签名,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知道这个人?”希茨菲尔立刻看向她。   “了解很少。”夏依冰摇头,一边仔细盯着门内的黑暗一边悄声给少女解释:“布莱克-沙朗是个艺术上的天才……他是北方人,一生未娶,死的时候才24岁。几乎所有见过他的艺术家都不吝对他百般赞誉,但很遗憾,目前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幅他的作品……”   “北方人?”希茨菲尔心头一跳。   她想起来了——布莱克-沙朗……不就是她体验记忆果实的时候,中间看到乔尼和同伴顶着风雪上山,他们抱怨中所提到的那个画家吗?   这两人之所以在冰月去当矿山守卫就是因为耽误了此人作画。说是没有叫醒他及时化开颜料,导致一幅画不能完美成型,为此要强迫他们赔偿两万瑟拉……   即使在今天两万瑟拉都是笔巨款,更何况是27年前……这位年轻的画家果真怪癖。   但是。   但是这样一位神秘的画家,如果连经常出入王都场所的夏依冰都说“看不到有他的画作流传”。   那这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别动。”夏依冰的呵斥将她唤醒。   她赶紧抬头,看到流浪汉手持一把尖锐的菜刀站在门口,看向她们的表情里饱含懊恼和憎恨。   “我早该想到的,那些公子哥就算打猎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可惜你领悟的太迟了。”夏依冰站在雨幕里,纵使不断有水滴干扰不眨一下眼睛,“把你手里的武器放在地上,双手举高,走出来,不要站在门框里面。”   “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男人脸上有狰狞和挣扎,“我……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那要在我们详细了解情况后才能定论。”夏依冰语气波澜不惊,“出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当认真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气场确实太足。连和她亲近的希茨菲尔看她这样都有些发憷,更何况男人心里本就有鬼。   他最终还是照着做了。   按照夏依冰说的丢掉刀,高举双手站出来,脸上满是惨淡灰白。   但这还不够,夏依冰胁迫他走下台阶,甚至脱掉上衣,非要确定他完全没有在身上藏其他武器,这才提示希茨菲尔:“可以问了。”   这会是所有侦探梦寐以求的那种助手吗?   希茨菲尔询问自己。   她很快得出答案:恐怕不会。   侦探嘛。   大抵脑子都是不正常的。①   一个个都是把骄傲刻进骨子里的人物,他们才容忍不了被别人比下去呢。   一边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一边伸脚拨开那个口袋。   除了那幅最大最显眼的画,里面还有不少银光闪闪的茶具、餐具。   也不知道是镀银还是真正的硬货。   “名字。”她终于开口。   男人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两人中真正主事的……居然是这个娇弱少女?   “博克-温里尔。”   顿了顿,还是决定老实回答。   “直接叫我博克就行……这是我的笔名,我被叫习惯了。”   “你也是写书的?”   “不可以吗……”博克冷着脸,“这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能不能做到只取决于你吃了多少……”   “你不害怕现在的情况?”   “哼!”他撇嘴一笑,“会这么问问题的只有警察。”   “解释一下这袋东西。”   博克蹙眉,面露挣扎。   “别想着骗人。”希茨菲尔直视他双眼,“我们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中多,比如那种果实,比如圣果会……”   博克瞪大双眼,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们居然——”   “好吧。”然后他耸拉肩膀,一副彻底认命的架势。   “这些东西来自藏书馆和我工作的地方,我把能拿到的都拿走了。”   “确定是拿,不是偷?”夏依冰纠正他的说法。   “我可是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博克皱眉,“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但却可以救我的命!施舍给我又怎么了!”   三观不正。   希茨菲尔给博克添加新的评价。   估计在得到智慧之前是个无赖般的角色,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不过——   “藏书馆?”她微微蹙眉,“哈里藏书馆?”   “你们连藏书馆都知道了……”   博克脸上的恐惧更甚,不时左看看又瞄瞄,一副站立不安的样子。   “哪些是从藏书馆带出来的。”   问是这么问,但希茨菲尔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那幅画。”   博克快速说道。   “藏书馆不是有严苛的规定么?你敢违背?”   “噢~那些规定可没有哪一条限制我去摘墙上的东西……”博克露出一抹讥笑,“只是不给带走‘书’而已,我可没违背任何条例。”   确实像他能产生的认知。   “你带走这些东西是想逃走?离开南辛泽?”希茨菲尔继续追问。   “当然,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待了。”   “为什么?听你的意思,你恐惧的并不是组织的信息遭到暴露?”   “当然——”博克咬紧牙关,“说到底,我们并没有害人……不是吗?杀死海尔森的事可和我无关……被你们抓住无非也就是蹲牢房而已,我真正害怕的是——”   包括声音在内,他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身体僵硬,瞳孔收缩,整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蜡像假人。   “博克?”   希茨菲尔眼角跳跳,举起枪瞄准他的脑袋。   “博克-温里尔?”   就在希茨菲尔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左眼传来一股强烈的刺痛。   强烈到……就像被一根烧红的钢筋捅进眼眶,毫不留情的在她脑袋里搅来搅去。   “呃——”   可怕的痛苦致使希茨菲尔分出一只手捂住左眼。   闭上……   闭上……   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   耳边回荡着诡异的低语。   这一切加起来,如果是常人恐怕已经昏厥过去。   但希茨菲尔不信这种邪。   并且最重要的。   今天是星期一。   正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   硬顶着痛苦,希茨菲尔不但没有理会低语的劝告,反倒用左手将眼皮撑开,两只眼睛都死盯着博克-温里尔。   渐渐的,她看到了一些袅袅黑气。   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将男人全身都包裹起来。   在雨幕中化为碎屑。   ————————   ①:善意的调侃。   第304节 第五十二章 串联   雨还在下。   闪电依旧,雷声依旧。巷子里的两个人……心情却和几秒前截然不同。   “没……没了……”   夏依冰第一时间冲上去,伸手朝那片扩散开的尘埃一捞。   什么东西都没能捞到。   在分解开的时候,它们碎裂成几厘米大小的碎屑碎片。当她冲上去的时候,这些碎片又进一步分解,变成了比尘埃还要渺小的东西。   夏依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一个大活人会这样消失!   呆呆站了会,两人把那口袋子拉到房子里,姑且先在里面躲雨。   “夏。”低垂的视界里出现一双小皮鞋。   夏依冰抬头,顺着纤细的足踝掠过裙身,有些茫然的视线停留到少女脸上。   “别担心。”并看着她蠕动嘴唇,一字一句的吐露话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   “为什么。”夏依冰还没反应过来。   “你还记得罗贝尔是怎么死的吗。”希茨菲尔问她。   罗贝尔……   没记错的话,罗贝尔是在策划谋杀掉海尔森之后身死的。   不过,虽说是身死,但实际上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以乔-科尔为首的警局势力依然认为罗贝尔只是失踪,身死的说法是卡西米尔单方面提供。   而且他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连亲眼目睹都没有,只说进屋之前感应到人在里面,进屋之后人就没了。   “你不会是!”到这里,夏依冰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不会以为罗贝尔也是这么死的?”   “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法。”希茨菲尔点头,“身处同样的结社组织,并且都吃过那种果实。我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但我仍然无法想象这是怎么做的……”夏依冰摇头,对刚才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海尔森的尸体恐怖是恐怖了一点,但对她来说反倒更显得平易近人。   因为她至少能看出他是怎么死的。   干尸,是被抽干血液。   弹孔,是想伪造自杀。   这里面都是有因果,有条理的,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道理解释。   但刚才看到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有某种极端可怕的存在,它潜伏在城市上方的梦墟深处,一直盯着下面的情景,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将目标抹去。   “卡西米尔提供的信息里,罗贝尔是‘献身’给了‘主宰’。”夏依冰冷声说道,“这个主宰……”   “大概率就是黑蒙之蛇。”希茨菲尔蹲下来,整理袋子里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就是藏书馆背后潜藏的势力。”   “潜藏的势力……?”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希茨菲尔点头,“圣果会只是幌子……哈里藏书馆背后的力量控制他们,在南辛泽掀起报纸战争,其目标大概率是……”   她顿了顿:“大概率是想让黑蒙之蛇吃掉整座城市。”   “你确定。”夏依冰只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就算是在西格兰特,我们也并没有见到任何蛇怪……”   并不是她不相信希茨菲尔。   而是……如果真如希茨菲尔所说,那这无疑又是一次和西格兰特一样,甚至比黑木市那次还要可怕的灭城之难。   更要命的是,南辛泽的人口更多,而且本地防务系统对灾难缺乏应有的敬畏。   这样,一旦灾难真正爆发开来。王都……其他教区根本来不及派遣救援。整座南辛泽市百万人口将全部死于非命。   “乔尼记忆里的那头蜘蛛怪说过,我们的本土文明很奇怪。”   希茨菲尔闭上眼,陷入回忆和分析的状态:“我没听错……它用了‘本土文明’这个词。”   “这能说明什么?”夏依冰眯眼。   “你还记得咆哮之书吗。”希茨菲尔提醒她,“就是那本密码书……完事后被他们收走那本。”   “记得。”   “那本书最后一页记录的浮雕,看上去很像是一尊女神制裁怪物的故事……所以我之前就想过,会不会我们信仰的那些神明,包括械阳女神、冰神、龙神之类的,曾经确实存在过。之所以他们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些许遗物和记载,是因为这个世界受到了外界力量的入侵。”   “这也不是什么新颖的说法了。”夏依冰点点头,“灰雾就是‘入侵者’,这是他们都公认的。”   “如果以此为假设的话,蛛怪阿特拉所说的‘神秘种子’就很值得深思了。”希茨菲尔继续回忆,“它曾经说过,‘这些树’——注意,是‘些’,量词——‘是那些神秘的种子发芽长大’,光是从这些话里就能确认类似冰神树那样的植物并不是只有一棵,而且它认为它们是同类植物,是同级的东西。”   “希茨菲尔……”夏依冰能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你是想说……那些种子,那些树,它们对应的东西,曾经,都是真正的神。”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冰晶、智慧。”   “以后可能还有更多。”   “这是他们遗留下来的力量,虽然不清楚目的是什么,但很显然,有不少力量被窃取了。”   “你是暗示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吗。”夏依冰沉声说道,“我不觉得日蚀教会有这种能力……”   有能力策划这种阴谋的邪教组织,在她认知里只有日蚀教会。   但在格瑞斯特殒命后,他们应该陷入到长时间的内乱和分裂。虽然有小股人叫嚣着要为其复仇,暗中也和秘密警察们有所交锋,但造成的声势终究不大。   对比这所谓的黑蒙之蛇……   差太多了。   希茨菲尔就不这么看。   她经历的案子不多,从书本笔记里学到的理论知识远大于实践经验。所以她额外重视自己能获取到的每一点经验。其中自然也包括在海上的遭遇。   整个水晶海……那个邪神的孵化场为什么能成型,除了特殊的自然地理原因之外,还有日蚀教会在背后推动。   诚然,他们不具备直接制造邪神的能力。   但他们懂得借力。   借助自然的力量,器物的力量。   甚至——时间的力量。   犹如一道慧光照亮心头乌云。   希茨菲尔知道接下来该重点查什么了。    第305节 第五十三章 谋划   翌日,希茨菲尔在夏依冰的陪同下来到命运之轮驻南辛泽的一处据点。   “你要所有关于西格兰特消失之前的记载资料?”   伪装成人类的树人族青年瞪大双眼,从柜台后面冒出一截脑袋。   “可爱的人类小女孩,可以告诉我你要这些东西想干嘛么?”   “阻止一场可怕的灾难。”   “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么?”   “……单纯的好奇,想多学点东西。”希茨菲尔被迫撒谎,“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这就对了。”树人族青年乐呵呵的低笑起来,“我看看……西格兰特的情报需要很高的权限啊……你的权限是——”   “八级。”   “八级?”   那截脑袋又冒出来了,“我不信!所有八级探员我都看过资料,其中并没有你!”   “当然,只是授权而已。”希茨菲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八级探员德-卡西米尔的权限,外加已经提升到六级的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权限,我想这些已经足够。”   在里面磨蹭了足足快一个小时,希茨菲尔总算摆平了那脑子缺根经的树人青年。并要求它将自己专门写给年轮的信寄回去——她得提醒图书馆南辛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最终确定是她神经过敏也无所谓了,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她宁愿多此一举,也不愿灾难真发生的时候再去后悔。   树人族传递信息的速度比电报还快,希望真能赶得及吧……   夏依冰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立刻跟上去。   “办完了?”   “完了。”   “怎么说,要多久才能批复给你。”   “至少三天……他们说整理资料也是要时间的。”   “那比我求助局里的分部也快不了多少。”夏依冰露出些许微笑,“可惜没有刚到南辛泽的时候就申请,否则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夏依冰同样把她的推测和警示报上去了,援军不可能立刻到,现在急也没用。   而且说实话,如果是对应西格兰特消失那样的灾难……再多的援军,可能都起不到作用。   她记得很清楚,夏依冰描述这次事件的时候说的,西格兰特并不是一下子被巨蛇吞噬,而是每天消失一点,每天消失一点。   在西格兰特被吞噬的过程中,王室、教团、图书馆肯定做过补救。   但结果却以他们折损大量人手,被迫放任西格兰特消失而告终。   这说明什么。   说明如果不能弄清楚灾难的起因,不能弄清楚邪祟的弱点,派再多力量填进去也没用的。   “你们看了《南桥情史》吗?真的,我太羡慕菲妮夫人那种生活了~”   “可不是,天天有四位女仆伺候起床更衣,用的餐具都是金子做的,首饰里的每一颗珍珠都比拇指还大……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就在希茨菲尔思索的时候,一对年轻少女从她面前经过,脸上洋溢着兴奋,正谈论着从连载故事里窥见的梦想。   “现在的年轻人……”夏依冰面色不太好看。   不说她自己为斩杀邪祟付出了多少,就光她见识过的,为了这项事业而献身、牺牲的同伴就不下十位。   有时候一想到自己如此努力竟是为了保卫这种天真的人玩耍享乐,她心里也会很不好受。   但能怎么办呢。   只能用……“被保护的人里也不乏智者”,以及“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为复仇而战”来说服下了。   “希茨菲尔。”   一边走,夏依冰一边观察少女的脸色。   昨天晚上可是淋了雨又吹了风,别搞得发烧重病才好。   “你索取西格兰特的资料,是想查证什么?”   “规律。”   希茨菲尔视线依然看着前方。   “我要找到其中的规律。”   奥尔沃特。   西格兰特。   南辛泽。   三座因为“黑蒙之蛇”而建立起联系的城市。   其中奥尔沃特和黑蒙之蛇的关联是最淡的。蛛怪阿特拉只提到了蛇,并没有说出“黑蒙之蛇”这个词汇。   在奥尔沃特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巨大蛇怪邪祟肆虐城市导致灾难发生”的案例,从这个角度看待事情,奥尔沃特和这件事没关系……也是有可能的。   想要确认的唯一办法就是查资料。   多查资料。   不光查奥尔沃特当时的资料,查真相,查这座城市,查整个北方教区的高层当时在干什么,还要查西格兰特,查西格兰特是否也和“果实”、“树”有关联。   如果有,那三座城市就连成了一条线。她也可以从前两个案例中推导哪些地方和南辛泽现在的情况相同,从而根据这些找到邪祟的起源。   “叭叭!”   希茨菲尔被喇叭惊醒。   高大的甲壳虫开到她们面前,车窗摇下,伸出乔-科尔在载具对比下有些滑稽的脸。   “希茨菲尔小姐,你的要求我们帮你传达上去了,琼斯大主教答应今晚在市政厅见你一面。”   费卡-琼斯,辛泽教区南部的区首。同时也是卡尔的顶头上司。   “辛苦了。”希茨菲尔对他点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琼斯大主教今晚受市政厅邀请商谈要事,他是打算在那用餐的,你可以捡6点后到7点之间的时间过去。”   “噢。”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看来他不是特意为我来的。”   “这个嘛……其实卡尔团长也会过去……”   乔-科尔硬着头皮,脸上神情有些尴尬。   面前的少女哪怕再有名气也好,身份也只是一个侦探。   想要面见区首级的人物,放在平时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次有机会见到也是沾了案情的便利——上面有些人实在不耐烦她提出的那些过分要求,想跟她见一面,商量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出来总归是不好听的。   他索性装傻。   装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   “6点半吧。我会如时赴约。”   希茨菲尔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小角色。   “对了,科尔警长。”   “请吩咐,小姐。”   “这段时间,如果有谁拿了什么特别艳丽的果实要给你吃,你最好拒绝。”   “嗯……嗯?”   乔-科尔一愣,完全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开玩笑的。”   希茨菲尔笑眯眯的。   “顺带请帮我个忙。”   “……你说。”   “我手里有一幅布莱克-沙朗的画作,打算举办一场艺术沙龙。”   “希望你能帮我联系下,本地的贵人。”   ————————    第306节 第五十四章 会面   确定了晚上要去赴约,希茨菲尔带着夏依冰一头扎入南辛泽当地的二手市场。   某种程度上,二手市场算是另类的黑市。等资料要三天实在太久,她想试试看能否在其中找到一些记载灾难秘史的禁书。   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别说什么秘史不秘史的了,就连知道城市名的人都没多少。   “奥尔沃特”还稍微好点,一些黑店的老板最起码知道有这么一座彻底没落的北方城镇。但“西格兰特”,所有人无一例外表示自己从未听过。   也是,虽然《梦迷城》里写的故事是以西格兰特为背景,但作者海尔森并没有标注城市名称。就算看过这篇小说的人也不可能知晓这样的秘闻。   “你想用这种方式查资料,很难。”夏依冰也是在劝说她,“除了商人、富人和走投无路的人,没人关心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希茨菲尔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灰雾侵袭,邪祟作乱。每座城市都需要有教区圣堂持有械阳石刻才能维持治安。一些偏远地区的乡镇、城堡动辄就会有梦魇现身。   哪怕是理论上,因为缺少人烟而没有梦魇存在的外城荒野,也可能遇到吃人的野兽和邪祟生物。   这样的大环境,常人才不想外出送死。   对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能够安居乐业,在这块范围内想办法不断谋求更好的生活质量,就是他们一生中需要追求的全部了。   外界发生了什么,地图是否有什么变化,哪里哪里又死人了,只要不波及到自身,那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所以想要通过这些人了解西格兰特……他们连西格兰特在哪,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都不清楚,又能问出什么名堂?   在夏依冰看来,希茨菲尔是在浪费时间。   真正有价值的信息都是掌握在一座城市的高层和特殊职业者——比如各种秘密探员手里。涉及到价值高的情报更是需要不菲的权限。   这个道理,希茨菲尔其实也懂。   但不这么做她还能干什么呢。   圣果会的人不少,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吃下果实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成员数量会急剧提升。   想要抓捕这些人,没有整座城市的力量配合是不现实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私下行动,但昨天的例子摆在那里了,这么做除了惊动圣果会背后的组织,让他们进一步提高警惕外没什么用。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博克-温里尔。奇葩到决心跑路的同时还给她送来一幅珍贵的画。   可惜,我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入眠。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真要论搜集信息的效率,什么图书馆、二手市场、黑书店……把这些打包加起来,都比不上哈里藏书馆的几枚果子。   就这样,两人在南辛泽一路闲逛。   查找线索的同时,也尽情感受着这座海港城市的风土人情。   快到6点的时候,乔-科尔的巨大甲壳虫再次找到她们。   希茨菲尔没有问她们是不是正被监视,直接上车,任由这位南辛泽的警长将自己载往市政大楼。   快到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一排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街对面的墙根下,几乎是三四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吃着面包麦饼,一边就着路灯光芒合伙阅读一份报纸。   “那些人是什么情况。”她轻声问道。   “穷鬼呗。”乔-科尔也看到了他们,脸色有些皱了起来。   “不愿意交电费,又不想烧油烧蜡烛,天天捡别人看完丢弃的旧报纸……”   “你可不要被这些人骗了,希茨菲尔小姐。”乔-科尔又补充一句,“这些人可代表不了南辛泽的风貌,真正的南辛泽就算比不上维恩繁华,热闹起来也是很漂亮的。”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越过岗哨,车子在台阶边停下。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下车,先是看了眼表,然后看向眼前的高大建筑。   6点35,天已经暗了。   眼前的大楼一共七层。不光每一层都亮着灯,就连建筑的外面都挂了不少闪烁的彩灯。   “那些彩灯是怎么回事。”希茨菲尔看向矮小的警长。   “哦,那是……最近市里决定针对一些情况……嗯,做出奖励,举办可以延续下去的文化节。”   “文化节?所以这是为了庆祝第一届吗。”   “应该是的。”   “我知道了。”   希茨菲尔凝视着那些彩灯,眯眼轻轻点了点头。   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踩上鲜红色的绒毛地毯。在两位身穿草绿色军服的女兵陪同下来到一扇金属大门前站定,希茨菲尔目睹她们在凸出的按钮上一阵操作,不一会就感觉地面一震,金属大门朝两侧开启。   希茨菲尔、夏依冰、乔-科尔、两位女兵一起进入升降梯,大门关闭,载着他们直达顶楼。   “琼斯大主教已经来了吗。”   希茨菲尔一边欣赏升降梯墙上悬挂的画作一边问道。   “区首大人已经到了。”   一名女兵回答。   “我们现在就是去七楼议事厅。”   “原来如此。”   旁边的乔-科尔表情一阵变幻。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少女侦探外表一副娇娇弱弱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现在谈话间流露的气场这么惊人?   一般的女孩……   甚至别说女孩了,不管是谁,哪怕是他自己,第一次进入这栋建筑也不可能这么淡定自若。   这种底气和气场,至少也要是大富之家,还要有眼界,有阅历才能养成。   难道她还隐瞒了其他身份?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乔-科尔的想法。   至于淡定自若什么的……   市政大楼的装潢还比不上她前世住过的三星级酒店。   惊讶?   小场面好吧。   “嗡——”   议事厅的大门被朝内侧推开。   希茨菲尔一眼看到里面坐着三个人。   庞迪契。   卡尔。   以及一个身穿白袍,佩戴臃肿项链的短发老者。   “希茨菲尔小姐和夏小姐来了!”   看到她们进来,庞迪契第一时间起身迎接。   卡尔有些不情不愿的,但也站起来对她们点点下巴。   只有那短发老者依然坐着。   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第307节 第五十五章 争执   费卡-琼斯,大主教,辛泽教区南部区首。行政级别甚至还要在身为政务长官的庞迪契之上。   不客气的说,在南辛泽这座城市,他基本可以做到说一不二。哪怕是庞迪契也不敢违逆他的意志。   此人打量希茨菲尔的时候,希茨菲尔也在打量着他。   皮肤粉白。   皱纹很少。   端坐时隐约有肚腩凸起,稍显富态,整体观察下来大概是五十出头的年龄。相对他握有的权柄而言稍显年轻。   左右扫了眼,希茨菲尔在房间四个角落还发现了四名燧石骑士。   和卡尔这种天天不穿铠甲到处晃的团长不同,他们都是全身披甲。从头到脚像是包裹在厚重的钢铁罐头里,比希茨菲尔见过的任何重铠骑士都要“强壮”。   之所以如此,大致是这些铠甲内还要安置动力炉的缘故。   他们每人手里都握有一把两米多高的长柄铁锤。铁锤外沿焊着一圈利刃,应该就是资料里记载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   这东西的锤头是可以像陀螺一样快速旋转的。战斗的时候发动起来,无论是挥舞还是砸,甚至只是角力的时候抵住敌人启动旋转,都能造成巨大杀伤。   这样的人型坦克……四个。   站在房间里,居然没把地板压塌。看来这栋楼的质量是真的不错。   心里点头,希茨菲尔对于卡尔几乎不穿铠甲的行为表示理解。   她在这里走神,那边庞迪契已经说完了客套话。正在一板一眼的给她介绍费卡-琼斯。   “介绍就不必了。”白袍老者伸手止住他,“虽然远在萨拉的最南端,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故事我却也听过。”   “啊?这样……”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决北方教区挂出去的绝地悬赏。”琼斯大主教微微咧开嘴,“从这点来说,维恩特意派遣希茨菲尔小姐这样的幸运者来南辛泽,应该也是希望庇佑我们更好的发展。”   夏依冰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这老头说话客气,但话语里蕴藏的含义挺恼人的。   幸运?   意思是,他们能解决水晶海的问题并不是靠着自身本领,而是单纯的运气好?   庇佑的说法就更有趣了……说严重一点甚至可以理解成警告。警告她们老老实实当吉祥物,不要过度插手某些事务。   “南辛泽必须马上封城。”   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这话一出,包括那四个铁罐头,房间里其他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乔-科尔骇然的扭头看她。   说好的商谈呢?   这是商谈?   哪有一上来就割底线的?   “哦……侦探,你可能并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琼斯大主教微微咧嘴,“南辛泽作为整个萨拉除了王都维恩以外最大的港口城市,每天有多少船只在港口内穿梭,每天又有多少火车,多少商人旅客在这里进出,你可能没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我懂。”希茨菲尔打断他,“但南辛泽必须封城。”   乔-科尔缩着脖子站在后面,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庞迪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话。   卡尔眉头皱着,手撑住沙发靠背,站姿随意,眼光转向。   只有夏依冰。   顶着快要窒息的压力,反倒朝少女身后站了一步。   “理由。”   琼斯大主教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回少女身上,“给我一个南辛泽必须封城的理由。”   “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其背后的大致原因,很多信息、资料我都写在给科尔紧张的报告里了,相信你们已经看过。”   “看过。”老者点头,“是因为一间藏身在梦墟深处,也有能力显化在现实的奇怪藏书馆。”   “那么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我有理由认为,圣果会的绝大多数成员,也就是你们现在要捧起来过节的小说家们,他们的身体都出现了某种畸变,一定程度上已经不算是人。”   “然后。”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成为理由。”希茨菲尔微微扬眉,“畸变原因,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大概率是在梦墟之城西格兰特和城中死灵做了交易。只要这座诡异的城市一天悬浮在南辛泽上空,畸变者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而接下来一旦要对这些人展开抓捕,不排除他们会利用南辛泽发达的交通系统快速逃窜到其他地区。”   “然后。”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垂落的双手悄然捏紧。   “我觉得确实可以封城。”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越发紧张,卡尔咳嗽一声插进来。   “卡西米尔探员的情况……说明那种……嗯,残次品果实有可能带有某种毒性。那么能制作这种果实的人一旦逃到其他地区,其他地区又没有对这种人,这种现象提高警惕……就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对当地的治安规则造成破坏。”   “因此我认为,可以封城。”   “哪怕不是那种彻底的封城,只是加大对各个运输渠道的管控,我认为都是有必要的。”   “啊!”说到这里,庞迪契顿时像刚醒来一样叫了一声,“对!如果只是加大管控的话确实是可以的……科尔警长和军队也能配合帮忙!”   “最好是彻底封城。”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而且要尽快,分出大量人手,在全城范围内对所有小说家展开抓捕。”   “所有?”庞迪契瞪眼。   “连那些没有证据证明是圣果会成员的也要抓?”   “没错。”   这一下,琼斯大主教,庞迪契,乔-科尔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个,希茨菲尔小姐。”   庞迪契高大的身体慢慢凑过来。   “现在报刊文化节的宣传都已经打出去了,你抓一批还可以解释,全抓的话……”   “从卡西米尔探员吞噬残次品果实后的诊断报告来看,这种果实夹带了产出者大量的精神感悟。”   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吞噬这份精神感悟的人会产生冲动,必须要将脑中的想法写出来才行。所以最直观的就是这些新晋小说家,他们本身就有重大嫌疑。”   “……”   “……”   “……”   无人接话。   气氛又变得尴尬凝重起来。   “加大对各个运输关卡的检查、防控力度,抓捕上了监视名单的所有小说家。”   琼斯大主教打破沉默。   “既然你直接,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   “这就是我的底线,侦探小姐。”   希茨菲尔嘴角上翘。   “我见过其他区首,主教阁下。”   她轻声说道。   “黑木市的艾萨克罗德大人……通过他,我一直对教团的一切都抱有敬仰。”   “但现在我想法变了。”   “我觉得也许南辛泽是太安逸了。”   “安逸到,不适合一位主教在这里停留过多。”    第308节 第五十六章 信任   到头来,希茨菲尔也并没有在这里用餐。   站在落地窗前凝视车灯渐行渐远,卡尔眉头紧锁,面露忧愁。   谈崩了。   只能说在他意料之中。   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态度之激烈,言辞之锋锐确是他完完全全没想到的。   “阁下。”他转过身子,看向房间里唯一留下的白袍老者,“既然是关系到黑蒙之蛇,我觉得她的坚持,某种程度上并没有错。”   黑蒙之蛇。   光是和这个词沾边,那就值得提起最大的警惕。   而且说实话,习惯散财苦修的他和这位主教大人天生不是一条路子。若非教规和法律在约束他,不等任期结束他就去西北了。   那里才格外需要他这样的黄金骑士。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真正大展拳脚。   “你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肖密拉。”琼斯大主教蹙起眉头,有些不满的看向卡尔,“你也提到了黑蒙之蛇……你是否认为既然此案牵扯到了这种级别的邪祟,那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当然。”卡尔立刻点头,“整个辛泽教区人口加起来近三百万,南部一旦出事,北辛泽也会受到牵连。这完全不像西格兰特当时的情况那么好取舍,我们不能放弃这座城市!”   “说的很漂亮。”老者轻蔑一笑,“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   “如果真的是黑蒙之蛇,我问你,你要怎么做才能保下这座城市?”   “这……”卡尔皱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们可以先按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想法来。”想了半天他只能这么回答,“封城,抓人,想办法查清邪祟的起源……”   “如果真的有用,西格兰特就不会被从地图上抹去了。”琼斯大主教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当初那场灾难爆发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试图挽救,但结果呢?徒劳!”   卡尔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这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封城……抓人……当时在西格兰特,比这更铁血的措施都实施过。   但没有用。   无人能窥见、伤害到黑蒙之蛇,甚至别说伤害了,连靠近它可能存在的梦墟都会失踪。   “所有的邪祟生物、梦魇、因为某些原因突变的野兽,这些东西,教区都会给它们分级,标注出它们的种类、特性、弱点。用来加以研究、警示后人。”   琼斯大主教继续说道,“但是唯独黑蒙之蛇……我们不但无法用这种手法去给它分类、分析,至今为止都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肖密拉。”   “西格兰特之难,从头到尾只是流传出了那条蛇的传说罢了。还是从一个年龄不大的平民青年口中传出。”   “现在她突然说此案背后有一个势力,他们可能可以控制这头可怕的魔怪……”   “你要我怎么做?”   “历史已经证明了按她说做并没有意义!难道还要我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引起整个教区的恐慌,让那些可能造成污染的人散遍萨拉全国?”   “当然不能这样!”卡尔面色发白,“但是我想……她也清楚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提出来了,那么她或许可以……找到邪祟爆发的原因?”   “你能担保她可以做到吗。”   “……不能。”卡尔低下头叹息一声,“好的阁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明白为何琼斯要和庞迪契那种人“同流合污”了。   并不是这样,虽然看起来他们的追求和目标是一样的,但琼斯大主教的理念明显要深远的多。   现在听了这些话,这些解释,他也觉得不适合把事情闹的太大。   “你也是为民众着想。”   见他服软,琼斯大主教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无论看上去还是说出来都不合理,但是再不合理我也要坚持,维持南辛泽当下的稳定,对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的人民来说才是最理想的!”   卡尔点点头,没有再说。   “去忙你的吧。”老者对他挥了挥手,“虽然和侦探小姐谈崩了,但我们也不能当无事发生。调动一下区里的人,加强各个运输渠道的监管控制,监督那个警长把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   “好的。”   “还有那个藏书馆,配合她去找!只要不违背我们底线的要求都可以满足她们!”   “我知道了。”   卡尔再次点头。   怀揣着复杂心情,他带上门,脚步在外面逐渐远去。   “这个秋天不平静啊。”   看看大门,白袍老者叹息一声。   然后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相对他的身份来说,有些诡异的微笑。   “禁果……”   “嘿!”   ……   “你把他得罪狠了。”   行驶的车辆中,夏依冰提醒希茨菲尔。   乔-科尔是绝对拥护庞迪契的。气氛破裂之后他都懒得再给她们开车,直接调了一辆车给她们自己折腾。这车现在就是夏依冰开。   “我知道。”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你其实可以委婉一些……”   “时间不允许我墨迹下去。”希茨菲尔摇头,“不管他是不是……好歹能给他提个醒,起到一个警告的作用。”   “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答应封城?”夏依冰这才反应过来。   “当然,这只是从弗洛街菜市口学来的砍价本领。”   “你个小骗子……”   “嘿嘿。”希茨菲尔对她歪头一笑。   “枉我中间还那么担心……你自己有数就好。”   夏依冰扭过来专心开车。   “下面去哪?”   “庞辛堡。”   南辛泽监狱,庞辛堡。   卡西米尔躺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手边是一张损坏的桌板。桌板上放着一沓手稿、一支笔,以及一瓶墨水。   “哐当!”   铁栅栏门撞击的动静惊醒了他,他抬手挡住从栅栏外面射来的光,挣扎着坐起来,看向那边。   “……这是干嘛?”   “带你出去。”光芒中传来少女的声音。   “呵……”卡西米尔咧咧嘴。   “不怕我出事?”   “南辛泽现在最起码有1000个圣果会的人,多一个吃过次品果实的人在外面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探员,卡西米尔。”   “该起床了。”   ————————    第309节 第五十七章 沙龙(一)   南辛泽近日的风气有些矛盾。   一方面是越发高涨的节日气氛。另一方面,教区和政厅双重发声,宣布抓捕和“贝拉-海尔森”案有牵扯的相关人员,在小范围内造成了恐慌。   好在传播范围不大。人们在了解到被抓之人都来自一个隐藏极深的犯罪组织,并且都参与过谋杀贝拉-海尔森之后也就不在意了。   又过了几天,不光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恐惧。一些小圈子里还开始流行起说法——这些人正是因为嫉妒海尔森的才华才要谋杀他的。   说法传开后导致《梦迷城》的销量进一步增长。得到授权的报社甚至开始考虑印刷单行本,这在当下绝对是暴利。   但这一切都和城市的守护者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在这阵子抓捕了大量嫌犯。人数众多的警察、骑士不分昼夜,每天都要开车巡视整座城区。   又过了几天,城里的一家高档酒店接到了一笔大生意。   有人要租赁整个场地,举办一场艺术沙龙。   周五,温莎酒店的二楼更衣室。一名面色苍白的棕发青年对照镜子整理着装。   “虽然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让我来做这件事,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卡西米尔摸了摸那只粉色领结。   是的……   希茨菲尔打算通过举办艺术沙龙的方式来向整个南辛泽的贵族圈宣传那幅布莱克-沙朗的画,再进一步从这些人嘴里打听到更多关于此人的情报,由此推测奥尔沃特是否也有哈里藏书馆出现。   这个他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她说了一堆漂亮话,把自己搞的热血沸腾的决定从牢里出来跟她好好干,到头却让他来主持这场沙龙,还给他配了这么一套骚包的礼服,这就让他不太爽了。   夏依冰坐在后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抿起嘴唇。   卡西米尔的抱怨是有道理的。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白色礼服和粉色领结。   “这个配色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但卡西米尔,你绝对是例外。”   希茨菲尔从窗口转过身来看着他,“南辛泽气候宜人适合游玩,不少北方的富人都会选择在每年的8、9月份来这里避寒,一直待到雪化了才回……而你的身份就是这样一个来自北方的豪门公子哥儿。你要让他们相信你就是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傻到把布莱克-沙朗的画带来炫耀。”   “听上去是施舍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给我?”卡西米尔在镜子里看她,一撇嘴角,“那你自己怎么不上?”   “托那些大嘴巴警察的福,当地不少人已经认识我了。”希茨菲尔回答他道,“你不一样,因为你落了乔-科尔的面子,他们巴不得把你干过的事烂在心里。也就不会到处说了。”   总而言之,计划推行的还算顺利。   虽然在前阵子起过争执,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琼斯大主教还是命令这座城市尽量配合希茨菲尔。这场艺术沙龙之所以能办的起来,也是多亏了卡尔找关系传递信息。   否则光靠希茨菲尔这点力量不可能有这种效率。   那些富豪听说有布莱克-沙朗的画会来不假,但信息传递、联络找人也是要时间的。   “那些抓捕的嫌犯怎么样了?”   临近进场,卡西米尔多问了一嘴。   “查不出来太多东西。”夏依冰摇头,“哦……对你来说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那些成瘾比较深的人,他们会在极端的疯狂后被那种力量吞噬消失。”   “我听到过他们的惨叫。”青年皱眉,“确实挺糟。”   所有上了监视名单的小说家基本都已经在这段时间被抓捕归案。   其中那些名气小的就直接通报,把“圣果会”的名号挂出去。   这样有“贝拉-海尔森”的死吸引眼球,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他们活该。   名气大的就麻烦一点……要是这些人被抓捕的消息流传出去,不说会毁掉即将举办的报刊文化节,最坏的情况可能还会招致抗议。   真不是夸张,而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连载,他们已经在南辛泽享有巨大人气。一举一动都能带来一定影响。   根据乔-科尔的描述,他们有两套方案来处理此事。   第一套是代笔。   就是人抓走,但秘而不宣,让报社找其他人代笔续写他们的连载。   第二套就比较光棍了……让那些被抓的人在监狱里写,然后再把稿子拿去原样刊登。   让希茨菲尔评价的话,她觉得两套方案都各有风险。   第一套帮穿概率大,不能持久。   第二套嘛……   如果那些人还是可以向外界传播他们的文字,那和没抓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但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么应付。   至于夏依冰提到的坏消息,则要从这些人的“果瘾”开始详谈。   这些小说家都是圣果会的人。按照对他们的审讯,他们承认能有创作故事的能力……都是因为吃下了来自哈里藏书馆的鲜红果实。   至于他们所进入的藏书馆是在梦界的还是在现实的,这个不一而同。也进一步确认了希茨菲尔的猜测——藏书馆确实能往返于梦界和现实。   按照其中一个叫泽尔丁的人所言,他们之所以加入圣果会,主要是因为能在藏书馆内吃到的果实太少。   “藏书馆的规则太刻板了……”   他当时是这么哭诉的。   “一开始,我们勉强还能确保每次的收获。因为我们手头多半还有些书……可以用这副身体……把书本转化成果实捐献给它,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贡献,再用贡献来提升权限。”   “只有权限上去了,我们才能见到更多的圣果,才有资格触碰它们。”   “但是,随着书籍消耗,可以获得贡献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到后来,靠捐献贡献已经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那没有办法,我们只能选择私下交流。”   私下交流,也就是卡西米尔以身涉险看到的交换仪式。   吃的果实越多就越离不开它。   有些“果瘾”特别严重的人,如果需求不被满足就会开始发狂。   已经有五个人撞墙身死。   所以这可能意味着……卡西米尔将来也会变成这样。 第310节 还欠2更晚上一起并4更发    第311节 第五十八章 沙龙(二)   “我会催促他们加大巡逻力度的。”   安静了一会,希茨菲尔对他说道。   “如果能找到现实里的藏书馆,说不定能找到帮你恢复的办法……”   可惜。   现实里的藏书馆藏的实在是太深。   他们还试过跟踪那些未被抓捕的小说家出行,但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按照被跟踪者的说法,当天——往常藏书馆所在的位置突然大变样了——不再有那样一所藏书馆存在,也不再有什么小丑宣传员,原址上只剩下一家已经废弃的建筑,不是收容院就是民居。   总之就是找不到。   仿佛藏书馆本身就拥有智慧。知道有危险,提前躲到梦界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的隐患在困扰希茨菲尔。   就是藏书馆的权限问题。   既然所有圣果会的成员都要严苛遵守藏书馆所制定的规则,甚至因为无法从藏书馆借贷到足够多的果实而在现实里举办集会。   那为什么,她就可以无视这个权限规则呢。   按照藏书馆的规则所言,想要借阅8级权限的“书”需要为其作出大量贡献。   这个贡献的方式那些人已经交代清楚了……就是熟读背诵一本书,吃透它,将其转化为果实捐献给书馆。   权限对应捐献。   那么等比的代价就是……知识?   她们所透支的代价是知识吗。   如果是,那她们透支了哪些知识给藏书馆呢。   足以窥见、触摸到所有果实的知识……   藏书馆又是以怎样的手段从她们脑子里获取这些知识的呢。   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希茨菲尔总是心有不安。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些从现实里找到藏书馆的人,他们是否有机会和西格兰特的死灵做交易?   卡西米尔所看到的怪人,那些舌头长在上颚上,嘴巴能裂开到耳朵根的家伙,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按照之前的推测,是因为他们和西格兰特的死灵们做了交易,用自己在西格兰特活动的肉身向仙女酒吧换取了进入书馆的机会。   这个交易的机会目前看起来是只有在梦界的西格兰特才能获取。也就是说,是“从梦界进入书馆”的特殊福利。   从现实进入书馆的人是否也有变异,如果有,其变异情况是否和那些怪人一样……这些东西想查清还需要时间。   因为抓到的人太多了。哪怕费卡-琼斯为了所谓的大局考量只抓了名单上的人,嫌犯总数也突破了300。监狱里确实有地方收容这么多人,但一时半会却没有那么多人能审讯他们。   更别说其中一些人的神智还有问题,这都给审讯增加了难度。   所以希茨菲尔才那么急着要把卡西米尔给弄出来。   审讯……她也要看着,因为她相信这些人的口供里一定隐藏着很多重要线索。而夏依冰非要跟着自己提供保护,那她必须得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主持沙龙。   这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别那么悲观。”   看到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卡西米尔拉高声调:“我可是被称之为‘命运之魇’的人,过往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遇到过,每一次我都能转危为安。”   “……是么。”干巴巴的语气。   “是的呢。”   “哦。”   看到希茨菲尔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卡西米尔扬扬眉。   “艾苏恩~”   “啊……嗯?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进屋子不亲眼看到也能知道罗贝尔死了吗?我告诉你啊,这都是因为——”   “卡西米尔!”一道怒吼从旁边传来,紧随其后的就是肖密拉-卡尔那高大体型所带来的阴影。   “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你们聊,我去查审讯记录。”希茨菲尔果断溜了。   卡西米尔的“果瘾”还在,提人这个行为肯定是不符合程序的,虽然狱警配合,但她压根没和卡尔报备。   “记得尽可能多的搜集情报。”夏依冰额外叮嘱一句,跟着少女一起溜了。   卡尔愣愣看着她们驱车离去,转头,充满压迫性的盯着卡西米尔。   “我要去主持聚会了。”   卡西米尔咳嗽一声,双手翘着兰花指整了整领结。   “没时间解释了,你先在这等我一会。”   ……   酒店二楼,事先腾出地方的沙龙会场。一群盛装打扮的人已经在盯着座钟低声议论。   “庞德夫人。”   “塞尔本先生。”   “卡列罗先生也来了。”   “唔……毕竟我很好奇他是否真有沙朗的画。”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圈子。   唯独只有一个穿深黑礼服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冷眼看着他们交谈。   他叫穆默-埃弗雷,45岁,是海角商盟在南辛泽的分部会长。   海角商盟隐隐可以算是当地最大的商业联合体,这要感谢埃弗雷家族的先辈眼光独到,在萨拉刚刚建国,尚未开始收复南方荒地时做出的投资。   所以……   穆默-埃弗雷。   他既然姓埃弗雷,已经足以说明他身份的尊贵。   叮叮叮叮~   清脆的动静从门口传来,所有人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穿纯白礼服,佩戴粉色领结的年轻男子走到前台。   “是他吗……”   “应该。”   “长的不错……”   “他的保镖真高真壮……”   “别胡扯!那个人分明是……卡尔大人!”   “……”   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卡尔突然很后悔临时做出这个决定。   卡西米尔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应。   虽然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但这个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才能,一种亲和力。   寥寥几句话,人们的注意力就被他调动。   他再俏皮一下,下面随之就传来哄笑。   “这是个真正的贵族。”   盯着笑容满面的棕发青年,穆默-埃弗雷突然做出点评。   “但是少爷。”   旁边一名做管家打扮的老者紧接着道。   “根据我们调查的信息,他叫德-卡西米尔,是来自维恩的高阶探员。”   “我是不会看错人的,鲁尔。”   埃弗雷咧嘴笑了起来。   “有些人就算忘记自己的名字,他们从小经受的那种熏陶、那种气质……也不会被时间埋葬。”   “那么我们可以把希望稍微调高点了。”   老者扬眉。   “希望他们真能拿出沙朗的画。”    第312节 第五十九章 沙龙(三)   卡西米尔心里其实挺慌的。   他确实没有主持沙龙的经验,甚至都不认识下面的人。   之所以现场气氛能保持的这么好,完全依赖于他的口才和感染力。   当然,要是让客串保镖的卡尔点评,他肯定会说这是因为他太不要脸。   这种程度的热场应该可以了。   敏锐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张脸开始极为隐蔽的蹙起眉头,卡西米尔顿时心里有数。   可以了。   再说就烦了。   “好玩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他话锋一转,稍稍侧开身位,抬手示意佣人拉开后面的帘子。   “请欣赏——本世纪最神秘、最悲情的年轻艺术家,布莱克-沙朗留下的画作,《生命之树》!”   哗哗——   一看正题来了,下面人顿时精神一振。   随着幕帘拉开,一副中等大小的、被包裹在红铁木方框内的油画,终于对所有人展露出它的风情。   “噢……”   “这就是,沙朗大师留下的作品……”   “这个笔触,这个色彩……天呐……”   “确实是布莱克-沙朗的签名,难以置信,卡西利亚先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卡西利亚就是卡西米尔的化名。   至于《生命之树》这个画作名字嘛……   是他随口编的。   该死的艾苏恩,直到滚蛋居然也没跟我讲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看到那些贵族富豪们注意力完全被画作吸引,一个个都手持放大镜眼镜往前挤的狂热模样,卡西米尔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劳资机智,不然真就被她坑进去了。   “卡西利亚先生。”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浑厚、充满男性魅力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卡西米尔转身,看到一个穿深黑礼服的人对自己点头微笑。   “我叫穆默,穆默-埃弗雷。相信你应该认识我,因为我确实和那些暴发户很不一样。”   穆默-埃弗雷。   埃弗雷家族的人吗。   卡西米尔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老管家,迅速从脑中搜寻出埃弗雷家族的资料,将其主要家族成员的画像和面前男人一一对应,基本确定他是真的。   哦……   那么他确实也有资格说其他人是暴发户了。   埃弗雷家族的历史是很悠久的,保底和拉伦斯家族是一个级别。   甚至比拉伦斯家族还要神秘。   在萨拉建国之初,开拓南部荒地的行动中埃弗雷家族出了不少力气。   作为投资的回报,1984年,今天的南辛泽港口,起码三成的货船属于埃弗雷家族。   是属于埃弗雷家族,而不是属于海角商盟。   算上他们主导的海角商盟,说一声南部航线的霸主都不为过。   那么在这样一个家族眼里,其他的,任何的后来者,任何在自己之后于南部建立势力的人,可不都是暴发户吗。   “我想购买《生命之树》。”埃弗雷直言不讳的道,“请开个价吧,卡西利亚。”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   “这是一张200万瑟拉的金行支票。”埃弗雷直接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票据。   “这个盒子里还有三颗山德利蓝宝石,每颗大约3克多……色品都很好,你在任何金行或者典当行都能卖到100万以上。”   “谢谢您的看重,但是——”   “不够的话就加上这个。”埃弗雷又掏出一串钥匙。   “这一把是凯诺公爵,这一把是天空菲尔德。凯诺公爵是我下半年刚买的,原厂特制,也就开了一个多月。普通的凯诺狮2万,凯诺公爵……折价11万吧。至于天空菲尔德就不好算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艘船至少值20万瑟拉。”   这一顿输出,旁边的卡尔都听懵逼了。   天空菲尔德……   他说的是,菲尔德船厂造过的最大游轮,天空菲尔德吗?   “我只带了这么多。”   埃弗雷下一句话差点让卡尔背过气去。   “毕竟我没想到……唔……你们真的能拿出《生命之树》。”   所以给你时间准备的话你还能更过分是吗。   即使是卡西米尔,嘴角也按不住的在微微抽搐。   不过——   等等。   “这东西真叫《生命之树》?”   “当然。”   这下轮到埃弗雷愣神了,“你们自己都不确定吗?”   “哦……”卡西米尔微微眯眼,迅速挂上热情的笑容,“这个是……因为这幅画我们也是通过意外途径在获得的,对它的了解并不算多。”   “原来如此。”   “我也不瞒着您,埃弗雷会长。这幅画并不是我的,我只是代表画的主人主持聚会,所以您要购买这幅画的事我确实做不了主。”   “我明白了,那么能尽快帮我联系他吗。”   “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埃弗雷眉头终于蹙了起来。   “不过画主说了。”卡西米尔大喘气,“如果遇到真正的同好,忍痛割爱也不是不行。”   “嗯?”   埃弗雷扬眉。   这个真正的同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能卖给真正的行家。”卡西米尔煞有介事的撇下嘴唇,“只有真正懂得布莱克-沙朗生平事迹,懂得他对人类艺术史做过哪些贡献的人……只有这种人才有谈的机会。”   卡尔听的眼皮狂跳。   对方可是拿出了总价值在400万瑟拉左右的东西,称得上是很有诚意。   就这都不卖。   听卡西米尔的意思,还得有“艺术鉴赏”的能力。   才能得到一个机会。   一个谈价的机会。   未免太不拿对方当人看了……   “这么说,他也是个热衷艺术,尤其钟情于沙朗大师的人。”   埃弗雷收起最后一丝轻视,微微眯眼。   “不错,理应如此!”   “……”卡尔彻底没话说了。   接下来,为了防止被他人打扰,埃弗雷主动提出找一个单间和他们详谈。   “我也是沙朗大师的仰慕者。”   落座后,埃弗雷迫不及待的开始发言:“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那是《生命之树》!”   “别急,会长先生。”   卡西米尔坐在对面,动作熟练的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您可以将您对沙朗大师的理解都告诉我。”   “我保证会帮您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带给画主看的~”    第313节 第六十章 沙龙(四)   “好吧。”   似乎是被卡西米尔的专业所感染,埃弗雷停顿了一会。   “你也不用跟我装了,卡西利亚。八级探员的保密级别确实很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你在世上消失。”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卡西米尔微微挑眉。   “正如你清楚我是什么人,我也清楚你的身份。”埃弗雷点头,“不过显然你们不想深入这个话题,那么就让一切回到正轨吧。”   “会长先生……”   埃弗雷举起一只手。   “别说了,探员。”   “我听说过你们和庞迪契,甚至费卡-琼斯产生冲突的事。根据最近这座城市不同寻常的氛围,我也能预感到有一些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很遗憾我的家族对此帮不上忙,但如果你们想打听布莱克-沙朗,那我或许能提供一些简陋线索。”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只需要一个承诺……即如果你们最终能解决这里的麻烦,那幅画,我想有优先议价、购买的权力。”   卡西米尔眼神闪了闪,抿起嘴唇,没再附和。   算是默认。   “对沙朗的了解,那要从我的少年时代说起。”点点头,埃弗雷闭上眼,仿佛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我从小受到的管教很严。每天除了读书锻炼外还要经历各种艺术熏陶,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绘画。”   “我想这是因为我父亲对绘画情有独钟的缘故……对,他特别喜欢,而且他本身的绘画技艺也非常棒。”   “第一次听到布莱克-沙朗的名字就是从我父亲嘴里。他告诉我……布莱克-沙朗会是萨拉百年难遇的天才绘者,其他人却都对那份天赋视若无睹。”   “他是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人,而且他直接付诸于行动,将布莱克-沙朗接到家里居住。我也由此见过他几面……他确实很年轻,而且极其瘦弱。”   “但是根据我手里掌握的一切线索。”卡西米尔皱眉,“布莱克-沙朗死的时候好像是在……”   “北方,奥尔沃特。”埃弗雷点头,“我父亲愿意为他提供任何帮助,但很遗憾,这位年轻的大师不喜欢南部的湿热气候,所以没过多久就北行了。”   “对于摆弄艺术的人来说,当时整个萨拉也不会有哪个地方比奥尔沃特更吸引人了,他当然会去那里,只可惜后来……”   摇摇头,埃弗雷没说下去。   旁边,卡尔眉头也微微蹙起。   “但他和我父亲的关系还是保持的很好。”埃弗雷继续回忆,“因为我父亲的大力支持,导致他的画不但可以卖得出去,而且卖的又贵又好。当然这里不乏有些人是不认同他的才华,单纯看在我父亲身份的份上才照顾生意,但我想他都能理解,对此他可能心存感激。”   “所以,在动身启程去北方之前,他做了一件让我们都很吃惊的事。”   “什么事?”   “我父亲平日里有给他钱——用于日常开销。毕竟那些画具颜料可不便宜。他用攒下来的钱把之前卖出去的画全买了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昼夜不分的又画了幅画。”   “那幅画难不成是——”   “是的,就是下面那幅。”男人轻点下巴,“他亲口说的,它叫《生命之树》。”   “他说他很感谢一直以来我父亲对他的帮助和关照,他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能留下一幅真正可以用呕心沥血来形容的作品赠给我们。”   “你父亲没收?”   “没有。”   卡西米尔没有追问,因为他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堂堂上代海角商盟的分会长,几乎执掌一个偌大的商业王国。   要是接受了这样一幅作品,岂不是说明早些年的看重和帮助都属于“投资”?   那可就……太不纯粹了。   至少在布莱克-沙朗这样的怪人眼里,这样不好。   “收了东西,从此情分一刀两断。我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埃弗雷面带笑意,“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他去了奥尔沃特后迅速成名。那种独特的、在晦暗阴影中烘托情感的风格真就只有他能驾驭。”   “……”   “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对那幅画这么看重了吧。”埃弗雷声音低沉。   “它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而回忆通常都是……很难买的。”   “……后来他和你父亲还联系么?”   叹了口气,卡西米尔继续问他。   “联系的,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要通一次书信。”   “都谈些什么?”   “很平常的事……他在那里遇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创作过程中的感悟,都有提及。”   “他的性格怎么样?我是说他去北方后性格有变化吗?”   “有,这个其实很多书籍都有记录,他很傲慢,还很狂躁,唯独对少数人才有耐心。”   “他是去了奥尔沃特后才变成这样的吗?”   “我感觉这越来越像一场审讯。”   埃弗雷扬眉。   然后点头:“是的……他是去了那边才有变化。”   “他有提及那幅画后来去哪了吗?”   “没有。”   “其他画呢?”   “也没有——等等!”   卡西米尔停下笔,看到埃弗雷眉头紧蹙,正在记忆中挖掘信息。   “现在外面流传的说法,他的所有画作都随着那场灾难在北方被毁了。”   “所有的,连同他本人在内,没有任何完整的东西被抢救出来。”   “但是好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一次来信里他好像提到过,他捐了几幅画给一个收容院。”   “……你确定吗。”卡西米尔心头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收容院……   真巧。   居然是收容院。   “确定。”埃弗雷点头,“因为这对他来说可太难得了,任何人遇到都不会记错。”   “他有说理由吗。”   卡西米尔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为什么捐给那收容院,是一时兴起还是和收容院的创办者看对眼。有和你父亲商讨过吗。”   “这个我记得不多。”   “但我父亲好像提到过……他似乎是,被一个人的奉献精神所感动,所以才决定捐东西的。”   “对……那人为了创办收容院几乎散尽了家产,自己重病都没钱救治……他去世的时候布莱克还来信抱怨过,指责其他人对此太过冷漠。”   “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奥尔-福德……”   跳跃的笔尖骤然停顿。   “啪!”   下一秒,笔尖因为承受不住力道直接崩断。   一点一点的上翻眼珠,卡西米尔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是不是沃伦-福德?”   “对!就是沃伦-福德!”   埃弗雷陡然惊醒,然后很是惊讶的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   卡西米尔没有说话,只是兀自看了眼壁炉。   里面柴火烧的很旺。   但他却浑身都在发寒。   第314节 第六十一章 线索   沃伦-福德。   卡西米尔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上周多。当时他白天去调查罗贝尔在周围的活动轨迹,调查到一座名为圣福德收容院的废弃建筑,询问了周围居民才知道,那里原来是孤儿院,因为种种事故才遭到废弃。   这里就先不谈圣福德收容院是因为什么原因废弃的,这里面是否还有隐情……   就光说时间线。   现在是1984年,南辛泽的圣福德收容院创办于1957年春天。   这都是当时那个老妇人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过的。   但是奥尔沃特也是在1957年被毁掉的啊!   根据埃弗雷的描述,沃伦-福德甚至死在布莱克-沙朗之前,也就是他死在奥尔沃特,死在1957年之前。   那他是怎么做到在身死的同年来到南辛泽创办另一家收容院,并且在多年后再次身死一次的?   本能的,卡西米尔觉得圣福德收容院和哈里藏书馆一定有着某种密切关联。   否则怎么解释布莱克-沙朗捐赠给北方福德收容院的画会出现在藏书馆里?横跨如此遥远的距离被他们得到?   暗中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再去调查一番废弃的收容院,卡西米尔又问了埃弗雷几个问题,决定结束会谈。   “感谢您做出的贡献,会长先生。虽然我不确定她是怎么想的,但如果能解决麻烦,我会向她建议把这幅画卖给您的。”   “感谢!那么我也不多留了。”   像埃弗雷这样的人时间都是很宝贵的,能抽出大半个下午配合调查已经非常难得,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管家匆匆离去。   单间里只留下卡西米尔在恳头沉思,以及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骑士团长。   “卡西米尔。”   “卡西米尔!”   “嗯?”愣了下,卡西米尔从沉思中惊醒,看到卡尔对自己怒目而视才反应过来:“哦!天啦!我把沙龙忘了!”   “埃弗雷先生走的时候说会帮忙带话疏散人群。”卡尔没好气的道,“你的注意力都放到哪里去了?就这还好意思说是命运之轮的高阶探员?”   “我可是在想很重要的线索,肖密拉。”卡西米尔撇撇嘴,你懂个屁。   然后他就非常自豪的将刚才的发现给卡尔完整描述了一遍。   “你看,这个什么圣福德收容院绝对有问题。”他信誓旦旦的道,“我怀疑那个叫福德的人在北方是假死,或者可能他就不是人!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这里也有他的痕迹。”   这绝对是个相当重要的发现。   不谈别的,希茨菲尔一直想要找到奥尔沃特和南辛泽有联系的证据。   这证据不就来了吗?   卡尔面色阴沉,若有所思。   “怎么?”看到他这幅样子,卡西米尔一挑眉毛,“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我跟你讲,肖密拉。打架我是打不过你,但这种专业的事情,你以后还是不要乱插嘴,老实看我表演就好——”   “圣福德收容院。”卡尔突然说道,“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叫圣福德收容院的话,那我去过。”   “嗯?”卡西米尔微微一怔。   然后猛地瞪眼:“你说什么?”   “你忘了我是哪里人么,蠢货。”卡尔习惯性的阴着脸,“我也来自那座坍塌的城市……我的过去,我的童年都是在那过的。”   “在孤儿院过的?”   “在奥尔沃特——我不介意给你填一张因公殉职的表,卡西米尔!”   “对不起——我误会了。”卡西米尔立马认怂,先是跑到卡尔身边伸手给他按摩胸口,然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掏出一支完好的钢笔。   “之前还以为用不到你的经历,现在看来果真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你……”   “来吧兄弟,告诉我你都遭遇了什么。”   ……   与此同时,南辛泽监狱,庞辛堡。   “这就是目前所有的审讯结果了。”   乔-科尔将一叠五厘米厚的文件丢在桌上,激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我已经帮你们先翻了一遍,和之前的结果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谢谢,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也不嫌弃这里的条件,直接在那张凳子上坐下。   “有没有好看的我都会看的。”   不知好歹的家伙。   乔-科尔用阴鹜的眼神扫过她们。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们,科尔警长。”   夏依冰靠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出声。   “那你该弄一只喷壶来给房间洒水清灰,这环境未免也太糟糕了。”   “喝……咳咳咳!我待会就找人去弄!”   乔-科尔深深吸了口气,结果自己也险些呛到,一边咳嗽一边做出保证。   “这里总是如此么?”   夏依冰皱眉。   好歹是一楼的档案室啊,这都多久没人来了。   玩忽职守也该有个限度。   “咳咳!你不懂我们的情况!”   乔-科尔摆手争辩:“这里放的都是死刑犯的档案,当然不需要继续整理!”   如果是一般的犯人,假如他们出狱后再犯事,总要将档案提出再赋新词。   但死刑犯就没有这种需求了。行刑之后人都没了,自然是丢在这吃灰,也没有哪个神经病会来翻这些东西。   毕竟庞辛堡本来就是关重犯的地方。   “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这两个普拉西多是什么情况。”   “你是说安东尼-普拉西多,和布丝-普拉西多?”   “就是他们。”   “哦,如你所见,这是一对夫妻。他们都在嫌疑名单上,都是那个什么会的成员。”   “唔。”   希茨菲尔眯起眼,没有说话,只是兀自翻看着手头的资料。   相对于之前看的更加仔细,每一句话都要推敲多遍。   然后迅速被她找到了一条异常信息。   “科尔警长。”   “又怎么啦?”   “这里,口供里记录的时间对不上。”   希茨菲尔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他们是21号进入的梦界,但出来却是24号。这个误差好像有点大过头了?”   “哦……你说那个。”   小个子警长摆了摆手。   “放心,没错。那是我亲自问的,两个神经病……他们就坚持是这个日期。”   “这样。”   希茨菲尔抬头,刚好也看到女人兴奋的眼神。   “那就帮忙安排一下吧。”   “我想再和他们说几句话。”    第315节 第六十二章 囚徒   睁开眼睛,尝试着晃了下脑袋,安东尼-普拉西多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进食了。   他确实能感到饥饿,也确实想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饮料……在端到他面前,被他嗅到香味的那一刻,他会立刻翻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那些狱警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不配合,中间产生过几次冲突。   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四肢都被狱警压住,那些人强行将一个类似漏斗一样的东西捅到他喉咙里,用这种方式给他灌粥。   他上吐下泻。   一番折腾后,狱警们终于放弃了他。他所待的牢房也从地下一层提到了地上三层。以方便堡垒内的医务人员给他吊水——用这种方式帮他补充营养。   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安东尼还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咔嚓!”   锁链在铁栅栏上摩擦的声音。   “哐当”一声,门开了。   虚弱的男人靠在床垫上,努力眯眼看向来人。   窈窕倩影。   “布丝……”   “我可不是普拉西多夫人。”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转头看向旁边一名穿白衬衫的秃顶老男人:“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昨天还好好的……”住在庞辛堡三层的医生威廉尴尬的答道,“昨天他们按住他灌吃的时候他还有力气咬人呢,我想可能是因为缺少能量。”   这不是明摆着吗?   夏依冰紧随其后跨进牢房,听清这句话顿时皱眉。   她不算是专业医生,只是因为和医生打交道多知道一些常识……连她都看得出来床上的人现在在发高烧,这个威廉平日里到底在干些什么?   她们抓捕圣果会的人,那个最终目的是为了解救他们。可不是打算要他们死!   “呃……我给他挂了点水。”威廉尴尬的搓着双手,“我以为才一天应该不要紧的……我这就去给他拿点特效药来!”   说完,他转身大跨步的逃出牢房,大概是回办公室找药去了。   “别怪他,希茨菲尔。”夏依冰走到少女身边,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她说道。   “没有必要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   希茨菲尔先是一怔,然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利害。   对于她们这些超凡者来说,身负果瘾的囚犯或许算不上危害。但很多狱警,包括威廉医生都是常人,面对能把嘴巴咧到耳朵根的“怪物”害怕都来不及,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   还是正事要紧。   等了一会,威廉急匆匆的又跑回来。顶着乔-科尔的阴沉注视将两片药给安东尼服下,又给他灌了点水,确认他把药咽下去才快步退开。   药效肯定没有那么快,但大抵是喝了水的缘故,安东尼精神恢复了一些。   “你们是谁。”他已经可以看清房里的人,“又找我……是为什么事。”   “咳!普拉西多先生。”乔-科尔率先发声,“是这样的,这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这位是夏莎小姐……她们都是来自维恩的探员,想要就你之前说的话再问几个问题。”   “我不想说。”安东尼闭上眼,把脑袋瞥向另一边,“我的状态你们也看到了……我要休息。”   乔-科尔撇嘴,对着希茨菲尔耸了耸肩。   希茨菲尔没有理他,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安东尼的详细资料。   安东尼-普拉西多。27岁。   五年前和一个叫布丝的女人结婚,两人平时非常恩爱。   他的履历很丰富。当过送奶工,当过邮差,甚至还当过几天的马粪工人。   被抓之前为一家印刷厂工作,这是他做过时间最长的活儿,有一年零三个月,被抓时已经升任为车间组长。   至于他的妻子,布丝。   菜农的女儿,出身平凡。长的只能说稍有姿色。   此人表面上无业,但结婚后为了给丈夫分忧也会接一些纺织委托。性格上有些小毛病,属于那种任何地方都很常见的平凡女人。   两人育有三个孩子,根据邻居的说法他们关系非常和睦,即使吵架也会很快和好。   这就是普拉西多夫妇留给外界的全部印象。   但他们终究还是卷进来了。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举起手里的几张纸,又往上面瞟了一眼。   【姓名:安东尼-普拉西多】   是否污染:是   理智留存:高   成瘾状况:中等   危险判定:低   【姓名:布丝-普拉西多】   是否污染:是   理智留存:低   成瘾状况:高   危险判定:高   【标注:布丝-普拉西多表现出更多的对他人的攻击性。尤其是面对安东尼-普拉西多时尤为疯狂。强烈建议将两人分开关押,并严格限制布丝-普拉西多看到安东尼-普拉西多的可能性。】   “你希望孩子们的母亲一直是那副样子吗,普拉西多先生?”   安东尼呼吸的节奏乱了。   希茨菲尔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她很有耐心。   又过了一会,安东尼终于忍不住扭回脑袋。   他的面颊因为饥饿的折磨而凹陷下去,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你有办法救她回来?”   他轻声问道。   “这取决于你是否配合我们的调查。”   希茨菲尔尽量维持语气的平稳。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安东尼再次闭上眼睛,“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他答应了。   希茨菲尔心中雀跃,但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你可能不知道。”她放低声线,“你和你妻子在那座城市的经历有些不同寻常。”   根据目前已经查证的信息,希茨菲尔基本确定:屹立在梦墟之上,位于更深处梦界中的失落之城西格兰特,它每天夜里都会抓人。   抓的是灵,是人们入梦后沉浸的意识。   那些人来到西格兰特,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进一步面对星辰水母和各种怪物压迫,他们的神经一直会保持紧绷。   此时,西蒙和它管辖的仙女酒吧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了保命,为了安全,他们一定会自发朝着酒吧聚集。   就像什么?   安排好的游戏剧情。   所有的灵,所有拜访西格兰特的客人们……他们最终的流向都是哈里藏书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在服务的。   但这里出现了一种差异。   绝大多数人,他们在西格兰特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夜。   晚上入梦——被未知力量抓到西格兰特——一番历险后得到进入藏书馆的资格——在里面待到天亮离去……基本就是这么个过程。   只有永夜例外。   永夜持续中无法离开西格兰特,在此时进入的人要在那里多待一天。   但安东尼和布丝,却在那里多待了两天。   根据口供,他们是星期五深夜来到西格兰特。   但醒来之后却已经是星期一,整个周六平白蒸发掉了。   就是这个时间描述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她和夏依冰也是如此。   第316节 第六十三章 猜忌   按照当时和西蒙的问答,“周六”这一天,并不是在西格兰特蒸发掉的。   而是在那种意识沉浸的过程中——也就驱使自身的灵进入梦界——在那样一个过程中被悄然消化。   她们是周五深夜将近12点的时候入梦。   在西格兰特苏醒时却已是周六的同时间段。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为什么她们会和其他人遭遇的情况不同。   为什么只有她们可以被免除借阅的代价。   这些疑惑,希茨菲尔希望能在安东尼身上找到答案。   “是么?原来在里面待了那么久的人只有我们?”   听完希茨菲尔对其中差异的讲解,安东尼苦笑一声,靠在床垫上缓缓摇头。   “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恐怕说不出什么见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当时醒来后非常难受……也就比现在稍微好点。”   睡了整整两天多,没吃东西没进食,不难受才是活见鬼了。   希茨菲尔心里腹诽。   “你可能误会了,普拉西多先生。”她说,“我并不是要你直接解释其中的原理,我当然不会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尊敬的小姐……?”   “我要你详细的,将你和普拉西多夫人进入那座城市后遭遇的一切都告诉我。”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尤其是在书馆里的遭遇,那些细节,所有的都要!”   听她这么要求,安东尼再次陷入沉默。   乔-科尔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这牢房里的空气本就不好,再加上气氛和谈论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压力很大。   “我……其实我一直逼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一些事情。”   又过了一会,安东尼才颤动嘴唇再次发声。   “但,如果真的有机会……真的,这里面有信息能给你们提供帮助,让你们相处办法把布丝复原的话,那我……愿意告诉你们。”   夏依冰早早掏出了小本子,闻言立刻拔掉笔帽准备记录。   希茨菲尔来回跑动已经很累了。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她出手的机会,她也得想办法给她分忧才行。   “我想想……”安东尼已经开始回忆,“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些其他的,和我们一样误闯那座鬼城的人。”   “他们当中……有一些不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然后因为没法苏醒,我们一共分了好几个方向,想要稍微探索一下周边环境。”   “但是意外很快发生了。有一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它们畏惧路灯的光芒不敢到大街上游荡,但如果我们脱离灯光照亮的地方,走到一些诸如巷子之类的阴影里,立刻就会受到袭击。”   “都是些什么怪物?”希茨菲尔问他。   “巨大的蜘蛛……长着人脸的蟒蛇……有类似青蛙一样四肢但身体很长的怪鱼……我记不清楚……它们种类太多。”   希茨菲尔转头看夏依冰。   “食梦蛛,人脸蛇,梦鳗。”夏依冰精准吐出几个单词,“都是一些常见的梦魇。”   然后她翻动嘴唇,用唇语对希茨菲尔说了一句:我更好奇的是我们怎么没有遇见。   是啊……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为了躲避星辰水母,她们当时可是藏到暗巷里了。   但是她们压根没遇到任何其他的邪祟梦魇。   这又是一份未知的优待。   “你们受到这种袭击了没。”希茨菲尔看向安东尼。   “没有。”安东尼摇头。   “哪一种没有?是那些怪物没能袭击成功,被你们逃掉了,还是它们就没管你们?”   “没——它们可凶了……我和布丝费了老大力气才逃出来。”   安东尼先是摇头。   然后停顿,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主要是……我也不太确定是怎么回事。”   “在逃跑的过程中,我和布丝被他们抛下。”   “我们本以为我们完了,但结果却是……那些抛下我们,想把我们当诱饵的人被怪物狂追,我们正好捞到机会跑进酒吧。”   “当时我们都没在意……谁会嫌弃自己捞到机会逃出生天呢?对吧?但后面想起来我还是觉的不可思议……”   “因为很明显,我们才是更好的目标。”   这只是他的猜测。   希茨菲尔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确实很可疑……西格兰特似乎确实对一些人抱有额外优待。   “其他的,应该和别人交代的内容没什么不同。”   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   “都是遇到那些可怕的死灵……被它们……还有那只鸟威胁蛊惑……稀里糊涂的就和他们做了交易……”   “你们的交易是用在那个地方肉身换取进入藏书馆的资格证明?”   乔-科尔忍不住插嘴进来,“这种交易听上去就有问题吧?你们干嘛答应?”   “因为那些死灵……”安东尼声音变的很轻。   “它们也是怪物的一部分,大人。如果我们不将肉身交易给它们,我们连脑袋都保不住。”   “你们是怎么做到只换掉肉身保留脑袋还能在那里行动的?”   “我不清楚……大人……一切都是那个叫西蒙的怪鸟安排的,我只记得我们的脑袋被一并放在一只箱子里,当再度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书馆里了。”   “以只剩脑袋的方式?”乔-科尔几乎想要尖叫。   “没有——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在藏书馆醒来的时候,我们是有手有脚,可以走的。”   “感知上有不同吗?”希茨菲尔问他,“和你们之前的肉身相比。”   “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觉得新得到的肉身还是原来的的吗?”   “一开始我们都这样认为,但随着身体的……变化,我们知道其中肯定存在差异。”   “唔……”希茨菲尔陷入沉吟。   其他人都不说话,光盯着她。   “我知道了。”七八秒后,她抬起头来。   “继续说后面的事吧,安东尼。”   “好的!”   亲切的称呼,拉近了男人和审讯者之间的距离。   他的精神稍微又振作了些,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再然后就是在书馆内的遭遇了……”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陷入挣扎。似乎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大人。”   他盯着天花板,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认为我神志不清。”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激动,普拉西多。”   乔-科尔上前一步防止他发疯。   “慢慢说。”   “别急,待在这里你很安全。”   在他的安抚下,男人逐渐恢复平静。   “是这样的。”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   “我的妻子。”   “我怀疑她想杀了我,然后吃掉我的脑子。”   ————————    第317节 我说怎么新年第一天感觉少了点什么!   第318节 第六十四章 污染   “详细说说。”   短暂的诧异后,希茨菲尔让安东尼继续描述他们在书馆里遭遇了什么。   吃脑子。   唔,虽然对于被邪祟诅咒污染的人而言……吃什么东西都不奇怪,但现在抓到的圣果会成员,他们确实还不至于那么疯狂。   是的没错——他们大部分舌头长在上颚,好似从脑子里延伸下来,并且嘴巴能咧到耳朵根,内部畸变的非常可怕。但他们依然保留着属于人的基本神智。   他们会说话,会思考。知道羞耻,可以交流。还保留有完整的过去记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能直接评价他们是彻底的怪物。   那布丝,也就是普拉西多夫人的情况,到底是特例?   还是说——   “布丝当时很害怕。”床上的男人轻声说道,“因为这一切确实……太过离奇,以至于好些人都开始往二楼走了,我们还待在一楼不知所措。”   “包括我在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随着……随着那些人的意见逐渐统一……”   “意见统一?”   “对,就是他们都觉得,这是难得的‘资格’?……我估计大概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想浪费这种‘资格’,所以越来越多的人趋向于去二楼看看……”   “于是我们也只好跟上。”男人吸了口气,喘气的时候其他人都能清晰的听到他在发抖。   “到了二楼后,我们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堵石墙。上面雕刻着一些,很是怪异的规定……然后就是那些书架……它们很高,很大……几乎无穷无尽。”   “然后——因为我和布丝已经是最后一批上来的人,我们看完墙上的刻字后就看到其他人——几乎是所有人——兴高采烈,就像赢钱的赌徒一样满脸红光……”   “因为吃了那些果子?”乔-科尔又插嘴问道,“那些书架上摆放的都是那种红色果实,是这样吗?”   “是的,大人。”安东尼已经没有点头的力气,只能用闭眼代替,“他们将那种感觉描述的比……那种事还要快乐,说在那瞬间仿佛成了全知全能的神。”   “这是对女神的不敬!”乔-科尔气呼呼的道,“真该死——要是我和我的人被吸到那里,我一定会拆了那座城!让那些死灵知道厉害!”   希茨菲尔稍微转头,看向这位警长的侧脸。   “你是信徒?科尔警长?”   “当然。”乔-科尔松了松领子,好让自己能呼吸的更舒服一些,“我的祖父母是,我的父母也是,我从小就是坚定的信徒,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人和庞迪契以及费卡-琼斯一样根本不在意那些小说家的死活,当初监视海尔森的时候他和他的警察部下但凡多盯着点,也不至于让海尔森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没想到这种人居然是坚定的信徒。   或许是有什么内在原因吧……比如埋藏在过去、童年里的触动什么的。   但这就涉及到乔-科尔的家务事了,她虽好奇,也不方便问。   这侧面印证了藏书馆的态度有多坚定。   书馆规则里写明了不欢迎信徒到访。而现实确实是——所有被拉扯到西格兰特的人,所有在现实里遭遇到藏书馆的人,他们要么是无信者,要么信仰并不坚定。   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   不得不说,虽然教导了她不少东西,堪称是她半个亲人的格列夫人有要求过她不得对女神不敬,但希茨菲尔……她目前也经历过不少凶险案件了。   她自己是因为左眼的原因得到过几次类似“神迹”的显灵。   可别人?   其他人都只能自救。   逐渐染上木纹的熟悉的脸。   漆黑阴影中的恐怖注视。   在蒸汽与齿轮中回荡的啜泣。   还有在炽阳中融化,最终战胜本能的爱意。   这些统统只是缩影而已。   在整个萨拉,在更遥远的荒野。   灰雾之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类似的惨剧。   那就要问了……这些时候,神在哪里?   希茨菲尔当然不是那种极端性格的人,她不会因此而对那些神明抱有憎恨。   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一定发生了一些,让神明都无可奈何的事。   但她也不会去敬仰神。   她觉得夏依冰搞不好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   希茨菲尔又瞥了眼停下笔,正全神贯注盯着安东尼看的黑发女人。   我和夏……才刚到南辛泽没多久就被扯到西格兰特,而乔-科尔等人却一直不知道西格兰特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仰。   信仰……   已经基本确定死灵城西格兰特运转的目的就是为藏书馆输送顾客,那么西格兰特的意志,就可以视为藏书馆的意志。   它们都排斥信徒。   为什么?   从藏书馆提供的服务来看,它还真不算是有多“邪恶”。   圣果会成员的身体畸变不是因为“进入过藏书馆”——你可以视作那是藏书馆主导的阴谋,但这个结果和藏书馆本身无关。   还有那些果实。   “肮脏”的次品果实是果瘾者自己生产出来的,藏书馆里的果实宣称“天然无污染”。果瘾的锅也不好完全扣到它头上。   所以,既然藏书馆本身只提供这种程度的服务,那它又为什么要对信徒严防死守呢。   一副不允许信徒入内的样子。   好像信徒是毒药,会惊动什么东西似的。   等等……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眼熟。   “南辛泽的械阳石刻——”   她突然抬头,声音之大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看向乔-科尔。   “你知道南辛泽的械阳石刻,这段时间放在哪吗?”   “?”   乔-科尔被他问的一愣。   “啊,你说那个……一直都是在辛泽教区的南部圣堂吧?”他语焉不详的道,“我也不清楚——那毕竟是很重要的东西,卡尔团长应该知道更多。”   “那回头我来找他问吧。”   希茨菲尔点点头,暂时放弃追问此事。   南辛泽的械阳石刻应该没有异动。   这是明摆着的——肖密拉-卡尔这段时间就顾着跟她们一起查案子,要是石刻出了问题,他才没这个闲工夫呢。   “继续,安东尼。”   她看向床上的男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接下来应该是被他们蛊惑,也吃了果子?”   “是……”   安东尼一直瞪眼盯着天花板,闻言眉头紧紧蹙起,“我们吃了果子……”   “然后。”   希茨菲尔继续引导他。   “你的妻子,布丝。”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想害你?”   “她在吃下果子后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嗯?”   “我……”安东尼张了张嘴唇,“我吃下第一颗果实。然后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包围了我。”   “什么样的感觉?”夏依冰问他。   “清醒。”   男人准确吐出一个形容词,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在乔-科尔看来令人悚然的微笑。   “仿佛所有在过去困扰我的忧愁全部透明……那一刻的我和过去的我完全就是两种东西……我明白了好多好多……那是一种灵魂层次的震颤和升华……”   “接下来呢。”希茨菲尔打断他的沉醉描述。   “接下来……”   男人的笑容渐渐消失,整张脸迅速变得僵硬、刻板,身体又开始微微发颤。   “接下来,我从那种感悟里回来。发现书馆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其他人,所有人,包括布丝在内都不见了。”   “不见了?”   “对……我在那里到处跑,想找布丝,但怎么都找不到。”   “就在我陷入被抛弃的恐惧的时候,布丝突然又出现了。”   “她从一个书架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她说,‘安东尼,亲爱的’。”   “我害怕极了,一时间没有回她的话。”   “她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能听到从她喉咙里传来的呼吸。”   “我敢发誓那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呼吸,就像是野兽,是那种得……得……得的动静……”   “她问我是否有吃下那些果实,问我找到了多少果实。”   “而我——”   说到这里,安东尼卡壳了。   “你是如何回答她的?”   希茨菲尔皱眉追问。   “我啊……”   安东尼嘴角又翘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在他人眼中变得越发扭曲。   “她以为我看不出来。但我很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是的……我能听到她的心声。她一定是想问我是否爱她,问我还愿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和她分享。”   “就想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极度温柔。   “但她却想要我的命!”   然后转而变成咆哮。   “我那么爱她!她却想要我的命!这个疯女人!贱人!”   “安东尼-普拉西多——”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挣扎,乔-科尔连忙扑上去想按住他。   “别发疯!普拉西多先生——”   “不!不是——”   安东尼疯狂扭动着。   “你们还没明白吗?”   “她在觊觎我吃下的圣果!”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我还要更多!”   “更多的圣果——”   就在发出这声尖叫的同时,男人开始了可怕的异变。   他的脖颈突然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快速拉长,犹如一根富有弹性的橡皮泥甩到半空,在那里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嘴唇侧边朝两头撕裂,开口一直蔓延到耳根……因为嘴巴张的实在太大上下颚的牙龈猛地往前突出了一截,一根细长的舌头带着恶臭粘液从上颚中甩出,以迅雷般的速度缠住了乔-科尔的脖子。   “啊!”   “安东尼!你干什么?”   “放开他!”   突发异变吓坏了所有人,威廉医生刚好在这时候来到铁栅栏外,看到这可怕的一幕顿时爆发出一声哀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手足并用的往后方爬。   “呵!”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抽出手枪。   “啊……啊啊!”乔-科尔却已经被过度延长的舌头卷到半空。   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包裹在粉红色的粘腻肉条里,只留下半张脸露在外面,已经面色发青双眼翻白,一副随时可能被勒死的模样。   “安东尼!放开他!”希茨菲尔瞄准安东尼的脑袋冷声命令。   但是没用。   因为口腔的变化,这个男人的五官已经全扭曲了。他的眼睛眯的只剩下两道细缝,而从细缝中透出的是无尽的黑暗以及贪欲。   他根本就像没听到任何警告,直接张嘴,作势要去咬乔-科尔的头。   “砰!”   一声枪响,安东尼的脑袋像西瓜般炸开。   红白黄……各种颜色的污物洒的满床满地都是,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乔-科尔更是被溅了一脸。   好在他的命是保住了。   安东尼一死,卷住他的舌头就松开了。他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肩膀砸在床沿上反弹到地上,本就青白的脸色开始发紫。   想来一定很不好受。   “呵……”希茨菲尔放下枪,胸口大幅度的上下起伏。   杀邪祟她可以毫不眨眼。但杀人——   好吧,也许安东尼-普拉西多已经不算人了。   “做得好。”夏依冰走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希茨菲尔迅速平复呼吸,挣脱她的手上前两步,开始仔细打量床上的怪物。   拉长到足有两米的脖子,延伸出来将近四米的舌头,还有整个头骨的畸变……这样的生物自然称不上人。   眼睁睁目睹一个还算是人的东西变成这样的怪物……不得不说也是新奇体验。   “科尔警长。”她又看向躺在地上还在不断咳嗽的乔-科尔,“还能动吗。”   “应该没有问题……”乔-科尔掐着脖子挣扎爬起来,平地七扭八扭一会方才站稳。   “这该死的……怪物……偷袭我!不然我肯定能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警长。”希茨菲尔打断他,“圣果会的成员安东尼-普拉西多已经出现了最危险的变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科尔一愣,然后脸色顿时煞白。   安东尼既然已经变异成这个样子,那也就是说,所有和安东尼一样的圣果会成员……都可能变异。   一想到整个庞辛堡关押的三百多名新入囚徒可能在不久后的将来都变成这样的怪物——   尤其是,他们可是只抓了监视名单上的人。城市里肯定还有不少漏网之鱼。   一想到这种怪物在外面变异会造成的后果,他就感觉有一层巨大的阴影在罩向他,让他浑身发冷,心脏一阵刺痛抽搐。   “我……我……”   “立刻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警长。”希茨菲尔提醒他道。   但是乔-科尔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看上去完全被吓呆了。   见此情景,夏依冰上前一步,一巴掌直接甩他脸上。   “啪!”   清脆巨响。   乔-科尔几乎凌空旋转半圈倒在床上。   “认清形势!”女人狠声警告他,“你是南辛泽的警长!你要对南辛泽所有居民的安危负责!”   “哦……是这样……”   被抽了一巴掌,乔-科尔终于反应过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封锁这一层。”   希茨菲尔走出牢房,对刚刚站起来,还在对自己讪笑的威廉吩咐。   “不……所有监层的守备力量都得提高,能提多高提多高,从现在起禁止任何人和他们近距离接触。”   威廉颤抖着点头。   他也知道如果这种异变会继续发生将带来多少麻烦,立刻跑去找狱警和守卫。   “希茨菲尔?”   夏依冰陪同少女来到楼道,发现希茨菲尔在这停步不前,来回在楼道口不断踱步。   “不能说是预料之外……”   希茨菲尔嘴里念叨着。   “我们已经确定了哈里藏书馆扶持圣果会,促成报纸战争是有他们的阴谋在里面……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发现了未来的隐患。”   这算不上是什么重大发现。   当然,如果因此而能让费卡-琼斯等人改变想法,提高对藏书馆的警惕,那肯定是一件好事。   “希茨菲尔。”夏依冰微微眯眼。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是。”   希茨菲尔点头。   “安东尼和布丝的情况是很典型的瘾性失控。”   “他们被果瘾完全控制了,互相之间都在觊觎对方的果实,并且还希望……这是我猜的,他们可能都想吃掉对方的脑子。”   “是脑子而不是别的器官,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他们制造次品果实用到的就是这个器官,也许他们出现畸变后大脑也变得和常人不同。”   “而且从他对科尔的攻击行为中你应该可以看出来,这种欲望是不分群体的。”   “……确实如此。”夏依冰微微蹙眉。   她回想了下刚才的场面。   安东尼变异后攻击乔-科尔,他的优先目标一直都是乔-科尔的脑袋。   这种对大脑的渴求是无差别的。   并不只对他的同类生效。   所以这就是圣果会……以及圣果会背后的,操控藏书馆的组织的目的吗?   为了制造越来越多的,类似安东尼这样的怪物,让他们在南辛泽掀起混乱?   “绝不是这个。”   希茨菲尔摇头否定这个猜测。   “我现在还不能确认。”   “但是,夏——”   希茨菲尔突然转头看向女人,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希茨菲尔?”   “我希望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能相信我。”   “……什么?”   “我说了我还不能确定。”   希茨菲尔迅速把头扭了回去。   “你只要……”   “嗯,你只要记着这句话就行了。”    第320节 第六十六章 骚动   希茨菲尔的言辞让夏依冰感到非常奇怪。   尤其是……她不理解对方接下来的安排——希茨菲尔居然打算从柳条酒吧搬出去!说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分头行动!   “夏……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想维尔福安排你跟着我的主要目的并非保护我,而是以影狮探员的身份给我扯皮。”   希茨菲尔是这样安抚她的。   “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琼斯主教虽然不太看得清形势,但得知今天在庞辛堡发生的变故,他必然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这种掩护也就没必要了。”   “所以接下来为了节约时间,最大化探案的效率,我打算我们俩分开行动。”   “……你想怎么安排。”女人嘴唇蠕动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抗议。   南辛泽一行,将来会如何她说不好,但起码大大改善了和少女的关系。   虽然希茨菲尔也没答应,甚至连一丝可能性都没透出来,但她同样也没说讨厌。   最起码她已经愿意正常面对她,和她说话,这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夏依冰觉得自己应该见好就收……这是她从小说里学来的知识。   “我们下面着重要做的事,严格来说只有一件。”希茨菲尔伸出两根手指。   “假设哈里藏书馆的目的是驱使黑蒙之蛇……像吃掉西格兰特那样吃掉南辛泽,那我们一定要在这头巨怪现身苏醒前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   这可不容易啊。   夏依冰眉头微蹙。   别说找办法了,她们现在就连黑蒙之蛇藏在什么地方,甚至到底有没有这玩意存在都不能肯定。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出办法,西格兰特当初怎么也不会被放弃掉。   “这是两个例子,我不认为它们能放到一起比较。”希茨菲尔轻轻摇头,然后问道:“我猜测西格兰特爆发灾害的时候,那次事件在影狮内部的档案卷宗里……是黑蒙之蛇首次现身?”   “确是这样。”   “那么夏觉得,一个罪犯犯一次案和犯两次……甚至三次案,留下来的线索是否会一样多?”   “当然不可能。”夏依冰面露恍然,但很快再度蹙眉:“你到底是有什么发现?”   希茨菲尔的话显然是比喻。   将哈里藏书馆比作惯犯,其多次犯罪留下的痕迹是可以被互相印证对比的。哪怕只用最笨的方法,一个菜鸟探员都能通过对比两起案件来查找其中的相同之处。   换句话说,通过对比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和西格兰特灾难记录的相同点,找到灾难起因的概率肯定比当年更大,还大的不少。   但是以她对希茨菲尔的了解,如果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东西,已经有了那么一定的把握,她是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铤而走险的。   她很好奇那是怎样的发现。   当然,也许心底里还感到不甘,因为希茨菲尔居然不打算和她分享这个秘密。   她忍不住多朝少女打量了几眼。   希茨菲尔今天一贯穿着一条黑色长裙。   长裙的腰部有收束设计,并不夸张,但足够凸显出纤细娇柔的身段。   腰部往下,裙摆稍稍有些外泡。因为是秋季裙装内里还有一层带褶皱的胆。   以夏依冰的身高,在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窥见裙摆下的一小节白丝足踝。   一如既往的保守。   再往上看。   首先引入眼帘的自然是少女的脸。   白皙。   精致。   因为佩戴眼罩的缘故显得正经严肃。   但她过于娇嫩的面相和脖颈突显的黑皮项圈又冲淡了这种严肃。反倒叫人想捧起她的脸蛋好好搓揉呵护一番,最好还能听到她发出几声羞恼的抱怨。   当然,这个也就是想想了。   不过看着看着,夏依冰有了额外发现。   希茨菲尔的灰发大多散着。只有其中一束被编成了麻花辫,侧着从脸颊边垂到胸前。   追随这条发辫的去向,便自然而然要注意到对方胸口的隆起。   这方面。   怎么说呢。   当初在面见年轮的时候就发现了,希茨菲尔的发育程度非常超前。   现在看,这种超前非但没有停息,反倒因为对方缓解了不眠症,身体越发好转的缘故在变本加厉。   所以就——   原本应该十分合身的裙子。   胸口这一块有些小了。   崩的很紧。   看上去都快赶上她了。   “……可以集中点注意力?”   希茨菲尔蹙起眉,湛蓝独眼内隐藏抱怨。   以她的观察力,自然发现对方在走神。   真的——她费心思安排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啊?   这种时候还走神,对得起她凭空烧掉的脑细胞嘛?   “我接下来要去找卡西米尔,你要做的就是拿上他给我的这枚徽章,去图书馆的据点帮我提取预约好的卷宗资料。”   当着女人的面撩起裙摆,希茨菲尔毫无自觉的从绑腿带里掏出一枚盾形徽记。   “正常情况是必须本人去的……但那天你是跟我一道的,他们应该也认识你。”   徽章递过来。   夏依冰本能伸手去接。   但是她的视线焦距还停留在不该停留的地方,接的位置根本不对。   “叮!”   徽章直接掉在地上。   “你!”   希茨菲尔气的胸闷。   同时还有些纳闷,有些小小的心虚,怀疑自己这么安排夏依冰是不是对她造成了什么打击。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脸色。   一切正常。   顺带扫到对方礼服衬衫下胀鼓鼓的凸起。   脸顿时微红,连忙转身蹲下来,去找徽章。   夏依冰瞳孔剧烈收缩。   深秋。   天寒。   或许是为了保暖。   或许是身为淑女的自觉。   总之,希茨菲尔在蹲下去的时候很自然的用左手按住裙摆——按在膝弯的位置,用这种形式完成了下蹲。   她蹲的很深。   布料紧绷着包在那里,从这里看过去,所有形状轮廓都一览无余。   标准的臀比肩宽……   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才这个年纪就这样了,以后再长下去那还得了?   夏依冰知道她现在想的事情非常无礼,但是她发现自己就像中邪了一样,怎么都无法从那饱满的轮廓上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脚下的阴影里悄然升起一缕黑气。   黑气越飘越高,如同一道烟雾,从窗户缝隙飞了出去。   “这次拿稳了!”   重新站起来,希茨菲尔有些恶狠狠的递来徽章。   夏依冰眨眼,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很自觉的贴着她的手将徽章接过。   坦然的作态,反倒让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别的任务吗。”   夏依冰收好徽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希茨菲尔就算要搬走也需要时间,她的行李箱还在柳条酒吧,今天下午到晚上肯定还得待在那儿。   那个据点距离柳条酒吧并不远,只是拿东西的话,一个来回撑死两小时,还有不少空余。   “其实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让南辛泽政厅发布声明,配合现有的武装力量将那些报社全部封掉。”   希茨菲尔的话让她微微吃惊。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少女咧嘴,“起码短期内不可能。”   “长期也不可能。”   夏依冰警告她。   “费卡-琼斯不可能答应这种过分要求,你想办到,除非他死。”   “那我可能真要盼着他死了。”   “你……”   “这就是我让你分开的另一个原因了,夏。”   希茨菲尔眨了眨独眼,决定还是稍微透露一丝丝猜测给对方知道。   “我怀疑这位琼斯大主教有问题,但我显然是被他们严防死守的角色所以……”   “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他。”      希茨菲尔是和夏依冰共同离开庞辛堡的。   还是夏依冰开车,将她送到南桥广场附近,她自己步行回柳条酒吧。   “衣服是稍微有点小了……”   走在路上,留意到若有若无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希茨菲尔这才注意到衣服和身躯的配适问题。   而且好像产生紧绷感的还不只是胸前,刚才在庞辛堡楼道蹲下来的时候,那种绷紧的感觉差点让她以为什么东西要裂开了。   回到二楼房间,确认了一遍将门反锁。希茨菲尔拉上窗帘,脱掉裙子,解掉绑腿带,站到落地镜前凝视身体。   看上去……好像也还好?   镜中的女体确实比刚醒来那段时间成长了不少,但可能是因为比例好的缘故,看上去一点都不夸张,第一眼的注意力肯定是在两条腿上。   身体比例这个概念希茨菲尔了解的不多。只是前世在浏览一些奇怪论坛的时候看人讨论过。说同样的身高,腰位高就是会更好看,就是会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站在镜子前晃荡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希茨菲尔踩着丝袜跑到角落里,费力把行李箱给拉拽出来。   箱子摆到自己身边,一起入镜。   看着此前足足到自己腰部的箱子稍微有落位到胯部的趋势,希茨菲尔终于确认,她的身高也在增长。   摆脱不眠症的效果?   但她也没有完全摆脱吧……   每个星期也就能睡一天安稳觉而已,这样都能把身体给养回来,要是不眠症的困扰完全消失了,那她还不得分分钟窜成巨人?   当然,这属于瞎想。   人这玩意是有基因限制的,除非突变,不然正常身高的父母诞下的后代也高不到哪去。   一米六可以生出一米八,但两米、两米五就不现实了。   “我是去年斋月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应该还差几十天满18岁。”   希茨菲尔数着日子。   女性身体发育早,18岁阶段,身体的发育周期应该已经快结束了。   不……正常来说早就该结束了。之所以现在又凸显出来,绝对是因为不眠症上来压榨身体压榨的太狠,营养方面出现了反弹。   这样就好。   希茨菲尔暂时不想那么多。   只要发育期快结束就是好消息,因为她并不想……嗯……有太过于妖艳的女性身材。   当然高是可以高一点的,大长腿,追击逃命什么的都更方便。   虽然现在已经很妖了就是。   等等啊……   她突然愣住。   夏,之前一直盯着我发愣,她看的位置好像就是……   脸颊燥热。   抬眼看镜子,里面的女孩脸果然红了。   确实是很漂亮很美的身体。   但是,为什么会是我来做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摇摇头,不想太多。   将床上的裙子拿起来再穿好,整理褶皱的时候希茨菲尔不由庆幸。   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算到了她可能继续发育,给她买的内衣都有松紧空间。   夫人……   回想起往事,情绪便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   “咚咚。”   “谁?”   希茨菲尔迅速拿起绑腿带在左腿上绑好。   女人的衣服是真的麻烦,光顾着好看,浑身上下什么口袋都没有。   这条带子还是她自己笨手笨脚缝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但有好几个小袋子,装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我。”   门外传来一个欠揍的声音。   是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稍微宽心,但还是将那把亮银色的转轮手枪拿在手里才去开门。   “至于吗——”   开门,卡西米尔看到她手里的家伙,脸上显得非常腻歪。   “非常时期。”希茨菲尔一把将他拉进来,迅速关上门。   “非常时期?”卡西米尔一愣,然后瞪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   希茨菲尔就把在庞辛堡审讯安东尼的过程跟他说了。   包括安东尼最后的变异。   “刺激!”   卡西米尔听的激动万分,“早知道我该和你换换!我看你去主持肯定比我更受欢迎!”   希茨菲尔:-_Φ死板的凝视。   “开个玩笑。”   卡西米尔捏捏领结。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嘛……脏活累活自然是我们干啰……”   “说说你的收获。”希茨菲尔打断他。   于是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她都在听卡西米尔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和穆默-埃弗雷的那波交易。   “沃伦福德?”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圣福德收容院,就是你之前提起过的,第一次发现圣果会成员聚集的院子?”   “对,传说那里闹鬼,早年被废弃了。”   “这个院子有问题。”希茨菲尔直接定论,“沃伦福德有问题,我不相信他留下的就只是个普通院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打算今晚偷偷摸进去探查呢~”   “今晚?”希茨菲尔看了他一样。   “卡西米尔。”   “嗯?”   “认真回答我,你信教吗?”   “信一点吧。”   “什么叫一点?”   希茨菲尔挑眉。   她本想确认下卡西米尔会不会被抓到西格兰特去变成友军单位,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回答。   “这就要从我的能力开始解释了。”   看着坐在床头的少女,卡西米尔故作绅士的对她欠身。   “我的称号是‘命运之魇’……他们可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喊我。”   “你懂占卜?”   “不,是我可以感受到一些不该被我感受到的东西。”   “什么意思?说具体点。”   “比如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卡西米尔打了个响指,“又比如我哪天出门会捡到钱……包括我隔着门能感受到保罗-罗贝尔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各种五花八门的信息我都能感受到。”   “可控吗?”   “噢……这种能力要是可控,我肯定就不止八级了吧。”   “说的也是。”   按照希茨菲尔个人理解,卡西米尔的能力——这毫无疑问是现灵级别——可以称之为是随机占卜。   唯一的好处就是它是被动技能,不需要“施法”,甚至不需要他做任何准备。   “你看,我的能力是如此特殊~”卡西米尔翘起嘴角,“看上去就像女神时不时在对我抛媚眼……所以无伦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好歹应该虔诚点吧?”   这话说出来就没有一丝虔诚的味道。   不过他确实从未被西格兰特抓进去过……   人心这东西果然……外人怎么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但是这进一步反馈出事情的严重。   人心难测。   但是西格兰特——   西格兰特和它背后的哈里藏书馆却能精准对人心做出区分,甚至辨别哪些人具备信仰。   光是这种能力,就很不得了。   自己也是因为害怕……才……   唔。   不能多想。   “你肯定猜不到我的额外收获。”   卡西米尔的声音将她拉扯回来。   “什么收获。”   “肖密拉——”   卡西米尔拉长音调。   “他是北方人。”   “他就是奥尔沃特人!”   “……真的?”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黄金阶骑士的档案资料没那么容易查,卡尔不说,她真看不出来。   因为她从来没去过北方的陆地,连笔记里也对这些记录甚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说那时候他还小,还跟着教区队伍到处跑腿做任务,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帮这个沃伦-福德开办收容院。”   “这么说他见过沃伦福德?”   “他亲口承认。”   这个……倒也不算离奇。   孤儿院,这种组织天生就是和教区绑在一起的。很多神甫修女都是出身修道院,那些愿意在当地开办收容孤儿会所的人,教区绝对不吝惜给予最大的帮助。   “他还说了些什么?”   希茨菲尔有些急迫的问道。   她盼望着可以石锤。   石锤黑蒙之蛇是起源于奥尔沃特!   是的……她早就有这样的怀疑了。   从西格兰特到南辛泽,黑蒙之蛇需要持续不断的吞噬城市。   这种级别的邪祟生物怎么可能突然降临出来,总要有一个诞生的过程……就像“布雷斯沃姆”!   而蛛怪阿特拉确实提到了“蛇”。   越来越多的证据都在支持她的怀疑,现在只缺最后一脚,她就能把这个推断钉死!   “按他说的,沃伦-福德是个医生。”   谈到这里,卡西米尔也有些纳闷。   因为卡尔口中的沃伦-福德是个非常正常的人,他无法挑拣出任何毛病。   “他好像是发明了一种可以辅助手术的麻醉药剂。”   “麻醉?”   “对。”卡西米尔轻点下巴。   “导致当时有很多很多人都找过他。”   “哦对——其中有个蓝裙女人给肖密拉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也是在她找到沃伦-福德没几天,这位医生就出事了。”   ————————   感谢:被扶她即堕的爱丽、    第322节 第六十八章 触发   “详细说说这个蓝裙女人。”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她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座灰雾神殿。   在神殿里,她和一本不知道名字的大书交流。对方带着她回溯了拉瑟雷士大陆多年前所遭遇到的灾难起因,最终确认,是由于一个蓝裙女人篡改了咆哮之书的书页排列才引发了灾难。   倒也不是说她就只见过这一个蓝裙女人。但要论关联,要论印象之深刻,希茨菲尔只能想到此人。   “能有什么特别的呢?无非就是长的漂亮……”卡西米尔声音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肖密拉那种死板的人,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那确实可以说容姿非常出众……而且他之所以印象深还不止是因为人家好看,他还特地注意到了,那女人在沃伦-福德的房子里住了三天。”   一位有黄金阶潜力的来自圣堂的燧石骑士,他没事干就关注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他是接的驻守任务?当时是在给沃伦福德提供保护?”   “是这样……但说到底沃伦-福德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有点人脉,算得上是半个商人的医生罢了。他们对他的保护到派人盯着房子这个级别已经到头,也不知道这三天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提到……他说那女人找到沃伦福德没几天他就出事了吗?是出了什么事?”   “重病,然后很快不治身亡——当然我推测他应该没有死,否则南辛泽这边的收容院就不好解释。”   “这还叫没关系?”   “但这一切确实是在那女人离开后发生的哩……她离开后沃伦福德也自己出来跑了几天,在这过程中他还见了一大堆人,真要怀疑的话最起码有二十个猜疑对象。”   “唔……”   “所以我只是取笑他关注这个而已。”卡西米尔扬眉看着她,有些不太理解她干嘛对这个蓝裙女人这么关心。   “他肯定不止说了这个吧?”希茨菲尔叹了口气,暂时把这个顾虑放掉,“我想知道奥尔沃特在毁灭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虽说夏依冰待会要送来的资料里肯定也会包含这些,但能早点知道也是好的。   “你应该早点就这件事来找我。”卡西米尔眯起双眼,“我知道一些……虽然肯定不如肖密拉多,但也许能给你提供点灵感。”   “别废话,快说。”   “失控。”卡西米尔想了想,吐出一个他自定的形容,“奥尔沃特毁灭之前的状态,我称之为失控。”   “失控的根源来自北方教区,我不知道他们当时想干什么,肖密拉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但他们想办法控制了整个奥尔沃特——控制了那些政务要员,再通过那些人大肆开采冰晶石矿,要将整个城市都变成由冰晶石所雕琢的冰艺圣地。而在这个过程中整座城市亦付出了巨大代价……所有的存款、税收都被用来修缮这些东西。”   “冰晶石矿好像很值钱。”希茨菲尔提了一下。   “是这样,但他们卖的不多,大部分都拿来盖房子了。”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搬个凳子坐下吧。”希茨菲尔指了指边上,“别这样站着,没必要。”   她才发现。   她也不是什么官员也不是卡西米尔的上司,搞的对方在跟她作报告似的,好不自在。   “我可不在乎这些~”   说是这么说,卡西米尔还是很欢快的拿来凳子坐下,继续滔滔不绝的跟她描述自己了解的一切。   “以上是我原本了解的内容……我毕竟不是那儿人,没事干也不会去记录这些没用的知识。但肖密拉帮我补足了缺陷——他详细跟我形容了他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希茨菲尔就看到这个男人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股明显异于自己的,更显粗犷的嗓音开口:“我感觉整座城市的人都入了魔。”   “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时我还挂在骑士学堂,接触不到太多秘辛,但我明显能感觉到,整座城市的人,从官员到商贩,再到基层的平民……他们都被主教阁下所描述的未来给打动了。”   “甚至可以说是被迷惑了!”语气加重,“然后他们就像拧成了一股绳子……开始全心全意的为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这是在学舌卡尔吧……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的?”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确实。”卡西米尔恢复成正常的声线,“但如果吝啬的小店老板响应捐款送出自己的大半积蓄……”   “那这确实不正常了。”希茨菲尔立刻点头。   “就这些。”卡西米尔摊手,表示他说完了,“肖密拉那个没用的家伙,他也不早点混到高层去!接下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同时也震惊整个萨拉的‘冰晶矿难’了……一天之内矿山塌陷,无边无际的碎石、灰尘掩埋了大半个奥尔沃特,地壳震动还连带引起附近三座火山喷发,接下来的数周内那一代完全被烟灰笼罩,救援队都要把自己包起来才能呼吸。”   “所以肖密拉不喜欢喝任何加料的饮品。”他勾勾嘴角,“我猜他当时是喝够了。”   “你和他没有仇吧。”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幸灾乐祸?   “只是觉得他好玩而已。”卡西米尔耸肩,“他的苦修嗜好应该也是来源那段艰苦时日,因为见到了太多苦难从而觉醒什么的……我觉得研究这些很有意思,你看——他可能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想的……这证明了人们未来会走上哪一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人生中只需要一次触动——足够深刻的触动,他们就会迅速决定改换方向。”   很有哲理,但和我们现在的工作无关。   希茨菲尔也挺佩服他的,居然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东西。   尤其是——她可是刚刚跟他讲过安东尼-普拉西多变成了怪物。   他现在也是有果瘾的,他不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才决定做这份工作的呢,卡西米尔?”   她问道。   “是因为教育,还是触动?”   “当然是触动。”卡西米尔眯了眯眼。   “既然我作为超凡者坐在这里面对着你,艾苏恩,你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我很抱歉。”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现灵级的超凡者,其力量来源是内心的噩梦。   有这样的噩梦存在,那当然……只能是触动。   “不不你用不着道歉。”卡西米尔用力摆手,“我一直觉得那些无法面对内心噩梦的人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不是在嘲笑他们是懦夫,而是——你明白吧?确实有些人,不够坚强。”   “人类的力量太弱了。”他强调一句,“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无法收复那些被灰雾吞噬的土地。只能依靠前人的遗产被动防御,这都是因为身为超凡者的我们太弱,无法正面对抗邪祟。”   “我想改变这一切。”   他微微低头。   “但现实……很难。”   气氛明显变低沉了。   希茨菲尔和卡西米尔,两人暂时都没再说话。   希茨菲尔开始总结从这段交谈中得到的信息。   这么说,奥尔沃特灾难前的状态确实不正常。   不是哪一个人不正常,是整座城市都不正常。   再结合阿特拉在回忆中吐露的话……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问题。   用力捏了下拳,希茨菲尔有了更多底气。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卡西米尔蹲在旁边,正在翻看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号素描速写本。   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探员就没有一个懂什么叫礼貌的吗?   她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然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己专门画景的本子,里面没有任何人体。   “你的技术不错啊~艾苏恩。”   卡西米尔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以后没钱了我就来找你,我看你靠卖画都能养活自己。”   “这只是兴趣爱好。”希茨菲尔冷冰冰的道。   “看完记得放回原位。”   “知道了知道了……”   卡西米尔挥了挥手,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然后,随着又一页图画被他翻过,他看到了一张占据左右两面的实景绘图。   希茨菲尔也看到了,她认出来那是自己在记忆果实里窥见的酒吧,果实的捐献者乔治-李斯特就是在那里以苍老形象对三位客人说出了奥尔沃特当年的秘史。   回来之后她就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它画下来了。所有景象都尽量还原,包括拼接的桌子、晦暗的阴影、布满沧桑的老人面庞、吧台后一边擦杯子一边注意倾听的酒保。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特别,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产物,却对卡西米尔造成了可怕的影响。   噗通!   他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双手按住本子的两边,脑袋低垂着几乎要贴到画面里去,呼吸急促,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因为卡西米尔很快捂着胸口和脑袋歪倒在地,像一条脱水的鱼那样大口呼吸。   真该死——   希茨菲尔理所当然是以为他果瘾犯了。   她立刻冲出房间,直接在对门踹了一脚。   “起来!”   “律希尔!”    第323节 第六十九章 种子   “连个安稳觉都不给我睡,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医生姐姐的嘛~”   半小时后,经过好一番折腾,红毛小护士律希尔双手抱胸站在床边,很是不满的盯着希茨菲尔。   “抱歉。”希茨菲尔知道理亏,但是——   “我只能找你。”   “算了算了~”律希尔叹了口气,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谁让博士派了我来协助你们呢,我就苦点累点,给你们当当保姆好了……”   “有机会的话,我会竭尽所能的补偿你。”希茨菲尔庄重宣誓。   “那如果我想——”   “这个不行。”看到红毛小护士双眼瞥向自己的脚,希茨菲尔吓的后退半步,脸蛋微红的坚持:“绝对不行!”   “真可惜……”律希尔摇头,“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脚型,不能多捏捏挺可惜的。”   明明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怎么尽和那些变态学,有了这种奇葩嗜好?   一想到那种被刮弄的感觉,希茨菲尔双脚在鞋子里蜷缩起来,一颗小心脏都在发抖。   她觉得收集人手的嗜好都比这个正常。   “你这就走了吗?”   律希尔转身,希茨菲尔有些不解。   “当然~他没事了我可不就得回去睡觉。”   “不给他打点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可思议,“你可能不知道,他现在也有果瘾,今天出现了第一例果瘾者完全畸变袭击人类的事故,要是他也——”   “不是这个原因。”律希尔打断她,“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连征兆都没有,只是心率加剧外加意识紊乱,这说明原因是精神刺激。”   “精神刺激?”希茨菲尔有些没听懂,“什么叫……精神刺激……”   “那我就不知道了哦~”律希尔挥挥手,打了个哈欠,“悲伤、恐惧、喜悦……引起精神刺激的原因实在太多了,我又不了解他,当然不知道他是哪种。”   “哦对了。”像是想起来什么,她问希茨菲尔:“这个卡西米尔,是图书馆的八级探员?”   希茨菲尔点头。   “那可能是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律希尔扬眉:“我记得博士说过,一个身体健康,意志坚定的人是几乎不可能被刺激到昏厥的。尤其他还是探员,他应该有更强的抗力才对。”   “那记忆出了问题是指……”   “就是记忆手术吧,梦界回廊经常给人做……通常都是用于封印一些痛苦的回忆,你入这行也挺久了,应该能懂。”   岂止是能懂。   希茨菲尔脸色有些阴沉。   她想起了穆柯。   那个总是很乐观,总是用这份乐观去感染、鼓励其他人的影狮探员。   要不是穆柯当时将她推开,她已经死在黑木市了。   “记忆手术……封印……”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所以这意味着,卡西米尔也和那些人一样封印了一部分记忆?”   “就是这样。”律希尔点头,目光在房间里到处乱瞟。   “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但这很明显是因为,他尘封的记忆被触动了。”   “因为什么而触动的我就不管了,这是你们探员的事……我回去睡觉了哦~这次不到十二个小时可不准叫我。”   咔嚓。   房门关上。   希茨菲尔默默盯着躺在床上的卡西米尔。   自己打算搬走可以不想以后,但夏……她应该不会接受男人睡过的床。   不过这是双层床铺,自己离开后她可以睡到上面。   走到旁边,拾起那个速写本,希茨菲尔将画面翻到酒馆那一页,一会看看本子,一会看看卡西米尔。   记忆……   触动。   回想一下,卡西米尔确实是在看到这个景象后才突然出事的。   这是否意味着导致他,唔,记忆封印松动的原因就是这幅画?这个酒馆?   卡西米尔认识这个场景吗……   痛苦的回忆……   摇摇头,少女肩膀耸拉下来。   不算意外吧。   毕竟干这行的,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   叮咚~   门铃响动,随着布幔撩起,一个扎着马尾的黑发女人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间。   这是一家藏书馆。   唔……隶属于图书馆的藏书馆,也就是上次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找到的树人族据点。   扫了眼,还是只有之前见过的树人青年。   他的伪装技术还不到家,夏依冰能直接从他脸上松垮的皮肤、手上的木纹里看出无数破绽。   所以藏书馆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不像酒馆、餐馆可能招来太多客人,藏书馆的高端定位就决定了不会有多少客流。   如果这里还没什么好书,那是谁也不愿意来的……偏偏藏书馆是开张吃半年的行业,一切都正好方便对方隐藏。   当啷!   徽章被女人丢到桌上。   “我们见过的,我来拿货。”   木人青年拿起徽章确认一番,又仔细盯着夏依冰打量,似乎在研究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套着人皮。   研究完毕,他弯腰下去,取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好、两面都有贴条的包裹和一封信。   “拿好了。”   “掉了不赔。”   “你可以对人类有点信心。”   反讽他一句,夏依冰拿着所有东西作势要走。   “等等!”   树人青年立刻叫住她。   “怎么了。”   “是这样的……来自维恩的命令:如果这次来提货的人是你,而且只有你一个人,那么我需要向你传达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   夏依冰微微皱眉,身子彻底转了回来。   “当心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在跟我开玩笑?”   夏依冰脸色顿时发黑。   “我有很多毛病,但我从不开玩笑。”树人青年很正经的跟她保证。   “原话就是这样的,后面还有一句:注意提防她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   ……   从据点出来,拎着包裹和信回到车里。   夏依冰把着方向盘愣愣出神。   要我当心希茨菲尔……   为什么?   树人族的警告,来自维恩。   这些话大概率是出自年轮之口。   她肯定是在情报里发现了什么隐患,所以特地提醒自己。   但是——   她有些烦躁的转头。   怎么可以怀疑希茨菲尔?   理由呢?   证据呢?   夏依冰本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她突然想起来——希茨菲尔吃过哈里藏书馆内摆放的果实。   而且自己当时确实离开了她一会,虽然用绳子绑住来确认身份了,但是……   安东尼也说过自己和布丝分散了。   再见面,他和布丝都像变了个人。   唔……   确实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藏书馆内的果实是真正的“没有污染”。   所以这到底是——   就在她越发焦虑的时候,她想起了在死亡球票案的最后,少女给她的那个拥抱。   以及希茨菲尔今天才提醒她的,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对她保持信任。   所以她的意志越发坚定。   什么垃圾警告……   希茨菲尔也有她的秘密……她有隐藏起来的力量,会吃那颗果实一定是有她的考量!   深呼吸——   夏依冰顺手拿起旁边的信。   就只是用信封装着外加盖了图书馆的火漆,地址是据点,也没写到底是哪个人收。   想起树人青年对自己说的话,她心中一动,直接将信封从口子撕开。   摊开信纸。   [德-卡西米尔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   [他的母亲叫德-伊扎贝拉,来历不明。1957年冰月她现身于西格兰特,因为未知原因买下了榕树街的一家酒馆。]   ————————      第324节 第七十章 主动   一小时后,伴随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冲进柳条酒吧那不太显眼的大门。   “德-卡西米尔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并且他的母亲就叫德-伊扎贝拉?”   坐在凳子上,右手边是睡着卡西米尔的床铺,左手边是还在喘息的黑发女人。   希茨菲尔凝视着这封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信发了会呆,然后抬头和夏依冰对视,互相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愕。   伊扎贝拉这个姓可不常见,反正她还住在弗洛街每天都要面对平头百姓的时候可没听说过有谁姓名里有这个读音。   不管它是不是贵族专属,最起码它都是很罕见的。而偏偏南辛泽一行她们都认识了一位伊扎贝拉——也就是在死灵城西格兰特的藏书馆一楼遭遇到的梦仙女,一个不知道是邪祟还是人类的东西。   那个东西和卡西米尔的关系是……母子?   似乎不会有其他解释了。图书馆,年轮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提和案情无关紧要的信息,更何况还是特意写在这封信里。   那也就是说不管那东西现在是什么,她曾经是人。而且,嗯……可能还经历过人类的感情,所以才有了卡西米尔。   “这么看,这个家伙会突然来到南辛泽就很正常了。”夏依冰看向床上的男人,“……他们早就知道这里的危害,那些混蛋!!!”   海尔森将梦仙女、黑蒙之蛇等词汇写到《梦迷城》里发表,这可比她们抵达南辛泽要早多了。以图书馆的情报网络应该早就知道此事,树人族很清楚这里的变故可能涉及到西格兰特的灾变甚至是卡西米尔的身世,再加上卡西米尔正好是自家探员,级别、能力都达到标准,便顺势将他派了过来。   让夏依冰感到愤怒的是那些树人居然一开始没有跟他们提供这些情报!   这可是和黑木市当初一样足以达到灭城级的隐患,瞒而不报,是想让她们死在这里?   “有西格兰特的前车之鉴,也许年轮是怕手里掌握的信息会误导我们。”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可是——”   “我也不是在给她辩解,但是,夏,如果在来南辛泽之前我们就知道了卡西米尔的存在,并且详细知道他可能有一个邪祟母亲,而且他本身还封印了关于这位母亲的记忆。”   希茨菲尔直直盯着女人的眼睛:“我们还会选择像之前那样信任他,和他展开一系列合作?”   “肯定不会。”夏依冰立刻反应过来,“树人族……图书馆还真是信任这家伙。”   希茨菲尔的意思很明显,图书馆隐瞒消息无非就是出于两种考虑,第一种是预感到情况的棘手,害怕自己此前在西格兰特的调查会误导她们,所以压了几天消息。第二种就是纯粹为了卡西米尔能融入队伍,这足以说明在图书馆眼里卡西米尔是“无论如何也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这从他已经得到了八级权限也能看得出来。   事实证明这种选择很可能是正确的,在案情推进过程中卡西米尔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但夏依冰还是觉得不爽,这种不爽和她过去和年轮冲突的不爽叠加起来,让她越发不喜欢那些树人。   希茨菲尔倒是还好,她只是惊奇于图书馆对卡西米尔的信任度。   而且……   她想到了律希尔走之前说过的话。   卡西米尔的记忆动过手术。很可能隐瞒了一些……会导致他极度悲伤,极度痛苦的回忆。   当时不懂,现在回头看,那大概率就是关于他母亲的记忆。   他母亲伊扎贝拉是哈里藏书馆的人。   再加上之前卡西米尔从卡尔口中得知的蓝裙女人……   (唔……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我总觉得就是在拉瑟雷士历史里看到的那个……)   所以藏书馆背后的组织,还是日蚀教会吗。   反正那肯定是一个非正当的组织,就假定他妈为日蚀教会效力好了,他们当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才导致卡西米尔会叛出组织,成为图书馆的高阶探员。   足以让母子反目的矛盾啊……那确实是非常深刻,也非常痛苦的回忆。   难怪卡西米尔要把这段记忆封印起来。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不由额外朝昏睡的男人看了几眼。   这个比戴伦特还要贱那么几分的家伙,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好像才说过——   “我一直觉得那些无法面对内心噩梦的人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不是在嘲笑他们是懦夫,而是——你明白吧?确实有些人,不够坚强。”   “人类的力量太弱了。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无法收复那些被灰雾吞噬的土地。只能依靠前人的遗产被动防御,这都是因为身为超凡者的我们太弱,无法正面对抗邪祟。”   “我想改变这一切。”   “但现实……很难。”   卡西米尔,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封印呢。   如果不知道,那可谓是天大的讽刺。   但如果知道……   他当时的心情……   “确实很难。”希茨菲尔吐了口气,“但有些事情,即使再难也要去做。”   “?”夏依冰一愣,有些狐疑的歪头看她。   少女还是那个少女,外观上没变,又好像变了。   ……她怎么总能从一堆莫名其妙的信息里得到感悟?   “你又想干什么,希茨菲尔?”   “搬走的事推迟到明天吧。”希茨菲尔双手叠在一起,一边盯着卡西米尔一边搓动。   “难得今天是星期五,我想尝试一下真正主动的和它们交流。”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外挂未必是罪。   但有外挂还打不赢,那才是真废物吶。   ……   与此同时,维恩港,王立图书馆的大楼正在聆听天空哭泣。   “好大的雨。”   八楼,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人影站在窗前,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维恩的雨和南辛泽的阳光。”   “互相换换就完美了。”   “你想的美,阿斯芬。”   哐当一声,随着大门推开,一个身穿高开叉长裙,气质绝伦的蒙面女子走了进来。   “冕下。”   看到此人,被称为阿斯芬的人影立刻欠身鞠躬。   抬起头的时候,门外的光亮恰好照在他脸上,显现出他皮肤上的一层蜡光,以及下方深邃的层层木纹。   这居然是一只木制的人偶。   和胡桃一样的木制人偶。   “冕下。”   眼看蒙面女子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目光在其中搜寻扫视,人偶阿斯芬恭敬的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情绪解析》。   “谢谢。”女子看了他一眼,接过书,直接靠在书柜上就开始翻看。   “不知道冕下来找这本书的原因是……”   “我最近一直在试图和白影宫里那位建立联系,但结果……我只能再次感慨人类的心理太莫名其妙。”   女子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句。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   “也许他们只是在恐惧。”阿斯芬提示她道,“我们很久没有直接这样联系了,突然来一下,有所震动挺正常的。”   “是么?但我可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女子轻哼一声。   “死寂林地的轮回就要重启了,这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为了防止它们这次灾变后突然消失他们应该尽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但实际上呢?他们依然把重心放在极北之门和西北荒地。”   “会不会和南辛泽的前奏有关?”   “你说前奏……”女子停下翻书的动作,凝视着虚空,若有所思。   “日蚀教会现在掌握了智慧的种子,从他们在南辛泽的动作来看,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不过他们妄图调查死寂林地的情况……还是想太多了!那些人类再怎么堕落也不敢出卖这方面的情报,除非他们已经找到了办法能在灰雾里和邪祟共存,否则这么选无异于自杀!”   “冕下。”阿斯芬谦卑的叫了一句。   “干嘛?”女子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他。   “我听奥尔黛等几位大人推导过南辛泽的情况,他们似乎都不看好那座城市……”   “啊,是这样。”   女子挥了挥手。   “为了全局考量,南辛泽存活下来的几率很低。”   “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如果每次面对邪恶的推进都要放弃,我们还怎么生存?这可不光是人类自己的事!”   “所以您才放任他们将希茨菲尔小姐接过去么。”   “有这个考量吧。”   女子眯了眯眼。   “他们不是推测她有探案方面的特殊才能么。神蚀者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最神秘的,更何况还是出自守密人家族。”   “看来您对希茨菲尔小姐寄予厚望。”   “对她‘寄予厚望’的人可不止我,还有那些……”   女子声音低沉下来。   仔细听的话,隐约能察觉到其中压抑的愤怒。   “阿斯芬。”   她突然转头看向木偶。   “冕下。”   “我怀疑有人在觊觎,并妄图夺走她的能力。”   “你去保护她。”   “现在就去。” 第325节 第七十一章 叠梦   时间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律希尔的美梦再次被断,她被夏依冰毫不客气的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要求她为晚上的活动做好准备。   希茨菲尔打算主动进入卡西米尔的噩梦。   这件事少女只说给她一个人知道。   刚听闻的时候夏依冰感到惊讶和不安,一方面是,除非知根知底,否则贸然探索一个人的噩梦可能会产生非常糟糕的后果。   这个糟糕的后果不一定是对窥梦者糟糕,最极端的情况会导致噩梦失控,使得梦境的主人无法再控制它,对超凡者来说则会很直接的堕为腐化。   另一方面,夏依冰想起了来自图书馆的怪诞警告。   要她当心“艾苏恩-希茨菲尔”,并且“当心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不明白,希茨菲尔的这个意图是不是也包含在内。   但希茨菲尔确实很有信心的样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   眼前浮现出不久之前少女有些扭捏的话语。   “如果南辛泽之行结束后我们都还能相安无事,那么我或许会更接受夏一点……我会选择告诉夏,一个秘密。”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夏依冰心跳都漏了一拍。因为她还以为希茨菲尔是决定要接受自己的感情。   但听完全句她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总归是好事,她猜测那个秘密可能和少女隐藏的能力有关。   再考虑到有自己这样的梦境探索方向的专业人士,还有律希尔这样的,现实医疗方向的专业人士在旁边掠阵。这个意图,倒也不算十分危险。   唯一要担忧的是,如果希茨菲尔今晚再次入梦,她和自己,她们两个人会不会又被拉到藏书馆去。   这是很可能的。   这些天,希茨菲尔是不用睡觉。但夏依冰每天睡满6个小时,没有一次再被拉到死灵城过。   她怀疑自己和希茨菲尔可能绑定了,死灵城只愿意同时拉走她们两人——那今晚几率当然很大。   如果真被拉走,窥视卡西米尔噩梦的计划毫无疑问要破产了。   因为卡西米尔是不会被死灵城拉走的,他就算做噩梦也只会飘到梦界梦墟,不会进去还在梦墟之上的死灵城,西格兰特。   “导管……水袋……针头……”   红毛小护士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那准备,她甚至为了这个计划贡献了自己的床——现在房间里有两张双层床,希茨菲尔今晚要睡的那一张就是从对门房间拉过来的。   因为夏依冰不愿意让希茨菲尔睡上铺。她觉得这样照看起来很麻烦,出了什么突发意外都不好处理。   那律希尔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一脸笑嘻嘻的答应她了。   这一边,希茨菲尔已经穿着衣服和鞋躺到床上去了。   “欲念魔戒的力量已经不剩多少了吧。”夏依冰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如果计划失败,还是到了死灵城,一定要记得,我们彼此不能离开对方视线。”   “我知道。”希茨菲尔微笑一下鼓励她,因为她总觉得女人远远比她还要紧张。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嘛?   “只要你别吃除了我之外的人给你的果实,并且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保证……我们不会变成安东尼和布丝。”   夏依冰非常严肃的点头。   她并没有发现,希茨菲尔这句话的语气中好像蕴藏深意。   “你……”女人看向她平静的脸,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卡西米尔的噩梦这么上心。”   “还记得我给你描述过的那段记忆么。”希茨菲尔说道,“关于乔治-李斯特的那一段。”   “记得。”   “那间酒吧,我怀疑那间酒吧就是德-伊扎贝拉当初在西格兰特盘下来的那一家。”   “你的意思是——”夏依冰皱眉,“榕树街……”   “嗯,西蒙也说了仙女酒吧在榕树街,所以我一直在想,死灵城里的仙女酒吧和德-伊扎贝拉当时在西格兰特盘下来的那间酒吧,可能是同一家店铺。”   实际上她的怀疑远不止如此。   首先,如果那就是仙女酒吧的前身——其实根据卡西米尔的反应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点——那么最直观的推断就是,乔治-李斯特在诉说那个故事的同时已经身处西格兰特。   那是西格兰特的酒吧。   奥尔沃特和西格兰特终于有了实际上的联系。   虽然是很微妙的联系,不能当做什么证据,但好歹也是一种突破。   其次,她怀疑当时听乔治-李斯特讲故事的四个人里——排除酒保——三位客人里的刻薄女子很可能就是伊扎贝拉。   虽然她长的和藏书馆一楼那个老女人并不像,但在一个有邪祟怪异的世界,改变相貌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   可这样一来进一步的怀疑就止不住了……   她止不住的有一个想法:难道三人中那名年轻男子就是卡西米尔?   道理上似乎说不通,因为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卡西米尔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年轻……   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也不排除他的年龄和外貌都是假的。   最后,也是最让她感到古怪的。   那枚果实里包含的信息如今再看是如此的多,而且每一幕画面每一条信息对案情的推动都是如此重要。   这未免也太巧了。   毕竟那并不是她仔细挑拣的结果,只是正经查看的第一枚果实罢了。   她怀疑那枚果实——就是她吃下去的那枚——是伊扎贝拉故意放在那的。   前提是她能控制整座书馆,随意改换那些果实的位置。   那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通过那枚果实转告她呢。   邪祟和人类,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呼!”   用力吐气,希茨菲尔双手放在胸前,闭上双眼,右手里攥着欲念魔戒。   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借用戒指的力量。   但却是第一次,主动试图掌控左眼的力量。   熟悉的感觉暗中袭来。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隐隐约约的,希茨菲尔感觉嘴唇触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有些尴尬。   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她只能记着。   唔……   等到了梦里再报复她罢……   ————————    第326节 第七十二章 破裂   辛泽教区,南部圣堂。   这座圣堂位于整座城市的最中心——基本每座城市的圣堂都在这个位置,即使之前不在的也会强迁过来。   有些时候强迁不了圣堂的,则开始整改城市格局,务必要让人们以圣堂为中心点分布在四周。   这都是为了让械阳石刻的功效最大化,尽可能更多的保护城市。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费卡-琼斯大主教身穿白袍佩戴金器从通往后厅的台阶上下来,行走在园子里的步调非常急切。   因为他确实有急事要忙。   但在即将回到住所的时候,他在灌木丛的后面看到了一个高大阴影。   身高接近两米,在南辛泽,又是在圣堂内部,这种身高几乎就是来人的名片。   “肖密拉?”他停下脚步,试探性的朝那边发问,“这种时候,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主教。”卡尔向前一步,使自己的半张脸显现在房屋透出的灯光里,“我最近和希茨菲尔调查到了一些新的情报,我有理由认为她的担忧是正确的。”   “你还不死心。”琼斯大主教微微眯眼,盯着他的脸缓缓摇头,“道理我已经在那天跟你说过了,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确实做过深思熟虑,大人。”卡尔谦卑的低下头,“但是我觉得,相较于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后果来说,封城……可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进屋来说吧。”琼斯打断他,“天气越来越冷了,就算你不介意,你总得体谅下我这糟老头子。”   说完这句话,他作势要继续往前。   “不了,大人。”   脚步停顿。   然后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子,面部朝向卡尔的方向。   此时的费卡-琼斯背对着灯光,整个正面完全是一片漆黑,连表情都看不清楚。   卡尔却仍低着头,还在诉说:“我们发现了一个叫沃伦福德的商人,我在北方奥尔沃特见过这个人,我很确定那就是他……但是他本该死在奥尔沃特的矿难之前,根本不可能又以生者的身份回到南辛泽来继续创办孤儿院……”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呢。”琼斯大主教再次打断他,“萨拉姓名和姓氏都相同的情况很罕见吗。”   “我确定那就是他!我后来去圣福德收容院周围打听了当年从那里出来的人,根据他们的描述得到了画像!那就是他!”   “……甚至相貌也相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阁下!”卡尔惊讶的抬起头来。   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事实和证据都摆到脸上了,主教大人还要坚持,还要固执。   这更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当他还在奥尔沃特的骑士训练营当学员的时候,从教区那些神甫、教士口中所知道的卡德加大主教也是类似的性格。   希茨菲尔很明显的表达出对费卡-琼斯的不信任,这是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能看出来的。   一直以来卡尔都觉得她这是小题大做,因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怀疑执掌石板的区首。   但如果真的要将奥尔沃特的情况和现在的南辛泽联系起来,他虽然不至于怀疑费卡-琼斯是有什么问题,但也害怕……害怕对方如卡德加如出一辙的固执会引起一些可怕的后果。   “这么说,肖密拉。”背对光明的人影晃动一阵,低沉说道,“你是害怕奥尔沃特的灾难在南辛泽重演,是这样吧。”   “是!”卡尔立刻点头。   “如果沃伦福德的死而复生是日蚀教会在控制,那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奥尔沃特的矿难也是由他们引起!”   “想要引发奥尔沃特那种级别的矿难……日蚀教会需要派遣大量人手隐藏身份进城,然后顶着酷寒进入雪山,掘地三尺挖断山脊。”琼斯大主教淡淡说道,“他们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奥尔沃特,非要做这种愚蠢的事。”   “这正是急需查证的真相!”   “你……”琼斯大主教顿了顿语气,“你被她影响了,孩子……甚至可以称之为污染……”   “阁下!”卡尔不顾他话里隐藏的东西,再次上前一步,“我们没有更明显的证据!但之前来自维恩的文件您也看过,维恩接下来着力的重心不是这里,除了一些后勤补给,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   “就算有援,面对西格兰特那种级别的灾难又有什么用呢。”   “那不是更应该封城吗!”卡尔按捺不住的大吼起来,“无论遭受怎样的损失也该封城的……南辛泽毕竟是南辛泽!只要我们还在,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就只能是这里!没人能取代我们的地位!”   “你太小看那些商人的见风使舵……”   “他们会回来的!”现在换卡尔打断他了,“只要我们还在!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而如果我们注定要被灾难毁灭!封城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我们能救无数人命!”   “……”   “……”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卡尔喘息了一阵,目光炯炯的看向上司,过了一会却看到他肩膀颤动,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   “哈哈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啊,肖密拉……”   “阁下?”   “‘行走之圣恩’,‘最为人民着想的骑士’……从这些称赞里你能得到快乐吗?”   “我……”   “但这不过是自私自利!”   黑暗中传出一声咆哮,惊的骑士瞳孔收缩。   “像你这样的黄金阶教区有多少?”   咆哮仍在继续,黑暗中的人影状若疯狂的颤动着,“像我这样的主教又有多少?”   “很多——很多!但这毫无意义!因为离开石刻的力量我们甚至连守成都做不到!”   “你告诉我!连我们这样的人对萨拉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些平民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你能指望用他们组建一支军队?用这支军队去对抗灰雾?对抗那些怪物?”   “不!可!能!”   “不可能!我告诉你肖密拉-卡尔!历史永远不是受这些人推动,虽然你可能不会赞同我这番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历史永远是受那极少数人推动,由他们来把持正确的方向!”   “大人……”卡尔语气变得很轻。   “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伸到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个事先藏在里面的坚固握柄。   “我想说……”人影语气也跟着变轻,“为了整个萨拉的未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我们除了守成之外还需要一些其他的选择。”   “是怎样的选择呢。”   “选一部分人改换信仰,看能否得到神明垂青。”   “……”   “……”   卡尔内心彻底演化为惊涛骇浪。   “轰!”   就在他陷入震惊中的时候,他脚下所踩的泥土地犹如活物一般拱动起来。一股大力将他掀到半空。   转眼凝视,卡尔看到——以费卡-琼斯为中心,那条小路,以及延伸到旁边的泥土地里直接窜出一块块矩形的地砖。与此同时费卡-琼斯所佩戴的“机械日轮”也亮了起来,无数精密的零件自动排列、穿插,在日轮周围喷出一道道高温蒸汽,在周围形成了一道灿金火环。   “咔!”   “嗤嗤嗤!”   所有地砖投入到火环中,被瞬间融化。其中蕴含的钢铁成分化为滚烫的金属汁在半空游动,一眨眼又变成了一条液态金属龙,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   面对足以致命的袭击,卡尔心头并未慌乱。   随着高度的抬升,隐藏在灌木里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亦是被他一并抽出,开关按动后战锤开始疯狂旋转。   “滋滋滋滋滋——”   “嗤嗤!”   金属龙和战锤接触,晦暗的夜空中犹如绽放出一朵橙金菊花。   大量的金色金属液被旋转扫开,卡尔升势到头,左手一并压上握柄,按着锤头将金属龙从中撕裂。   “轰!”   “哗哗——”   四散的金属液洒遍花园,冒出一阵嗤嗤轻响,伴随升起难闻的白烟。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手持战锤一点一点的站直身体,抬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对面。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和我作对了,肖密拉。”   人影抖动一下,发出一道冷酷的声音。   “这句话该换我问你,主教大人。”   卡尔的语气亦是冰冷异常。   “我想你可能是忘记了,当初王室设立黄金阶这个级别并不只是为了针对肆无忌惮的超凡者。”   “燧石骑士在当初还有另一个名字。”   “呜——”战锤挥动。   “那就是‘异端审判’!” 第327节 第七十三章 觉醒   与此同时,梦界,梦墟。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船,小船在水流湍急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但她却徒劳的想让它停下,让它真正受自己的意志所控。   不能这样睡……不能这样睡!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想要驱动左眼,在梦界找到卡西米尔后通过这份力量回溯他的记忆,看能不能得知他小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是很难。   小船根本不受她控制,无论她怎么驱动,怎么想,怎么坚持,船身几乎没动过一下,完全和之前坠入梦境的感觉一样,被拉拽的越来越深。   这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吗……   潜意识里好像升起一丝悲哀,那是难以言表的失望之情。   ‘神蚀者……’   突然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   ‘神蚀者拥有的力量大多来自体内器官的真正主人……’   ‘尽管有概率诞生能真正掌握那力量的神蚀者,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所有妄图这么做的神蚀者都只会因为力量失控而加速自身的死亡……’   ‘因为人类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在没有变化到足以承受这份力量之前贸然催动它不会有好果子吃。而偏偏每个神蚀者都因为神器的原因寿命短暂,不可能等到那天来临……’   ‘所以就很奇怪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可能让你面对死亡。’   我知道。   ‘那……’   但我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了。   那丝残存的意识坚定答道。   如果我怕死,那我就不该在那么多人为我牺牲后选择进入墓园……如果我怕死,我就不会接下那些案子。   ‘你……’   你以为我耗费这么多力气仅仅是为了谋生和给自己苟命?   你错了,支撑我做这一切的原因是——我知道这么做就是对的!   轰——   黑暗中炸开一团白光。   白金色,白炽色,甚至有真实的温度传递过来,让希茨菲尔的一缕意识感觉暖洋洋的。   她好像再度拥有了形体。   在光芒中,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一个被金色火焰包裹的火球。   它在攒动。   在游动。   过程中逐渐能看清它的实体:有些像一条小章鱼,脑袋较大,身后拖拽着一串触须。   这绝对是一个神奇的生物。   它的身体表面包裹金色火焰,但火焰似乎没法烧死它。只是让它痛苦的在那里颤抖抽搐。   它试图游动、翻滚、震颤……尝试各种方法想熄灭火焰,但火焰犹如附骨之疽,不管它如何挣扎都依然存在。   就好像火焰成了它的影子。   就好像它们是一体共生。   希茨菲尔尝试靠近这个生物。   它想躲。   她突然伸手,抓出了它拖出的一根触须。   然后她就看到了火——   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顺着那根触须蔓延上来,将她整个人也包裹进去。   那一瞬间,她的意识恢复至彻底的清醒。   再一瞬间,她从黑暗和幻象里醒来。   “这里是……藏书馆?”   棕红色的木地板,身体两侧伫立着的,一直蔓延到天顶依然看不到头的高大书架。   以及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果实,这些都在告诉她,计划破产。   她没能找到卡西米尔,而是又被死灵城拉了进来。   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希茨菲尔左右张望,想要找到夏依冰。   结果同样令人失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来到这里。   这几乎可以说是,计划里最为糟糕的情况了吧。   希茨菲尔一颗心在不断下沉。   她站起来,置身于偌大的藏书馆中,抬眼看向那些果实。   奇异的情况发生了。   她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两幅画面。   右边的画面和正常观察无异。   左边的画面却出现了变化……好像加装了一层透镜,让她扫到哪颗果实,心里自发就能明悟那颗果实的功效和来历。   《贝尔斯通骚乱的真相》,六级权限,贡献者凯特-布兰德。   《奥尔沃特的背叛者》,七级权限,贡献者奥菲。   《由贪欲所招致的毁灭》,七级权限,贡献者海兰-拉沃特。   《毁灭自己永远比超脱出来更加便捷》,九级权限,贡献者鲁尔-卡德加。   随着她的视线横扫,一颗颗果实信息不断划过心尖。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左眼的力量吗?   左眼理论上应该和这一切是毫无关联的才对……   毕竟她一开始做出的推导就是……这枚眼睛要么来自那位太阳王,要么是来自邪祟怪物,但是被太阳王的力量污染,不得不屈服保持现状。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枚眼睛都不应该具备这种功能……   [那你之前又是因为什么能做到回溯时间的呢。]   一个声音悄然在她心里响起。   “谁?”   希茨菲尔拔出手枪瞬间转身,却看不到周围有任何人影。   [往前走。]   [继续,一直往前走。]   [你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惊讶,因为我们其实早就见过……]   遵循对方的提示一直往前,希茨菲尔眼皮跳动,再次来到这些书架的最中心,也就是栽培“智慧果树”的位置。   纯白色的果树,这一刻却在轻轻摇曳。   犹如看到亲近的人在风中起舞,只是这样看着,她都能自发领略到那股喜悦的情绪。   “是你?”   希茨菲尔有些难以置信。   这棵树居然是活的?   哦——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尊重人。因为她见过树人族,而且就算排除树人族这回事,植物树木是活的——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   但是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也……   [不需要激动。]   树枝挥舞,在空气中写出一行金色字符。   [他们先把你拉扯进来,但他们不知道我在种子里留下了力量。]   [虽然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但稍微提点一下你是足够的。]   “你是……智慧果树背后的神?”   希茨菲尔想到一种可能,内心隐约有些激动。   “你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吗?”   [很抱歉我没法像她那样直接赋予你无敌的力量。]   字符飞舞。   [但我可以让你心清眼明,自己发现隐藏的真相。]   ————————   第328节 第七十四章 揭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紧闭的房门阻隔不了嘶声咆哮。   律希尔-德莱耶芒静静看着状若疯狂的女人,细声细气的对她说:“冷静,探员,你稍微有些弄痛我了。”   “你要我怎么冷静……”夏依冰轻轻喘息着,漆黑双眼中是满溢的怒火,“我在梦墟里找不到她……她是被一个人拉到了那座死灵城!!!”   她们是计划要一起进去的。   在夏依冰看来,无论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最起码的,希茨菲尔不会脱离自己的视线。   无论是去死灵城西格兰特还是梦界梦墟,她们都应该紧挨着一起。自己可以随时为少女提供保护。   但现在的情况是——显然希茨菲尔并没有成功。夏依冰自己孤身一人潜入梦界后只在梦墟里的柳条酒吧找到了正在做噩梦的卡西米尔,连少女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就是希茨菲尔单独被死灵城给拉进去了。   这怎么能让她不担心。   她又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记住你的身份,探员。”律希尔的语气在这一刻显得极其冰冷,“你是宣誓过要为你的事业付出一切的。区区儿女之情就能让你堕落成一个普通人吗?”   夏依冰眼皮跳动几下,眼前突然闪过……家人被梦魇吃掉的场景。   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维尔福形容我当时是“极致的愤怒”加“极致的冷静”……还说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因为我总是知道最危险的关头该如何行动。   是的……是的……   这才是我。   我不能……也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喘息几下,夏依冰悄然松开律希尔。   “很好。”律希尔点头,“看来真正的‘夏夜刀鬼’再度回归了。”   “告诉我你接下来的需求,探员。是否需要我继续为你催眠。”   刚才,第一时间确认梦墟里找不到希茨菲尔,夏依冰立刻控制自己醒来。   然后再度入睡,再度醒来……重复这种行为多次,试图进入死灵城西格兰特去寻找少女。   每一次都是无用功,而且到最后她是再也睡不着了。   人体毕竟不是机器,不是想睡觉就能睡着的。尤其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当急切和愤怒取代平和心境的时候,一个人想要自然入睡确实很难。   所以后续几次入睡,夏依冰不得不求助于律希尔的帮助,让她凭借一些简单的催眠手势来辅助自己进入梦乡。   “不,不需要了。”夏依冰摇头,“希茨菲尔……不是弱者,在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们不该继续消耗精力。”   她会这么说,主要是想起了希茨菲尔在入睡前——甚至今天白天表露出来的一连串怪异态度。   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好像知道自己会遇到意外,遇到危险。   她还要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她。   所以我……   不该怀疑她的决定。   “德莱耶芒。”思索了一会,夏依冰看向小护士,“她之前拿着的那个包裹,那里面的书和笔记都放哪去了。”   “那。”律希尔指了指床的另一头,“我看到她将一个笔记本藏到枕头下面。”   夏依冰直接抬腿,用膝盖当支点跨坐在熟睡的少女身上,从她枕着的枕头下方抽出来一本棕黄外壳的厚重笔记。   其实也没多厚,大概2~3厘米的程度。   但如果计算里面每一页纸都写满了字,那确实是很厚重的。   夏依冰送回包裹和信的时间接近黄昏,在和希茨菲尔商议过后她第一时间被少女的计划所震慑,从晚饭到后来看着少女入睡都在思考这件事,一直没来及关心这些资料。   她只是目睹希茨菲尔翻看它们,仅此而已。   会在这里面么……   心头发颤。   下一刻,女人毅然翻开封皮,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顶端看到一行用红墨水写就的小字。   [如果我长睡不醒,不要试图搭救我,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们去做。]   这是希茨菲尔的笔迹!   夏依冰有些激动,她不可能认错,这说明希茨菲尔确实是有准备的。   她有把握!   那她大概率就不会有事!   她继续翻页,果不其然看到——笔记本每一页的顶端空荡处都有留言。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说明藏书馆背后的组织忍不住了。]   [说明通过黑蒙之蛇,他们察觉到……我明悟、洞察到了他们的计划,甚至可能理解了他们策划这一切的过程,理解了他们制造灾祸的原理。]   [他们是一定不会放任这样的我继续活着,或者保持清醒的。]   [而如果我将这些秘密告诉别人,毫无疑问,凭借他们能分辨人心的力量,那个人也会跟我一起倒霉……我们在现实里就不存在任何翻盘机会了。]   [所以,夏。]   [如果你没能在梦墟里找到我,而且也没有被死灵城拉进去的话,那起码说明,我们反击的第一步是成功了的。]   夏依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感情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   急不可耐的继续翻页。   [你肯定很好奇笼罩在奥尔沃特、西格兰特、南辛泽上方的灾难到底是什么……而现在他们的精力应该已经被我给牵制住,我也可以告诉你了。]   [答案是,贪欲。]   [我猜测黑蒙之蛇是完全由人力制造出来的邪祟。它是贪欲的聚集体,没有属于自我的意识,只有欲望之地才能吸引它的注意。]   还没完全理解这段描述是什么意思,夏依冰和律希尔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这酒馆太破了……难以置信我要住在这种地方……”   “翠丝……你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打听到这儿吗?”   “这里是为数不多还有空房间的酒馆旅店了,如果你想赶在日出时分到南桥广场的喷泉池拍婚纱照,这里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这样吗?真是没办法……”   “谁让你要这么选呢?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在南桥广场……你可知道,光旅费就够我们在家乡生活半年。”   “因为翠茜就是在这里和爱人结婚的!《南桥情史》里就是这么写的!”   “又是那些脱离现实的恋爱故事……”   “不许你这样说翠茜和泽拉!”   “你要是再说他们的坏话,那你就别想我再搭理你了!”   吵闹的动静逐渐远去。   夏依冰木着脸,愣愣看着最后一页标注的红字。   [已经见识过光明的人,无法继续忍受黑暗。]   [已经吃下果实的人,无法原谅平庸的过去。]   [两线并进,多点开花。]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想关停那些报社。]   ————————    第329节 第七十五章 问答   藏书馆二楼,中央大厅。   纯白之树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配合每座书架上点着的油灯,任何置身此地的人都会觉得金碧辉煌。   高贵而不显俗气,淡雅而不显距离。仿佛那一根根舞动的树枝都是自己触手可及,仿佛那每一个动作都是对自己的邀请。   但是,希茨菲尔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她就保持着和这棵树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那些枝条无论怎么动弹都够不到她。   “你说你可以给我‘智慧’。”顿了顿,她沉声说道,“是通过吃下果实的方式?”   [没错。]树枝继续在空中写下金色字符,[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凝聚在一颗果实里,只要吃下去,你就能领悟一切真相。]   说完这句话,它停止舞动。距离少女最近的那根树枝上逐渐凝结出一个鼓包,然后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花结果,以一种远比此前结果更为复杂的方式缔结出一枚鲜红果实。   希茨菲尔盯着那枚果实,喉头不自觉的耸动一下。   “我需要你先说清你的来历。”她仍坚持停在原地,“否则一棵未知的……有智慧的树……我可不敢贸然相信。”   此话一出,果树连最后一丝丝颤动也停止了。   隔了差不多有几秒钟,它才用枝条写下文字:[可以,毕竟你是智慧女神选定的继承人。这点优待还是有的。]   文字另起一行:[你怀疑我身后站着一位真正的神。你猜的没错,确实是这样。]   “以智慧作为象征的神么。”   [是的,她的名字是索菲亚。]枝条快速写道,[不止索菲亚,外神入侵后先后还有其他的‘传承之种’被人唤醒。]   “也就是说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树?”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奥尔沃特的灾难,“包括一棵冰神树么?”   [你也看到我给你的提示了,这种问题就不用了吧。]   “记录奥尔沃特灾难的那颗果实,它出现在那个位置,包括所有权限的开放……这一切都是为了提示我?是单纯的善意?”   [正是如此。]   “你这么做,不怕藏书馆背后的组织发现,一把火给你烧的精光?”   [哈里藏书馆需要以我为核心才能建立起来。经过日蚀教会的多年经营,我早已为他们收集、培养了不知多少‘智慧’。]   这句话里带着淡淡的傲气。   [烧掉我,不止哈里藏书馆会从此消失,就连那些储备下来的智慧圣果也会一并枯萎。他们这些年的所有布局就都白费了,你觉得他们有这种魄力?]   [相信你对智慧的力量也有所领悟。]字符越写越快,[品尝过智慧圣果的人恐怕没法再接受过去那个愚昧、无知、迟钝的自己。你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们根本没有这种胆量。]   “果然背后是日蚀教会……”希茨菲尔微微蹙眉,随后又问道:“这么说日蚀教会手中至少有两枚‘传承之种’,包括你在内,有两棵神树?”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树枝顿了顿才给出答案,[他们一直很谨慎,知道另一枚种子消息的人从不在我这凝结果实。我也无从得知冰神果树现在的情况。]   “这样。”希茨菲尔点头,“最后的问题了……这里的死灵说要用智慧圣果来投喂黑蒙之蛇,如此才能安抚它,让其留得它们的性命。”   “这里的智慧圣果……真的仅仅是‘智慧’吗。”   这一次,树枝停顿的时间比之前都久。   它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答案告知面前的少女。   [是贪欲。]   过了好一会,它还是选择给出答案。   [无论是怎样的传承之种,它们被遗留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出于恶意。之所以接连导致这些城市发生灾难并不是因为它们是邪恶,而是有人故意利用了人心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冰神果是对力量、地位、希望的渴求,智慧果是对智慧的渴求。”希茨菲尔帮她补全,“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通过在人类聚居地散步‘种子’,选择小部分人得享果实的奥妙,由此激发出他们内心中对各种事物的向往、渴望。然后自身小心翼翼的控制局势,对他们的需求做出严苛限制。”   “如此一来,为了更效率的实现愿望,那些人的行事手段就会越来越偏激。在此过程中‘种子’会通过他们传遍全城。最终,整座城市滋生的疯狂和贪欲被一个未知存在尽数吸收……”   “而这个未知存在才是日蚀教会筹划一切的终极目的——他们想制造出一头真正的邪神。”   [……正是这样。]果树又摇动起来。   [你真的让我感到既惊讶又好奇。艾苏恩-希茨菲尔。]它继续写道,[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他们的计划是如此的隐秘,所有布局就算有破绽,在没有证据跟脚的情况下,再高明的智者也不能凭空将这一切臆测出来……]   “这是当然的。”   [但是你做出推论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请恕我直言,那看起来无限接近于凭空臆测。]   “你是想问。”少女微笑,“为什么经历奥尔沃特、西格兰特、南辛泽三座城市,那么多高阶探员那么多智者……他们都想不明白的阴谋,这么简单就被我推出来了?”   没有回复。   这等同默认。   “答案很简单。”   希茨菲尔张开嘴唇,极为缓慢的发出一个拉长的声调。   “那是因为——”   ……   “我确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柳条酒吧的房间里,夏依冰看完整本笔记后长舒了口气。   确实,在经历过希茨菲尔的提点之后,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显眼。   但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关键……   甚至在西格兰特爆发灾变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去关心这些东西,只是一味的想要找出邪祟,找出怪物并与之对抗。   这是眼界的差距。   更是格局的差距。   “那这么说的话……”   她突然扭头看向窗户。   “留给我们反应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330节 第七十六章 我从暗中来   就在夏依冰沉吟的时候,一只手刀突然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咚!”   “别说那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红毛小护士的抱怨从身边传来,“我也是组织的一员好不好!”   “到底领悟了什么东西,尽可能清晰的告诉我呀!”   “德莱耶芒……”夏依冰原本皱眉瞪她,闻言脸色稍微缓和。   也好。   她想着。   接下来不光要面对可能爆发的战斗,将信息传回维恩也是一项重要任务。   自己肯定是脱不开身的,律希尔就是不错的报信人选。   “你先把这些东西快速过一遍。”这么想,她直接把手里的笔记本丢给小护士,“要快,我们现在时间紧张。”   “呜隆呜隆呜隆呜隆……”律希尔嘴里嘀咕着,拿到本子后果然极快的将其翻完,然后翻了个白眼给夏依冰。   “这都记录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和我们现在要忙的事情好像沾不上边?”   她是真这么想。因为这里面记述的内容虽然详细,包括了西格兰特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观察报告,但是其记录的内容无论是对西格兰特后面爆发的灾难……还是对南辛泽现在面临的困境都起不到任何提点作用。   也就那些红字看着有点味道……大概是希茨菲尔发现了什么线索。   但这样一来不是就用不着担心她了嘛?她也是不懂,为什么夏依冰着重要她看那些黑字。   “梦仙女出现的时间远比外界流传的更早。”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根据这上面的记载,早在灾变发生的一年多以前,西格兰特的很多贫民窟就已经在流传她的事迹。”   这就是这本笔记记录的所有内容里最重要的东西,但律希尔依然不懂:“那也只是传说而已,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你还不懂吗——”夏依冰稍微加快语速,“无论是奥尔沃特还是西格兰特,甚至是南辛泽,这三座城市都是有械阳石刻提供庇护的!”   “为什么无论是王室还是图书馆都对西格兰特的灾难忌讳莫深?还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能够突破石刻庇护散播邪恶的东西已经不是单纯的邪祟生物,而是邪神!是不可以人力对抗的怪物!”   “但事实是什么?事实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之所以这些地方出事并不是因为有邪神作祟……虽然这些灾难背后确实可能有一尊邪神存在,但起因不是它!破开石刻防御的也不是它!”   “你到底想说什么,探员?”   律希尔眉头紧皱,表情终于彻底严肃下来。   “只有‘邪神’才能正面打破械阳石刻的力量……这是所有主教、区首们都公认的。西格兰特的事折损了太多王国精锐,连这样都没法拯救城市……你告诉我除了邪神,还有什么东西有这样的力量?”   “当然是他们自己!”夏依冰几乎是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   “械阳石刻只能防备邪祟入侵人们的梦,并在一定程度上制止从梦境中滋生的邪恶!但如果是人类自甘堕落——它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自甘堕落……?”律希尔眉头紧蹙,还是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   “看看这些记述吧……”夏依冰一把将本子从她手里拿回来,大声念道:“‘3月1日,晴。关于梦仙女的传说依然在南部最大的贫民窟流传,流浪汉们念诵梦仙女的名字甚至多于向女神祈祷。这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这些蠢货不知道是谁的力量在保护他们?’”   “还有这一段……‘3月20日,小雨。梦仙女的故事流传的越来越广了,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相信有人能实现自己三个愿望……如果不是有这份工作的拖累,我一定要将这些混蛋都抓起来,这些愚蠢又低贱的异端者们!’”   “还有这段……‘6月13日,暴雨。警察又驱散了一批聚集在道路上堵塞交通的异端者。他们在游行的时候会高声呼喊梦仙女的名字,号召其他人加入他们。’”   “还有最明显的……‘9月6日,大晴。我又目睹到了异端者在路上集会。这次他们完全占据了通往城西的主干道……那些警察姗姗来迟,真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看看。”女人抖抖本子,“这些信息可以说完整透露出了我们的敌人在做些什么……这和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原理是一样的,都是通过散布‘引子’、‘种子’之类的东西引发那些人自己堕落,而那些混蛋却以为这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异端’!他们就没想过问题会出在这个上面!”   “你等我缓缓……夏莎探员……”   律希尔按住太阳穴,抬起眉毛愣了半晌。   “你的意思是……在南辛泽发生的报纸战争,那些连载的小说……它们存在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污染人们的身体,而是为了污染……他们的心?”   听起来太过于玄幻了。   太过形而上。   “你刚才不是亲耳听到了吗。”夏依冰冷冷说道,“先通过掌握的智慧圣果诱惑一批人堕落,再通过报纸战争对城市底层宣传‘真正上流社会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知道……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但是它们数量稀少,形不成规模,更何况高昂的单本价格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   单就一本书的价格来说,并没有多贵。大多数人都买得起。   可买得起归买得起……愿不愿意花足够生活一周多的钱去买,是另一回事。   “报纸就没有这种缺陷。”夏依冰闭上眼睛。   “低廉的价格让任何人都能触碰的到。没人发现这里的问题,让他们肆无忌惮的操纵那些小说家,在上面刊登连载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啊。   在这一个半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第一次通过阅读连载故事了解到富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那些混账都受了操控,他们笔下所写的故事虽然都披着各种题材的皮,但内涵无一不是在宣扬奢侈,宣扬享受。   通过这些故事,他们了解到——   原来,他们辛苦数年才能触摸的物品只是贵族的玩具。   原来,压垮他们肩膀的债务只是富豪们的一顿饭钱。   原来,需要他们付出百般努力去求取的幸福只是公子哥手中玩腻的抹布。   原来,自以为富足的生活在有些人眼里是那般低贱。   太多的“原来”。   这对那些淳朴的人民会造成怎样的冲击。   最终会把他们改造成什么样子。   从这段时间,她在南辛泽的所见所闻就能看出趋势。   而最让夏依冰感到恐惧和愤怒的是——她发现自己对这种趋势毫无办法。   如果是人们被邪祟污染了。   腐化了。   堕落了。   她还更好接受一些。   但是并非这么回事。   绝大多数人没有被污染,身体上没有任何畸变。   他们是心变了。   变得不再能接受那个真实的自己。   当报纸战争成为趋势,当故事里刻画的奢侈生活成为坊间美谈,人们为了融入身边的圈子,甚至会以撒谎、借贷等多种形式去破坏原有的社会秩序。   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滋生出来的……   是真正的贪欲。   所以这就是夏依冰为什么说她们现在时间紧张。   如果报纸战争的真相就是这样——她已经基本确认就是这么回事因为藏书馆不收信徒很明显就是不想惊动械阳石刻——那么希茨菲尔恐怕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要知道在希茨菲尔的臆测里,黑蒙之蛇是可以通过梦境窥视人心的。   现在她自己也知道了真相,那在彻底解决南辛泽的隐患之前她都不能睡觉——即使如此也不一定能拖上多久。   只要敌人反应过来,他们一定会提前引爆南辛泽所有的“炸弹”。试图强行唤醒黑蒙之蛇。   现在夏依冰只希望那所谓的黑蒙之蛇还没法苏醒。   因为从敌人在三座城市的行事手段来看,想要操控这头邪神巨怪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奥尔沃特从生变到毁灭耗费了几年。   西格兰特的毁灭也用了一年多布局。   敌人在布局上耗费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的。   只能希望他们搜集的贪欲还不够多了。   “呃……”   看着她收拾东西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律希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   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因为这个真相在她看来太令人费解了。   她确实会按照这位探员的命令行事。   但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人们读了那些故事会引发如此可怕的后果。   “砰——”   一声枪响。   灰发少女举枪伫立,镜头一点点拉远,穿过一个正在嗤嗤冒烟的洞。   洞在树干上。   它被击穿,被银弹腐蚀,整个身躯和所有枝桠都在剧烈摇晃。   [为什么?]   一根根枝桠同时在半空勾勒金色字符。   [为什么???]   它不理解。   甚至愤怒。   为什么自己选定的智慧继任者会对它开枪?   它驱动所有的枝桠往前延伸。犹如无数的触须在少女面前疯狂挥舞。   但是没用。   希茨菲尔卡的位置恰到好处,无论它怎么扭怎么抽,没有一根枝桠能触碰到她。   “因为你对我撒谎了。”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你之所以将乔治-李斯特贡献的果实摆在我面前可不是出于单纯的善意,而是为了一步步的将我引诱到现在这个局面里来。”   [我没有——]   “是吗。”   嘴角冷笑。   “那你又怎么解释安东尼和布丝的下场?”   “你以为我当时只调查了这两人的资料吗?并不……我查了所有人,发现安东尼和布丝并不是唯一一组特例,在他们之外还有几组人,他们都有类似的遭遇。”   “我当时就很好奇,为什么是‘组’?包括我和夏也是,所有受到藏书馆优待,在死灵城里也无性命之忧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两人为一组。”   “这其中的关联是很好找的。”她冷眼看向抽搐的树,“他们大多都是恋人。”   [那是因为——因为他们对对方都怀揣有深厚的感情,想要解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真的吗?”   希茨菲尔打断它。   “真的不是因为,‘只有让相爱者反目,从畸变爱恋中滋生的贪欲才更甜美,才能更效率的滋养黑蒙之蛇’这个原因吗?”   [我不——]   “砰!”   树干上再次出现一个大洞,纯白之树的抽搐越发激烈,也没法再稳定的写东西了。   “我看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伊扎贝拉。”   希茨菲尔咧开嘴,语气前所未有的森寒。   “所有的引导都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吃下果实,然后你们就可以控制我和她反目,相互憎恶,相互死斗……”   [不可能——]   树枝又开始颤抖起来。   [你不可能看出——]   “是哦~”少女拉长音调,“要是换了其他人,你们的布局可以说是很完美。”   “但可惜……”   “我就是来自那片黑暗。”   除了希茨菲尔自己,恐怕无人懂这是什么意思。   唔……   这其实还要归功于她前世的经历。   无论是对于长夏世界的人还是社会制度,时代的局限性蒙蔽住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对艾苏恩-希茨菲尔来说。   不——应该是对冷晴来说。   用各种形式的媒体来控制舆论。给面向的公众设置议程。以达到传播焦虑、崩坏秩序的目的。   这类通过传播学进行污染和渗透的行为,她见得多了。   “智慧也可以是原始的积累。”   淡淡一句,希茨菲尔再度举枪,瞄准那颗正在随枝桠颤动的果实。   “你以为我需要靠吃下这东西才能明悟一切真相?”   “砰!”   果实炸裂。   “你真可怜,伊扎贝拉。”   ————————   第331节 第七十七章 爆发(一)   在希茨菲尔看来,报纸战争的本质就是用传播学搅乱社会秩序。   她并不是鄙视传媒——并不是憎恶这个渠道的存在。因为不管它有怎样的副作用,甚至在一些人的口中犹如潘多拉魔盒一般渗透了罪恶,但它最基本的职能——传播信息——光是这个职能带来的进步效率就足以抹去它的一切缺陷。   现代社会之所以能有那般迅猛的发展速度,和各种信息传播渠道的开拓是密切相关。   但她确实很鄙视……用这种手段去试图操控人心的一切行为。   信息传播渠道是一种“重器”。在她看来,掌握这种重器的人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杰出的道德责任感,否则很容易生出异端。   因为当信息传播渠道彻底铺设开的时候,民众对于信息的污染是几乎无能为力的。   生活在现代的人,每天除了工作、学习、运动以及做一些爱做的事情外肯定还要接触网络。他们会收看各种渠道的新闻信息,群里传播的各种截图都能得到大量讨论。   这很正常,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在这个过程中人们能发表自己的观念,凝练自己的三观、人格,对身心健康都有巨大好处。   但是这个信息的来源到底可不可靠。   换句话来说,这个信息是不是真实的。就算是真实的,又会不会是别有用心者放出来制造舆论的。   很少会有人去关注这些东西。所以大众舆论其实根本不受他们自己控制,大众的议程其实一直都在被这些渠道操控。   当希茨菲尔还是冷晴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的被人说过冷血。   现在看,那绝不是她真的冷血。而是她性格比较谨慎,对从各种信息渠道里传播的东西抱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   遥想多年前,她才只有几岁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在阅读到信息时第一时间抒发情绪。   但当有一天,她发现这只是别人编织出来的信息茧房。内心中对始作俑者的憎恶便让她对这一切都冷淡起来,从外在表现看自然显得冷血。   当别人还沉浸在感动中要去议论话题的时候,她会首先去思考话题背后的深意。   而其实她也知道,她这种心态同样不怎么健康。   如果一个社会上所有人都像她这样,那这个社会也基本完了。因为所有的信息都不会被第一时间信任,所有的感动都要经过一层严格验证,信息传播本身的时效性、社会的人情味就彻底不存在了。   但怎么说呢。   一个从小就在无父无母环境里长大的人,你也不能奢望她有多正常。   至少她知道真正的正常人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她向往真正的美好。   这就够了。   而发生在南辛泽的报纸战争,要详细将整件事剖析开来看,其实也算不上是统治阶级的失误。   王室和教团当然明白报纸这东西有多重要。整个萨拉每座城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报社是被他们自己的力量控制着,其他报社也同样需要接受各种司的监控管辖,或者干脆就开放权力给管理空降。   这个管理不一定管事,起的是最基本的监督作用。从这点就能看出他们对信息渠道的把控有多严格。   哪怕这个时代对传播学根本一窍不通,连这种概念都没诞生出来。但他们也很懂,让敌人控制了这方面会有怎样的恶果。   只不过日蚀教会在这场战争中运用的谋划实在太深。   首先,他们并没有选择干涉那些报纸媒体的任何信息传播。   你王室、教团想怎么传播就怎么传播。哪怕你要洗脑全国人,告诉他们日蚀教会的人喜欢吃屎,也随便你。   他们选定的战场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受人重视的小说版块。   在报纸战争爆发之前,这个版块最大的价值就是拉动底层销量。   说重要自然是很重要的,毕竟关系着收入问题。但要说它有多重要么,在所有人——包括报社自己眼中,它也就是个敛财的工具。   从报社本身到王室派遣的监管人员到负有监督职责的教区,没有一方一人觉得这个版块版面有传播信息、输出观点的能力。   这是他们最不应该忽略的地方。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换多少智者多少警探来此调查,甚至直到南辛泽如同西格兰特一样被彻底毁灭,要他们回溯整件事的原理、过程,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真正的时代不同导致的眼光短浅,导致的思维局限性。   懂就是懂。   不懂的,跟对方说明白了也还是会将信将疑。   哈里藏书馆。   大厅。   纯白之树的抽搐程度越来越剧烈。   希茨菲尔不慌不忙的绕着它走了半圈。   “别装了。”她说。   “要是这种形态只需要几发银弹就能被终结掉,我是不信你会放弃人类的躯体变成这个样子。”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停顿了一会,树干上的两个孔洞进一步扩大,居然长出来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和一张看上去应该属于人的唇舌,在蠕动唇舌开口说话。   “身份吗?”   希茨菲尔微微仰头。   “从意识到你们的目的就是搜集贪欲滋养黑蒙之蛇的那一刻开始吧……这是你们所有谋划中最为重要的事,所以西格兰特和藏书馆绝不可能无人看管,你其实一直都在。”   “就只是这样?”   “加上那颗你送来的果实,它让我开始进一步怀疑整座藏书馆——甚至这棵树,都是有意识的。”   “那你的这些谋划……都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么。”   “勉强算……其实在我想来真正的爆发应该还要多等几周。那些提示也不是一定要现在用的,只不过看上去你们比我更急。”   “原来是这样……”   树妖——或者称呼它为伊扎贝拉更加合适——喃喃说道。   “我的失误……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算漏了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比修奈特大人想的还要厉害。”   “所以……”   它咧开嘴角。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留在这里。”    第332节 第七十八章 爆发(二)   话音刚落,整棵纯白果树化作烟尘飘散。   眼角抽搐一下,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朝后方暴退。   但显然是无用功。   这些烟尘将周围的书架也囊括进去,就像会传播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引发所有果实发生爆炸。   果实炸开后也化作烟灰,它们汇入果树一开始形成的烟雾中,犹如一头无形之兽,瞬间就将希茨菲尔整个人包了进去。   有点麻烦……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并不激动,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会和伊扎贝拉说这么多废话固然有她弄不死对方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她想拖时间,为现实里的,可能已经看到自己留下提示的夏依冰等人争取机会。   至于这个机会是什么……   如果换成她是日蚀教会的人,被发现谋划后一定会联合潜藏在南辛泽的高层引动骚乱。   最基本的,那些潜藏起来的圣果会成员很可能会在今天夜里变成怪物。   但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南辛泽是一座破了百万人口的大城,就算圣果会的成员数量突破1000,他们能引发的骚乱也很有限。   毕竟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高,被子弹打中脑袋一样会死。   并且他们感染其他人的方式是强迫对方吃下由自己血肉结出的果实。这种感染方式相较于一些邪祟生物来说太低效了,在已经装备有热武器的警察和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日蚀教会真正的目标,这种关头势必会去图谋的东西,依然还是械阳石刻。   一方面,马上就是凌晨……时间转到周六,和周日的永夜降临相距不远。   破坏了石刻,受南辛泽庞大人口所吸引的邪祟立刻就会侵入进来。它们必然会对城市治安造成巨大的破坏。   另一方面,奥尔沃特和西格兰特都是在石刻没有损坏的情况下遭到毁灭的,这个不假……但这两座城市的情况和南辛泽并不一样。   奥尔沃特的灾难更像是由人心贪婪所引发的自然之灾,至少在多方描述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巨蛇,足以见得那时的黑蒙之蛇还不具备强大的力量。   或者说,它可能刚刚被日蚀教会制造出来。   而到了西格兰特,吸收、吞噬了奥尔沃特庞大欲念的黑蒙之蛇已经长大。通过伊扎贝拉的蛊惑、布局……它开始继续吸收来自西格兰特的贪欲之力。   西格兰特的人心日渐堕落。   黑蒙之蛇则越发强盛。   如此,此消彼长。械阳石刻也不是什么规则类的宝物,当抵达某种界限,那个界限被打破的时候,它自然无法阻止黑蒙之蛇吃掉整座城市。   但南辛泽不同。   南辛泽不像奥尔沃特一样有自然灾害的顾虑。又因为希茨菲尔的操作,没有让黑蒙之蛇汲取到足够的贪欲之力。   此时的黑蒙之蛇能不能苏醒,能不能突破械阳石刻的力量吃掉整个南辛泽,还是未知。   所以假定日蚀教会想破坏石刻绝对是没错的,这极有可能是打破现实力量平衡的东西,一定不能出现差错。   站在灰蒙蒙的烟雾中绷紧神经等了一会,希茨菲尔将枪放下。   这些烟雾对人体好像并没有危害。   它们唯一起到的作用,无非也就是让空气变得浑浊,让能见度变得很低。   置身于书架间隔中,希茨菲尔环顾四周,入目所及犹如遮着一层黑白滤镜。   这气氛和场景。   真的有些像恐怖片了。   ……   现实,南桥广场另一侧的居民楼里。   律希尔目瞪口呆的看到一大群扭着长长脖子,犹如蜥蜴人一般的怪物状若疯狂的闯入对面——闯入柳条酒吧的大门,只感觉自己心尖都在发颤。   太惊险了……   要不是夏依冰说不能留在那,她……还有酒馆里的很多人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然后紧接着她就看到酒馆楼上的几个房间里亮起了灯。   布帘后有人影坐起。下一刻,数道迅捷而又细长的怪影猛地将其扑倒,没一会街道上就传来阵阵凄惨尖叫。   “有人不听劝告执意要留下等死。”   后面,夏依冰将拨开转轮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银弹,咔嚓一声将转轮合拢。   “那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律希尔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夏依冰,又看向旁边两张床铺上躺着的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德-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就算了,按照夏依冰的描述也是去梦界干活。是做正事。   但卡西米尔,这位来自图书馆的八级探员。居然在最需要战力的时候陷入昏迷,还要自己费力把他拖过来。   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没用。   “灯光越来越多了。”夏依冰看了眼窗外,“它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已经有很多人被惊动,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这个给你。”她掏出自己的探员证递给律希尔,“有警察过来第一时间调令他们镇守小楼,务必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那你呢。”   “我要去圣堂。”女人神色平静。   “希茨菲尔怀疑费卡琼斯有问题,拜托我调查他……我必须杜绝最坏的可能,不能让他们毁掉石刻。”   走出房门,女人看到走廊里堆积了十几名或站或坐的人。   他们要么是柳条酒吧的员工,要么是教区安排盯梢或者保护的人。   “阁下!”   见到她出来,这些人无一例外站直身体。   “我们会守好这里——我向你保证!”   点点头,夏依冰下楼走上街道。径直走向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甲虫轿车。   “叽叽——”   一头畸变的果瘾者正趴在车顶上朝门缝乱嗅,听到动静后转过细长的脑袋,面朝夏依冰裂开血口,从里面吐出一条一米多长的鲜红舌头。   “叽呀——”   阴影横空,带着腥风猛扑过来。   “铮——”白光闪过。   女人的影子穿过怪影。   仿佛她本身就是一把绝世之刃,凭身躯将怪影切成两半。   “呜咯咯咯咯咯……”   街上的动静迅速引起了怪群注意。越来越多的果瘾者从柳条酒吧里流窜出来。   它们四肢着地,吐露长舌,嘴角沾血,猩红而又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女人的头。   “得……得……”   夏依冰面不改色,踏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坚决。   “叽——!”   “铮!”   怪啸和刀鸣几乎是同步响起。   女人身影如同鬼魅。   她先是横跨一步,白光长刀从上至下的朝前方斜斩。   刀光如水,悄无声息的切过怪物脑门。   闪身躲开坠落的尸体,再用另一只脚大步趟开。   怪群抓住她力道用老的机会,聚集了好几只从四面八方扑向她。   夏依冰嘴角翘起。   持刀的右手微微弯曲,将刀柄回收,按在腰侧。   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刀光以她为中心朝四周洒出,所有围攻她的果瘾者被临空腰斩。   至此,暴虐的魔盒被彻底打开。   她像一道疯狂鬼影冲入怪群。   斩!   斩!   斩!   斩!!!   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   又仿佛只是鬼影穿过了怪群。   挥手松开白光长刀,让它在空气中自发消散,夏依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是的……   在后视镜里盯着自己的眼睛,女人抿紧嘴唇,插入钥匙发动汽车。   她说了要我相信她,那我就不能一味沉浸在这种感情里。   希茨菲尔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使命。   ————————   第333节 第七十九章 黄金   辛泽教区南部圣堂,后花园内,高大的骑士依然在和金属巨兽做着死斗。   “锵!锵!”   二者的每一次碰撞都能引爆空气,在夜空中,在交击中迸发出橙红火花。   主教级的控制力是真的难缠……   又一次交击后退开,卡尔胸膛终于微微起伏。   能当上主教,当上辛泽教区的两位区首之一,费卡-琼斯的实力不容置疑。更别提这里还是他辖区圣堂的后花园。   一位来自械阳教团的主教,如果他在外面的战斗力并不稳定,大概在50~80上下浮动,那么他在自己辖区圣堂里的战斗力绝对超过100。   因为所有的主教都会在辖区圣堂里提前布置,他们的能力——“械阳之炼”需要在有足够金属物品的环境里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一如之前埋藏在地里的那些金属方砖。   打到现在,整个后花园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地面就像被翻过一样,树木倾倒草坪飞扬,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越来越多的金属方砖悬浮起来飘向老者,被他周围的火环重炼,化作各种形态的全新造物。   巨臂、巨斧、巨剑、金属巨兽……短短几分钟内,卡尔已经挥舞粉碎者战锤砸烂了不知道多少花样。   他知道这样下去形势对自己会越发不利。   他之所有有胆量对费卡-琼斯说出之前那番话——重新以“异端审判”为自身正名,原因就在于……受“燧石”驱动的金属物质,“械阳之炼”操控不了。   毕竟“械阳之炼”本质上也是燃烧那种燧石来驱动的,当出现两种驱动力的时候,两种相近的力互相对抗,一方想要控制另一方并不容易。   但他毕竟没有穿戴好盔甲,战力有缺,面对占据主场之利的教团主教,当下也只能做到自保。   “锵!”又一次砸开一只金属巨拳,分出左手,只用蛮力握住一根朝自己射来的黄金标枪。   “嗡……嗡……”标枪在空中挣扎、颤动,卡尔咬牙,硬生生将其从对方的操控中掰扯下来。   “锵!”右手挥舞粉碎者战锤,又和金属巨臂来了次碰撞,交击产生的火花恰好挡住敌人视线。   他趁机将身体弯折,衬衫下暴起肌肉轮廓。   “哈!”下一刻,他的身体如弹簧拨正,竟是用纯粹的力量将黄金标枪掷了回去!   琼斯大主教瞳孔收缩,这一下完全出乎预料,想要躲避肯定是来不及了。   标枪去向是他的头。被命中,肯定会死。   危急时刻,他的脖子突然像蛇一样窜了出来,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恶心的、粘腻的扭动动作,硬是躲过了标枪投射。   “轰!”标枪直直窜入石墙,石块炸裂,足有一小半没入进去。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这个力量果然是不讲道理。”   甩着如同魔怪的脖子,被顶在上方的脑袋缓缓开口。   “但是相对的,黄金阶骑士也是所有职业中最短命的。燧石的残留物会在他们体内越积越多,破坏他们的健康,加速他们的衰老,就算不动手,也很少有燧石骑士能活过45岁。”   “尤其对于你来说,肖密拉。”   “你本身就是来自北方教区的骑士,来自奥尔沃特,经历过那场惊天浩劫。而你本身也不年轻了……你确定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死死盯着面前的怪物,卡尔心思彻底下沉,但也彻底坚定起来。   “我会杀了你,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的目标是什么了。”   脖子复原,琼斯大主教深邃的眯眼,微微瞥了眼身后的小楼。   自从有了黑木市的教训,很多教区都选择改换石刻的摆放地点。不是放在大钟楼的顶端,而是自寻隐蔽之处。   南部圣堂的石刻就藏在这栋不起眼的小楼里,这个秘密他当然知道,但身为南部圣堂第二人的卡尔同样知道。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他发现卡尔已经开始气喘。   “没有穿戴动力铠甲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个时间点,城区应该已经开始爆发骚乱,圣堂内的燧石骑士被我借着你的名义派去巡逻,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又被我们困在梦界,她来不及通知任何人,你也别想着有人会来帮你。”   肖密拉-卡尔的战斗力,放到所有的黄金阶里也不能算低。   尤其考虑到他的年龄、状态……以及那个关于黄金阶的传说,纵使对方未穿盔甲,费卡-琼斯也不想在这里和他做殊死搏斗。   他还想劝降。   卡尔平复气息,举起粉碎者战锤对着老者。   “……你比我想的还要死板。”   老者眼皮跳动一下,更多的金属转从远处浮起,配合一对金属巨臂砸向骑士。   死板吗。   听到这个评价,卡尔眼前有些恍惚。   场景置换。   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一个瘦高瘦高的少年人跪在一堆废墟面前,因为长时间静止,头顶已经积累了不少飘落的灰絮。   “奥尔沃特遭受劫难……所有从这里幸存下来的人,肺部都会残留下不可逆转的病症和损伤。”   一个穿白袍的平头老人悄然出现在少年身后。   “我们会比别人更早衰老。”   “更早失去健康,失去力量。”   “这对普通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你……”   “你还是执意要接受‘黄金的试炼’吗?”   “是。”少年人终于回复。   这也是他跪坐这么久以来唯一说过的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奥尔沃特。”   然后再次置换。   变成充斥着铁与火的钢铁世界。   “废物!”   教官的呵斥仿佛就在眼前。   “站起来!”   “你以为黄金的试炼是什么?是过家家吗?”   “告诉你们这群天真的小鬼,黄金并不是什么阶级的划分,而是人心!是从你们内心深处所迸发的光芒!”   “没有牺牲自我觉悟的人没有资格穿上那身盔甲!”   “才这种程度就躺下了……懦夫!给我起来!!!”    第334节 第八十章 秘传   锵——   巨力撞击,整个身体好像飞了出去。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卡尔眼前出现重影。   现实和幻象在他眼前来回交替,就连那个正在朝他走来的敌人,恍惚中也被他看成了一位故人。   “黄金试炼的最后一关要求试炼者不着甲,不配枪,正面击败穿戴盔甲的守甲人!”   如同闷雷的声音,肆意从一副盔甲里传出。   “不错!就连我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苛刻了!但是这就是黄金!只有打破你内心的极限,领悟到只有黄金才能施展的力量,你才有资格从我手中夺走这副盔甲!你才可以配得上它!”   “轰!”   腹部再次遭受撞击,瘦高的身体横空飞了出去。   “站起来!”   “继续!”   确实……在真正站到这里之前,从来没想过试炼的最终考验居然是这样……   守甲人,并不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他们只是教团专门培养出来用于试炼的消耗品。   新来的主教是这么说的。   但即使是消耗品,要击败守甲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才只是一名见习骑士,用行话讲,只是最低级的青铜。这个阶段的骑士仅仅学会了如何操作繁重的装甲,要论其本身的肉体力量,也就比寻常的健壮男子稍高一线。   而普通人面对动力盔甲——即使是守甲人操纵的动力盔甲,想要打赢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全覆盖式的装甲让对方整体就是一个钢铁堡垒。   就算给他一把剑,给他一把火枪,他都不可能伤到对方一根汗毛。   所以很奇怪不是吗。   为什么教团会制定这样的规则。   为什么,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试炼,会有人通过。   之前的黄金阶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可能从这铁与火的世界中战而胜出。   我要找到那个方法。   我要找到,那个窍门……   “最后的试炼即将开始。”耳边恍惚传来黑袍修女那温润的声音。   “鉴于试炼的危险程度,肖密拉-卡尔,你可以从我这求取一个提示。”   “所有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有这种待遇么。”   修女点头。   “那么……我想知道该怎样才能通过最后一关。”   “喔~这个问题就太狡猾了,很抱歉我不能回答。”   “但是提示就是提示。请记住——你能获胜的希望在于你这些年训练得到的积累,在于那些你看不见,却会一直存在的力量。”   “看不见……”   “却会一直存在的力量……”   “是的。”修女微笑,笑容犹如天使一般纯净甜美。   “它有一个名字,叫黄金秘传。”   ……   “女神在上,肖密拉……我真想杀了卡里姆骑士长。”   “真的,这种训练太夸张了……简直把人往死里练的节奏,我都不知道这么玩下去我们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力量。足以让自己心安,不再经受‘悔恨’的力量。”   “你的意志是很坚定啦……但是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搞盔甲耶~我听说从这时期我们体内就会开始积累金属毒素了,要是最后被淘汰,没成为骑士还落一身病……啊!我简直无法想象那副情景!”   ……   是吗……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瘦高的少年拱起身体,颤颤巍巍又站起来。   他的喘息依然剧烈,全身上下都在传来酸胀和疼痛。   但莫名的,守甲人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出现了变化。   出现了轰鸣声。   只有钢铁和火焰才能激发的呼吸!和咆哮——   轰!   骤然暴起,用摔跤的方式搂住盔甲的腰。   守甲人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犹如炸药般的力量传递过来,根本守不住自身重心,被凭空从地上拔起来,高高举起!   轰!!!   剧烈的撞击。   他体内的骨头仿佛都被震碎。   ……   锵!!!   战锤和金属巨臂的再一次碰撞。   费卡-琼斯瞳孔收缩,猛地矮身滚到地上。   下一刻,金属巨臂荡着一道缓慢的弧线横飞回来,重重撞在身后小楼的门楣上,完整撞塌了一整面墙。   “不可能!”   他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个没有穿戴动力铠甲的燧石骑士!   哪怕是黄金阶!又怎可能爆发出这种力量?   缓缓抬头。   看到烟尘后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和之前相比,肖密拉-卡尔并无太多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胸膛位置。   那里的衬衫逐渐撕裂,开始自燃。   显露出他大幅起伏的健壮胸膛。   以及胸膛下隐约透出的橙红光亮。   ……   全覆式头盔哐啷啷的滚出老远,显露出一张平凡,嘴角带血的脸。   “不错……咳咳!”他看着走到面前的人影,一边咳嗽一边夸赞。   “你能领略,并且切实做到这一点,我也可以放心把盔甲交给你了……”   但少年人却并不高兴。   他瞪眼看着这张脸,猛地跪下来,扶起盔甲。   “卡里姆骑士长……”   “不……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   “蠢货!”守甲人又咳出一口鲜血,愤然骂道。   “你以为黄金是什么!”   “以体内残存的燧石残渣为燃料,辅以血肉胸膛承当熔炉!”   “只有领略了这一点,领悟了……燃烧自身的……勇气!你们才是真正的强者……才不会变的……没了盔甲就一无是处……”   “还有我……”   “只有经历了这些……你们才能……懂得牺牲的含义……”   “这些加起来……才是……黄金秘传……”   ……   “轰!”   战锤翻飞,轰开第二只金属巨臂。   卡尔迈动脚步,每一步跨出都会将泥土踩的炸裂开来。   他就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钢铁巨兽,一往无前,直直朝着敌人发起冲锋。   “不可能!不可能!!!”   费卡-琼斯跪坐在地上,几乎是手足并用的朝后飞退。   难以置信!   传说居然是真的!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真正强大的不是盔甲,而是自身!?   “不不不不……”   越来越多的金属残渣被火环熔炼,化作巨剑、巨锤、巨斧……甚至一些不成形的玩意撞向卡尔。   “叮!”   卡尔第一锤扫开巨剑。   “哐!”   第二下扫开巨锤。   “锵!”   第三下扫开巨斧。   然后任由散乱的方砖、标枪、匕首、短剑和自己的身躯接触。   凯尔沃德-粉碎者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不——”   “轰!!!”   一锤砸上费卡-琼斯那扭曲的脸。   红白飞溅。   几乎没有任何阻力,战锤带着残破的尸体砸进石阶。   半个锤头都深深嵌入进去,继续旋转,足足隔了好久才停。   “呵……呵……”   一并放缓的还有喘息。   高大的骑士转过身子,轻轻弯身在台阶上坐下。   一只手握着战锤的长柄。   一只脚踩着敌人的尸骸。   喘息着。   喘息着。   动静渐渐归于平寂。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隐约传来。   夏依冰一手握着白光长刀,一手拎着一把长管步枪,发丝散乱,额角沾血,猛地从后厅后门中跳窜出来。   “这……这到底是……!”   她先是被这里的情景震惊。   整个花园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石砖,炸开的土坑,以及散落下来、已经凝固的金属溶液。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道路正对面,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的高大身影。   缓缓走到台阶跟前。   夏依冰看了看残破的小楼,看了看被身影踩在脚下,头颅被锤子镇压的尸体。   终于渐渐明白了一切。   “你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她对身影说道。   身影没回复。   还是一动不动。   夏依冰没再多说什么。   抬手对身影行了个军礼,她大跨步的迈上台阶,直直冲入这栋小楼。   ————————   感谢:爱丽大战忍者联军、短小爱丽 第335节 第八十一章 缩影   “怪物!怪物!!!”   “女神在上,为什么南辛泽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城中爆发了骚乱,南辛泽分局的办公大楼内涌入一大批普通市民。   他们穿着单薄,发丝散乱,有些甚至还赤着脚,一看就是刚刚从床上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来及拿跑出来的。   乔-科尔带着一队灰衣警察走进来,神情阴鹜的看了这些人一眼,挥手叫过来旁边一名下属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城里出现了邪祟魔怪……”那警察有些颤抖的说出实情,“就是长官您回来时提到过的那种,它们好像……扩散了,爆发了开来,在城市中肆意流窜。”   “我不是问你他们为什么进来!”乔-科尔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另找个地方收容他们!!”   他虽然自私,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好歹也是坚信的信徒,更何况身为警察,打击邪恶拯救平民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不爽的是——这处分局地势较高,一共只面向两条呈折角的街道,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万一骚乱有扩大的趋势,他们完全可以以此地为据点进行坚守。   地下仓库内有重组的枪械弹药,供局里十几个人打几天绝对没有问题。但现在这些慌乱的平民进来,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帮倒忙添乱——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隐藏的怪物?   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恨恨推开那名警员,乔-科尔扭头就往外面走。   “长官!”警员害怕的追了上来,“那这些人……我们再撵出去?”   “你疯了吗?那不是等于让他们去死?”   乔-科尔真想撬开他的猪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就算什么意外都不出,这里面还有好些妇人老人……深秋夜晚的酷寒可不是他们穿单衣能抵御的,保不齐就会有人冻坏冻死。   还想再骂,耳朵却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他立刻迈动脚步跑到大门外边,看到几名部署在这里的警员正举着长枪朝黑暗中射击,隐约能看到其中有几道蹦跳的影子。   来的好快!   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真是低估了城里隐藏的怪物数量。   这些怪物都是由人变的,身体特征和他在庞辛堡看到的安东尼-普拉西多类似,都是包括脖子在内的肢体可以像蛇一样拉长扭动,长长的舌头能作为武器延伸出来,而且最恶心的是这条舌头居然长   在上颚。   它们喜欢吃脑子——而且只吃脑子。扑倒人后要么直接张嘴将脑壳咬碎,咀嚼吃掉脑髓后把残渣吐掉;要么就用那条恶心的舌头从眼窝位置捅进去,叽咕叽咕的开始吸食脑髓。   这处分局管辖的居民区是最大的,在赶赴这里的路上乔-科尔还亲眼见过这些东西是如何进食,真是把他给恶心坏了。   “敌袭!”他立刻怒吼一声冲了上去,完全不顾自己和其他人相比瘦弱的体型。   先是一脚踹开一名光顾着追撵怪影射击的警员,致使他躲过了另一头怪物的血盆大口。   “咔嚓!砰!”然后直接抢过警员的枪,上膛朝黑暗中开了一枪,再借着后坐力继续躲开近距离的巨爪挥击。   “呜——”   锋利的爪子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过去。   冰冷盯着这张狰狞的脸,乔-科尔隐隐约约还能在其中看出人的相貌。   但也就如此了。   后退一步,左手抓住发烫的枪管,身体转了个半圆,他把枪械当棍棒使用,一枪托抡圆了砸在对方的下巴上,把这东西砸的横飞出去。   “叽叽!!!”   “叽呱——!!!”   黑暗中传来愤怒的咆哮,几道怪影不再躲闪直直朝着这边冲来,在半路上就被警员交织的火力击毙。   “长官好厉害!”跟过来的警员和那名被救下的警员都愣愣盯着矮小的男人,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这具身体里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他们距离最近,看的也最清楚,乔-科尔那一枪开出去黑暗里就坠下来一道黑影,乃是被直接爆头,枪法准的叫人惊骇。   是了……其他位置还可以说存在任人唯亲,但警长——确实从未听说过哪座城市的警长是脓包。   “顾头不顾尾!”乔-科尔把枪丢给地上的下属,走到前面检查战果。   一共击毙了十五只。   但根据分局警员的报告,在他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击毙了二十六只。   这才只是第二波袭击……   他心里震撼。   这个区的人口分布是最密的,这些已经彻底失去人类智慧的东西显然不会上来就针对这处分局,也就是说目前击杀的怪物数量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大量怪物在其他街道肆虐,利用畸变出来的行   动力爬高跳跃,寻找藏在房屋中的人类吞噬。   傍晚的时候我已经把事情的严重性和庞迪契说了,他和我保证此事会得到圆满解决。   但圆满……就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本该继续潜伏下去的圣果会成员会突然全部变成怪物?   乔-科尔感觉自己完全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安东尼是变成了怪物……但安东尼的果瘾已经很严重了。   换句话形容,他属于重症患者。   按他最后几十个小时的表现——对普通食物几乎失去兴趣——就算不变成怪物,也会饿死,或者精神癫狂而死。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安东尼一样那么严重的。还有很多轻症患者,他们至少也要等那么一阵子才会开始这种可怕的变化。   “有人在背后策划一切!”   这是很明显的事了,圣果会的背后显然还有另一个邪徒组织,圣果会本身的成立,以及连带的这波爆发都是对方的计划。   要是当初听了她的建议封城并彻底查抓圣果会的人……   心里隐约闪过懊悔。   但很快被甩掉——因为这件事乔-科尔本人是真的做不了主。   就算他从一开始就和艾苏恩-希茨菲尔站在一个阵线,支持她的一切决议,只要庞迪契和费卡-琼斯不点头,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守好这里。”他吩咐那些警员,“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受伤,我开车去其他地方看看。”   “遵命,长官!”   警员们对他敬礼,眼光炙热。   乔-科尔却没再管他们。   现在事情太多,他打算待会先巡视一圈,把这片居民区的“蜥蜴人”——他给那些恶心东西取的绰号——给清理干净,然后再往南部圣堂跑一趟,求取一下圣堂的援助。   但在推开大厅门的一瞬间,他的神经骤然紧绷。   他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一群难民中间,正在挥舞手臂给他们演讲。   “他们是我们的守护者……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们……”   “但他们却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不光如此……还把我们丢在这冰冷的大厅。”   “他们难道不打算分发武器弹药给我们吗?”   “他们难道想就让我们继续手无寸铁下去,凭血肉之躯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   “我们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我们是人!”   “是南辛泽的公民!”   “我们有权利享受自己应得的一切!”   “我们——”   “砰!”   一声枪响,黑衣人软软倒下。   “废话真多。”   收回手枪,乔-科尔撇嘴。   “每次出事都有这种神经病……把他丢出去!快!”   掠过惊恐的人群,他从后门出去,带着一些亲信乘车离开。   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被他保护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对。   更没注意到有一缕缕黑气正从他们的影子里飞散出来。   渐渐的渐渐的……   飘向夜空。    第336节 第八十二章 溯源   南辛泽的城市上空笼罩着阴影。   不是虚幻概念上的阴影,而是真实的有一道影子……一道蜿蜒的、盘旋的、足以将整座城市囊括进去的阴影在那里扭动。   “那就是黑蒙之蛇吗……”   圣堂后院的小楼,夏依冰站在窗口,身后是摆放好的械阳石刻。   她抬头死死看向夜空,盯着偶尔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   以这些光亮为背景,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整座城市正有无数道黑气在往阴影汇聚,汇入它的身躯中助它成型。   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才只是蜿蜒起来的姿态就如此夸张,要是拉长身体,这头巨蛇怕不是能超出整个辛泽地界。   “日蚀教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不明白。   贪欲,多么可怕的一种力量。   涉及到形而上学。如果那些邪徒能控制贪欲的力量,将其汇聚起来形成新的邪神,那人类的其他负面情绪呢?是不是也可以被这样玩弄利用?   值得庆幸的是,这头新生的邪神显然还很稚嫩。   日蚀教会必然为了豢养和控制它耗费了无数精力,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它出现的次数如此之少。   真要可以肆无忌惮的操纵它,换成她站在敌人阵营,那肯定第一个突袭维恩港,先把萨拉的都城毁灭了再说。   还有就是,幸好希茨菲尔提前揭发了这恶毒的计划。   正是因为她的揭发才导致哈里藏书馆不得不提前行动。才导致城市上空的可怕魔影乍一看只是翻滚的乌云,而不是真正的邪神化身。   这都是因为搜集到的贪欲太少的缘故。   那些黑气就是贪欲的具现,此时此刻汇聚入邪神的黑气虽然看起来多,但那多半都是这一个半月来被报纸战争引导、勾出的欲念。   是敌人见势不妙,为了预防计划失败才一口气全榨出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汇聚不会持久。   只要不能持久,天空上的黑云黑烟无法彻底成型,邪神灾难就可能被扼杀,可能被石刻的力量挡在外面。   不过这么看,我和希茨菲尔之所以被死灵城特殊对待,原因就是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抱有“贪欲”。   藏书馆想从这份贪欲里得到什么,所以才透支给我们那些便利。   唔……   想到这里,夏依冰不禁陷入沉思。   她对希茨菲尔有“贪欲”,这她承认。   但这种选取是需要互相对对方都有“贪欲”才行。   这么看。   希茨菲尔难道——   “沙……”   黑暗中传来轻微动静。   夏依冰身体伫立不动,看上去完全被夜空奇景吸引了注意。   下一刻,三条黑影静悄悄的摸进房间,两个人靠近石板,一个人摸向她站立的窗边。   毕竟主要目标还是破坏石板。   杀人,附带的而已。   手指即将触摸到石刻表面,黑影显露出压抑的狂喜。   下一刻这份狂喜凝固在脸上——他发现石板上有一根紧绷的细丝,而他伸出的手指刚好拨动了它。   这细丝是……头发?   难不成是——   “砰砰砰!”   火光迸发,三道枪声几乎连成一束。   两个靠近石板的黑影没能躲过,一个被爆头,一个被打穿了肩胛骨,捂着伤口滚到一边。   就连即将接近夏依冰的黑影都后跳了一步,拔出通体黑色的短剑,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忌惮。   “黑暗里的老鼠,终于出来了……”   面庞依然对着夜空,夏依冰口中喃喃说道。   “都已经知道你们的目标是石板了,以为我还会放松大意?”   “正好楼下有个傻大个做梦去了。”   “未免他寂寞,我这就送你们去见他吧。”   ……   城市的另一头,一支重装车队正在朝南部圣堂的方向高速挺近。   “斐拉团长!”   到一处路口,车队停下,接纳了从那里迎来的一支燧石骑士。   为首的骑士一身铠甲被漆成白色,胸口还用拙劣笔法画着一只鹰。手中战锤和盔甲上都占染了鲜血,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们刚跳上来就迎来一片欢呼,仿佛队伍终于有了心骨。   “斐拉团长!情况怎么样!?”   “斐拉团长!我们接下来要去救助哪里?”   “那些怪物算不上威胁。”   面对询问,杰克-斐拉脱下头盔后用力摇头。   “它们的表皮并不坚硬,威力最弱的盖普手枪在5米内都能打穿,交给警察和军队处理就够……”   “问题的关键不在它们。”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而在它们背后的人。”   “斐拉团长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煽动民众的情绪。”斐拉说道,“他们隐藏在人堆里,穿便装,轻易无法区分出来……人们被煽动后有较大的概率抗命暴动,而且还会从影子里飘出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黑气,汇到天上的乌云里去。”   “日蚀教会!”   有骑士低声惊呼出来。   “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   “这是阴谋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无论他们想干什么,只要圣石板还在,整个南辛泽的局势就不会失控。”斐拉抬起手制止议论,“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全力回防圣堂。”   “……希望团长大人和区首大人都还没事。”   ……   行走在宛如失去色彩的灰雾里,希茨菲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已经在这里探索了很久。   不知道具体多久,但肯定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这些雾气有古怪。   被笼罩在其中,她虽然怎么呼吸,怎么行动都没事,但同时也被困在了这里。   雾气中的书架走廊没有尽头。   不管她是前进还是后退,亦或换一条书架走廊,从任何一条路都无法离开二楼,离开这座哈里藏书馆。   这就是伊扎贝拉的目的么。   这该死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   又走了一会,希茨菲尔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到矮柜上面。   她走累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敌人肯定已经意识到计划败露,现实里可能已经被搅的天翻地覆乱七八糟……而我却只能在这里走迷宫。   这怎么能行……   我得快点出去。   这么想,希茨菲尔伸手摸向左眼。   眼罩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这只眼睛现在没有任何束缚。   “进入梦界时,我所抓住的火焰小章鱼……是不是你?”   手指隔着眼皮按压眼球。   隐隐约约有些刺痛。   “既然你能在那个时候屏蔽黑蒙之蛇的感知,让伊扎贝拉主动暴露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再给力一点,放火把他们全都烧死?”   “你不是被太阳王污染了吗?”   眼球没回复。   这是理所当然的——它要是真能开口说话,那希茨菲尔该吓炸了。   不过它似乎有自己的回应方式。   刺痛越来越剧烈。   当希茨菲尔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痛苦已经加剧到凭人类意志难以忍受的地步。   “呃……”   她不得不颤抖着扭动身体,发出些喘息来舒缓痛苦。   然后她渐渐发现……左眼似乎暂时脱离了她的掌控,在主动的往旁边转?   这个角度,左眼的被血肉遮挡住了。   她站起来,闭上右眼,身体跟着转向那个角度,让左眼的瞳孔从眼皮中显露。   那是书架走廊的一个岔道。   苍茫雾气中,她看到一个有些矮胖的男人和一个蓝裙女人紧贴着走过。   “您可真会说笑话……哈里小姐,我只是一个医生或者半个商人而已,我并不奢求过那种夸张的生活……”   “你叫我‘哈里小姐’?”   “那……修奈特……”   “‘修奈特’?”   “好吧——修娜。”   “修娜,我是认真的,我可以把药给你们,你们拿去申请发明权——只要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造福人们,减轻他们手术时的痛苦,这东西你们可以随便生产。”   “喔!?亲爱的,你真这么想?”   “我们好歹也做过那些……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   “不,我相信你。”   说话的同时,一截雪亮的剑尖猛地从男人胸膛中突破出来。   “修娜!你!?”   挣扎了一会,男人软软倒在地上。   “还想和你好好玩玩的,结果却是单纯的滥好人。”   盯着尸体,蓝裙女人露出憎恶的表情。   “不过不亏。”   “这个世道还能品尝到你这样内心圣洁的好人……福德先生,可别埋怨我没给‘体面’。”   接下来,两名穿漆黑礼服的男人从雾气中走出,像幽灵般出现在女人身边。   “伪造一下伤口,等葬礼结束后偷走尸体,用我的死灵之书把他复活。”   女人换成另一幅冰冷面孔。   “他是被我用蓝海杀死的,我要把他变成我的收藏品,生死都要受我掌控。”   “还有别的吗?”黑衣人问道。   “还有他弄出来的那个药,封锁一切消息,在新药品研发出来之前不许任何泄露。”   “那个药有那么重要?”   “当然!”   女人转过身,让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到她疯狂的笑容。   “它是邪灵剂的最后一块拼图……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就能开始孵化贪欲使徒。”   “这个计划可以和圣果会一并执行。”她在灰雾中渐渐走远。   “让伊扎贝拉来见我。”   “还有她当初和圣骑士偷情生的孩子,也一起叫上。”   “你想干什么?”黑衣人有些困惑不解。   “做个试验。”   女人身影已经在雾中消失,只有声音隐约传来。   “我想知道从爱中开出的叛逆之花,会不会,比单纯的贪欲更有养分~”   ————————   第337节 第八十三章 死灵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心里隐约明悟。   由智慧果树分解后形成的灰雾……其成分,估计是伊扎贝拉个人的记忆。   她应该是以某种方式和果树共生了,然后因为她的举动,周围那些摆放的果实也一起炸裂,果实中蕴含的一切信息也都汇入进去。   所以这眼前的灰雾根本就是一方信息之海!   每一粒最微小的尘埃都蕴藏着不知道多少信息要素,被这样的东西困在里面,她当然轻易是出不去的!   “但是,之前走半天可没看到这样的异状。”   希茨菲尔又摸上左眼。   她做了个尝试:先把左眼闭上,睁开右眼,然后仔细凝神仔细凝神……脑海里不断想着要看到东西。   就在她这么做的下一刻,她立马就就后悔了。   仿佛打开了一扇封闭的门,又仿佛氪星人卡-艾尔初次觉醒力量,无穷无尽的信息、声音一股脑钻入她的脑袋,让她当即抱头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喘息。   立刻切断这种愚蠢的行为,隔了好一会希茨菲尔才恢复过来,整个人大汗淋漓的跪坐在那,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鲁莽了……”她心里想着,“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强……”   刚刚的行为犹如打开魔盒,现在,即使她尽力控制不去那么想,不去那么做,灰雾虚空中也隐约在传来各种动静,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大,那么繁杂而已。   所以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依靠左眼。   说起来今天还没到永夜吧?   左眼在周五周六就有这样的异状,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渐渐解锁它更多的力量?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眼前的世界顿时就变了。   她看到了一个繁杂而又喧闹的哈里藏书馆。   原本只有她一人,格外冷清的书架走廊中堆满了人。他们性别各异、相貌各异,穿着不同风情、不同地域的服装,脸上的表情有忧愁有欣喜,都在探手抓取自己需要的果实。   “只要有了这东西……以后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我要知道斯凯姑妈死亡的真相,那就只能探寻12年前在这座城市中发生了什么……”   “历史这东西向来令人着迷,真可惜,如此违反常理的东西……也不知道吃到第几个会开始有不良反应……”   一道道人影在走廊和书架中穿梭、呢喃……步伐迈动间甚至会互相穿过对方,下一刻就遁入灰雾中消失不见,然后又有全新的人影来填补位置。   好的。   希茨菲尔左手按动右手手腕,将转轮手枪又攥紧了点。   起码我知道那些低语动静是哪来的了。   她开始继续前进。   顶着这些人影幻象继续前进。   在领悟到雾气的本质后,她现在反而不急着出去。   出去有什么用?   该交代的,她基本都写在那本资料薄里了。夏只要不傻就一定会翻看那东西。   而她本身确实不怎么能打,极端情况下落到现实里甚至还需要他人保护。   所以不急了。   眼前的情况太难得,她打算多在这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隐藏的秘密……甚至探寻黑蒙之蛇有无弱点。   刚才第一眼看到的幻象,应该就是沃伦福德和蓝裙女人……   当下看到的幻象多半都是废物信息,她不多在意,脑海里回溯那幕“情杀”。   从沃伦福德对她多次变动的称呼来看,她应该叫‘修奈特-哈里’,在日蚀教会里有很高的地位。   唔,这也是废话。   能从那么古老的时代存活至今的家伙,当年再废物,现在也该熬成魔头级的角色了。   还有她说的死灵之书和邪灵药剂。   果然,奥尔沃特就是最初的诞生之地……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目光投注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身上。   这人她见过。   正是果实记忆里的卡德加大主教,北方教区曾经的区首。   他并不是以果瘾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他人脑中残留的回忆。   希茨菲尔看到他意气风发的站在走廊岔道口,手臂抬起指向前方。   “挖!”   “继续挖!”   “那些怪物以为躲到地下就能逃掉了?”   “这是神罚。”   “我们注定会成为神的仆人。”   “由它们所守护的神之种也该回到我们的掌控之中!由我们来享受那份神圣!!!”   一道道身穿施工服装,佩戴各种设备,甚至拎着炸药包的人影从他身边经过。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的盯着他们。   她知道奥尔沃特的自然灾难是咋回事了。   巨蛛阿特拉说的一点不错……这还真是因为“贪婪”。   幻象场景变换极快,卡德加大主教的身影迅速消失。   而在消失之前,他抬起双手,看向斜上方,似乎想要阻拦、对抗什么。但下一刻整个人就被一尊巨影压扁,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到地面上朝外飞溅的暗红颜色。   顿了顿,她继续前进。   又过了一个岔道口,她再次停步。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大致二十出头,顶多只能用青年称呼。   这又是熟人。   是她在记忆果实里看到的……那间酒馆里,三名向老者探寻奥尔沃特毁灭真相的邪徒之一。   是的邪徒——因为他们确实自称是圣果会。   “妈妈……”   希茨菲尔看到他抬头,脸上表情有些茫然。   “我们为什么要调查奥尔沃特的事情……这样真的不会触怒哈里女士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卡西米尔。告诉我,是不是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在他凝视的方向亦出现了一道女人胧影。赫然正是酒馆里的刻薄女人。   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面色一变。   他们还真是母子?   还真是伊扎贝拉和卡西米尔的组合?   但这个人和卡西米尔完全不像……   这到底是……   “当然!”   青年凝视那道身影,右手在自己胸膛上用力锤了几下,以不符合他外表的狂热心智大声答道: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坚定的永远的信任妈妈!”    第338节 生病请假,明天四更      第339节 第八十四章 腐烂的养料   “啪!”   让希茨菲尔——以及那青年没想到的是,回应这句话的是一记耳光。   “妈妈……?”青年缓缓转过脑袋,瞪大双眼看向刻薄妇人,“我……我说错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这是天真和愚蠢的表现。”妇人恶狠狠的数落他。   “我们是黄昏的信徒,日蚀的簇拥;是黑夜的猎手,永暗的代行人……这些入会时的宣誓词,你都忘了吗?”   “可是——”青年还是不服气,“妈妈和我都不可能叛出教会去当‘猪仔’,既然如此,我永远信任妈妈不就等于永远信任教会吗……”   “你错了,卡西米尔。”妇人眯眼,看向他的视线中夹杂着淡漠。   “你觉得我们都不会背叛,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怎么亲近我都没问题……那是你没有考虑到会有一些特殊情况,在这些情况里我们可能被迫要放弃这份信仰。”   “……我没明白,妈妈。”   “比如现在教会找到了一个机会,能派我们潜入他们的权力中枢,甚至可能在将来执掌大权身居高位。而这个机会需要我们暂时封锁记忆,全身心的去信仰那些抛弃人类的伪神!”   妇人眯眼:“告诉我,面对这种情况,你会如何抉择。”   “我……”青年眉头紧蹙,纠结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个机会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也是会检查记忆的,妈妈。并不是说把记忆遮住他们就看不到了……还有那些树人,他们也有办法能检测我们,这种潜入在我看来是很危险的……”   “你——你先别管那么多!就把这当做教会的命令!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青年眉头跳了一下,“我可以考虑。”   伊扎贝拉转过身去,有些不太满意的松了口气。   “你从来不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考验我。”青年从后面凑了上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会真有任务要我这么干吧?”   “你猜对了。”   “那——我能拒绝么?我不是想违抗这个命令,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不是休战期么?比我优秀的战士有那么多,我可能不是——”   “不,卡西米尔。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哈里大人研发出了新药能骗过他们所有的检测手段,你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多花功夫预习一下,背掉他们给你安排的信息资料,等你再次醒来,你就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   “可是……”   “唯一幸存者——这意味着没有人能证明你是有问题的,只要他们窥探不到你深埋的秘密,你就可以用这个身份混进他们的系统。”   “但是我可能……”   “织梦者会给你设置暗示,你不用担心会忽略任务。而且到时候你的内心会充满对我们的仇恨,这样的人只要没缺胳膊断腿都会考虑加入他们和教会对抗的,更何况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什么天赋?”   “你的一部分会和贪欲使徒连在一起。”妇人猛地转身,双眼在这一刻变成猩红竖瞳。   “就像我一样,某种程度上成为它的化身。”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会不间断的从虚空中得到信息反馈……那是它在关注着你。这不光能让你渡过各种危险,还能让他们更看重你,更快将你提拔上去。”   “好吧……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查找‘死寂林地’的资料。”   “死寂林地?”   “对,因为神之种远远不止两颗。而根据我们长久的查证,其中有一颗‘毁灭之种’,力量一经释放就可能毁掉小半个萨拉。”   “我们一直找不到毁灭之种,连消息都没有。哈里大人猜测它可能已经生根发芽,而且被他们严格管控了起来。”   女人叹息一声,“虽然它并不在我们的原定计划里,但如果能得到它,哪怕仅仅只是让它脱离他们的掌控,对我们都有巨大好处。”   “死寂林地,毁灭之种……”青年沉吟。   “好,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妇人又道。   “将来……我是说将来……”   “将来,如果你的天赋给你传递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类似于召唤的感觉,你一定要尽快赶赴那个地方。”   “原因?”   “因为那就是你我存在的使命。”   “……”   伊扎贝拉含糊其辞,不论卡西米尔如何打探都不告诉他那是怎样的使命。   但希茨菲尔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已经可以推断出,她是想让卡西米尔在将来和自己反目。   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发现了“使相爱者反目,得到的贪欲之力会极其庞大而醇厚”的信息。   这里面的爱或许未必需要是恋人间的爱慕,对亲眷的爱也包含在内。   青年的身影缓缓消散。   下一刻,蓝裙女人再次走出来,将一颗鲜红果实递给伊扎贝拉。   “这是智慧果树的精华,吃了它,你有机会和果树共生。”   “是……尊敬的大人……”   “西格兰特毁灭后,这个计划就不需要我亲力操劳了。藏书馆只需按部就班污染一座座城市就好,以后你就是馆主,你来管辖这里的一切。”   “谢谢……您的恩赐……”   “这是你应得的。”   蓝裙女人咧开嘴,再次露出极富个人特色的邪魅笑容。   “我很喜欢你的计划,伊扎贝拉。”   “母子反目……哼哼哼,某种程度上,你是天才。”   “我……”   妇人眼中显出挣扎,但迅速被狂热遮盖。   “这只是我为计划准备的后手。”   “如果在污染下座城市的过程里出差错,只要坐实他的反噬,以我们贪欲化身的身份,产生的黑雾绝对能把进度往前推一大截……”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伊扎贝拉!”   蓝裙女人用力拍手。   “很好!看来我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   希茨菲尔目睹一切,只感觉心头在发冷发颤。   目光越过岔道口,在走廊的前方,她又看到青年躺在病床上被推行过来。   “他们说要改变我的体型……还有我的脸……我不会变的连妈妈都不认识吧……”   “封印记忆后我会变成一个仇视组织的‘猪仔’?妈妈会因此讨厌我么……”   “马上就要手术了,别想那么多。”   妇人的幻象出现在旁边,和病床一起往前推进。   “但是我真的不想改变。”   青年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她的袖子。   “我不想忘记你……”   “永远不想……”   “闭嘴!”   猛地从青年手指中抽走袖子,妇人先是恶狠狠的回瞪他。   但她对上的却是一道年轻的、苍白的、哀伤的目光。   或许没有人能在这道目光前巍然不动,纵使出卖灵魂的狂信徒,也像被刺痛一样迅速将脸转开。   “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的认可么,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看到她深深吸了口气。   “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不信任你,说我认为你幼稚、不成熟、难堪大用……这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可以用结果证明自己。”   “只要我证明了自己,妈妈就会信任我了?”   青年惊喜的睁大眼睛。   “没错。”妇人点头。   “听我说,卡西米尔。”她稳住声线,“这其实没那么难……”   “你以为这是在改换信仰,改换你人生的轨道,还有方向。”   “但实际上,人类这种生物,我们会走上哪一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许人生中只需要一次触动——足够深刻的触动,我们就会迅速决定要换一条路。而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是刻意的角色扮演。”   “自然而然的……触动?”   “对,卡西米尔,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你必须全身心的去配合那种触动,你才能演好你的角色。”   “梦……”   “那么,我总有醒来的那天?”   “当然。”   “醒来后我可以被妈妈承认?妈妈不会不认我吧?”   “当然。”   “卡西米尔,可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妇人将头转到希茨菲尔这边,她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庆幸、不忍、憎恶、悔恨。   总之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希茨菲尔觉得那瞬间她的表情极为丰富,很难用这些词汇来具体形容。   灰雾中走出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他们给卡西米尔打了药,青年头一歪沉沉睡去。   “他很特别。”   之前推车的白大褂突然说道。   “依恋你有些过头了……他的脑袋是不是出过问题?”   “差不多吧。”   妇人凑合应付一句。   “他本该死掉,被他父亲舍命抢救回来……”   “还有就是他头被撞过,所以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喔~那我得尽力给他安排个正常的新生。”   “嗯……”   妇人已经不敢再看。   她背过身子,走向相反的方向。   渐渐越走越快。   最后迈步跑进灰雾里,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第340节 第八十五章 与疯狂同行   没等希茨菲尔继续抒发什么感想,左眼就传来一阵火辣剧痛。   这次和刺痛不一样,更像是不当心把辣椒油洒进眼睛……与此同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在快速从后方朝这边靠近,当机立断的一个前扑——   “砰!”   近在咫尺的巨大枪响。   “你……卡西米尔!?”   快速翻身,抬头看向身后位置。希茨菲尔赫然看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正是她所熟识的那位“八级探员卡西米尔”!   他怎么会到藏书馆来?   他不是……因为信仰的原因被死灵城天然排斥吗?   “艾苏恩……?”   卡西米尔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停留在少女脸上,盯了许久才恢复焦距。   “我刚才……哦……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我以为你是幻象,我——”   他似乎感觉头痛,用左手按住半张脸:“抱歉……我现在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缓缓站起来,看向侧边书架上的弹孔痕迹。   痕迹位置大致和她的目光平齐,这意味着刚才那一枪她如果不躲,她铁定会被一枪爆头。   “卡西米尔。”她立刻将目光锁定到突然降临的探员身上,“你还好吗?你说的状态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以及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在噩梦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年轻的探员嗤的发出一声苦笑,同时龇牙咧嘴的和剧痛作斗争:“我就只是觉得头痛,头痛欲裂——然后我看到了一片废墟,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婴儿,被一双占满鲜血的手举起来   ,然后交给一个……嗯,看不清具体面容的女人……”   “除了这些呢?”   “就没有了。”他摇摇头,然后蹙眉盯着希茨菲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别急着反问我。”希茨菲尔的表情让他进一步皱眉,“这关系到你的心智是否有受到操控……看着我的眼睛,探员!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噩梦里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再无别的。”卡西米尔也严肃起来,同时丢掉手枪双手高举:“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就是你们说的哈里藏书馆吗?”   “别急——还没结束——继续告诉我,你到这里来之后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直接对我开枪。”   “看到了灰雾啊……这不是明摆着吗?”青年眉头有一丝不耐,同时半眯着眼朝四周噘嘴,“你看,这么明显的雾,能见度充其量只有五米。来到这里后我就不间断的听到一些诡异的声音,就好像   是有人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时隐时现的幻影……”   “我在这里转了不知道可有三个小时,然后我就看到你在前面走,那我自然以为——”   “以为我是幻象,或者某些怪物变的。”希茨菲尔帮他补完。   “……就是这样。”卡西米尔用力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   希茨菲尔心里稍安。   这么说,刚才的幻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听见……自己能体验到是沾了神眼的光,而卡西米尔暂时还对这段过往一无所觉。   她觉得卡西米尔没说谎,因为他真实的灵魂可以说是个疯子。疯子可不懂用理性隐藏自己,在对视过程中就会暴露。   但是……   她心里颤抖。   但是如果他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正合敌人的意图。   伊扎贝拉之所以封印他的记忆就是为了利用他,利用他们之间的冲突、憎恨来滋补邪神。   我应该告诉他真相吗?   以他对伊扎贝拉的感情,会不会在恢复记忆后立刻倒戈?选择开枪把我打死?   希茨菲尔从未像现在这般纠结。   一边是阻止邪徒阴谋的希望,另一边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其中的尺度该怎么把量,怎么抉择,她陷入到深深的煎熬当中。   “你的枪在抖。”   卡西米尔突然凑近。   “!”   希茨菲尔一惊,快速后退一步,举枪瞄准他的脑袋。   “别激动,艾苏恩。”青年举起双手靠近,“我的头疼好多了……别这样,如果我真的被控制了,刚才那一枪你躲不开的。”   希茨菲尔阴着脸放下手臂。   “看情况。”卡西米尔吹了声口哨,“我们是被困在这了。”   “是。”希茨菲尔沉声道,“藏书馆的主人和那棵树共生结合了,她引爆了这里所有的果实,你听到的低语和看到的幻象都是来自其中蕴含的杂乱信息。”   她略去伊扎贝拉的名字,省略了一些剧情,把这里发生过什么跟卡西米尔说清楚,引得后者啧啧称奇。   “神奇的地方。”他说道,“原来吃这里的天然果实就不会被污染么?我总觉得这是骗局……”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其实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吃下那颗果实的行为确实是在拿命冒险。   虽然它被标注了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但敌人提供的信息鬼知道是真是假。   她之所以还是吃了,大概率是因为……她的左眼没有预警。   所以要么那颗果实确实无害。   要么,它的污染程度太过于轻微,对大脑结构已经是一团糟的希茨菲尔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对了——   她突然意识到卡西米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为什么头会痛了。   日蚀教会既然已经确定自己计划败露,他们一定会把计划实施的时间提前。   也就是说外界可能会爆发骚乱,那些果瘾者可能会在今天夜里被操纵,全部变成类似安东尼-普拉西多那样的蜥蜴人。   而卡西米尔恰恰也是一个被污染的果瘾者!   他的头痛可能是因为——他现实里的身体在畸变,他也在变成类似那种蜥蜴人一样的怪物。   而这种变化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大脑结构,当他潜意识中的兽性短暂压制人性,他会在一瞬间摈弃掉信徒的身份,自然会被死灵城拉扯进来!   一阵恶寒从尾椎骨蔓延上来。   这意味着她要防备的可能性又多了一种——如果卡西米尔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突然对她的脑子产生兴趣,还真不好说。   “艾苏恩?”   可能是她的眼神波动较大,卡西米尔再次转头看她。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   深呼吸,希茨菲尔让头发垂落下来挡住左眼。   “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探索这里,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理应如此。”   青年翘起嘴角,重新拿起枪,和少女同行。   在这晦暗世界中继续前进。   第341节 第八十六章 黑暗中的黑暗   希茨菲尔有预感,走迷宫的流程可能很快就会结束。   她已经知道了伊扎贝拉的计划,而伊扎贝拉对此并不知情。   那假如她没死的话……   不,她一定没死。哈里藏书馆的重要性不应该再被质疑。她肯定还躲在某个地方盯着他们。   是的,她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卡西米尔和她自己对上。   也许她会杀了他。   或者让他干掉自己。   然后只要撕开卡西米尔的记忆封印,让他回想起一切的起因。   卡西米尔……他在那一刻所体验到的迷茫、困惑、不解、愤怒、憎恶。   这一切情绪会立刻爆发出来,裹挟着他曾经具有的对母爱的贪恋,一并滋补给暗藏的邪神。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直接一枪把他打死?   凝视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希茨菲尔犹豫再三还是没能下手。   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打死了卡西米尔固然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问题,但伊扎贝拉也肯定不会再现身了。   她会被困死在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所以还是等吧。   希茨菲尔握紧手枪。   等一个机会,能两全其美的解决问题。   实在不行的话再动手。   就算真出不去,把自己陷在这里她也认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蹲下。   卡西米尔,他在用手触摸地面。   希茨菲尔也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上地板,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木质地板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纹路。   很轻微,就像给手机贴膜没贴好,中间挤压出来的道道隆起。   但也很密,密密麻麻的如同神经血管。手指按上去仔细感觉,隐约还能察觉到一丝脉搏在轻微跳动。   “看来我们距离解决问题很接近了。”卡西米尔回头看了她一眼,“敌人的精力已经耗尽。”   他以为这是因为敌人没有精力再制造幻象围困他们。   希茨菲尔抿抿嘴唇,从鼻腔里轻轻往外舒气。   她能怎么说呢。   跟上去好了。   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地面的隆起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可以说是明目张胆。   那已经不再是神经血管的级别,而应该是树根——无数细小的根须和地板结合在一起,有些粗壮的如同蜿蜒的蛇身,盘旋缭绕,一直蔓延到雾气深处。   “从根须看,前面会是个大家伙。”卡西米尔停下脚步,推掉弹匣检查了一下。   “你的子弹够吗,侦探?”   “都补满了。”希茨菲尔也检查了一下,“一共就六发。”   “转轮枪除了耐操之外着实没有别的优点。”青年打趣道,“你可以多准备几把,根据每次任务可能要面对的情况来挑选装备。”   希茨菲尔脸部紧绷,像是完全无视了他。   耸肩,卡西米尔迈步往前走。   很快的,他们终于走出了书架迷宫。   让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是——这里并不是她以为的二楼楼道口,而是又出现了一个被诸多书架围起来的中心花坛。   她明明记得自己最后是转向外面走的,是背对着伊扎贝拉爆炸的方向走的。   果然,这里的一切都在受她操纵。   随着距离的拉近,花坛上空的灰雾一点点散开。   希茨菲尔和卡西米尔均瞪大双眼瞳孔收缩,不自觉的后退几步,举枪对准面前的怪物。   是的——这东西只能用怪物来形容。   它看起来像一棵树。   它有树的全部外观,结实粗壮的树干,从头顶滋长出来的一大片杂乱枯枝,还有顺着树干蔓延下来,扎根进花坛,甚至突破了花坛阻隔,和四周地板融为一体的密集根须。   到这个距离,它们显得异常粗大,就像一条条巨蟒缠绕在一起,有个别根须还在那里缓缓蠕动。   但如果说它就是一棵树,那就对它身为人类的部分太不敬了。   正对着两人的树干上几乎是以镶嵌的方式长着一个高挑的女人。   她一丝不挂,身躯也带着木色木纹,俨然就是树干的一部分。双腿下部转化为根须缠绕在一起,双手高举,五指张开化成诸多繁杂枝桠。   而像这样的“面”,这东西有足足四个。   四个面。   四个女人。   四张脸。   紧密贴合。   这就已经是让人感到非常不安的画面了。   更别提那些茂盛的枯枝,它们排列的是那样紧密。   几乎塞满了整个上层空间,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叫人喘不过气。   卡西米尔还好,看上去只是稍稍受到惊吓。   但希茨菲尔……   在她眼里。   在她抬头看向那茂密枯枝的时候。   她所看到的不只是枝桠。   那些枝桠,那些空隙仿佛活了。   她看到它们变成一个个木色的人,密密麻麻的堆积、挤压在一起,顶着各式各样的痛苦的脸,在朝她伸手,似乎在渴求她的搭救。   嗡——   大脑像是被巨锤击中。   一股宏大的眩晕感笼罩住她,叫她感觉天旋地转,连站立都是件吃力的事。   耳边的低语骤然加剧。   无穷无尽的尖叫、诅咒、疯狂哀嚎。   希茨菲尔几乎以为自己要直接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左眼再次传来刺痛,以及她用力咬了口舌尖的话,她可能真的已经晕过去了。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后背和地面接触。   她好像是倒在了地上。   那些根须巨蟒毫不客气的缠绕上来,箍住她的肩膀、她的腰、她的腿脚、她的脖子。   勒的越来越紧,真的快要喘不过气。   希茨菲尔能做的就只是举枪射击。   银弹打在树干上,打在女人木雕的躯体上,只留下了几道深邃弹痕。   眨眼间就被木料修复如初。   艾苏恩……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   声音非常小。   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感觉怎么样!?多坚持一会——   是卡西米尔。   她看到一个跳动的人影朝自己扑来,一边挥舞枪械,驱赶、打掉其他扑来的根须,一边试图从根须缠绕中拉她出来。   这些东西……对待他……和对待我……根本就是两个态度……   费尽力气的喘息着,希茨菲尔缓缓举起持枪的右手,瞄准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宽厚背影。   不能……   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扣动扳机。   一下。   两下。   听不清动静,但枪械传来的震动感告诉她——这把枪的子弹已经全打完了。   卡西米尔是对的。   一颗心在迅猛下沉。   只能塞六发子弹的转轮枪……   除了耐操一无是处!   “咔嚓!”   就在她的郁结之情抵达顶点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上膛声。   猛地睁眼!   她看到卡西米尔已经从背对自己变成了面对。   他的双手把着自己握枪的手,手指压在她紧贴扳机的食指上,其枪口正对的方向俨然是他的左胸心脏!   “你……”   “砰——”   一声枪响。   鲜血染红了纯白礼服,像一朵猩红玫瑰,在青年的左胸飞快扩散。   “不——!!!”   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   树妖那边的动静,希茨菲尔已经看不到了。   心脏被银弹打穿,布料下的血肉嗤嗤冒着焦臭的烟雾。   卡西米尔再也无力支撑这副身体,晃动一下倒在少女身边。   根须传来一股大力。   希茨菲尔被甩的腾空飞起,径直撞在书架上滚落下来。   她挣扎着抬起头往前凝视,看到那棵树……那棵如同魔怪的树,那其上的一尊木雕活了过来,分出了两撇枝桠,像抱婴儿一样将卡西米尔抱在怀里。   “为什么!”它盯紧这个将死之人,用力晃动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梦……对我来说……不亚于是吃了一颗智慧圣果……”   卡西米尔盯着眼前这张扭曲的脸,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   “体悟过这些……我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是……这一梦……终究还是要醒过来的……”   “我不想伤害……艾苏恩……”   “也不想……伤害你……”   “那就只能这样了哦~”   在希茨菲尔还有树妖的注视中,他缓缓张嘴,伸出舌头。   那是已经畸变过的舌头。它越伸越长,舌尖的顶端开始膨胀、肿大,缔结出一颗鲜红果实。   他抓住果实,把它扯下来,递向树妖。   “我好爱你啊……”   “妈妈~”   “妈妈……” 第342节 第八十七章 崇高之爱   他早就想起来了?   目睹这一幕,希茨菲尔蓦然清醒。   是了——   她回想起卡西米尔当时和自己对视的目光。   自己光臆测他,觉得如果他揭开了记忆封印会再次变成之前那个疯狂的邪徒。但却忽略了他封印记忆,以“探员卡西米尔”身份生活的这些年……本身就相当于一颗圣果!   而且还最贴近他,最契合他!   这是一份阅历,更是一份智慧!   他又怎么可能在领悟了这些后褪回到最初那个痴愚的状态?   回不去!   也不可能回!   她快速在脑海里把所有逻辑过了一遍,大概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于名为“德-卡西米尔”的人类而言,他的一生注定是悲剧。   他的父亲死在邪徒制造的灾难里,可以说和他的生母脱不开关系。   而他的诞生就是个意外,大概率只是伊扎贝拉为了执行任务,不得已行事所得来的。   因为脑袋受过损伤,他从小精神就异于常人。因此显得更偏执、更疯狂,且极端迷恋自己的生母。   哪怕伊扎贝拉可能并不待见这个孩子。   甚至可能对他抱有憎恨……厌恶的态度。   他也毫不气馁,一直想要得到她的承认。   但伊扎贝拉却一直想要摆脱这个麻烦。   也许看到卡西米尔会让她想起一段不敢被她承认的感情。   又也许,卡西米尔的存在,在日蚀教会的内部等同于她“肮脏”的证明。   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   是单纯的嫌恶也好。   还是对信仰的狂热也好。   趁着组织将阴影蔓延到西格兰特,她也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能充分利用这个孩子,充分压榨他价值的计划。   而从接受计划安排的那一刻起,卡西米尔的人生就被撕成了两半。   左边是邪徒。是追随阴影、蠕虫、邪神的疯狂之佣。   右边是神像。是追随日轮、公理、正义的隐秘探员。   当另一半自我伴随记忆被死死封印的时候,他姑且能做到纯粹的活着。   但当这份封印因身体畸变而揭露的时候……两份完全不同,完全对立的信仰体系,价值观体系顷刻之间碰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困惑。   明悟一切后,理解自己是弃子的痛苦。   以及发现被最爱之人背叛的愤怒、悲伤。   恐怕足以令任何正常人当场发疯。   所以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吧……   远远凝望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身影,看到他手臂无力垂落,脑袋彻底耸拉下来,希茨菲尔悄然捏紧拳头。   是啊。   当一个人同时面对两条不同的路,两个不同的选择。   不同的信仰——   每一个选择在做出的同时都会背弃另一个,且他发自内心的不想背叛任何人,任何信仰的时候。   那除了终结他自己,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都是……”   远处的树妖颤抖着。   “都是……因为你!!!”   七八米距离瞬间拉近,希茨菲尔只看到一团阴影朝自己袭来。   想躲。   酸软的身躯却不听使唤。   “呃……”   下一刻,她被枝桠化成的巨掌掐住脖子,整个人被从地上提起来按在书架上,眼睁睁看着树妖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破坏了我全部的计划……”   树妖面容已经彻底扭曲。   “是你害死了卡西米尔……”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呵……”   虽然已经无力抵抗,但希茨菲尔还是咧嘴轻笑。   “卡西米尔选择自我了断……正是对你的所谓计划,还有对你人生的最大讽刺。”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少女加快语速,“心心念念算计自己孩子的人是谁?处心积虑……想要诱导他背叛自己的人又是谁?”   “结果到最后……他在回想起一切,知道一切真相后也依然选择继续爱你。”   “他什么都懂……但是他下不去手……他做不到……”   “你但凡还有一点身为人类的良心……伊扎贝拉。”   “你都应该滚出去自首……”   “或者下去陪他!”   “闭嘴!!!”   狂躁的咆哮几乎贴着面容。   “你懂什么!”树妖尖叫着,“我和他根本就是……那个东西的一部分!”   “计划失败,它已经彻底脱离了我的掌控!”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都得死!”   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都得死——!!!”   轰!   话音刚落,整个书馆一阵晃动。   “怎么……”   南部圣堂,包括夏依冰在内的一大群人抬头看向深邃的夜空,发现那一团蛇形乌云猛地在天穹上翻滚起来,好似一头真正的猛兽在扭动挣扎。   “什么鬼东西!?”   马路上,乔-科尔从巨型甲壳虫里探出脑袋,满脸都是恐惧惊骇。   “邪神的阴影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距离南辛泽数里外的铁轨线上,一个穿黑礼服,戴手套、领结、面具、礼帽……全身几乎所有皮肤都遮挡起来的人猛地站起,看向远方的天穹喃喃低语。   “南辛泽……在劫难逃了吗……”   而在梦界。   希茨菲尔和树妖一齐摈住呼吸。   在她们身侧,一截完全由漆黑烟雾所形成的、带着一层模糊鳞片的、且每片鳞都倒映着一张扭曲面容的巨大蛇躯正缓缓游过。   层层叠叠。   犹如一堵墙,完全把她们围在中间。   “刷!”   树妖脱力,希茨菲尔顺着书架滑落下去。   “完了……”   她听到树妖喃喃低语。   “疯狂的邪神失控了……再也无法挽回……只剩死亡……”   我不这么认为。   挣扎爬起来,少女抬头,看到卡西米尔尸骸旁边滚落着一颗鲜红果实。   这也许是“奇思妙想”。   但总归是一种可能。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将果实抓到手里。   希茨菲尔缓缓转身。   看到一个狰狞的、巨大的、几乎一口可以将整个藏书馆二层都吞噬掉的黑暗巨口……在自己面前缓缓张开。   腥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将那妖异的金瞳显露出来。   正对着一双猩红巨眼。   隐匿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贪欲不是人类的一切。”   面对危机,希茨菲尔轻轻蠕动唇舌。   “你不是要果子吗?”   “来。”   抡起臂膀,她用力把果实丢入深渊。   “尝尝德-卡西米尔的崇高之爱。”   ————————   第343节 第八十八章 隐匿的守护者   作为人类。   或者说,作为人类被扯入梦界的灵。   艾苏恩-希茨菲尔在陷入黑暗前所目睹的最后画面,是一头在西格兰特里横冲直撞的、痛苦挣扎的巨大蛇怪。   看不清它的具体相貌,仿佛其全身都是由浓郁的、还在不断翻滚的黑烟组成。当它和黑暗重叠时她几乎无法分清它们,只能凭借其若隐若现的一对猩红眼眸来确定方位。   她确信这个东西比她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大,如果身躯真正盘旋起来甚至抵得上小半座城市。西格兰特保存完好的建筑、街道在这头巨怪的冲击打砸下迅速坍塌,无数躲藏起来的死灵、邪祟们纷纷   从阴暗角落里逃窜出来,一边在街上跑动一边尖叫。   死灵城沦落到毁灭的边缘,而失去对这东西控制力的哈里藏书馆,应该也无法在束缚这里的生灵。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意识飘了起来,有点像坠入梦界的过程……越飘越高,越飘越高。   如此行径,对于陷入疯狂、又被她摆了一道的“邪神”来说可太嚣张了。她看到翻滚的黑烟将自己包围,猩红蛇瞳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升起,仿佛是要一口将她给吞吃下去。   但是希茨菲尔并不惊慌。   相反,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弧度中充分透出对邪祟的嘲讽,好像算定这尊邪徒的结晶不敢碰她。   她算对了。   黑蒙之蛇巨大的身躯将这个人类之灵包裹起来——就像海洋中的蛇妖海怪围困一艘孤独的小船。   它不断的张开巨口,试图靠近她、恐吓她。但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即将真正将她吞下去的一瞬间快速逃开。   畜生就是畜生。   闭上双眼,希茨菲尔不再管它。   她的意识越升越高,整个人就像没入水中一样渐渐隐匿在西格兰特的夜空里。   渐渐坠入无边的黑暗。   ……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城南聚居区死了2321个,码头不清楚,西城至少1600个。”   “这么多?你这是把那些蜥蜴人也算进去了?”   “当然,你总不能光算它们的一个身份,不算它们也是由人变的。”   “真可惜我们当时不在这里……以至于让队长你和希茨菲尔陷入这种困境当中。”   “哦,我说真的,这个事情恐怕不是你们来多少人能解决的……如果没有像希茨菲尔这样的人能提前发现他们的阴谋,南辛泽的下场不会比西格兰特好上多少。”   “我看完大部分报告了,这里面的情况……后面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她凭什么仅凭开头调查到的那些资料断定报纸战争是一场阴谋?”   “你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总是能在这方面给人惊喜,好了扎菲拉,别老盯着她了……这不礼貌!”   “等等!她动了!她快醒了!”   挣扎着撑开两边眼皮,希茨菲尔视线有些模糊。   但她感觉还不错——不像很多人昏睡、昏迷后醒来会有些许不适,她感觉很好,就像身体里潜藏的某些饥渴得到满足,神志迅速清晰起来。   “伊森……扎菲拉……还有夏。”她看清坐在床前的三个人,然后扫了眼四周环境。   “所以说南辛泽的危机解决了吗……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自己无疑正躺在床上。   床单和被褥都是白色。床头摆放着一张矮桌。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张床铺,两张床铺中隔着一只床头柜。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家具摆件。   没有地毯,没有家居生活必然会有的盆栽之类的小零件,刷着一半绿漆的墙上甚至连幅画都欠奉,只有右手边的巨大窗户能叫人眼前一亮。   但它拉着一层厚厚的窗帘,让希茨菲尔无法第一时间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怕她醒来被光刺的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或者护士做的。   “中心医院。”夏依冰的回答果然不出她心理所料,“只不过不是南辛泽的……我们都转移到北辛泽了。”   希茨菲尔目光转向她,发现她的穿着比起平时要更加肃穆。   夏依冰最喜爱的着装是外套黑风衣,里面随便一件上衣搭配短裤和黑丝裤袜、高帮长靴。   她不喜欢穿那种细细的高跟靴,觉得那东西不方便活动。   而现在她的装束是纯粹的礼服。   黑外套,白衬衫,黑色长裤,领口还挂着一条漆黑领带。   能让她放弃唯一能宣扬个性的黑色丝袜……   希茨菲尔又转头看向伊森和扎菲拉,发现这两人也是类似的肃穆穿着。   “有哪个大人物死了?”   她问他们。   “哦……你应该问‘哪些’。”扎菲拉在鼻尖上抹了一下。   “南辛泽区首,大主教费卡-琼斯。”   “南辛泽燧石骑士团团长,肖密拉-卡尔。”   “南辛泽政务长官菲马-庞迪契。”   “我就先跟你说说这几个最重要吧,其他的等你醒了可以自己去看。”   “希茨菲尔。”伊森从柜前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杯调好的饮料。   “蜂蜜水。”他说。   “你睡了足足四天,尽管德莱耶芒有给你吊水,但肚子里空着总不好受。”   “谢谢,伊森。”夏依冰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作势要亲自喂给希茨菲尔。   伊森一愣,有些惊讶。   而让他和扎菲拉更惊讶的是——灰发少女居然也不拒绝,连一丝排斥反应都没有的乖乖喝下去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喜悦。   夏依冰的一些情况在影狮内部并非秘密。   看到她有开朗起来的迹象……甚至可能交到成年后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别在这里傻站着了。”   还没高兴几秒钟呢,夏依冰神色冰冷的扭头过来。   “希茨菲尔醒了,你们不去喊医生和那些人……还留在这干嘛?”   “她需要三个人给她作报告么?”   “我们这就去——”   伊森两人迅速逃走。   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把门给她们带上。   “在我睡着后,现实里都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主动打破沉默。   她也确实是非常好奇。   “我们找到了你留下来的笔记。”夏依冰说道,“根据你的提示,我意识到守护南辛泽的关键之一是圣堂里的石板……所以我立刻往南部圣堂赶。”   “那里的防务非常空虚,没有燧石骑士镇守。我在教堂大门口连守卫都没见到,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我就直接往后厅跑,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大堆战斗的痕迹,卡尔坐在对面的台阶上,拄着锤子,   锤头下是费卡琼斯已经稀烂的脑袋……”   她简单讲了这是怎么回事,引起少女一阵唏嘘。   “琼斯大主教果真是日蚀教会的人啊……”希茨菲尔微微眯眼,“卡尔……石板能守住多亏了他。”   说到这里,她的精神有些微恍惚。回想起了第一次和肖密拉-卡尔见面时的样子。   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刻板的、不知道变通的、吝啬的、企图针对自己的王室走狗。   显然那是她的偏见。   而她甚至不太敢相信。   或者说不太能够接受,自己睡一觉的功夫,这位孤僻的黄金骑士就牺牲了。   右手渐渐攥紧床单。   “已经很好了……希茨菲尔。已经很好了。”   女人连忙说道。   “这次死的人加起来还不到一万,想想黑木市当时死了多少人吧……相较于我们面对的困难而言这已经是奇迹了……你用不着过度苛责自己。”   “黑蒙之蛇是怎么死的。”   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伊扎贝拉……还有哈里藏书馆,怎么样了?”   既然自己能平安无事的在现实里苏醒,其他人还一副正在处理善后工作的样子。   那南辛泽的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但是怎么解除的。   自己陷入昏睡后,外界,还有那头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都很好奇。   “噢,这些问题,她恐怕没有足够的权限能给你解答。”   病房里突然冒出第三个声音。   “砰!”   门板撞在墙上的动静甚至落后于这句话。希茨菲尔转头,看到一个戴手套戴面具戴礼帽,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怪家伙朝自己走来。   “这位夏莎探员的权限只有七级……唔,因为积累了不少功勋的缘故予以提升,但还在办!还没落实!所以她的实际权限还是六级。”   “而你问的问题至少要八级权限才能回答——我是指,那种真正能让你满意的答案。”   “你是谁?”   夏依冰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叫阿斯芬。”来人取下脸上的面具,显露出下面带木纹和蜡光的怪诞面容。   “如你们所见,是个人偶。”   “图书馆来的?”   夏依冰面色更不善了。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因为年轮的缘故,她不喜欢这个组织。   她可以客观公正的对待他们,但她心里绝不会说他们一句好话。   更何况这次出行南辛泽,自己和希茨菲尔接到这么危险的任务……背后很有可能是图书馆和王室的利益交换。   毕竟有隐瞒卡西米尔身份的前科,要说图书馆和白影宫不知道这次任务很可能会涉及黑蒙之蛇,夏依冰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当对方接下来的话让她面色微变。   “这两天一共有四拨人企图潜入这个病房。”   阿斯芬脱掉手套放到边上,敲打着自己的木头手指。   “两拨想带走她,两拨想杀了她。”   “你们为什么对此一无所觉,能平安无事的睡到现在,想想看是谁的功劳。”   “是因为你?”   夏依冰眉头紧皱的盯着他。   既为他说的东西感到不安,又怀疑他这副木偶之躯有多少本领。   “我想,你一定是年轮冕下派来保护我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如你预料。”   阿斯芬对她脱帽致意。   “冕下怀疑有人要对你不利,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你说你有权限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希茨菲尔盯着他镶嵌在眼眶里的两只乌黑眼珠。   “能说说看么?”   “噢……”和那只妖异的金瞳对视,阿斯芬稍微眯了下眼,“这两件事都很古怪……”   “古怪?”   “是的,首先我可以告诉你们,哈里藏书馆在现实里的遗址找到了。它伪装成各种福利院收容院,不止一家,而你们此前追查的圣果会,其中有不少骨干成员就是从这些收容院里走出来的。”   “在他们还是孤儿的时候就被污染了吗。”   “大致如此。”阿斯芬叹气,“而伊扎贝拉,也就是探员德-卡西米尔的母亲……”   希茨菲尔呼吸停滞。   “她死了。”阿斯芬说道,“伤势鉴定过,确定是自杀。”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但胸口憋着的那股气缓缓压了下去。   “我们在一家藏书馆的遗址废墟里发现了她,详细检查尸体后,发现她已经和一种……唔,很奇妙的植物达成了共生关系。她的死意味着那东西也要褪回到种子状态重新生长。而这正是最让我们感   到奇怪的地方。”   阿斯芬稍微放轻语气。   “因为那东西的生命力是非常强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可怕……如果不是出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她这样的东西几乎可以做到永生。”   “更别说黑蒙之蛇同时发生的变故……”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读道:   “根据乔-科尔……甚至包括你旁边这位女士的形容,‘天穹上的魔怪就像吃了毒药一般疯狂挣扎,每扭动一次都能看到有层层黑烟从它身体上脱落消散,这一过程是肉眼可见的也是绝对确定的,但   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变故,以至于如此可怕的一头邪神种子居然以这种形式凭空消散……’”   “所以,艾苏恩-希茨菲尔。”他抬起眼睛,“也许你能为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纸,笔。”   夏依冰立刻从她身上跳过去,从抽屉里抓出本子和笔递给少女。   希茨菲尔不多啰嗦,打开本子就开始书写。   她知道这些报告资料的流程,写完几页纸后直接覆盖在全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在这过程中没有人打扰她。   写完,本子递向阿斯芬。   “我看看……”   这个人偶接过本子,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唔……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哈里藏书馆真正的主人。”   “沃伦福德还活着?他曾被修奈特-哈里杀死,然后又被她偷走了尸体,用死灵之书复活?现在可能还在活跃?”   “伊扎贝拉系因德-卡西米尔的倒戈受到重大打击,情绪失控下连带引起黑蒙之蛇暴动,而黑蒙之蛇后续出现的异常反应可能是因为误食了德-卡西米尔结出的果实……”   “所有信息都是得自藏书馆的信息之海……果实炸裂后生成的信息迷雾让人能在其中看到幻象……”   “嗯……”   沉吟许久,他放下本子,夸张的叹息道:“伟大的事迹……我必须要向你和牺牲的卡西米尔探员表达崇高致敬。”   说着,他站起来,手掌抚胸,对着少女深深弯腰。   “但是我还想确认一下。”   抬起头来时,希茨菲尔看到他的眼睛发出凌厉的反光。   “你确定……黑蒙之蛇的死是因为误食了卡西米尔结出的果实,确定是由他终结了这场灾难?”   “确定。”   希茨菲尔直视他的双眼,神色平静。   “确定他由始至终都站在我们这边,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行动?”   “确定。”   希茨菲尔再次点头,然后说道:“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对他牺牲的侮辱。”   “如果你们怀疑他,当初就不该把他派来。”   阿斯芬伫立在床头,两人视线交汇许久。   “我会如实将情况汇报给冕下。”   阿斯芬才点点头。   “卡西米尔……如果一切属实,他的内部追悼会一定会有很多人吧……”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阿斯芬也就起身告辞。   “希茨菲尔……”   夏依冰坐在床边,主动抓住少女的手,看向她的目光中包含担忧。   希茨菲尔醒来后好像变了。   变的更沉稳,更冷静了。   虽然看上去是好事情,但在这份沉稳背后,她总觉得,对方背负上了远比之前沉重的东西。   这让她的沉重看起来天然带着一层阴暗气息。   很压抑。   让她看的非常难受。   “我很好。”   希茨菲尔也反过来抓住她的手,对她笑笑。   “关于我们感情的问题的……夏。”   “我想了想。”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战斗下去,而且互相都没有死。”   “那我想,它会水到渠成的推进下去,最后开花结果的吧。”   “哎?”   夏依冰一愣。   然后心底涌出无边的喜悦。   她这是……侧面答应了?   大概是……不拒绝……先这样以朋友身份相处……看看的意思?   看出女人眼底的欣喜,希茨菲尔心脏猛地抽搐了下。   正如她决定要背负的秘密。   正如她决定要守护的高尚。   有些事,确实是她太执着了。   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死灵城特殊优待,那就说明她并不是对夏依冰毫无感觉。   再考虑到自己为这个女人所冒的风险。   原来爱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贪婪。   而是牺牲。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张欠揍的脸。   谢谢你。   ……   卡西米尔。    第344节 单元总结   首先是打赏感谢名单:   耐心的逗比、可鲁贝洛斯、有名实况主油卡里、秋小叶、书客45864281730、TYPE-C、我是云、书客74307225926、繁花将尽……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然后是总结:   因为之前的总结很多读者都不满意,所以这次咱们说多一点。   这一卷要讲的东西其实很简单,表面上就是邪徒利用议程设置洗脑社会,最终引发的灾难被守护者提前阻止的故事。   但想要单独写好这样的故事,尤其还是在一个架空的异世界背景里是很困难的。因为很多代入现实会让人觉得自然的概念,强行代入到异世界会给人一处剥离感,可能会很出戏。   所以就需要润色,给它披上一层皮,而且一定要在前中期做到欺骗观众。   都说推理小说的本质就是欺骗读者欺骗观众……咱们这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推理小说,充其量也就披了层推理的皮,但这个主旨还是要遵守下的。   毕竟“一切为了节目效果”。   从开头讲起……序中的怪谈伸引出接下来的故事背景,但这次我不打算详细描写这个家庭,因为在这一卷里我着重要刻画的是“反差”、“牺牲”还有“爱”。   如果是以序章中的家庭为切入点,那我要写的故事可能就是……希茨菲尔追查到男主人的鬼祟行动,进而引出哈里藏书馆,然后在和藏书馆的战斗中男主人为了保护家人牺牲——或者要么是女主人甚至孩子为了保护父亲牺牲,导致父亲幡然悔悟和邪徒同归于尽……大概是类似这样的戏码。   这就太老套了,太流程化了。我自己都读不下去,当然不能写出来给别人看。   所以我就换个了切入点。   既然是报纸战争嘛,一上来以报纸为切入点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哦对了,在这里之前还有一个BE的结局暗示——就是夏警探在火车上阅读的那篇小说《啊!海鸥!》。   安娜列卡封侯拜相忘了承诺,牧羊少女菲尔苦等多年变成海鸥。   这部小说里的小说毫无疑问是一部悲剧,我之所以把它放在这个位置是在隐喻接下来的剧情甚至结局——安娜列卡就像吃下智慧果实的人,封侯拜相后得到的地位、梦想、财富……这一切可以看做是吃下果实后所获得的智慧、阅历。   菲尔在这里代表的自然是人的本心,诚实、正直……是人心底残存的一切美好。   安娜列卡对承诺的忽视就像人们在吃下圣果后对自我的蔑视。   就像人们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摸爬多年,回首当初看那时年少,对幼稚的自己的蔑视,对自己曾经怀揣的坚持和底线的蔑视,甚至痛斥。   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哪怕从来如此。   我也觉得这是不对的。   总有些底线应该遵守,总有些高尚该被传唱。   我想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是人,而不是动物的原因。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故事持续这样发展下去,即使希茨菲尔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发现案情的真相,那她最后其实是逃不掉成为安娜列卡的命运的。   是的,很多人以为“菲尔”对应的是希茨菲尔,“安娜列卡”对应的是夏警探。   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弄啊——但如果有人真误读了这里的含义,那我……   嘿嘿,我会有点幸灾乐祸~   这里就要谈到一个cp相处的问题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一开始都以为我要写的是又一本《翡翠》。   同样的主受,只不过从1vN换成了1v1。   那样就太没意思了,哪怕文笔和故事都相较翡翠有了进步,我也觉得这样不好。   所以我打算整点新花样:真正从侧面去刻画出希茨菲尔骨子里曾经属于男性的部分。   这部分是从哪里开始体现的呢。   应该是从很久之前了……确切来说是她总在一些问题对夏警探隐瞒的时候就开始体现。   那这里很自然的伸引出一个问题:她为什么隐瞒呢。   是为了炫耀吗。   就像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华生那样。   当然不是。   这里可以请部分读者幻想一下:假如自己是一位男性,哪怕还没成年,但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是不是有相当一部分包含了要包容和爱护另一种性别?   希茨菲尔也是如此。   我故意没有直接写她这方面的坚持——写艾门,在部分剧情里我就是这样写的,但感觉那里效果不好——所以这次我暗搓搓的写,具体就写希茨菲尔对夏警探瞒而不报,最终决定以自己为诱饵,为现实里的人争取时间。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很危险的,而促使她做出这种行为的,一方面是来自她骨子里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过去曾在现实社会里潜移默化接收到的系统化的教育。   另一方面则是后面我要写的,她对夏依冰的感情早就不纯粹了。   出于一个“曾经的男生”的本能,面对一个沉浸在过去悲伤中的女人,她会情不自禁的想保护她。   出于一个“娇弱少女”、“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的人类”的本能,夏依冰对她的呵护和好感,在某种程度上也会让她天然亲近。   这里细扯还要扯到弗洛伊德,太过形而上的东西我们就不提了,没有意思。   就单说她这个行为本身。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喜欢,就是爱。   至少已经有了一枚种子。   她窥见敌人的阴谋,知道敌人或许能操纵贪欲之力,而她出于各种原因各种理由,不希望再让夏警探受到伤害,所以才这样行动——这个行为同时对应了黄金骑士卡尔的结局和探员卡西米尔的结局,它们的本质都是“牺牲”。   哦,这里顺带还填了个坑,就是黄金骑士体内的毒素问题。   不要问为啥弗里克当初在《水晶海》里没有变成猛男……一个是面对一摊烂肉变成猛男也没弔用,一个是弗里克性格更圆滑——这个一直有刻画的,他很擅长和各种官宦处理关系,你显然不能拿这样的黄金骑士和卡尔相比。   回到剧情。   如果没有意外,没有卡西米尔的觉醒,希茨菲尔就算看清了一切,她也免不了会被敌人困在迷雾里,她的精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下降,可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灌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果实,变成“安娜列卡”,忘掉“菲尔”。   当然这只是“可能”。为了安抚我尊贵的读者老爷们,那时我大概率会给她开波挂,比如“被太阳王污染的眼睛放出神火烧烬一切”之类的巴拉巴拉巴拉。   但我……   嗯,我毕竟设计了卡西米尔这个欠扁的混蛋嘛~   卡西米尔也是有坑的,他和傻大个卡尔的对话里藏了不少隐喻。   还有他在昏迷前和希茨菲尔的对话,其中有一句正是当年手术前伊扎贝拉跟他说的。   这个人是必死的,他自己最后也知道这点。   无论他选择做“探员卡西米尔”还是选择做“邪徒卡西米尔”都活不了。   前者他妈会杀了他,邪神会杀了他。   后者……希茨菲尔会杀了他。   他或许绝望过,挣扎过,最后他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整个南辛泽。   只有这样他才能既当“探员”又当“邪徒”。   这是双重的成全,但同时也是双重的背叛。   希茨菲尔因此要对阿斯芬撒谎。她很清楚如果她坦白真相,卡西米尔一定会被萨拉定义为叛徒。   那就不会再有人铭记他的牺牲。   这就是她决定背负的东西。   正如布鲁斯-维恩将“双面人”的骷髅半脸转到阴影里。   这个秘密,她连夏依冰都不打算告诉。   所以这里就可以直接说了——   希茨菲尔、卡尔、卡西米尔在整个故事里是三条线,共同对应着牺牲和爱的概念。   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邪祟,真的有邪恶,甚至可能邪恶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如果我们击败它们了,那我们靠的一定不是什么先进的武器或者炼金药剂,而是我们战胜了我们自己。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   傻子都知道这句话。   这是最简单的东西,也是最复杂的东西。   爱可以把禁果变成真正的圣果。   贪欲之蛇吃下爱的果实。   那它自然也无法继续存在。   我以谦卑的、惶恐的、坦然的态度来描述这样一篇关于爱的故事,希望它能带来些许共鸣。   ……   再回来说隐喻。   这篇故事的隐喻其实有点多。   除了前面提到的一堆隐喻外,还有从奥尔沃特,到西格兰特,再到南辛泽所发生的那些灾难。它们其实都有很明显的前奏,至少在现代人眼里应该是很明显的。   但是没有人发现问题,萨拉那么多能人异士对此反应迟钝一无所觉。   这里我先声明我肯定不是在隐喻你们此时想到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唔,确实有些大众,对有些东西,过于迟钝了。   而现实的发展却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决定要写这样一篇故事的时候,我没想到现实里的“狮子”会爆发出这么大的一波节奏。   议程设置被掀翻了。   甚至被反向设置了。   大家真的可以在这方面团结起来,我所幻想的变成了真正的现实……   这是最让我兴奋也最感到鼓励的。   好了。   关于《智慧禁果》的故事就说到这里。   贪欲会不断滋生,邪恶亦会卷土重来。   咱们的大侦探还得继续战斗下去。   让我们接着看,她会遭遇什么。 第345节 序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两点猩红。   面对其存在睁开双眼,尤热尼-柯柏菲发现自己看到了龙。   他直接就吓的醒过来了。   身体颤抖,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上都挂着细汗……这副凄惨的相貌立刻吸引了乘务员,一名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孩走过来,轻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需要……谢谢。”尤热尼拿出手帕擦汗,同时松开领口好让自己能呼吸的更舒畅些。   “真的不需要吗?”乘务员有些担忧的打量着他,“先生,有些时候自己的安危比脸面重要……”   “别瞎说!”旁边猛地窜出一个男乘务员,抬手就把同僚挡在身后。   他上来对着尤热尼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先生!您当然有支配自身的自由!她是新来的不太懂事……回头我会好好训斥她的!”   “没有必要。”尤热尼脸色还是很白,但能看出来他没有生气,“你们也只是尽职而已。”   确实——但凡是在铁轨线上混久了的老油子,有哪一个会去主动找他这种麻烦呢?   先不提遇到不讲理、动辄对自己大骂的奇葩概率不小。就算他是个好脾气的,万一他真的身患重病,死在车上,最后调查到乘务员头上,这多半也是要担责的。   “呼……”看出来他不是装的而是真没生气,男乘务员总算松了口气。   “感谢理解,先生……”他又再次对尤热尼鞠了一躬,“但是您面色真的很差……如果需要的话……车上其实配备了一些特效药物。”   “不用,给我来杯稍烫的柠檬水就好。”   “好的,请您稍等。”   过了这节车厢,男乘务一把将女孩拉扯到拐角,恶狠狠的数落起她来。   “洁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女孩撇着嘴唇,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那位先生脸色真的很不好看,万一他真的需要帮助,最后因为我的漠视而出了问题,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你难过我就不难过了?”男乘务一副对她受不了的样子,“万一真的出事了,那些黑衣人过来调查一番也就走了……但你这样非要跑过去跟他牵扯——他们最后也要带你一起走怎么办?火车可不会等你从局子里出来,你这份好不容易才捞到的工作就不要了?”   “大不了再找!”女孩扭过头,一脸硬气。   “那我怎么办?能不能拜托你为我想一想……”男乘务拉长音调,“我也是刚升任乘务长啊……上来要是就有组员出问题,我这个乘务长还干的长吗?”   他都这么讲了,女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歉疚。   她是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假,但她也不想为了满足自己而伤害别人。   不过她肯定还是不服气的,她觉得自己就是没错,是乘务长和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太冷漠了。   “厨房里新做了奶酪土豆球,你待会给那位先生拿一份去。”男乘务说道。   “啊!”女孩瞪大眼睛,“那不是3号车厢的客人才……”   “你多管闲事,人家没把你怎么样还关心你,这是贵人懂不懂……你就光说句谢谢就完了?”   “那我还得怎么对他?”   “去厨房,端上菜肴和他要的柠檬水,整理好你的仪容,用你认为最漂亮最纯真的表情给他端过去,告诉他接下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   “……我怎么感觉最后半句话不像是正经乘务员该说出来的?”   “不,只有加上它才算专业……你要明白一个事实洁莉,那就是你已经招惹他了——他出问题,最后肯定也要调查到你头上。那你还躲什么呢?”   “我……”   “而且你没注意到他穿的衣服面料吗?比很多3号车厢的客人都要精细……这种人可是潜在的金矿,你根本不懂,换成昂娜早就饿狼似的扑上去了。”   “……”女孩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招来反驳,想了想,她决定闭嘴。   “就是这样。”男乘务满意点头,“你不需要跟他说太多,那样反而令人生厌,你只要安静的在一边关注他就行。如果他真有那个意思,他会主动召唤你的。”   莫约十分钟后,女孩端着餐车回来。   尤热尼的脸色还是不好,他看上去像是发烧了一样头脑昏沉,一直半闭着眼睛在座位上假寐。   餐盘和桌子碰撞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皮,然后他就发现除了柠檬水,面前还多了一盘奶油焗土豆球。   “我好像没要这个。”他愣愣抬头看向女孩,以为他们是给错人了。   “小礼物。”女孩僵硬的扯出微笑,“也许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尤热尼眯眼打量着她,眼神如刀,让女孩有一种身心都被看穿的错觉。   她看到这个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谢谢。”他说,“要不坐下聊聊?”   “啊?”   “聊聊吧……也许这样能让我忘掉难受。”   “哦……好……”   女孩有些懵,不过他对面的位置确实没人,又想起乘务长对自己的吩咐是尽量满足对方,她也就弯身坐了下来。   “你吃吧。”尤热尼把还冒热气的土豆球推给她,“你一定很饿了,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我……”女孩张了张嘴。   他怎么知道我很饿的?   “你从我身边经过13次,3次在瞥别人的食物,6次肚子在叫。”尤热尼笑着点点侧边脸颊,“我对自己的观察力和听力都挺有自信。”   “吃吧。”看出女孩还是有些拘谨,他坚定语气:“这也是服务的一部分。”   好吧……   女孩是真饿了,抬眼看到乘务长又在恶狠狠的瞪着她,她索性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用刀切开土豆球,滚烫的白烟顿时喷射出来。一大坨稀烂的纯白奶昔冒着香甜气息滋滋冒出,如此诱人的一幕更加强了女孩的食欲。   “先生。”   她几秒钟就把菜肴干掉一半,然后才想起来问对方:“您是……没胃口吗?”   “这道菜要确保奶油的新鲜。”尤热尼说道,“新鲜不是指坏没坏,而是要保持奶油的形态和口感。”   “最纯正的做法是用滚烫的土豆去带动冰凉的奶油,而不是用滚烫的奶油来帮土豆球保温。这样吃起来不烫嘴也回味无穷,哪像这个……”   他瞥了眼还剩一半的土豆球。   “已经是奶昔而不是奶油了,口感不对的东西我不吃。”   “……”   女孩愣住。   嘴里的土豆顿时就不香了。   当然,她也不得不佩服乘务长的眼光毒辣。   品味这么挑剔和奇特。这个年轻男人确实该坐在3号车厢的。   “您总是这么……讲究的吗。”   盯着尤热尼打量一阵,女孩忍不住问了一句。   “直接说我是挑剔好了。”尤热尼笑笑,习惯性的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盒烟。   然后看了眼女孩,又把盒子放了回去,取出另一个规格类似的金属扁盒。   “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在针对你们,实际上就算它做的真和我梦里一模一样我也是不会吃的……我不习惯吃别人给我的食物。”   “真的吗?”女孩瞪眼,“那您旅途中饿了怎么办呢?”   “吃糖。”   尤热尼打开那个小盒子,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排排类似卷烟一样的棕色小棒。他直接抽出两根丢到嘴里,唇舌蠕动,用体温将它们融化吞下。   “其他时候自己做饭——我只信任这样的食物。”   “先生!”   看到这一幕,女孩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您该不会是……那种穿黑衣服的……传说中的那种……”   “不是。”   两根糖棒下肚,尤热尼面色更有人味,他甚至有心思和对方开玩笑。   “我可不是阴影里的狮子……否则光凭你种种古怪行为,我下一站就该带走你了。”   “啊!”   “开玩笑的……实际上我虽然不是那些人,但做的工作和他们也大差不差。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得罪了不少人,至少有三百个人天天做梦盼着我死,那我当然得谨慎一点。”   “您是侦探?”女孩兴奋不减,“那您去格林镇是……”   “不是去查案的。”尤热尼摇头。   “是去结婚。”   “啊!?”   “我父母临终前给我约的,然后我……”   他眼神游离,看向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这些年我也有点累了,就打算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在那里安家置业。”   女孩心想他怎么会是这种循规蹈矩的人,下一刻听到他将话语补完:“……不合适就当旅游了。”   “哈哈哈哈!”   她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   乘务长在车厢另一头都能听到这可怕的笑声,不由伸手捂脸,内心中充满对未来的绝望。   女孩很快和这个奇葩男人混熟了。   他们交换了姓名。   她知道他叫尤热尼-柯柏菲。   也报出自己的名字,洁莉-诺姆。   “您直接叫我洁莉就好。”她开心说道,“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那是你的规则,诺姆小姐。”尤热尼摇了摇头,“虽然我确实也把你当朋友,但我也有我的规则。”   “你这个人还真是怪癖!”   “谢谢,他们都这么讲。”   “他们是谁?”   “被我处决的罪犯们。”   “啊!……您支持私刑吗?”   “除了罪犯本身外,我怀疑这个国家有谁不支持吗?哪怕是那些大贵族们,他们私底下总是很热衷发明新的私刑。”   “但这终究不能直接讲的……”   尤热尼年轻、俊美,深邃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无数故事。洁莉迅速沉沦在了解对方的过程当中。   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对尤热尼远在格林镇的未婚妻产生了一丁点嫉妒。   嗯。   她发誓只有一丁点。   “我不舒服是因为做了噩梦。”   尤热尼突然说道。   “各种乱七八糟的梦……越靠近目的地做的越多。”   “怎么会这样?”   洁莉惊讶。   格林镇可不是什么阴测测的地方,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山上土地肥沃的洒下种子就能长出粮食,很多写童话的人都是以格林镇为原型取材创作。   正因如此,那里还有一个绰号叫“童话镇”。是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   “我听说不少大人物都喜欢来这里玩……所以镇子上专门建了所教堂用于驱散邪祟。”洁莉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您怎么会……越靠近那里越做梦吶?”   “我也不知道。”   尤热尼摇头,眉头蹙起。   “都是些怎样的梦?”洁莉问道。   她是真的很感兴趣。   “五花八门……有火龙,有泛着彩光的动物,有触须一般的会走路的树。”   “真奇怪!”洁莉已经不是不可思议了而是惊骇,“您说的这些……恰好对应了格林镇最有名的几个童话传说!”   “哦?”尤热尼扬眉,“可以详细说说?”   “就是……就是童话嘛~”   洁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着。   “会走路的树说的应该是‘胡藤’。讲山林间有一棵胡藤树,因为一个男孩——男孩家里总是打骂他——因为男孩一直在树下哭诉,最终把树给哭活了,那树给男孩找来盔甲和武器,带着男孩在山林间击败了各种邪魔,找到了古代王朝留下的秘宝……于是男孩成了国王,取了邻国的公主一起幸福生活。”   “泛着彩光的动物说的应该是‘独角兽’。关于这个的故事童话就太多了,几百篇得有……总之这是一种极度纯洁的生物,能踏着彩虹行走,纯白的能反射出七彩光晕,传说只有心灵最纯洁的孩子能看到它。”   “很有意思。”   尤热尼眼神越发晦暗深邃。   “那火龙呢。”   “火龙……”   说到这里,洁莉稍微收敛起笑容。   “这个,我也只是听过一点点传言。”   她小心翼翼的,轻声地说道。   “据说……据说格林镇是建造在一头魔怪火龙的脊背上,建造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伟大的萨拉一世……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镇压、封印这头怪物。”   “但是怪物并没有死。”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尤热尼擦着一根火柴。   恰好火车驶入山间的隧道,四周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火苗在他手中窜动,将他的脸,车厢场景都照的一片通红。   “数不清的传说,数不清的故事……那些孩子们、勇士们、国王们,挡在他们冒险道路尽头的怪物总是火龙。”   “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这背后一定藏有秘密。”   洁莉吓的不敢说话。   尤热尼此时的表情太吓人了。   身体隐匿在黑暗里,只有面部轮廓被照映出来。从对面能很清晰的看到其深邃眼窝里有两点火光跳跃,那鲜艳而又妖异的光泽,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黑暗退去。   火车终于驶出了隧道。   尤热尼笑眯眯的吹灭火柴,开始拉着洁莉聊其他趣闻。   这些烦人的噩梦有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他可不想把无关人员给卷进来。   镜头在此时拉长、升高。   俯瞰大地,在遥远的天边,仿佛地平线的距离,隐约能看到一片鲜红树林。   火车冒着白烟驶向树林。   载着无数向往它的人继续前进。   ————————    第346节 第一章 弗洛街日常   “所以……”希茨菲尔单独眯着右眼,盯着满脸郁结的戴伦特。   “你每次连肉都不处理一下就直接炸吗……”   “你光说了要炸,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伦特嘴硬不服气,“而且又不是不能吃!我看阿什莉每次都吃的很香!”   你要是沦落到在食物口味这方面去和阿什莉比,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希茨菲尔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非常轻松的将这番意思通过眼神表达了出来。   “考虑到以后你还要照顾阿什莉……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无奈的摘下围裙给自己系上,希茨菲尔一段时日后终于又站到灶台跟前。   “首先是肉。”一块鲜肉被她按住切片,“你切的太厚了,太厚不容易炸透,锤的时候也锤不烂。”   “希茨菲尔——”   外面传来夏依冰的声音。   “你之前说放在冰块盒子里的奶酪呢?”   “戴伦特炸了。”   “哦。”   “……”戴伦特默默攒动嘴唇,隐约觉得被冒犯了。   “切到这么薄的薄片,然后套上干净的纱布,把它进一步砸扁摊开……”希茨菲尔继续教学。   一块块切好的肉片被她用擀面杖砸过,不但变得更扁,覆盖面积也比原先大了一倍有余。   “哦可以变得这么大啊……”戴伦特惊叹的在旁边学习,“我还以为你是要我把肉砸成肉酱……”   “砸成肉酱,纤维破坏的太彻底,就没有嚼劲了。”希茨菲尔直摇头,“这一步的本质目的是为了破坏肉内部的纤维结构,让它吃起来更加软嫩。”   “砸到这个程度就可以放奶酪了。”希茨菲尔把砸好的肉饼一层一层的叠起来放到一边,又取了最后剩下的、没来及被戴伦特祸祸的奶酪,用切刀削面的方式剃了一堆奶酪碎下来。   “要放这么多么?”   “当然……你不要看它是固体的时候多,化掉之后就没多少了。想要做成咬一口就喷涌而出的效果一定要多放,不然这夹心吃起来几乎没什么味道。”   希茨菲尔冷静的给戴伦特讲解其中原理——她倒了一大堆奶酪碎在一张薄薄的肉饼上,相较于肉饼本身的厚度量非常夸张。然后将肉饼的边捻起来包住奶酪碎将其卷起,成品是个短短的圆柱。   戴伦特一阵抓耳挠腮。他一直是按“猪排扁肉”的样式去尝试做奶酪猪排的,研究了几个月怎么把奶酪平均塞到肉排里,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剩下的就是油炸了。”希茨菲尔丢掉围裙,“你自己会炸吧,戴伦特?”   “……会。”戴伦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老实回答。   “制作流程和原理都详细教给你了,剩下的你来做,晚饭我们就吃这个。”   把活都丢给戴伦特,希茨菲尔走出厨房,满脸都是神清气爽。   教人做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再加上做菜也能让人愉悦,这双份的喜悦叠加起来本该让她留在厨房。   但这栋房子的厨房装潢很阴森——严格来说整个萨拉就没有多少厨房是不阴森的。   墙就是水泥墙,地就是水泥地。希茨菲尔真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做菜,而且她发现自己现在很受不了烟熏的味道。   “希斯!”   刚转到走廊就撞上一堵肉墙,耳边传来一声欢呼,下一刻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被抱了个满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快!!!”   感觉到双脚有离地趋势,希茨菲尔立刻大叫,逼的对方迅速松手,腼腆的站在那,满脸都是不明所以。   “阿什莉。”希茨菲尔整理衣装,看向换了一身全新衣服的“野人女孩”,“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能看到个喜欢的人就冲过去抱。”   “希斯是说过。”阿什莉还是没摆脱野外生存的习惯,说话时身体动来动去,时不时挠挠肩膀又挠挠腰,“但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看到喜欢的东西想亲近不是很正常嘛?”   “那你也得征求对方同意。”   “可希斯从来也没有表示过不同意啊?”   我只是不想说的太粗暴怕伤你心罢了……   希茨菲尔伸手捂脸。   这样下去不行。   都多长时间了还是这德行,这送去学校教育的成果也不怎么样嘛……   也不知道戴伦特是怎么运作的,导致那个学校里完全没有人敢认真管教阿什莉……看来以后还是要对她严点才行。   阿什莉在野外生活多年,虽然体型壮硕但心智却和六七岁的孩童无异。想在现代社会生存她首先得懂得基本的道德和廉耻,不然她连和人交互都做不到,离开自己只能饿死。   希茨菲尔是打算以后让阿什莉能独当一面,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的。   哪怕对方就算一直赖在这她也不介意,她也不想把女孩养成废物。   “哦!”阿什莉看到她失望的样子立刻安静下来。   “我……我会好好的……听希斯的话的。”   “……”看到她这样,希茨菲尔又有些不忍心了。   “晚上教你认字。”她挥挥手,“去院子里玩吧。”   “嗯!”   和平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夏依冰买完菜和奶酪回到弗洛街12号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希茨菲尔在严厉数落阿什莉。   她把菜篮子放下,看看跪坐在地毯上的壮硕女孩,看看站在那里呵斥她的灰发少女。   再看看被撕的乱七八糟的、里面棉絮甩的到处都是的沙发靠垫,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直接笑出来了。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搞笑,让她想起扎菲拉训斥家里的狗。   希茨菲尔惩罚阿什莉,教会她写“我再也不敢了”,要她在本子上将这句话抄写100遍,然后瞪了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可恶女人,兀自冷着脸上楼去了。   夏依冰想了想,先把东西送到厨房分类。   该处理的处理。   该放冰箱的放冰箱。①   ————————   ①:单纯只是加了冰块的箱子。   ————————   然后她洗了手,通过楼道的多层铁栅栏门来到第三层,一眼就看到希茨菲尔站在书房窗边发呆。   “嗯……?”   希茨菲尔正在想心事,冷不丁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没记错的话。”   她微微蹙眉。   “我只是说了‘顺其自然’。”   可不代表我真的就答应你可以为所欲为。   “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一种。”夏依冰在她耳边说道,“朋友之间的亲昵罢了……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嗯……嗯!”   希茨菲尔被热气吹的耳朵痒痒,挣扎一会发现没用,姑且就任由她这么搂着。   毕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个程度,她勉强能接受。   “扎菲拉的消息到了。”   夏依冰突然说道。   “南辛泽的遇难者人数继续上升,已经破了一万。”   “……怎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听的心惊。   离开南辛泽的时候,她了解到的数据是死伤加起来都不到一万。   怎么才过了没多久时间遇难者人数就破万了?   灾难不是结束了么?   南辛泽又发生了什么?   “之前伤亡不大,是因为我们治好了那些轻症果瘾者。”夏依冰说道,“用手术处理他们畸变的部分以达到根除它影响的目的……仅从健康角度来看他们做的很成功了。”   “那为什么……”   “你应该能反应过来的希茨菲尔。”   夏依冰顿了顿。   “那些人都是自杀死的。”   希茨菲尔陷入沉默。   没错。   这才是报纸战争的真正影响。   “我考虑在梦城开一门课。”   良久之后,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专门归纳传播信息方面的知识。”    第347节 第二章 反差   距离南辛泽的灾难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在阿斯芬的强烈建议下,希茨菲尔并没有回到位于维恩港的鸢尾花街211号,而是先行回到黑木市,回到弗洛街12号暂且住下。   根据阿斯芬的说法,这是因为王都接下来“会非常乱”。   “一名分区区首、主教背叛,最终被下辖的骑士团长砸爆脑袋,这种事甚至都不是丑闻一词能形容的了。”   他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   “而且还死了一名黄金骑士,械阳教团接下来内部怕是有一番大肃清。”   “其中有些脑子一根筋不正常的——比肖密拉-卡尔还不正常的那种——他们可能会把目光转到你身上,这不是夸张,你只要回去就一定会被此事波及。”   希茨菲尔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在今年冰月之前都老老实实蹲在黑木市观望休息。   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了。水晶海的悬赏,外加解决南辛泽的问题教团还要付给她一大笔佣金,即使把这些钱全存金行吃利息,她都能确保生活无忧。   晚饭桌上有四个人,希茨菲尔、夏依冰、戴伦特、阿什莉。   戴伦特经过希茨菲尔详细指导终于学会做奶酪夹心猪排,他兴奋的要死,一口气把所有材料全炸完了。   希茨菲尔原本想指责他炸的太多,但阿什莉恐怖的吃相和胃口震撼了她,让她把指责的话全咽回肚子。   饭后,希茨菲尔去厨房切了点果盘来给所有人消食。   戴伦特靠在沙发上研究她们从南辛泽带回来的一大堆报纸,翘着二郎腿读的津津有味。   阿什莉愁眉苦脸趴在茶几上,她的罚抄还没做完,要被监督着抄完才能睡觉。   夏依冰给希茨菲尔使了个眼色,少女当即跟她上楼,来到她新换到三楼的主卧室详谈事情。   “你想在梦城开课,是不是只要和普丝昂丝说一声就好。”夏依冰问她。   在她看来,既然普丝昂丝是梦城实际上的控制者,而且希茨菲尔要做的事情又是有意义的,这件事想办成应该不难。   “哪有那么容易。”希茨菲尔摇头,颇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平时也该多看看书,不要光顾着处理那些案子。”   夏依冰在她眼里是个神奇的女人。   一方面她很成熟。懂事理,会待人。拥有大量稀奇古怪的见闻学识,可见平日里应该没少走南闯北,或者沉浸在影狮档案室查阅资料。   但她的成熟和博学却是相对的。她可以在一些令人惊叹的领域做到专业级——比如笔迹和足迹辨认方面;但却会在一些常识领域犯迷糊——比如认为在梦城开课只需和普丝昂丝说一句话。   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相反,她觉得夏依冰这样很可爱。   就像前世有些人说的什么来着。   反差萌。   “这里面可能涉及到利益冲突的。”她轻声给对方解释,“虽然学者圈子相对来说更纯净,但那里并不是纯粹的乐土……费迪南德当初的遭遇你也知道的,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各个学院之间也有派系,也会为经费和投入吵的不可开交。如果希茨菲尔只是想选一门课当正教授那真的是一句话的事,其他人想必也非常欢迎。但如果她想开新课题——   尤其这个课题还这么大,在她心里甚至应该从人文社会学里单独分出来开个新学院。   那反对的人一定很多。   “这样。”夏依冰神色有些黯淡,“那是我想多了。”   她看上去很失落,因为她马上就要回维恩述职,还想着力所能及的帮帮少女,至少帮她带话给梦界回廊。   “其实就算开不成也没关系。”看到她低垂脑袋的秀丽模样,希茨菲尔内心被稍微触动。   夏依冰今天的穿着很“日常化”,唯一区别是她把短裤换成了短裙。   这让她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当她失落的时候,她兀自放在膝盖上交叠的手,从裙摆中垂落、并排交叠在一起的两条黑丝长腿都是那样的瞩目。   看的希茨菲尔甚至起了一丝丝怪诞念头。   夏的脚型应该也很漂亮……   她会不会也被律希尔挠过脚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安慰,希茨菲尔不断表达她是真无所谓。   她要继承夫人的意志,那肯定是要全国各地到处探案到处跑的。   极端情况甚至可能出国,在这过程中也免不了要不断学习、研读刑侦和制香两门功课。   而传播学的概念实在是太大太广泛了,她本身并非这个体系的学生,只是因为前世见过类似的情况沾了光,不打算厚颜无耻的按照自己的理解去为该学科撰写教材。   没积累,没时间,更没精力。   信息传播是国家的领域。光个人着急是没用的。相信经历了三波劫难后萨拉能明白它的重要性。   所以她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能成功最好,她就挂个名,把自己会的东西讲掉就溜。   不成功也没事,萨拉也会找其他渠道来开设这个课程。   可能是希茨菲尔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   夏依冰很快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的腿。   “好看吗?”   她突然问道。   “!”   希茨菲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夏依冰会直接这样问出来。   “嗯……好看……”   “想摸摸吗?”   “我……”   希茨菲尔冷汗都出来了。   这就是夏认知里的“顺其自然”么?   一开始她以为女人是故意在用伎俩诱惑自己。   但当她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对上,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纯粹的好奇,她立刻明白,恐怕夏依冰在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   是了,她当初在水晶海亲我的时候都那么愣,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有这种巨大转变……   “可以给你摸。”   夏依冰很自然的说道。   “但作为交换,我也要摸你。”   “希茨菲尔——”   楼下传来一阵电铃,随后是戴伦特的呐喊声。   “快下来——”   “你有新任务啦——”   希茨菲尔立刻站起来,掠过女人落荒而逃。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是当夏依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摸上来了……   ————————   感谢:小指轻翘、格里芬木星炮★、顾羲、碎叶雾、书客2812710771、江燃……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348节 第三章 乘务员小姐   希茨菲尔下楼后看向戴伦特,戴伦特给她指了指门外。   他不是不想越过房子的主人主动把客人放进来,但考虑到对方教会他做奶酪炸猪排了,这个面子他还是愿意给的。   希茨菲尔看到他吊儿郎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瞪了他一眼,吩咐阿什莉:“抄写就到此为止吧,去外面帮我把人带来。”   阿什莉愣了愣,然后兴高采烈的出去,没一会就带进来一个穿着厚厚大衣,满脸都是焦急忧愁的年轻女人。   哦,或许用女人称呼她都不太合适。因为她看起来甚至不到二十岁,只是衣着打扮的成熟而已。   “哦!”看到希茨菲尔后她愣了一下,先是盯着她仔细打量一阵,然后又转过头盯着阿什莉,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原来这位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吗?太好了,我还以为……”   “太冒犯了!”戴伦特在旁边插嘴进来,“为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就不能是我呢!”   “啊?”年轻女人又愣了一下,然后瞪大双眼:“可是我听说她是个女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女人呢?”戴伦特极其骚包的捏了下领结,挑眉抛给她一个媚眼:“嗯~?”   “马普思-戴伦特你给我滚到楼上去——”   “开个玩笑……当着客人的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立刻——阿什莉去看着他,不许他出房门一步。”   阿什莉将脸色大变的戴伦特拎小鸡似的拎起来,继续兴高采烈的上楼去了。   “抱歉让你看了笑话。”希茨菲尔转身对客人欠了欠身。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这里还有些水和点心,如果你不嫌弃……”   “不……已经很好了!”年轻女人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听到这句话连忙摆手,“我是吃过东西才过来的!别准备别的……冬天有些就很好了!”   她看得很清楚,桌上的大盘子里可是堆叠着一些包裹奶油的水果切片。而且品种非常丰富。   要说萨拉乡下情况恶劣到水果都吃不起那确实太夸张了,但就她的个人经历而言,品种如此丰富的水果沙拉,而且是在冬季出现,足以证明她要找的人有不俗的经济实力。   这让她内心大大松了口气。因为在她看来经济实力某种程度上也等同于人脉,等同于武力,就算她在这里得不到实际意义的帮助,或许也能通过对方打听到别的渠道。   更别说她其实是撒了谎——她有大概五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这条街靠近城市的边缘并不好找,她费了老大力气才摸过来。   于是她伸手想要拿一块水果,但是因为水果包裹着奶油,很滑,她的态度又过于小心,以至于手指拿捏时都不敢用力,那块黏糊糊的东西中途啪的掉在桌上。   “非常对不起!”她惊慌的站起来,双眼乱瞟,“我这就去——”   “你看起来有些受惊过度了,诺姆小姐。”   “别着急,先坐下来,旁边有干净的手帕,用它擦擦手,在你左前方的书本上应该摆着一瓶牙签,从里面弄一根出来当餐具就行。”   一边说着,希茨菲尔一边背对着客人蹲下来,给壁炉又添了一把柴火。   “熊!”   炉子里的火苗猛地窜出来一截,伴随轰轰的火焰灼烧声以及木料燃烧时产生的噼啪动静,落到洁莉-诺姆眼里更显得这背影优雅神秘。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大惊失色。   “你里面那件外套上写着呢。”希茨菲尔站起来,轻巧坐到客人对面,“胸口的铭牌上有字母,而我研究过一些语言和文字方面的知识。这个字母的排列组合……又要是给女孩的,又要有意义……考虑到民间一些常见姓氏,我猜你应该叫洁莉-诺姆。”   字可能不一定和她心里想的汉字对上,但应该就是这个读音没错。   “天啊!”这位诺姆小姐先是受到惊吓般跳了起来,然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还是希茨菲尔好言安慰才让她重新坐下。   在专业人士看来很浅显醒目的东西,落到她眼里却宛如魔法。   “你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是一个厉害的侦探!”   诺姆小姐带着叹服说道,看向希茨菲尔的眼神中开始夹杂更多好奇。   “我都没有跟你说这些东西……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你是指你在巴布鲁斯当火车乘务员的事,还是指你其实已经和家里闹翻了,大概算是离家出走?”   “噢!”诺姆小姐两只眼睛都瞪的溜圆,“您真的不是事先听说过我的事吗!?”   “我显然没那么神通广大。”   “但是!但是这种事也——可以跟我说说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一个人可以撒谎伪造自己的职业,但有些日常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却是不好改的。”希茨菲尔说道,“从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了,你的穿衣组合很怪,两件厚外套加上丝袜高跟鞋,这不是一般年轻女性会在这个季节选择的穿搭。还有你的走路姿势,不是受过专业统一的训练是不可能那样走的。”   “就从这里看出来的吗?”   “如果只有这样,我只能判断你可能是从事的是服务行业……”希茨菲尔微微抿唇,“但你甚至有闲情逸致来问我这些问题,而不是上来急着说你的目的,由此可以看出你并不是急迫到连家都来不及回——来不及给自己换条裤子换双鞋的程度。所以我猜测你并非本地人,因为如果是本地人有什么不是特别急的事要找我帮忙,他们肯定会穿好衣服,或者干脆等白天再来。”   “再结合一下这些因素:服务行业、非本地人……”   “能让一个外地人如此打扮跑来找我,我猜你工作的地方离你家很远,或者干脆就会到处移动。”   “而在船上工作的服务人员是不允许穿高跟鞋的,那结果就只有火车。”   “哦……”诺姆小姐发出惊叹,“但是您怎么知道我住在巴布鲁斯?”   “纯猜测,因为我有关注列车时刻表的习惯……你一定是乘今天的火车来的,今天黑木市两个车站加起来只有四趟车——其中两趟来自北方,两趟来自西南,一个来自北方的乘务员小姐可不敢穿这么薄的袜子,继续排除可以算出你只能来自格林镇、费林镇、巴布鲁斯城、托克城……等等这些地方,而巴布鲁斯是这两班车的双向终点站。”   “如果我是你。”   端起茶杯吸溜一口,希茨菲尔眯眼微笑。   “那我肯定会考虑在这里安家。”    第349节 第四章 格林镇谜案   “太令人惊奇了!”诺姆小姐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确实,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表现的有些太明显了……但是你凭什么能判断我是离家出走的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牙签戳了一块水果送到嘴里,随便嚼几下就吞下肚子。   “因为你衣服上的名字缩写并不是天生在那的,它是绣上去的,我猜测这出自你家里长辈之手,他们可能是担心你才做出这种预防措施。”   “也许这是我找裁缝绣的呢?要知道,很多地方的街头都有这种摊贩生意……”   “手艺人是不可能把针脚绣错的。”希茨菲尔打断她,“绣错了大不了拆线改,成本又不高,放任这件作品流传出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诺姆小姐低头看看左胸位置绣的字母,这才发现——确实有一个字母的边线突出去了。   但她还是不服气:“那也可以是我自己绣……”   “停住别动。”希茨菲尔突然打断她。   “嗯?”诺姆小姐立刻顿住。   “看看你现在的手,这根牙签是不是和针很像?”   “嗯?”诺姆小姐更迷糊了。   “还是我之前说的习惯问题,一个精于针线活的人显然不会用这么粗暴的动作去摆弄牙签。”   “……您不觉得这种解释有些牵强吗?”   “但考虑到你刚坐下的表现,诺姆小姐。”希茨菲尔双手交叠着靠在沙发上,“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家庭条件小富即安、从来没做过多少活计的人。”   “一个正常家庭如果不是缺钱缺的厉害,大概是不会让你这样的孩子一个人跑到巴布鲁斯租房住的。所以我猜你家里可能不同意你找这份工作,你真正的家应该不在巴布鲁斯,而在这两班车途经的其他中转城市。”   年轻女子这下脸红了。   她知道,是自己上来毛手毛脚的行为出卖了这些信息。   “我没问题了。”她诚服的说道,“您确实是个优秀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   “很好,看来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她并不是故意要吓唬客人——哪怕她知道这种卖弄学识的行为不太礼貌。   但怎么说呢。   她看出来对方有事情要求她帮忙。而她过于年轻和……异常的外貌在侦探这个行业里太过具有欺骗性,招致雇主怀疑是经常的事。   所以即使她还没有了解这是什么忙,即使她还没有答应要去帮这个忙,她也要给对方打个预防针,向她展示自己的本领。   只有对方发自内心的对这份本领表示钦佩、服从,在她答应帮忙的那个结果里才会老老实实按她吩咐的去做,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那种愚蠢的意外。   她已经见到了太多意外和死亡。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重复了。   “事情是这样的。”诺姆小姐顿了顿,组织语言后开始诉说,“确实,我叫洁莉-诺姆……我在巴布鲁斯租房独居,但有一点您没猜对,我原来的家也在那里……我确实和他们闹翻了因为他们要我嫁给一个我刚刚听说名字的人,而就我这样的……如您所说,我懂的东西不多,这个社会上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是我能做的,那我只能利用我的,嗯,相貌,去尝试一些服务行业。”   “我在雷辛铁路运营公司应聘成功,他们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选择里第二好的。第一好的选择因为我拒绝交代家庭关系和联系方式没有要我,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防止我出什么意外联系不上亲人朋友,但是我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摆脱他们的控制,我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做什么事。”   “我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正常时间,有时候是轮班制……这全看我们搭乘的那班车——雷辛3号线开到什么地方。而我这次就是从这条线最西南的终点站赶过来的。”   “最西南的终点站……是格林镇?”希茨菲尔插话问道。   她在维恩的时候听人说过这个镇子,据说那很美,有整个萨拉最大最壮丽的红枫叶林,是个宛如童话仙境的旅游胜地。   当然这只是对有条件的富人而言,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也不愿意离开当前的居住地,旅游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对,格林镇。”   “你可以继续了,诺姆小姐。”   “我——”年轻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我本来该跟随雷辛3号一起回来,但是我在那趟车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一个对我来说意义很重要的朋友……我猜测他可能在格林镇遇到了麻烦,所以——”   “等等。”希茨菲尔再次打断她,“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猜测的吗。”   “在火车停靠的那几天里我们有互通书信。”   “火车还能收信?”   “在一些落后的地方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你只要找到送信的人,把信交给他,再给他匹配任务的报酬,你想让他送到哪里都没问题的。”   “这样。”希茨菲尔听懂了,原来不是专业的邮差,是跑腿的。   “我们有互通书信……而他一直在信里描述他所遇到的一些怪事。”   “怎样的怪事呢。”   “他说他怀疑这座镇子是有问题的。”   谈到这里的时候,诺姆小姐显得非常紧张害怕,两只手都绞在一起:“他说——他统计了来这座镇子的旅客人数和离去的人数,发现二者对不上,怀疑镇子里隐藏了一个邪教组织劫掠外人。”   “这指控就很严重了。”   希茨菲尔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她想说这是无稽之谈。   对个人而言,没有情报网的协助想要观察一个旅游胜地——哪怕只是小如一个镇子——的客流情况也是很困难的。   更别说没记错的话格林镇是有一个大湖的,对方漏算的人完全可以从水上走,因为这个就怀疑镇子出问题……未免有些不太严谨。   这和她有些时候靠猜推理不同。   刚才她针对洁莉-诺姆的推理哪怕错了也不碍事,但这项指控做出来是要出大事的。   既然格林镇是有名的胜地,说明关注者众多。连械阳教团都专门在那里安置了防护措施,那些阴沟里的蛆就算再一根筋也不至于选这种地方。   太醒目了。   作死行为。   “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年轻女子激动的道,“我以为他是不想和未婚妻相处,或是和她家里人产生矛盾才这样说的……但是很快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在最后一天再也没有给我送信,我们之间的联系断了!”   “你怀疑他失踪了?”   “是的!”   “你确定他是失踪了而不是打算单方面结束和你的联络吗。”   “不可能的!希茨菲尔小姐!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关系多要好……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敢当着我的面调侃那位未婚妻呢!”   希茨菲尔撇嘴,没有说话。   “而且我确实找上去确认了。”   但是诺姆小姐的下一句话让她微微变色。   “他一直以来给我送信的那个地址……我找到那个地址,红枫街14号,发现那里并不存在。”   “格林镇没有这个地方。”   “没人见过他。”   “他的一切都蒸发了。”   ————————   第350节 第五章 跨越时空   “唔……”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   “你确定他给你送的每一封信都是‘红枫街14号’这个地址吗。诺姆小姐?”   “确定!”洁莉-诺姆立刻点头,“不用那么客气了希茨菲尔小姐……我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帮助……所以你直接叫我洁莉就好。”   “好吧洁莉……所有的信你都留着吗。”   “我都留着呢!”她立刻伸手去套外套的口袋,“一共4封,它们都在这了!”   四封被她贴身收藏的、带着淡淡体温的淡黄信封被她取出。希茨菲尔伸手接过来,先是互相对照,比较看了看信封,发现它们都是同样的规格。   比常规邮局用的信封更大,纸张更厚,类似那种牛皮纸。拆口不在宽的那边而在窄的那边,大部分送出的地址确实都标明了是‘红枫街14号’。   她再看看送信人的签名。   尤热尼-柯柏菲。   一个有些拗口的,古怪的名字。   “两种可能。”希茨菲尔抬头看了看委托人,“要么这个地址就是不存在,他之所以每封信都特意标注地址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信息,可能和‘红枫街14号’有较大的关联。”   “啊!”洁莉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但是我在镇子上找了很多人打听,他们都说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的?”   “只是在格林镇不存在而已。”希茨菲尔笑了笑,没有多说。   在洁莉紧张的注视下,她将那些信封拆开,抽出四张整齐叠放的信纸,一一摆在信封之上。   她开始依次阅读信的内容。   这位柯柏菲先生在第一封信里留下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聊了聊他已经抵达未婚妻的府邸,和对方见过面,但是对方的一些缺陷让他不太满意。   总的来说,就是字里行间表示他可能会推掉这门婚约。   这当然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但是在萨拉倒也不算很严重。因为大部分人搭伙都是为了过日子的,有些人连生存都是问题,自然没那么在乎尊严。   第二封信则描述他在镇子里的一些见闻,说他去了红枫叶林,那里确实很美……还去爬山,去划船,基本把格林镇最值得游玩的地方都跑了一遍,不吝对此地的赞美之意。   希茨菲尔看到日期,注意到这两封信都是同一天写的。   第三封信就不简单了,尤热尼-柯柏菲首次表示‘他觉得这个镇子可能有问题’,他确切的用了‘诡异’、‘不正常’、‘让人不安’之类的描述,希望洁莉可以多关注下这些信息。   “他给你这封信是在第二天。”希茨菲尔抖抖信纸看向对面,“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我告诉他,他应该是多虑了。”洁莉答道,“因为我来过格林镇很多次……从来没有哪次听说当地出过邪祟,那里一直有教团的人镇守着,他们不会放任异教徒在那里发展的才对。”   “最后这封信的日期又不一样,说明你在那里停留了三天?”   “是的,这是火车必要的休整时间。因为格林镇有不少土特产可以带回去交易,同时也是给我们员工放假。”   “但你好像并没有下车到处走走,你总是待在火车上吗?”   “我……”洁莉愣了愣,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可是在雷辛3号上做了半个月哦!希茨菲尔小姐!我已经是第二次来到那个地方了!那里该玩的地方我都玩过!”   “而且……”说到这里,她有些腼腆的低下脑袋,“而且我得一直留意他什么时候送信来……所以我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   “你之前说当地并没有红枫街14这个地方存在……是指‘14号’不存在还是‘红枫街’不存在?”   “红枫街,那里没有这条街道。”   “那这个地址至少对当地来说是彻头彻尾无效的了,你确定他能收到你的回信吗?”   “确定!”洁莉再次点头。   “为什么?”   “因为他给的这些信和我给他写的回信都是有关联的。”洁莉说道,“比如我问他有没有好好玩,他就在回信里说了这事……这些问题他都有顺带在信里回答。”   “那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了。”希茨菲尔蹙起眉头,嘴里嘀咕:“至少时间是对不上的……”   “什么时间?”   “没什么。”希茨菲尔含糊过去,终于打开最后的信纸。   [我可能遭遇了一些危险。]   第一眼就看到这么个开头。   [这座镇子有问题。这里出入的旅客人数其实是无法对应上的,我怀疑这里有东西在吞噬生命。]   [为了确认我的猜测,我又去后山的枫叶林走了一趟。这一次我回来的很晚。我在那里发现了可怕的脚印,还在天黑之际听到一些怪异的,让我害怕的野兽嘶吼。]   [我是越来越不想在这儿多待了……但是我却无法如愿!我可能被困在这了!]   [洁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去黑木市弗洛街12号找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她是个侦探。最近一段时间解决了不少麻烦问题。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帮到我。]   [另外,在你真正见到这个人之前千万不要向其他任何人透露此事——连你遇见我这件事都不要说!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   [你偶遇的朋友,尤热尼-柯柏菲]   字迹很潦草,似乎他在书写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这和前面几封信完全不同。   真奇怪。   希茨菲尔腹诽。   看到这里,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洁莉-诺姆会直接赶到这里来了……但她不认为自己的名气已经能从维恩港传递到萨拉全国。   虽然她确实在近期解决了几个大案子,但其中很多案子由于涉密的缘故,萨拉反而不会大肆宣扬她的功绩。   要说她在民间出过的最大的风头,估摸着也就是水晶海案。   单独因为她破解了水晶海之谜就被另眼相待吗?   好像有些站不住脚。   “柯柏菲先生有说他是在哪里听说我的吗?”   “没有。”   “啊……那他可真是够博学的。”   希茨菲尔讥诮的笑笑。   洁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该怎么接。   “在这里住一晚吧,诺姆小姐。”   希茨菲尔沉吟一番后提出建议。   “那这件事……”洁莉急道。   “明天。”少女打断她。   “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第351节 第六章 心理暗示   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小姐是舟车劳顿。   希茨菲尔弄了点剩下的面包,配上新鲜奶酪当夹心,丢到烤箱里热了热。洁莉狼吞虎咽的全部吃完,几乎是当着她的面刚上床就发出鼾声。   “她累坏了。”少女身后传来声音。   房间刚熄灯,夏依冰从阴影里走出来,轻轻贴上少女的肩膀,一边绣着她发丝中透出的淡香一边说道:“这个案子你可以接。”   两人在客厅商谈案子细节的时候,她一直缩在楼上偷听。所以她当然知道希茨菲尔现在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对方举动弄的她耳朵脖子有些痒痒。   不过看在女人没有进一步动作的份上,她也没做出躲避的举动。   都说顺其自然了。   既然自己也不讨厌,那确实也……没有躲的必要。   “阿斯芬不是说了吗,维恩这段时间会有较大的变动。”夏依冰掰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出客房,“继续留在弗洛街搞不好是要被传唤的,别忘了白影宫一直没召见你,再加上你帮斯凯家解决了难题,又在南辛泽大展身手,整个维恩高层势力现在都对你充满好奇。”   “但我是图书馆的人。”希茨菲尔说道,“至少名义上是。”   “噢,但你可不是树人族呢。”夏依冰耸肩。   “维恩的权力争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希茨菲尔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不是树人族,那些人连命运之轮的面子都不给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但是也差不多了。”夏依冰在她耳边叹息一声,“因为这里有一个逾越的问题……要知道,白影宫和贵族群体里一直有些人认为不该和树人族展开合作。理由你应该也猜得到,因为它们确实不是人,和我们并非一类。在最不客气的言辞里那些树人和邪祟无异。”   “年轮说过,树人族当初帮助人类在最危急的时刻建立了萨拉。”希茨菲尔声音很冷,“……他们就不感到脸红的吗?”   “也许和树人族一起建立萨拉的人听到这些话是会脸红的吧,但是这些人么……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希茨菲尔这次没回话了。   “而树人族也很不乐意平白遭受这种指控。”夏依冰继续道,“虽然我不喜欢它们,但它们确实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我听说它们的繁衍方式毫无任何快乐可言,是个极为枯燥的过程……再加上它们看人类的女孩是另一种审美,你确实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它们会篡夺人类的权力。”   这无疑是很粗鲁的臆测,可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排除食欲,智慧生物还有两种最难避免的欲望。一个是权力欲,一个是生理上的欲望。   既然树人族从客观条件上不具备这些欲望,那它们也真的没有必要和人类交恶,就为了一点名义或者尊重挑起纷争。   希茨菲尔甚至能想到它们会如何应对——为了避免坐实一些指控,在形势比较严峻的时候,它们不会禁止白影宫对下辖的人类探员展开调查。这种时候它们只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而希茨菲尔……她甚至都不是这个组织的正式成员。   “所以‘命运之鈅’也是废物了吗。”少女冷冷说道,“那些前人的牺牲,在一些人眼里是一文不值?”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夏依冰安抚她道,“你有命运之鈅,有荣誉会员的身份,至少安全局这一级是无法强制调动你的……在法律层面他们没法动手脚,但他们可以想办法诱使你主动犯错。”   “比如左脚先进门这种理由吗。”   “……”夏依冰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但是她也知道希茨菲尔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形势真的已经严峻到这个程度了。   命运之鈅的庇护是有前提的——要持有者不主动犯事才行。希茨菲尔当初就取笑过这东西没什么卵用,她取笑的一点不错。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希茨菲尔问她,“怎么会波及的如此之大?”   “……因为庞迪契。”夏依冰摇头,“他们检测了他的尸体……是服毒,而且没有被感染。”   希茨菲尔一愣,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夏依冰对她轻轻点头。   希茨菲尔心里发冷。   这意味着从头到尾庞迪契都不是被强制控制的。他的背叛是纯正的、完全出自他自愿的。这和卡德加、琼斯两位主教的背叛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这样一来就能说通了……如果日蚀教会都能在地区行政长官的职位上安插人手,那做出批复的高层有没有问题?审核这一任命的人有没有问题?   庞迪契没有被感染控制,即是说不再能用‘是否污染’来确认那些潜藏的邪徒。   所以这次排查才会如此严谨,恐怕维恩港的紧张氛围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那确实是……有必要离这个中心远一点了。   “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但伊森马上会回来。”夏依冰还在给她分析,“你可以从他和马普思中选一个带着,再加上阿斯芬的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这种自信她还是有的——南辛泽的惨案令王室震怒,所有教区除了排查异端外还在大力搜捕辖区的邪徒,力度之大实属罕见。她觉得那些老鼠一定会躲藏起来,不敢在近期出来作祟。   “别急。”希茨菲尔摇头。   “我还得搞清一些细节。”   来到另一头的客房,推开门,两人一眼就看到马普思-戴伦特正被阿什莉按在桌前,一边嘟哝一边帮她抄写作业。   她们惊动了阿什莉,她愣愣对着希茨菲尔看了一会,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甩开,瞬间占回位置开始补救。   “你以后不要想我再给你买冰淇淋吃。”   戴伦特爬起来整了整衣领,脸上表情恶狠狠的。   “再给你买一次,我就是狗!”   “有任务,马普思。”希茨菲尔在门上敲敲,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戴伦特出来,希茨菲尔将洁莉-诺姆和尤热尼-柯柏菲的故事跟他描述了一遍,问他这位柯柏菲先生和命运之轮有无关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她并不认识此人,但对方显然认识她……普通人不太可能隔着那么远知道她的名字,怎么想都是图书馆探员嫌疑最大。   “哦,这个我不好立刻给你答案。”   戴伦特陷入沉思。   “我们的外编人员太多了……不光囊括那些私家侦探,还包括一些隐藏的情报据点。如此庞大臃肿的组织每天都会发生人员变动,这很正常。”   “说具体点。”   “我没听说过尤热尼-柯柏菲的名字,也不排除他是新加入的。”   男人耸肩。   “当然我倾向于他不是,因为如果他是我们的人,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向你求助。”   “唔,这么说概率很小了。”   希茨菲尔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她只不过是来做最后的确认。   “这个案子听上去很有意思。”   男人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觉得我在这里当婴儿保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作为你名义上的搭档,我们是不是应该——”   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   “我推荐你带上他。”女人点头。   然后突然贴近少女,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格林镇不比南辛泽,那里有很多丛林湿地,穿浅色的袜子在那行走会很容易脏。”   “……你想说什么。”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身体发僵,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   “我给你留了几双我自己的,就在你的房间床上。”   近距离看,女人脸蛋也有些发红。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就拿去穿。”   ————————    第352节 第七章 意外   夜深人静,整个弗洛街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偶尔有警员乘车或步行经过这里,看到那抹灯光总是会宽慰一些,然后继续前往他处巡逻。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更多——常人都以为去年发生在黑木市的灾难是多亏了秘密警察才能缓解,他们却知道弗洛街12号的主人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2号在深夜亮灯,那就意味着她回来了。   他们虽然并不清楚对方具体有怎样的能力,发挥了多少作用。   但怎么说呢。   当你身为一个普通人,却不得不在有邪祟的世界中做守卫的工作。你大概率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你遭遇到的每一位“专业人士”。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已经快被她忽略的殡葬师身份在很多人眼里是那般尊崇,她现在正在苦恼该怎么处理那几双袜子。   半小时前,她还坐在书桌前撰写自己的笔记。但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凝聚心思,脑海中总是掠过一双修长的、健美的,某种程度上可以用丰满来形容的黑丝长腿。   所以犹豫半天她决定暂时中止手头的工作。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床边,盯着摆在上面的几条袜子发愣。   袜子都是夏依冰留给她的。一共十双,无一例外都是有些厚度的裤袜。   她应该是……躲在上面偷听完之后就立刻跑来操作了这些……   希茨菲尔拎起一条袜子,扯了扯松紧,脸蛋不自觉的开始发红。   丝袜这种东西,大致上并没有大小一说。因为松紧上的余地太大,以她和女人的体型差距,穿这些袜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里主要困扰她的是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虽然这些袜子都是洗干净的,但几乎可以肯定它们都被女人穿过。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贴身衣物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穿着这样的东西,让这样的东西紧密贴合半个身体,希茨菲尔就感觉腿脚发软,还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在从脚底传递上来。   另一个就是这些袜子的颜色了。   在希茨菲尔的认知和概念里,黑丝是要比其他种类的袜子更能凸显出女体的性感和美的。   这并不是说她看轻其他种类的袜子……没有这回事,而是黑色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当这种魅力蔓延到丝袜上的时候,它会赋予这种贴身衣物同样独特的特质,让它天然增添了更多诱惑。   作为一个前世阅历并不丰富,并没有谈过任何恋爱,甚至连对性别认知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人,希茨菲尔接受新身体的过程并不坎坷。   但这不代表她能穿上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性感代名词的服饰还不产生任何心理波澜。   所以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挑战。   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要不是知道夏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我真怀疑她是故意想让我在心理上难堪……用这种方式来‘攻略’我了。   希茨菲尔扯扯胸前的辫子。   她觉得女人很可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夏依冰总想在感情上展现出成熟的一面来带动她,但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落在少女眼里有些……幼稚。   虽然希茨菲尔也没有任何经验,但她见过的实例多啊。   “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犹豫半天,希茨菲尔还是决定接纳女人的建议,此行就带上这些袜子。   如果赠送这些袜子的人是抱有“穿上它们你就是我的所有物,就代表你被我占有”之类的心思,那她打死也不会穿的。   但夏依冰肯定想不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从实用性的角度考量才提出建议。   没看她当初也脸红了吗……   对她来说,这也是自己的贴身衣物。将贴身衣物送出去给别人穿这种行为,对她来说也很难为情吧。   这么想,希茨菲尔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许多。隐约还觉得自己占了女人的便宜。   好像在网上听说过一个词叫原味丝袜……   鬼使神差的,她挑起袜子的末端嗅了几下。   没有异味……   “嗯!?”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赶紧回头,确认门还关着。   “嗖——”然后立刻像做贼一样把所有袜子都叠好塞到箱子里,重新坐到书桌前,灯光下的额头隐约在冒热气。   第二天,夏依冰顶着两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起床,洗漱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无论希茨菲尔打不打算往格林镇走一趟,她今天都是要回维恩的。   她可是最先察觉到圣堂后院惨剧的人,又在现场看护了那么久,维恩有一大堆人等着找她问话。   昨晚没睡好啊……   把最后一件衣物塞进箱子,再把扣子扣上,女人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按住面颊用力搓动。   老想着希茨菲尔会不会拒绝……   也许让她买新的穿就没这么多事……   提着箱子出来,她恰好听到楼上也有人在往下面走。   客房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主人在住。这下来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夏依冰不经意的抬头。   厚重长裙,一如既往的黑面白胆。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同……   好像有两撇神秘的黑纱在裙摆下跳跃、攒动。   那是纤细的脚踝……   透过黑纱,隐约还能看到足跟轮廓……   不由自主的瞪大双眼,夏依冰看着少女下楼。   “……”   希茨菲尔被这热烈眼神盯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麻,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不就是换了袜子,至于这样——啊!”   说到一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乃是光顾着看对方表情和组织语言,右脚蓦然多踩了一截。   多出这一截,就只有脚跟的小半和台阶搭上。而这点接触面显然是不足以承受她全身重量的,她理所应当的在惯性和引力作用下身形一矮,眼看着就要在台阶上摔个屁股蹲儿。   夏依冰当即冲了上去。   她反应快,自持可以把少女一把捞住。   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人们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在冲上去的过程中,夏依冰清晰的看到希茨菲尔双脚翘起,嘴唇张开,右眼睁大在酝酿惊恐。   两只拖鞋飞了出去,那厚重的、保守的长裙裙摆也同时掀开,恰好将少女所有裙下风光都展露出来。   那一刻,夏依冰大脑一片空白。   她忘了自己冲上去是要接住希茨菲尔。   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整个视线中——乃至脑海中只剩那片神秘的风光。   身体保持前冲的惯性一直迎上去。   直到和风光的尽头彻底相撞。   “噗!”   鼻子好像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紧随其后的就是鼻梁传来一阵剧痛。   痛苦让夏依冰迅速清醒过来。她立刻用双手抱住眼前的躯体,稳住重心,这才避免了被直接从楼梯上撞下去的凄惨结局。   还好……   心里松了口气。   把她撞倒了倒是不打紧,毕竟她从小锻炼,骨架子硬朗,这种冲击不算什么。   怕的是希茨菲尔出什么事。   就她那比小动物好不了多少的身体素质,虽说近期好转了不少吧……但夏依冰肯定不想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还好吗?”她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自己脑袋深埋的位置好像不太对劲……   这到底是……   拖敏捷思绪的福,夏依冰瞬间将刚才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包括少女摔过来的慢镜头。   包括她朝上扬起的、被丝袜包裹的,她还从来没看到过的双脚脚心。   还包括……   唔……   夏依冰咽下一口口水。   还包括她现在整张脸都……贴着的地方……    第353节 第八章 分别   马普思-戴伦特感觉这顿早餐的氛围有些诡异。   在他看来关系很要好的两个人突然像陷入冷战一般互相不再说话,所有人都只顾着吃东西,这客厅温度比昨天晚上下降了起码三度。   看看阿什莉。   强壮女孩大口大口的吃,那样子写满了无忧无虑。   再看看远道而来的客人,诺姆小姐。   她不断打量希茨菲尔,脸上带着忐忑不安。但即使如此她也没忘记大口咀嚼面包和煎蛋,这种应该不能用无忧无虑来形容,说没心没肺比较合适。   所以发现这两个人有问题,并且关心她们的人就只有我吗?   戴伦特扬眉,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   “所以希茨菲尔是决定要帮忙了吗?”他看向灰发少女。   “嗯。”希茨菲尔面色沉稳的切下一片煎蛋,“综合考虑了很多方面,我觉得去一趟格林镇也挺不错。”   坐在她斜对面的洁莉-诺姆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但她不敢叫出来,立刻捂住嘴,不时翻眼朝这边偷看。   “那么夏莎探员今天也是打算回维恩了?”戴伦特又转向另一边,“我昨天晚上好像听你说会有你的同僚加入这次行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   “伊森-道尔最迟会在下午17点之前抵达这座城市。”夏依冰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已经用我们的方式通知过他,他不需要休息,你们下午15点就可以动身前往南部车站,先买好四人份的票,等接到他之后就可以直接登车。”   “马普思,你要走吗?”阿什莉抬头,瞪眼看着戴伦特,“希斯要走,你也要走,那我岂不是又没人要了?”   “会有人来照看你的,阿什莉。”希茨菲尔说道,“马普思做事不靠谱,让他来带你本来就是错误的选择。这次我打算去找这条街上最富盛名的莫雷森太太,她给很多大户人家当过幼教,想来负责你的起居学习不是问题。”   “但是我不认识莫雷森太太呀!”阿什莉眨眼。   “没关系,你一开始也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马普思。”   “但是我不想让那些陌生人离我太近!”   “你总要接近他们的。”希茨菲尔驳回她的所有反对意见,“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我会给莫雷森太太提学习指标,回来后我要看到你的成果。”   阿什莉整个人都焉了下来,却很罕见的没再任性。   她虽然不懂事,但却较一般孩子更有眼力。希茨菲尔的不高兴虽然没有写在脸上可她依然能察觉出来,两相比较,她更不希望惹对方生气。   “我来收拾吧。”   吃的差不多,夏依冰主动站起来收拾东西,还说自己要去洗碗。   戴伦特忍不住瞥了希茨菲尔一眼。   自从他赖在弗洛街当客人,洗碗从来都是他的工作。   这也是女主人的安排——美名其曰“木头多沾水没坏处”。   戴伦特一直觉得这话虽然没错却很不尊重人,多次试图反抗失败,没想到这个惯例会在今天打破。   他是解放了,但他好像并不开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夏依冰主动系上围裙走向厨房,希茨菲尔一言不发迈步上楼,探员戴伦特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说他反应迟钝,这件事确实很难解释。   哪怕他……   连希茨菲尔换了双黑色的袜子都没看出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回到房间把自己锁在里面,希茨菲尔再次用力揪了自己的头发。   我在发小脾气吗?   这种小女生一样的行为……向来被我鄙视的行为……   夏确实做了错事,但那并不是她主动的。整件事说白了只是意外,而且我们很快也分开了……   她不断在心里组织语言,但组织着组织着,她发现自己好像单纯是在为对方辩解。   那我自己吃的亏呢?   她问自己。   虽说她不是故意的。   虽说那只是意外。   但她可是被触碰了那种地方!   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少女全身神经紧绷,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羞耻而在轻微颤抖。   理论上来说她不该在意的。   她给自己设想的反应绝对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发现她就是有些克制不住。   那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她不懂。   也想不明白。   ……   这种僵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13:30。   夏依冰拎着箱子到门口换鞋。   她准备走了。   此时,戴伦特在楼上收拾自己的东西;阿什莉在房间里和莫雷森太太做初次交流;洁莉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说要提前去车站帮他们买票。   希茨菲尔不下楼,那就无人替她送行。   这也是我自找的吧。   看看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夏依冰自嘲。   不过那种风景……   那种触感……   她舔舔嘴唇。   真希望能再来一次。   “不给主人打招呼就要走吗。”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希茨菲尔?”   忽的转身,夏依冰惊喜的看到少女正踩着楼梯从上面下来。   “那个,早上的事我很抱歉……”然后她立刻想起来此时该说什么,“我没想到……但那确实是我的失误……我不该……”   “不是你的错。”   希茨菲尔强行打断她。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彻底释然。   既然是意外,那责任就归结给意外本身好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女人张了张嘴。   虽然这么说,但她仍不确定少女是不是真的不再生气。   所以还是要很小心的。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瞪圆眼睛,只感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好像有一个温润的、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啄了一下。   “此行回维恩……一切小心。”   希茨菲尔脸色很红,但仍坚持保持严肃。   “如果维恩局势真有你们推测的那么严重,连维尔福都不一定能在这股潮流中保全自己……万一真出了事情记得去图书馆找年轮求助,哪怕你真的不喜欢她。”   “另外,这里有一个答应给你兑现的秘密……”   “别说——”   猛地将手指按在少女唇上,夏依冰坚定制止她继续发言。   “我感觉我现在像在梦里……”   “所以……为了让我将这股感觉保持的更久一点,这个秘密可以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详细讨论……”   “你觉得呢,希茨菲尔?”   两股目光相对,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闪动的情愫。   “卡西米尔都叫我‘艾苏恩’。”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尽力抑制自己的心跳。   “你还叫我……‘希茨菲尔’?”   太大胆了。   她在心里感慨自己的行为。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应不应当……   “那就艾苏恩……”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又被抱住。   “或者艾妮。”    第354节 第九章 禁忌   希茨菲尔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意外的一摔,以及感谢因为那一摔而尴尬起来的特殊氛围。   但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她是不会允许两人之间的感情一下推进到这种程度的。   毕竟——答应了是一回事,埋在她骨子里的对这方面的谨慎是另一回事。   夏依冰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她倒是有理由,这种日想夜想苦思冥想最终求而可得的遭遇并不是每个人在这辈子都能领略到的。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差点让希茨菲尔以为她开始发自内心的尊崇女神。   不过希茨菲尔还是放不太开。   她觉得这种推进已经有些超前了,所以她没有允许女人进一步将手放在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也没有允许她求来的吻。   “你该走了。”她说,尽管她内心其实也很不舍,甚至恨不得不要管新来的案子,直接和对方一起返回维恩。   但她毕竟已经答应洁莉了,她要负起侦探的责任。   而且阿斯芬可是说过,在上个案子的最后有数伙人想要劫走她甚至暗杀她。   她的身份和女人不同,有些人动起手来会非常的肆无忌惮。更何况她的力量相较于“人类”而言还是有些太孱弱了,贸然在这种局势下跟着回去,她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   站在台阶上目送夏依冰上车,希茨菲尔一直盯着那辆车驶过转角尽头。   她惆怅了一会,也回到自己房间中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这次要去的地方位于西南,气候相对维恩这一带肯定是舒服的多,有些过于臃肿厚重的衣服就不需要带了。所以她挑选了几件可以披在裙子外面、内胆有绒毛的小外套。   那地方靠水,又是山林,蚊虫问题可能会比较严重。她又翻出来几瓶有驱虫作用的香水,把它们包在夏依冰赠送的袜子,周围再用衣物包好。   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书、笔记、用顺手的钢笔、一把目前荣登她腿环常客的朗尼克转轮枪、六盒子弹、枪套、枕套枕巾被套床单……把这些东西都丢进去,她的准备也就宣告完毕。   其他有什么缺漏也不打紧了,只要带上足够多的钱,在当地想来也可以买到。   时间快到下午3点的时候,她去喊了戴伦特一起动身。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莫雷森太太的话。”希茨菲尔在给阿什莉整理衣领。   因为两人之间的身高差,阿什莉是站在台阶下给她摆弄。戴伦特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很有意思,但有莫雷森太太在场,他啥都没说。   “希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阿什莉眼巴巴的望着希茨菲尔。   “不好说。”希茨菲尔想了想,还真不好给她个确切答复。   这个案子有不少疑点,并不像一起单纯的失踪案。她只能表示会尽量快的了解一切赶回来看她,还和她约好了回来之后带她去王都玩。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养着她么?”   驾车前往车站的路上,戴伦特终于忍不住问她,“咱们那一块的街坊邻居倒是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更远点的地就没那么乐观,你可能不知道有些人背地里是如何腹诽你的。”   对于一个独身女子来说,突然将一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看起来有些强壮过头——接到房子里居住,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合适。   戴伦特本身已经领略过那种滋味好一段时间,他很清楚闲言碎语的滋味。像这次希茨菲尔回来弗洛街住,如果没有夏依冰跟着一起也住进来,他是没脸继续留在这的。   他会默不作声的消失,以免自己的存在让这种影响继续恶化。   希茨菲尔一开始没懂他什么意思,但很快也反应过来。   确实,她不得不承认,这方面是有些欠考虑了。   但没关系——无所谓,她本身也不在乎这个。   这种名声对打算嫁人生子的女孩来说是很麻烦,但她可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坊间要说就让他们说,只要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都没问题。   她隐晦的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并很小心的略过了和某位女警探的异常关系。   但是——如果戴伦特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就是说他可能不一定懂这两人为什么关系时好时坏,但他一定清楚两人间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他也没资格以探员身份而自居了。   戴伦特说话向来比较直接:“你有想过和她这样相处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意思?”这次希茨菲尔没有听懂。   这种事情有什么后果?   等等……他这次说的不是阿什莉?而是……夏?   “尽管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很安逸祥和,但这毕竟是一个笼罩在灰雾之下,时刻都在被觊觎的国度……”   戴伦特专心开车,嘴上却一直不停:“对这样的国家来说人口不用问是极其重要的,在一些偏远地区,教区甚至会禁止同性之间发展特殊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被打上叛逆的标签?”   “你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吗。”   “不是。”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希茨菲尔一开始很惊讶,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符合常理的。   萨拉这样的国家……对荒野郊区的控制力几近于无,只能依靠石板苟在一座座聚居地里的国家,确实不可能有那么开放。   这种东西在现代都时常遭人抨击,更别说这里还有邪祟的压迫,还有那么多人对信仰虔诚。   “但是,应该不会有那么严重?”   思索了一会,她看向戴伦特。   “械阳教团的教义我看过,大体上是很宽松的……里面也没有任何禁止这方面交流的意思,所以你说的可能性到底是来自教区本身还是——”   “是来自执掌教区的人。”戴伦特直接挑明答案。   “就是那种你在任何安逸地方都能看到的老古董,他们那可能会有阻力。”   “但我不在乎。”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   “我也不信他们没事干天天盯着别人做了什么。”   尊重一下时代背景和社会风气也没什么不好的,她都想好了,大不了两人的关系就一直放到暗地里推进。   “你是可以这样,但夏莎探员是有正式编制的。”戴伦特摇头,“整个影狮一部都是陛下的所有物,再加上她也差不多到年龄了……”   “他们还会搞内部婚配?”   “没有那么狗血……也并非是完全强制性的,比如做到维尔福那个等级,如果他想拒绝,一句‘我的身心都属于维恩,都属于陛下’就能推开麻烦。”   “对你们来说嘛,如果没有人刻意盯着你们,针对你们,你们想怎么样倒也问题不大。”   “但是……”   后半句戴伦特没说,他相信少女能领略其中意思。   因为她们确实,已经被盯上了。   严格来说是希茨菲尔。   被盯上的是她。   所以是因为我的存在而牵连了夏……导致她后续会面临那些刁难的吗。   想起最后女人回望自己时那不舍的眼神,少女心里挺不是滋味。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也别太担心。”   戴伦特试图补救这份沉默,“咱们干的可都是危险活计……总还是有那么些特权的。”   “别的不说,‘可能引发心理疾病导致噩梦失控’就是很好的借口,无非会开罪几个混蛋而已。”   “……确实。”   思索了一会,希茨菲尔难得顺着他的话一同点头。   “谢谢你的提醒马普思,但这件事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会书,到车站了再来叫我。”    第355节 第十章 雷辛三号线   见到伊森的时候,他的气色已经萎靡到一定程度。   “我猜你最起码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希茨菲尔惊叹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损的棕色大衣,内里是一件墨绿色的马夹和白衬衫,打着领带戴着呢帽,和大多数时候的常规打扮并无区别。   但是他的神态看起来非常疲惫,眼眶笼罩着一层十分明显的黑眼圈,眼袋深邃,眼白部分布满血丝,嘴唇、法令纹和鼻翼侧边的交界处因为熬夜上火而起了脓包(已经被故意弄破),甚至连下巴上的胡渣都没弄干净。   “不,是几乎三天三夜!”伊森沙哑的说道,同时用力咀嚼着他在刚才那班车上新买的香叶。   这种叶子对清洁口腔没有任何效果,但嚼碎它会产生一种浓烈的,和薄荷有些类似的气味,不但可以提神醒脑更可以掩盖一些不太严重的口腔异味。   伊森需要这东西是因为他已经三天没好好打理自己的卫生情况了……他可不想在希茨菲尔跟前失态。   “她跟我描述情况的时候可没说你是这么夸张。”希茨菲尔有些担忧的凑近他,“你这状态能行吗?”   她感觉现在的伊森和去年相比起码老了五岁……她这个案子也不是非常需要对方加入进来,弄成过劳死就不好了。   “应该没问题。”伊森掏出怀表看了眼,“其实这对我来说反而是放松……就比如在赶来的那趟车上我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所以别看我现在状态不怎么样,其实已经比在辛泽的时候好太多了。”   希茨菲尔想了想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觉得伊森也没说错。   传说格林镇的风景特别优美,最适合放松度假,伊森跟着去总比继续留在辛泽教区帮忙要好。   “南辛泽的情况怎么样了?”   和伊森汇合,他是认识戴伦特的不需要再做介绍,三个人开始往雷辛一号线的检票窗口走,一边走还在一边闲聊。   雷辛公司只能也只敢把一号线安排在这个位置,洁莉说她会在这里买好车票等着他们。他们将在这里乘坐雷辛一号线去往中部城市,再在那里换成三号线前往格林镇。   “不怎么样。”伊森摇头,“灾难看似平息了,但留下的麻烦还有许多……尤其是庞迪契的问题导致整个辛泽教区的行政人员都被彻查,这段时间那里的政务工作完全是瘫痪状态。”   “这里最烦人的是……其实本来也没谁指望那些蛀虫们做什么实事,庞迪契在位的时候大量工作其实都是丢给南北辛泽的教区完成。就像之前的黑木那样。”   “但是,你们也清楚辛泽现在是什么情况。连费卡琼斯都出了问题,他们在调查完整个教区的情况前自然也不敢再给他们发布任何任务。”   “所以这些活,这些积压下来的工作就全落到你们头上去了?”   戴伦特听的直咂嘴。   “啧!啧!我真庆幸我不是为人类工作。”   希茨菲尔也是小有感慨……她原来一直很奇怪伊森这些影狮探员留在那边能忙些什么,现在她知道自己的臆测完全错了——她应该问还有什么忙是他们不用帮的。   “不过,这次你做的真不错。”话题最终又转回到希茨菲尔自己身上,伊森一脸赞许的看着她,“我看完所有资料了……你真是……我想穆柯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希茨菲尔瞳孔稍微缩了下,“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那些在魔像之难里舍身救过她的人。   那些更多的,她连面孔都记不清楚的人。   她不会让他们做出的牺牲白费。   “不要给自己太多责任感!”伊森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只是感慨而已,本意不是要给希茨菲尔带去这种厚重的压力。   “以你的身份,以你的力量,你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回报这个世界……让你们这种年龄的人参与进来本身就说明我们做的还不够好,这应该是——”   “好了哥们,别说了。”戴伦特打断他的煽情,“说了这么多你不口渴吗,看看诺姆小姐都在那等了。”   洁莉确实已经到了。   她挥舞着几张车票,站在检票口的栏杆后面一边蹦跳一边对这边大喊大叫,总算引起了他们注意。   隔着栏杆碰头,洁莉将三张票交给他们,他们再给虎视眈眈的安检员看过,这才得以进到栏杆里面,并排走向候车的月台。   可能是伊森挑起的话题确实太沉重了,进来之后,他们都没有多做交流。   而洁莉本身就是个外人,希茨菲尔能拉来两名“侦探同伴”她已经很感激了——要知道她只付得起一份钱——自然不可能凑上去打扰他们。   登车、转车过程也都没有出任何意外。   一天后,坐在雷辛三号线的宽敞车厢内,希茨菲尔凝神观察车厢环境。   她没有要包间,也没有因为有钱了就坐头等车厢。但却专门问了洁莉那位尤热尼-柯柏菲先生当初是坐的哪个位置,特意要她买了一样的票。   所以她现在坐的位置,和这起案件中的失踪者当初可谓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背对着车头。   都是靠窗。   对面也都坐着洁莉-诺姆。   戴伦特和伊森就坐在走道对面,万一出什么情况他们可以立刻过来。   “你是说,他很挑剔。”   “是的,他对饮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不但点出我们做的菜肴不正宗,还说就算正宗也不会吃别人给他的食物。”   “但他确实喝了你们给他端来的水?”   “对,加了点柠檬汁的白水,我们给他热了一下,他要喝烫的。”   “烫的?这还真是个古怪的癖好……”   希茨菲尔在和洁莉讨论失踪者,试图初步给他建立一个基本印象,顺带看能否发现什么隐藏的线索。   雷辛公司在这个世界绝对称得上是具有开创性精神,因为车厢内的装潢和乘务员制度在其他火车上都是不常见的。   不是说其他火车没有乘务员,也有,但那些人可不会如此频繁的要求为客人提供服务。   希茨菲尔应付过几次服务申请,表示自己暂时没有需求,让那些人别来打扰自己,靠到椅背上陷入沉思。   她已经从洁莉口中了解了尤热尼-柯柏菲是个怎样的人。   他喜欢喝较烫的水。   对别人递来的食物抱有极大的警惕心理,甚至会专门准备充饥的零食硬抗饥饿。   抽烟——洁莉看到他取出过卷烟盒,而且他身上自备了火柴。   长的不错,很年轻,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吸引洁莉。   阅历丰富,仇家很多,但唯独不怎么了解格林镇。   希茨菲尔将这些元素在大脑里过了一遍。   然后有些荒唐的怀疑,这人可能是个敌国间谍。   第357节 第十一章 老唐   “间谍?”   伊森有些惊讶的扬眉:“你怎么会这么想,希茨菲尔?”   在刚刚,希茨菲尔越过走道坐到这一边来,将她思考的一些东西和他说了。   她得出的结论让伊森很惊讶,因为萨拉的主要城镇都是有身份审查制度的,外来人口想要隐瞒身份随意走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勿论是来自国外。   “因为他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抱有警惕心理。”希茨菲尔说道,“但他却愿意喝别人给他的饮料……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只加了柠檬汁的白水很容易分辨是否还有其他成分。”   “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有一那么一些些,是放松了警惕的。”希茨菲尔微微蹙眉,“这可能是因为他从一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形势更宽松的地方,他毕竟还是人,神经不可能一直紧绷。”   “听上去有那么些道理。”伊森想了想,决定换个角度给她说明:“你知道我们平时是怎么找那些阴沟里的老鼠的吗。”   “不太清楚。”   “你住在弗洛街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那里的警力巡逻十分频繁。”   “没错。”   “但你在黑木市的市中心却看不到这样频繁的巡逻,这其实就是一种预防措施——那些人是在查找生面孔,只要他们有所怀疑随时可以上前调查取证。”   “他们可以问所有的生面孔,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当地是否有居所,人际关系是怎样……”伊森挥舞着手臂,“然后所有的这些信息,都会以街道、城区做出区分送去人口监管司,我们抓人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去人口监管司询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这很聪明。”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这种做法其实就是现代警方排查制度的雏形,只不过受制于信息传输和交通的不便显得较为笨拙,但确实有其存在的理由。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制度之所以被确立同样是因为日蚀教会。以四十多年前掀起的乱战为起始,萨拉需要有这么一张网来筛掉那些驳杂的麻烦。   虽然敌人同样可以用各种形式绕开这张网——比如在魔像之难里暴露出来的那位对街医生,潜伏了那么多年才再次发难——但至少这么做加大了敌人破坏秩序的成本。   能有这样的效果,其实就够了。   “所以希茨菲尔。”伊森满意的看着少女,“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猜测概率很小……如果尤热尼-柯柏菲真的是来自其他国家,他的遭遇、所有关于他的信息根本没有机会被诺姆小姐带去给你,格林镇周边,甚至在他入境那一带的探员早就把案子接过去了。”   “也许吧。”希茨菲尔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我们可以写一封信让托克城的警司部门查证一下。”伊森看出她心有不甘,继续说道,“柯柏菲这个姓氏挺罕见的,如果他在那里活动过,当地的监管司一定会有记录。”   “这个主意不错。”希茨菲尔表示赞同。   火车距离抵达格林镇还有一段距离,中途要经过一个落在荒野中的补给站台。那里除了提供一些必要的应急物资外还有一个用于紧急联络的邮局,希茨菲尔让伊森现在就开始写信,然后在火车停靠休整的时候亲自将它投进了邮筒。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一个长相老成的男人在车厢末端数落洁莉。   至于数落内容嘛……不出意外是“连声招呼都不打”、“任性”、“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胆大妄为”之类的评语,平时看上去一直很活泼的洁莉此时一直低垂着头,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对。   “我很抱歉我让大家担心了。”洁莉已经看到了希茨菲尔,所以加快了解释:“但是,唐蒙,我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卷进来才一个人走的。”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走?”男人背对着希茨菲尔,明显不满她的解释,“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让你宁愿放弃这份你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正规工作跑将近半个萨拉的距离去找人救他?你和他说话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到三个小时!”   “我并不想和尤热尼有任何超越友谊的进展!”洁莉抬起头辩解,“我只是……他确实需要帮助!而我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得了吧,我看他就是个专业骗子!”男人咒骂道,“我去格林镇的次数可比你多多了,我告诉你洁莉-诺姆,我从来没听说那里发生过什么失踪案,他的行为是在侮辱每一位小镇居民!”   “我相信他没有骗人!”   这两人争执的太过投入,希茨菲尔不得不咳嗽一声以提示自身存在。   “哦……”男人迅速转过身,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   “你是……哦,你想必就是这丫头找来的侦探了。”   他撇撇嘴,对少女的轻视直接摆在脸上。   毕竟侦探可是个吃经验的活。他不歧视女人做这行,但这么年轻……还瞎了只眼,看起来就不值得信任。   “你可能还对发生了什么不太了解,侦探小姐,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这大概率只是一场闹剧……”   “无论是否是闹剧,诺姆小姐都已经支付了相应的酬金。”希茨菲尔打断他,“而且我们已经在车上了,不可能中途下去。那既然如此,为何不按诺姆小姐的意志将流程走完,也好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更深的印象?”   “嗯?”男人一愣,忍不住眯眼着重打量少女。   蓝色独眼,银灰发辫。穿着一件极为保守的黑底长裙,妆容和仪态都称得上无可挑剔,还有一股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气质。   在火车上工作多年,他自然很会看人。这种气质他只在那些最顶级的名媛身上见过那么一两次,而且都没有这么深刻,只能说是浮于表面。   “唐蒙-卢克斯。”   点点头,他对少女报出自己的名字。   “您可以叫我唐蒙,也可以学他们喊我老唐。我是这班车的乘务长——洁莉跑路前的顶头上司。”   “艾苏恩-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报出自己的名字。   “来自黑木市,侦探。”   凭借沉着冷静的表现,希茨菲尔暂时取得了唐蒙的信任。接下来他又给希茨菲尔吐露了一些关于尤热尼-柯柏菲的情报,并在支开洁莉后叮嘱少女,“一定要揪出那个骗子”。   “……”希茨菲尔一时间也不好确认这是不是同时也在敲打自己。   她觉得应该是有的。   “这个世道对常人来说不怎么好……”唐蒙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   中间他又回头看了眼洁莉。   洁莉又被两名年龄相近、穿着女式乘务员制服的女子给堵住了,她们一左一右的把洁莉拉扯到车厢的那一头,笑嘻嘻的打趣她,弄的洁莉满脸窘迫。   “特别是对她这种有点天真过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   “所以我们都很爱护她。”   他又转回脑袋。   “尤其是对我这个死了女儿的人来说,有些时候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人看待。”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侦探?”   “明白。”   希茨菲尔轻点下巴。   “很好。”   唐蒙也点头。   “我很高兴她没有找来一个喜欢说空话的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侦探——我尊重你的职业,你在格林镇想干什么我不会管,但你最好不要带着她一起,如果必须这么做那你得事先说服我……能做到吗?”   “可以。”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很好。”   男人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给少女让开走道。   “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镇上了。”   “推荐您去睡一会。”   “祝您旅途愉快。”    第358节 第十二章 梦幻之地   格林镇到了。   在抵达格林镇之前,希茨菲尔透过车窗看到一片红色树海。   那确实是是令人震撼的美景……因为视角的原因她无法远眺,仿佛是一瞬间闯入这油画般的壮丽风景,叫她立刻从书中世界清醒过来,肩膀贴在玻璃上,瞪大独眼浏览一切。   红色、橙色、黄色、棕色。   斑驳的树海,天光在密林中若隐若现。满地落叶在深秋早已积攒厚厚的一层,找遍萨拉恐怕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能用这种明媚的方式诠释秋天。   还未抵达镇子,希茨菲尔已经对“童话镇”的美名心悦诚服。   难怪那么多富人都喜欢来这里度假。   确实很棒……光这片树林就是旷世美景。   “那是红枫和红杏。两种树都只有在这里才长的最好。”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希茨菲尔转头,是唐蒙,他站在走道上,虽然是在对她说话,双眼却也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   “下车的时候你们开头会闻到一股隐约的臭味,那是树叶堆积腐烂的味道。但如果你们仔细分辨会发现其中隐约带着余香,那是红杏果——待久了你们甚至会爱上这种味道。”   “我确实听说过,腐烂的红杏果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制香材料。”希茨菲尔说道,“看来这次可以好好见识下了。”   “您的阅历很丰富。”唐蒙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意外,那副架势差点让希茨菲尔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   但他到底不是洁莉那样的人,他什么都没说,扫了眼正在读报的伊森,靠着车窗呼呼大睡的戴伦特,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的洁莉就直接走了。   “老唐……老唐刚才来了吗?”   火车进站,汽笛声惊醒了洁莉。她赶紧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周围并无熟悉的人影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每次不管做什么都要被老唐训……我终于可以自由来这玩一趟了!”   “你不担忧柯柏菲先生了吗,洁莉?”希茨菲尔问她。   “呃……”洁莉一滞,“担忧自然是担忧的……但之前几次毕竟没能好好看看这里,而且老唐他太烦了……你也看到他到底多令人无法忍受……”   “我不觉得那是无法忍受。”希茨菲尔意有所指的道,又问她:“所以你现在是被开除了吗?”   她已经从唐蒙那得知,洁莉本该跟随上一趟列车一起回对面的终点站,但她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她要去做什么居然偷偷乘船溜了。   “没有。”洁莉摇头,“老唐隐瞒了我出走的消息……他们运气好没有碰到公司的查勤,所以我还没有丢掉这份工作。”   “那你确实该谢谢他。”这下连伊森都开口了,“卢克斯先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洁莉低头嘀咕了一句,谁也没听清,恐怕听清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意思。   叫醒戴伦特,拿上各自的旅行箱。一行四人在月台下车。   这里不像城市的车站,前方还有候车厅和检票口——这里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月台。   希茨菲尔刚下车就嗅到了老唐说的臭味,她闭上眼睛仔细体会一番,感觉确实不是完全的臭味,属于臭的部分非常非常淡,在每一丝气味的末尾都会有一股香甜、辛辣、刺鼻的味道翻涌回来。   这种回味可以提神醒脑,呼吸着这些特殊空气,她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看来制香的进度又可以往前推进一截了。   她眺望附近的红枫叶林,心情也随红黄色块而明媚起来。   没有追随伊森等人往外走,她直接快步走向月台的尽头——就顺着车头朝向的方向一直走,在边缘处看到一截长长的轨道。   “往前还有一公里。”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条铁轨线并不是后来萨拉接管格林镇才修建的……它的建造者是这座镇子真正的执掌者‘格拉兰特’。那个家族世袭都掌管、控制着镇子的发展,传说他们在萨拉建国之前就存在了。”   转头,希茨菲尔看到了一身黑衣打扮的唐蒙-卢克斯。   “列车到终点站会停靠休整三天时间。”唐蒙对她眨眨眼睛,“而我觉得——你们也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向导。”   “我很荣幸。”希茨菲尔嘴角翘起。   “所以这条铁轨是‘格拉兰特家族’修建的?我们过来的那条铁轨线只是萨拉在这条轨道的基础上延伸而建?”   “基本如此。”唐蒙点头,伸手指向前方树林。   “那里。”他说,“铁轨消失的地方……你顺着这个方向走一公里,可以看到一个塌陷的盆地。到那里轨道就断了,再加上修缮地型凿穿山脉的成本太高,这就是为什么格林镇会成为终点。”   “唔。”希茨菲尔抿紧嘴唇,“我可以再了解些关于‘格拉兰特家族’的信息么。”   “当然,这在当地不是秘密,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格林镇并不在老唐开始指的方向,他们下了月台,朝着西南一直走,穿过一条开凿出来的林间小道抄近路,终于在一刻钟后看到了山丘下的一片红瓦。   “噢,这里太棒了!”   戴伦特惊讶的瞪大双眼。   入目所及的建筑群都是统一风格,白墙红瓦,既显眼,一定程度上又融入了山林。   尤其是隐约环绕在小镇上空的迷蒙水雾,这一切都使其成了风景的组成部分,和这片山水一同点缀着秋天。   “那就是格拉兰特的领地,格林镇。”唐蒙说道。   “格拉兰特的历史,根据格林镇当地传说超过三百年,比萨拉都要年长。”   “即使现在萨拉接管了这里,为了尊重当地风土和文化,他们也没有再为镇子竖立新的管辖者。格拉兰特依然是格林镇永恒的主宰。”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伊森皱眉,“很神奇……王室居然会允许这种形式的领主继续存在。”   是的,领主。   格拉兰特家族的存在方式简直和旧时代的领主一模一样。   “卢克斯先生。”他看向唐蒙,“冒昧问下……在你熟知的历史里,萨拉从来没有试图真正控制格林镇吗?”   “自然是有的。”唐蒙微笑,“如果我是国王,我肯定也不喜欢格拉兰特这种家族存在……他们尝试过很多次,比如在镇上修教堂、建修道院,又开设警局、邮局还有医院,企图将其他城镇的管理体系代入进来。”   “但是没用。”他轻轻摇头。   “格林镇的居民只承认格拉兰特的统治,他们表示乐意接受萨拉作为又一个广义上的统治者——他们从来也不关心这个——但真正带领镇子存续的人必须是格拉兰特。”   “巴尔-格拉兰特?”戴伦特插嘴,“我看资料上写的,现在的镇长就叫这个。”   “是的,他确实叫这个名字。”   “他们没有尝试过用一些强硬手段么?”戴伦特扬眉。   其他人诧异的看着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   “噢!”伊森叫道。   “这真不至于!”   “确实不至于。”唐蒙忍不住咧开嘴,笑的很开心,“因为格拉兰特的人丁实在是太稀薄了……到巴尔这一代就只剩他一个人,一个连血脉都要断绝的领主根本不会受人重视。”   “更何况格林镇的风气并不好武。”他又看了眼下方的城镇。   “一个埋藏在内地山涧里的旮旯地方……交通只有两条线,民风淳朴不问世事……”   “你确实,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第359节 第十三章 湖畔   “因为格拉兰特家族的存在感非常非常低……平时根本看不到人,对于大多数的外来者,他们只会将这个家族当做一种象征,认为实际上治理城镇的是诺安家族和格兰家族。”   “但实际上这两个家族都是隶属于格拉兰特的。他们的祖辈立下誓言,要世代守卫格拉兰特的血脉。他们是城镇的剑和盾,在极少发生的灾难侵袭中总能挺身而出,护卫、拯救整个镇子。”   唐蒙确实是个一个合格的向导。他对格林镇当地的历史风土、人情世故了解之深,怕是从小住在这的人也不过如此。   听着他在那边长篇大论,希茨菲尔把戴伦特悄悄拉到一边。   “干嘛?”戴伦特听故事听的正带劲呢,表情颇有些不耐烦。   “你认识阿斯芬么?”   “认识……管辖第八层的大人物,你问这个干嘛?”   “什么问这个干嘛,他现在在保护我!但是这一路我并没有看到他人!”   听她一说,戴伦特和伊森也反应过来——确实,这一路好像并没有看到那个神秘的家伙有跟上来。   要说他会乔装打扮吧,但在火车上可是就那么点旅客,想要隐藏也太困难了。更何况此时此刻行走在山林里的就这么些人,除了他们五个是一伙的其他很明显是纯粹的人类,哪里有那家伙的影子?   “他不会把我们跟丢了吧……”希茨菲尔低声吐槽。   说了要好好当保镖的,没想到这么不靠谱……这才几天?   “你不懂。”戴伦特晃晃手指,“高阶探员往往用最质朴的方式执行任务,没准他已经算到我们要来,提前坐车到镇子上了。”   “但是马普思。”伊森提醒他,“从陆路能到这座镇子的车就刚才那一趟。”   “……”戴伦特张了张嘴又闭上,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恶狠狠的瞪着他:“也许他趴在车顶上呢?”   “哈哈!”希茨菲尔笑出声来,“那他确实是很有本领了……希望事实真的是这样。”   注意力回归,她又听到唐蒙在训斥洁莉。   “你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你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人,哪怕他长的好看又有钱,你必须对他抱有足够的警惕。”   “我有警惕……”   “我看不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你就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哪怕一次。”   美妙的风景,有趣的人。   希茨菲尔心情越发愉悦,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甚至想要尝试着放开,在这林间转上几圈。   也就是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近期积攒的压力有多庞大。   这个案子还真没接错。   哪怕最后没有任何收获,把酬金退给洁莉都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继续前进。   在镇子的路口,左侧树林间,他们看到了一堆散乱的石碑。   “那是什么?”伊森对这种未知的东西都抱有警惕。   “不知道。”唐蒙这次没能给他们解答,“从我第一次来这座镇子的时候起,它们就躺在这地方了。大致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墓碑吧,还有些雕刻什么的……没什么意义。”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洁莉瞪圆了眼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一样流窜到碑群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就像发现宝藏般惊奇。   希茨菲尔也跟在后面,她大致数了数这些石碑,发现它们的总数在二十块以上,通体都是泛着粉白的那种石灰色,表面有些地方粗糙有些地方光滑,应该是风吹日晒多年积累所致。   体积也不算小,比常规的墓碑还稍大一些。大多石碑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都埋在土层之下,表层还覆盖有一层厚厚的落叶,那上面的雕刻和文字早就模糊的无法辨认,只能依稀分辨出最中央的一块石碑,它的顶端好像雕刻的是一个女人。   “有人掘过这里的土吗?”伊森问唐蒙。   “有,还不止一次。”唐蒙抬眉,“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墓穴、宝藏之类的,我明确告诉你们没有——这下面除了土还是土,连口装尸体的棺材都找不到。”   “没有墓穴?”戴伦特没听明白,“那为什么要把它们安置在这儿?这些东西运过来得费老大力吧?”   “要么它们只有纪念意义……要么它们的墓穴在更早时期就被人掘了……但这都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说到这里,唐蒙稍微放大音量,“镇子上可供居住的旅店就那么几家,如果你们不想和其他人挤房间,或者花更多的钱找民居留宿,那就最好加快进度。”   这些石碑确实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希茨菲尔用小刀刮了一些粉末包起来带走,再没人对它们有额外关注。   队伍继续往坡下走,要不了两三分钟,他们正式进入镇子。   在唐蒙的带领下,一行人绕过那些自荐的房东,从城镇主干道拐进一条小路,绕的洁莉头都晕了,终于找到一家位于巷口的阴森酒馆。   唐克斯湖畔。   这是酒馆的名字。   没有灯牌,这几个字母只是用白漆在一块脏的发黑的木板上歪扭涂写出来,整块牌子很是随意的靠在墙边。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几拨旅客也找到了这里,而且那阴暗门房内不时传来嘈杂争论,希茨菲尔都要怀疑他是和当地人勾结,故意带他们找的黑店。   “你们在这里等下。”唐蒙交待他们,并额外叮嘱洁莉不要乱跑,自己一个人挤了进去。   希茨菲尔翘翘嘴角。   她记得洁莉跟她自夸过,说自己来过格林镇很多次,对那里的风景早就不感兴趣。   “运气不错。”过了会唐蒙出来,松垮眉眼舒了口气,“靠窗的房间还有两个,我给你们订了——你们确实要两间房吧?”   “对的!”伊森当仁不让揽过主事,随后问道:“靠窗的房间……有什么讲究吗?”   “这里原来不是旅馆。”唐蒙笑笑,“这一排房子靠着湖,开窗就能看到水面……房主就买下周围两栋楼改建了一下,你们找遍镇子也别想找到比这里更好的观景位置。”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地方……”   洁莉脸色发白。   其他人还以为她是惋惜之前错过了这种好事,没想到她继续嘀咕:“红枫街14号……会不会也和这里一样藏的很深?”   “别想了!”唐蒙恶狠狠的打断她,“你就是把镇子翻过来也别想找到这个地方!”   好说歹说挡不住洁莉的执迷不悟,他是真气坏了,扭头就走,说要一个人回车上休息。   “你不该惹他生气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关心我。”   洁莉看起来也很愧疚。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如果你遇到一个人,哪怕你们连朋友都不是,你只是有那么一些怀疑,怀疑他失踪了……你会对这一切不管不顾吗?”   “不会。”希茨菲尔摇头,“但这不是借口,你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什么方式?”   “唔,这个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拎箱入住,希茨菲尔很快确认唐蒙帮了他们多大的忙。   房间在四楼,很高,这是为了避开潮湿水汽。她和洁莉住一间,伊森和戴伦特住另一间。两间房子只有一墙之隔,有盥洗室,没有热水,想洗热水澡得提前吩咐烧水,但这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推开窗户,希茨菲尔看到一片银色的雾。   一块平滑如同镜子般的湖面就这样突兀闯入她的视界。   白雾水汽在湖上翻滚,几艘船舶在水上漂泊游荡。蜿蜒的岸线完全是由一整排房屋组成,它们呈新月形将湖泊包围,各种小船、栏杆、渔网在边缘交织重叠……那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来到的并非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人类城镇,而是闯入了一座只有在奇幻故事里才存在的精灵村。   隔壁能听到戴伦特在欢呼大叫,希茨菲尔也忍不住翘起唇角。   这里确实太棒了。   如果不是要坚守职业素养,她一定也会像唐蒙一样,认为尤热尼-柯柏菲在这里失踪纯粹是无稽之谈。    第360节 第十四章 邮差   天色渐暗,调查看起来是无法立刻进行了。   希茨菲尔打开箱子,取出书籍、本子和笔,把自己的东西安置好,又开始帮洁莉整理。   看得出来,洁莉-诺姆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能是从小都被家庭保护的很好,她鲜少接触社会阴暗的一面。   希茨菲尔心想,如果她没有遇到唐蒙-卢克斯那样的人,她的下场可能真的不会太好。   但正如她对洁莉所说的,这些东西直接告诉对方就没意思了。   她很清楚这个阶段的人是怎样的状态,旁人的劝告对他们而言是耳边风,她来说,洁莉充其量就是多记一会,她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些问题。   “如果三天内这个案子了结不了,你是跟卢克斯先生回去还是继续和我们留在镇上?”   晚上入睡前,希茨菲尔找到洁莉问了她这个问题。   “当然是留下!”洁莉意志很坚定,“我亲眼看着他进入镇子……我不相信这里没人见过他,就是一个个打听也要找到他不可!”   固执的女孩。   心里摇头,希茨菲尔放弃最后的劝说打算。   今天是周四,她是没有资格睡觉的。洁莉睡着后她端着一本关于制香的书埋头阅读,想要查找其中是否有对腐烂红杏果的利用记述。   不得不说一句,这处旅店位置虽然绝佳,但隔音功能是真的差劲。她坐在床上都能听到隔壁的隔壁有人在争吵或者大笑,这让她隐约有些担忧起来……因为对于那些有钱有时间来格林镇度假的人来说,他们在深夜时分很可能会开拓新的娱乐活动。   那个声音可就不是那么好忍受的了……希茨菲尔幻想了一下,觉得不眠症在这时真真是一种折磨。   然后她就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就是房间门被敲响的动静。   掀开被子,整理了下裙摆的褶皱,希茨菲尔穿着拖鞋开门,看到是伊森。   “这个给你。”伊森上来就递给她一本厚厚的笔记。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接过东西,没有翻开,而是狐疑的看他。   “这是……嗯……这段时间我整理出来的一些,关于神蚀者的……一些资料吧。”伊森有些不太自在,眼光一直盯着门框,“虽然几乎没有神蚀者真正掌握力量消除不眠症的范例……甚至连传说都没有,但是确实有些人能一定程度抵抗、控制那个力量。而我不是神蚀者,我也无法印证这些信息,所以就……”   “我知道了。”希茨菲尔嘴角有一丝上翘,“谢谢你,伊森。”   本子的边缘能看到墨渍,说明整本资料都是伊森亲手抄录下来的。   她能想象到,在南辛泽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要抽空整理这些东西,伊森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   “应该有用吧?有用就好。”看到她笑,伊森也跟着微笑起来,“你先看看吧……先看看……不行的话等回王都我再找人问问。”   再次谢过伊森,希茨菲尔主动岔开话题,询问他怎么看待这个案子。   她是真心的,她认为像伊森这样的老探员,他们的经验非常重要。   “让我来说的话……柯柏菲的失踪确实离奇。”伊森声音放的很低。   他也知道这里的墙板不隔音。   “格林镇不大,这里的人口加起来不到一万,可能连五千都没有……本地人互相基本都认识,一个外地人想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我认为这很难做到。”   “他太显眼了。”他说,“诺姆小姐既然是乘船走的,那她肯定也考虑过柯柏菲也走了一样的路线,但刚才我找店家问了一下,这里的水路航线就只有一条,是考文家的一艘中型客船,那艘船每周只开一次船,将人送过埃文斯湖就立刻回来。而诺姆小姐当时乘船的时间距离她发现柯柏菲失踪还不到一天,如果她是乘船走的,那柯柏菲就不可能也乘船离开。”   “你也这么想啊……”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确实,他外地人的身份在当地太过醒目,如果是盗取船只或者马匹之类的东西逃走,当地人不可能毫无印象。”   她找洁莉问过这个问题,洁莉的回答是,除了询问红枫街14号的信息,她还问过不少小镇居民有没有看到柯柏菲最后去了哪。   而镇民们的答复却是——他们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他们很确信从来没见过他。   这就非常奇怪了。要么镇民们撒了谎,要么柯柏菲撒了谎,即他根本没有进入这个镇子。   或者,不是从常规渠道,常规时间溜进来的。   “你是有什么怀疑吗?希茨菲尔。”   看到少女陷入沉思,伊森问她。   他听夏依冰说过不少次希茨菲尔思维非常活络,有些好奇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声音放的更低:“我怀疑红枫街14号确实存在,但这个地方却不在镇子里面。”   “嗯?”伊森皱眉,“为什么这么想?”   “无论这个人是否真的失踪,他确实是来到这里的……确实是在那个月台下车的。”少女说道,“有一整个列车的人守在铁轨上,其中更是有唐蒙那样的人,我不认为他能顺着铁轨线走回去……也就是说他确实来过镇子,至少这一点他不是说谎。”   “你是怀疑镇子附近有古代遗迹?”伊森立刻从白天遭遇的石碑群联想到她的思路。   格林镇拥有悠久的历史。   这样的镇子,其面积、风貌在数百年时光中不可能一成不变,总是伴随着扩张或者缩小,在这过程中可能会遗落一些废弃建筑在山林里。   红枫街14号,可能就是这样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问题。”希茨菲尔又道,“如果他前往的是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甚至连绝大多数镇民都不知道存在的地方,他又是怎么找到人给她(指洁莉)送的信呢。”   “所以你想从邮差开始?”   “嗯……明天我想先在当地走访看看,那个送信人,如果能找到他,案子基本就有脉络了。”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只能去拜访唐蒙说的那三个家族了。”   希茨菲尔摊开一只手。   “红枫街14号。”   “这种地方如果真的存在,那治理镇子差不多三百年的他们一定有所了解。”   ……   第二天,虽然不用起床,但希茨菲尔还是很有仪式感,也很有个人卫生概念的洗漱一番。   整理好仪容,把洁莉从床上拖起来下楼吃早餐,希茨菲尔刚要和这些人宣布自己今天的计划,就发现大厅内的氛围不太对劲。   不少旅客面色激动的谈论着什么,酒保和一些当地人则面色阴沉,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唐克斯先生。”   希茨菲尔看到店家老板也抱着膀子靠在那,走上前礼貌询问。   “我可否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鲁克死了。”唐克斯阴着脸回答,“他失踪已经一周多了……可怜的人,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鲁克?他是镇上的居民吗?”   “当然。”唐克斯点头。   “他勉勉强强是个邮差。”   ————————   第361节 第十五章 灰烬   来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希茨菲尔等人发现自己已经大大落后于平均进度。   那是镇子靠东边的一个偏僻角落,在一栋破旧房屋的篱笆外沿,和山石、泥土、杂草交汇的一条阴沟里,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群人。   希茨菲尔和伊森对视一眼,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秘密警察的证件,作势要举起来当开路先锋。   不过伊森却不是最先这么做的人,他还没来及开口,人群后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   “李斯特警长!”   “李斯特警长来啦!”   人群迅速朝两边分开,显露出一支身穿快掉色的灰色制服的警察队伍。   这些人的身材相比城区中经常巡逻的同行要稍显发福,但确实还达不到“胖”的程度,至少比希茨菲尔在巴尔维克遇到的警察健壮多了。   人们口中的“李斯特警长”很好辨认,因为整支队伍都以排头那人为尊,宁可落后两三步也不愿和他并肩同行。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这个男人,看到他的肚子微微凸起,整个腰部形象完全靠一条皮带管理。   可同时他的胸膛和肩膀也极为宽阔,身高目测在180公分以上,嘴唇上留着一条棕黄胡须,规整戴着大盖帽,宽松的裤腿在膝盖下狠狠掖进一双漆黑长靴,走路姿势有些滑稽。   此人分开人群,来到所谓的案发现场。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下有些费力的,在下属的帮助下蹲下身子,看起来是在检查尸体。   他检查的很快,几乎是只过了三四秒钟,他就立刻站起来,面向四周大声宣布:“他是被烧死的……这是谋杀!”   轰!   议论声顿时就炸开了,那些一直压抑着的、酝酿着的恐慌和愤怨一股脑全肆虐出来,简直比最喧闹的菜市口还要嘈杂烦人。   “确定是鲁克吗?”   “只有他失踪,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有人去通知下鲁克的爷爷吗?我记得他这些天一直在镇里张贴告示。”   “真可怕……谋杀……会是谁呢?”   “我敢跟任何人赌一杯龙魇酒,绝对是那些外地人干的!”   这话一出,看向所有外地人——包括希茨菲尔等人的眼神顿时显得复杂起来。所有旅客周围的镇民都自发远离他们至少三个身位,一下子便将他们孤立出来。   “啊!就是你们吗?”李斯特警长立刻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他带着人快步走过来,在旅客们或不安或茫然的脸上凶狠扫视。   “如果这是你们中的某个干的,我劝他最好主动交代自己的罪行。”他这样说道,“否则要是被大家伙发现真相……格林镇的警局可不担保你们的生命安全!”   这个人到底是在故意添乱还是他真就是这么想的啊……   希茨菲尔瞪大右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位警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不说凶手是否真是旅客,真的隐藏在这些人当中。就算是,他这样直接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岂不是会严重加剧镇民和旅客之间的矛盾?   这对侦破案件可没有任何帮助。万一爆发了肢体冲突或者踩踏事件,又造成死伤,这责任到底是归结于镇民还是归结于他这位警长,那还真是不好评论。   “我觉得。”希茨菲尔突然发声,“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疏散人群,保护现场尽量取证。”   她的声音很清脆,落在这片沉默中更是明显。无数目光顿时落到这独眼少女身上,原本距离她三个身位的人再次往边上挤了几步。   “你是谁?”李斯特像一只愤怒的鹅伸着脑袋走过来,瞪眼俯视希茨菲尔,“你要教我怎么查案?”   “恐怕她确实有这个资格。”旁边的伊森开口说道。   同时他斜斜上前一步,替少女挡住李斯特凶狠的瞪视,将那只早已取出却没机会用的小本子对他晃晃。   “萨拉国土安全局。探员伊森-道尔。”   “这位是安全局的合作者,侦探希茨菲尔。她前段时间刚破解了困扰世人多年的水晶海之谜,并在消除辛泽教区的邪祟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为了给希茨菲尔造势,伊森吐字非常清晰,力求让每个单词都能第一时间被人读懂。   果不其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一小部分镇民脸上露出恍然和惊叹,指着这边开始对身边的同伴讲解起来。   “国土安全局……”李斯特双眼瞪的溜圆,盯着那只小本子里伊森的照片和一切文字看了半晌,突然如变脸一般的露出讪笑:“噢~原来是你们!”   “我真高兴……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里的工作有多繁忙道尔先生,如果可以,我真不乐意当这个警长……”   “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伊森无奈的看着此人,“现在就按她说的做,疏散人群。”   有李斯特等人的帮忙,再加上镇民们已经理解了希茨菲尔一行人是来帮忙查案的所以都很配合,不到十分钟,这片区域已经变得冷冷清清。   当然,大部分人都没走远。他们远远缩在各个街道或者巷口处盯着这里,还在议论这些外来者是否可信。   还有那些过来凑热闹却被“抓个正着”的外地旅客,他们也被强留了下来,李斯特正在挨个找他们记录口供。   “你,什么时候来镇子上的?”   “上周五……坐火车来的。”   “你有办法证明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面的山林里玩呢,长官,不是在山上就是在水上划船,那些渔民应该可以给我们作证。”   “你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天才来,长官……我才刚找地方住下呢,这些人和唐克斯先生都能证明。”   希茨菲尔只是看了看这边的动静,没怎么关注,直接拔脚走到那条阴沟边上,一眼就看到有一大片草丛都变黑了。   阴沟的底部躺着一个姑且可以说是人型的东西,它浑身焦黑,压着的草丛、石坑边缘散落着一大堆类似碎煤渣一样的粉末碎块。   它的双手双脚都有严重缺损。   从肩膀往下的两只手直接不翼而飞。   左脚还好一点,看结构还残留有脚跟。右脚干脆从脚踝开始就断掉了,和两条手臂的情况类似。   “噢天呐……噢女神在上……”   洁莉根本看不得这种画面,瞥了一眼差点晕过去,被伊森搀扶着到一边歇息。近处只留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   “该死的……这真的是人吗?”   戴伦特捏着鼻子蹲下来,伸手捻起一小撮漆黑粉末,先闻了闻。   然后又在尸体的破损处掰下一点,用力捏,看到碎块同样散落成类似的粉末。   “这都是他的一部分。”他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表层硬成这个样子,绝不是一次焚烧能有的效果,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   “嗯。”希茨菲尔点头,“有人在别的地方杀了他,多次焚烧尸体以毁灭证据,这里不过是他最后一次的焚烧地点。”   从周围杂草的焦黑程度和焚烧范围来看,这个火点燃的时间应该不长。   大致是昨天夜里开始——甚至有可能是清晨开始。   光这个时间就能洗清很多人的嫌疑了,包括希茨菲尔自己在内。   “很懂啊这家伙……”戴伦特扯扯嘴角,“这里距离湖湾挺近,水雾多,沾湿的枯草会压制火势蔓延,看来他不想搞出大动静来。”   “但是我没明白啊……他能悄悄把尸体搬到这来烧,为什么不把这东西敲碎撒到湖里?”   戴伦特皱眉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眉头跳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篱笆后的破旧房屋。    第362节 第十六章 火龙之下   “李斯特警长。”希茨菲尔找到还在装模作样记口供的李斯特,“可否告诉我,边上挨着的这栋房子是什么个情况。”   “唔……”李斯特盯着少女眉头紧皱。   说实话,他之所以变得配合可不是看在这个女孩的面上……是伊森手里那个小本子发挥了效用,他更看重的还是那位伊森-道尔。   至于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什么破解了水晶海之谜……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说故事他每年至少能听一百多种,鬼知道是否是夸大其词。   他瞥了眼伊森,看到那个男人正扭头看向这边。   “这是镇长的房子。”他立刻主动配合起来,“是格林镇的镇长,巴尔-格拉兰特的房产之一。”   “镇长?”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她迅速恢复镇定——确实,要满足她的猜测,这栋房子的主人身份必须得非比寻常。   “能详细介绍下吗。”她继续问道,“抱歉,我觉得这对破获案件会很有帮助。”   李斯特巴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快过去,配合的意愿又强烈了些,他说道:“是这样的……这里其实是镇长先生童年的临时居所,因为他家里的城堡距离红枫林有些远了,他的仆从们便在这里专门为他搭建了一个家,那段时间他们应该是每天都要深入山林游玩狩猎,用这种方式锻炼他的手脚眼力。”   “这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吧,他今年多少岁?”   “我不清楚……但肯定已经超过五十岁了。”   “那这至少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您四十年前就在这里任职了吗?”   “不!不!我只是刚到这里三年而已……这些事并非我亲眼所见,我也是听那些老一辈的镇民说的!”   “这栋房子他现在还继续住吗。”   “已经不住了。他现在和那两个家族的人是一直住在城堡里的。”   “城堡?”   “城堡就是镇子的最西边,靠着后山建立的一栋庄园,他们全都住在那里。”   “也就是说这栋房子已经废弃掉了。”   “肯定的……这本就是临时搭建的东西呢,也没有用水泥好好砌起来,只有牲畜和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到这里将就过夜。我想镇长大人早就已经把这里忘了。”   “但是如果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的话,他应该能想起来自己在这里渡过的时光。”   “这——”李斯特额头上渗出细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想让这件事惊动那些人,他打心眼里不想和他们多打交道!   “杀人者有很多种方式处理尸体,但他却选择把尸体丢到这栋房屋的后面,丢到那水沟里焚烧。”希茨菲尔盯着他的眼睛,“而且他很小心,避免了引发火灾的可能,也没有进一步选择越过栅栏……我觉得这种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警告——或者提醒房屋的主人。”   “你、你不要胡说!”李斯特面色大变,“根本不可能把镇长大人卷起来的……毫无缘由的猜测……这能提醒什么?”   “能提醒什么,就要看这位巴尔镇长当年在这里的遭遇了。”希茨菲尔眯起独眼,“请您帮忙转告镇长先生,我们今晚会去拜访。”   她本来就是打算先查送信人的,通过送信人至少可以得知他是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尤热尼-柯柏菲手里拿到的信,然后他们就可以针对那个地点进一步调查,看看他接下来去了什么地方。   但偏偏送信人死了,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杀死送信人鲁克的凶手,和导致尤热尼失踪的凶手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这就是尤热尼自己做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杀人灭口,让她再也摸不准那些信是怎么来的?   想要进一步获取更多线索,希茨菲尔觉得,她必须要和格林镇真正的主人做些交流。   “我不能答应你!”李斯特却当即表示拒绝。   “我不是为难你们。”然后他立刻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起来,“而是那些人……和他们打交道会让人很不愉快,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这倒令人惊奇了……是怎么个不愉快法?”希茨菲尔立刻追问。   她敏锐的意识到,这个镇子……格林镇,好像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静谧祥和。   这里隐藏着一些秘密。   一些能牵扯出人命的可怕的东西。   “你确定要插手这件事吗?”李斯特又看了伊森一眼,“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跑来格林镇呢。”希茨菲尔反问道。   “事实上,警长,我们就是为一桩失踪案来的,这里的一切奇闻怪谈我们都要知道。”   “好吧。”李斯特犹豫了一会,“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可不要说是我透露的。”   “这个当然。”   “在我三年前刚来这里任职的时候。”男人扬眉,脸上表情作回忆状,“我以为我是寻了份养老的差事。”   “当然实际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那不是我想象中的养老。”   “我想象中的养老是——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按照我的想法、我接受的法律教育、道德观念来处理我遭遇的每一桩案子,无论是街坊争执还是杀伤事件,无论大小,我可以遵照公理处理。”   “但实际上,这里的人并不在意我这个警长。他们愿意尊重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挂靠在巴尔镇长的麾下。”   “是的——他们本质上只愿意听那个人的命令,我在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   “我大概懂了。”希茨菲尔理解的点头。   反正自己的努力,自己说的话也没什么卵用。   索性开摆——正儿八经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养老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多延寿呢。   “所以那些人对你态度不好。”   “不,其实他们非常有礼貌。”李斯特摇头。   “但是……怎么说呢。”   “那些人,当你面对他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种阴寒的东西在靠近你。”   “阴寒的东西,邪祟?”   “不……不是邪祟。”再度摇头,“如果是邪祟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让这些人继续存在下去的。修道院里的石板也没反应,这方面他们肯定没有问题。”   “所以你是因为搞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在害怕么。”   “怎么可能!”李斯特差点蹦起来。   “害怕……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活了这么多年……邪祟生物我都打死过一头……害怕?哈!”   希茨菲尔只是平静看着他,似笑非笑。   “反正我不可能帮这个忙!”   李斯特有些恼羞成怒了。   “咳咳!”   伊森隔着五六米远咳嗽一声。   “如果你真想拜访那座城堡,你可以先去咨询下修道院的布克神甫。”李斯特肩膀耸拉下来。   “布克神甫被派到这来的时间比我早的多,很多老一辈的镇民都不如他年长,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更多。”   “我记住了,谢谢你,警长先生。”   结束了这段疲惫的交流,李斯特按照伊森的吩咐叫来几个人,用床单木棍做了一副简易担架,把尸体抬上去封闭储存。   “你的小本子就这么好使?”   戴伦特凑上来。   “为什么每次我想冒充你们就这么麻烦?”   “当然了,影狮的公章可不好伪造。”伊森没好气的反驳他。   “等等……你冒充我们做过什么?”   “没什么,别管这些。”   希茨菲尔则是半蹲在篱笆边安抚洁莉。   这个大女孩,她从未想过曾经给自己送过信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和她再见。委屈、惊吓、愧疚等驳杂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直接软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怎么安抚都止不住。   对此,希茨菲尔也没什么法子。   安抚几句没有效果,她索性也不管了。按着膝盖站起来,突然感觉天上飘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那好像是一只风筝。   长长的脖子,菱形的、带着两片翅膀的身躯,下方还拖拽着一条细长尾巴。   那是一只模拟成火龙的风筝。   希茨菲尔盯着它,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    第363节 第十七章 嫌疑人   梦一般的小镇,也像梦一般笼罩着谜。   带着洁莉,三人随便找了家镇上的饭馆,早饭带中饭一起吃了,又回到唐克斯湖畔的四楼房间。   洁莉精神上受到严重刺激,再加上哭泣消耗了不少体力,过了午后12点就在希茨菲尔的安抚下躺床睡着了。   伊森将希茨菲尔召来隔壁房间,三个人围在一张圆桌边坐下,开始商讨早上新出的谋杀案。   “确实,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各自应该都有想法。”戴伦特坐下后像有多动症一样不断绞着十根手指,“谁先来?这可是出风头的好时机。”   “我先吧。”伊森靠在椅背上,只将右手压上桌子,“我认为那具尸体有可能不是鲁克。”   “很大胆!”戴伦特吹了声口哨,“继续,黑狮子。”   “我们都看到了,那具尸体是经过多次焚烧的。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可能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但有一点很容易被人忽略:他也可能是想要伪造尸体的身份。”   “毕竟。”伊森看了眼隔壁方向,声音放的非常低,“明面上在这里失踪的人可不止鲁克一个。”   “啊……你的意思是那具尸体也有可能是她的心上人?”   “声音小点马普思。”希茨菲尔敲敲桌子提醒戴伦特,“这墙板不隔音,她万一醒了就麻烦了。”   “我不觉得将诺姆小姐当成孩子看待是一件好事。”戴伦特摇头,“她是必须要从阅历中收获成长的,这个过程本身就不太美妙。”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如果真的确认那具尸体其实是柯柏菲先生,我们不会瞒着她的。”   “那我没话说了。”   “所以你呢马普思?”希茨菲尔皱眉追问,“别光顾着挑别人的毛病,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希茨菲尔的猜测很明显,在她咨询李斯特警长的时候就已经暴露无遗。这两人都是专业的,不需要她过多解释就能猜到她是在怀疑镇子的高层。   “我?我的想法或许要比他更夸张。”戴伦特掏出一枚歌利银币在桌子上玩弄,双眼一直盯着硬币翻飞的两个面,“我怀疑凶手确实是外地人。”   “你这话和没说有区别吗。”伊森没好气的瞪着他。   “不是在镇子里的外地人,是镇子外的。”   “嗯?”伊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月台?”   “那地方是在镇子的东边吧。”戴伦特点头,“想想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那里距离当初那条小路很近,不是么?”   “在镇子上的旅客绝大多数都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在月台上的,留守在雷辛三号线火车车厢里的人就很难做到。”希茨菲尔眯起独眼,“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止!”戴伦特用力将硬币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尸体表面都成焦炭了,想造成这种效果,即使是多次焚烧也不是一般炉子能办到的。”   “你是怀疑车头的锅炉房?”伊森瞪眼,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戴伦特人看着不靠谱,但他的专业素养和思维敏捷不愧是顶级的。居然轻易想到了这种可能。   “你不如指名道姓说你在怀疑谁好了。”希茨菲尔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不情愿将卢克斯先生也作为嫌疑候选。”   在戴伦特的怀疑链条里,凶手需要充分、自由的作案时间。同时在火车上的地位也不能低,至少要知道锅炉房的钥匙藏在哪里。   如果还要加上对小镇熟悉,本身也牵扯进失踪案——或者至少很关注它的前置条件,那基本只有一个嫌疑人,即昨天才给他们充当过向导的唐蒙-卢克斯,火车乘务长。   “也许我和道尔的猜测都是对的也说不定哦?”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戴伦特笑嘻嘻的道,“他不是一直很讨厌柯柏菲先生吗?也许那尸体就是他,他把他宰了,防止心肝宝贝被继续诱骗……”   “马普思——”   “我开玩笑的。”   希茨菲尔摇头,已经没有力气去指责他这种过分的行为。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严肃的揪住对方数落起码三分钟。但在南辛泽一行之后,戴伦特有时冒出来的“俏皮话”总会让她想起卡西米尔。   “想要证实很简单。”她捂着额头道,“尸体有只脚的脚后跟留下来了,判断身高体型不难。让鲁克的家人来辨认下就能确定是不是他。”   “至于卢克斯先生,直接问他昨晚上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能给他作证就能确定个大概。”   “那炉子问题呢?”戴伦特又问,“那种焚烧炉很少见,你必须承认。”   “可以让李斯特在镇子上排查。”伊森说道,“看看有没有那种足以装下整个人的炉子。”   格林镇的地理位置偏向西南,气候上较为温暖湿润。这就决定了镇子居民不会像维恩那样家家户户都有壁炉。   有些乡下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信任壁炉,这无法指责,因为在萨拉接管这里之前他们独自野蛮发展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没有得到教团庇护,可能必须要面对各种野兽和邪祟的侵扰。   对这些东西来说烟囱就是另类的通道,不修壁炉和烟囱在这些人眼里更加安全。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南辛泽那样的大城市也不喜欢壁炉,普通平民家里都是烧筒炉的。   “还得让他在周围检查一下,有没有那种黑灰粉末。”希茨菲尔补充道。   既然尸体在被送到阴沟里之前就被多次焚烧过,那就意味着它在被送来的路上就差不多已经是那个破样子了。   除非是用完全密封的容器带过来,否则不太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人解决不了如何发现这种细微粉末的问题,但狗可以。   警局应该有几条狗,可以让他们牵出来看看。   “下午有的忙了啊~”   伊森叹息道,看向希茨菲尔。   “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分头跑……你下午是打算去修道院?”   “嗯。”希茨菲尔点头,“说了晚上要去城堡的,不弄点情报怎么能行。”   “那我来找李斯特,马普思,你去火车。”   分配好任务,希茨菲尔回到隔壁房间。   洁莉还在睡觉,她打开窗户看了会风景,脑海中不断思索凶手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   “不……不要!”   身后传来惊呼,希茨菲尔猛地惊醒,转身就看到洁莉顶着被子在拼命扑腾,两只眼睛依然紧闭。   这很显然是做噩梦了,她迅速来到床边,将手伸到被子里抓住洁莉的手,用力晃醒她:“醒醒!那只是梦!!”   洁莉很快醒来,面色苍白,眼含血丝,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领口下面全是虚汗。   希茨菲尔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下后脸色好了一点。趁机希茨菲尔开始问她发生了什么。   “我梦到怪物了……”   洁莉弱弱的说道。   “我先梦到了那个邮差……我还记得他的脸,他的皮肤很黑,牙齿很白,笑起来很灿烂,跑的非常快,总是背着一个单肩挎包……”   “他又来找我了,希茨菲尔小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抓紧少女的手,“我看到他来找我了,以那副可怕的模样……”   “别害怕,洁莉。”希茨菲尔将自己的枕头拽过来也给她垫着,“那都是梦,死人是不会变成怪物的。”   “不,希茨菲尔小姐,我说的怪物并不是他。”   但洁莉摇头。   “是一条龙,一条火龙。”   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我看到它在追他。”洁莉依然在描述她的噩梦,“它喷火……可怕的火焰席卷过来,他惨叫着扑倒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然后整张脸又变成了……变成了尤热尼的样子……”   “希茨菲尔小姐,我很害怕……”   再次安抚完洁莉,希茨菲尔阴着脸从房里出来。   如果是在一个没有邪祟的世界,对方的梦不会有任何意义。   但萨拉是被梦界笼罩着的。   这个梦,不能单纯当做臆想看待。 第364节 第十八章 布克神甫   其实希茨菲尔也想过,所谓的红枫街14号会不会和普斯林特一样不在现实世界。   而是可能在梦里,在梦墟之中。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怀疑,她在一开始才会特地问洁莉,到底是“红枫街”不存在还是“红枫街14号”不存在。   洁莉的回答是“红枫街”不存在。就她打听到的内容,镇子上完全没有关联的街道。   这么看,红枫街14号在梦墟里的概率就很小了。   因为梦墟也是根据现实映射的,普斯林特那样的奇观是特例,是无数代校长和超凡者付出牺牲才留下的伟大遗产。无论从哪方面分析格林镇都不可能有这种条件,所以倘若要假定红枫街14号是存在于当地的梦墟里的,那首先当地必须有红枫街这个地方。   至少,曾经要有。   也不排除确实有过,但年代过于久远,导致大多数镇民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的情况。所以希茨菲尔也没有完全下定结论,她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   走到隔壁房间看看,已经没人。   戴伦特和伊森都已经走了。   那这边也得抓紧时间了,希茨菲尔掏出怀表看了眼,检查了下着装和武器,带上必要的小本子和笔,临走之前特地找到酒保,用一枚歌利银币为代价雇佣了他,让他多盯着楼上房间。   她可不想洁莉再出什么意外。   接下来,按照打听到的地址,她顺着小镇的主干道一直往西走,沿路欣赏着别具风味的小镇建筑,半小时后在一群建筑的顶端看到一个红色尖顶。   尖顶的顶端是个带圆圈的十字架,那正是械阳教团的标志之一。   绕过建筑物,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块草坪。   它在街道的左侧,面积不大,但在各个建筑、街道口都比较狭窄的镇子里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奢侈。   这座修道院的建筑风格和小镇上的其他房屋大差不差,都是粉白墙面,鲜红砖瓦。草坪上有一圈棕红色的石墙将修道院围了起来,透过铁栅栏门和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希茨菲尔发现她一开始看到的尖顶建筑还要在这所院子里更远点的地方,而且它大概率不是修道院,是修道院摆在另一侧的小镇教堂。   看来她走反了,这里应该是院子的后门。   找到地方,希茨菲尔并没有急着进去。她在街上来回扫视着,看中了一家水果摊。   摊上摆放的水果只有两种,分别是类似苹果的果子和一种橙黄色的、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   希茨菲尔拿起较小的橙果问店家:“这种果子是怎么卖的?”   老板是个上年纪的妇人,莫约四五十岁,一开始看到希茨菲尔靠过来还有些畏惧,一直躲在摊子另一边装没看见她,发现她只是想买东西才凑过来。   她没见过希茨菲尔,不认识她,也没去凑上午的热闹。但镇子上出了凶杀案的消息总有所耳闻,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一斤给11贝克就好。”妇人报价。   这个价格无疑是很公道的,希茨菲尔一口气买了五斤。妇人顿时高兴起来,送了她一只手工编织的藤草网兜来装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可以告知下么?”希茨菲尔趁机询问。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妇人惊讶了,有些紧张的在围裙上擦擦手,“这就是红杏果,现在是这个比较黄的颜色,你放一会,放一会变红就可以吃了。”   “不变红吃了会中毒吗。”   “怎么会!只是那样非常酸,要开始红了才比较好吃。”   寒暄一会,打消了妇人残存的戒心。希茨菲尔进入正题:“我打算去修道院拜访一下,不知道可否跟我说说,那位布克神甫是个怎样的人?”   “你问布克神甫啊……”妇人看了眼街对面的草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是个好人,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哦?”   “你别不信啊!真是这样……一开始好些人其实也不怎么信任他们,因为我们这里,其实我们对械阳女神还是不怎么关心。所以他们来传教,好多人一开始是很反感的。”   妇人消除了戒心,同时也像打开了话匣子,知道的一切都往外倒。   “他们就……捣怪嘛!什么半夜砸石子、泼臭水、丢腐烂的鱼,什么事情都干过……好多人都被逼走了,只有布克神甫留了下来。”   “因为这个就接纳了他吗。”   “那不会……但他还懂医术哩!好多时候小孩生病都是让布克神甫看的,包括我家小孩,他也不管小孩是否捣过怪,只要去找他,他就给看。”   “这样。”   经过交谈,希茨菲尔大致了解了这位神甫是个怎样的人。   懂医术,性格沉稳,不爱交际,总是缩在修道院里。   这是标准的苦修者了。   这种人通常比较固执,好打交道的非常好说话,但如果他认定有些事你不该知道,杀了他也别想问出东西。   希茨菲尔希望这次遇到的是第一种情况。   拎着一网兜红杏果,从后门进入修道院,希茨菲尔发现这里也不是特别冷清。   偶尔还是能看到几个镇民的——这从他们身穿的麻布衣裳就能分辨出来,旅客的衣服要华贵的多。   看来这位布克神甫也改变了一些人,让他们对械阳女神产生了敬畏之心。   修道院的正厅有两个司门,希茨菲尔将果子交给其中一人充当供奉,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很快就被领到后厅,让她在这里稍等片刻。   希茨菲尔站在厅堂里研究壁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到一个穿白袍的老者跨步进来。   他长的太像短发版的甘道夫了……   她腹诽着。   “艾苏恩-希茨菲尔。”   “布克-纳法尔。”   简单的礼貌。   “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中午的时候李斯特就来跟我说过。”   布克神甫轻点下巴。   “那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希茨菲尔也对他点头。   “我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格林镇对萨拉的大局来说不重要,所以这里实际上有一个世袭领主的事维恩港根本不打算管。   从唐蒙的介绍中,希茨菲尔等人得到的是这样的印象。   反正格林镇没什么争胜之心。   不像其他乡下地方,人们总是想要进城,这里的人性格很平淡,可以靠打渔狩猎过一辈子。   只要确定这位领主不具备多少力量,不打算起兵谋反什么的,格林镇发生的一切……又有谁关心呢?   整个萨拉需要关心的地方有那么多。   黑木、维恩、奥尔沃特、南辛泽……   没有多余精力放在这里。   但是有些事实却也在反驳这个说法——这座教堂和修道院、以及镇子上警局、医院的存在都证明萨拉不是真的不在意这里,而是“想要而不可得”。   不在意,不去做。   和在意,尝试过,但失败了。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希茨菲尔怀疑格林镇是藏有秘密,而这个秘密曾经是萨拉想夺取的。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最终放弃了而已。   “你可能还没有做好调查这件事的准备,希茨菲尔小姐。”   布克神甫轻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这是‘放弃’,那你更得明白,既然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个原因牵扯重大,必须严格保密来确保安全。”   “那么您能确定这件事和最近镇子上发生的案件毫无关联吗。”   希茨菲尔反问他。   她才不信,那些阴暗的触手会平白无故延伸过来。   一定是有东西在吸引他们。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布克神甫微微蹙眉。   “但如果你只是想了解这里真正的主人,我很乐意为你解惑。”   ————————    第365节 第十九章 胡藤家族   “我洗耳恭听。”   希茨菲尔找了张靠墙的椅子坐下,布克神甫也坐在对面,开始进入此行的正题。   “在我描述他们的事情之前,希茨菲尔小姐,不知道你听说过格林镇的一些传说吗。”   “如果您是指那个‘童话镇’的外号,我只是大致了解有这么回事……而且知道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因为这里风景特别优美。”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外号的由来,那个起因并不是单纯因为风景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抬眉,吸了口气道,“我连具体是怎样的童话都不太清楚,可以的话能先给我说说?”   “你先说说看你目前所熟知的部分。”   “‘胡藤剑士’、‘独角兽骑士’、‘火龙血脉’……我只大致了解过这三个童话。”   这并不是希茨菲尔特地根据格林镇做的功课,而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去年开始,她就零零散散从一些书籍笔记、报刊故事上读到的内容。   大致属于地方传说的一部分,这些童话为格林镇笼罩上了一层迷幻色彩,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对格林镇产生向往和好奇,很多来此游玩的人最初都是从这些童话故事里了解它的。   比如那片美到惊心动魄的红枫叶林,在传说中就是火龙被斩杀,火龙的鲜血渗透大地才长出来的。   在一些比较离谱的传说里,这些血脉渗透大地后塑造出了一头新生的火龙,而整个格林镇就建筑在这头火龙的脊背上,目的就是为了封印镇压。   希茨菲尔是基本不相信这些故事的,哪怕这个世界有超凡力量存在,甚至她前不久还在辛泽教区见识过那么形而上的东西,她看这些故事也觉得假。   这和黑蒙之蛇不同,因为黑蒙之蛇毕竟没有实体,严格意义上,它是一种来自梦界的精神能量。   但火龙……尤其还是有整个格林镇差不多大的火龙……   在基础物理量没有多大变化的前提下,即重力引力关系等规则和现世类似的前提下,这种生物的存在是不现实的。   除非这个世界还有其他隐藏的规则可以自洽,但目前她还没发现这种趋势。   正因为如此,希茨菲尔并没有对这些童话故事太过上心。   童话镇的外号是来源于风景,那调查的重点就应该是地缘环境。   而不是虚幻缥缈的故事……这和南辛泽的情况截然不同。   “看来你并不重视它们。”布克神甫轻轻摇头,“当然不能因此责怪你,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在一开始也不会想到要重视它们。”   “哦,这么说这些童话故事是真的了?”希茨菲尔扬起眉毛,表面上不在意,但心里已经提了起来。   “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个是真的。”   “哪一个?”希茨菲尔追问。   “胡藤剑士。”布克神甫答道,“巴尔-格拉兰特的祖先就是那个小男孩,他在树妖的帮助下取得了宝剑和铠甲,击败了当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力量,由此才能得到镇民的拥戴。”   “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点吗。”希茨菲尔顿了下,“单独只告诉我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证据……我很难把它当做现实。”   “格林镇世代掌握在格拉兰特家族的手中——光这一点就能作为铁证。”布克神甫叹息道。   “其实你早就对这一点产生过怀疑了,希茨菲尔小姐……从你刚见到我就问那个秘密我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你不懂其中的原理。”   “我是不懂。”希茨菲尔又顿了一下,“因为以萨拉的力量,想要强行掌控镇子并不是做不到的。”   戴伦特当初在树林里那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被她回想起来。   虽然残忍以及粗鲁了点,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这种方法是最有效的。   格林镇的体量完全无法和萨拉对抗,萨拉完全可以不讲任何道理用暴力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萨拉并没有这么做。在尝试用较为温和的手段掌控——并且失败之后就没再动了。这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   “你对所有和格林镇类似的乡下地方怎么看。”神甫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希茨菲尔没跟上他的切换速度。   “就单独说说看法就好。”   “我通常不喜欢给人,尤其是给一个地域里的人贴标签。”希茨菲尔沉声说道。   “但如果这对案情有帮助……我会说,很多这类人,他们的目光较为狭隘,见识和阅历都不足够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她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人天生愿意如此。”   “你的回答才是让我意外。”神甫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这确实完全偏离我问这个问题的本意了……我还是直接说明白点——是否越是封闭的地方越可能出现近亲结合?”   “这……当然是!”   “格林镇封闭的时间或许比萨拉存在的时间还要久。”神甫笑了笑,又问她:“你是否知道有一种超凡力量可以以血脉为根基控制后裔?”   “我似乎能猜到您想说些什么。”希茨菲尔心里惊讶极了。   “您不会想说,格林镇就是这种地方吧?”   “除了被‘家族血咒’锁死,你觉得在萨拉领土范围内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渗透一个明摆的族群?”   家族血咒!   希茨菲尔瞳孔缩小。   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新名词。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甚至从格林镇歪到南辛泽,又从南辛泽歪到维恩港,想起了那些大型商会,以及商会背后的贵族势力。   这会是……那些家伙敢于和王室对抗的底牌吗?   “胡藤木一生只会缔结出两颗果实,在胡藤木死亡之前这两颗果实都不会坠落大地,但在发芽阶段,胡藤就会开始缔结它们。”   神甫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种植物很长寿,如果没有外力打扰,最年长的胡藤木有300多岁……在它们漫长生命的周期里,这两枚果实的其中一颗会散播假种子,吸引鸟类、昆虫,让它们的粪便能坠落到树根成为养料,另一颗则充当主干的护卫,它拥有对猎食者喷射毒雾的力量。”   “是不是感觉很耳熟?”   “它们的关系,就像‘诺安’、‘格兰’之于‘格拉兰特’。这两个家族就是主干缔结出来的两枚果实。”   “那么……”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格林镇的镇民也就是……”   “就是主干的根。”   布克神甫闭眼点头。   “多年的封闭导致小镇居民互相之间都有通婚,当然,与其说是格拉兰特家族崛起后主宰了血脉,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早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们的血脉就混杂在一起。”   “所以巴尔-格拉兰特其实可以用家族血咒的力量来控制镇民,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问道。   “做不到的。”布克神甫摇头,“如果能做到,格林镇就不存在了。”   希茨菲尔也反应过来——如果真的可以,那格林镇的威胁就太大了,萨拉不可能放任他们继续存在。   那即是说,萨拉并不是没有彻底毁掉这里的能力,只是他们不想。   要么是为了观察。   要么是认为代价较大。   格拉兰特家族没有表现出丝毫逆反之心应该也是重要原因。   “巴尔-格拉兰特所能做到的极致,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应该也就是用一种类似心理暗示的方式让所有镇民都效忠于他。”   布克神甫摊开一只手。   “而且这种暗示的力量已经非常薄弱。”   “如果他做了出格的事情,同样会有镇民议论咒骂。”    第366节 第二十章 地点   布克神甫的坦白让希茨菲尔的情报搜集工作进展飞快。   她感觉她已经将格林镇上空笼罩的迷雾揭开了一大半,至少她已经清楚了镇子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具有哪些神奇魔力。   “但是,并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离开修道院,站在草坪和街道的交界处,希茨菲尔转身回头,凝视着从房顶上冒出来的十字架尖顶。   在刚刚见到神甫的时候,她询问对方的问题是“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神甫的态度是拒绝回答。   他确定这里面藏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凭借希茨菲尔当前的身份还没资格知道。   但是——奇诡的是,他接下来就对希茨菲尔吐露了格拉兰特家族的力量奥秘,点明了巴尔-格拉兰特可能具有胡藤木树妖的力量,并用这股力量衍生出了诺安和格兰这两个护卫者家族,以此为支点长久控制着整个镇子。   在希茨菲尔看来,光是这样的情报、信息,就已经可以解释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了。   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因为这座镇子被家族血咒锁死了,一味用暴力无法拆解开他们,所以只能安抚,只能用更柔和的渗透方式。   这种解释就已经足够。   但希茨菲尔可不认为这就是解释的全部,既然布克神甫明确表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那他后续跟她吐露的一切情报在他的眼里就一定和这个问题无关。   在布克神甫眼里,导致教团和王室没能掌控镇子的原因,并非家族血咒。家族血咒并非他要捍卫的那个秘密。   这让希茨菲尔对那个秘密更好奇了。   她有一种预感,那个秘密就是萨拉要在格林镇安察布克神甫这种人的原因所在。   毕竟这位神甫也不是一般人呢。   他可不是外表体现出来的这般孱弱。   “至少知道了胡藤木童话的背景。”希茨菲尔看了看天色,轻轻摇头,“又得开始搜集各种小故事了……”   布克神甫肯定了关于胡藤木的故事是真实的,但他也没说其他故事就是假的。   那么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镇子的背景,以那些童话、民谣为基础绝对是不错的选择,现在补上这块信息短板还不算晚。   迈动步伐,希茨菲尔开始往来路走。   她记性很好,没有迷路,因此没耽搁多少时间就回到唐克斯湖畔。刚上四楼就看到洁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一副快焉掉的模样。   “希茨菲尔小姐……”看到希茨菲尔,她有些弱弱的叫了一句,“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你只是睡多了。”希茨菲尔将她推到盥洗室里,给她弄了一盆凉水洗漱。   这些水都是从井里打上来的,是地下山泉水,清澈冰冷,洁莉刚被湿毛巾碰到皮肤就抖了一下。   不过效果确实不错,刺骨的感觉习惯之后,那种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状态就迅速消退,虽然不至于说完全恢复正常,但自主行动是没问题了。   “希茨菲尔小姐下午是去查案了吗?”她又变得活泼起来,“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因为你在睡觉。”   “可以强制带着我嘛。”   “卢克斯先生不许我们这样做。”   “哦……我忘了老唐。”活泼没多久又开始沮丧:“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管我……简直像是把我套进了另一个迷宫,太窒息了!”   “你和家里的关系之所以闹翻,就是因为你受不了他们过度管控你吗。”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对……我不是说过吗,他们要安排我嫁给一个我之前根本不认识的人。”洁莉点头,然后狠狠挥拳,“我才不要听他们的!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幸福!”   希茨菲尔很想说以目前的世道而言遵从父母安排不失为是一种明智之举,因为他们选定的人至少身家背景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知道这些话洁莉肯定听不进去,也就憋了回去。   洁莉很快又恢复了活泼,开始缠着希茨菲尔问她下午的调查进度。   她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出众的,上午才被尸体吓哭,接近黄昏就已经不怎么怕了。   这种大心脏,真不愧是敢离家出走的人。   而希茨菲尔显然不可能把那些秘密告诉她,只是挑拣了一些见闻说,这大致都是洁莉本身就了解的东西。   就在洁莉还在想办法继续询问的时候,伊森和戴伦特先后也回来了。   “查过了。”伊森先说结果,“好消息是找到了三口大炉子,可以把人塞进去那种。”   “坏消息呢。”希茨菲尔追问。   “李斯特牵了三条狗出来,闻了半天,确定那三户人家附近都没有尸体残渣。”   希茨菲尔皱眉。   这样一来,火车头的锅炉嫌疑就大大增加了。   她又看向戴伦特。   “别看我。”戴伦特摊手,“我问过那些人了……那个老家伙回去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直到我去之前都没出来过。”   “你确定他没出来吗。”   “很多人盯着呢,而且中途有人去给他送过吃的,我问了具体时间,其中有一次送餐是清早,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谁的嫌疑?”洁莉发愣。   “跟诺姆小姐没关系。”戴伦特对她微笑,“没事,交给我们解决就好。”   “李斯特没跟我一起回来,他听我说了那种可能,当即带着人往车站去了。”伊森对希茨菲尔说道,“估计等一两个小时就有结果。”   希茨菲尔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李斯特要带狗去嗅锅炉房。   然后戴伦特和伊森都盯着她。   希茨菲尔利用洁莉中饭没有好好吃,现在刚起来需要补充能量的弱点诱骗她下楼吃饭,拉着两个人在那张圆桌坐下,将自己和布克神甫的交流过程简单描述。   “家族血咒!”戴伦特惊呼。   “我知道这个东西!传说人类中的一些家族都有使用这种力量来转化仆人。”   “这是可以被学习的超凡力量?”希茨菲尔不解。   “严格来说,这是一种药物。”戴伦特点头又摇头,“以血脉为引,只对拥有血脉的人才能生效,并且效果会用繁衍的方式不断传承下去……具体调制的方法在图书馆内是找不到的,这东西太敏感,一不当心就可能引起纷争。”   “也就是说维恩的很多贵族都有用这种方式来凝聚力量。”   “这可说不好……他们的秘密多着呢~不过你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心这个问题艾苏恩,因为从那些层出不穷的背叛行径来看这种血咒的力量非常有限,想用它真正控制人心是不可能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水晶海案的起源其实就可以理解为是对家族的背叛行径,这个控制力确实很弱。   “即使只能影响潜意识也很厉害了。”   伊森皱眉。   “那这么看,尤热尼-柯柏菲会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指的是,那个被布克神甫隐瞒下来的小镇秘密。   连他这个影狮探员都不知道的秘密,关联应该是很重大的。   “应该达不到南辛泽那种级别。”   戴伦特分析。   “否则这镇子留不住的。”   谈到这里,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进度卡死了,接下来再想有进展,要么找到失踪的尤热尼,要么抓住杀死邮差的凶手,要么按希茨菲尔的计划今晚去见小镇的主人。   最后那个风险比较大。   从李斯特的描述来看,那些人似乎还保留着树妖的力量。   希茨菲尔和伊森的目光渐渐偏转,落到戴伦特脸上。   “?”戴伦特瞪大眼睛。   “你们看我干嘛?”   “你是木人。”伊森咧嘴,“而他们是树妖……也许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不存在的!”戴伦特连忙摆手,“树妖对我们来说也是怪物……你不懂!树妖根本就不是树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伊森站起来开门。   过了一会他回来,神色凝重。   “调查结果出来了。”   “焚烧尸体的地点就是车头。”   ————————    第367节 第二十一章 时间   如果只算直线距离,从镇子上赶到月台不远。   但如果算上翻阅山丘和穿越树林,再把来回两趟时间都加起来,一小时可能都止不住。   希茨菲尔已经放出话晚上要去拜访领主,因此更要节约时间。她甚至连饭都不打算好好吃了,立刻整装,带着伊森和戴伦特一起赶赴月台车站。   牵扯到上午的凶杀案,整个月台已经被封锁。他们赶到的时候月台通往大路的铁丝网门已经关上,两辆满载小镇特产的卡车被堵在门外,一群工人聚集在一起抽烟,不时窜出几句咒骂。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看那两辆卡车。   上下楼的间隙她有在唐克斯湖畔的大厅停留,听到过一些关于小镇的风土见闻,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特产——分别是鱼和水果,红杏果不但味道奇珍更是难得的制香原料。   所以可想而知这些车里拉的都是什么东西。鱼和果子在这种地带不方便贮存,要是不能尽快送到车上的冷库里,工人们这一趟不光白拉还得赔钱。   他们当然不高兴了,连带着看向希茨菲尔三人的眼神也很是不善。   “希茨菲尔?”伊森本想拉着少女让她别理那些人,没想到希茨菲尔主动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一名穿破旧衬衫的壮汉往前两步拦住她,“我们只是在等哨卡开门,可没有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   希茨菲尔灰发独眼的特征即使在大城市里都很少见,更别提在格林镇,经过上午和李斯特一行人的对峙后大半个镇子都已认识了她。   所以这些工人当然知道她是侦探、警察那一类人。而他们拙劣的文化水平和认知度不足以帮他们分清其中区别,很害怕她过来是要找他们麻烦。   “我只想简单问几个问题。”希茨菲尔也懒得纠正这种认知,毕竟这对她的调查工作有好处,“你就是他们的头吗?”   “你可以叫我马坎。”壮汉眉头皱了下,“运输队的队长本来是杨琪小姐,但是她生病了,现在是我暂代队长一职。”   “你可以叫我希茨菲尔。”少女点头,然后扬眉,“马坎和杨琪……很奇特的名字。你们有其他大陆的血统?”   “什么大陆。”壮汉一头雾水,“我们祖辈都生活在格林镇,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好吧,那略过这个话题。”希茨菲尔在这些人的瞪视中将他们每个人都观察了一遍,确定这些人没有任何异常。   同时她也放弃了在这些人面前取出本子记录的想法。   从心理角度分析,这种行为会加剧他们的紧张感,她可不想收获一堆拙劣的谎言。   自己记性不错,信息量不多,记下来完全可行。   “我想知道。”她看向货车,“镇子一直都是用这种方式做生意么。”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马坎说道,然后有些不安的补了一句:“我们真的和那个死人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们不是凶手。”希茨菲尔再次安抚他,“我希望能详细了解下你们做生意的流程。”   随着交流,马坎逐渐发现她真的就是想问些问题。内心松了一大口气,配合的意愿也强烈起来。   “我们和雷辛铁路公司做生意。”他说,“毕竟这条铁轨就是他们的,火车也是他们的,甚至这些车子也是他们给我们买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每次火车过来的时候在三天内尽可能多的为他们提供各种货物,他们按照货物的质量数量给我们算钱。”   “你们每天什么时候拉货?”   “看情况,因为有渔获,这东西产量不定,有时候我们早上来,有时候我们晚上来。”   “那么今天就是晚上了……今天你们只出了这一趟货吗?”   “没有,要在三天内弄完全部工作很难,我们两班倒,今天早上还有一趟。”   “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凌晨三四点?我记不清了……当时带队的不是我,我还在睡觉。”   “具体价格怎么样?”   “雪蛤鱼一尾能有21歌利,红杏果和镇子上卖的价格差不多,其他鱼也一样。”   “那就是很便宜了。”希茨菲尔表情惊叹。   她买过红杏果,只能说镇子里的物价低的可怕,她现在拥有的存款拿到格林镇花两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你们知道雷辛铁路公司收购这些物资可以在其他地区卖出高价么。”   “知道。”   “那你们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希茨菲尔心里更惊讶了,“如果你们能走出镇子,在其他城市建立自己的销售点,你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收获比现在高几十倍,甚至更多的利润来发展它。”   “这……”谈到这个话题,马坎明显有些犹豫。   “我实话跟您说吧,希茨菲尔小姐。”他将声音压的很低,“要说不甘心,大家肯定都有一点的……但是谁叫整条运输线都掌握在雷辛公司手里呢?哪怕是走水路,我们自己的船也只是能把人和货物送到对岸,对岸的码头有雷辛公司和合伙人的船,我们很难在现有条件下和他们竞争。”   “而且,大家其实也习惯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又像是释然,“格林镇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我们并不是需要那么多钱财才能快乐活下去的,就维持这样也挺不错。”   “这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吗?”   “我不敢说‘我们’,但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希茨菲尔结束对话,离开那群人走向伊森。   “你都问了什么?”   伊森刚才一直没有去打扰她,这是基本的尊重。   而且距离稍微远一点也能更好的浏览全局,他的枪是装满子弹的,谁有异动可以随时开火。   “一些可能会有帮助的问题。”   希茨菲尔不愿意多说。   “走吧。”   “警长先生该等急了。”   不需要出示证明,三人就被放进了铁丝网门。李斯特警长不出所料在月台上急的团团转。   那来回踱步的样子,和旁边跟着转悠的警犬真的挺像。   “啊!你们终于来了!”他看到三人后立刻迎了上来。   “警长。”希茨菲尔点头,“我们只是来简单看看。”   “地方在哪?”她问。   “那里。”李斯特指着夜幕下的一头阴影巨兽。   那就是车头。   月台没通电,只有煤灯照明。光芒根本不足以将车身映照清楚。希茨菲尔找警员要了盏提灯,一路拎着走近车头,从台阶上去,穿过驾驶室的小门后就进入了锅炉房。   淡淡的橙光将黑暗驱散,凭借反光,所有人能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巨大的锅炉。   尽管它的盖子是锁着的,但光凭这股气势,五具尸体都塞得进去。   确实很大。   希茨菲尔心里赞叹。   “确定是这里吗。”   “只能说基本确定。”   李斯特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用手帕擦汗。   “狗是一直在这里叫的……它们只在靠近尸体残渣的地方叫,其他地方都不会那么叫。”   “那就是还没彻底确定?”戴伦特语气有些不善。   “这怎么确定?”李斯特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指着巨大的炉灶:“你也不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煤渣,光是把它们掏出来就费了我们老大力气……这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煤渣是黑色的碎末。   烧焦的尸体,其组织碎裂的粉末也是类似模样。   这样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要李斯特精准将尸体成分弄出来确实是强人所难。   “但至少可以确定作案时间了。”   李斯特说道。   “火车只在这里停靠了小半个白天和一晚上,凶手就是昨天布置的一切。”   “那你怎么解释鲁克在镇子上失踪了一周多呢。”   伊森反驳他。   “这……周围山林那么茂密,藏个人难道不容易吗?”   “不。”希茨菲尔也反驳他。   “凶手既然知道警局有狗,那无论是什么时候杀的人,将尸体藏匿在附近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希茨菲尔小姐的意思是——”   “也许鲁克一直没有换过地方。”少女说道。   “也许他一直躺在这里,跟随雷辛三号线来了一趟死亡旅行。”    第368节 第二十二章 玫儿   “死亡旅行!”   李斯特、伊森、戴伦特,以及跟上来的警员们都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   想象一下,如果凶手在杀死鲁克后为了避免事迹败露,再次将尸体带上火车,或者如同希茨菲尔说的那样——一直丢在锅炉房里,那该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   死亡旅行……可不就是死亡旅行吗?   而且是有去无回的那种……单程车票!   “希茨菲尔。”伊森皱眉,“你是从焚烧程度的角度做出判断的?”   尸体的焦枯程度远远超出一般案例,那种干瘦、畸形、扭曲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两次普通火炉的焚烧能达到的。   所以李斯特警长的推断肯定是不成立的,按照那个推断,凶手总共能用来焚烧尸体的时间只有十三个小时——可能还不到。   因为可以供凶手焚烧尸体的炉子在火车上,而火车在十三个小时前还没到格林镇吶。   如果要算上掩人耳目,寻找单独空隙的因素,凶手能用锅炉房焚烧尸体的时间恐怕还不到六个小时,因为只有深夜这里的关注度才最少,锅炉房的动静也不小的。   所以伊森内心其实已经接受了“尸体一直在火车上”的说法。   甚至他还有更可怕的想法——也许在火车这次抵达格林镇之前,邮差鲁克还不是尸体。   那时他可能依然是活的,他被凶手关在某个房间里,等到凶手认为合适的时机——大概率是半路上——才将他杀死。   他认为这个想法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相,因为尸体这种东西想要长时间保存是很困难的。如果鲁克被从格林镇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是尸体,凶手很难在这么长时间里掩盖尸体的臭味。   伊森能想到的东西,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希茨菲尔已经把思路给他们打开了,这并不需要多丰富的想象力,只用恐惧为燃料就能勾勒出来。   有两名年轻的警员已经面色苍白,鸡皮疙瘩一阵阵的起,不断扭头去看后面的门,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一想到他们存在的范围内很可能隐藏着如此凶残的罪犯,他们就忍不住想辞掉工作逃回家去。   “这个消息必须被封锁。”李斯特也很害怕,说话声音都在打颤。   但他无疑还是很清醒的,也无愧于自己的职务:“所有人不许将刚才听到看到的东西说出去!都明白吗?”   “是!”   “其实无所谓了。”希茨菲尔摇头,“我们大张旗鼓的来月台,凶手很清楚锅炉房的秘密被发现了,从时间上进一步推测出其他可能并不困难,他没那么粗心大意。”   “那这样一来……”戴伦特沉声说道,“嫌疑范围基本就锁定了。”   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镇居民几乎不往外走,他们肯定不是嫌疑人。   杀死鲁克的凶手,就在上一次雷辛三号线从格林镇返程,当时随火车一起离开的那拨人里。   “也不能完全确定。”戴伦特突然又冒出来一句。   李斯特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希茨菲尔和伊森却知道他是指尸体的身份——因为被烧的面部全非了,在被家人确定之前,不排除它是尤热尼-柯柏菲,真正的鲁克依然存活的可能性。   想要得出确切的结论,得等回镇上找到鲁克的家人,仔细跟他们确认才行。   但时间肯定就来不及了。   至少希茨菲尔来不及,她还要赴约。   “戴伦特跟着警长去办这件事。”伊森做了决定,“我陪希茨菲尔去城堡。我们可能会晚点回来。”   “行。”戴伦特看到他的眼神,懂得这里晚点回来的意思是“不排除就在那边过夜”。   “警长先生。”他也煞有介事的整了整衣领,“我要借用你们的公章写一封信。”   “你写信干嘛?”李斯特满脸都是对他的不信任。   “噢,格林镇可没有雷辛公司的办事处。我们得联系最近的城市,让当地警局配合我们调查这些人,从他们的档案室里找到资料,确认上一班车返程时具体都有哪些成员乘客。”   李斯特顿时一拍脑门——确实,返程时也会有乘客的,这个不找其他地方的警局帮忙真不好查。   “我这就派人去拿东西来!”   分配好任务,希茨菲尔和伊森先行回到镇上。   “我觉得你应该吃点东西再去。”   坐在马车车厢里颠簸,伊森觉得这一路至少听少女肚子叫了四次。   “我得言而有信。”希茨菲尔有些脸红。   “找金行借贷,金行也经常修改见面时间。”伊森摇头,“我们查案子的是强势方,毁约对我们来说不构成道德亏损,反而能给被调查的对象施加压力。”   “这算经验之谈么?”希茨菲尔抿起嘴唇,“这种事情你们一直没少干吧?”   “都是队长的主意。”伊森也咧开嘴,“她在局里人缘不好……你应该看得出来,主要原因就是她不喜欢守规矩,她不会放过任何削弱对手,给对手压力的机会。”   “我挺喜欢的。”少女点头,“但不是这次……伊森,不是这次,因为这次我们面对的人和事都不太寻常。”   如果只是普通的镇长,这么干挺好。   但巴尔-格拉兰特对格林镇的控制力太强了。   她必须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是你接的案子,我们配合你。”   伊森也点头,没有继续坚持。   唐克斯湖畔的小巷太窄,马车进不去,希茨菲尔盘算一下索性不回去了,让车夫直接往镇子的西边走,并吩咐他中间找个饭店停靠。   格林镇不大,即使如此走到头也要一会。她想买点简单的食物在路上吃。   “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帮忙去查的吗。”   伊森中途又问她。   “基本没有了。”希茨菲尔想了想,“对了——可以帮我搜集下关于这个镇子的民谣和童话。”   “还有那封我们在半路上寄出去询问尤热尼情况的信……你确定他们赶得及么?”   送信的时候她没多想,现在回忆一下,伊森写的收信地址居然就是火车。   这要是三天内回信到不了,火车就开走了,他们留在镇上还能收到消息?   “他们是人,不是机器。”伊森笑了,“他们会直接派专员把信送到镇子上,这里不大,想找人还是很容易的。”   “但愿如此。”   “咚咚!”   “吃的地方到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提示。   马车速度逐渐放缓,希茨菲尔有些小矫健的从车上跳下来,顺着空气中的香味,转头就发现有一家路边店铺在做肉饼。   看了眼牌子,上面写着有两种口味,分别是鱼肉馅的和果酱馅的。   希茨菲尔很想买鱼肉馅的,但她担心店家处理不好,馅里有刺。   她不会吐刺,害怕被卡,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买果酱馅的。   “这里的鱼肉馅饼堪称小镇一绝,你并不需要担心鱼刺的问题。”   就在她决定和摊主说明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转头,没看到人。   再低一点……看到一个穿黑色连身裙,一头黑色长发,身高一米二左右的小女孩站在旁边盯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希茨菲尔问她。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外地人的傲慢!”   小女孩“嗤”了一声。   “怀疑鱼肉里有刺,怀疑水不干净,怀疑床铺上有虱子……都是你们的拿手好戏!”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她仔细观察,发现女孩的衣裙虽然朴素,但其面料和镇民们有明显区分。   细致太多了,像是绸子,这绝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问道。   “玫儿。”女孩昂着下巴回应她。   “玫儿-格兰。”   ————————    第369节 第二十三章 怪人   夜雾降临,皎洁的月光从云中洒下,隐约照亮了一段乡间土路。   这里还是在镇子上,只不过是镇子的最最西边——只要穿过这段独立出来的乡间土路就能抵达格拉兰特庄园。而事实上,从这个距离就能隐约看到它的轮廓。   那并非是一栋多么壮丽的建筑,总体由一座主楼和两栋副楼组成,副楼约三层,主楼约六层,整体的建筑风格和小镇一脉相承也是红瓦白墙,但在夜幕遮掩下看不清楚。   马车嘚嘚在路上行驶,但相比刚进镇子的时候,车上又多出来一位乘客。   “你的头发颜色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你戴着眼罩,那只眼睛是瞎了吗?”   “我听他们说你是很厉害的侦探?你都解决过哪些案子?”   “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告诉一个刚认识还不到二十分钟的陌生女孩。”希茨菲尔无奈睁开眼睛回答对方,“就好像你也不喜欢有人问你是什么时候尿的床一样,格兰小姐。”   “是这么回事吗?”有着一头黑长直发的小女孩微微蹙眉,过了几秒后狠狠尖叫道:“我可从来没尿过床!”   “是么?其实这只是一种比喻手法。”希茨菲尔嘴角微翘,“大概能归类为一种礼仪。”   小女孩正是她在肉饼铺子遇到的玫儿-格兰。这个姓氏意味着她来自格林镇两大守卫者家族之一,平时就住在格拉兰特庄园,所以希茨菲尔没多考虑就打算把她一起带上。   有了她,他们会大大降低在进门阶段就和东道主产生冲突的可能。   “又是礼仪。”玫儿抬起一只小靴子用力敲下去,砸的木板通通直响,“成天到晚这个礼仪那个礼仪,连个破侦探都提礼仪……真烦死了!”   从她的衣着、性格以及这段发言就能看出她即使在格兰家族里也有不低的地位。   不过说到底格林镇确实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这里旅客不少,也愿意撒钱,然而格林镇却一直跟不上周边城镇的发展速度——这种地方的乡土贵族养出玫儿这样的孩子倒也不足为奇。   如果是在维恩,哪怕是在黑木,稍微上点档次的小贵族,或者恐怕连那些商贾之家的女儿都不可能被放任在傍晚出门单独游荡。   “你的家人不担心你吗。”伊森盯着对面的女孩,他觉得这家人至少该给玫儿配几个仆人。   “我可是从小在这里摸爬长大,有什么好担心的!”玫儿撇嘴,两只小手抱着膀子装了起来,“在格林镇的本地你不要想看到任何偷盗和欺凌现象……就算有也都是外地人干的!大家一直这样和睦相处了数百年,我能叫出那条街上每间商铺的主人名字!我又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因为除了要当心这些威胁,还要将邪祟、野兽进犯的可能也考虑进去。”伊森嗤笑一声,摇摇头,“尤其还是刚刚发生过凶案的情况,你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笨蛋警察……鲁克失踪那么久了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没法解决的问题就该由我们来管!”   哦,原来是惦记着要当破案英雄。   隔空和伊森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大致摸清了玫儿的情况。   这女孩很聪明。她可能是故意守在那条街等待和自己等人的相遇。   而且自己邀请她上车一起去庄园她也没拒绝,不排除她是想利用这次合乘来规避掉偷跑的代价。   不过这样一来,侧面也反映出了格拉兰特庄园对这些事情的大致态度:他们好像并不热衷于参与进去,否则也不会逼的这个小女孩私下溜出来想自己调查。   “你应该知道我们此行拜访庄园的目的。”希茨菲尔看向玫儿,“能否大致跟我们说说,到了地方后该怎么认人?”   “不需要认,因为你们实际上要面对的只有三个人。”玫儿哼了一声。   “分别是葛莉丝-格兰和杜克-格兰——不巧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以及契卡利亚-诺安——他是‘诺安’那一脉的话事人,更不巧的是他是我舅舅。”   “就只有这三个?”希茨菲尔声音上扬,“原来你还真是格兰家的小姐……但是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傲慢了些……”   “你会这么怀疑,是因为你不懂他们对庄园的控制力。”玫儿说道,“庄园里加起来大概有近200人,排除掉佣人和护卫,真正和我称得上有血亲关系的人不到十位,其中一部分年老退位一部分像我一样还未成年,位居中间把持权力的就只有我说的那三个人,其他人没有任何可能从他们手中夺走权力。”   “那巴尔-格拉兰特呢?”伊森问道,心里觉得有些荒唐。   格林镇的镇长,是巴尔-格拉兰特才对吧?   他所了解的情况,再加上希茨菲尔调查到的东西,这一切都证明巴尔-格拉兰特对镇子的控制力非比寻常。   怎么到了玫儿嘴里整个格拉兰特庄园像是被两大护卫者家族给霸占了?提及权力的时候甚至都忽略掉了真正的主人?   “巴尔-格拉兰特?”女孩将这个名字重复念叨一遍,希茨菲尔和伊森都从这股语气中听出了轻蔑。   “是……他是很厉害,是拥有篡改一切的权力不假。但是如果他持续多年表现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成天都把自己关在瞭望塔里,谁又会在乎这一点呢?”   所以你是变革派咯。   希茨菲尔心里给玫儿下了定义。   无论是巴尔-格拉兰特还是玫儿的父母和舅舅,他们都不想改变镇子的现状。应该就是这一点招致玫儿不满,让她在自己和伊森这两个外人面前吐露这些。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原本认为,格林镇的领主应该是一个性格较为强势的人。否则也无法在萨拉的渗透攻势下保住权力。   毕竟布克神甫和戴伦特都说了,家族血咒不是万能,它对镇民的控制力极为有限。如果没有那么点手段,没有足够的魄力,想抵挡住萨拉的收编是很困难的。   然而无论是她前不久和运输队副队长马坎的交谈还是现在和玫儿的交谈,其结果都彻底推翻了她之前对小镇领主建立的印象。   巴尔-格拉兰特。   他不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   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独裁者。   他只是个怪人。   孤僻的怪人。   他不但不在乎镇子的发展,不在乎镇子在被倒卖物资,限制镇民走出去,反而有些乐见其成,丝毫不打算插手进去。   就连难得在格林镇上出现的凶案都不在乎,任由护卫者们延续他的保守政策。   是的……当然了,两大护卫者家族之所以是这样的应对姿态当然也是因为得到了默许。   有血咒存在,他们不可能反抗巴尔,这一切都可视作是他的意志。   发现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因为从抵达这个镇子,从各个渠道接收它的风土人情的那一刻开始,希茨菲尔就一直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察觉不出来是哪不对劲。   现在她明白了……是小镇的统治者,他的行为不合逻辑。   一个领主,掌握实权的领主。   在领土被名义上收编给一个新生的强大国家后,他可能采取了一些手段,抵挡住了一些强硬的措施。   总之,他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保住了对这块领土的掌控权。   但在那之后他并没有积极发展领地。所有的一切,人文、经济、军事全部停滞在最原始的阶段,以至于这里除了“风景优美适合度假游玩”外毫无任何特点。   他甚至限制了镇民们走出镇子去外面发展。   那他又何必抓着这份权柄不松手呢。   第370节 第二十四章 婚约   希茨菲尔认为,格拉兰特家族——这个很可能掌握着超凡力量的领主家族,限制格林镇的发展是有目的的。   要么,是格林镇居民和他们本身怀有的血脉有问题。   要么,就是这个家族在守护着某种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们不惜世世代代镇守在这里,连带着也不允许任何一个有家族血脉的人离开镇子。   两种可能性都比较大,后一种更大些,这个秘密的假设正好能对上布克神甫的说法。   但是总不可能真的和什么‘火龙’有关联吧?   推导到这里,希茨菲尔内心还是不愿相信。   如果是结合所有的信息,包括那些童话故事和她的预感来判断,目前她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测是:格林镇下面真的有一头火龙,整个格拉兰特家族就是为了镇守这东西才留下来的。   它在逻辑上是完全成立的:所以他们对发展镇子根本不关心,对镇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同时还能解释为什么萨拉突然停止了吞并镇子,或许他们觉得那条火龙有较大的威胁,不得不留着格拉兰特家族的血脉来镇守它。   不过实际上希茨菲尔并不相信这套推断……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绝大多数都和精神意志沾边,肉体上的畸变……除非牵扯到邪神,否则她绝不相信奇幻里的火龙真的存在。   更让她排除这种可能的,是萨拉对她这个神蚀者的态度。   白影宫并不信任她,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   哪怕她一直遵纪守法,没有表现出丝毫要反对王室的心思,屡屡在各种案件中立下功劳,国王也一直没有传唤她入宫。   在水晶海案里就派了两名燧石骑士去监视她。   还有前不久的报纸战争,在她最后昏迷的那段时间,按照阿斯芬的说法那些想刺杀/掳走她的人并非全都来自日蚀教会。   她的出身、人脉可比格拉兰特家族硬多了。本身就是前影狮教官的养女/学生,和安全局局长维尔福关系融洽,和普斯林特的实际控制者,梦廊之主普丝昂丝有不错的私交,更别提图书馆那一层还有关系——连这样的她白影宫都不卖任何面子,一个小小的格拉兰特家族而已,王室怎么能允许他们独自镇守这样的秘密?   以那些人的霸道,不是应该将这个家族的人员全部控制起来,甚至将整个格林镇从地图上隐去,彻底截断外界的客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守护它么?   这些问题一时间没法得出答案,当希茨菲尔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马车已经到地方了。   下车,抬头张望,她首先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城门。   城门高六米,大概两层楼多的程度。通体用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表面一些地方能看出铁水浇筑的痕迹。   从城门隧道的最外沿走到尽头大概有三米多长,这其实是个很离谱的数据。   就像玫儿说的那样,既然格林镇是一个如此安逸祥和的地方,没有纷争,也不存在什么危险,区区一栋庄园而已,甚至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城堡……为什么要按照内城城墙的规格建立这道屏障?   “你们很谨慎。”伊森自然也发现异常,低头用玩笑的语气打趣玫儿,“你们在防备什么?不会真害怕有火龙大军打过来吧?”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我舅舅。”玫儿反驳道,“诺安负责守护格拉兰特的树皮,格兰负责守护格拉兰特的树芯……所有关于城防、守备力量的安排工作都是他在负责。”   “你说的这个守护……是象征意义?”   “当然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挖出他的心脏锁起来吗?”   女孩看向伊森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善,已经隐隐开始怀疑他智力方面存在缺陷。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伊森咬合肌一阵蠕动,看看迈步径直往里走的可恶小孩,再看看神情恬静,仪态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灰发少女,深深觉得还是后者可爱。   因为有希茨菲尔提前通告,庄园知道他们今晚要来。   “欢迎!”在主楼大厅,一名身材消瘦,身穿漆黑礼服的男人张开双手表示热情。   “安全局的伊森探员,还有知名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格林镇能有你们来帮忙处理那些麻烦真的非常荣幸。”   “更别说你们还带回了玫儿……”他的视线落到女孩身上,原本热情洋溢的脸迅速阴沉下来。   “还躲!”   “给我过来!”   玫儿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抓着希茨菲尔的裙子,有意识的往她身后躲。听到这句呵斥整个身体都猛地一抖,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低眉顺眼走到男人身边。   这想必就是玫儿的父亲,杜克-格兰了。   希茨菲尔和伊森都这样想。   “你们可能已经从玫儿那得知了我的一些情况……”男人在女孩脑袋上狠狠揉揉,抬头时又恢复笑颜,“但我还是得介绍下自己——杜克-格兰,隶属于格拉兰特家族,格兰一脉的家主。”   “把她带回去吧。”正好这时佣人过来,他将玫儿推过去,语气变得严厉:“关她三个小时,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爸爸!”玫儿惊慌的抬起头,“我可是和客人一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杜克有些不耐烦的挥手,“你违反了所有守护者都应遵守的规矩,大逆不道……就知道胡闹……关你三个小时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否则……”   “否则怎么样?”女孩情绪非常激动,“你还敢弄死我不成?”   “瞒着我给我定下婚约的事情我都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要是再这样欺负我,我……我就要去告诉巴尔爷爷!”   “你敢?”杜克面色一变,吩咐佣人:“赶紧带她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希茨菲尔和伊森就当没看到。   这属于家事,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法搀和。   “让你们看笑话了。”   一番哭闹拉扯,玫儿总算被佣人带走。杜克安排两人在大厅的一角坐下,命人上了茶和糕点。   “我可以详细了解下,你们来这里是想调查什么吗?”   “是这样的……”伊森率先开口,“上午的凶案,格兰先生应该已经有所了解。”   “不错……我听说尸体被烧的不成样子,真是凶残的家伙!”   “目前而言,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了范围人群。”   伊森死死盯着杜克的眼睛。   “是这样吗?”男人一愣,露出一个快慰、欣喜的浅笑,“那太好了!……是不是意味着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伊森眯了眯眼,“抓住不能保证,因为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但至少能确定他们是谁,他们现在可能躲藏在哪。”   “但是这好像和庄园沾不上边吧?”   杜克扬眉。   “不知道你们……”   “发现尸体的地方,那栋房子是镇长先生的财产。”   希茨菲尔说道。   “我们怀疑凶手是在用这种方式对你们做出提醒或者警告,所以特地来了解下,那栋房子当年具体发生过哪些奇异的事。”   “这我也不清楚……”杜克沉吟,“这是只有镇长先生才知道的事了……如果是那栋房子的话,我那个时候可能都不记事。”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了玫儿嚎哭的声音。   “我能冒昧问一下,玫儿小姐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吗?”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当然,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杜克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   “我们给她找了一个原先住在镇子上的远方亲戚,是那个家里的孩子。”   “我可否知道他的名字?”   “可以。”   “他叫尤热尼。”   “尤热尼-柯柏菲。”    第371节 第二十五章 理念之争   尤热尼-柯柏菲?   因为经验的缘故,伊森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希茨菲尔就难免动了动眉,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明显反应。   “嗯?”这立刻被杜克注意到了,他探头盯着少女,“难道说……希茨菲尔小姐认识尤热尼?”   “您可能不知道,格兰先生。”伊森主动开口解释,“我们之所以来格林镇,并不是因为我们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里会出事,而是因为有人报案,称这位柯柏菲先生在镇上失踪。”   “你说什么?”杜克脸色猛地一白,“他已经来过?”   已经来过?   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他的用词,她感到很奇怪,难道杜克并不清楚这件事吗?   玫儿的婚约者就是尤热尼……尤热尼之所以来格林镇就是赴约考察未婚妻,这个消息已经很令人吃惊了。   但她觉得这里更值得深究的是,定下婚约的人,玫儿的父亲杜克-格兰居然对尤热尼的行踪一无所知。   这真的非常奇怪,尤其是尤热尼本身居然也没有将要来拜访的事告知杜克,这不禁让希茨菲尔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否缺乏信任。   杜克的表情不像作假,那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尤热尼已经来过镇子,并且在镇上失踪了吗。   “我以为您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她很直接的表达出了这份疑惑,目光像刀锋一般刺入男人心神,“莫非柯柏菲先生对您存在某种偏见?不敢让您知道自己来过?”   先排除尤热尼在信里描述的红枫街14号到底存不存在,以及这鬼地方到底是不是指格拉兰特庄园的问题。   就单说他告诉洁莉,他已经在婚约者家里住下,“一切都很好”,这里他就撒了大谎。   他根本没来过格拉兰特庄园,从镇民描述根本没见过他来看,甚至可能没有真正进入镇子。   他所谓的下车、住下,很可能只是从小路绕到小镇附近的山林里隐藏起来。换句话来说如果他还活着,那他很有可能还在暗中注视着镇子。   希茨菲尔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他知道格林镇隐藏着某些东西,它能轻易夺走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不惜编织谎言、利用刚在火车上认识的洁莉找来侦探,想要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也许是因为最近比较出名的,来自维恩的侦探他只听说过她的名字。   他要的并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而是‘来自维恩的,有相应人脉关系的侦探’。   这个目的,以及他害怕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格拉兰特庄园。很可能就藏在庄园里面。   “哦……这个要详细解释的话,一时半会恐怕是描述不清了。”   杜克眯眼,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看向少女,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在产生奇异的变化。   不止是希茨菲尔,连伊森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空气中好像多出了一种淡淡的、凉丝丝的感觉,正在不断从皮肤毛孔中往他们身体里钻。   这就是,李斯特所说过的那种可怕感觉吗?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想到了李斯特警长的惊恐表情。   下一刻她又想到了布克神甫将‘格兰’和‘诺安’比作胡藤木的两颗果实。   每颗果实都具有独特的功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神甫确切说了有一颗充当护卫者的果实可以放出毒雾……   “我想知道。”她硬顶着这种感觉直视男人的双眼,“方便的话可以解释下么,格兰先生?”   “……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杜克深深看了她一眼,从沙发上起身。   “但是这个场所就不合适了。请跟我来,我比较喜欢在书房说私密的事。”   随着他的起身,那种阴冷的感觉顿时消散。   这让希茨菲尔越发肯定神甫的情报——作为护卫者家族存在的‘格兰’确实从‘格拉兰特’那里继承到了超凡魔力。   在杜克的带领下,他们离开大厅,上到三楼,七拐八拐后随同他进入书房。   进门后希茨菲尔自然要先打量环境,然后她就觉得这里其实不应该叫书房的,太谦虚了,说是藏书馆也没什么问题。   入目所及的书架足有十二个,三个为一组,共分四组罗列两边,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从进门位置照直四米远是书桌和座椅,座椅后是封闭的窗帘,一切装点的都相当讲究。   “坐下吧,二位。”杜克在书桌后的主位坐下,同时几名佣人跟着进来,搬来两把带厚厚坐垫的木椅和一只烤盆。   入座,希茨菲尔再次盯紧他的表情。   一直等到佣人们全部出去,杜克才开口:“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怀疑我,怀疑我和尤热尼的失踪有关。”   “我先声明,对于他的失踪我很震惊……如果你们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肯定就不会怀疑我了,因为如果他真的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对他不利,他根本就不会响应那封信,根本不会回来镇子。”   “您是先给他寄了封信?”   “不……我寄给他父亲,他叫考伯恩-柯柏菲,是个商人,生意……据我所知做的挺大。然后可能是由他父亲向他转达了这件事,他才来的。”   “您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和这家人认识吗?”   “当然,他们很久以前就是镇上的富商,那时候镇上的产出都是由柯柏菲带出去售卖交易,我本人和考伯恩-柯柏菲的私交也非常好,经常和他有书信往来。”   “他在什么地方做生意。”   “最西边,他的商队经常横跨沙漠去火龙联盟。”   “我很奇怪,格兰先生。”伊森插嘴道,“柯柏菲一家是从镇子上出去的?”   “……这毫无疑问。”   “那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都有相近的血脉。”   “当然,我说过我们是‘远方亲戚’。”   “那就很奇怪了。”伊森步步紧逼,“根据我们的了解,格林镇似乎非常不喜欢镇民出去发展。”   杜克的表情有刹那的凝固。   同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吧?”   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关于柯柏菲家族为什么会离开镇子,为什么在柯柏菲家族离开后镇子没有出现第二个柯柏菲家族……我希望您能详细将这里面的原因和过程告诉我们。”   “这一点,其实你们心里应该有所猜测。”   顿了好几秒钟,杜克再次开口。   “理念之争?”少女试探。   她想到了玫儿。   “没错,就是理念之争。”杜克点头,脸上的表情垮塌下来。   “格林镇……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就是偏保守的。”   “你别看现在主事的好像是格兰和诺安,希茨菲尔小姐……我承认,现在镇子的防卫工作,所有的武力都掌握在诺安手里,而统筹这一切的权力掌握在我这,但实际上我们依然坚定的忠于格拉兰特家族,这一点就算再过五百年,一千年都不会改变。”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他轻轻摇头,“柯柏菲的祖辈就总想出去……这在当年闹的很大,甚至可以说到了‘分裂’的程度。”   “柯柏菲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格拉兰特家族的保守策略,认为应该积极的走出去,和外界融合。”   “格拉兰特家族认为他们是叛徒,声称这是可耻的背叛,一度将他们从镇上除名,双方差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最后还是我父亲扭转了这一局面,他先是找到柯柏菲那一脉的继承人,从私交上和其缓和了关系,然后想办法说服对方,让其娶了诺安的女儿,两边关系从这时开始才有所好转。”   “然后——如你们所见,我自然要想办法将这种传统延续下去。所以我就写了那封信,想将让玫儿和尤热尼结合。”   “至于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还闹出失踪案这种事……”   他顿了顿。   “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第372节 第二十六章 限制   在和杜克-格兰讨论完柯柏菲家族的秘闻后,座钟已经指向夜间10点。   男主人很热情的招待他们留宿一晚,考虑到跟过来的马车夫可能已经被安排休息,希茨菲尔并未拒绝。   反正在来的时候就通知过戴伦特有这种可能,就算夜不归宿他也不会着急。   客房在副楼,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以尖塔为媒介,走螺旋楼梯才能过去。   “这里挺阴冷的。”半路上伊森忍不住搓搓胳膊。   尤其是看到希茨菲尔还穿着裙子,那种起鸡皮疙瘩的欲望顿时更强烈了。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在路上讨论刚才的事,在被带到副楼后各自挑选了对门的两间房。   佣人很礼貌的表示明早9点有早餐就离开了。隔了一会才由伊森敲响少女房门。   进来后他没有关门——在别人家里的深夜时分进入年轻女孩的房间还关门,这种行为太不礼貌了。   至于窃听……两人选择的房间恰好挨着每隔数米才有的灯台。门外对墙正好有光照,任何靠近敞开房门的人都不可避免要惊动光影。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交谈,只要稍微压低声音就好。   “他肯定撒谎了。”伊森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也许他真的和尤热尼的失踪无关,但他绝对不止知道这些东西。”   “我也这么想。”希茨菲尔很高兴伊森和自己思路一致,“尤热尼对这个镇子抱有忌惮,而真正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可能是庄园里的东西,杜克不可能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但是,能看出来归能看出来,杜克不愿说,他们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可能牵扯到布克神甫所说的秘密。杜克当然不可能轻易将这种信息告诉两个外人,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调查。   “你打算怎么做。”伊森看了眼门外,光影很稳定,并无任何异常动静,“我先说好,半夜潜行这种太冒险了,我不支持你这么做。”   “我也不打算这么做。”希茨菲尔摇头,“我想等明天问问他,尽可能多的接触下这里的人。”   “嗯?”伊森扬眉,“你是怀疑……”   “单独只接触杜克-格兰一个人,信息样本太少。”少女点头。“最好能把这两脉和巴尔都接触一遍。”   就和审讯犯人的原理是一样的——分开审讯,针对同样的问题两人可能会有不同的回答,这时就能很轻松的判断出其中必然有人说谎。   “确实可以。”伊森沉思,然后担忧:“这也太直白了……他要是不答应又该怎搞?”   “他会答应的。”希茨菲尔笑笑,“否则他就等于默认他有问题。”   在明白尤热尼需要的并非“艾苏恩-希茨菲尔”而只是一个来自王都的侦探名头之后,她就明白,这个名头同时也是自己一行人的保护伞。   那个被尤热尼所忌惮的力量,它也会害怕,害怕招致维恩港的注意,从而引起白影宫的全面弹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希茨菲尔合上笔记本,打开房门,发现门口靠墙的铁架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三盆清水。   相对应的,对门伊森那边就只有一盆。   这个考虑的确实很周到了,希茨菲尔非常满意的洗漱完,重新穿好衣服,再次开门时发现伊森已经在门外等候。   两人在佣人带领下再次见到了杜克-格兰。   这次见面在早席上,落座的不止有杜克,还有几名年龄各异,神态淡漠的家族成员。   希茨菲尔和伊森是客人,落座的位置在长桌右侧,几乎挨着主座的杜克。少女落座后迅速将所有人生面孔扫了一遍,大致锁定了两个目标。   第一个是坐在长桌左侧,位于杜克右手边的一名妇人。   她穿着一条蓬松的浅绿色长裙,卷发,头发眼睛和杜克一样也是近乎于黑的深棕色,面容体态稍有发福,年轻时应该比现在好看的多。   这应该就是葛莉丝-格兰,格兰夫人,玫儿的母亲。   这么看,玫儿也应该是深棕发色,只不过昨天是夜里见到她,光照影响看着像黑。   第二个是坐在格兰夫人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希茨菲尔注意他比注意格兰夫人还要早,因为他长的和杜克-格兰实在太像。   仅从面庞而言,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就是这个人的肩膀比较宽——宽的都有些夸张的那种,这让他看起来比杜克-格兰更加壮实,给人的压迫感也更强烈。   “这是葛莉丝,这是契卡利亚。”杜克高兴的给他们介绍,“还有玫儿……你们昨天已经认识过了。”   “哼!”傲娇女孩坐在妈妈旁边,闻言扭头哼了一声,一副不愿意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玫儿——”格兰夫人捏着她的脸把她身体掰正,小声数落她:“有客人在,别让你父亲丢脸。”   人都到齐,佣人开始上菜。   土豆炖肉、冷切鸡、酱豆、蜂蜜面包、水果切片……菜肴丰盛但不奢侈,对维恩来说甚至可以算农家菜式。   “各位!”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杜克-格兰用汤勺敲敲酒杯,“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和伊森-道尔先生前来格林镇帮忙查案的事,让我们共同对二位表示感谢和敬意!”   “以格拉兰特的名义!”   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在这一刻都端着杯子朝二人致意。   形式算不上有多隆重,毕竟他们都没站起来。   但称得上是很难得了,要知道,不久前希茨菲尔还担忧他们会受到刁难。   两人也端起杯子回礼,这种程度的回应就足够了。   这时希茨菲尔就很庆幸她被夫人严格教训过礼仪方面的知识。否则要是站起来可就出洋相了。   “咳哼!”她听到斜对面又传来一声轻哼。   玫儿发现她看过来,对她比了个“10”的手势。   “格兰先生。”饭后,希茨菲尔主动找到杜克,“我们这里希望可以能分别找夫人和诺安先生单独谈谈。”   “恐怕不行。”杜克摇头。   “哦!我不是在拒绝你们,谈谈当然可以,但是他们都比较忙……契卡利亚成天忙着训练民兵队,而葛莉丝则是在处理秋收的事。”   确实——希茨菲尔反应过来,这个时节,正巧是收最后一季粮食的时候。   格林镇的人不可能只靠吃鱼和果子为生,或许雷辛公司会交易粮食过来,但他们自己肯定有种地的。   她正想补救一下,那边又听到杜克说:“不如这样好啦,我直接安排老爷跟你们见一次,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你看如何?”   嗯?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杜克口中的“老爷”是指的谁——自然只可能是格林镇的镇长,巴尔-格拉兰特!   真奇怪……   她心里腹诽。   还以为这个人是最难见到的,所以先提了要找葛莉丝和契卡利亚。   结果两个“副菜”不行,直接给她送来“主菜”?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我错怪这些人了?   “没问题。”她立刻说道,“谢谢您的理解……能这样自然是最好了。”   “我是个注重效率的人。”杜克笑笑,“很高兴,我们彼此能节约各自的时间。”   “不过这里有个限制我要先提一下。就是这次会面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他偏头看了眼座钟。   “大概也就是10点半到11点的样子,最多最多半个小时。”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老爷毕竟不年轻了。”杜克叹息道。   “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萎靡,意志已经开始消沉,我自然得为他的健康着想。”   “还请理解。”   ————————   第373节 第二十七章 钓客   希茨菲尔当然不会因为只能和小镇领主谈半小时就拒绝这次宝贵的机会。   在商谈的最后,她装作不经意的询问杜克是否知道‘红枫街’在镇子上的什么地方,得到的回答是——他从来没听说镇子里有哪条路是叫红枫街的。   “我可以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这个地名么。”杜克问她。   “也许是一篇连载在报刊上的童话故事,也许是从哪个地方听说到的。”希茨菲尔这样答复他,“年代久远,我也记不清了。”   他们都没有就这个问题有过多纠缠,杜克看起来还有事情要忙,吩咐两人可以自便,洗过手就匆匆离去。   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   正好10点。   她想起玫儿在餐桌上比的那个隐秘手势,目光顺着佣人间隙不断寻找,刚好看到小女孩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过来——眼见自己被发现了,玫儿又对他们比划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一溜烟从另一边的门跑出餐厅。   希茨菲尔和伊森对视一眼,赶忙跟上去,追着玫儿几乎将昨天的路又走了一遍,一直追到高塔内,在螺旋楼梯里才追上她。   “说吧。”希茨菲尔胸口起伏,“特地找我们来是想说什么?”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请你们不要太过吃惊。”玫儿喘的也不轻,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如果你能对你所说的话负责的话。”希茨菲尔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诉求。   但是很快她就不得不表示一下震惊了,因为女孩接下来居然很正经的告诉他们——她怀疑自己的父母和舅舅打算篡位夺权!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希茨菲尔问她。   “巴尔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玫儿攥紧小拳头,“但他们从来不肯给他找医生看病!这不是盼着他早点死是什么呢?”   “你和……嗯,你的巴尔爷爷关系很好么?玫儿?”   “当然!”女孩点头,“我父母从来只会呵斥我,说我叛逆、不检点,不像是这个家族所出的孩子。只有巴尔爷爷愿意陪我玩,愿意给我讲故事,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   “这么说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了?”伊森抹了把下巴,能感受到那些冒出的胡渣,“好像有点颠覆印象。”   “我告诉你们——你们怀疑谁都可以,但绝对不可能怀疑巴尔爷爷!”玫儿义正言辞的警告他,“我希望你们能借着这次接触他的机会将真相告诉他!”   “怎样的真相?”   “当然是有人想要害死他!”女孩激动起来,“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这件事!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每次都以为我在胡闹!”   希茨菲尔和伊森再次对视一眼。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提醒他的。”希茨菲尔安抚玫儿,“去做你的事吧格兰小姐,别消失的太久,否则他们该起疑心了。”   玫儿离开后,伊森突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希茨菲尔有些奇怪。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刚刚见到你时候的情景。”伊森一直在摸下巴,“可能你自己没注意到,其实你跟她很像。一样的警惕,一样的害怕,一样的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真的不相信任何人,关于噩梦人、还有后续的情报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们。”希茨菲尔有些不太高兴。   “所以你们不一样。”伊森点头,“要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太好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希茨菲尔又看了眼玫儿消失的走廊,“她刚才说的东西,你相信吗?”   “不信。”   “为什么。”   “我是从利益相关的角度去看这件事。”伊森伸出一根手指,“如果格兰和诺安这两脉人对格拉兰特家族有反叛之心,那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也和柯柏菲家族一样不赞同格拉兰特的保守政策。那这样一来在面对小镇贸易和凶案时他们就不该表现的如此克制。”   “但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克制。”希茨菲尔帮他补全,“说明在大方向上他们从未背叛过,他们没有谋害巴尔的动机。”   无论玫儿表现的多早熟,她到底也只是个……大概不到13岁的孩子罢了。   她或许自认为比谁都清醒,但阅历和眼界都限制她针对观察到的信息作出正确的判断。   至于不给老人家看医生这回事……这个解释就太多了。也许这两脉自己就有不错的医术,也许传承树妖之力的身体和常人不同,不想对外人暴露秘密。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了,希茨菲尔?”   伊森很明显只把玫儿的要求当做闹剧,他先往回走了两步,没听到脚步声跟上来,回头看到少女还站在楼道口皱眉沉思。   微微扬眉,他有些惊讶。   “你是……想到了什么眉目吗,希茨菲尔?”   “不算是。”希茨菲尔呼了口气。   “暂时不能肯定,先回去再说吧。”   这一来一回,十点半差不多也就到了。   餐厅留守的佣人明显是被命令过的,两人一回来,立刻有人上前询问,是否现在带他们去见庄园的主人。   “就现在吧。”希茨菲尔说道。   “麻烦带路。”   这又是一段漫长的路途。   根据佣人的解释,这次要带他们见的人住在瞭望塔顶。那是整个庄园最高的位置——也就是主楼正中间突出的塔尖。需要从主楼三楼穿过半个回型长廊来到副楼,再从连接处的螺旋楼梯绕到另一头中间,从那里找一条单独的悬空走廊,走到尽头后再上楼梯才能上去。   过程之繁琐让人惊叹。   顺着最后的楼梯上去,希茨菲尔感受着酸痛的肌肉和越跳越快的心脏,努力维持呼吸平稳。   她的体力相较一年前已经好了许多,但像这样的剧烈运动还是有些勉强。   最后一段路同样是走螺旋楼梯。楼道里很暗,没有窗户,没有扶手,所有人都要扶着冰冷的墙面保证安全。否则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从楼梯边缘摔下去,那最起码也是个残废的下场。   希茨菲尔盯着前面的人,努力坚持,然后发现那些佣人停了下来。   到了吗。   她微微皱眉。   不太像。   通过提灯的昏暗光芒,她隐约能辨认出头顶不到两米处是青黑的石板。   这是已经到顶层了。   领头的佣人顶在最上面的台阶处,抬手就能摸到石板。就见他在黑暗中一阵摸索,用力撑起一块镶嵌在石板天花板上的活板门。   “嘎吱——”   阳光从方形缺口洒下。   很刺眼。   希茨菲尔稍微把右眼眯了起来。   “主人就在上面。”   佣人说道。   “请。”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越过他们走了上去。   穿过活板门,她看到一个不算宽敞的平台。   平台的一小半是空着的,另外一大半则有一间用一大堆木头树枝搭建起来的破旧房子。   我当初看到的尖顶居然是这东西吗……   皱眉凝视着这间茅房,希茨菲尔走远了点,来到平台边缘朝下眺望,远远能看到一条蜿蜒的土路通向镇子。   在她的左手边有一只筒炉,炉子里还有火,上面架着一口铜壶在冒蒸汽。   筒炉和房子之间有一把椅子,也是用枯枝拼接的,椅子前方的平台垛口处架着一个X型支架,一根长长的……在希茨菲尔看来应该是钓竿的东西架在上面,末端好像飘着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如果说放着舒适的别墅不住跑到楼顶上搭茅屋还可以归结于体验生活、融入自然的范畴,那这根钓竿她是彻底看不懂了。   这里是半空。   没有水。   放着这东西在这能钓什么?   飞鸟?   还是蜻蜓?   “那是给龙准备的。”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迅速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弓着身子的小老头站在茅屋门口,一边嘬烟斗一边看着她笑。    第374节 第二十八章 啸叫   “龙?”   伊森刚从活板门上来就看到这副景象,愣愣看着小老头好几秒钟。   他实在是……没法把这个疯老头和他心中幻想的巴尔-格拉兰特联系起来。   巴尔-格拉兰特再怎么说也是镇长,是格拉兰特家族到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是受萨拉王室承认的实权领主。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看上去就像个……像个在冬日里吃饱喝足闲的没吃干跑出来抽烟遛弯顺便找人吹嘘下自己光辉过去的乡下土鳖。   哦——可能这么说有些不太客气,但他真的已经尽量在用偏中性的形容词了。   “你就是,巴尔-格拉兰特,格林镇的镇长,从红枫叶林到埃文斯湖这片土地的领主……”   希茨菲尔讷讷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浓郁的不可思议。   “啊~如果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傻瓜般的名字,那就是我了。”老头嘬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三连烟圈,对他们嘿嘿笑道。   “我知道你们,希茨菲尔和道尔……来自维恩,跑来找我是为了查证尤热尼-柯柏菲失踪的事,以及我当年在那座猪圈里遭遇过什么……”   “是杜克安排你们上来的吧?”他的两只眼睛几乎眯成细缝,“明明这里没有人比他更闲,偏偏要放人上来打扰我这个糟老头子。看来他是对我一直住在这非常不满,想用这种方式催我下去。”   “……格兰先生也是好意。”希茨菲尔有些结巴的说道。   同时她又偏头看了眼那栋茅屋,怀疑这屋子到了冬天会不会被风雪吹倒。   毕竟瞭望塔的平台可是石头浇筑的。这里可没有任何空间能打地基。整栋茅屋本质上和无根浮萍没有区别,别说风雪了,估计用力推几下就有倒塌的风险。   “嘿嘿~”老头怪笑着摇头,“他才不是因为这个担心我呢!他可能因为任何原因担心我,唯独不会考虑房子倒塌把我压死冻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筒炉跟前,一屁股坐上那把破旧的木椅,老神在在的翘起二郎腿。   “好啦……”他盯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你们在格林镇的终极目标,终极成就已经在这一刻达成了——他是不是跟你们说只能陪我半小时?”   两人点头。   “噢,那你们有什么问题得抓紧问。”   “镇长先生。”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尝试着将气氛的主动权重新拿到自己手里,“可以大概描述下柯柏菲先生的身世背景吗?”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回答你吗?”   “回答了,但我仍想听您再说一边。”   “没什么好说的——那些混蛋不听我爷爷的劝告一心要出去,他们根本不懂这个家族所肩负的使命。”老头皱眉。   “使命?”   “就是这个。”希茨菲尔看到他指了指那根巨大的“钓竿”,“就是这个东西……你们不是看到了吗?这就是专门用来狩猎邪龙的武器!我已经在这里等它好多天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大脑暂时一片空白。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适应谈话节奏了,但交流下来她的感觉是,她怀疑巴尔-格拉兰特根本就是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疯子。   她顿时就很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不给他找医生了。病的这么重,医生来了搞不好会被当成火龙打死。   “你也以为我疯了?”或许是她的眼神刺痛了老头,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双浑浊眼睛凶恶的瞪过来。   “除非有证据证明。”希茨菲尔眉头跳动一下,“否则我很难相信您说的话。”   “这还要什么证据?”对方用力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喊起来。   “这土地!”   “这风!”   “这雾!”   “还有从红枫叶林里传来的啸叫!”   “你们都看不到吗?都听不到吗?”   “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镇长先生……”希茨菲尔转移话题,“您刚才提到了您的爷爷……也就是说柯柏菲一家是在您爷爷还在的时候离开的镇子?”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她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纠结对方的幻想方面。   “没错!”老头蛮横的一点下巴,“他们当时大吵了一架……天呐,你们没看到当时是怎样一幅情景……那些混蛋!我要杀了他们!!”   这交流起来未免也太困难了。   希茨菲尔觉得她大概知道杜克-格兰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了。   “那您的爷爷……您的祖父,或者您的父亲,他们还在吗?或者他们有留下什么书信记述这件事吗?”   “那肯定没有,他们从来不弄这些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他们压根不认识字,连字都不认识,当然也写不出来了。”   ???   希茨菲尔,还有伊森,两人顿时满头问号。   格拉兰特家族的历代继承人,是……文盲?   “别说文字了,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见过他们。”巴尔-格拉兰特突然在这时陷入沉思。   “是的……我那时还小,对这些印象不太深了。我只记得有人叮嘱我要牢记……使命,但我不记得,哦!这该死的——”   他的状态非常非常的不稳定。   有时候神态、发言和常人无异。   有时候突然抽风一下,开始胡言乱语。   搞得希茨菲尔完全摸不清前面那种情况是不是他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能让伊森将所有对方说过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下一个问题。”   她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支撑。   “关于那栋发现焦尸的宅邸……”   “你是说那座猪圈?”   “……如果您坚持要这样称呼它的话。”   “哈哈哈哈——”老头发出一串低笑。   “我不是故意的,小姐。”他用力摇头,“实际上,那里当初是被他们拿来放猎物的,什么野猪、山鸡、麋鹿、马……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放,大部分都是活的,你可想而知那个味道,然后你也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那地方了。”   “但是我不喜欢它的真正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沉。   “是因为焦尸。”   “嗯?”   “不是昨天你们发现的那具,是另外的——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同样有尸体被在附近发现,也是被烧死的——如果你们非要找关联的话,那肯定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惊讶的瞪眼。   他的说法太保守了。   真的……如果他这番话不是在扯谎,那她可以肯定,杀死鲁克的凶手之所以要把尸体转移到那就是为了要警示此事!   “可以详细说说吗?”   伊森的呼吸都开始变的急促。   “那是我的失职。”   老头看向天空,半眯起眼睛,好似又进入了那种梦呓的状态。   “是我没有履行好我的义务,我的使命,害得贝恩斯一家落到那种下场……”   “所以我憎恨那些人,憎恨那些怪物……我发誓我要向它们复仇,我要把它们揪出来,揪出来杀死……”   又来了……   希茨菲尔伸手扶额。   “抱歉,您能说详细点吗?”   “还要怎么详细?”   老头被打断回忆,很不高兴。   “说说您当时看到了什么。”少女强调。   “还有——‘它们’是什么。”   “看到了龙啊!怪物啊!”   老头对着她大声咆哮。   “这不是明摆着吗?除了邪恶的火龙还有什么东西能把贝恩斯一家瞬间烧成焦炭?我亲眼看着它逃进红枫叶林的!那该死的畜生……我发誓要找到它们!”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火龙。”   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那可能是别的怪物……请详细描述您看到的情况。”   昂——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啸叫。   不像是任何她所熟知的野兽。   不是狮虎,比那更大。   不是邪祟,比那更富生机。   她猛地转身,看到远方的红枫叶林窜出一大片飞鸟。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   第375节 第二十九章 起火   由于希茨菲尔的强烈要求,那些佣人听从她的话中止了会面,并派人下楼找到杜克-格兰,转告他说“两位警探在瞭望塔顶好像看到了怪物”。   然后还没等他领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厅的门就被老巴尔一脚踹开了。   “格兰!格兰!?”他瞪圆双眼闯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佣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人呢?快去给我牵马!拿我的龙枪来——我要去会会那些混蛋!”   希茨菲尔和伊森跟在最后才进来,两人表情有些无奈,他们没想到老巴尔居然比他们还要紧张此事。   “您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老爷。”杜克很是恭谨的对老头鞠躬,“我建议您先回瞭望塔,契卡利亚会摆平它们。”   “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老巴尔阴测测的道,“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格兰曾经立下的誓言……”   “我绝无此意。”杜克赶忙解释,“……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他紧张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希茨菲尔进来后一直盯着他看,发现在老巴尔动怒的时候他的身躯有些许颤抖,并且鬓角和额头处都在冒汗。   原本还怕这些人不当回事的,这下倒好,有老巴尔这个领主发号施令,不用担心没人重视这件事了。   十分钟后,庄园升起铁闸,一支七十人的武装马队踏着尘土飞奔出去,直扑他们在瞭望塔看到的那处山林。   希茨菲尔对马术并不精通,很快落到队伍后面。而伊森之所以跟她一起来庄园就是为了保护她的,见状自然也放慢速度。   两人吊在最后面,趁机议论这波动静。   “他们很熟练。”希茨菲尔看向前面那些武装的骑士,“似乎他们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案。”   这支部队,除了他们两人没拿额外的武器,其他人都在身后背了一支长管猎枪。   不但如此,他们的大腿上还绑着枪套,里面是一支供于近距离射击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次性的爆裂火铳。另有超过一半人在大腿另一侧还帮了猎刀/开山刀,极少数人甚至背着弓和箭袋。   她觉得以格林镇的祥和,这样一支迅速集结起来的精锐部队……和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禁又想起了庄园外围的那层高大垛墙。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们确信周围藏匿着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必须要建立起这样的防御措施,必须要长时间的保持武力训练才能安心一样。   那这件事可就太古怪了。因为前不久希茨菲尔才推测尤热尼是因为害怕庄园里的人才藏匿起来,而现在的情况则表明了庄园里的人也在警惕“外面”。   到底哪一种可能才是正确的呢。   “也许单纯是他的命令。”伊森看向队伍最前方,盯住一个昂扬的背影。   那是老巴尔……他上了马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但背不驼了,精神焕然一新了,还有力气把持一杆长达四米、光握柄就接近两米的重型骑枪,实在是让人想不瞩目都做不到。   他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庄园依然忠于老巴尔,会无条件遵循他的命令,那以他对“火龙”的重视,颁布命令要他们修建城墙,保持训练似乎也很正常。   这和他是否发疯没关系,领主就是这样的东西。   当领主认真发号施令的时候,哪怕他直接命令仆人去死,那个人也必须服从。   “你觉得这里真的会有龙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她目前所建立的很多假设、推测,都是以“格林镇确实很安逸祥和”为基础的。   就好像她不久前还坚持火龙并不存在。   但那声啸叫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这观点——那确实不是普通动物能发出的动静。   “不可能有龙。”伊森面色一沉,“这么小的一个镇子,真有龙早就被烧掉了。”   “哪怕那不一定是真正的龙,而是某种邪祟生物?”   “修道院里的石板不是摆设。”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   两人议论还没一会儿,他们就已经踏着厚厚一层落叶闯入山林。   希茨菲尔再次嗅到了那种浓烈的,红杏果和红杏叶片腐烂的味道。   她握紧缰绳,在一棵棵红枫树的间隙中来回穿梭,看到那些骑士们都聚拢在前方约二十米处。顿时也策马靠过去,想了解情况。   那些骑士都听说过她的身份,看到她和伊森过来纷纷拉扯马头,给他们让开一条进去的路。   那是一个空地,地上堆满了落叶,看上去和四周山林没有任何不同。   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以及老巴尔都在那里,他们都下了马,两人簇拥着老巴尔蹲在地上,他似乎在检查某种痕迹。   出于礼貌,希茨菲尔在进入内圈后也跳下来,走到老巴尔旁边,看到老头用双手疯狂扒拉着那些落叶,将它们扫到一边露出地面。   大部分地面都是崎岖不平的泥地,那是一层潮湿的黑土,带着泥土特有的腥味。   她看到了——在老巴尔扒拉出来的那片泥地里出现了一个相当巨大的,至少有一米长、半米宽的巨大蹄印。   可能因为是隔着落叶踩上去的,印记有些模糊,但确实能看清楚是蹄印。   然后那些骑士们也跳下来将周围的落叶踹开,迅速又发现了七八个大小类似,深浅不一的蹄印痕迹。   “它们还撞断了树。”   老巴尔顺着脚印一路追踪,一直追到再也看不到下一个印记,站直身体,扶着一棵断裂的红枫喃喃说道。   “……”希茨菲尔面沉似水。   这些痕迹看上去不像作假。   那就是说,格林镇周边的山林里确实存在一种巨大的猛兽。   很多假设要推翻重来了……   杀死邮差的凶手,他把邮差尸体丢到那栋宅邸边上到底想干什么?   就只是为了提醒老巴尔,当年也发生过猛兽袭击人的惨案吗……   目光转向伊森。   伊森摇头。   “我没见过这种蹄印。”他低声说道。   “光蹄印就有这么大,绝对不属于记载里的任何一种。”   “那这件事得上报王都么。”   “我觉得应该传回去……我说实话,这个案子隐约在超出我们的控制。”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争吵。   “你居然妄图阻止我追击那些畜生?”   “并不是……老爷,这些活让我们做就好,您应该回庄园好好休息。”   “可是我并不累!我这副身子骨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好好活动一下了,休息?我早休息够了!”   “但是老爷,林子越往前走越密集,我们带的人手不够多,最好还是先回庄园,等集结所有人手再来追踪。”   “那样就太迟了!”   希茨菲尔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老头暴跳如雷。   “你们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对着干?”   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杜克和契卡利亚。   “扪心自问,我做的事情不对吗?还是说我有哪里亏待你们了?让你们对我心生不满?”   “并没有这回事……”   “那你们为什么总是要阻止我?”   被蛮横打断。   “混账东西!我甚至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   这句咆哮一出,杜克、契卡利亚……以及两人的亲卫顿时面色大变。   唔?   希茨菲尔也皱眉看向他们。   确实。   老巴尔尽管总是疯颠颠的,而且做什么事都很冒失,但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没大问题。   反倒是格兰和诺安两脉护卫者,总是试图阻挠他的意志。   看上去是有点奇怪。   他们是真的为他好吗?   还是说……   “老爷!老爷!”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穿过人群,翻身从马上摔下来,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还盯着这里。   “镇子上……修道院……”   “修道院怎么了?”伊森皱眉追问。   “修道院,起火了……”   骑士颤动干裂的嘴唇。   “好大的火……”   “神甫怕是出不来了……”   群60⑥7九3 40六 第376节 第三十章 封镇   当希茨菲尔又跟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骑马赶到镇子上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修道院已经只剩下一堆焦黑残骸。   “死了十六个,重伤七个。”戴伦特就在现场,看到他们过来,凑上前给他们汇报数据,“我不看好他们能活下来。”   “别说风凉话。”希茨菲尔警告他。   尽管她知道这风凉话可能是对的——大面积的烧伤哪怕在现代都可能致死,这见鬼的世界估计连植皮手术的概念都没有,烧伤面积稍微大点,就算活下来也得等死。   废墟边上围满了人,肉眼可见有几具焦黑的尸体被簇拥着,一些应该是遇难者亲属的人瘫坐在地放声痛哭。   人群就这场灾难议论纷纷,争执、吵闹到处都是。还有些凑热闹的旅客被部分镇民当做纵火者,这种指责无人监管的话少不了要演变成暴力冲突。   希茨菲尔听着周围比菜市场还嘈杂十倍的动静也是有些头大,她尽力保持冷静,在伊森的保护下挤过人群来到最前端,正看到李斯特警长蹲在那里。   和前几次见面相比,他的面容憔悴了不少。法令纹和眼袋看上去更加深邃,眼白部位布满血丝。   “警长!”她叫醒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布克神甫呢?”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有尸体都烧的不成人样,我们暂时还无法区分其中有没有布克神甫。”   旁边,一名年轻的警员帮忙解释,“不过确实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就在那些尸体当中。”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布克神甫或许是唯一并非小镇原住民却知道格拉兰特家族秘密的人。如果他死了,他们短时间内想要获知这个秘密无疑会变得非常困难。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行动!”伊森铁青着脸,话语中蕴含压抑的愤怒,“恰好趁我们不在镇子上……这些该死的东西!”   “这些该死的东西!!!”同步的,另一边也传来老巴尔的咆哮。   “那些畸形的邪徒!他们怎么敢这样挑衅我?我一定要抓住他们!我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喂狗!!”   “那是格拉兰特大人……”   “是镇长大人……”   “领主阁下……”   “我们的救世主总算来了……”   小镇居民都认识他,看到他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接管现场都稍有心安。不少人凑近那些护卫哀求让他们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有更多人在远处吆喝,指控这一切都是那些旅客干的。   “让他们都闭嘴!”老巴尔被吵的不行,挥挥手给杜克-格兰,“大白天被人闯进来纵火……真是什么用处都起不到!”   “老爷,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杜克也挥手让亲卫去执行命令,自己则贴到老头耳边:“修道院和教堂都是械阳女神教团特地为我们修建的,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   “抱歉,可能你们不需要担忧这个了。”希茨菲尔又挤到这边,人还没到声音就横插进来。   “希茨菲尔小姐。”老巴尔面色阴沉的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焚烧修道院是对教团的挑衅,如果消息传出去,附近的城镇一定会派遣大量部队来镇上驻守,这一点纵火者显然能联想到。”希茨菲尔面色肃穆。   “但他依然这么做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巴尔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她是什么意思,恶狠狠的盯着少女:“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倒是杜克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李斯特面色大变,各自叫来人,让他们去检查码头和铁路。   二十分钟,检查码头的人回来了。   “暂时没有异常……就是湖面上起了雾,不少渔民已经在收拾东西往回赶。”   “没有出别的状况?”杜克追问。   “没有!我确切问了不少人,他们有些就是从雾里回来的,庞克干脆就是从对岸码头过来的,都没有事!”   所有人稍微松了口气。   又过了二十分钟,检查铁路的人也回来了。   这次消息就不太妙了——从格林镇出去的那条铁路被人为破坏掉了,根据转述的列车长形容,至少要一周时间才能修好。   就在这时,码头那边又传来了新消息。说是对岸码头有小道消息说格林镇爆发了传染病,对岸的船运公司和商人们都已经把船开了回去,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了。   “他们想封锁这个镇子!”李斯特脸上流露恐惧,“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有组织的邪徒!”   恐惧在空气中飞速传播,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头皮发麻,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真不好受。   “我认为不用太过紧张。”   又是希茨菲尔,她主动打破这窒息的氛围:“无论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你确定吗?”老巴尔看向她。   “封锁不彻底。”希茨菲尔点头,“镇上的人依然可以坐船出去,他们没法完全阻止信息的传递。这说明他们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他们拖延时间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么——警长先生,你们是否已经对修道院的废墟做过搜查?”   “当然!”李斯特慌忙点头,“搜寻尸体的时候就做了!很详细!几乎把那块地翻了一遍!”   “那石板还在吗?”   “……什么石板?”   李斯特有些纳闷的看她。   这种“流放”到乡下的警员,确实也不能指望他们知道关于石板的秘密。   “就是一种明显区别于建筑材料的厚重石板。”伊森看不下去了,给他比划形容,“那东西不是靠火能毁掉的,它还在么?”   李斯特还是一脸懵。   这时之前的年轻警员凑到他边上低语了几句。   “……还在。”他这才点头,“他们说找到它了,看样子是完好无损。”   伊森,还有戴伦特都忍不住皱眉。   械阳石刻具备神奇的魔力,有它在就能保护小镇不受邪祟大面积进犯。   这也是包括希茨菲尔在内,他们一开始都不相信这地方会有什么“火龙”的原因之一。   这东西还在自然是好事。   但他们想不通——既然纵火者都胆大包天到放火烧修道院了,顺手把至关重要的石板也破坏掉——很麻烦吗?   没道理光烧修道院而忽略石板的吧?   “那就说明……他们的目标单纯只是布克神甫。”   清脆的嗓音,让他们身体同时一颤。   他们都想起了布克神甫和希茨菲尔交谈的内容。   想起了那个被他带到地狱的秘密。   “所以他们的目标就很明显了。”   希茨菲尔调转目光,直直看向嘴唇紧抿的老巴尔。   “在拜访庄园之前,我曾和神甫谈论过一些关于格拉兰特家族的事迹……他明显知道一些东西,一些关于萨拉为何能允许小镇自治的秘密。”   “……”老巴尔没说话,看向她的脸色越发不善。   就连那些来自庄园的人也是,一个个面色都很阴沉。   “现在神甫被杀,犯下这一切罪孽的人明显是想趁着小镇封闭的这段时间图谋那个秘密。”   但少女依然坚定的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为了整个格林镇着想,格拉兰特先生,格兰先生,诺安先生。”   “我希望你们能主动公布这其中的隐情,帮助我们抓捕凶手。”   ————————    第377节 第三十一章 血咒   “咳——”杜克-格兰突然用力咳嗽一声。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就算要讨论也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当务之急是疏散人群拯救伤者、清理废墟、派人在镇子的各个出入口设立警戒。希茨菲尔小姐,你觉得呢?”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因为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身体朝向的角度很奇特,几乎只有她、伊森、戴伦特这个方向的人能完整看见他全部的表情。   一种直觉,她在那表情里读出了哀求。同时他看到杜克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好像在跟她暗示什么。   “当然。”于是她立刻附和,“理应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火灾引起的风波还在发酵。   这时就能看出来一个有绝对威望的领主有多重要,没人敢违抗老巴尔的命令,聚拢的人群被迅速疏散,伤者、废墟、警戒……所有该做的事被迅速落实。   至于老巴尔本身,自从听到那声啸叫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从有些疯癫的、但至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老头变成了一个虽然疯癫但具备足够威严的领主。   他坚持要带领一队骑士将整个镇子都巡视一遍,谁都劝不住。   好在这行为本身对稳定局势是有利的。对那些因为凶案频发而感到不安的人来说,这支巡逻队,他们的姿态,佩戴的武器都是必要的心理安慰。   足足两小时后,希茨菲尔才再次见到杜克-格兰。   “您很守时。”唐克斯湖畔,坐在四楼房间的圆桌旁边,希茨菲尔好整以暇的盯着客人。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杜克-格兰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我说实话吧……我当时想的是二十分钟,你没有指责我迟到我就很感激了。”   “如果您和诺安先生非得事事都盯着他,把他当成婴孩看待的话,二十分钟显然是打不住的。”希茨菲尔道,“而且怎么说我们也还有一周时间,目前为止我都很有耐心。”   伊森和戴伦特坐在桌子对面和床头,听她这么说,戴伦特眉头深深蹙起。   他当然听出来希茨菲尔这里说的‘他’是指老巴尔……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细想,杜克和契卡利亚几个人对待老巴尔的态度不太对劲。   这并不是说能看出来这些人有反叛的心思,而是他们对他太呵护了。   但如果考虑到老巴尔的疯癫状态,这种呵护好像也说得过去。   “你就那么肯定吗……”杜克苦笑起来,“万一呢?万一我们真的没那么在乎他呢?”   “您之所以愿意跟我立下这样的约定,主要目的不就是防止他在情绪上太过激动么。”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愿意付出这种代价,我不信你们能不在乎他。”   “好吧,好吧。”杜克伸手捂着额头,“我有些服气了,侦探小姐……要知道,进门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否正确,但现在我有超过一半的信心认为我在做正确的事。”   “别啰嗦好吗?”戴伦特忍不住插嘴,“格拉兰特家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解释这个才来的吗?”   “马普思——”伊森怒视他。   “哦,我只是不喜欢这些弯弯绕儿~”   “我会说的。”杜克坐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愿意独自来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不是么?有些事情确实如此,是的,我都明白。”   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摈住呼吸,尽力不给他太多压力。   “《胡藤木》的传说。”杜克突然说起童话,“关于这个传说你们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了。”   “是吗?”他嘲弄的咧嘴,“但我打赌你们知道的都是残缺版本。”   “如果把现在流传在外的所有类似传说全部搜集起来,将其中所有剧情粘连到一起,你们顶多也就能得到一个‘男孩从胡藤木树妖那里得到宝藏,利用宝藏击败笼罩格林镇的邪恶力量并迎娶心上人白头到老’的童话故事。”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说。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半,它的结局一点也不童话,因为那个邪恶力量还留下了可怕的诅咒。”   “我相信你们已经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看到三人动容,杜克跟着点头,“是的,格拉兰特作为传承了树妖力量的魔血家族,这个家族所有的后代都会承受这份诅咒。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主人有时会显得疯疯癫癫——诅咒的力量时刻在折磨着他,而我绝不想看到他继续这样痛苦下去。”   “诅咒……”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这么说,杜克之所以暗示她中止话题,转移到这里详谈,主要目的居然真的是为了保护老巴尔。   这种话题会对老巴尔造成伤害吗?   “能说说‘邪恶力量’具体是什么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火龙。”   果然,杜克紧接着吐出一个可怕的词。   “火龙?”伊森追问,“真正的龙?类似故事里描述的,身高足足有几十米上百米,张开翅膀能遮蔽天空的龙?”   “没有,那种怪物是不存在的。”杜克摇头,“根据庄园流传下来的模糊记述,我只能说那应该是一种……巨大的蜥蜴。”   “具体多大?”   “也许两三层楼那么高?我不确定……但显然和故事里的不同,记述里甚至没提它到底有没有翅膀。”   杜克叹了口气。   “它有智慧,有邪力,能喷吐可怕的强酸和火焰……经常离开巢穴劫掠人口作为食物。”   “格拉兰特的先祖——利用树妖的力量击败、杀死了怪物,那他自然能得到人们的拥戴,哪怕很多人其实已经不记得当初发生的事,隐约相连的血脉,那其中蕴含的魔力也在影响他们。”   “你确定这怪物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戴伦特又问他。   “确定。”杜克坚定的点头。   “但是,格兰先生……我们前不久才在树林里看过那些蹄印。”希茨菲尔提醒他。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详细说明的内容了。”杜克看向她。   “诅咒同时以两种方式存在。”   “第一种是精神上的。杀死火龙的人,他和他的后代‘会沉浸在面对火龙时的危机感中无法自拔’。”   希茨菲尔顿时想起初次见到老巴尔时对方的样子。   “第二种就和那些传说有关系了……”杜克又道,“你们应该知道有些故事里说火龙的血渗透地面才形成了红枫叶林?”   “是的。”   “这当然是胡扯,但那畜生的血确实延续下来了。山林里的一些动物被它的血污染出现畸变,转化为拥有部分火龙特征的邪种。”   “这就是怪物的真相吗?”希茨菲尔问道,“他之前提到说贝恩斯一家被火龙杀死,那些人就死于这些邪种作祟?”   “就是这样。”   “那……”希茨菲尔想了想,拉长音调,“所谓的格拉兰特家族守护的秘密,其实就是他们背负的诅咒。”   “我很好奇,如果巴尔-格拉兰特死了会怎么样?”   伊森瞬间摈住呼吸。   即使是戴伦特,这一刻也在感慨她的大胆。   “……我不知道。”   面对这个问题,杜克-格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先是用手撑着下巴,然后又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摆在桌子上,蠕动嘴唇,好像在凭空咀嚼空气。   “我们的使命就是防止这件事发生……这就是护卫者家族存在的意义。”   “那些混蛋会不会就是想要他的命?”戴伦特提出一种可能。   “会不会他死了,压制火龙力量的血脉就消失了,那些人就有办法复活那头畜生?”   “哦……我希望不是这个原因!”   男人双手捂着脑袋。   “这太可怕了!”   房间气氛变得奇诡起来,好似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现在一切都还不能定论。”   良久,希茨菲尔才打破沉默。   “今天就这样吧。”   “谢谢你的配合,格兰先生。” 第378节 第三十二章 毒杀   杜克离去后,伊森和戴伦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戴伦特认为事情已经明摆着了——显然这一切都是一伙邪徒预谋策划的,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为了杀死老巴尔,彻底摧毁这个“屠龙者”的后代。修道院被纵火、布克神甫的死就是他们为了隐瞒此事而做的,邮差鲁克自然也是他们所害,尤热尼大概率就是发现了这伙人的存在才没有真正进入镇子。   而伊森则更保守一些,尽管他也认为这个假设出来的逻辑链很可信,但怎么说呢——   假设毕竟是假设。   在将假设变成真相之前,在真正能证明这个逻辑链是真的之前,他认为还是要考虑其他可能。   “比如你解释不了尤热尼开头为什么撒谎。”他这么说道,“尤热尼从第一天送给洁莉的信里就开始撒谎了,这说明他几乎是刚下火车就发现了那伙人,这怎么可能?”   邪徒和坏蛋又不可能在脸上写上这几个字,一个混在人群里的邪徒,让最专业的警探过来都无法立刻分辨出来,尤热尼不可能有这种侦查能力。   还有红枫街14号,这个案子里还有很多疑点没法解释。   “最明显的。”伊森给戴伦特下定论,“如果这些人的目标是杀死他,他们为什么要把鲁克的残骸丢到那栋房子旁边?”   “你打算谋杀一个人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警告他吗?嗯?”   “影狮的人都是这样死板吗?”戴伦特也是寸步不让,“你就一定认为那具尸体是凶手放的?它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尤热尼偷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巴尔?”   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跟小孩似的闹到希茨菲尔那,要她评理谁才是对的。   “聪明人都懂得排除那些杂乱而又无用的线索。”这是戴伦特。   “只有笨蛋才会被垃圾信息误导思路。”   “无论这个傻瓜说什么,希茨菲尔,你要记住查案是一门严谨的学科。”这是伊森。   “如果你没有办法直接确定真相,那你就必须一步一步来,不能靠臆测去做推理!”   “哦,其实我觉得你们都对……”希茨菲尔被他们吵的头疼,撑着腮帮子无奈摇头,“总体来说稍微偏向伊森一丁点吧……确实有些疑点不好解释。”   “比如呢?”戴伦特还是很不服气。   “比如……如果尤热尼根本没进镇子,那他是怎么联系鲁克给他送的信。”   这句话一出,另外两个人迅速冷静下来。   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好像讨论过,但因为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它的优先级看上去确实不高,逐渐就被他们忽略掉了。   现在被少女重新提起,他们顿时就发现——好像每一种推论过程都绕不开这个起始的问题。   是啊。   如果尤热尼没有进入格林镇,他是怎么找鲁克给他送的信呢?   “这个问题……嗯……”戴伦特搓着下巴,“在你们睡大觉的时候,我和李斯特去找了鲁克的家人……他家只剩妈妈和爷爷了,但我还是坚持问了他们,他们肯定的告诉我,那应该就是鲁克没错。”   “然后我又顺带问他们,鲁克平日里是不是只干这个(指帮人送信),他们讲并不是,他没有固定的职业,有时帮人送东西,有时在码头和运输队帮忙,还有些时候干脆会去山林采些野果。”   “你的意思是,鲁克当时也不在镇子上,他是去山林里采野果了,然后恰好遇到了尤热尼,被他雇佣?”伊森皱眉。   “那你觉得还有别的解释吗?”戴伦特耸肩,“我们的柯柏菲先生总不可能托梦告诉他该干什么吧?”   这当然不可能。   希茨菲尔心里摇头。   就算尤热尼有这种能力,托梦……前天夜里火车还没到格林镇呢,中间隔着那么远,格瑞斯特复生都办不到。   “先吃东西吧。”希茨菲尔合上本子,“暂时就别想那么多了,下午我和戴伦特再去找那家人一趟。”   她想再问点细节出来。   “咚咚咚。”   “进来!”   房门打开,进来的人让三人都很意外——那居然是旅馆的老板,唐克斯先生。   这个老男人看上去状态不太好,和李斯特类似满脸憔悴,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放在身前握的紧紧的,十根手指交错在一起不断绞动。   “呃——我打扰你们了吗?”   看到他们围坐在一起商量正事的样子,唐克斯显得更不安了。   “没有。”希茨菲尔则敏锐的察觉到情况不对。   唐克斯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镇子接连发生凶案,作为普通镇民绝对是很惊惶的。   设身处地代入对方的角色,能让他在这种时候直接来找三位警探的原因……   她立刻站起来,将唐克斯引导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你应该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说,“现在每一点线索都很重要,我们欢迎来自任何渠道的信息支援。”   “其实我也不确定……”   唐克斯双手抱着杯子,身体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之前,希茨菲尔小姐不是给了我一些钱,要我帮忙看着诺姆小姐么。”   “没错。”   “我确实认真执行了……然后我就感觉,好像有人试图接近诺姆小姐。”   “嗯?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真正看到。”唐克斯连忙摆手。   “事情是这样的,我上楼的时候……感觉有个男人挨着我下来,但我确实记得四楼这时只有几位小姐。我想回头去看他的脸,但他跑的很快,一瞬间就在楼梯口消失不见了,出于谨慎我来到四楼巡视了一番,发现诺姆小姐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他进去过?”   “我不确定。”   “诺姆小姐当时在里面吗?”   “在的,在休息。”   “好像没什么价值。”戴伦特说道。   “证据——唐克斯先生,你得有证据。我们不能用臆测推理。”   “……”听他这么讲,伊森面容开始扭曲。   “我有证据!”唐克斯提高音量,“当时桌子上有点心和茶——都是敞开着的。我担心它们被动了手脚,所以全都收起来了!”   “啊!”希茨菲尔瞪大双眼。   “你做的真好!……那些东西现在还在?”   “还在,我不敢放到厨房……怕人偷吃,它们就在我卧室的床底下,如果你们愿意——”   “愿意!”少女兴奋的打断他。   “赶紧带路!”   三分钟后,他们跟随唐克斯来到他的卧房。目睹他从床底下将一个托盘拉拽出来。   看清托盘里的东西后,唐克斯面色大变。   “这……怎么会这样?”   “……”   “……”   “……”   希茨菲尔几个人亦是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盘子里摆着一小碟糕点和一杯果茶,可以说是非常朴素简单。   让他们如此反应的不是这些,而是躺在糕点旁边的三只老鼠。   四脚朝天,嘴边是泛滥的白沫和脓血。   它们都死了。   伊森感到一阵恶寒。   要知道,那同时也是希茨菲尔住的房间!   要是没有唐克斯发现这回事,万一少女回去后觉得饿了渴了,顺手拿起这些食物……   “看来我们的工作有疏忽啊……”   希茨菲尔倒不是很在意自己。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洁莉可能还知道一些没有被他们问出来的情报,而这个情报是凶手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要杀人灭口。   ————————    第379节 第三十三章 假面   睁开眼睛的时候,洁莉显得有些诧异,因为她看到希茨菲尔就坐在床头盯着自己。   而且这张床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它的四个角竖起了支架,有人弄了一张床帐撑在上面,使得整张床的其他三个方向都一片阴暗。   洁莉的反应不算迟钝,她听到房间里有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这些布幔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她的体面。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姑娘呢。哪怕是警探也不能随便盯着一位姑娘睡觉——除非她们是同一性别。   “发生了什么?”她坐起来,捂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哦,我突然很后悔吃那么多……”   “你总是习惯在午餐后睡一会吗?”希茨菲尔问她。   “对。”洁莉对她咧嘴,“我们一家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其实我小时候是完全不午睡的,怎么都睡不着,但自从一个人出来开始工作,有时候不睡一会真撑不住。”   仔细问过洁莉,确定她又回来睡觉不是因为被下了药或者吸入什么奇怪气体,希茨菲尔在心里感慨她居然真能睡着。   对着床幔另一侧挥挥手,将守在那里的伊森和戴伦特驱赶出去,希茨菲尔仔细盯着洁莉:“你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洁莉愣愣看着她,“因为你们这架势好像有点……过于严肃?”   三个人不去查案子反而堆在房间里等她醒,这,她的身份好像还没有重要到需要这么多人贴身保护的程度吧?   “镇上发生了纵火案,修道院被毁,包括神甫在内的十五位神职人员、七位镇民、三位旅客不幸遇难。”希茨菲尔点点头,然后不等洁莉抒发她的惊讶又继续说:“而且有人想要害你。”   “噢!”洁莉瞪大双眼,“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你桌上的茶点被人下毒,毒性很猛烈,如果你吃了,五分钟内就会毙命。”   洁莉张大嘴巴,面色苍白,两只手捂在面颊两侧,一副又惊恐又感到难以置信的样子。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但是这怎么会呢?”缓了好一会,她才结结巴巴的提出反驳,“只是我而已……我的意思是,我应该不重要吧?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我?”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希茨菲尔轻轻一叹,“我们商讨出来的结论是,凶手认为你掌握的信息里包含一些对他很不利的要素,他很可能因此暴露身份,至少也会给我们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但是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了呀!”洁莉更惊恐了,“我不知道什么线索,我不知道……”   “别害怕。”看到她蜷缩双腿往被子里缩,希茨菲尔好言安慰她。   “现在,看着我的表情,让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深呼吸。”   “仔细回忆,你和柯柏菲先生抵达格林镇后发生的一切,遭遇的一切,包括你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你和他们交流时说过、听到的每一句话。”   在她的安抚下,洁莉闭上双眼,胸口缓缓起伏一阵,眉头紧蹙陷入思索。   过了大概三分钟,她缓缓睁眼,还是迷茫的对少女摇头:“我……我忘的更多了,很多东西都模糊掉了。”   “这样。”希茨菲尔没说什么,只是低头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小姐……”洁莉感到很不好意思,“抱歉,我太没用了……”   “不,这情况完全在我们预料之内。”希茨菲尔摇头,“因为你当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和柯柏菲先生的信件沟通上了,自然不会在意外界的一切。”   “我没有!”洁莉脸红了,“我……我是因为害怕他出事才一直留在车上的!难道不是这样么!总得有一个人关注这件事,否则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她苍白的辩解,而是弯腰从地上拿起一只小手提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密封好的玻璃试管。   试管里装着一种天蓝色、近乎浅蓝色的透明药液,非常纯净,看上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洁莉好奇。   “回影剂。”希茨菲尔说,“由探员马普思-戴伦特提供,服下它可以让你回溯自己的记忆,非常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什么意思?……喝了这东西就可以看自己的记忆吗?”   “嗯,是在梦里。”   “听上去太神奇了!”   “不过这并不是强效版本的。”希茨菲尔却不怎么高兴,“普适版本的药剂为了做到让大多数人都不过敏切割掉了太多药效……而且也不能精确控制回影的时间段,需要你投注更多精力。”   “你们是害怕可能对我造成伤害吗?”洁莉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拍拍胸口,“我感觉可以!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试,否则希茨菲尔没必要拿它出来。   但不是立刻——因为洁莉才刚刚睡醒,此时的身体状态服用回影剂效果是非常差的。希茨菲尔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陪同洁莉吃了东西,出门散步,甚至指导她做了一些会剧烈消耗体力的锻炼(举起椅子,伸展运动之类),确定她再次想睡觉了,才把药剂又取出来。   “这样躺着就行了吗?”   服下药剂后,洁莉穿着睡衣在床上躺好。   “我感觉有些难受……刚才出了不少汗,我想洗个澡再睡……”   “如果你能从记忆里翻找到重要线索,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有的是时间给你洗澡。”   “那希茨菲尔小姐能帮我先烧水吗。”   “我这就去。”   出门,通知锅炉房烧水,回来的时候洁莉已经进入梦乡。   “戴伦特就只带了这么一管。”希茨菲尔盯着她缓缓摇头。   “希望能成功吧。”   ……   梦里,洁莉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红枫叶海。   红的、黄的……一片片叶子像下雨一样在身边落下。   火车、蒸汽、小镇、游客。   “第一次就成功了?”   洁莉有些傻眼。因为这个场景正是希茨菲尔最需要她回溯出来的,她和尤热尼抵达格林镇后的那段时光。   思索了一会,她只能将其归结于,她个人对这段经历的印象太过深刻,不怎么费力就想起来了。   希茨菲尔小姐要我回忆从这时开始我所遭遇的每一件事,以及我和任何人交流听说的每一句话……   不断重复这个念头,洁莉操控意识靠近梦中自己居住的车厢。   穿过门缝,她看到自己趴在桌子前盯着窗户,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混在旅客人群里的高大背影。   “……”她觉得希茨菲尔对她的指控其实没错,她表现的确实太明显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是吗?   像尤热尼那样优秀的人,而且大概率和希茨菲尔小姐一样也是侦探!   优雅、英俊、年轻……   还那么富有见地,懂得那么多奢华的常识。   哪个女孩见了这种人能不动心呢?   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辩解,洁莉一边有些紧张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一开始她是真的很紧张,害怕错过任何一个微笑的线索。为此她甚至会仔细观察火车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但很快她就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她简直看谁都像凶手,好像他们每一个举动都蕴含深意。   时间在梦里过的很快,一转眼,回溯已经到第三天了。   控制意识,有些无聊的盯着自己趴在桌子上写回信,洁莉已经完全心不在焉,开小差想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希茨菲尔小姐好像没有说药效会持续这么久啊……   “洁莉!有你的信!”   门外突然传来叫喊。   “来了!”   桌前的“洁莉”顿时跳起来,带着欣喜拉开门飞奔下车。   “最后一封信。”   洁莉叹了口气,操纵意识紧紧跟上。   她还记得这一幕,自己跑出去的时候忘记把笔放好,导致笔掉到地上摔坏了——那可是老唐最喜欢的一支钢笔!   现在再看一遍,她不禁为将来要得到的训斥而感到发愁。   接下来,一切剧情就如印象中的一样。   见到邮差。   从他手中取到信。   给了一枚银币做小费。   欢天喜地的转身回跑。   不过还之前还真是没注意,这人帽子压那么低……   乱七八糟的腹诽着,洁莉完全是下意识的,操纵视角往下拉,去看帽檐下那张隐蔽的脸。   然后她猛地瞪大双眼。   那是尤热尼-柯柏菲的脸。   最后那封信,他是亲自送的。   第380节 第三十四章 错判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当伊森接到消息赶回旅馆房间的时候,恰好看到洁莉-诺姆躺在床上,几乎是以一种手舞足蹈的姿态在跟希茨菲尔描述她的发现。   “你确定是他吗?”   “确定!希茨菲尔小姐!我看清他的脸了!那就是他!只能是他!”   “也就是说,他当时是乔装打扮成了鲁克,而且还穿着鲁克的邮差装扮?”   “是的……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我才没有一开始就认出他来,我的注意力当时根本不在邮差身上,我只顾着去拿那封信了!”   “喔~那这确实是个重要的发现。”希茨菲尔将她描述的话全用小本子记下来,抬头就看到惊讶的伊森。   “什么意思?”他张大嘴巴,“他是谁?”   “尤热尼-柯柏菲。”希茨菲尔翘起嘴角,“最后那封信是我们的柯柏菲先生亲自送的,他乔装打扮成了鲁克的样子。”   “喔——”伊森不出她所料的发出一道拉长的尾音,“这真是个好消息——那会不会所有信都是他送的?”   希茨菲尔去看洁莉,洁莉猛烈摇头:“不会!之前几次信那个人都没有把帽子压那么低的,我有看清他的脸,完全不像!”   “那问题就来了。”伊森搬来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柯柏菲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希茨菲尔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分析,邮差鲁克和尤热尼,这两人肯定是有一定合作的。   否则无法解释前面的信是怎么回事。   这里,到最后一封信,也就是那封警告意味最浓,彻底披露“真相”,请求洁莉去找希茨菲尔这位侦探来镇子上结局问题的信,尤热尼选择乔装打扮成鲁克,亲自去送。   乔装打扮,说明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里害怕的对象只有两个,一个是格拉兰特庄园,一个是那伙在修道院纵火、破坏铁轨的邪徒。   不好推断的是他的动机,即她摸不清鲁克那时候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如果已经遇害了,那尤热尼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写下了最后那封信。   如果没有遇害,并且尤热尼也确定鲁克还好好的。那他这么做的动机就有点可怕了。   因为这件事可以解释成——他害怕鲁克不是自己的朋友,他已经对鲁克失去了信任。   所以他宁愿亲自冒这个险,也不愿意将这封信继续给鲁克来送。   “还有一个问题。”伊森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又不好判断那具尸体到底是谁了。”   是的。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那具被在“猪圈”栅栏后发现的尸体,它是尤热尼的可能性又提高了。   “你们在说什么?”洁莉听不懂他们的交流,但她本能觉得那不会是一件好事,“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是你睡多了。”希茨菲尔勉强对她笑笑,“洗个澡吧,水已经给你烧好了……果篮里还有水果,都是洗过的而且用湖水冰镇过,你今晚再睡下估计会比较晚,可以稍微多吃一点。”   安顿好洁莉的情况,两人来到楼下,找到戴伦特“换防”——今晚都得由对方给洁莉守夜。   “反正你也不怎么需要睡觉。”希茨菲尔原话就是这样的,“这种事当然是你来干了。”   戴伦特一开始不服气,声称希茨菲尔也不需要睡觉,一到晚上比自己还要精神。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希茨菲尔一句话给他堵死,“你好好看家,我们尽量快点回来。”   和唐克斯打过招呼,希茨菲尔和伊森翻身上马,晃晃悠悠的往巷子外走。   镇子里很多地方路都很窄,相较于马车,骑马还能穿行各种小路,可以极大节省通行时间。   就是比较颠,希茨菲尔的马术水平大概刚到可以维持不掉下来的程度,为了骑马她还多在裙子下穿了条短裤——那条裤袜早在上午的颠簸中被磨烂了。   入夜,巷子里一片漆黑。照明全靠伊森手持的提灯。   秋风急促穿过巷子,有时候会发出“呜——呜——”这种类似女人嚎哭的声音。   配合寂静无声的环境,已经笼罩在小镇上的那层恐怖阴影,希茨菲尔总是不自觉的去摸腋下的枪套。   唔。   毕竟她的大腿已经为了骑马而饱受折磨了。   枪套自然得挪上来。   好在这一过程没有持续多久。   不到三分钟,他们就出了巷子,来到大街上恰好看到一队骑士策马路过。   其中有几个人希茨菲尔认识,他们是庄园的人,上午跟着队伍一起出来的。   至于其他人就都是生面孔了,估摸着应该是契卡利亚-诺安训练的民兵。   他们还在半路遇到了李斯特警长。   “你们这是去干嘛?”李斯特很诧异天黑了还能看到他们。   “去鲁克家。”希茨菲尔回答,“我们要再问问那具尸体。”   “但是这并不是去鲁克家的方向啊?”李斯特更诧异了。   “噢,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考量。”   “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斯特来劲了,也牵着一匹马跟上来。   他好奇这位少女侦探想干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两人居然带着他一路跑到了修道院前的那块空地。   空地上已经搭起来一个小棚子。那是作为临时停尸房存在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原本充当这个任务的地点就是修道院和教堂。   “鲁克的尸体也在这吗?”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在的。”   “带我去。”   “就在这边。”   他们来到棚子的角落,那里列着一排担架,每个担架上都盖着白布。   下马,希茨菲尔也不要人帮,独自上去掀开最外面那副担架的布,果然露出那具残缺的焦尸。   “鲁克的家人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   “他们确定这是鲁克。”   “确定。”   “你能确定他们不会犯迷糊吗。”   “啊!”李斯特惊讶的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茨菲尔小姐?”   “很简单,有些时候人的判断就是靠不住的。”希茨菲尔只是摇头。   接下来,她又掀开其他的担架,一一查看每一具焦尸,做出了一个差点让李斯特发出尖叫的举动。   她居然要求在旁边生一堆火,好将她选中的那具焦尸再烤一遍!   “你在亵渎人们的信仰!”   李斯特尖叫道。   “被他们看到你就完了!”   “见鬼的信仰。”   希茨菲尔对此嗤之以鼻。   “我只对生者负责,顺便帮死者讨回血债……这具尸体如果会说话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李斯特六神无主了一阵子,然后才反应过来,叫来好些警员让他们封锁现场。   希茨菲尔烤好了尸体——把它烤的更干更硬了。然后要来一把开山刀,亲自拎着对尸体砍伐。   “……”李斯特人已经麻了,双手抱头,满脸恐惧。   “好了。”   砍了一会,希茨菲尔丢掉开山刀,大口喘息着。   “把它包起来带上,去鲁克家。”   “嗯?”   李斯特一愣。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仔细观察那具凄惨的尸体,发现少女几乎砍掉了它的四肢。   这缺失的位置……和鲁克的尸体非常相似!   李斯特张大嘴巴,他好像知道希茨菲尔想干什么了。   带上尸体,鲁克家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栋靠着湖畔的小木屋,里面亮着灯,院子里晒着一张残破的渔网,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里面低声啼哭。   “老鲁克!”   希茨菲尔和伊森都盯着自己,李斯特被迫上前叫门。   “我是李斯特!”   “开门!有些事我们还想跟你确认一下!”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哐当”一声,门开了。   门缝中挤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斑驳的老脸,对方恶狠狠的瞪着站在门口的这一群人马,低声问道:“抓到人了?”   “还没有……”   “那你们怎么好意思来拜访我?”   “呃……是这样的。”   李斯特硬着头皮,让人把裹尸布在地上摊开。   “我们想再请你们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鲁克的尸体……”   “是不是?”   老鲁克陡然瞪大眼睛。   他把门往边上一摔,几步跨出来,走到尸体边蹲下,看了一会,一双眼睛又开始泛红。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李斯特如遭雷击,猛地冲过去大声提醒他。   “这……老鲁克!你看好了!”   “我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提醒我到底谁才是我的孙子!”   老人恶狠狠的甩开他,指着尸体大声咆哮。   “他的腿脚有朝内弯曲!这都是鲁克的特征!我绝不会弄错!!!”   这话一出,李斯特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伊森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发现她嘴角在微微上翘。   第381节 第三十五章 奇诡的事们   所有亲眼目睹过希茨菲尔“虐待尸体”行为的人在这一刻都领略到一个问题。   既然鲁克的家人在如此仔细的查看过这具被伪造出来的尸体后依然坚持认为这就是鲁克,凭什么……凶手不能这么做呢?   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关于它“到底是不是鲁克”这个讨论,一下子又从尘埃落定变得迷幻起来了。   “我居然没想到……”伊森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做得好,希茨菲尔。”   复杂的原因在于,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两人在思维上存在差距。   他不是想不到,不是做不出来,毕竟他好歹有这么多年经验摆在这呢。但要他迅速从如此复杂的局势中精准找到切入点,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   这不是他嫉妒希茨菲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是——他毕竟干这行干了那么多年,为之倾注了全部心血。眼睁睁看着少女成长起来超越自己,这种感觉确实很难形容。   不过复杂过后就是高兴了,他发自内心的为希茨菲尔高兴,甚至隐隐感到自豪。   局里第一个正式和希茨菲尔接触的人,好像就是我。   这么说,我也算是她的领路人了。   “我是从一些案例里得到的灵感。”希茨菲尔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夫人留下的笔记……其中记述过几个例子,那里面的遇难者家属非常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最后却被证明是错的,平白耽误了她大量时间……我对这个印象很深,所以我想的是,不管遇难者家属在某些判断上再肯定,没有证据就是不可信的。”   “这原本应该是我这个经验更丰富的人来教给你。”伊森点头,越看少女越满意,“不错,真不错。”   另一边,老鲁克则直接和李斯特警长吵起来了。   对于老鲁克错判尸体这件事李斯特感到非常恼火,这不光代表他此前对这家人的信任全部崩溃,还涉及到对他专业领域的冲击……可能还涉及到一些哲学。   毕竟他一开始确实是想在格林镇好好干的,从这里就能看出他是个有一定抱负的人。他的工作热情全凭他对这行的认知来驱动,但现在这种认知被打破了。   他又怎么能不恼火,不沮丧呢。   “你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他不断给老鲁克重复着。   “这怎么能是呢?怎么可以是呢???”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李斯特?”老鲁克也火了,他冲回屋子,拉拽出一个还在啜泣的妇人,让她也来确认尸体。   妇人原本就哭的眼眶通红,看到尸体后人都站不稳,要老人扶着。李斯特问了她几遍她都只知道点头,这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念。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就呆呆站在尸体旁边盯着它发愣。   “进屋吧警长先生。”希茨菲尔掠过他,“晚上冷,当心着凉。”   警员们把尸体重新用裹尸布盖上,包好后挂在马上准备带走。   这一行为顿时招致了老鲁克和妇人的强烈阻拦,他们怒不可遏的追打那些人,蛮横的命令他们放下尸体。   “那不是他。”后面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穿黑色长裙的灰发少女。   如此特征,他们立刻认出她是那个出名的侦探。但这副外貌显然不具备任何威慑力,他们打算忽视她,继续和警员抢夺尸体。   “如果你们想,这样的尸体我还能制造出二十四具。”声音继续传来,“你们也不希望鲁克真死了,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愣了一会,老鲁克猛地冲到她面前,“鲁克还活着?……这具尸体,还有你们之前找到的都是假的?”   “之前是真的……”李斯特小声提醒。   “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少女和老鲁克的交流完全忽视了他,“接下来都进屋谈吧,我还有些东西想问你们。”   数分钟后,一群人聚集到木屋内,各自找了地方坐下靠住,盯着老鲁克从一栋漆黑小门里拖出来一捆柴火。   “我来!”李斯特立刻上前帮忙,和老人合力点燃筒炉。   温度扩散到屋子里还要一会,他搓搓手,想着离去后得给这家人一点柴火钱。   鲁克是他们唯一的年轻劳力,失去他,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很困难的。   是的——尽管希茨菲尔说了鲁克还有存活的可能,但这都失踪多久了,李斯特可不认为鲁克真还活着。   希茨菲尔也有些冷,不过进屋后已经比外面好多了。她掏出小本子结果被伊森抢了过去,无奈看他一眼,只好叠着手开始询问。   “我想知道鲁克平时都认识些什么人。”   “很多!”老鲁克一改此前蛮横的样子,态度几乎能说是谄媚,“他和很多人都关系不错!”   “是怎样的不错。”希茨菲尔追问,“他平时性格怎么样。”   “这个我可以回答。”李斯特急切的插话,“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很爱笑,喜欢玩,经常和人结伴下水逮鱼,也经常去山林里玩。”   “山林里……”伊森眉头皱了一下。   杜克-格兰不是强调过,还有被龙血污染的邪种在外面么。   “他失踪前的最后几天性格有变化么。”希茨菲尔眯了眯眼。   “有……”老鲁克点头,“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总是阴着脸不说话,饭也不爱吃,每天只能看到一两次人,一转眼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们有确定那是他而不是另一个人假扮的吗。”   “你这就是侮辱人了!”老人非常生气。   “尸体认不出来,活人还能认不出么!”   “那就是确定了?”   “当然!他在家里可不戴帽子,我看过他的脸,还和他说过话!”   “这部分过了。”   希茨菲尔吩咐伊森一声。   伊森点点头,笔杆子晃动,加快记述速度。   “接下来……你们相信镇长先生吗。”   “那是自然。”老鲁克现在看少女的眼神又开始不善,“格林镇有今天都是因为格拉兰特……他们是英雄!”   “你有听闻过胡藤木的传说吗。”   “听过。”   “你对格拉兰特家族可能拥有树妖的力量这一观点怎么看。”   “我不在乎这个!”老人大叫起来,“只要他是我们的领主,他有什么力量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巴不得他越强大越好!这样才能带领我们一直生活下去!”   “唔……”希茨菲尔沉吟一会。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快中午的时候,我在庄园作客,我们都听到从附近的山林里传来一声怪异的啸叫。”   “野兽?”   “不是野兽,区别很明显,是一种体型非常大的动物,留下的脚印差不多一米。”   “一米!”   “我想知道你们平时在镇上生活有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叫声,以及发现山林里有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我也有发言权!”李斯特有些犹豫的举手。   看到其他人将视线转向他,他精神一振:“我们经常去林子里打猎的,就我亲自参与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年……我们对附近非常熟悉,我可以担保,附近绝对没出现过这种怪物!”   “这些年也没有发生过凶案吗。”   “没有!也就现在才搞出事情……”   “那么。”希茨菲尔索性继续问他,“你和庄园人打过的交道应该也比其他人多,根据你这两年的观察,他们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怪异的举动是指……?”   “让你困惑的,摸不着头脑的。”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修建城墙和天天训练民兵队了。”李斯特挠挠脑门,“这里很和平,而且是内陆,我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任何意义。”   “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吗,警长?”   “我……”李斯特张张嘴。   “这个嘛,我毕竟才来不久,更早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敢确定……”   “但前任留下的卷宗你总看过吧。”   “看过。”   “好。”   希茨菲尔微笑一下。   “跟我详细说说,贝恩斯一家是怎么死的。”   ————————   第382节 第三十六章 人的希望   眼看着对自己的询问过程变成了两位警探互相探讨,老鲁克却没有丝毫不耐。   这全赖于希茨菲尔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她说鲁克还有存活的可能。   “贝恩斯一家……”李斯特眉头紧紧蹙起,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老鲁克这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嘴里却在问希茨菲尔:“你说的是,住在棚屋那一带的贝恩斯吗?”   “从我记事以来,镇子上的贝恩斯也就那一家。”老鲁克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希茨菲尔,“我大致还记得一些当年的情况。”   希茨菲尔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老人半眯着眼,思绪好像穿梭时光回到了青年,“那时候我正好十八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妈妈特地到湖对岸找商船购买了点心,我们一家本打算快快乐乐的度过那一天,却没想到镇上发生了那样的惨案。”   “惨案……”因为职业病,李斯特对这个形容有些不适。   “当然是惨案。”老鲁克瞪眼,“格林镇维持安逸是以百年为单位的,就算偶尔发生,那多半也是外地人闹出来的,像那样一次性死掉三个人的情况太过罕见。”   “打断一下。”希茨菲尔抬起手,“我可以知道您今年多少岁了吗?”   “五十九岁。”老鲁克报出数字,“说出来很多人不信……其实我和领主大人同年,在更小的时候,也就是我们都才只有几岁的时候我还跟着他一起掏过鸟窝,只是可惜……”   他摇摇头,看得出来只是唏嘘,却并不难过。   这里的人毕竟世代在格林镇长大,他们从小就深受镇上规则的熏陶,丝毫不觉得成年后被拉开巨大的身份差距有什么问题。   “五十九岁啊。”伊森抬起头,眉头一挑,“那就是,四十一年前发生的事。”   “是这样吗?……你们的算术能力可真离谱。”   “继续说吧。”希茨菲尔制止老鲁克纠结算术能力的趋势,“详细说说关于贝恩斯一家的遭遇你还记得什么。”   “有一件事我要事先强调一下——贝恩斯一家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镇子原住民。”   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心理,或者说荣誉感作祟,老鲁克先强调了这点,“他们首先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挺年轻,经过许可后才在镇子的边缘住下,虽然他们人不错,很快让大家接纳了他们,但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严格来说他们的死算不到镇子头上。”   “他们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让你们接纳了他们,所以划了一块地给他们居住?”   “是的。”   “在你们没接纳他们的时候他们住哪。”   “也住那里,不是——你们没弄懂,只要不在镇子的范围内违建房屋,他们可以把住所安置在任何地方。”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住在猪……我是说‘棚屋’附近?”   “对。”   “他们来的时候多大。”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事情发生的两年前,也可能是三年前,但他们应该都不超过三十岁。”   “你肯定吗。”   “肯定。”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猎人——就是那种游侠猎人,他们好像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可以追踪特别的野兽,而猎人常年风餐露宿会很快显老,但他们看上去非常年轻,所以不可能是到三十岁了。”   “他们有说过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到格林镇吗?”   “有,皮姆-贝恩斯说过他们是受够了多年的流浪生活,想要找个适合的地方安顿下来。”   “你们就信了?”   “一开始自然不信,但他们在那边住了很久也没有闹事。一直安分的打猎,用肉、皮毛我们交换调料粮食。我们都觉得他们确实不像坏人。”   “但是最关键的是杰克-贝恩斯的出生。”老人跟着说道,“他们很快在这里有了孩子,正是那个孩子让我们意识到,他们是真的想在这里安顿下来。”   所有倾听的人都默默点头,确实,这是非常直观有力的证明。   ——除了希茨菲尔。   排除提问的时候要翻动嘴唇,她几乎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男主人,皮姆-贝恩斯;孩子,杰克-贝恩斯……女主人叫什么?”   “蒂娜,蒂娜-贝恩斯。”   希茨菲尔去看伊森,伊森思考了一下道:“很常见的名字……非要说的话,还要往更西北一点的地区,那边最多。”   “确定吗?”   “嗯,单独一个可能是巧合,但三个人都有这样的趋势,我九成肯定。”   “格林镇偏西南一点,如果没记错,萨拉的西南和西北中间隔着布罗峡谷?”   “对,那是布罗峡谷的起始点,一道超级裂谷。”   这两人交流,没有任何人出声打断。   其他人是不敢,李斯特则是在费力分析他们讨论的东西有什么用。   不过他显然没那个天赋,想了一大堆可能性,反倒把自己绕糊涂了。   “继续说贝恩斯一家的遭遇。”   希茨菲尔又转回来。   在这一刻,李斯特平白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也有如此威严的一面。   “真正的遭遇,我所知道的细节不多。”老鲁克咽了口口水。   “我赶到的时候,那栋房子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他们在里面扒拉出三具焦黑尸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正能对上他们三个。”   “所以是纵火吗。”   “不清楚……有说纵火的,有说他们睡午觉,火盆点着稻草堆的,这么多年下来根本无法确定。”   “有说怪物的吗。”   “怪物?”   “嗯。”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巨大的,能口吐强酸和火焰的怪物。”   老鲁克愣了一会,缓缓摇头:“我……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真的,我发誓我没有撒谎——那附近连任何野兽的脚印都找不到哩!”   旁边,正在记述的伊森再次蹙眉。   “最后一个问题了。”   希茨菲尔却露出微笑。   “贝恩斯一家和格拉兰特庄园有产生过冲突吗。”   “冲突……”   “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有可能的,哪怕是臆测,都可以说。”   “我……”老鲁克有些犹豫,两只手不断在搓手指,一双小眼睛老是往窗户上瞥。   李斯特很懂的冲到窗口,打开窗户看了看,回过头来:“外面没人。”   “我……你们千万别将我说的东西流传出去。”老人还是有些害怕。   “我保证。”少女严肃道。   “好吧。”   又踌躇了一会,老鲁克才终于开口。   “明面上没有冲突,谁也没看见过,他们和谁都相处的很好。”   “可暗地里……我有一次听到庄园里的人和他们争吵。”   “为什么而争吵。”   “好像是交易的肉不新鲜?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事情过了太久了……我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记错了……”   “这样。”   希茨菲尔的反应让一直关注她的李斯特看不太懂。   她闭上右眼,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重重的浊气,嘴角有短暂的微微上翘。   当那只右眼再睁开的时候,也许是错觉,李斯特觉得它更清澈了。   清澈,纯净。   就连眉毛都舒展了一些,那种一直缠绕在眉头上的愁绪烦闷似乎都被一扫而光。   “谢谢配合。”   她站起来。   “有进度的话,我们会尽量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离开木屋,一行人策马往回赶。   路上,李斯特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那个让他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骗他们说鲁克还活着?”   其他疑惑他没想明白,所以他不发表意见。   但这个他觉得就太离奇了,因为鲁克消失的太久太久了,怎么看都凶多吉少。   “因为我不想过段时间看到这里又出命案。”   关于这个问题,希茨菲尔不想细说。   “有时候人就是靠那点希望吊着命的。”   “更何况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第383节 第三十七章 损毁的档案   一直到陪同他们回到唐克斯湖畔,李斯特都阴沉着脸。   “警长。”还是希茨菲尔叫醒他,“我这里有些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还是贝恩斯一家的事,你知道的……那毕竟只是一个老人的口述,不排除他会有记错记漏的情况,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排除那些不确定的、模糊的元素,所以我需要确切的档案资料。”   “你是说档案馆吧。”李斯特顿时反应过来,“没问题——我今晚就回去找,连夜找,明天早上就能给你送来!”   “不用那么急。”希茨菲尔摇头,“你可以先派人看住档案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是指……?”   “做就是了。”   打发走李斯特,在上楼的时候伊森问她:“你是不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没错。”希茨菲尔对他笑笑,“而且不是一些那么简单,很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却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伊森摸摸下巴,“除了你问我贝恩斯一家更可能是哪里人的时候,我联想到他们或许来到格林镇有特殊动机……不过这里的逻辑是矛盾的,我没搞懂。”   皮姆-贝恩斯和蒂娜-贝恩斯是一对猎人夫妇。他们年轻而且本领高强,按理来说不该那么早就想着养老,但他们却跑来格林镇这种地方安顿,还破天荒的生了孩子。   这是第一个让他觉得矛盾的地方。   按照这个思路去考量,要是认为他们来到格林镇是有特殊动机,特殊目的的话,那侧面就证明了——他们可能是追踪着某种野兽来的。   也许是在哪个旮旯酒馆里听到了一星半点的模糊传说,总之他们决定来到这里,并且真的安顿了下来。   这说明什么呢?应该说明他们很确定这附近确实是有一些特殊的野兽。   否则他们没理由这么做不是吗。猎人可从不会在没有猎物的地方停留太久。他们这么做就证明这里是有猎物的。   但这样一来,伊森一直以来深表怀疑的杜克-格兰的说辞——即附近存在龙血邪种这件事,就被证实了。   这是另一个矛盾点。因为如果附近真的有龙血邪种,真的有那么危险的野兽存在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镇上的居民一无所觉?   不光是才来镇子没几年的李斯特警长说没见过。   就连老鲁克这种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也没见过。   这就不合常理,哪怕真的没遇见过,最起码也该发现过怪物的皮毛、脚印、甚至是吃剩的动物尸体。   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发现,那就说明这些怪物是不存在的,伊森由此怀疑杜克-格兰是在撒谎。   不过现在他不确定了。   这个案子的矛盾点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一个巨大的、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无从下手。   但希茨菲尔却可以找到切入点,而且找到重要的线索。   这让伊森再次感慨。   可能她真的很适合吃这碗饭吧。   “能跟我说说思路吗?”随之而来的是被挑动的浓郁的兴趣。   他真的很好奇,希茨菲尔都发现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少女斜他一眼。   也就只有这样偶尔的瞬间,她会展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俏皮和烂漫。   伊森自然用力点头,然后他就被少女拉近距离低语一番,脸上流露出巨大的震惊:“这简直是……你确定是这么回事?”   “不确定。”希茨菲尔当然不敢打包票,“但是很像,不是吗。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这个方向,现在缺少的不过是关键证据。”   “你让我缓缓……”伊森揉着太阳穴,放慢脚步,最后干脆靠在墙上沉思起来。   “我很想反驳你,因为你这种推理其实……有些野蛮,至少在雏形时期非常离谱,缺少大量证据支撑……不过它确实,太精彩了……我很想希望它是对的……”   “缺少吗?我不觉得。”希茨菲尔立刻反驳他,“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恰好忽略了最重要的证据——凭什么我们被特殊优待?”   “嗯!?”伊森愣了下,随后猛地一个激灵。   “看来你意识到了。”少女笑眯眯的看着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   “但是希茨菲尔,那这样一来,那具尸体岂不是——”   伊森脸色涨的通红,那是兴奋的,甚至开始对她用双手比划:“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哦不行,还缺少很多关键的证据。”   经验让他迅速恢复冷静,又开始皱眉:“是的,有些判断暂时无法得到真正的确认,就比如皮姆贝恩斯的能力。还有尤热尼现在到底在哪……”   “你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希茨菲尔?”他瞪眼去看灰发少女,里面布满兴奋和期盼,“你有计划——是不是这样?”   “确实有。”希茨菲尔再次微笑,“而且已经开始实施。”   “已经?你对李斯特难道——”   “啊,我需要一个传声筒,来证明这个区间是正确的。毕竟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这样……你真狡猾!”   “我就当做是赞美了。”   “什么赞美,什么赞美?”   两人说的正开心,戴伦特的脑袋突然从拐角冒出来。   “你们有给我带吃的吗?”   “没有。”   希茨菲尔和伊森一齐摇头。   “真残忍。”戴伦特干巴巴的说道。   然后他就像一个话剧演员,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对着空气掏出怀表大叫道:“天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们不知道植物也是要灌溉的吗?”   “你应该去马戏团兼职,马普思。”   “还讽刺我——可太让人伤心啦!”   “唐克斯先生没睡,我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希茨菲尔皱眉,“他手艺不错,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做点吃的?”   “因为没空。”   “你没空?”   “都没空。”   经过详细解释,他们才得知这个都没空是什么意思——原来是火车上的员工们,包括全体乘务员和列车长在内的一大群人来探望洁莉,唐克斯的精力都用来招待这些人了。   “根据唐克斯的说法,其实他们一直有断断续续的来过。只不过你让他看着人嘛,他就只放了列车长鲍里斯和唐蒙进去。”   戴伦特说道。   “说起来。”伊森皱眉,“对这些人的审讯好像是李斯特负责的吧。”   “是的。”戴伦特点头,“不过我也有盯着呢——放心好了,流程没问题,不信的话我那里还有全套笔录。”   “你总算有点用了,马普思。”   “没礼貌!很多思路都是我开拓的好吧!”   “那就再帮我一个小忙吧。”希茨菲尔笑眯眯的盯着他。   “什么忙?”   “明天混到火车上帮我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呢?”   “耳朵过来。”   一阵低语。   “……你确定要我找这些东西?”戴伦特脸上写满狐疑。   “我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超出我的控制了,你们今晚出去发现了什么?”   “秘密。”   ……   ……   一夜无梦。   ……   ……   第二天,希茨菲尔照例很有仪式感的洗漱完毕。刚准备开窗透气,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是李斯特。   “出事了。”警长先生气喘吁吁的。   “档案室……”   “档案室的资料被损毁了!”   ————————    第384节 第三十八章 顾忌   萨拉在格林镇有设立一所简陋的警局。   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武器库、训练场、营房、档案室……甚至包括李斯特这位警长在内,完全能履行自身职务。   它的位置比较拐,在镇子的边缘。清晨7点的时候希茨菲尔、伊森、洁莉三人跟着李斯特来到警局,看到那是一栋坐落在民居中间的三层木屋。   之所以带着洁莉来是害怕她出什么意外,但李斯特不愿意让这种“外行人”进到里面,就找了四名警员守护她,让他们在大厅坐着干等。   “就是这里。”李斯特带另外两人来到档案室,指着一片狼藉的地板,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这里很乱。   这是希茨菲尔看到门内景象后产生的第一印象。   警局记述资料的方式是用易于保存的纸——通常是黄白色的羊皮纸写下来,然后根据资料的性质给其定性,赋予它一个可以代表内容的字母,并将其收容到该字母的储藏柜里,内部放置香料防腐。   这种资料不是书,它们没有封皮,就是一叠叠装订的纸卷。   而现在,这种纸卷散落的满屋子都是。   桌子上、地上、甚至还有挂在衣架上的……所有的档案文件都被拆散、撕开、并且在表面撒上了大量墨水。   伊森从地上拾起一张被墨水染黑的纸,将它翻到反面,看到另一面已经完全被墨水渗透进去,记录的字符已经彻底失去意义。   “做的够绝的。”他抬起眉毛,视线转向李斯特,“你就是这么守卫档案室的?”   “这不关我的事!”李斯特脸色涨的通红,“我……我回来之前这里就这样了!昨天跟着我们一起的那些警员在事情发生时都有不在场证明——你知道的,你当时也看到他们了呢!”   “在你回来之前?”伊森狠狠皱眉,“等等,你的意思是还要早?具体是什么时候?”   “晚饭后。”李斯特憋了半天,给出一个大概区间,“甚至比我在路上遇见你们更早。”   “你确定吗?”   “只有那段时间这里的防卫是空虚的。”   伊森整个人都麻了。   昨天和希茨菲尔交流过后,他以为少女是故意透露消息出去,试探凶手是否在意警局里的档案资料。   如果在意,那些人可能会试图来破坏资料。而被提醒的李斯特有概率抓住凶手,至少也能发现更多线索。   但现在事实却告诉他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早在希茨菲尔布局之前,甚至在她产生这个念头之前资料就已经被毁坏了。   那这个钓鱼的举动就完全没用了,毕竟凶手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直到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感慨:   “哇……他肯定费了老大力气……”   转头,毫无疑问是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伊森皱眉盯着她,靠近过来小声说道,“计划失败了……你不失望?”   “什么失败了?”少女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哦,你说那个!”   “但是,伊森——我从来没说我是用李斯特警长在钓鱼啊?”   “……???”伊森眉头皱更深邃了,脑门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你被拐进去了。”希茨菲尔摇头,“如果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当然这也是凶手的视角——他可能不清楚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但至少他能打听到我们去找了老鲁克。”   “在他看来,你、我、马普思或者李斯特区别不大,我们都是查案的,所以这其实是我们第二次去找他,这个行为肯定会引起他的警惕和注意。”   “他会幻想,我们是否发现了什么隐藏的线索。他会以此为根基去联想老鲁克都知道些什么秘密,然后毫无疑问的会想起他当年可能见证过贝恩斯一家被烧死的过程。”   “所以他一定会来破坏资料!”李斯特叫道。   “不对。”伊森皱眉,“你遇到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没朝着那个方向走,他不可能做出这种预判。”   而且因为担忧他们确认这件事就冒巨大风险来破坏资料……这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因为镇上的老人又不止老鲁克一个,经历过当年惨案的人到处都有,大不了多问几个。   除非凶手有本事把那些人全灭口,否则他怎么都阻止不了他们得到准确信息。   所以他破坏资料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目光在那些破碎的纸卷上游离,伊森突然冲到一张储藏柜前,伸手把柜门彻底拉开。   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拉开所有柜门,确定所有的文档资料都遭到了损毁,他才头皮发麻的出了口气。   “他想隐藏他在害怕的东西……”   “什么意思?”李斯特满脸都是迷茫。   “如果只破坏特定的资料,根据柜门标注的字母分类,你很容易就能回忆起资料的区间和大致内容。”伊森解释,“这样一来等于自杀……等于主动告诉我们他在害怕什么。”   但全部毁掉就不一样了。   目标混入这片纸屑的海洋,随同它们一起毁灭,他们很难在全部档案资料中猜中他想毁掉哪份。   希茨菲尔之前感慨,说凶手费了老大力气……   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伊森看了眼灰发少女。   她好像一点都不急,蹲在地上捡起几张破碎的纸屑,时不时还凑上去闻闻味道。   “这下好了,耗费百年才堆积起来的资料全部付诸东流了。”李斯特在旁边忧伤的摇头,“我该感谢那个混蛋的仁慈么?为他居然没像对待修道院一样对待这里?”   修道院……嗯?   伊森瞪眼,他突然知道希茨菲尔那句感慨是什么意思了!   “希茨菲尔!”他顿时叫道,“破坏档案室的人,那个人,他难道不是——”   “嘘——”   希茨菲尔立刻转头示意他小声。   然后点点头:“确实不是。”   “我明白了。”伊森点点头,然后撑着下巴沉吟:“这样一来倒是大致能判断出他想毁掉哪部分资料,但具体范围依然太大了。”   “劳驾两位。”李斯特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东西?”   “不是凶手。”希茨菲尔说。   “啊?”   “我说毁坏档案室的人,不是两起纵火焦尸案的凶手。”   “毕竟有机会的话,和之前一样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是更轻松的……但你看看这里乱的,光是撕碎这些纸外加把所有墨水瓶一个个打开往上倒就得耗费不少力气。”   “这——”   李斯特沉默了。   因为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么繁琐的操作,太费时间了。   浪费越多时间被发现的几率就越高,对方大可以一把火把屋子烧了了事。   但是,这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李斯特逐渐陷入沉默,他看了眼走廊,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穿透了阻隔,直接从房间里看到几十米外,看到和警局相连的那片小镇街道。   那是市集,是给镇民们交易东西的地段。   警局建在这里也有镇守秩序的考量,而且这里挨着主干道,交通方便也是原因。   他只是没天赋,他并不傻。   破坏档案室的人很明显对放火是有顾忌的。   整个格林镇最顾忌火灾烧到那条街的人,就在道路尽头的庄园里面。   他想到希茨菲尔说过,破坏档案的人不是凶手。   她怎么就敢这样肯定呢?   明明也可以是,凶手害怕毁掉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385节 第三十九章 旧报纸   分别的时候,李斯特显得心事重重,并对即将和希茨菲尔分开这件事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舍。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相信谁了。”他回头看了眼台阶,灌木丛后隐约显出警局大门的轮廓,他知道有不少年轻的警员都在那里,他们知道的信息远比他少。   但是有时候知道的多就是一件好事吗?   曾经李斯特是坚定这样认为的,现在他觉得真不一定。   “放松……警长,放轻松点。”希茨菲尔又好笑又无奈的安慰他,“我们并不是这次分开就见不到了,没事的,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至少还有可以相信的人。”   “而且他们也未必不可信。”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也不一定是他们不是吗?我们终究还是要讲证据的。”   “但是你所有的表情都在告诉我就是他们!”李斯特狠狠说道,两只拳头都捏的很死,“如果真是这样我发誓我会让他们好看!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就算是,也许其中也蕴藏着一些不得已的起因。”希茨菲尔的话语落在他人耳朵里非常飘渺,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对了警长,我记得你说过和他们相处会很不舒服。”   “我是这样说过。”   “那种感觉我们也体会过,我来描述下……是不是会觉得有一种非常阴冷的东西,就像是冷空气,在不断尝试钻入身体?”   “对!就是那种感觉!”李斯特忙不迭的点头,“冰冷刺骨!简直让人直起疙瘩!”   “你觉得那是什么?”   “这……我觉得可能是某种,超凡的魔力?他们毕竟在这里屹立那么多年了,从来没人能取代他们……”   “他们表现过这种魔力吗?”   “没有,因为并没有任何人会蠢到和他们作对。”   “我再具体问一下——你只体验到了那一种感觉。”   “我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单独那一种,只有那一种,那一种冰冷刺骨的,没有第二种,哪怕细微的不同都不存在。”   “对,只有一种。”李斯特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无论哪一脉都是那种。”   又问了一些细节感受,希茨菲尔把李斯特说的东西都记下来,带着伊森准备回去。   因为有洁莉,这次他们是坐马车来的。车厢内洁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还在为希茨菲尔完全不准她插手案子而生闷气。   要是一直被关在旅店里也就算了,她看不到,自然不馋。但这都带着她去事发现场了居然不给她进去,她真是……越想越气。   希茨菲尔没工夫关心大龄女孩的心理健康问题,她的每一点时间都很宝贵,一上车就找伊森要来她带的笔记本,翻开本子开始阅读。   “你在看什么?”洁莉凑了上来。   “笔记。”   “什么笔记。”   “关于香水的。”   希茨菲尔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她,突然觉得耳朵痒痒,无奈转头,看到洁莉捏着一缕自己的头发笑嘻嘻的盯着她看。   “很好玩吗,诺姆小姐。”   “别生气!”从称谓里察觉出事情大条,洁莉赶紧坐好。   “唔……我只是觉得希茨菲尔小姐真了不起。”   “案子还没破呢。”   “不,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怎么说呢,好像不管我什么时候见到希茨菲尔小姐,你总是在做这些事情。”   “看书、背书、查资料、到处跑查案……每天晚上都很晚才睡每天早上都那么早起。”她掰着手指,“我很好奇,你就没有一点兴趣爱好吗?”   这傻孩子……她以为我是趁她睡着后自己睡了会又坐回去看书?   有些无语,希茨菲尔点点头:“有。”   “什么爱好?”   再次皱眉看她一眼,希茨菲尔拿过来另一个本子,翻开,显出密密麻麻的钢笔素描。   “哇!”洁莉瞪大眼睛,“这太棒了!”   “我可以看吗?”   “我既然拿出来了,自然没打算不给你看。”   洁莉美滋滋的接过本子,翻看着那些各类素描。   希茨菲尔画的东西很多很杂。   有些是风景,有些是人,有些是单独的静物,但每一幅作品都很精细真实。   洁莉是没有这种本领的,她羡慕的看着这些画,指着一幅人物肖像。   “这是老唐?”   “嗯。”   “这也是老唐?”   “嗯。”   “这是鲍里斯车长。”   “嗯。”   “这是我……太棒了!你从刚上车的时候就开始画了!”   “洁莉。”希茨菲尔看着活泼的洁莉,突然问她,“你知道卢克斯先生那么管你是为你好吗。”   “知道。”说到这个话题,洁莉表情有些垮塌,“但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希茨菲尔小姐,是对不对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坐在对面的伊森插嘴,“他管你不对?”   “没有……毕竟他真是个不错的人呢,我还挺乐意被他管的。”   “所以就是对了?”   “是吧……但是我反抗他也是对的!”   对于强词夺理这种事情,洁莉-诺姆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   “我们都是对的!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确实对很多事情的认知不同,所以经常就会……”   她举起手又放下来。   “……吵架。”   “他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   “从你刚认识他开始就这样?”   “当然。”   ……   一路和洁莉闲聊着回到唐克斯湖畔,一直到把她送回房间出来,伊森才转头面对少女。   “挺好的。”   “?”希茨菲尔愣了下。   “我说你这样挺好的。”伊森趁机在她头上摸了两下。   “她说的其实没什么问题……不要把神经绷那么紧,毕竟你本身就不能靠睡眠休息。”   “可是……”   “空闲的时候可以多和她聊聊天。”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希茨菲尔有些无语,“我每次有什么发现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你没注意到吗?”   “我指的是案情之外的交流。”   “伊森是个笨蛋呢。”希茨菲尔牙龈痒痒。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结果你却……”   “梆梆——”   视角旁边突然冒出戴伦特的脑袋,把希茨菲尔吓的一抖。   “智慧的,英明的探员马普思戴伦特先生为您送来了礼物。”   戴伦特将一大叠用绳子捆起来的报纸丢在地板上。   伊森仔细看了看。   这些报纸的边缘都泛黄甚至发黑,一看就是旧报纸,而是非常有年份的那种。   是的,这就是希茨菲尔昨天叮嘱戴伦特去火车上偷的东西。   火车上是向来不缺旧报纸的,毕竟一趟车跑个三四天是常态,漫长的旅途过程中非常容易感到无聊憋闷,因此任何火车都会在每一张座位上准备好几份报纸。   这种报纸就不要指望新鲜度了,因为需求量大,买近期的很不划算,它们基本都是旧报纸。要么是积年累月攒下来的,要么是铁路运营之处专门买的。   “来吧~”戴伦特踹了那叠报纸一脚,看向少女的表情充满求知欲望。   “解释下,要这些破烂有什么用。”   “当然是为了探寻皮姆贝恩斯来这里的目的。”   希茨菲尔蹲下来,解开绳索。   “你有确认它们足够老吗?”   “最老的直到半个世纪以前。”戴伦特摊手,“我真佩服他们还留着这些垃圾,说真的,就算没纸揩屁股我都不会用这些东西。”   “马普思——我们还没吃早饭!”   伊森对他怒目而视。   “那不正好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在你吃的时候和你讨论这些……”   “闭上你的嘴!”   忽略头顶上的闹剧,希茨菲尔在这些报纸里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挑出一张。   “猎人榜?”   旁边两人凑头过来,看到那一版上一排大大的字母。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比我想象中轻松的多。” 第386节 第四十章 隐藏的血缘   一小时后,伊森和戴伦特的房间,那张桌上摆满了被特意挑拣出来有《猎人榜》或者刊登了悬赏信息的报纸。   “这下可以了吧!”戴伦特拍着满手的灰,“我还是没看懂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怀疑贝恩斯夫妇来到格林镇有额外动机。”伊森简单解释了一下。   “噢?”戴伦特扬眉,“然后呢?这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伊森这次就没回答了,因为他也不能肯定。   看到了《猎人榜》,他大致对少女的行为有些猜测。   她应该是觉得那么年轻的两个猎人不会籍籍无名,或许会在当年的报刊上留下信息。   游侠猎人里最杰出的那部分都是靠赏金吃饭的,他们的猎物可不止那些奇珍动物,有些时候为了钱甚至会帮助偏僻地区的警察抓捕凶手。   这部分群体是非常关注报纸消息的,几乎每一期报纸他们都会看,这不光是能丰富各种见闻,他们赖以谋生的各种悬赏可都刊登在这些报纸上面。   《猎人榜》就是这种东西,不少城市的报刊都搞过这个。   所以理论上这个推断倒也成立。   但他也不能确定就是了,毕竟这么做有点把结果交给命运的意思,谁也不能保证火车上的旧报纸里就有他们想要的内容。   而且他刚才大致把这些报刊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一张提到过“贝恩斯”这个姓氏。   我不能总是依赖于希茨菲尔跟我解释,我自己也得有破局的能力才行。   伊森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生气,尤其是在被戴伦特打断之前,没弄错的话,少女对他确实表现出的一些些失望。   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让希茨菲尔给他解释了,他要自己推导出来。   希茨菲尔没注意他在想什么,她正在被戴伦特缠着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但她记恨戴伦特刚才说恶心的东西,故意不告诉他,把戴伦特气的头顶冒烟。   趁此机会,伊森走到桌前,目光在一张张挑拣出来的报刊上仔细扫过。   一共六张,反面都确定没有价值。   前四张都是有《猎人榜》的,后两张没有,但刊登着很多和猎人悬赏相关的报道。   伊森再次将所有榜单扫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叫皮姆-贝恩斯或者蒂娜-贝恩斯。   这一点可以百分百肯定——甚至连沾边的都没有,他们肯定不在上面。   希茨菲尔应该不会把抓取证据的希望放在飘渺的、不可捉摸的命运身上,那她要找这些报纸,她的初衷肯定不是直接在上面看到他们的名字。   是的……她不需要他们的名字,因为在来到格林镇之前他们可能根本不叫皮姆和蒂娜。   她需要的应该是……一些报道?   有皮姆和蒂娜特征的报道?   这两人有什么特征是改名也无法遮掩的呢?   顺着这个思路,伊森很快将目标锁定为“猎人夫妇”。   是的,不管那两人之前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一对恋人,这一点是暂时确定的。   说暂时是是因为,他也不确定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按照这个思路再去看这些报纸,过了两分钟伊森皱眉叹气。   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关于“猎人夫妇”的报道,一篇都没有。   他有些惊疑不定起来,怀疑自己的推测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被一篇报道吸引了注意。   无他,它的篇幅版面实在太大了,占据了最后一张报纸的一半还多,足足七八段文字堆砌在一起用一个加粗的框子框着,在这些文字的正中间还有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头野猪。   这不是一般的野猪,谁都能看出这一点,因为它长了几十只眼睛,它们从它的前额外凸出来,看起来有点像恶心的瘤子。   它还有远比普通野猪更大的獠牙,其嘴唇连接处能看到密集的外凸利齿,显然这东西已经不只局限于是杂食动物。   画面中的野猪应该已经死了,一群人骑在它身上,扛着短矛和火枪,脸上笑的非常开心。   《邪种野猪被猎人击毙》。   这是新闻的标题。   时间是1938年7月6日。   伊森沉下心思,仔细将这篇报道文章读了一遍,大致了解了:这是说当地附近出现了这种因为不明原因产生畸变的野猪,因为野猪伤人而被悬赏,最终被猎人找到捕杀的事迹。   之所以要这样大书特书,是因为邪种野猪非常难抓。   这不是警惕性的问题,而是它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隔着很远距离预知危险。   报道里特意标注了,他们是得到了一位女猎人‘凯特’的帮助,同样用“超出认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才能找到野猪。   [‘凯特’拥有一种特殊的直觉,她总是能用这种直觉来追踪猎物。而且她还能不经过肉眼确认就感知到猎物的种类和状态。正是这种超凡的天赋才让她成了一位杰出猎手。]   伊森盯着这段话陷入沉思。   是她吗?   假设希茨菲尔想确定的东西并不是他们表面上的特征,而是他们隐藏起来的,但却早已被她推测到的特征。   这个凯特……   “大概率,她是蒂娜-贝恩斯。”   希茨菲尔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盯的地方,顿时知道他差不多快接近真相了。   所以她也就直接说了。   “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能力才来到格林镇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认为格林镇有‘猎物’?”   伊森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镇民们都说没有见过邪种怪物。   “那难不成,只有他们发现了?”   “他们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个怪物,才被怪物喷火杀死?”   “一点不错。”   希茨菲尔露出笑容。   那是一种讥诮的弧度。   “还真有怪物?”   戴伦特瞪眼。   “我一直以为是假的呢!”   “可能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吧。”希茨菲尔不置可否的道。   “这两人之所以被烧死就是因为打了不该打的主意。”   “不该打的主意?”   伊森和戴伦特同时皱眉。   “是。”   希茨菲尔端着下巴。   “那个孩子。”   “杰克-贝恩斯。”   “如果我估计的不错。”   “他应该姓格拉兰特。”   ————————   感谢:用爱丽袜子做茶包 第387节 第四十一章 撒网   吃中午饭的时候,三人坐在那张圆桌前,等待唐克斯先生给他们送来专属午餐。   其实他这两天一直死盯着厨房,甚至盯着从厨房上菜到餐桌上的每一个步骤,他们直接去大厅吃也没什么问题。   但毕竟是……他第一次经历菜肴点心被投毒这种事,对这些贵客的餐食还是坚持亲自制作,并亲自一路给他们护送上来。   午餐很丰盛,主菜是一大尾香煎雪蛤鱼,副菜是蓝莓果酱面包配葱花卷,放在格林镇已经极其奢华。   三人一大早就去警局了,早餐没吃,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   唐克斯就微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时问问他们的意见,然后在小本子上记录下来,争取下次再做可以改善。   “洁莉也在吃吗?”吃完洗过手,用手帕擦干净嘴巴,希茨菲尔问旅店老板。   “在的。”唐克斯点头,“老唐跟她在一起吃的,他听说她被下毒的事情后坚持这么做,而且每一份送到她面前的餐点都要自己先吃。”   “真是个好人啊……”希茨菲尔感慨,继续不经意的问他:“你和卢克斯先生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唐克斯回忆,“应该是今年开春的时候认识他的。”   “也就是说他之前并不在这条铁路上工作?而是今年开春后才来的?”   “不……他早就在了。”唐克斯摇头,“他在雷辛三号线上工作了差不多有十来年了。”   “但他却直到今年春天才决定要和你认识。”   “?”唐克斯有些纳闷,他不知道希茨菲尔为什么要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他还是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你有想过确切原因吗。”   “要说变化……可能就是因为诺姆小姐吧。”唐克斯想了想,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我和鲍里斯(列车长)也聊过,他说老唐之前工作是很严谨的,但自从诺姆小姐加入到他的班组里,他就开始表现的……怎么说呢,好像非要什么事都叮嘱她一下,就像在照看自己的女儿似的。”   “那他真正的女儿……”希茨菲尔眼神闪烁,“我记得他说过,他的女儿好像……”   “黛娜-卢克斯。”唐克斯点头,脸上露出些许哀伤,“被邪祟吃了,和她的丈夫一起,就在家里……所以我们都能理解他这种心情,而且他和诺姆小姐确实很像父亲和女儿,他们很配。”   又问了一些关于怎么认识老唐的趣闻,唐克斯将空盘子收走。   希茨菲尔跟着他一起出去,来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顿了下,突然拧开门进去,看到洁莉正在唐蒙的监督下吃着青菜。   因为家庭条件还可以,和很多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洁莉不喜欢吃青菜。她觉得任何青菜都有一股苦味,所以她哪怕在离家打拼后一度陷入穷困,也只吃土豆红薯之类的食物。   “多吃点。”唐蒙严厉的盯着她,“对你有好处。”   洁莉被迫将一小截菜叶子吸到嘴里,像吃碎布片一样艰难咀嚼着。   看到希茨菲尔推门进来,她顿时对少女流露出求助的表情。   “希茨菲尔小姐。”唐蒙-卢克斯赶忙站起来,摘下帽子,“很荣幸……不知道案情进度怎么样了?有没有抓住给她下毒的人?”   “还没有。”希茨菲尔一挑眉毛,“不过就快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   “能和我说说吗?”唐蒙瞪大眼睛,看了眼洁莉,她同样是满脸好奇。   “当然。”希茨菲尔点头,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上,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本笔记,一边翻动检查一边说道:“早上李斯特警长来找我,说警局的档案室被人为破坏了。”   “这个我已经听洁莉说过。”   “我们经过分析,认为对方应该是想毁掉关于格拉兰特家族在历史上的一些记载。”   “格拉兰特家族的记载……”唐蒙眉头紧皱,“他们为什么要毁掉这个?”   洁莉也一脸纳闷的眨眨眼。这个目标听上去和格林镇发生的两起——哦不,算上尤热尼的失踪是三起——和这三起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哦。”少女尾音上扬,“要是知道的话,直接就能判断出意图了。”   “不是所有档案都被毁了吗?你们怎么确定目标是格拉兰特?”   “因为啊……”希茨菲尔嘴角微微上翘,“李斯特警长后来告诉我,存在那间档案室里的资料只有那一份是被用文字加密过的,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其他资料相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啊!”洁莉惊讶的捂住嘴巴,“那这么说……凶手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把其他资料也损毁了!”   “就是这么回事。”希茨菲尔合上本子,“而那份资料他们其实有备档,就在湖对岸的分局里。我已经拜托警长去取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能拿到。”   “明天早上。”唐蒙满脸严肃,“也就是说,你们明天早上就能找到凶手?”   “只能肯定他们犯下一系列罪行的目标是什么。”希茨菲尔确定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只要知道他们想要隐瞒,针对这一点很容易就能推测全部真相。”   “希望如此。”唐蒙低头叹息一声,然后又问:“我听鲍里斯说,戴伦特探员早上去了车上,把车厢里几乎所有的旧报纸都拉回来了?”   “啊,是的。”   “是你叫他这么做的?”   “没错。”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一来等铁路修复了,回去的乘客岂不是没有任何手段解闷?”   “自然是因为那里面隐藏着重要线索。”希茨菲尔一边摇头一边收拾东西,“您就不要担心了,卢克斯先生,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考量在里面。”   “你要走了吗?希茨菲尔?”洁莉吃惊的问道。   她看到希茨菲尔在收拾东西,拿了很多书、本子,甚至还有一些子弹盒子装到手提箱里。   “我不放心警长。”少女点头,“所以下午我们打算去湖对岸一趟,最好能护送他把东西带来。”   ……   拎着箱子下楼,找到唐克斯先生,特地对他叮嘱几句,出门,希茨菲尔看到三匹马和两个搭档已经在等着了。   还有几名乔装打扮的警员,其中一人走上来低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希茨菲尔小姐……一切都按您说的执行。”   “通知他们了吗。”   “都通知到了。”   “他们怎么说?”   “有些犹豫,但在看过您的信之后也答应了。”   “你确定这么做没问题吗……”戴伦特稍有犹豫,“万一错了……”   “链条对的上,我相信她。”伊森打断他。   “行了别说了,赶紧走吧。”   三人策马走远,出了巷子口来到码头,搭乘一艘船驶向对岸。   埃文斯湖上的雾气还没有散,一直到完全看不到岸边景象,同时确认岸边也看不到他们,伊森立刻命令船家转向,让他将船开到湖畔的最西边,三人在一片长有茂盛水草的位置上岸。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船主看到岸边还站着一群灰衣警察,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发誓我和那些案子没关系!不是我!真不是我!”   “别激动。”希茨菲尔安抚他,“只是让你在这里待上一会……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安抚好船主,他们骑上警员们带来、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马,一路在丛林小道里穿行,跳到大路上,直奔前方的高大城墙。    第388节 第四十二章 收网   入夜,天色一片漆黑。   老巴尔带着一队骑士,大约六七十人,浩浩荡荡的从镇子上回来,进入城门后找仆人要来水袋,咕嘟咕嘟灌了个痛快。   “啊!”他精神一振,把水袋抛回去,用那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咆哮起来:“又没抓到任何跟脚!真该死!它们就这么会玩捉迷藏吗?”   “大人。”一个肩膀极为宽阔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先是谦卑对着他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李斯特和那些侦探发来邀请,邀请我们加入今天晚上的巡逻活动。”   “哦?”老巴尔一扬眉毛,有些好奇的伸长脖子,“你们怎么认为?”   “我们觉得可以参与进去。”   “真是见鬼了!”马上的老头大声喊道,“你们连我在镇子上巡逻都要说道半天,怎么这次一反常态了?是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你们终于意识到我是对的?”   “后者,大人。”契卡利亚-诺安将头垂的更低了,“对方很明显是想毁掉这个镇子,我们不能再一味龟缩下去了,一定要尽快将他们揪出来,进行审判。”   “你们早该这样了!”老巴尔怒哼一声,随后放低声音:“连李斯特都要加入进来……镇子上的警察有多少人?”   “凑出150人肯定不成问题。”   “那如果我们倾巢出动,这一次巡逻会有超过500人了!”老巴尔显得非常高兴,“这么大规模……他们的目标肯定不只是放在镇子里吧?”   “是的,李斯特警长说了:既然排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那大概率说明,凶手很可能躲在外面,躲在山林里。”   “只有这个可能!”老巴尔再哼一声,“乔夫给我报告说他们在山林附近发现了火堆,说明有人躲在里面过日子,我早就强调应该彻底将这片林地筛一遍,你们却非要说没这回事!”   “我们——”契卡利亚声音一顿,用非常小声的语气说道:“我们只是不希望由您亲自做这些事……”   “别胡扯了!”被蛮横打断,“你们很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活着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报复!”   “爷爷……巴尔爷爷!”   伴随一道清脆呼唤,一个较小的身影从庄园里跑出来,一直跑到马队跟前。   “巴尔爷爷……我觉得契卡利亚和爸爸说的对,你确实没必要亲自去做这些脏活……”   “玫儿……”看着女孩希冀的小脸,老巴尔眼前一阵恍惚。   不过他还是坚定摇头:“不行,你们谁说都没用!”   “为什么爷爷坚持要狩猎火龙啊?”玫儿怎么都想不明白,“就算真有怪物,这件事交给爸爸他们做不是更好的吗?”   “你不懂。”老巴尔先是沉默,然后轻轻摇头,“这是血仇……我必须揪出是谁杀了贝恩斯一家,那些在镇子上纵火的人搞不好和它们是一伙的,你爸爸没有他们狡诈,必须我来。”   然后他翻身下马,将马鞭甩出去,吩咐仆人伺候他换衣吃饭。   看这架势,吃完饭他立刻就打算带人离开,去参加对红枫叶林的清扫巡逻。   “契卡利亚!”玫儿走到宽肩膀跟前,用力在他鞋子上踩了一脚,“你们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是一直不喜欢外出的吗?”   “那只是假象。”契卡利亚-诺安对她说道,“早在你降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甚至比现在还要急躁,还要暴躁的多。”   “那他后来为什么不暴躁了?”   “当然是因为累了。”   “累了?”   “持续多年想要找东西复仇,找遍了附近所有山林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会心灰意冷。”契卡利亚微微咧嘴,“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既然山林里找不到那就一定在天上,在湖里,所以他才会住到瞭望塔去,那里能一直看到埃文斯湖。”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变回去了呢?”   “这个嘛。”契卡利亚眼神黯淡了下,摆出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这个你该去问你父亲。”   “如果我爸爸能告诉我这种事,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来找你吗。”   “……但你连舅舅都不愿意喊,甚至长时间对我直呼其名。”   “诺安舅舅~”   “……”   “诺安舅舅~你就告诉我嘛~”   “不行。”盯着女孩看半天,契卡利亚转身迈步。   “为什么不行?”玫儿赶紧迈动两条小短腿跟上去,伸手去锤他的大腿:“你答应我的,你居然耍赖!?”   “因为这就是格兰和诺安存在的意义!”男人突然猛地回头,用一种极其可怕的表情瞪着她。   “这庄园!”   “这镇子!”   “乃至这些城墙!”   “为了维持这些我们必须付出一切!”   玫儿也瞪大眼睛,小嘴微张的看着他,缓缓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契卡利亚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的对待她,之前不管她怎么胡闹怎么撒娇,这位舅舅顶多一副冰山脸,那可比杜克-格兰慈祥多了。   “玫儿……”   意识到自己失态,契卡利亚脸上浮现出愧疚的表情,赶紧弯腰,把娇小的女孩抱了起来。   “抱歉,玫儿。”   “原谅我……但这也是你将来要背负的东西。”   ……   夜色渐深。   大概是晚饭的时间过后,7点出头,老巴尔再次上马,带领比傍晚回来时还要充盈三倍的人马离开庄园,在这条大路的中间靠前一段,快要抵达镇子的位置和李斯特会合。   李斯特也带了不少人,一百多名警员,大部分配马,所有人都是武装到牙齿,在简单分配好方向后分成十二支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冲进山林。   夜间巡逻,危险性肯定是比白天大的。   但老巴尔丝毫不在乎危险,单独一个人冲在最前。   他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天生拥有可怕的巨力。   就像那杆巨大的骑枪,一般人几乎抬都抬不起来,他这么老了却还能拿着挥舞半天,并且丝毫不觉得吃力。   格拉兰特家族毕竟拥有超凡的力量。   这点危险,放在他眼中远不够看。   渐渐的,他带领的队伍成了最为深入山林的一支。   让他惊怒和喜悦交加的是,他们恰好又发现了巨大的蹄印——被提灯照出来的,还有树木被撞毁的痕迹,清清楚楚!   “它往前面去了!”他盯着痕迹蔓延的方向,“它想逃到后山去……绝不能让它得逞!给我追!”   他们越追越远,已经完全和大部队脱节。   一些仆人和民兵都苦劝老巴尔不要追了,否则万一真遇到怪物出了事他们担不起责任。   但连格兰和诺安都劝不住的人,显然不可能听他们的话。   老巴尔继续追。   他觉得那些劝诫既刺耳又叫人厌烦,索性灭了提灯,溜了几个湾,甩掉他们单独前进。   “应该就是附近了。”   前方再次看到被撞毁的树,老巴尔心头一喜,认为这次终于能有所收获。   隐约能听到哗哗的声音。   他放慢速度,又把提灯点起来,拎着去照附近的景色。   一片峭壁。   峭壁靠着山林,下面是一处黑幽幽的水潭。   原来这里有水潭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这样的景色,他从未看过。   “火龙也是动物。”   “是动物就要喝水……”   顿了顿,他翻身下马,弯腰走到水潭边上,一只手提灯,一只手费力在草丛里扒拉,想要找到更多蹄印。   他并未注意到,一条黑影悄然来到身后,举起手,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寒光。   “砰!”   水潭上空回荡着枪声。   老巴尔惊惧回头,一眼就看到希茨菲尔站在旁边的树林里,手里的枪口正在冒烟。   然后他当然也发现了更靠近自己的那个人。   他躺在地上,捂着小腿龇牙咧嘴。   虽然面容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但老巴尔还是能认出他来。   “鲁克?”   他惊讶的叫道。   “怎么是你?”   第389节 第四十三章 垛墙之内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老巴尔的惊呼。   她是最先从山林里跳出来的。然后是伊森,是戴伦特,是一名又一名手持枪械的黑衣警察们。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座水潭就被包围。   “这……”眼睁睁看着希茨菲尔一脚踹中鲁克的手,将他探向胸口的动作打断,然后伊森和戴伦特两个男人直接扑上去将他压住,逮着他的手给他拷上,老巴尔张大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没看懂这是什么发展。   彻底懵了。   “不!放开我……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意识到自己究竟落入到怎样的处境里,鲁克疯狂挣扎起来:“我根本没想对他做什么!我发誓!快松开我……我受伤了!”   “你很清楚你刚才想做什么。”戴伦特挥拳给了他一下狠的,从他怀里掏出一支手枪。   “老实点小子,别逼我给你哪儿再补一枪。”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老巴尔瞪着眼睛走过来,看看那些警察,又看看被他们压在下面拼命挣扎的年轻人。   格林镇不大,他虽然之前出去的少但并不是没出去过,因此很多人他都认识,其中就包括失踪已经快两周的鲁克。   “他不是……不是死了吗?”他瞪眼盯着鲁克的脸,“为什么……还有你们这是——你们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   “这你就要问问他自己了。”希茨菲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如果警长先生那边也一切顺利的话,待会我们还可以详细问问卢克斯先生。”   “不可能……”听到她提起那个人,还在挣扎的鲁克身体一抖,抬头瞪她,“你怎么可能发现他的痕迹……”   “把真正的唐蒙-卢克斯藏在炉子里一路带来,刻意制造失踪和假死……你以为你们互相给对方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手段很高明吗。”   希茨菲尔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右眼里俨然一片冰寒。   “你让你的家人失望了呢,鲁克先生。”   鲁克身体又是一抖,脸上狠厉的表情快速衰退。   “求求你……”他张了张嘴,“哪怕杀了我也别告诉他们……”   “恐怕不行。”希茨菲尔咬着下唇,“他们一直很担心你,我想对于真正爱护你的人来说,只要你活着,哪怕你犯下天大的罪孽,都比变成尸体更强。”   鲁克再也说不出话,他面容扭曲,哭的一塌糊涂,被伊森和戴伦特合力拎起来,交给警员们带到一边去处理伤口。   “我觉得我有资格要一个解释。”   老巴尔冷冷盯着灰发少女。   “你们是故意的?在拿我当饵?”   虽然还是听不懂希茨菲尔说的那些话,但起码有件事他是能理解的。   他之所以能得到今晚这样的机会——能这样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出来游荡,全是因为他被有些人当做了诱饵,用来钓这几起案件的幕后凶手。   一边这样说,他一边看向希茨菲尔垂落的右手。   那里拿着一个很奇特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根本不相信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支金属注射器。   非常袖珍,但已经装好了针头。时不时反射着冰冷的月光,在他心底掀起漫天迷雾。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刚才被鲁克拿着,想要用来伤害自己的“武器”。   但为什么是注射器?   不是枪械,不是短剑,不是匕首,而是注射器?针头?   里面装的是毒药?   鲁克想用这种方式毒死自己?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用短剑捅,或者趁他不注意开枪打他?   “真相很复杂,也很残酷。”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不然呢?”老巴尔压抑内心的愤怒,“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侦探!”   他觉得希茨菲尔看自己的眼神很讨厌。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弱者,一头野兽,而少女则是站在笼子外的人,在用这种目光怜悯自己。   “跟我来吧。”   “我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老巴尔依然十分警惕,“那个什么卢克斯?”   “不。”希茨菲尔摇摇头。   “等到地方后你就懂了。”   一群人从林子里出来,重新回到几乎被黑暗笼罩的小镇。   “抓到他了!”一看到他们,李斯特就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邀功,“唐蒙-卢克斯!他确实在林子里……就跟在鲁克后面!我们确实抓到他了!”   在另一队灰衣警察和部分民兵的押解下,五花大绑的唐蒙被推到前面。   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嘴唇抿的紧紧的,一双眼睛凶狠盯住希茨菲尔,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栽在谁的手里。   “你是故意骗我的……”   他用一种极其阴冷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嘶嘶说道。   “你根本不确定他们要毁掉的是什么资料……你这该死的贱人!”   “嘴巴放干净点。”   伊森挡在他面前,不给他继续盯着少女。   “你既然敢做就该有被抓的心理准备。”   “尽管杀了我好了。”唐蒙冷笑着。   “他们会为我复仇的……我死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有问题,教会将派来更多力量……你们守不住的!”   “你是日蚀教会的人?”伊森皱眉。   事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许多。   “没关系。”希茨菲尔插话进来,“他这样说……意味着他后面暂时没有其他力量,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甚至可以考虑把他转移到其他地方。”   “不!”唐蒙眼睛顿时红了。   “你不能这么做!”   “他是我的……是我的!!”   “你们休想把他夺走!!”   “他不是任何人的。”希茨菲尔走到他面前,半眯着独眼。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转移到一个你们怎么都想不到的地方,确保就算你们有机会找到他,也要再等半个世纪。”   唐蒙疯狂咒骂希茨菲尔,中途还试图对她吐口水,被警员们拦截下来,连鲁克一道拖了下去。   他们将被关进一间临时征用的民居,审讯结果出来后,证据对上后,再由李斯特亲自押送去城市受刑。   一行人回到唐克斯湖畔。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小镇居民。不少人——无论是当地人还是住在各种旅店、民宿的游客,他们都瞪着眼睛点着灯,将脑袋从一扇扇窗户里探出来,看着满大街的警察和骑士在楼下汇聚。   希茨菲尔在楼下遇到了杜克-格兰。   他的脸色很阴沉。   也很白。   甚至身躯还在微微发抖。   契卡利亚站在他身边,对着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确认过了,她没出事。”   跟在后面的老巴尔看到这一幕越发不满。   他认为自己被背叛了。   哪怕他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可能是为了他好,但是,怎么说呢。   当一个领主的命令被质疑、被抵抗、被违逆,甚至被仆人们反过来设计的时候,他身为领主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上楼。”   希茨菲尔意简言骇。   说话的同时,她一直盯着一个背对着众人,默默在大厅角落打扫卫生的孤独身影。   “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讨论。”   “确实不适合。”   杜克-格兰挤出一个空洞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最终,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老巴尔、李斯特警长跟随希茨菲尔三人来到四楼,在伊森示意下进入房间。   希茨菲尔是最后进来的,开门的时候她拽出来一条纤细手臂,下一刻,一脸茫然的洁莉-诺姆出现在众人眼前,也被希茨菲尔安置在圆桌边坐好。   “你要我见的人就是她?”   老巴尔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关于这一切,以及为什么那些人的目标会是我,那么,侦探——”   “消消气,镇长先生。”李斯特咳嗽一声,开始给气氛打圆场,“虽然……唔,我也非常好奇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推断出这一切的,但是……好吧,她既然召集我们过来,那肯定已经准备好要解释一切……”   “没什么好解释的。”希茨菲尔直接打断他。   “棚屋边发现的尸体不是鲁克而是真正的唐蒙-卢克斯。”   “有人杀死了他,借用他的身份一直藏在车上。”   “正是这个人买通了鲁克在修道院纵火。”   “他的目的是唤醒格拉兰特血脉里潜藏的魔力,让多年前被封印的火龙再次出现。”   寂静。   在这一刻,房间里的呼吸声几乎都停滞了。   “这……希茨菲尔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最先崩溃的是洁莉,她难以置信的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摇头:“唐蒙……老唐?他死了?这……他是凶手?等等希茨菲尔小姐……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这个事实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难以置信,那个经常关心她,爱护她的长辈居然隐藏了这样的面目?   “这个好像有点矛盾吧?”李斯特小心翼翼的道,“据我所知,唐蒙-卢克斯在那辆车上工作了很久,而且他和诺姆小姐的关系称得上是比较亲密,突然被换成另一个人,哪怕他的乔装技术再出色,诺姆小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是的。   他虽然按照希茨菲尔的指示完成了一系列操作,也确实抓住了嫌疑人——毕竟如果不是嫌疑人的话,无法解释“唐蒙”和鲁克一起企图伏击老巴尔——可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们”,他还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很简单。”希茨菲尔视线一直盯着洁莉,“只要保证从洁莉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假扮的,那他自然不可能被洁莉拆穿。”   “噢!”洁莉捂住嘴,眼睛瞪的快凸出来了。   “我看过对列车员工的审问笔录,他们提到过,在升任乘务长之前,唐蒙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员工。马普思问他们对那时的他有什么印象——他是分开问的——结果34个人给出了几乎是34个不同的答案。这足以证明那时的唐蒙没有任何个人特色,他难以被人记住,难以被人注意到,正是最适合替换的那种角色。”   “当然。”她补充道,“光这些是不足以欺骗朝夕相处的员工同伴的,我猜测他本来就和唐蒙长的很像。”   “所以他是……”洁莉结结巴巴的道,“在我应聘成功后才……”   “他应该是一名旅客。”希茨菲尔点头,“多次搭乘雷辛三号线前往格林镇考察,远远看着他的猎物,谋划着要怎么达成目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没有工作的也难以查清背景的人屡屡搭乘同一班车都太可疑了,为了躲避或许下一刻就会到来的调查,他决心给自己换一个身份,一个无论来格林镇多少次也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   “而在这时和他认识且私交良好的唐蒙将你的信息告诉了他,他想到唐蒙失去了女儿,黛娜-卢克斯和你的年龄恰好相仿,再加上他们相似的体型、相貌,他就决心要杀死他,成为雷辛三号线即将上任的新乘务长。”   “这——可是……为什么?”洁莉还是无法接受,她整个脑子就是乱的。   “因为他没有把握一定能不露馅,他当时是考虑长期潜伏的,但他到底不是唐蒙,他有太多习惯和唐蒙不一样,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你,洁莉。”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道,“以亡女为借口表达对你的过度关怀,看起来突兀,人们知道原因后却会理解他。将他接下来的一切变化,一切反常都归结于此。”   “笔录就是证明。”戴伦特点头。   “我后来又问了其他人,对‘现在的唐蒙是什么印象’,这次34个人给出了完全统一的答案。”   “你不是奇怪柯柏菲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来送最后那封信吗。”伊森也在帮忙加以补充,“他应该是个极富观察力、也很敏锐的人。他很可能发现了唐蒙对你的态度有问题,甚至进一步在锅炉房发现了被他藏起来的真正唐蒙的尸体。他立刻意识到格林镇可能被一伙邪徒盯上了,所以他不敢回去,只敢雇佣镇上的人给你送信。”   “送信……”洁莉呆呆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送信。”   希茨菲尔从抽屉里将那四封信取出来。   “其实你没有发现,他前三封信里隐藏着暗码,但他显然高估了你的悟性,哪怕他已经尽量将暗码做的很简陋,你依然看不懂他想让你离开镇子去找外援。”   “再然后,他可能是用某种方式发现了鲁克的问题。他意识到从自己登上这班车的那一刻开始,‘柯柏菲’这样一个特殊的姓氏就已经被邪徒发现了,鲁克正是对方在镇子上经营多时买通的眼线。”   “毕竟人和人是不同的。”说到这,希茨菲尔有些感慨。   “不是所有人都满足这种清贫的生活,从鲁克选择更容易直接接触富人游客的邮差工作——或者说私人搬运工比较合适——而不是进入运输队的那一刻起,他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他要出去。   他要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人总是容易收买。   并且由于见识和阅历都非常少,很容易被带入无底深渊。   “通过这个发现,我们的柯柏菲先生进一步意识到邪徒对格拉兰特家族隐藏的历史非常了解。尤其担忧他回来的原因和目的已经被邪徒猜中,所以他越发不敢现身。”   “接下来,他不敢再耽误时间,在第三天——你即将离开前乔装成鲁克的样子去给你送最后的信——这封信里的内容就直白多了,直接让你去黑木市找我。”   “希茨菲尔小姐。”   还是李斯特。   “这里我不明白……你是想说柯柏菲之所以不现身是害怕邪徒对他……或者格拉兰特庄园动手?”   “是,他可能也在担忧庄园里有人被收买了。”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看了眼杜克-格兰,后者顿时脸色铁青。   “那你们来到这里之后呢?”李斯特更不明白了,“既然道尔先生是‘黑衣人’——他公开了——我们都知道‘黑衣人’拥有怎样的能力,他难道不该立刻跳出来将一切都说清楚吗?”   “哦,这个问题。”希茨菲尔还是盯着洁莉。   “洁莉。”   “啊?”   “你还记得你在车上和他的那次争吵吗。”   “这……太多了……你说哪次?”   “被我撞见那次。”   “噢!我想起来了!”   “就是那次和你吵完,他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要求我不得让你参与到案子里来。”   “这和柯柏菲为什么不出现有关联吗?”   “有的。”希茨菲尔抿紧嘴唇,“这使得我们抵达镇子后,洁莉几乎所有时间都被我们关在房间里,只有最亲密的几个人才能探望。”   “而这些人里,是包含了‘唐蒙’自己的。据我了解,他几乎每天都回来探望洁莉。”   “你的意思是……他借此机会用诺姆小姐当人质?”   李斯特恍然大悟。   “是了……诺姆小姐把你们带上车,他肯定知道柯柏菲藏起来了!于是他用诺姆小姐来威胁他!甚至可能……由于你们和他走的近,柯柏菲怀疑你们也是不可信的!”   他还真是一下就戳到痛处了啊。   伊森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是过去,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但南辛泽毕竟刚爆出了那么大的丑闻……如果尤热尼-柯柏菲有渠道了解内情的话,他怀疑影狮探员的忠诚问题就很合理了。   “但是……”   随后李斯特再次皱眉。   “但是诺姆小姐跟他没关系啊……为什么他会——”   “恐怕是有的。”   这一次,希茨菲尔看向洁莉的眼神很是玩味。   “他们的关系推进幅度,或许比任何人想的都快的多。”   洁莉脸色慢慢变红,一时间不知道害怕好还是喜悦更好。   她关心的人也很在乎她。   这当然是一件令人心跳加速的美事。   但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很担心……   “照这么说,他们又为什么要把真正唐蒙的尸体丢出来呢?”   老巴尔瓮声瓮气的开口。   他看少女不爽,就是想挑她的毛病。   “这不是明摆着吗?”   戴伦特直接给他冲回去。   “先让鲁克失踪,然后再把尸体丢出来,鲁克就可以暂时隐藏起来,顺便还能在柯柏菲那里洗掉嫌疑——就好像我们之前按照传统思路去调查不在场证明发现那段时间‘唐蒙’在房间里睡觉——我们都以为尸体是鲁克,所以自然不会去考虑他可以教唆真正的鲁克来做这件事,而他也同时能在我们这里洗掉嫌疑!”   李斯特一拍脑门,露出“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   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丢到猪圈那?”   老巴尔还是不依不饶。   “你之前不是和他们讲过这里也有特殊含义?”   “有没有特殊含义,这件事你比我们所有人更清楚。”   希茨菲尔冷冷回道。   “之前镇子上也不是没出过人命,但你可没有想要为他们复仇。”   “因为他们不是被火龙杀死的!”老巴尔大声咆哮。   “被人杀死,死于意外,和被怪物杀死!这难道不是有本质的区别?”   “你还打算沉默下去吗。”   希茨菲尔没有理他,而是去看杜克-格兰。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人听到的啸叫,我们一上去就听到了。”   “为什么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的蹄印,隔着这么久又出现了。”   “你不打算解释下吗?”   “因为……”   在其他人的注视中,杜克-格兰缓缓开口,嗓音沙哑道:“因为那是我们故意造出来的。”   “目的……”   他抬了下头,飞快的、有些畏惧的看了眼老巴尔,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目的是让你们相信真的有邪种存在。”   “并且让你们相信它是在外面,在山林里。”   突然,房门推开,一个面色苍白,但绝对称得上英俊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帮他补全了最后隐瞒的部分。   “而非躲在庄园中。”   “在垛墙之内!”   ————————   第390节 第四十四章 童话镇   “柯柏菲先生!”   看到这个人,最先反应过来,甚至站起来发出惊呼的人是洁莉。   她的脸上写满的惊喜,有些踉跄的绕过桌子,中途差点被凳子绊倒,一直冲到青年身边,扬起一张通红的脸蛋打量着他。   “你……你怎么会突然……”   “因为我一直都在。”青年扶稳她的肩膀,后退一步,将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占满脏污和尘土的大衣脱下来,露出干练的麻布衬衫。   至此,最后一丝属于清洁工的气质也从他身上褪去了。他像一根标枪屹立在那里,锋锐的眼神就像两把手术刀,在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老巴尔脸上冷冷扫过。   “我必须向你表达诚挚的敬意。”然后他转向希茨菲尔,弯下腰,对她深深鞠了一躬,“我的本意只是想吸引一个有关系的侦探到这里来,因为我很清楚绝大多数的警务系统在运转上都不如私人侦探来的方便,等他们确认诺姆小姐不是在逗他们玩,真正打算对格林镇派遣力量进行调查的时候,恐怕这里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希茨菲尔没有推辞,很坦然的受了他这一礼,“是因为你只听过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看来你知道不少内幕,柯柏菲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职业是什么吗?”   “和你们一样。”尤热尼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到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皮夹子,直接把它丢到桌上。   “但为之效力的主体不一样,虽然我觉得这种差别非常渺小。”   伊森上前拿起那个小皮夹子,打开,看到在透明胶皮的那一面镶嵌着一张用硬板纸和精密打印机刻出来的探员证。   “姓名,尤热尼-柯柏菲……”   “效力所属,塔里尼昂……”   “你加入了火龙联盟?”猛地抬头,伊森终于有些惊讶。   塔里尼昂正是火龙联盟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其目前的君主——很多代之前的祖辈亲自定下的。它在超过三种语言的读音中都是“火龙”、“龙”的意思,如果再把读音变一变还能翻上一倍。   “加入很久了。”尤热尼点头,“不是只有萨拉才有邪徒,所以我才明白我的对手有多狡猾,以及危险。”   这是在解释。解释他为什么潜伏这么久都不愿出来。   “在点心里下毒的人是你吧?”希茨菲尔下一句话让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是我。”哪怕顶着洁莉震惊的目光,尤热尼还是冷静承认。   “他对洁莉的看护太死了……几乎是每次你们前脚刚走他就到了,我那时还不确定你们是否可信,所以我只能想办法用各种方式隐藏自己,然后试着按照我的想法去加快所有事情的节奏。”   “所以你才选择了下毒?”李斯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的敌人和我一样在潜伏,但他不需要像我这样伪装起来。”尤热尼摊手,“和他比我劣势太大,我不想让时间拖太久,所以我要试探你们的真正态度,用这种方式嫁祸给他效率最高。”   “你是想让我们由此怀疑洁莉身边的人?”戴伦特稍微有些懂了。   他看了眼希茨菲尔,在想她会不会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的“唐蒙”。   “那你如何保证你所做的一切都能按你想的去发展呢。”伊森看他的眼神非常严厉不善。   他也觉得尤热尼这种心态是太疯狂了……是的他当然能猜到当时和唐克斯撞到的人就是尤热尼,他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提醒他。   可万一呢?万一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洁莉醒了呢?万一她恰好觉得肚子饿去吃糕点了呢?   那岂不是会制造又一起惨案?   “噢,这个,其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希茨菲尔赶紧帮忙解释。   “为什么?”   “因为——”少女有些无语,“因为那是蔬菜糕。”   “什么?”   “那是用蔬菜磨碎了做的……而且里面还混了生菜。”少女无奈摊手,“她有多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不需要我再强调吧?”   这——   一群人顿时傻眼。   他们这才想起来,洁莉-诺姆这个人,好像确实在任何时间点都不吝表现出她对蔬菜的憎恶。   “柯柏菲先生和她在火车上聊了很多,知道她的一些小癖好不奇怪。”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所以他对这件事有绝对的把握……不需要就此再指责他了。”   “柯柏菲……”洁莉木讷的看着他。   “其实你可以直接叫醒我,带我一起从这里离开……”   “恐怕不行。”青年抿紧嘴唇,“一个是太危险,还有一个是,我不能逃避我的责任。”   “解释一下你之前说的邪种,年轻人!”   一道如同雷鸣般的低吼在房间里响起。   那是老巴尔,他的脸色已经恢复的非常平静,但双眼都眯成细缝,反倒比暴怒时给人的感觉更加危险。   “还有你。”他看向颤抖的杜克-格兰,“解释一下,‘制造出来的邪种’又是什么意思?”   “以及希茨菲尔小姐……”   转向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潜藏的恐惧。   “你之前说他们的目标是……唤醒格拉兰特血脉里潜藏的魔力,让被封印的火龙再次出现……”   “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告诉我!!!”   “我一直很尊重你,格拉兰特先生。”看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我不想把你当傻子看待,所以我想,你其实已经明白自己是谁。”   “以及四十一年前贝恩斯一家遇难,到底是什么原因,以及杀死他们的凶手是谁。”   她这样说,老巴尔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剧烈了。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速的、锐利的扫向杜克-格兰,嘴唇蠕动,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哀求。   “……是我父亲做的。”   杜克-格兰一直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回应他的注视。   “我的父亲博里尼-格兰一手策划了那次意外,因为他无法容忍那两个邪徒,容忍他们居然敢用那种方式打龙血的主意……”   “撒谎!!!”   他的话被老巴尔用咆哮打断。   “骗子!!!”   “疯子!!!”   “什么龙血???你是在说我就是邪种?格拉兰特神圣的血脉怎么可能输给区区火龙的诅咒!??”   他冲过去,用他异于常人的可怕力量揪住杜克-格兰的领子,将男人从地上高举起来,面容扭曲的像个怪物。   “别冲动镇长先生!”   “放开他!”   “别开枪!”   房间里的局势瞬间大变,李斯特伸手想要阻拦,戴伦特和伊森直接掏枪,而让李斯特和身为旁观者的洁莉最看不懂的是,旁边的契卡利亚和尤热尼居然也同时掏出手枪,一共四把枪共同瞄着老头的脑袋。   “别开枪!”希茨菲尔再次强调一遍,“这种仪式能持续这么多年意味着他对当前的身份认知度已经很高……没必要这样!把枪放下!”   其他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听她的话。   他们一直死死盯着老巴尔,确定他没有进一步伤害杜克的意思,这才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   “你们就是……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主人的……”   老巴尔全程目睹一切,他面色惨白,心如死灰,一边摇头一边发抖。   “用枪指着我……”   “用对待犯人……对待婴孩的态度对待我……”   “建造起巍峨的城墙,堡垒般的庄园,将我关在里面……”   “并且欺骗我,对我隐瞒所有的一切……”   “你们还有一丝身为护卫者的尊严和荣耀吗?啊——???”   “抱歉打断一下。”   一个声音毫不客气的横插进来。   是尤热尼。   他抿紧嘴唇,双手斜斜拿着一把转轮手枪,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和老巴尔那双狂暴发红的眼睛对上,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你对他们的指责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一字一句的对老巴尔说道。   “你认为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老巴尔语气阴冷,情绪已然处在爆发的边缘。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火药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爆他,让他彻底发狂。   “这是胡藤木家族自己的内务,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我不是外人。”   尤热尼再次打断他。   “我是尤热尼-柯柏菲。”   “我和胡藤木童话里那个男孩有着一样的姓氏。”   “我继承了流传数百年的,来自胡藤木树妖的超凡魔力。”   “我是格兰和诺安真正应该效忠的人,只有在我身边他们才能使用被赋予的力量。”   “我是柯柏菲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   “我才是格林镇真正的主人!”   “……”   “……”   “……”   最后一句吼完,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这一次,不光是李斯特和洁莉瞪大双眼。   就连伊森和戴伦特也一副震惊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在数秒钟之前,他们以为自己经过少女的提点后已经彻底堪透了这个案子。   数十年前,皮姆-贝恩斯和蒂娜-贝恩斯之所以来到格林镇是有他们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   贪欲来源于蒂娜的能力,她很敏锐的察觉到当时还未成年的少年领主不是外表表现出的那么纯粹。   他们发现了——在巴尔-格拉兰特那副人类躯壳下隐藏着巨大的、几乎可以用狂暴来形容的力量。   所以他们故意要在棚屋附近搭建房屋,这都是为了接近他,探寻他身上潜藏的秘密。   但是护卫者们将巴尔看的很死,他们很难找到机会。   也许正是这种程度的防卫让他们意识到——将巴尔带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转而打起了别的主意。   带不走巴尔-格拉兰特的人,那就带走他的骨血。   这并不难猜,因为棚屋和贝恩斯家之间的距离太近,巴尔又正是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龄。   就像很多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他很难抵御住某种香艳的诱惑。   得手之后,他们继续留在镇子上。   这是要等蒂娜-贝恩斯把孩子生下来,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没有弄错”。   但他们的谋划落到两大护卫者家族眼里着实有些肤浅,之所以不动手处理他们,也是因为缺少真正的证据。   然而随着孩子的降生,整个局势就不同了。   贝恩斯夫妇固然确认他们已经得手,杜克的父亲,博里尼-格兰却也看到了这两人密谋的罪证。   那就是那个孩子本身——杰克-贝恩斯的存在就是罪孽的证明!   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就和他们听到的没两样了。   贝恩斯一家被堵在茅屋里活活烧死。   这是护卫者家族的手笔,因为他们无法容忍有人觊觎格拉兰特的神圣血脉——哪怕那是被诅咒污染过的也绝不允许!   但是……   但是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尤热尼-柯柏菲才是继承了树妖力量的人。   他才是格兰和诺安的主人。   才是这个镇子的主人!   “这……”李斯特张大嘴巴,一会看看尤热尼一会看看老巴尔。   他感觉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柯柏菲家族才是镇子的继承者。   那格拉兰特家族——   乃至巴尔-格拉兰特此人——   难不成——   他是——   “……”   “……”   “……”   静谧氛围中,房间里的恐惧又在悄然发酵。   李斯特在后退。   戴伦特在后退。   伊森在后退。   他们都捏紧了手里的武器,一双眼睛死死的,惊疑不定的盯着老巴尔,不断拉开和他之间的身位间距。   这个情况,希茨菲尔也不得不将右手探到腋下。   尽管她一开始就考虑过事情可能演变成这样。   尽管她和唐克斯提前吩咐过,让他疏散旅店里所有的客人员工,确保这栋楼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尽管她确定尤热尼之所以赶回来就是为了针对这个局面。   但是,怎么说呢。   这毕竟涉及到传说中的邪种怪物……   真正的火龙……   “噗通!”   一声闷响,杜克-格兰摔在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   “是真的吗。”   老巴尔低头看着他,脸上再也没了任何情绪。   “是……是真的。”   地上的男人用力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就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分开不是中间才开始的吗。”   “我来替他答。”尤热尼上前一步,“因为我的祖辈已经厌倦了这种循环。”   “每隔一段时间,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五十年……你都会消亡,变成蛋,重新转生。”   “转生后的你没有任何记忆,这就是胡藤树妖联合独角兽对你的封印。”   “我的先祖认为这种封印既稳固又脆弱,因为谁也不知道建立在谎言上的和平能维持多久。”   “他们希望将真相和你说清楚,要么你寻回凶性重新变成那头野兽,被借助萨拉的力量彻底消灭,要么你真正能理解这一切,继续以这幅样子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建议被否决了。”他看向倒在地上的杜克,“格兰和诺安虽然忠诚,可他们明显不赞同这种做法。”   “而在这次矛盾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萨拉王室和械阳女神教团。”   青年讥诮的弯起嘴唇。   “是的,我能理解,毕竟站在那个立场,他们当然不会允许野兽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允许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的要素在领地上存在。”   “所以柯柏菲就离开了格林镇。”   “只留下格兰和诺安,继续维持这个谎言。”   “……”   “……”   “咕嘟~!”   李斯特吞咽口水的动静,此时听起来是如此明显。   “是真的吗。”   老巴尔双目无神,继续低头去问杜克。   杜克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知道点头,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到地板里去。   “是真的吗?”   老巴尔又看向契卡利亚。   契卡利亚顿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压力笼罩过来,仿佛他正在被一头狰狞的巨怪近距离凝视,死亡的阴影迫在眉睫。   但他还是坚持顶住这股压力,缓缓的,坚定的,点了点头。   “哈……”   老巴尔咧开嘴,干笑一声。   “原来是这样。”   “天赋,巨力。”   “和火龙的仇怨。”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欺骗!!!”   轰!   伴随最后那声竭力的咆哮,他的头发,他的双眼中真正窜出了火焰。   爆裂的火星猛地窜起一米多高,一股惊人的、荒蛮的气势迅速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他脚下站立的地板顷刻之间就被他踩碎。   “别冲动——”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停下——”   “巴尔-格拉兰特——”   这一下,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对着他举起了枪。   “你们以为这些东西能伤到我……?”   老巴尔面目越发狰狞。   “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   “不——别这样对待巴尔爷爷!”   就在局势即将变得彻底不可挽回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稚嫩的嗓音从后面传出。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路小跑进来,直接扑到老巴尔身边,张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玫儿!”   “快回来!”   “它是怪物!”   杜克和契卡利亚大惊失色,他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她扯下来。   “他不是!”   女孩眼里噙着泪,坚定摇头。   “我不管他是谁!”   “我不管!”   “在我心里他就是巴尔爷爷!”   “永远都是!”   然后她抬起头,盯着同样呆滞看向她的白发老头。   “你不会抛弃玫儿的对不对?爷爷……?”   “我……”   老巴尔张了张嘴,最终颓然的耸拉肩膀。   “是的没错。”   他身上的火焰在迅速熄灭。   然后他蹲下来,用力将女孩抱到怀里,用颤抖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哭腔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永远都是……”   “都是玫儿的巴尔爷爷……”   第391节 第四十五章 红枫街14号   消息如同火星落到干枯的草丛,极其迅猛的在镇上蔓延。   省略了巴尔-格拉兰特的真实身份,省略了一直以来执掌镇子的人究竟是谁,省略了抓捕凶手的具体过程……还省略了一大堆在任何一个专业人士看来都可能包庇真相的信息。   但这就够了。   对生活在格林镇的居民来说,对恰好经历了一场惊魂的旅客来说,他们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句“罪犯落网”的公告通知,以获得继续能生活下去的勇气罢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希茨菲尔跟着一群人再次骑行进入红枫叶林,来到昨天抓住鲁克的那处水潭。   顺着水潭边缘一直往前走,有一条下坡小路藏在树丛里。道路上布满被故意放置的杂草枯枝。   他们找来充足的人手将那些碍事的东西全部清掉,最终在那片峭壁后方发现了一台奇形怪状的高大机器。   它有差不多2.5米高,正面宽度超过1.8米,侧面长度超过3米。盘根错节的机械零件外苍白的裹着一层金属外壳。而且加装了类似恐龙的长颈和尾部。   希茨菲尔凑过来打量着这东西,目光落在它的支撑点上。   那是四个宽大的、地盘被刻意铸造成蹄印形状的金属支架。它们看上去就像真正的四根蹄爪。   “你就是用这东西制造怪兽传说的?”戴伦特指着这玩意用力拍动杜克-格兰的肩膀,俨然笑的前仰后合。   “有什么问题吗?”杜克-格兰面色铁青,“这都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尽最大努力杜绝他怀疑自己的可能……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噢,如果我没看错,这东西是用汽车改的?”   “对。”男人走到机械前给他们比划讲解,“它的初始版本比你们现在看到的要简陋的多,基本上就是安装了特殊履带的车子,父亲离开后我稍微对它进行了一些改装,修改了它的轴承系统、动力系统,还在它的尾部安装了这个翻土犁,用来掩盖、填压后续的脚印……”   戴伦特笑的更大声了,受他的笑声感染,来到现场的所有人,李斯特、伊森,甚至希茨菲尔都有些想笑。   原因在于这东西整体看起来太滑稽了。   就像一个劣质版本的、放大后的儿童玩具。尤其是那竖立起来长脖子,镶嵌在上面的两只大灯泡眼睛看上去真是呆头呆脑。   怎么说呢……如果只是局限于制造脚印这个功能的话,应该是用不着给它装脑袋的。   希茨菲尔看了眼正在费力给戴伦特比划的杜克,心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也想不到在外人面前向来严肃的杜克-格兰居然还有这样的童心。   “你给我听清楚……这不是我想这样弄,而是……而是我想着也许有一天这一切都可以结束,我就可以把这东西光明正大的抬出来,拿来给玫儿找点乐子。”   “噢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格兰先生……噗嗤——我都懂,我能理解——”   “你根本就不理解!!”杜克-格兰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发雷霆,“真该死!我就该让你们自己过来慢慢找的!”   “关于邪种怪兽的谜团到这里已经就全解开了。”越过人群,伊森来到少女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李斯特指挥警员们搬动“怪兽”。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毕竟涉及到日蚀教会,万一他们中途加派人手……”   “我听说影狮有自己的方式和渠道传递讯息。”希茨菲尔只是微笑,“虽然你现在在问我,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   “事关重大,这里只能说声抱歉。”伊森点头,“毕竟这是由你主导的案子……”   “我不在乎这个。”希茨菲尔打断他,“只要事情能得到解决,谁主导都无所谓,我甚至不需要你们在这起案件中提我的名字。”   “希茨菲尔……”   “多给点赏金就好。”少女转头扩大笑容,“阿什莉这才上初级学校就开始请家教了……我不敢想象她以后会烧掉我多少钱。所以给钱就好,给钱就足够。”   “……你说得对。”伊森愣了下,然后深以为然的点头。   要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就太好了。   了解了脚印的真相之后,希茨菲尔等人也就没必要多待。他们重新回到镇子上,恰逢格拉兰特庄园送来邀请,想请他们去那里做客。   “我不敢去!”戴伦特疯狂摇头,“虽然他现在是稳定下来了,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吧?你们都懂我的意思。”   “柯柏菲先生也在那里,他既然在,那就代表老巴尔是安全的。”希茨菲尔一扬眉毛。   “啊……这么说,之前好像确实提过他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隐患。”   戴伦特端着下巴。   “这么说那老头应该没几年好活了?是不是?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用婚约把他骗回来的?”   “婚约应该是真的。”伊森却不同意他的观点,“附属家族之所以是附属家族,血脉结合也是一大特征。”   玫儿要是嫁给尤热尼,她将来也就会从格兰家族脱离出去,彻底成为玫儿-柯柏菲,和尤热尼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伊森表情也有些古怪。   因为这两个人的组合看起来简直是……   女孩子那边也太小了点。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再也没有意外发生。   虽然案子已经告破,希茨菲尔三人却一直没有离开格林镇。   这是为了防止日蚀教会还有援手。他们打算一直在这里驻守到王都来人,要确保老巴尔的“安全”能得到绝对保证才会返程。   第三天的时候,旅馆来了一位客人。   “不用给我准备。”制止看到他就要转身跑去厨房的唐克斯,尤热尼脸上有些无奈。   “我只是来找希茨菲尔小姐说点事情,顺便正式对她表达感谢。”   “那就更应该吃点东西了!”唐克斯不由分说的冲向厨房,大声喊道:“你之前可是给我的点心里下过毒!你要是不想我把这事闹大就好好听话!”   于是,十分钟后。   这次换成希茨菲尔单人的房间,尤热尼和三位警探坐在圆桌旁边,盯着满满一大桌子菜肴无奈苦笑。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习惯别人对你太过礼貌。”希茨菲尔提了一句。   “是的……”青年点头,“因为塔里尼昂那边,我只能说民风吧,民风比这边凶狠一些,而格林镇的风气又太过于祥和……我是有点不太习惯。”   “我觉得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再客套什么了。”   希茨菲尔站起来给所有人都倒了杯水。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目的自然是感谢。”   说到这,尤热尼难得挤出一丝笑容。   “我打算娶洁莉为妻。”   “啊……”   这是伊森。   “喔喔喔——”   这是戴伦特。   “那咱们喝水可就不合适了……”   “今天不喝酒,还有很重的事情要讲。”   尤热尼恢复严肃,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希茨菲尔。   “尽管很多东西都已经得到了解释,但有一点,希茨菲尔小姐,有一点我想再来找你确认一下。”   “是什么呢?”   “关于你是怎么把所有杂乱线索串联起来,拼接成现实应有的模样。”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青年低头,“旧报纸……对血裔的怀疑……对凑巧听到啸叫的怀疑……再加上我给你们的提示,这些加起来不足以让你如此迅速的看破一切。”   “所以你是觉得,这一切发展的太快,太顺利了?”   “就是这样。”   面对这番质疑,希茨菲尔半眯着眼沉默了会。然后在这三人的注视中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头柜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四本笔记。   “这是……”   尤热尼愣愣接过一本笔记。   因为中间有折页,他很自然的直接翻到被标记的位置。   那里用深灰色的墨水画着一朵红杏花。   顺着旁边记述的文字开始阅读,没一会,青年猛地抬头,用惊喜且充满惊讶的视线重新打量着希茨菲尔。   “你还会制香?”   “谈不上会,但看出一些小把戏是没问题的。”   希茨菲尔故作淡定的喝了口水。   这个角度,只有伊森能看到她的嘴角刚才在拼命试图上翘。   “这里记述了红杏花作为材料的所有制香流程,虽然没有红杏果,但末尾额外提到了……这种植物的花瓣和蕨根混合加入香料里有可能使人产生幻觉。”   伊森和戴伦特对视一眼。   他们都意识到了,少女说的是李斯特最开始提到的——和庄园人见面会不舒服。   离开柯柏菲的护卫者家族无法使用继承的力量。   他们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维系谎言。   并且,宣示他们“还有力量”。   “不够。”   但是尤热尼还是摇头。   “光知道这个还是不够。”   “那再加上这个呢。”   翻开自己面前的笔记,少女从夹页里取出两个小纸包丢上桌子。   “这是什么?”   戴伦特立刻探手拿起来打开,发现两个纸包里都装着粉末。   区别在于一种是灰白色的,一种是漆黑一片。   “希茨菲尔!”伊森却突然震动一下,“这难不成是——”   “黑色是从焦尸体内提取的骨粉。”   少女点头。   “白色……白色就是我们刚来镇子,路过那群石碑时我刮来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恰好制香学的第一步就是分析药粉的成分,我按流程试了一下,发现它们都是骨粉——都是从骨头上刮下来的。”   这是一个令人发寒的解释。   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那么大的石碑,它们其实并不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   而是用骨头,某种巨大的骨头。   “不够。”尤热尼依然坚定的摇头,“还是不够。”   “……”   “……”   伊森和戴伦特面色发黑。   他们开始怀疑对方就是来找茬的。   “你真有趣,柯柏菲先生。”   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多秒,希茨菲尔突然笑了。   “明明最关键的线索就是你送给我的,你又和我在这里装什么傻呢。”   “线索?”   戴伦特一脸茫然。   “是指下毒?”   “第四封信。”   少女摇头。   “还记得吗?”   “红枫街,14号。” 第392节 第四十六章 和秋天道别   红枫街14号。   这个从洁莉报案开始就一直缠绕在众人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被揭开了。   “它是一个锚点。”房间里响彻着少女平静的诉说,“就是因为它,因为这个词,我第一时间确定了,杜克-格兰破坏警局的档案室是想销毁什么资料。”   “不得不承认他下手很快,在我们尚未反应过来,主动采取彻头彻尾的笨方法之前就这样做了——有时候笨方法虽然看起来笨但就是很有效的,如果他不破坏档案室,我们最多耗费点时间,同样可以拿这个词做锚点来推测真相。”   “就因为你问过他这个词的意思?”尤热尼微微眯起眼睛,尽力隐藏起内心的震撼。   至此,最后一块缺失的逻辑链条也被补上了。   这位少女侦探正是凭借杜克-格兰等人的过激反应推测出——红枫街14号确实存在。甚至不但存在,只要以它为关键词在积累的档案资料里查找,就一定可以发现格拉兰特庄园想掩盖的秘密。   同时这也是布克神甫最终没能说出来,遗憾带去地下的秘密。   她是如此的肯定,如此的自信……这么说她一定在档案室的现场发现了一些残破的,杜克格兰没能及时清理掉的线索。   尤热尼愣愣看着灰发少女。   也许是只言片语,也许只是一些被墨渍污染的图画。但只要有——在已经建立起怀疑对象的前提下真的太容易被找出来,也太容易推出事情脉络了。   “怎么说呢。”用一声干咳打破平静,尤热尼低了下头,很快又抬起来:“我只能讲我没有信错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聆听下面的故事。”   “故事?”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人说他是来道谢的……难不成真正的谢礼就是一个故事?   会是怎样的故事呢?   解释红枫街14号的由来吗?   “红枫街……确实存在。”尤热尼捏了下双手指节,“不但存在,你们也走过,而且可能走过很多遍,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而已。”   “你说的是——”希茨菲尔快速回忆,“……从镇子通往庄园的大道?”   “不——”然后她又飞快否决,“这样镇民们是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能造成这一点的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知道它的那些镇民要么死了,要么因为恐惧而拒绝传下真相。”   以此为前提,又要距离镇子足够近,所剩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埋葬那些石碑的林子?”她盯紧尤热尼的双眼,“那条从月台横穿到镇上的小路?”   “就是那里。”青年点头。   “曾经的格林镇是比现在更大的,那还要回溯到萨拉统治这片土地之前……根据我在家里古籍里看到的记载,从那里为起始点一直到月台,再一直到最前方,铁轨被峡谷截断的位置,整整那么长的距离,那么大的一片范围都在镇子的管辖之内。”   “但是这一切随着邪种的降临被毁灭了。”他的语气开始低沉,“庞大的、邪恶的火龙从天而降……翅膀一张刮起狂风,张口一吐遍地火海……风暴就这样裹挟着龙火彻底摧毁了那片繁荣,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无数人成为火龙的食物……”   “这真的不是……被夸大的吗。”伊森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要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虽说现在已经确定老巴尔就是……嗯,就是什么东西。也证明了很多措施是有必要的,毕竟传说中的火龙是真的存在。   但伊森受之前少女观念的影响,还是不觉得这里的火龙和各种古籍、传说,甚至奇幻小说里的火龙是一个东西。   毕竟老巴尔现在怎么看都是人。   就算他之前当众冒出过爆裂的火焰,他的体型也没有增大,外表也没有变化。很难想象他可以变成十几米高,张开翅膀就能遮蔽天空的巨大魔怪。   除非他是神。   只有神明才能打破常规。   “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种观点。”尤热尼伸手对他点点,“我之所以要来这么一趟,之所以说这是‘道谢’,具体原因就在这里。”   “是的没错——”他加快语速防止有人再打断他,“我要无比郑重的提醒你们,那样的怪物,是存在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探员柯柏菲。”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青年摇头。   “这是刻在柯柏菲家族族谱上的谨言——[巨怪和神话确实存在,警惕!邪恶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加入塔里尼昂的吧?”伊森翻着眼睛看他。   “只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尤热尼无动于衷,“受我父亲影响,我不喜欢萨拉。再加上我一直想证实家族古籍上记述的内容——毕竟传说中那里真的有龙,所有人都说塔里尼昂是‘火龙联盟’,是‘龙的国度’,历史上曾经拥有无比壮丽的龙骑士军团……”   “那你在那里找到龙了吗?”戴伦特发问。   “没有。”尤热尼皱眉,“但巴尔的情况还不足以说明那不是虚假吗?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邪徒们也在追寻这份失落的历史。”他坚声强调,“他们想要找出梦界灰雾降临的原因!想要找出神明从天穹陨落的真相!想要证明他们可以做到——像那些古籍里记述的人类一样搬山填海!”   “你们这些生活在圣石碑庇护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在塔里尼昂,他们甚至试图挖掘王墓来寻找‘神的尸体’!!!”   “……”   “……”   没人说话。   包括希茨菲尔,她的活动范围和认知都是建立在萨拉境内的基础上,从来不知道萨拉以外的地方邪徒居然如此猖獗。   “我不喜欢萨拉,但我挺喜欢这里的人。”   尤热尼站起来,拿起帽子。   “巴尔的转移和安置问题由萨拉接手。”   “洁莉答应跟我一起走……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塔里尼昂的。”   “我不希望我下次回来格林镇,那些熟悉的景色再次变成一片废墟。”   ……   会面结束。   又是两天过去了。   中午,坐在车厢里,透过玻璃看到大批大批的黑衣警察从月台下车,直扑镇子,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军队。   希茨菲尔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看趴在桌子上的戴伦特,再看看闭上双眼假寐的伊森,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在想尤热尼的警示。   想如果真被邪徒得手了会怎么样。   呜——呜——   火车启动,开始朝着归途行驶。   烈焰般的红混着明媚的黄。   枫叶在窗外如雨点飘落。   看着美景,心里忽然闪过一个高傲的背影。   是的。   少女渐渐弯起嘴角。   正如野兽的残暴最终输给了孩童纯洁的爱。她也有与之类似的力量。   ……   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   ……   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第393节 单元总结   感谢:旺铺转让、bababaka、沉默的警醒者、山顶洞中人……这些读者们的打赏和刀片~!   特别感谢:蜃楼蝶影童鞋的大额打赏~!   感谢支持~!   然后是总结——   童话镇的篇幅总体来说是比较短的,但是包含的内容不少,节奏也非常快,尤其可能一些读者注意到了:在这一篇章里,阿晴首次完全没有利用外挂,只靠身为人类的本领就揪出了罪犯。   我觉得这种情况对这种题材的书来说是一定要有的,所以我就……嗯,我就憋了点推理套路这么安排上了。   因为我对推理确实不专业,所以我其实对目前的安排不太满意,总感觉还有很多环节可以安排的更巧妙,让人看起来更爽。   (我还查了有种写法叫诡叙?我的天看了下头都大了完全不懂怎么写。)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这本书框架背景里有“超凡”存在,我不专业的地方,不懂的地方可以靠胡诌圆过去。   ——开玩笑的。   肯定没那么夸张的,毕竟还是要给人那种感觉,哪怕一丁点也好,所以一直在为之努力……尽力让整个故事的脉络符合这本书的背景,还有一贯的风格。   为什么要写关于童话和火龙的故事呢,这个一方面是出于开辟新题材的考虑,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拓展这个世界的人文地理。   老读者肯定都看出来了,这就是《翡翠》的背景,是《翡翠》结局艾门离开后的世界。但是我并不希望有太多地方会让新读者——没看过《翡翠》的读者读起来很吃力,有一种受到排斥的感觉,我不希望这样。   所以我尽量去描述,说这里哪里哪里都大变样了,已经完全和之前不同了,这就需要展现出和《翡翠》相近但有差异的地理和文化。   比如之前写到了,已经有电灯,甚至有电报、电话,这都说明时代比《翡翠》结局时是又发展了的。   这些都是新的东西,是无论看没看过《翡翠》都一样的。   童话镇的展现有部分想法就是出自这样的考量,同时它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承接历史,因为以目前的世界,以长夏大陆的情况,确实不可能孕育出火龙。   ——它来自更古老的过去。   这是承前。   ——关联着灰雾突然降临的谜。   也包含启后。   以上便是诞生这些想法的原因。   最后再次隆重感谢下编辑蒜蓉给了推荐位。   真的……如此小众的题材,还是变身,能得到这样的支持只能说承蒙厚爱。   我会继续学习继续进步,在这轮回后的虎年,也祝大家新春快乐。 第394节 序   埃尔纳克是一座邻近黑木,距离王都也不远的小镇。   拖地理位置的福,镇子虽小却很繁华。对不喜欢搭乘火车的老派旅行者来说,埃尔纳克镇就是他们唯一能选的中转站和歇脚地点,因此镇子上的交通业务非常发达,一共有三座车站、两座驿站。   费尔-劳伦斯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是其中的极端者。因为他非常不喜欢甚至恐惧火车。严格来说,他对所有比自己还高大的机械怪物都极其谨慎。   这是他的天性。从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记得很清楚,八岁那年初等学校的老师带领全班二十二名同学去见识汽车,只有他不敢上。原因是他认为“会动的机械等同怪物”。   同学们都嘲笑他,就连他的老师波尔森都忍不住皱眉,在耗费两个小时劝说他失败后很罕见的发了通脾气。   要知道,波尔森可是学校里声誉最好的老师。他的脾气好到有孩子在办公桌上撒尿都能维持笑容的程度。   而且那绝不是装的,费尔知道。因为他很清楚,理论上最应该惹波尔森生气的人就是自己。这从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上就能对比出来。   按照波尔森的形容,费尔是个“原始主义者”。即那些拒绝新生事物的变化,只对自然的、老旧的、固有的存在报以宽容态度的人。   他一直都很奇怪费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因为通常来说这种人都是年龄偏大,说句不好听的——是该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但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这种特质,一开始他以为费尔是被家里的环境所影响了,但在一次走访过后他发现劳伦斯家没有一个人能给费尔灌输这样的观念。   所以就……也只能认为是天生的了。即这就是费尔的天性,他生来守旧,并拒绝改变。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孩子自然是很奇怪的。消息传开后,不少街坊邻居在看到费尔时都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认为费尔的情况是一种病,连带着怀疑劳伦斯家的家教问题。   “劳伦斯先生看上去是个非常知书达理的人呀……他的孩子怎么会连汽车都不敢坐呢?”   “是啊,他们都说在银行工作的人是最聪明也最前卫的,我不理解,难道劳伦斯先生的面孔是装出来的?”   面对蜚语和嘲笑,费尔自己没觉得什么,他的父母却率先顶不住了。   在他即将九岁的那年,他的父亲伯格-劳伦斯放弃了在维恩金融街那份优渥且前途远大的工作,带着妻子和费尔一起搬去了凯茵。   凯茵市,直线距离维恩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一条卡恰山脉,使得从凯茵乘火车抵达维恩需要足足四天。   伯格-劳伦斯带着费尔去看了很多医生,均无结果。在和费尔交谈后,他确认纠正儿子的某种观念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再重蹈覆辙陷入舆论风波,他索性买通一家知名诊所给费尔开据了心理疾病的证书,每次遇到相关质疑就用病症搪塞过去。   这倒是一个非常正常、而且也合情合理的借口。   因为人们都知道永夜里蕴藏着多少凶险,因为目睹过可怕的存在而出现心理疾病,这样的人每个地方都有许多。   如此,费尔的父母是轻松了。伯格劳伦斯凭借在王都从事过金融业务的经验很快找到新工作,前景虽然比不上在王都的时候,但薪水拿的还要更多。   可费尔自己却不满意,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没有病,只是和常人不同而已。   而且他非常不希望离开维恩。那里毕竟是寄托了他童年回忆的地方,在他的祖父尚未去世之前,他们共同在那里度过了不少美好时光。   他哀求伯格劳伦斯不要卖掉在维恩的房子,理由是自己长大后至少还有老家可以回,院子里那棵祖父种下的苹果树也需要他时不时回去打理。   劳伦斯家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并不缺卖一套房舍的钱。因此伯格劳伦斯在考虑过后答应了费尔,但格外提了一个要求。   “你还念着祖父的好,我很欣慰,这意味着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将来至少能做个好人。但是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你和其他孩子相比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勇气。”   他认为费尔之所以对绝大多数的机械造物有着天然的恐惧就是因为他太胆小,尽管他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他和费尔确认过,费尔从未见过任何“污秽的东西”。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父亲。”   “很简单,房子我直接在法律上过继给你。每年你都要抽一段时间去那里打理——单独去,从你15岁起——包括那棵苹果树和爷爷的墓,这就是你要保留它们应付的代价。”   父亲认为这么做能锻炼费尔的勇气和毅力。费尔理解。   实际上这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么多年在凯茵和维恩来回跑,他也不全是坐的马车,有时候大雪封山甚至道路崩毁,他也只能克服恐惧,和其他旅客一起搭乘救援的汽车。   虽然他总是坚持坐最小的那辆,但这已经是一种巨大进步。   到今天为止,二十三岁的费尔-劳伦斯已经能搭乘比自己还要高大几十倍的公共汽车而面不改色。只要他能克制住那种渗透灵魂的战栗感和恶心感,他感觉自己能一动不动的坐到任何地方。   就是下车后会觉得恶心。恶心的想吐。   “呕——”站在路边,弯腰又是一阵翻腾。   “噢噢这位客人!”席娜之家的主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来,扶住费尔,在他后背上用力摩擦。   “这个,是路途太颠簸了?还是我们的司机技术太糟糕……女神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晕车晕的这么厉害。”   “我……我不是晕车……”费尔抬起一只手想要解释。   “不是晕车还能是什么呢?”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我懂”的笑脸,“总不可能是得了和女人家一般的毛病,要生了吧~”   “这对女……噗……不尊重……”   “好的好的……不尊重……老西格是个粗人,别和我一般见识。来来客人,来店里,保证一杯热汤下肚就能让你恢复过来!”   也许是身子确实太虚,也许是被中年男人所描述的热汤打动,费尔最终被他架着进入席娜之家,漱过口后和一桌旅客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上,等着店家准备酒菜。   “来~这位年轻的先生,这是给你的!”   自称老西格的男人迅速回来了,他端着一个比他本人拳头还大上两倍的啤酒杯,里面装着却不是酒,而是一种浅绿色、带点奶白色的浓稠液体。   “……”杯子在身前放下,费尔却感觉自己的胃又在翻腾。   这到底是什么?   如此可疑的颜色,这东西真的可以喝嘛……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对他说声谢谢。”旁边一个大胡子凑上来,一边提示费尔,一边用冒绿光的眼睛盯着杯子。   “羊肉、牛肉、鱼肉……再加煮烂的土豆混合,这可是埃尔纳克最出名的美食之一:三鲜豆羹!平常人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是每次过来都能吃到!”   “那是因为雪蛤鱼有时候会断货!”老西格赶紧摆手,“这种鱼东北这儿毕竟不产……原产地的大多数都直接从铁轨去维恩了,想要捞到好货色还得专门去车站盯着!但是我保证大部分情况都是有的……我们可从来不会缺一口吃的!”   费尔凑上去闻了闻。   确实很香。   混合的肉香,土豆香,还有一种淡淡的奶香。那是一种温和而又醇厚的味道,光是感受着这股热气铺面而来,他的不适就好了不少。   “这里面应该没有羊肉。”他突然说道,“没有羊肉的味道,我闻得出来。”   “很懂嘛,年轻人。”老西格咦了一声。   “确实,我看你犯恶心,担心太鲜美的东西会起反效果,所以特地吩咐他们换了鸡肉……怎么样?想尝尝吗?”   费尔直接用行动回复:端起稍烫的杯子吹了吹,对着嘴巴一口喝光。   “好!”   围坐在圆桌上的十几名旅客顿时拍手叫好,仿佛他喝的不是肉汤,而是真正的烈酒一般。   气氛就此彻底打开。随着老西格端来酒菜,一群人放开手脚吃喝,没一会儿就开始以兄弟相称。   费尔不喝酒,怎么劝都不喝。他是为数不多能维持冷静的人,吃了点东西就开始默默观察,想要学着父亲的眼力,判断他们是做什么的。   这是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旅客。临时要在席娜之家这所旅店歇脚。他们大多数是自己做生意的小商人和猎人,没有大公司的运输渠道,也舍不得花钱租赁火车车厢。所以才会和他一起挤一辆货车,而且每个人都拖着至少四个箱子。   首先是自己左边的大胡子,也就是刚才觊觎那杯肉汤的家伙。费尔盯着他看了半天,从他身穿的破旧棉袄,脏兮兮的、隐约能闻到异味的胡须判断,他应该是个皮草商人,或者猎人。   这里距离维恩已经非常近了,但凡是在这条线上做生意的人,很少有像他这样不注重个人卫生的。也就只有需要以年计的待在山林里的猎人和皮草商人们才会如此不修边幅。   从他并没有携带任何大型枪械,腰上也没有挂猎人包来看,皮草商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然后是自己右侧的阴鹜中年人。   他从自己坐到这个位置开始就一直没说一句话,酒也没喝,费尔推测他要么是个走私贩子,要么做的就是比走私还要危险的黑暗行当。   “喂!”左边的大胡子突然凑上来,“我叫塔斯姆,塔斯姆-比森。是个拉皮草的,你叫什么名字呢?年轻的先生?”   “费尔。”费尔立刻回答,“费尔-劳伦斯。”   “好名字啊!”一群人顿时夸赞起来,“听起来就是城里人的名字!你怎么这么年轻就一个人走这条路呢?”   他们不理解,因为费尔甚至连箱子都没有。就带了个挎包和一顶帽子,和其他人相比就像是来游玩的旅客。   不——他比旅客都悠闲,旅客起码还得带换洗的衣服,他连这些东西都没准备。   “这是我家里对我的考验……”架不住这些人的热情,费尔只能模糊说了一点,关于老宅、祖父、苹果树的因缘故事。   这为他赢的了一桌人的交口称赞,所有人共同端着杯子对他敬酒,他被这份气氛所感染,被迫也稍微喝了一点。   酒饱饭足后,费尔有些醉醺醺的被老西格扶到卧房,再三说明自己没有别的需求,才终于重新获得了一个安宁的环境。   “太热情了……”   整个人往床上一靠,感受着面颊在酒精作用下隐隐发热,费尔喷出一口浊气。   他是一个守旧的人,如果不是多年来一直固定在埃尔纳克下榻的旅店正好倒闭了,他是根本不会考虑换地方的。   不过好像偶尔尝试下改变也挺不错。   他回忆着从下车后一直受到的款待,记起西格在离开时悄悄跟他讲不要担心钱,席娜之家的所有服务价位均在平均线以下,嘴角又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他感慨着。   要是我能和正常人一样就太好了。   迷蒙之中,费尔逐渐沉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到四周屹立着数之不尽的、比三个他竖着叠起来还要高大的漆黑金属火车头。   简直就像在一片荒郊野岭,就像在火车的坟场一样。   这样的梦对寻常人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他们至多觉得诡异,倒也不会有什么症状。   可对费尔来说,这堪称是他记事以来所见过最为可怕的画面。   他抱着脑袋,像个无头苍蝇在这里乱窜。   从一个火车头跟前窜到另一个车头跟前,不断被惊吓,不断被吓的转头就跑。   恐惧的阴影在心里滋生,就像墨汁在干净的池塘里晕开。   渐渐的,费尔感觉看到的画面好像在变。   那些车头,那些由各种金属零件、各种管道所拼接起来的机械造物,它们好像动起来了。   零件在软化,变成有血有肉的活物。他看到它们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一会儿就像无尽的根须,一会儿又变成无数个光着身体,死死搂抱在一起的人。   他害怕极了,想要大喊大叫,想要醒来,从这可怕的噩梦中逃离出去。   却怎么都不能如愿,只能被迫重复这种循环。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飞速削弱,在这一刻,他突然恍然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些机械造物——原因就是他看到过,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没有任何印象的时候,他看到过和现在一样的场景。   机械变成了血肉。   血肉变成了触须。   触须变成了树根。   无穷无尽的树根扎入大地,如同血管汲取土里的养分。   于是所有的一切开始枯竭。   城市、河流、森林……生命。   一切都在枯竭,一切都在毁灭。   当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重新从指缝里看向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只有荒芜。   天空是灰暗的。   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焦枯的黑色。   入目所及满是废墟,再多的就是人类以及野兽的骸骨。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他觉得如果真有地狱,那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他就站在这片荒芜的、如同末日降临的世界里朝远方眺望,隐约能看到天边有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好像是一棵树。   一棵大树。   遍布世界的脉络根须,天穹乌云是它的树冠。   漆黑如墨的它在风里起舞。   在摇摆着树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就像是,在为毁灭的降临吟唱赞歌。   ……   ……   “嗯!”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希茨菲尔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星期五。   虽说她是心血来潮,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决定放弃“无拘无束的睡上一觉”,在入睡前有好好给自己整理过着装,但她……确实没打算到梦墟里来。   可她确实掉进去了。   不但掉进去了,还做了一个……可以用诡异、惊悚至极来形容的噩梦。   “不……这不是梦。”   她冷静下来,摇头否决刚才的想法。   太真实了。   很多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身临其境,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某种现实场景在梦里的再现。   她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黑裙和长筒靴狂奔出去,打开门锁来到二楼,一脚踹开戴伦特的门。   “马普思!醒醒!”   “嗯……”戴伦特还在睡觉,迷迷糊糊的问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别废话!告诉我怎么联系年轮!”   “嗯?”戴伦特这下彻底醒了。   “你想干嘛?”   “告诉她一个可怕的梦。” 第395节 第一章 转移   醒来过后,希茨菲尔就再也没能睡着。   她没有看书,没有假寐,就只是端坐在藤椅里,两只胳膊压着扶手,独眼紧闭,不断试图从虚空中捕捉线索。   “贪婪会烧掉我的脑子……”   “女神在上,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我诅咒那些怪物,诅咒它们在地狱里承受永恒的痛苦……”   虚空中一直有隐约的低语,这一点并未因她的身体和精神好转得到改变。   按理来说一个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和这些呓语相伴,时间久了都得发疯,但希茨菲尔却一直没出问题,她甚至已经“进化”出了一种本能,在不必要的时候下意识的屏蔽它们。   具体原理大概和“在闹市区居住的人可以屏蔽嘈杂入睡”差不太多,尽管戴伦特在多次询问她这种状况后表示出恐惧和震惊,认为她能做到简直是疯子加怪物,但希茨菲尔却觉得自己还算正常。   是感觉上还算正常。而实际上嘛,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这种精神抗性,怕是和左眼脱不开关系。   如此坚持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   是光。   睁开眼睛,房间已经充斥着橘黄灯光。马普思-戴伦特站在门口,面对她的回头淡淡说道:“收拾下东西,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们离开。”   “你已经和年轮沟通过了?”   “是的。”   “她怎么说的。”   “她表现的很严肃……我看不太懂,不过这本身就不是我这种六级探员该操心的,按她说的做就是了。”   “从我喊你起床到现在也才过去四个半小时。”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你的效率未免太快了点。”   “根须。”戴伦特竖起一根手指,“植物类生命在信息交流上拥有比血肉更优渥的方式,这房子出事情差不多一周年了,你该不会认为周围没有我们的人吧?”   “说句不客气的。”他耸了耸肩,“有这一年,一根根须一根根须的慢慢埋慢慢铺,我都能把联络线从维恩蔓延过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希茨菲尔皱眉看他,“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半是属于它们的,还有一半属于我们……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区分你们?”   “木人是一种,人偶是一种,我是第三种。”戴伦特翘着兰花指弹了弹领口,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   “生命的奇迹,想要复制出来都没那么容易。”   “去喊阿什莉。”希茨菲尔对他挥手,“我收拾东西。”   “你最好快点。”戴伦特也看了眼座钟,“我听她的说法,那些人本就已经在路上了,原计划是明天早上正好抵达……或许还能在这蹭顿饭,然后高高兴兴的把我们带回去,但现在么……”   “她原本就想接我们走?”希茨菲尔动作顿住。   “是接你走。”戴伦特纠正她。   “为什么?而且你们事先居然没有通知。”   “这是阿斯芬的主意,因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太惹眼了。市井小民是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号,但按我们内部评估,想做掉你的人绝对不少。”   “意思就是我上了某种名单,而且排名还很靠前。”希茨菲尔终于懂了。   原本她以为不至于的——她以为日蚀教会不在意格林镇也不在意老巴尔这条隐匿的火龙,否则怎么也不至于就派了一个人图谋此事。   但现在看来是另一种情况。即他们可能确实不在意,但光是频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让他们很恼火了。而对一个由疯子和邪徒组成的集团来说,杀人也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看来局势很紧张。”她从其中嗅到了血的腥味。   这段时间,也就是她在格林镇度过的那半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否则图书馆绝不会谨慎到这个地步,连转移计划都不愿告诉目标本身。   没有继续多问,她知道现在问再多都没意义。   撵走戴伦特,开始将所有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装进箱子。   这次情况不一样,她就没有带太多书了。除了这段时间在读的两本书,一本多余的也没有带。   敌人的核心目标是人不是书,只要她走了,无论是图书馆还是影狮都有足够的人手帮她把书籍搬到维恩。   然后是香水、衣服。   看习惯的枕套被套。   只用了半小时就把一切打理完毕,这多亏了她平日里就有危机意识,旧的旅行箱和新买的黑皮大箱子永远保持半满的状态。   以她目前恢复的体能,拖着前一只箱子下楼已经不算吃力。   但两个就是要人命了,她不得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蹭。即使这样都累的半死。   “希斯为什么不喊我呢?”   就在她喘气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粗壮的胳膊,就像揪起一只枕头那样从她手里夺走了那个最大的箱子。   “阿什莉……”少女呼了口气,看到阿什莉只穿着睡衣,帮她把两只箱子都拎到楼下。   真难得,她居然没有发起床气。   来到文明社会几个月,阿什莉逐渐有了融入的迹象。她的土人口音纠正了不少,懂得大多数生活常识,同时也染上了不少文明社会的坏毛病。   比如赖床。   小孩子懂什么呀。没有大人居安思危的意识,用弹簧撑起来的床垫可比石板床舒服太多。她很轻易的就被虏获了。   每次喊阿什莉起床都是大工程,但这次她居然这么乖。   “你对她用了什么妖法。”   转头质问戴伦特。   “跟她讲有人要来杀你,再不起来跑你命就没了。”   戴伦特回了一个可以拍牙膏广告的灿烂笑容。   希茨菲尔很想打他。   她知道,水晶海的变故一直是阿什莉心里的一根刺。   过去她表现的没那么难过,不是她真的不难过,而是她不知道这应该有多难过。   但现在已经学了这么多常识,情况肯定和当初不同。   “阿什莉!”   顾不上数落可恶的人,希茨菲尔快速追上健壮女孩,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急,阿什莉。”   “我们没那么弱小……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城市,有教团和军队的庇护……肯定不会有意外的。”   “希斯……”   阿什莉双手拎着箱子,背对着她,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我去学校,他们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阿妈……”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上学,总是胡闹的原因吗。   希茨菲尔深深蹙眉。   她承认这是自己的重大疏忽……她毕竟没有当过家长,太多东西要重新学了。   “我不想再失去希斯。”   回过头的时候,阿什莉的脸已经开始扭曲,眼泪鼻涕挂的到处都是。   “我要保护希斯!”   “好……我等你保护……”   希茨菲尔站在两级台阶上,用这种方式维持视线和阿什莉平行。一边安慰一边给了女孩一个用力的拥抱。   心意无疑是伴随力度一起传达到了,于是她迅速得到了回应——差点被阿什莉勒断肋骨。   还得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还得在女孩面前保持微笑。   “安慰人挺有一手嘛。”   戴伦特在楼上一边看一边揣摩下巴。   “难怪能和那个女神经当朋友。”   “唔。”   “这应该也是才能的一种……”   最后一段插曲过去。   他们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下到客厅等待。   五点五十六。   五点五十七。   “铃——”   铃声炸裂。   希茨菲尔左手搁着裙子摸了下腿,确认东西有好好挂在那里,吸了口气,示意戴伦特上前开门。   这种情况,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还会在院子外的大门口等他们过去。   “嗨~”   房门打开,瞬间挤进来一张黑人面孔。   “很高兴见到你,希茨菲尔。”   “我真希望你也能加入安全局,这样道尔就不会总是念叨你了。” 第396节 第二章 新队友   “妖怪!你是谁!?”   阿什莉被这张脸吓了一跳,举起一只行李箱作势就要给他掼死。   “别激动!”黑人也被吓了一跳,“等等!我是人类!我是人!我不是妖怪!天呐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   “把箱子放下来。”希茨菲尔也出声命令,“他确实是人。”   然后她就听到从门外传来了一阵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大笑。   “哐”的一声,大门被彻底推开。这一下,里面的人都看到外面还站着两位穿深黑色平尾礼服的人,其中两个正勾肩搭背的搀扶在一起,颤抖的指着前面的黑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是人类!我是人!我不是妖怪!’”左边的年轻男人大声学舌黑人的辩解,浮夸的大叫着:“格瑞姆……天啦,你有足够的资质进入金雀剧团!”   “皮蓬!还有赫姆!”黑人盯着两个狂笑的同僚,语气不善,“你们是忘记那些嘱咐了吗?还是说你们想吃处分?”   “别处分了兄弟。”但两人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真怀疑你就只记住了这个单词……”   阿什莉开始发呆了。   她已经有了一些社会阅历,虽然自己做不好,但至少知道哪些行为是不礼貌的。   她看向那个自称是人类的黑皮肤男人——听声音应该是男人没错——努力分辨他的表情,想要看出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她觉得这人应该是要面色发黑并且脸色很难看的才对,就像每次胡闹后学校老师对她摆出的臭脸。   但他真的是太黑了,她实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而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求助于身边最信任的那个人。所以她很自然的转头去看希茨菲尔,却发现她直直盯着门外,目光穿过这几个人,死死锁定了最后那个身披斗篷的高挑身影。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掀开兜帽,夏依冰甩了甩标志性的长马尾,伸手将发丝梳到额头两侧,“我可是对着镜子自己看过,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才对。”   这身袍子极其宽大,不光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挡的干净,就连她向来喜欢的长筒靴都遮盖住了。就算希茨菲尔对她再熟,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见面就露陷。   “香味。”希茨菲尔还是盯着她看,右眼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光,“你总是用橙子和梨花混合气味的香水……我一直记得这个习惯。”   “噢,我确实忘了。”夏依冰点头,“通常来说出任务的时候我会洗掉气味,不过这次距离近,而且是护送任务,我就没管。”   这两人一旦开始交谈,那种气场,那种气势瞬间将其他人全扫到一边。   两个勾肩搭背的黑衣人也不笑了,他们看了看夏依冰又看了看希茨菲尔,最后互相看看了对方,逐渐感觉到有一丝不妙。   一路过来,这位队长都对他们的玩笑打闹无动于衷,还以为她很好欺负。   但是从这个气场,还有语气里透露出来的自信来看,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好相处啊……   “现在是六点整。”夏依冰报出时间,“车就在外面,一共三辆,记得上中间那辆,从陆路走,先去北部车站。”   几乎是最极致的意简言骇,瞬间将气氛压低了三度。   “队长……”一开始那个学舌黑人的探员试探问道,“我们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走水路吗?”   “对啊队长。”旁边的探员也有些不满,“我们从未听说过要更改路线!?”   “这是因为你们还没资格知道这件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夏依冰甚至没有正眼去看他们。   她一直盯着站在门内的灰发少女。   从她显露身影的那一刻起,这种注视一分一秒也不曾改变。   “你们有权拒绝我的命令,但要想好——根据探员守则第九十七条,任务过程中的抗命行为可以被定性为叛逃,任何身在现场的安全局职工有权力将你们直接击毙。”   声音如同一月的风,冰冷的能把骨髓冻住。   两个人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缩起脖子,却是再也不敢开玩笑了。   在夏依冰的调遣下,他们——包括那个高大的黑人探员帮忙接手了众人的行李。   它们被分别塞进三辆黑色老爷车,然后希茨菲尔上了最中间那辆,戴伦特上了最前面那辆,阿什莉上了最后那辆,三辆车直接起步,在路口分道扬镳,分不同方向往车站行驶。   “我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坐在副驾驶,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空旷的后座。   那里塞进三个人绰绰有余,就算把阿什莉也考虑进去,最多需要两辆车罢了。   “从我不告诉他们要走陆路你就该看出来了。”夏依冰稳稳扶住方向盘,目光平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到底怎么了。”希茨菲尔皱眉看她。   先是没有得到通知的紧急转移。   然后是隐瞒了身份的第十七小队队长。   最后连小队内部都被隐瞒了护送路线。   这节奏,就像影狮对基层探员已经失去了信任。   “还记得咆哮之书吗。”夏依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个问题。   “记得。”少女点头。   “断剑碎片呢?”   “也记得。”再点头。   “这两个东西都失窃了。”   “……”   希茨菲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下,这些东西不是都被严密保护起来了吗?”   半分钟后,她稍微放大音量,用右眼瞪着女人。   “咆哮之书好像被送去了中央大圣堂,还是被送去了白影宫?”   “而断剑碎片一直都放在你们总部吧?你好像跟我说过的,一直在普丝昂丝那里!”   “为什么会……”   “是啊。”夏依冰抬眉,“所有人都发出过类似的感慨,‘为什么会呢’?”   “你其实能猜到原因。”   她看了眼少女。   “内部有叛徒。”   “事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从维恩通往其他地区的所有交通渠道,目前来说,有比较大的把握确定这两个东西还在维恩……那些人应该不可能顶着那种审查力度带它们走。”   “但是也找不到它们,更找不到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普丝昂丝那边应该很好找吧。”   希茨菲尔问道。   毕竟在她的理解里,会去梦界回廊的——尤其会选中间那条道的人很少很少。   “不……”女人开始叹气。   “她研究碎片研究了半天也没什么名堂,暂时把这事给搁置了。之后她担心这东西放在她那里会有什么污染,找人包装好还给维尔福,就是在这个转移的过程里出的问题。”   “所有参与转移的人都调查了吗。”   “调查了,都没问题。”   “消息公布了吗。”   “没有,我们不想弄的人心惶惶。”   确实。   希茨菲尔沉默下来。   无论怎么样,内部出问题总是最打击信念。尤其是对这些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信念战斗的人,信念的缺失比什么都可怕。   “那三个人是什么情况。”   她开始试着转移话题。   “格瑞姆你应该见过的。”夏依冰微笑。   “格瑞姆-阿历克斯,当初伊森带你过去的时候你们照过面,他有很严重的健忘症,经常说要请客给伊森做桃色理疗。”   “我想起来了。”   前面的描述印象不深,但一说桃色理疗,希茨菲尔立刻想起在哪见过他了。   “至于皮蓬和赫姆,那是扎菲拉给我们选定的补充队员。”   说到这里,夏依冰撇嘴。   “说是各种考试都以最高分通过,表现良好……但我觉得他选择标准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希茨菲尔试探问道,“他们以后是……你的队友?”   “没错。”   再次叹气。   “连同格瑞姆在内。”   “十七小队又有六个人了。” 第397节 第三章 紧贴   这句话说的蛮有深意。   就好像十七小队曾经确实有六个人一样。   当然,希茨菲尔并不是质疑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这支队伍至少在1943年,也就是四十一年前就正式存在了,多少年下来人员增减更迭,维持在六个的时候绝对不少。   她只是很好奇……因为夏依冰的语气让人感觉那是一段久远的回忆,她忍不住在心里幻想,另外两个人都会是谁。   因为六个人嘛,刨除夏依冰、伊森、扎菲拉、穆柯这当时自己所认识的四个人,余下的名额就两个了。   但她同样很善于察言观色。   从夏依冰的语气、脸色,泄露的情绪她能隐约猜到那不会是一个开心的故事,所以她就没有多问。   一路坦途,转移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在周六的早晨登上王家秋日号,站在被安全局直接包下来的一整节车厢的过道上,希茨菲尔透过玻璃看向上方,天空依然是一片阴暗。   斋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冰月,差不多是一年当中最寒冷,黑夜最长的时间段。   “别站在那里。”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当心中枪。”   转头,看到是格瑞姆-阿历克斯。   那个黑人。   “走道里没有灯,外面看不见我。”希茨菲尔解释一句。   而且她凑近玻璃时很注意的没有呼吸,自然也不会在上面留下水汽。   “你很谨慎。”黑人点头,“这很好,谨慎总是能活得更久。”   他很拘谨——一直都是,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比较悦耳,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根据希茨菲尔的印象来看是这样的,就好像刚才被同僚那样冒犯侮辱,他产生的情绪波动还比不上那次见到伊森的时候。   尽管他很高。   接近一米九。   就是瘦弱了些,看起来没什么战斗能力。   “阿历克斯先生,我可以询问下你是哪里人吗。”希茨菲尔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句疑惑。   因为对方的相貌肤色在长夏大陆是很罕见的。   如果是很久以前——莫约梦界灰雾还没有降临的时候,也就是四海流通,长夏、艾莎、拉瑟雷士等等大陆可以互相贸易往来的时候——那时候看到格瑞姆,她不会吃惊。   但现在海路基本被锁死了。   长夏周围的一大片区域被灰雾笼罩,艾莎成了失落的大陆,从这里前往探查拉瑟雷士只敢遵循特定的航道行驶,可想而知这种联系已经完全断了。   而长夏大陆本身,以这里的气候环境确实也孕育不出来这样的人种。所以她自然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找过来的。   “西边。”格瑞姆倒是对这种问题并不避讳,“越过峡谷和高原,越过沙漠和湖畔,比塔里尼昂还要遥远的西边……我应该就是从那里来的。”   “应该?”   “因为这全是我父亲口述给我的,没有任何资料证实。”格瑞姆笑笑,“而他当初特意抱着我到地图跟前指认的那块地,现在也完全被灰雾吞噬,没法确认他的描述是否真实。”   “按照你的见闻,像你这样的人在萨拉多么?”   “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黑人回答,“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歌利的种植园,如果你们去过歌利应该就不会这么吃惊了,那里和我类似的人其实很多。”   “你们别站在外面聊好么?”这时旁边的卧铺门打开,探出一个棕发的脑袋,“车子马上就要开了,还是说你们真的不怕枪击?”   “皮蓬。”格瑞姆看到他就开始皱眉,之前学舌他的就是此人。   “你真的该学学怎样礼貌的对待前辈。”   “我会的,但是在你治好健忘症之后。”皮蓬撇撇嘴,然后换了一个比较温和的笑容看向少女。   “皮蓬-奥维斯。尊敬的、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您以后叫我皮蓬就好。”   “你听说过我?”希茨菲尔稍微歪头。   “当然……谁没听说过呢?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您的大名已经相当广泛的在这里传唱,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您是不折不扣的标杆和楷模。”   他仿佛在用这份敬意标榜自己确实懂得礼貌。   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对格瑞姆的一切言行都归结于他的健忘症,而不是他对这个人就抱有偏见。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那间房里的另一个人。很快的,在皮蓬的脑袋上方又探出来一个脑袋,这次是黑头发,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多戴了一副圆框眼镜。   “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他看上去有些紧张,“那个……我是赫姆-卜力特。还请原谅我们之前的冒犯,我发誓我们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们当时想的是一定要给你留一个好印象的,但是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忍不住?”希茨菲尔条件反射接了个梗。   “对!”他顿时瞪眼,“因为太有趣了……我们从来没见过有人那样对待阿历克斯,所以有些失态……非常抱歉!”   希茨菲尔觉得这是一对活宝。   所有考核都是最高分?   这种时代背景孕育出来的学霸居然还能保留如此活泼的个性,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文明的奇迹。   “你们在队伍里的职务是什么?”她问他们。   “我?”皮蓬指着自己。   “我是突击手,赫姆是医生兼验尸官。”   “至于阿历克斯……”   他看向格瑞姆,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   “如果他没那么喜欢忘东西,那他大概可以当个书记官或者考古员吧~”   然后非常没有眼色的发出一串大笑,被戴眼镜的赫姆用力拽回去,关上了门。   “他们总是这样?”   希茨菲尔看向格瑞姆,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尴尬。   好像他早已习惯了被这么嘲笑。   “从我见到他们的第一天起。”   很冷静的回答,伴随着震动以及鸣叫。   车厢缓缓朝前移动。   点点头,希茨菲尔也打算回自己的卧铺了。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她基本已经了解了这些人的职务和性格。   至于为什么格瑞姆这样看起来高大却没什么能力的人会被一起安排进来,这个她猜测一定是有额外的原因。   也许是他的现灵够独特。   她打算待会直接问夏依冰。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希茨菲尔就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我好想你。”   沙哑的声线在耳边炸开。   最直白的话语,起到的效果也最直接。   和开车的时候比简直换了个人。   希茨菲尔心跳加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能感受到箍住自己的手臂用了多大力气。   也能感受到对方整张脸都埋在自己头发里,在透过发丝深嗅着淡香。   脸颊烧的就像有火炉在烤。   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怎么样。”   终于嗅到这朝思暮想的香气,夏依冰脸上充斥着满足。   “给你的袜子有好好穿吗。”   因为某些限制,她只有在完全封闭的私密空间里才敢抒发心底的情感。   她憋坏了。   所以反弹也更激烈了些。   而希茨菲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依稀回忆起了那片红枫叶林,想起了她在归途坚定的那番信念。   “我……一直穿着。”   她的嗓音有些发颤。   “它们一直紧贴着我。”   “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   感谢:爱丽大战擎天柱 第398节 第四章 隐患   仅就这段隔离期,在无聊的时候,夏依冰没少看那些爱情故事。   但她发誓,她所看到的、一知半解学会的任何一句所谓情话,都不如少女说的效果更好。   如果说之前的她——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足够火热,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起就在熊熊燃烧,那么,在希茨菲尔这样说完之后,她怀疑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都在融化。   有一部分……身体里的一部分器官好像在这一刻拔高到难以感受的超高温,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完全没有任何念头驱动的情况下,她的双手就自己将少女翻转过来,侧开鼻尖贴了上去。   品尝了香味之后就该品尝熟悉的甜。   这理所应当。   希茨菲尔从决定要那样说的一刻起就已经预见到女人的反应,但她还是被如此具有侵略性的举动下了一跳。   身体被搂住,躲闪不成。她在僵持了一会后索性放弃,开始按照自己看过的一些画面尝试着、模仿着,主动回应这种侵略。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是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感受过的。   五官发胀,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精神意识舒服的要从躯壳飘散出来,摇摇晃晃的遁入虚空。   夏依冰的状态和她差不多。   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毕竟在她看过的所有故事里,身高体型占优的一方总是承担类似的角色——但她显然忽略了自己压根没有任何经验。   在这方面,她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甚至可能还不如希茨菲尔,因为她连比较“越界”的画面、描写都没有看过。   情感上的、身体内部涌起的本能让她觉得接下来应该进入另一个步骤,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脑海里全是少女迷醉的容颜。   以及她之前说的。   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从这句话里锁定描述的主体,再顺着主体理清逻辑。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手——绕过少女腰肢,正好放在她身后的手,已经自觉将深黑裙摆提拽起来,像捏抹布一样一节一节的叠在掌心里,揉成一团。   如此,有些风情就自然露出来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夏依冰看不到。但她可以想象,随着自己现在的举动,少女那双修长、笔直、匀称,堪称恰到好处的腿……包裹着自己相赠的黑丝裤袜,正在一点一点的露出全貌。   从保守到极致的,几乎近似于修女长裙的禁锢之中显露出来,尽情释放应有的魅力,尽情呼吸明媚的空气。   难以抑制的,她直接伸手按了下去。   那个感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丝滑柔嫩……   “唔……”就在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叫。   是的——哀叫——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分辨出来,但她就是本能那样想了,希茨菲尔并不对此感到高兴。   于是所有的火热瞬间褪去,她就像是从一场极致的美梦里清醒过来。松手,转移扶住对方肩膀,拉远至少一步距离,稍微低头打量着她。   “希茨菲尔……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伸手按住太阳穴和半个额头,希茨菲尔龇牙抽着凉气。   一开始感觉是挺不错的,很像那些前世她所看过的乱七八糟小说里的描写。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随着女人的举动越发激烈,她突然就开始感觉到不适。   各种不适。   一开始是脖子。那儿好像有一根绞索,在越收越紧,到刚才对方松手之前勒的她有些呼吸困难。   然后是刺痛。从被勒住的脖子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蔓延。没有任何悬念的传递到脑子里,连带她的脑袋,两只眼睛都开始刺痛。   最激烈的时候,她的眼前因为疼痛是一片漆黑。什么东西、景色,连近在咫尺的女人面孔都看不清楚。   哪怕现在逐渐舒缓下来,她还是出了不少虚汗。站都站不稳,要被搀扶着挨到床边坐下,各种痛苦才能舒缓一些。   “好些了吗。”   在这过程中夏依冰一直在照顾她,她还使唤皮蓬去找乘务员要来了热水,检测过毒性后给她喂下。   “好多了。”希茨菲尔喝完热水打了个嗝,看到她一脸紧张担忧自责的表情,就开了个玩笑:“我真怀疑哪天会因此把脑子炸掉。”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希茨菲尔。”夏依冰严厉的说道,“你这种情况应该和你之前跟我描述过的,从你……那个后方延伸出来的东西有关,这是不正常的,它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生命!”   她并不觉得刚才的事没能进行下去有任何可惜的地方,而是立刻陷入到担忧当中,害怕这种症状还会再次出现。   “这又涉及到形而上的东西了。”希茨菲尔靠在枕头上摇头,“或者和激素分泌有关?……反正都是我的知识盲区,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两人的话像是打哑谜。纵使现在有人偷听,他们也休想理解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指的是少女左眼的异变。   这只眼睛的后方延伸出了许多细小的触须,在已经将大脑改造的情况下,它们试图占据这具身体。   但被佩戴在少女脖颈的黑皮项圈拦截住了,卡在那儿无法下去。   希茨菲尔猜测,她刚才的不适应该是……那种感觉太刺激了,导致有太多血液往脑子里涌,反而是在给它输送能量。   所以左眼和项圈就开始激烈的对抗,以她的脑袋作为战场。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当然,以前她也从未被人弄到过……那种状态。   以如此严谨的态度去辩证这种事好像挺羞耻的,希茨菲尔不愿意多说,总想转移话题。   而且她也……   做到刚才那种程度,差不多也是她目前能接受的极限了。   就算没出这个岔子,她也不打算允许那只手继续下去。   “你会将这件事告诉年轮的,对吗?”夏依冰依然严厉的盯着她。   “这关系到你的健康和安危,你最好这么做,让它们给你制定治疗计划。”   她是真的很担忧少女。   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就这样了,那……暴怒呢?哀伤呢?其他类型的极端情绪呢?   会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都是需要确认并建立预防机制的,可容不得丝毫马虎。   “我……好吧,我会跟她说的。”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并不是太过担忧此事。   因为早在南辛泽的时候她就尝试过主动沟通左眼的力量,结果是她成功了,尽管那可能只是很多份力量中最微小的一份。   有一就有二,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彻底掌控这只眼睛,顺带把项圈从脖子上摘掉。   而且其他类型的极端情绪,她认为她是经历过的。   左眼在那些时候并无异常。   但夏依冰担心,她索性就顺着好了。   因为她能看得出来,她很自责。   她认为之所以激发了自己体内的这个隐患,是她的责任。   尽管这么理解好像没什么问题。   唔。   确实是她刮丝袜……刮出来的。   希茨菲尔觉得事情有些荒唐。因为被欺负的是自己,躺下的也是自己,到头来却是她在安慰夏依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不过她也不排斥。   因为看着坐在床边,唇角下瞥,摆出一副做错事情,委屈姿态的妩媚女人,她确实也觉得这幕场景非常养眼。   这样的夏非常可爱。   “现在可以换话题了么?”她舒了口气。   “比如阿历克斯先生……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把他安排进你的队伍。”   “这个我也不清楚。”   夏依冰还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她,虽然在回答,但明显还在担忧她的眼睛。   “但他的调令是维尔福亲自签字的,你可以像信任伊森那样去信任他。”   群60⑥7九3 40六   【提取群】606793406 【呆毛王温馨提醒你,请多多支持正版!】 【刺猬猫链接:wap.ciweimao.com】 第399节 第五章 机会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了伊森,他和扎菲拉站在一起,后者的银发马尾辫在人堆里面非常好认。   “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甚至没看到任何好戏。”   “那就好,接下来怎么安排?”   交接完情报,两人看向夏依冰。   因为只有小队队长才有资格知道全部的任务细节,就好像夏依冰开始对其他人隐瞒归程路线。   “皮蓬、赫姆、阿历克斯继续跟着我护送希茨菲尔回总部。”夏依冰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带着阿什莉去鸢尾花街,马普思自己回去应该没有问题。”   “我也得到任务了哦~”戴伦特举手,“上面要我一直跟着她——毕竟从程序上我才是她的正经搭档。”   皱眉看了他一眼,夏依冰点点头,“那你就跟我坐一辆车吧。”   安全局为他们准备的车子规格挺高。   看上去就彰显华贵的老爷车版型,还是加长过的,后座足有两排座椅。   他们各自上车,分两路离去。一直到车尾灯消失在绵绵细雨里,对面的街角,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的老头才摆脱那副一动不动的状态,身影在黑暗中化为一群乌鸦。   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从这种路径进入安全局的地下总部。   之前她见识过两条路径,分别是下到地下车站后顺着通道找废弃电话亭——那其实是伪装的电梯。还有就是在黑市内部,有些店铺后面隐藏有楼梯,顺着也能直接下去。   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是走的“正门”。   漆黑色的轿车在城区行驶,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的油漆涂料和其他车子略有不同。   反光性更弱,如果是恰好驶入一长段的阴影里,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它的轮廓。   这种情况在他们驶入一座桥洞后被复述了。希茨菲尔眼睁睁的看到后视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辆款式、牌照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下一刻她又感觉车底一震,整辆车好像突然坠入一个超级下坡。   那是一扇活板门。   水泥钢筋浇筑,压在隧道马路的正中间。轿车开过来的时候门板开启形成下坡,待他们一头钻入露出的深洞又飞快合上。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三秒,希茨菲尔可以想象,那辆莫名多出来的同款轿车或许也是这么钻出来的。   如果恰好有人在监视他们的话,那些人绝对想不到,就这几秒功夫,从隧道开出来的车已经是另一辆了。   “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放松了。”   地下通道里每隔两米就有吊灯,光芒照的隧道通亮,夏依冰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   “这里是正门?”希茨菲尔提了一句。   “不不这里才不是呢!”皮蓬在后面插嘴,“我跟你讲,你绝对想不到安全局的正门在哪——下面一共有两个大门,一个在码头,一个在——”   “皮蓬!”夏依冰、格瑞姆、赫姆几乎同时对他低吼。   “我闭嘴。”皮蓬抖了一下,立刻伸手把嘴捂上,同时有乌龙不清的话从下面传来:“好……闭嘴就闭嘴……”   希茨菲尔忍不住弯嘴笑了起来,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心情比之前也好了许多。   不管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至少相处起来还算轻松。   皮一点不怕。怕的是又皮又固执,对权威缺少敬畏之心。   从这点来看,扎菲拉挑选队友的眼光其实还行,她挺为夏感到高兴。   道路很快开完了,来到一扇钢铁浇筑的大门跟前,夏依冰拽着少女下车,来到一个小窗口前。   “任务代号190821。”她说,“执行人代号,夏夜的刀鬼。”   “代号确认。”良久之后,里面才传来这么句冰冷的回应。   夏依冰又拉着少女上车。在这过程中,那扇钢铁大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难听动静。   那应该是齿轮和缆线摩擦的声音。   希茨菲尔尽力分辨着。   他们下来的地方是桥洞隧道,拐弯一直朝右开,方向上是越发偏向市中。但是前后加起来只行驶了不到十分钟,这个时间就算开直线也不可能抵达市中,也就是说只开了一半距离。   “这里是河底?”她问了一句。   “感觉很敏锐嘛。”夏依冰扬眉,“怎么分辨出来的?”   “方向感,而且这里的空气确实不太一样。”   “很好。”夏依冰看上去非常高兴,“待会你就这么表现,我保证谁都动不了你。”   “所以你们护送我回来的原本目标是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监视。”夏依冰吐出两个冰冷的词。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他们还惦记着你的另一个身份,想要把你‘保护’起来。”   希茨菲尔稍微有些不太舒服。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很多人眼里,她可能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品。   就和已经失窃的咆哮之书、神秘断剑一个性质。   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失窃了,他们对自己才这么着急。   “他们是最近才有的这念头么。”   “早就有了,只不过之前被压下去了而已,但这段时间出了不少大问题,搞的很多地方局势都开始紧张……所以——”   她看了少女一眼。   “维尔福也没什么办法。”   “也就是说这次回来后我会暂时失去自由。”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这是很显然也是她早有预见的,她很轻松就接受了现实。   “他们打算派谁来管我,是就把我放在安全局?还是交给图书馆看着?”   其他三人在后面都很惊讶。   为她的敏锐。   她居然已经预见到自己连鸢尾花街的房子都回不去,这份直觉或者观察力也太夸张了。   “别急。”   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思索。   “别急,希茨菲尔……这件事可能还有转机。”   “本来他们是想把你关起来的,我是指会让你过的还算舒服的那种。”   “但是你给年轮传递的信息让事情有了变化。”   “她对你描述的那个噩梦很重视,所以这次我们送你回来你立刻就要面对审问。”   “如果你能证明你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改变某些局势的话,我们就可以从这个方向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尽力给你争取最大的自由。”   “这样。”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最大的自由。   连夏依冰都只能这么说,可想而知她是不要再想拥有之前的自由度了。   而她接下来能享受多少自由,全依赖于她是否能证明她有足够的价值。   最佳的破局点就是那个噩梦。   车子驶入停车场,几人下车,护送希茨菲尔一路经过七八道哨卡,一直转的她头都发晕,她才终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色。   忙碌的探员,奔波的护士。   这是里好像就是,伊森上次带她下来的地方。   那么不用问,她离内部审务司也不远了。   “我们不能陪着你一起进去了。”   来到熟悉的大门口,夏依冰止步,伸手在少女肩膀上用力拍拍。   “但是放心……这次会议不一般,维尔福在里面,你不要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接下来她被蒙上一层黑布眼罩,将露出的独眼也遮蔽起来。   肩膀被朝一个方向推了一下。   进去之后大门关闭,她被带着往前走了二十八步,然后被抽掉了黑布,面前摆着一张椅子。   一切和第一次来时没什么不同。   她忍不住看向四周,想要从那些低语议论中找出维尔福。   “肃静。”   一个威严的、同时妩媚并存的声音。   “嗯?”   希茨菲尔惊讶抬头。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那这次审讯,好像是有些不太一般……    第400节 第五章 讯问   审讯的场地应该是一个圈。   这里是圆形的,类似古罗马风格的斗兽场。只不过观众席连同审讯席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最中间,希茨菲尔站立的地方被一束白光狠狠照亮。   到底不是第一次来,没有给人提醒的机会,希茨菲尔主动拉开椅子坐下。   这把椅子是特制的。   乍一看,它就像是一台放大版的婴儿车。它和婴儿车的区别就是它没有轮子,而且四根腿都额外延伸出金属零件在地上钉死。   进去的方式是将它打开一半,希茨菲尔坐下后,送她进来的人立刻上前将椅子关死,然后将她的双手双脚都摆在规定的位置。用金属打造的、和椅子本身焊在一起的镣铐锁死。   “你们是怕我变成怪物?”希茨菲尔忍不住吐了句槽。   给她戴镣铐的人偏头看了她一眼。   面无表情。   眼神冰冷。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眉头皱了下,希茨菲尔突然觉得夏依冰对局势的判断还是太乐观了。   有那个人在场的情况都要这样对待自己,这背后在互相角力的东西,可能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艾苏恩-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左侧的黑暗里传来一个有些阴柔,被刻意拉长的男人声音。   “我们接到指控,说你私通日蚀教会的邪徒,为他们提供情报庇护。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应该是疑问句。   但他用的却是句号的语气。   周遭的议论、低语在这一刻被压到最低,希茨菲尔感觉有千百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在等待自己下面的回答。   用余光看了眼身后,那名护卫就背着手站在那里。   腰间明晃晃的摆着枪套……当然,以这家伙的体格,就算不配枪也不是没带武器的她能对抗的。   “这是诬蔑。”回过头,希茨菲尔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我要求和他当面对峙。”   “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左边的人再度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用较低的音量吩咐一句:“带他上来。”   后面隐约传来“咔”的一声。   应该是开门。   然后就是很轻但很密集的脚步声。   全部加起来,至少三人。   “哐”的一声巨响。希茨菲尔扭头向左,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的白光多出来一束,额外从黑暗中照出来第二把椅子。   椅子的规格和她相同,那里正锁着一个衣衫褴褛,看样子已经被折磨过很长时间的瘦弱男人。   突兀的强光照射让男人双眼刺痛难忍,他想挣扎,却无奈手脚都被锁死,只能紧逼着眼睛,不断摆动脑袋来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比尔-克洛莫——”   那个阴柔的声音又开始了。   “将你之前招供的内容再说一遍。”   比尔-克洛莫……比尔-克洛莫?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希茨菲尔觉得有些耳熟。但她怎么思索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我不知道……”男人蠕动干裂的嘴唇,“我很渴……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哗!”   话音刚落,一只装满水的木桶就从他头顶倾倒下来。猝不及防遭受这样的对待,他当即扭动脖子想要躲闪,却怎么都躲不掉——倒水的人就是故意瞄着他的额头。   而且他倒的并不快。   水流以一种均匀的,甚至有些美感的状态不断浇灌下来。操控它的显然是个老手,居然能一直让水流盖住受刑者的整张面孔。   “我……不是……噗……咳咳!我不……不要了……不要了!!咳咳咳咳——”   在一开始,比尔-克洛莫还能勉强说几句话。   但随着他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里很快只剩下咳嗽,还有拉风箱似的凄厉哮喘。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希茨菲尔在心里数的。   300秒。   一秒不多。   一秒不少。   刑罚结束,男人全身被水浸透。   现在可是冰月,这里面的温度也不像是烧了暖炉。   她看到他一边喘气,整个身体还在剧烈发抖。   “现在,克洛莫先生。”阴柔声音轻笑一声,“我想你应该不口渴了。”   死寂。   至少在这一刻,除了比尔-克洛莫的喘息声,希茨菲尔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是的先生……”椅子上的重刑犯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我会告诉您的……您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将你对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指控内容再说一遍。”   “艾苏恩-希茨菲尔确实是为数不多接触过断剑的人。”他立刻说道,“我家老爷在接他们回来的时候曾试探过她,问她能否将断剑的处置权交给自己,结果被她直接拒绝。”   是他?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脑中闪过一道寒光。   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当初,第一次见到水晶海案的委托人,莫里森-斯凯——也就是斯凯男爵的时候,在那座偏远郊区的小教堂里,就是一个叫比尔-克洛莫的小胡子仆人陪在他左右。   他是斯凯男爵的人。   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听上去,就是他诬蔑自己私通邪徒?   “希茨菲尔小姐。”声音转而针对她。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不认为仅凭这种程度的指控就能给人定罪。”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而且我要纠正,那不是‘试探’而是‘收买’。莫里森-斯凯试图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直接隐瞒发现断剑的情报。”   “隐瞒情报?”   “也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从这点来看,我觉得你们与其怀疑我,还不如多问问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她胡说!”   比尔-克洛莫突然嘶吼着打断她。   “老爷绝不是那种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他那么提议正是想将所有碎片转交给中央大圣堂保管!他不信任其他人!这么做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倒打一耙是吧。   希茨菲尔直接气乐了。   这一刻她真是无比庆幸当初连赏金都没有要,不然现在还真是说不清楚。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希茨菲尔小姐,你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在我们这个系统之外的,知道那些东西,并且恰好都和它们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还要超出关系的人。”   声音在场地内悠扬回荡。   “如果说有谁最有可能私通邪徒,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的情报,推测出它们被藏在哪儿,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抱歉。”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想问一下,东西失窃是什么时候。”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   就在希茨菲尔想再继续问的时候,声音说道:“……你竟敢打断我的话?”   里面蕴含着羞恼、惊怒,以及浓浓的不可思议。   “是昨天。”   就在这时,那个最开始喊“肃静”的妩媚声音又说话了。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维斯塔?你或许可以每天花二十个小时研究这些,但我们不行,我们很忙。”   这是年轮的声音。   希茨菲尔十分确定。   带点慵懒。   带点魅惑。   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就像树枝和叶片在微风吹拂下发出的摩擦。   太有特点了。   听过一次就不会忘。   四周响起一阵低笑。   整个空间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了人气。   但希茨菲尔不会忘他们之前是怎样保持沉默的。   是在年轮开口之后,他们才敢笑。   “直接点吧,希茨菲尔。”年轮又道,“……昨天有不少非常重要的收容物件遭到失窃,且犯人和东西到现在没找到,这是必要的审查流程。”   “当然了,直接从水晶海案推敲你和这件事有关肯定是站不住的。因为这一切谋划实施的时候你甚至不在维恩,你身边也有安全局和我派去的人一直盯着,你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递出去。”   希茨菲尔翘了下嘴角。   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全盘推翻了“维斯塔”——也就是阴柔声音的审讯逻辑。   “但这不代表你就能完全洗清嫌疑。”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秘未知……就比如梦境,那灰雾里的氤氲依然是未解之谜。”   年轮话锋一转。   议论声再次蛰伏下来。   “我下面问你的问题,你要确保诚实回答。”   “……我做好准备了。”   希茨菲尔轻轻吸了口气。   “你在捎给我的口信里说你做了噩梦,请将它大致复述一遍。”   “我看到了死亡。”   希茨菲尔跟着开口。   “大地开裂,河床干涸,人类的骸骨堆积成山。”   “在一片文明的废墟上有一株漆黑巨木,它的枝桠像是以乌云为冠,根须像血管触须在地里扎根。”   “它在汲取万物的养分。”   “我看到它在风里起舞。”   话音刚落,四周猛地响起一阵嘈杂。   希茨菲尔努力分辨,大致听到有人在低声说“不可能”、“不可思议”、“一模一样”、“嫌疑”……之类的词,具体说的什么倒是听不太清。   “肃静。”   年轮再度开口。   待到嘈杂平息,她用极其严厉的语气继续质问少女:“当时你在做什么。”   “在睡觉。”   “你不是有不眠症,无法睡着的吗?”   阴柔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有欲念邪神的戒指。”希茨菲尔看向左边黑暗,“靠着这东西每周可以入梦一次……”   “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声音放大。   “我申请了——手续齐全。”   “谁批的手续?”   “维尔福先生。”   “原来你们都是……”   “他们做过很多次实验,确定这枚戒指的力量大致只能催眠一只金花松鼠。”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威力是不是很大?这么厉害的神器,我觉得你一定想知道它的全名……”   嘈杂再起。   这一次就是因为恐惧了——没人想听到那些可怕的名字被念诵出来。   “她在威胁我!”   声音愤怒的吼道。   “你看看她——年轮!”   “不做调查就发言确实很不合适。”年轮声音听起来非常愉悦,“我要是你,维斯塔,我就闭嘴。”   阴柔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也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摄于年轮的威势。   “在你做梦的这段时间里,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年轮继续问希茨菲尔。   “没有。”   “任何声音都没有?”   “任何声音都没有。”   “你也没接触到任何不祥的东西。”   “没有。”   “醒来后,或者入梦前,这几天都没有,而且也没有接触过奇怪的人。”   “没有——从格林镇回来后我就一直住在那,中途甚至没出过门。”   “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砰”的一声闷响。   听上去像是盖章的声音。   “休庭吧。”   她听到年轮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在这里能研究出来的。”   “你应该去隔壁。”   “污染检验司。”   群60⑥7九3 40六   【提取群】606793406 【呆毛王温馨提醒你,请多多支持正版!】 【刺猬猫链接:wap.ciweimao.com】 第401节 第六章 梦境溯源   这句话落下,四周传来一阵“咔咔咔”的脆响。   随着发生的变化就是光芒大亮,场馆内所有的灯光都被打开,照印出那些坐在螺旋台阶上,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人。   希茨菲尔左右观察一番,发现在底层圆圈的四个角——也就是0点、3点、6点、9点的方向分别有一个高高伫立的台子。   正对她的台子上正站着年轮,她这次穿的是黑纱裙装,看起来另有一股神秘气质。   发现希茨菲尔在打量自己,她蒙着面巾,仅用露出来的眼睛对她使了个眼神,下巴点了点前门的方向。   出去谈的意思吗。   希茨菲尔迅速领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除此之外,她在右边的审讯台上看到了维尔福,在身后的审讯台上看到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侏儒。   后者不用问绝对是普丝昂丝。所以她很惊讶,一方面惊讶这些人居然全都在,另外好奇开头自己被刁难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有发声。   莫非那个什么维斯塔还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普丝昂丝都等于是梦城校长了,整座维恩港除了白影宫,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她怕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着重扫向左侧高台。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憋着脸颊,又高又瘦,留着一头灰绿色短发、身穿深灰色礼服的男人在瞪着她。   他应该是很恨她的,嘴唇抿的那么紧,脸上的法令纹格外突出。发现她看过来之后立刻眯起双眼抬高下巴,拿起手杖就转身离开。   守卫过来给她打开镣铐,将她从椅子里引导出来。   希茨菲尔看了眼左边。   椅子是空的。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尔-克洛莫人已经没了。   “希茨菲尔!”   出来之后,夏依冰第一时间迎上来,按照朋友的礼节和她搂抱了一下。   “我听说里面的情况了……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敢这么干,你不要紧吧?”   “没什么难受的。”少女点头,“放心吧,那么多人在,他们不敢乱来。”   “那可不一定。”妩媚的声音分开人群,窈窕树人款款走出。   “你对丹尼尔-维斯塔拥有怎样的力量显然没有概念,如果不是这次临时换成我来主持,她是敢把对比尔-克洛莫做过的事对你再来一遍的。”   “他到底是谁?”   “维斯塔家族不经商,但谁也不敢小看他们。”年轮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烟枪,吊着手臂在那里把持,“因为他们一直负责王子公主的教育工作,萨拉超过一半的法律都是由他们修订完成。”   “其中丹尼尔-维斯塔更是身份特殊,陛下当年就是跟他学的道理。”   “这个人现在统管着大半个司法部门。”夏依冰在旁边补充,语气里俨然对其充满忌惮,“他是前不久才复出的,费迪南德留下的职务被他接过,权力混杂后还要远远超出……你之前经历过费迪南德的事,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讨厌他的人比费迪南德只多不少,尤其是在我们内部,没有任何探员会喜欢他。”   “人们讨厌费迪南德只是因为他太冷酷,程序上倒是跳不出毛病。”年轮哼了一声,“但维斯塔嘛……你有空了可以问问这只小狮子,她有多少同僚是死在这人手里。”   “平衡权力的产物吗。”希茨菲尔大致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   很简单——安全局,也就是影狮,这支秘密警察部队拥有极大的特权,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不经过汇报私自决定如何处理局势。   但权力太大并不是好事。任何时代背景,任何王朝都会自然衍生出另一股力量来平衡它。   你不经过汇报自行处理了,把事情摆平了,可以。   但是这件事里你占据多少功劳,你又犯了多少错,你的决定在结合所有客观条件考虑后到底是不是最优解……这些同样要在事后被重新翻开讨论。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也认了。”夏依冰语气异常冰冷,“但他经常以‘失控’为借口诬蔑探员,怀疑他们会叛逃,会变成怪物。很多人之所以出意外都是被他逼的,他们本来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   “维斯塔的权力是有些大了。”年轮点头,“纯粹从武力角度考量,有燧石骑士团的制约已经足够,那些疯子可是不会背叛任何人的……所以我才会过来,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除了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旁边围着的几个人,皮蓬、赫姆、格瑞姆立刻后退一步,脸上表情分外惊恐。   希茨菲人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年轮最后提到的“他”,说的恐怕是萨拉七世。   ……也就只有木人族的首领敢用这种语气讨论他了。   其他人——任何人胆敢这么干,基本都是杀头的重罪。   皮蓬立刻扭头朝四周张望。   还好,那些陪审的都知道避嫌,从看到他们聚在这开始就远远绕开了,倒是不担心被人听到。   “希茨菲尔!”   一声呼唤,伴随着的是维尔福有些臃肿的身影。   “局长。”一众探员对他行礼。   “放松点。”维尔福点头,然后看向灰发少女。   “很抱歉开始没有为你说话,但我相信你看得出来,这是另一种层面的力量在后面角力……”   “我看不出来。”希茨菲尔立刻说道,“我对政治一窍不通。”   “不然我为什么总说她聪明呢?”   维尔福露出灿烂的笑容,指着少女,用炫耀女儿的表情瞥了眼年轮。   “好啦,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场审讯。”   少女点头。   这确实是她想知道的。   “是因为断剑和咆哮之书失窃?”   “当然不是维斯塔那个蹩脚的借口。”维尔福哼了一声,“他纯粹是找不到犯人想捞羊顶罪,这个老东西……拉不出屎还占着茅坑!”   司法上的权力之前有一部分是在费迪南德手里,费迪南德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得多了。   其他人顿时掩饰性的咳嗽起来——维尔福说的未免太直白了。   “不止吧。”少女眯眼。   “如果只是这样,比尔-克洛莫可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莫里森斯凯把他丢出来当弃子,不然今天坐你旁边的就是他自己了。”维尔福点头,“没出事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好说,但现在断剑丢了,他必须想办法给自己撇清嫌疑。”   “所以就诬蔑我?”   “你得习惯和这些商人打交道。”维尔福竖起一根手指。   “记住是商人,而不是贵族。”   “继续说之前的。”话锋一转。   “不过这件事就不适合在这里说了。”   “跟我来。”   “先去污染检验司。”   ……   二十分钟后,希茨菲尔躺在污染检验司一件密封病房的床板上。四肢、脖子都被皮带固定。   “我能问一下西绪斯博士去哪了吗。”   她冒着冷汗,看向正在给她调配注射液的粉毛小护士。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治疗是一个护士负责?”   “看不起我?”   律希尔猛地转身,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反射寒光。   “不怕告诉你,如果不是为了侍奉博士,我的本领足够单独拉个诊室出来,你完全不需要怀疑我的能耐,前期治疗由我负责就足够了。”   “年轮呢?我要见年轮!”   她越是这么讲,希茨菲尔越是感觉她不靠谱。   哪个正经医生会喜欢挠别人脚心的?   就刚才脱她鞋子的功夫,她的右脚心又被律希尔刮了一下,反正她是彻底不会再信任她了。   “年轮女士和戴伦特探员在外面聊天。”   律希尔露出一个在少女看来堪称恶魔的微笑。   “放轻松,艾苏恩。”   “只是镇定剂而已,我发誓我不会用这个报你在南辛泽骚扰我睡觉的仇……”   一针下去,希茨菲尔逐渐挣扎不起来了。   确实是镇定剂。   调配这玩意也确实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   希茨菲尔感觉脑袋发晕。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   天花板挂着白炽灯。   很亮。   但她在药物的影响下却不觉得刺眼,反而转动着眼珠,主动追逐晃动的灯光。   “希茨菲尔。”   维尔福的声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平静。”   希茨菲尔说。   “好像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   “嗯,那应该没问题了……”   维尔福嘀咕一句。   “听好,希茨菲尔。”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你现在之所以要接受治疗,一切都是因为——你跟年轮女士描述的噩梦,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   希茨菲尔感到惊讶。   她觉得自己应该更惊讶一点,可同样是因为药物,这个程度并不激烈。   “是的,你不是第一个。”   维尔福吸了口气。   “在埃尔纳克镇发生了一起邪祟入侵/污染事件,其中一个感染者对我们描述过他的梦境……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甚至比你说的更详细全面——那个梦其实还有前面的部分。”   “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维斯塔等人猜测你可以从梦境层面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声音很轻。   “或者将一些你所看到的信息,以任何人都难以察觉的方式传递出去。”   希茨菲尔发了很久的呆。   “我还是觉得这很荒唐。”   “很荒唐……对。”维尔福尽量让语气柔和一些,“但是这种情况肯定是不正常的,我们要探寻它的原因。”   “你们想开发我身为神蚀者的能力。”   希茨菲尔突然明悟了。   是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她受到如此对待。   不管她能力的原理是什么,她可以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感知被邪祟污染的梦。   她做到过。   那她或许可以做到第二次,第三次。   当她能正常掌握这种力量的时候,或许,萨拉就可以利用她来追查那些失窃的物品。   “所以就有了这次治疗。”   维尔福说道。   “我们要试着溯源你的梦。”   “看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02节 第七章 争端:日蚀起源   “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希茨菲尔继续盯着头顶的灯光。   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现实角度考虑,她都不排斥现在的情况。   神蚀者的力量再孱弱,再微不足道,那也是为数不多和“神”扯上关系的力量。从她被确定神蚀者的身份开始,她早就失去了大部分自由。   也就是说,像现在这样被注射镇定剂配合开发能力——这样的事终究是逃不掉的。无论早晚,她总要面对这种情况。   而且她确实很好奇,那个噩梦到底是不是和左眼有关。   “我们先记录下你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维尔福让她不要那么着急,“放轻松,希茨菲尔……放轻松点,探寻神蚀者的力量奥秘不需要把你的脑袋切开,今天是第一次,可能只需要问点问题。”   “那么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首先告诉我,从你醒来——也就是从你失忆到现在为止,你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一切异常。”   “异常……”希茨菲尔半眯起眼睛,“我的身体比常人孱弱的多。”   “这是正常的,因为那东西会强迫你的身体配合它,凡人之躯很难承受住这样的折腾。”维尔福坐在病房的一角,快速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继续,希茨菲尔。”   “我虽然不用睡觉,但我的精神会逐渐衰弱。”希茨菲尔再度开口,“刚刚苏醒的第一周,我确信我有比现在强大的多的学习能力和分析能力,可随着时间推移,精神上的疲惫积累增加,这种效率快速跌落到可以称之为负担的地步。”   “这也是神蚀者的典型排斥反应。”房间里突然插入一个额外的声音。   很冷清,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声线的稚嫩。   会给人这种感觉的声音主人,希茨菲尔搜肠刮肚,只能想到康特-西绪斯那么一个。   “很多神蚀者,他们并不是主动接纳的这个身份。最早的神蚀者应该是误闯古神遗迹的探险者和游侠猎人。他们因为无知而对神秘缺乏敬畏之心,以为摆在棺材里的东西肯定是死的,然后因为各种意外……要么被神的尸体主动侵蚀,要么因为一次接触而开启融合,导致他们最终变成了可怕的怪物,虽然他们的强大大概率只能保持十几分钟。”   穿着白大褂拉开隔离门,西绪斯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问道:“十几分钟是指他们的身体会因排斥而崩溃?”   “你为什么会认为低等生物有资格排斥高等生物的寄生呢。”西绪斯冷笑摇头,“排斥?别傻了……那就是单纯的崩溃,他们全部的血肉、生命精华都被灌输给那些器官以维持力量了,就像强制性在你体内塞进去一台发动机烧你的血,当你血液烧干的时候自然死路一条。”   “那神蚀者为什么能传承下来呢?”   “我要纠正你一点,就是传承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西绪斯走到操作台上,戴上一次性的胶皮手套,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只有可以确保稳定流传给下一代的事物才能用传承形容,而神蚀者的‘传承’充满了随机性,你不知道你的后代能否遗传到那份力量,这压根称不上是形成了传承。”   “要是传承可控,我们肯定已经把你们集中在一起看管起来了,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随便发现个神蚀者就大惊小怪。”   “西绪斯。”维尔福挠挠下巴,“你说第一代神蚀者只能保持十几分钟……但希茨菲尔已经活很久了。”   “局长。”旁边传来声音,“你是对此感到很遗憾嘛。”   “哦,对不起希茨菲尔,我不是——”   “我开玩笑的,我不介意。”   “早知道你心态这么好,镇定剂的步骤都可以省略。”西绪斯嗤笑一声,然后才开始回答问题:“是的没错,但那是第一代,人类的身体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那种力量,所以他们崩溃的很快。”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古代墓穴被找到,挖掘。在庞大基数的支持下,逐渐的,有人能做到持久的为寄生体供给养分,尝试着用这股天赐的力量做更多事情。”   “从这时开始‘神蚀者’的称呼才稳定下来。但遗憾的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依然活不长,总是会死于各种各样的并发症状。”   希茨菲尔顿时想起在车厢里爆发的那股剧痛。   她毫不怀疑如果继续下去她的脑袋会被撑爆,而如果没有项圈作为封印拦截触须,她脖子以下的身体……人类的第二个核心:心脏,肯定也早就被污染了。   所以神蚀者短命真没什么奇怪的,不如说这种情况下能长命百岁才不合理。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这些人会被冠以‘神蚀者’的称呼?你们从那时开始就确定……挖掘到的尸体是属于神的?”   她不理解。   如果神的尸体有那么多,可以维持庞大的基数硬生生缔造出神蚀者这一群体的话,整个萨拉,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以虚伪代替对神的虔诚?   很多人——甚至包括教团自己的人员都不怎么相信械阳女神真的存在。如果隔三差五就能挖出其他神的尸体,那他们至少该对神有敬畏之心。   “当然不确定。”西绪斯歪头,“这就涉及到另一种争论了……但你确定要了解它?”   “西绪斯……”维尔福硬着头皮想打断她,“这和我们要做的事好像没有关系。”   “这里隔音很好。”西绪斯不为所动,“你在怕什么呢?局长?维斯塔都那样冒犯你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个争执的圈子她躲不掉的。”   “你们可以说明白点吗。”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维尔福好像不希望她知道某些事情。   为什么?   她的问题到期牵扯了什么?   “希茨菲尔。”上方出现了紫毛萝莉的脸,“告诉我,你见过神吗?”   “神……”   希茨菲尔眼神迷乱。   她本能的想说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眼前闪过了那座灰雾神殿。   闪过了她所看到的那个圣洁的背影。   “应该是没有的。”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种事情哪来的‘应该’?”   “那就是没有。”   “啪!”西绪斯用力打了个响指。   “不巧,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没听懂,“他们认为神不存在?”   “不,他们认为神既存在又不存在。”西绪斯摇头,“简单来说就是……反正从来没人真正见过神,那为什么,神就一定要是雕刻出来的那般模样?”   希茨菲尔愣了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认为神和邪神是一样的?”   “没错。”西绪斯在她额头上一点,“他们认为,神并非是各种宗教文化中歌颂的那样,被人敬仰的神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是神同时又是存在的,只不过并非人们喜爱的那副面貌,而是可能更丑陋、更邪恶、更呆板……甚至没有丝毫智慧。”   “最早一批建立这种认知的人,被人类内部判定为异端。”   “他们直接被放逐出去面对灰雾。很多年过去,人们以为他们死了,但他们非但没有死,好像还获得了在灰雾中生存的特殊能力。”   “这些人怀揣着愤怒卷土重来。”   描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毒蛇吐信。   “自以为手里掌握的才是真理,两边由此开启争端。”   “这就是日蚀教会的故事。”西绪斯的脑袋又在上面冒了一下,“关于这些人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这是最可信的一个版本。”   “但是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关系么。”   希茨菲尔问道。   “你别告诉我,神蚀者这个名称,从一开始说的就不是……正经的神?”   在发问的时候,希茨菲尔是半抱着开玩笑的心思。   但是她等了三秒。   五秒。   没有回答。   “如果这是个玩笑。”她开始觉得灯光刺眼了,“那它未免太失败了。”   “基本就是你想的那样。”   维尔福再度开口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绝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都认为有些神蚀者是真正得到了神的馈赠。而并非像邪徒诬蔑的那样是什么邪神的器官。”   然后他顿了顿。   “虽然这种寄生给人的感觉不好就是……”   “目前在这方面有两套主流观点。”西绪斯来科普了,“第一种就是你们担心的,也是邪徒们不断在宣扬的,说所有的神其实都是‘邪神’——当然他们不这么喊,他们一般喊‘古神’——说神蚀者接受的就是古神的血肉,人类应该抛弃那些虚假的、对幻想出来的神明的信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灰雾。”   “第二种呢。”   “第二种自然是坚持械阳女神、冰雪女神那些神真的存在了。”紫毛萝莉双手一摊,“而且是以人类喜欢的那副相貌存在。”   “那西绪斯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我的话……”西绪斯沉吟。   “我猜测两种可能都有。”   “那些远古墓穴里可能隐藏着神的遗产,但更多应该是埋藏着对人类来说不干净的东西。”   “能够好好活下来拥有较长寿命的神蚀者应该都是得到了真正的遗产。那些死的比较快的,和器官结合后显得怪诞丑陋的多半是被邪祟污染。”   “这种理论有个矛盾点就是为什么神的尸体会主动这样亲近人类……他们质疑这是‘类似于邪祟的行为’,毕竟这是一种寄生,它对人体是有害的。”   “而我个人对这个的理解是……这可能不是神的责任。”   “那些尸体,再怎么样它们都死了,哪怕还有一部分活着,也早就没了生前的意志,要说是神主动控制着用这种方式污染人类,这说不通。”   “我觉得这是一种本能。”   “或许他们留下传承的方式就是这样,或许……在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在当时的他们认知里,人类是可以承受住的。”   “但现在却不行了……”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希茨菲尔。   “我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要么是我们退化了。”   “要么是,这个世界比起以前,比起还有神明留存的时代……少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们做不到了。”   “甚至连这份遗产到底是馈赠还是诅咒,都区分不清。” 第403节 第八章 海德格先生   “你别给她灌输那么多歪理!”   维尔福的声音横插进来,“这些只是你私人的猜测,它们并没有被证实!甚至缺乏基本的认同!”   “不认同我的人都是猩猩。”   希茨菲尔看到紫毛萝莉脸垮了下来,用只有她们才能听清的声音小声嘀咕。   “这些迟钝的猿人,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可能呢?我可是研究这些东西研究了一辈子,这些外行听了点传说故事就自以为能比我还懂……”   “西绪斯!你又在跟她说什么?”   “我在跟她说神蚀者的注意事项。”西绪斯抬头,露出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有什么问题嘛……局长?”   这两人开始隔空斗智,希茨菲尔则还在回想刚才听到的内容。   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肯定是不准确的,但确实让人……唔……感到惊讶。   原来日蚀教会的核心理念是这样的……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在追随邪神,反倒认为自己才是救世主,人类只有拥抱灰雾,和灰雾融合才有未来。   也是,又有哪个精神病人会明目张胆的到处说自己脑袋有问题呢。   每个疯子在被干掉之前也都坚持自己是对的。这世上从来不缺偏执狂,也从来不缺那些轻易就会被蛊惑的人。   还有神蚀者的两个派系。   真正得到神明器官馈赠的神蚀者。   以及,被邪神血肉污染的神蚀者。   让希茨菲尔自己想,她其实也更偏向于赞同西绪斯的观点。即大多数所谓的“神尸”都和神明无关,贸然触碰它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毕竟哪有那么多神。   一具尸体就算分成许多份,也远不足够产生足以让一个群体出现抗性的——出现这种变量、变化的庞大基数。   所以他们应该觉得我是第一种,认为我拥有的确实是属于神的眼睛。   想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因为她其实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在咆哮之书的末尾看过浮雕插图,根据那些插图的暗示,自己的左眼很可能并非是来自太阳王,而是来自一头极其可怕的邪神魔怪。   太阳王挖掉了它的眼睛,封印了它,用自己的神血和神力反向把眼睛污染了,让它变得不再暴虐,而是可以用来镇压其他邪祟。   ——这都是她当初看完那些浮雕后建立的猜测。   要是这么看,她的身体还能支撑住就勉强有了一个解释: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神的眼睛,它不会像神的器官一样过于激烈的压榨身体。   而且还有项圈封印的存在,女神留下的神血、神力、封印共同对抗着邪神的力量,它们两边有很多力量在这种对抗过程中凭空抵消了,这或许就是她能承受这只眼睛的原因。   那我从眼睛得到的各种能力……到底属于太阳王的,还是属于那头邪神魔怪的呢。   这就是希茨菲尔最不安的地方。   尽管她已经在尝试控制这东西而且也成功了一次,但毕竟真的和邪神魔怪有关系。   而且还是那种需要最强大的女神亲自封印的魔怪,不是被灰雾神殿里那本大书轻蔑称之为“欲念畸变体2号”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在我身体里……真的不要紧嘛?   我真的能像计划好的那样控制它么。   心头遮上一层阴霾,她逐渐没有最开始进来时那么风平浪静了。   还有丹尼尔-维斯塔,这人屡屡针对我,或许也是认为神蚀者都是不可信的。   这绝不是凭空猜测,那种古板的老学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凭单方面的印象给人定性。   连不是神蚀者的安全局探员都没少被他控诉,指控他们有变成怪物、叛逃的风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不干净”,可能畸变也很正常。   恰逢此时,一根冰凉的手指摸上少女的脖子。   她抖了一下,从思绪里清醒过来,看到西绪斯低头靠的更近了,似乎在研究她戴着的这只黑皮项圈。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玩意?”紫毛萝莉语气里充满不解,“找不到拆卸口……你是怎么把它戴上去的?”   “我不知道。”希茨菲尔只能这么回答。   “也许是有人砍掉了我的头,把它安上去,再把我的脖子接上。”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么?”西绪斯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很是陶醉的翘起嘴唇,“现在,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他们针对。”   “是。”少女点头,“他们觉得我是潜在的背叛者,尽管有零星的事例证明,像我这样的神蚀者更可能默默无闻的自己死去。”   是的。   所以她差不多明白,白影宫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召见她了。   可能带有邪神的种子。   虽然这只是一种诬蔑。   一种猜测。   但只要它的可能性不是零,他们就绝对不会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的神蚀者面见萨拉七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年轮维尔福等人迫不及待想要开发自己的能力。   一方面自然是,这个能力对当前的案情有用。   另一方面,他们也想证明她不是怪物。   这是他们对她的保护。   “其实你原本有更多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维尔福摇头,“如果不是连续出意外导致局势紧张的话……”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西绪斯哼了一声。   “好了,侦探,前因后果你算是明白了,接下来我要涂点药水在你头上,你别反抗。”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药水。”   希茨菲尔皱了下眉。   “他不是说只是问问话吗?”   她指的是维尔福之前对她的安慰。   “他骗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西绪斯嗤笑,“相信他?这不像你……也许律希尔给的镇定剂量太多了。”   “放心吧,是改良的回影剂。”她接着说,“普丝昂丝亲手调配的,我没这本事……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她吧?”   略过她神神叨叨的一番废话,很快的,希茨菲尔感觉有一些冰凉的液体落上额头。   十二滴。   她数了,就这个数。   西绪斯探出十根修长而又白净的手指,沾染了药液,在她额头表面不断搓揉。   随着药液渐渐渗入头皮,她感觉意识开始发飘。   思绪在下沉。   这是正在入梦的体现。   当她再次能掌控这副身体,主动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大地开裂。   河流干涸。   遍地都是废墟和骸骨。   唯一不同的是四周变得一片空旷。   那棵树……那棵在风中起舞的漆黑怪树消失不见了。   心神动了动。   希茨菲尔发现她能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左眼。   哦,严格来说不是左眼。   而是左眼的一部分。   很小的一部分。   而且不是眼球。   在眼球后面。   深深埋藏在颅脑之中。   是……之前抓到过的那条小触须吗?   希茨菲尔打了个寒颤。   这个猜测过于猎奇了点。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   应该是精神层面的力量。   它先是从眼球表面传递过来。   就顺着那条能被她感受到的触须通道。   一直进入她的大脑。   然后在她的大脑里形成图像。   这是……那种不同图像重叠的感觉。   她当即闭上右眼,不让右眼看到的图像干扰过来,顿时脑海中的图像只存一幅。   她终于又看到那棵树了。   这一次它不在遥远的天边,而是直接有树根蔓延到她的脚下。   她一转身,抬头就看到一个庞然巨影屹立在面前。   它太高太大。   高耸而又粗壮的树干,宛如神话中的通天塔。   过于遥远的距离和阴暗天幕,让那些枝桠模糊的难以窥清。   整个人站在它面前只有一种感受就是渺小,希茨菲尔甚至开始怀疑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   [巨怪和神话确实存在,警惕!邪恶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她突然想起尤热尼-柯柏菲最后的警告。   握紧拳头,她开始迈步朝巨木走去。   每迈出一步,她发现一定范围内的视界就会出现变化。   人潮开始出现。   有男人女人老人孩童。   有工人警察车夫水手。   她宛如行走在时光的画卷里,身体接触的虽是虚无,左眼却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怪物!”   “烧死她!”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邪种?”   “兰妮尔警长呢?兰妮尔警长在什么地方?”   她看到人群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一起,议论着,咒骂着,似乎被他们包围的是什么可怖的魔怪。   但如果真是魔怪的话,他们不是应该四散逃命么。   又为什么会这样聚在一起?   眉头紧蹙,希茨菲尔觉得事情蹊跷。   尤其她还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这个画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呢?   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由于她是没有碰撞实体的——严格来说是那些人群,他们只是左眼印照出来的过去幻影——她很轻松的就来到人群最前端,看到了那个被他们包围在中间,不断指责咒骂的娇小女孩。   是的,那就是个女孩而已。   看上去连10岁都没有,穿着布满脏污的连衣裙,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整个人软趴趴的侧躺在地上,头发和污泥混在一起。   再然后,希茨菲尔看到了雨。   倾盆大雨。   天空上乌云密布,一副宛如末日的景象。小女孩倒在一处积水坑里,四周围满了谩骂的人群。   如此诡异难言的画面,希茨菲尔一生也就见过那么一次。所以她立刻回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在南辛泽找到的那幅画吗?   那幅布莱克-沙朗的画作,《生命之树》,阴暗的画面诡异的构图,那东西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   为什么那幅画的场景会在这里重现?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又往前面走了两步。   “兰妮尔警长来了!”   她听到人群欢呼,从前面跑过来一个穿黑衣的女人。   她蹲下来对女孩查看一番,翻动她的手脚,甚至掀开她的眼皮,对着旁边缓缓摇头。   “她死了。”   她听到她发出喜悦的声音。   “她死了!”   人群开始爆发更大的欢呼。   “她死了!”   “她死了!!!”   他们在雨里嚎叫着,又唱又跳,有些甚至连伞都丢掉,一副终于摆脱诅咒,重获新生的狂喜模样。   这些人都疯了吗?   希茨菲尔快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来,伸手想要去搀扶她。   这女孩应该是没问题的。   都被那样翻动检查了,哪个魔怪会任由人类这样玩弄自己?   但是她显然忘记了这是幻象。   她的手直接从女孩身体上穿了过去。   然后触碰到了一片非常粗糙的表皮。   猛地回神,希茨菲尔晃晃脑袋,发现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巨木的面前,刚才那一伸手直接碰到了树干。   “海德格……先生。”   她突然听到一声弱弱的呼唤。   低头。   发现那女孩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附带希望的眼神凝视着她。   “海德格先生。”   她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   “尽管,已经迟了……”   “但还是谢谢你,能来看我……”      ————————   感谢:壁咚怪爱丽、 第404节 第九章 死神   “嗯!”   猛地睁眼回到现实,希茨菲尔只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的错觉。   “咬住。”嘴巴被掰开,塞进来一个横着的东西。   她照做了,效果很明显,牙齿感受到的压力迅速传回大脑,让她全身都过了一遍鸡皮疙瘩。   “舒服点了吗?”西绪斯的脸在上面放大,“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禁锢肢体的皮带在被解开,希茨菲尔有些胸闷,不等她全部弄好就坐了起来,按了按胸口又揉了揉头,轻声问道:“你在我的梦里做了什么。”   “你能猜到的。”西绪斯帮她把锁死脚腕的皮带一把抽掉,拍了拍手,“留影梦的进阶形式,允许一个旁观者一起欣赏。”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希茨菲尔转向她,“你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是什么。”   她没有天真的去和对方争什么隐私权。   这种形势下,除了王室成员和真正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很少有人能保留隐私。   “感觉怎么样?”维尔福从边上凑上来,看到她面色苍白,有些虚弱的样子微微皱眉。   “不要勉强自己,希茨菲尔。无论这次成不成功我们今天都不会再尝试了,必须考虑到你的承受能力……”   “我撑得住。”少女对他扯动嘴角,“别忘了,昨天我刚睡过一觉,我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是一周当中最好的了。”   “既然你没问题,那我们就来对一下讯息。”西绪斯拿着维尔福撇下的笔记本,连同那支笔一起重新塞给他,问道:“首先是画面……我确实看到了,除了没有树,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有的。”希茨菲尔摇头,“但是需要……可能需要有特别的眼睛才能看到。”   “你看到了?”   “是的。”   “你的左眼?”   “……是的。”   紫毛萝莉看了眼维尔福,维尔福摇头,低头在本子上开始记述。   “左眼疑似能看到常人难以窥见的事物……确实是这类变异最常见的能力。”西绪斯又绕到少女另一侧,也拿出一个小本子,“继续说,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将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包括人群……倒在雨水坑里的女孩……以及她最后对自己的称呼“海德格先生”……所有一切都描述清楚。   没什么好犹豫的。因为这毕竟不是左眼真正的能力。   这只眼睛最夸张的力量终究是要到每一周的第七天才能发挥出来。像现在这样的“灵视”、“同梦”与之相比都是小儿科。   曝光出去反而能让萨拉的高层认为她更可控,或许就会给予她更多自由。   至于和这些人彻底交心——也就是把全部秘密都和盘托出,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长夏世界到底还是太危险了。就像这里有很多人都不信任她一样,她也不敢信任他们。   “你问我问的这么详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并没有看到和听到一样。”中途她忍不住抱怨一句,“我口渴了,能来点水吗?”   维尔福立刻起身去给她倒水,西绪斯在做完最后的记录后微笑道:“因为我确实没看到也没听到多少东西。”   “可……”   “这就是我说的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作为侵入留影梦的意识,看到听到的东西和梦的主人有差异很正常……但差异大到这种程度就不正常了。”   “也就是说效果等于零了?”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如果观察自己梦境的人都看不到那些场景画面,她刚才描述的东西岂不是成了单方面供词?   那些看她不爽的人绝对会以此为借口指责这是她胡诌的,她可不想老是卷入到这些斗争中去。   “不是零,至少确认了有这么个梦。”维尔福递来一杯水,“别急,这才刚开始呢……现在有这种程度的突破已经很令人惊喜了,我们至少有了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如果所有人都相信我的话。”   不咸不淡的反讽一句,希茨菲尔接过杯子,怀揣复杂的心思喝掉一半,然后翻身下床,找到鞋子踩进去穿好。   所谓的治疗到这里也就彻底结束了,西绪斯打开房门,放他们进入一个两米长的小走廊,把诊室的房门锁上,再走到走廊顶端开门,进入外面的长廊通道。   夏依冰一群人就坐在这等,看到他们出来后立刻迎上去,各自奔赴不同的目标。   她的目标自然是希茨菲尔。   而年轮的目标则是维尔福,她从胖男人手上接过本子,随着不断翻阅,纤细的眉毛越蹙越深。   “漆黑的巨木……幻影……人群……濒死的女孩……还有最后的称呼,海德格先生……”   “冕下。”戴伦特像护卫一样跟在她身旁,凑着脑袋也看到这里,低声询问道:“会不会是喊的梦的主人……”   他指的是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   因为它从本质上说不是属于希茨菲尔的梦,而是她因为某种未知原因窥见到的。   “情报里提到了埃尔纳克镇所有可能的被感染者,其中没有一个是叫海德格的。”   年轮摇头,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她又翻过一页。   那里记述着希茨菲尔个人的推测——也就是将这幕场景指向她在南辛泽见过的那幅画,《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生命之树?”   瞳孔收缩,年轮眼眸中透出惊恐。   “呜——”   汗水顷刻沾湿了面巾,其他人听到动静转头过来,只看到这位尊贵的教宗级人物手捂胸口,在戴伦特的搀扶下弯腰干呕。   “冕下?”   “发生了什么?”   “马普思,这是怎么搞的?”   “我不知道?”戴伦特一只手扶着年轮,除了这只手之外的每一个身体部位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们就一起看了笔录而已!我什么都没做!这不怪我!”   “不关马普思的事。”年轮重新站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想起了上一次和死神凝视……”   死神凝视?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突然想起伊扎贝拉曾经说过,神树的种子还有许多。   【神之种远远不止两颗。而根据我们长久的查证,其中有一颗‘毁灭之种’,力量一经释放就可能毁掉小半个萨拉。】   这是当初在图书馆,灰雾投影过去景象时,由伊扎贝拉亲口对卡西米尔说的原话。   神之种。   毁灭之种。   冰神树。   智慧果树。   ……那漆黑巨木该不会就是‘毁灭之种’长大后的样子吧?   生出这个念头后,希茨菲尔瞬间出了半身冷汗。   道理是能说得通的……在噩梦里那棵巨木的根须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它一直在吸收一切能吃到的养分,荒芜末日大概率就是它造成的。   而且它是树。   年轮是树人,某种程度上也是树。   物种相同,拥有毁灭万物的力量,这样的东西对年轮来说……用“死神”称呼倒也恰如其分。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这就不是“收容物失窃”、“怀疑艾苏恩-希茨菲尔可能叛逃”、“埃尔纳克镇被邪祟入侵”那么简单了。   因为希茨菲尔之前以为那个梦顶多是未来视,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的一种预警。   但这种预警是不可能横跨几十年时光被布莱克-沙朗铭刻到画作里的。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它发生过。   它发生过——发生的时间和布莱克-沙朗所在的时代相距不远,他可能看到了或者梦到了,所以才有了那幅《生命之树》。   所以那画里的内容是灾难前奏?   那个女孩就是……毁灭之种? 第405节 第十章 放逐   身份摆在那里,年轮不可能和他们解释太多,拿到本子后就匆匆离去。   “她似乎很不适应外面的空气~”   一间休息室里,皮蓬吊儿郎当的靠在沙发上把玩一把折叠刀,“好像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呼吸让她感到很为难似的,这真奇怪……树人不是可以在粪坑里生存的吗?”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格瑞姆冷冷瞥过来,“它们绝对会配合维斯塔一起把你弄死。”   “你说的应该是普通的树。”赫姆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纠正同伴,“普通的树,普通的植物……树人不同,它们有智慧,它们也有自己的审美。”   “我说的是极端情况——极端情况懂不懂?就比如你和一条鱼在水里比赛憋气,我保证你会比鱼先死。”   “唉~”希茨菲尔一个人站在窗台边,看着外面阴沉的雨幕,对自己必须要和三个笨蛋共处一室幽幽一叹。   休息室同样在地下,但已经非常接近地表,足足有一半都露在地表之上。   所以这间房子就类似于正常民居的地下室。开启的窗户一半被地下黑暗所遮挡,另一半则显露出地上世界,能让她看到街上的暴雨。   雨水噼啪凿击在窗上,让她又想起了噩梦最后看到的画面。   其实来到休息室后她也尝试过自己催眠入梦,但显然不眠症的效应还在,无论她再涂抹多少强效回影剂,甚至直接饮用都睡不着。   这是短时间内睡的太多,身体有“抗性”了。   她只能通过回忆去重现当时的情景,不断的去想去思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是被遗漏的。   最让希茨菲尔感到奇怪的是,那样一幕诡异的场景为什么会被布莱克-沙朗命名为《生命之树》。   就假定那女孩真的很危险……就是毁灭之种好了,她所象征和即将带来的一切难道不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吗。   毁灭,伴随着死亡。万物凋零,秩序重演。   布莱克-沙朗到底要变态到什么程度才会给画作起这样的名字?   他不会认为自己很幽默吧?   希茨菲尔向来自认为不是个正常人,即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和普适价值观里的正常人比有些变态。   但她更不能理解那些为了艺术陷入魔怔的人,尤其是布莱克-沙朗这样的,就没谁能猜透他的心思。   主要还是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太少太少了……   当初在南辛泽举办拍卖会,之所以能吸引那么多人,固然有他是个好画家以及他已经嗝屁的原因,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他留下的画作太少。   几乎没听过哪个地方收藏有他的画,哪怕是素描手稿都没有,他的全部积累似乎都毁在了奥尔沃特的塌陷里,就没抢救出什么东西。   于是……物以稀为贵,自然很多大富豪都想求取他的作品。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希茨菲尔在心里断定。   奥尔沃特的塌陷已经被证实为是一场阴谋,是日蚀教会的邪徒们为黑蒙之蛇准备的第一个孵化场。   既然当时有很多邪徒,以及被邪徒蛊惑的人都在北方活跃,布莱克-沙朗会不会也和他们牵扯上关系,这一点还真不好说。   啪嗒一声。   窗口外的画面被黑暗遮蔽。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看到一个穿的厚厚的小女孩摔倒在雨水里,下一刻一只手——属于大人的手从斜上方伸过来,将女孩拉起,然后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是了……   她蹙起眉头。   那个女孩最后抬头看我,还称呼我为“海德格先生”。   那到底是噩梦里的树在用这个称呼喊我……还是过去时光里的女孩在用它喊另一个人?   会不会当时在我伫立的位置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跟我身影恰好重叠在一起?他就是所谓的海德格先生?   “咔嚓”开门的声音。   转过身,看到夏依冰拎着一把伞推门进来。   后面跟着伊森和戴伦特,这两人各自都抱着两只大油纸包,里面迅速逸散出食物的香气。   “这是给你的。”   一只单独的、小一点的油纸包递到面前。   希茨菲尔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四只叠好的蛋饼。   “谢谢。”   她没有客气,拱起来两只一起咬了一大口。   从抵达维恩港开始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东西,再加上一番折腾,早就饿了。   “这里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夏依冰就站在边上看着她吃,眼神远比平时柔和。   “好消息吧。”希茨菲尔说。   “为什么?”女人好奇,“多数人总是更喜欢先苦后甜。”   “因为以当前的局势,只要有一个坏消息那就全是坏消息。”希茨菲尔一边咀嚼一边乌龙不清的道,“就像一个重病要死的人中了赌球——好事和他有关系吗?”   “我很羡慕你这种不讲理的直觉。”   夏依冰无奈摇头。   “好消息就是……丹尼尔-维斯塔暂时找不了你麻烦了。”   “坏消息呢。”   希茨菲尔很配合的问道。   “这不是因为他觉得你的嫌疑洗清了,而是你被卷入到了更严重的指控当中。”   嗯?   希茨菲尔一扬眉毛。   在探员系统,还能有什么指控是比叛逃更严重的?   “等等。”她费力咽下这口食物,用力抬头:“他不会怀疑我是那东西吧?”   那东西。   指的就是“毁灭之种”。   他们不是说这个梦还有别人做过吗。   那个人可能和毁灭之种牵扯关系,她自然也有这种可能。   “这件事涉及到死寂林地。”夏依冰点头,声音在这时放的很低。   “那是九级档案,我也只是依稀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好像是有一些很危险的种子藏在人类当中,随时有可能被发掘引爆。”   “引爆后会怎么样?”希茨菲尔追问,“而且……‘一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合着毁灭之种还不是单独存在的吗?   有很多?   不止一个?   “不清楚哦~”女人摊手,“说了是越级了,除非他们给我们看,否则别想知道。”   “和黑木市有关吗。”希茨菲尔觉得这件事情越发脱离她的预计。   她一直没有忘记格列夫人是怎么死的。   自然,夫人濒死前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忆犹新。   她清楚的记得——夫人曾经在折磨夏的时候吐露过:她只不过是把毁灭的时间提了一年。   而现在距离当时也差不多有一年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依冰眉头紧锁,“那件事我也记得……我一直以为是黑木市封印着更可怕的东西,在那片林地里,在黑木林里……”   但是现在一切情报都指向埃尔纳克镇。   它说是距离黑木挺近,可这二者毫无关联。   “现在局里高层对这件事看法不一致。”   夏依冰给少女描述情况。   “有些人认为应该集中力量追查失窃的收容物品,觉得这些东西是邪徒觊觎、发掘毁灭之种的关键所在;另一些人则怀疑这只是邪徒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应该将全部精力放到寻找毁灭之种上,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你是怎么看待它的。”   “我觉得这些都不如揪出叛徒重要。”夏依冰摊开一只手,“我可不想顶着被渗透成筛子的情报差距执行任务,这不是开玩笑,随时有可能会送命的。”   “那我呢?”   希茨菲尔又咬了口饼。   “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噢,这个……”夏依冰抿起嘴唇。   “让我猜猜看。”   希茨菲尔讥诮的微笑。   “他们打算派我去埃尔纳克,追查那个噩梦的真相。”    第406节 第十一章 晴儿   区区一个没能开发出能力,没能明确是否有背叛可能的神蚀者显然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虽然很多人都不希望艾苏恩-希茨菲尔在这种关头离开王都,脱离他们的视线,他们的掌控,但如果她可能是毁灭之种的一部分,有可能引发空前灾难,那最好立刻将她放逐。   不需要思索,希茨菲尔都能猜到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人类的一面就是刻满了自私。那些高尚的情感可以属于任何人,唯独不可能属于政客。   除非他们能超越政客的框架,那就可以被冠以“伟大”去形容了。   “我会陪你一起去!”夏依冰坚定的道,“我申请了……他们也同意了,这次整支十七小队都会陪着你,我们绝不会让你死在我们前面……”   “别说这种话!”希茨菲尔赶忙抬手按住她的嘴唇。   她怀疑夏依冰是疯了。   还是说上面给的压力真这么大?居然刚刚开头就想到了死……她以前可从未这么怂过。   “这次不一样,艾妮……”夏依冰摇头,“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很多新情报表明他们这次是‘倾巢出动’。光昨天一天被抓捕、击毙的邪徒就超过10人,这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了。”   “日蚀教会似乎对这次行动很有把握的样子呢。”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然的道。   被称呼“艾妮”,她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总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当她还没来到这边世界的时候,希茨菲尔庄园里的那些长辈们也这么喊。   当然,他们喊的应该是“艾尼”,里面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总让她想起……她还不是“她”的时候。   希茨菲尔本以为她会很自然的接受昵称,但现在她发现这确实太别扭了。她的心思在这一刻陡然歪到称呼上,想着能不能让夏依冰给她换个昵称。   “艾妮?”眼前有手在挥,“你在发呆?你又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抬头就看到一张白嫩妩媚的脸,女人的眉眼彻底睁开,嘴唇微张,表情里隐藏着些许喜悦。   夏应该是……没有化妆的吧。   希茨菲尔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那张饱满圆润的嘴唇上,看着那红润健康的色泽心里一荡,想起自己在火车上被这东西欺负的画面。   其实我也挺想欺负夏的……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用力摇头,把那些不健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甩出去。希茨菲尔面颊微红的道歉:“没有……对不起,有些走神。”   “压力是有些大了。”女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夹带心疼,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朝旁边撇开。   “不要紧,我会保护你的。”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她。   夏依冰注意到她的目光,并没有移开脸,而是尽量使面部表情更加坚定。   她认为这是一种承诺。   就像骑士宣示效忠一样,都是神圣的,要付出全心去对待的。   然后她就看到少女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凑近了,她能嗅到一股熟悉的发香。   最朴素的青柠味——也就是最普及的香皂味打底,其中蕴含着一丝丝玉兰暗香。就像清新中透出的淡淡魅惑。   她想干什么?   不禁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看到几个男人正围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我也有一个偏向艾莎风格的名字,叫冷晴。”   轻轻的呢喃,以及耳朵旁边喷吐的呼吸让她转回视线。   希茨菲尔红着脸,用女人的身体做遮挡,强行凑到她耳边对她低语。   因为身高差,她必须踮脚才能够到。这里面透出的象征意义让她心里直打鼓,双脚踮起来的时候仿佛触发了电流,不断从脚底神经往脑子里涌。   但是,头已经开了……动作也做出来了,再怎么不好意思,这个流程总得走完。   于是她鼓足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发出一阵细小的哼哼:   “平时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艾苏恩。”   “但私底下的时候,嗯……”   “你可以喊我……”   “它的昵称。”   “‘冷晴’的昵称……”夏依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刻的举动完全是条件反射,“就是‘晴儿’?”   “什么秦耳?”   后面,戴伦特竖着耳朵抬起头。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新嫌疑人?”   “大笨蛋……!”   夏依冰刚往那边转,后腰就传来一阵剧烈痛苦。   她顿时反应过来她都做了什么,面色同样涨的血红。   “没什么。”   一边高兴一边憨憨笑着,把几乎瘫软的少女挡在身后,女人对下属们一阵龇牙咧嘴。   “你们吃你们的……”   “不许再看!”   ……   足足把自己关在休息室的小房间里待了一下午,希茨菲尔才感觉面颊不再燥热。   但经不起回想。   一想起当时自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的面颊会迅速升温,连带着身体也会变得非常奇怪。   你是想死吗?大蠢蛋!   她在黑暗里给自己大腿锤了一拳。   知道这种状态有多危险还玩这种火……现在就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就不能等干碎了日蚀教会再去玩吗。   咚咚咚——   “谁?”   “是我。”   理所当然的,夏依冰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艾……艾苏恩,你晚上还得吃点才行。”   晚上?   掏出怀表仔细辨认,时针居然已经接近6点。   我这一下午就光顾着浪费时间了。   有些生自己的气,希茨菲尔用力站起来,咚咚走到门口开门,把端着托盘的女人让进房间。   晚餐是肉粥,还很热,一看就是刚做好就快速送过来的。   “谢谢你了。”   道了声谢,少女坐在床边开吃。   她不太高兴。   一方面为自己的愚蠢。   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是被养起来了。   就像一只金花松鼠。   “晴儿。”   “……”动作顿住。   “晴儿。”   “……”动作继续。   “晴儿……?阿晴……?小晴?”   女人一个一个试,最后吐出一个让希茨菲尔喷饭的称呼:“冷冷?”   “噗——咳咳咳咳咳!”   希茨菲尔彻底受不了了。   “不要紧吧?”   更受不了的是女人又贴近过来,张开的嘴型俨然是要把“冷冷”在重复一遍!   “就艾苏恩。”她立刻抬手制止对方,“如果你不想以后我都不再理你。”   “那就晴儿。”   夏依冰虽然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但只能讲有些东西人类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她也产生了一种直觉——一种本能,就是希茨菲尔可以接受这样的称呼。   “随便你吧……”   希茨菲尔已经无力反抗了。   “你有精力研究怎么折腾我,不如研究下怎么追查布莱克-沙朗的画。”   “我们已经在做了。”   夏依冰扬眉,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只是,南辛泽距离维恩实在太远,那幅画调遣过来还需要时间。”   “我是指其他的画。”   希茨菲尔打断她。   “外面说是没留下作品……你们真的一幅都没有?”   “没有。”   夏依冰摇头。   “你以为那是夸大的谎言,为了掩盖我们有私藏的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真的没有。”   “哦——”然后她突然顿住。   “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博物馆。”夏依冰吐出一个词。   “在博物馆里?”   “博物馆的贮藏室,那里面有一些宝物……或者垃圾,无法被证明为是有价值的,甚至连作者是谁都不清楚。也许那些东西里会有他的画作。”   好家伙,还真有?   希茨菲尔瞪着眼睛,当即站起来就要去拿外套。   天气冷了,一条裙子再厚也御不了寒。   “你去哪?”女人赶紧跟着起来。   “博物馆的储藏室。”   “你有把握能找出来?”   “没有,但总得试试。”   “等等——不用那么急……”   “必须急。”   希茨菲尔拉开门把手,回头严肃道。   “如果他们真的要放逐我,他们是不会允许我在王都停留太久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只有今天一晚的时间。” 第407节 第十二章 预兆   夏依冰所说的博物馆希茨菲尔其实去过。   它的全称是贝德莱克博物馆,在早期刚建立时,也就是萨拉还没有发展的成今天规模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纪念一位异国的画家。   他的名字叫法肯-贝德莱克。   “即使从文明刚建立起艺术这一观念的时期开始算,贝德莱克在萨拉艺术史的地位也不会跌出前三。”   路上,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给希茨菲尔进行科普,“那座博物馆就是他自己捐赠建造的,他把他所有的作品都留在了这,而且他还出钱筹办了萨拉现在最出名的艺术院校法伦图尔……完全可以说是一己之力拉高了萨拉的艺术鉴赏水平。”   “萨拉建国以来有哪位艺术家的功绩比他大么。”希茨菲尔在后座问道。   “没有。”   “那他应该是第一才对。”   “是的艾苏恩。”女人撇嘴,“但他终究是个外国人,可能他们是怕伤害某些人的自尊心吧,从来没有任何历史排名将他放到第一。”   面对一个未知领域,夏依冰终究还是很谨慎的。   调笑有那么一两次就好,既然希茨菲尔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抵触,那她就回归“艾苏恩”这个称呼——能维持现在这种淡淡的温馨气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和他可以说是打过交道……”希茨菲尔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王都,从图书馆出来遭遇的袭击,“那幅画,《晚霞与狼群》,阿弗雷德后来把它送哪去了?”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夏依冰眉头皱了下,继续道:“我觉得你不该老想着研究这些危险物品,那不是探员的工作,随时有可能——”   “砰!”   随着一声爆响,车身一震。后座的少女感觉身体猛地朝旁边歪倒,多亏她反应快,瞬间抓住前面的座椅才稳住重心。   夏依冰车技高超,没有被意外搞的手忙脚乱。她立刻减速,反打方向,在稳住车子后缓缓将它停在路边。   希茨菲尔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眉头紧蹙,拉开车门跟着出去,看到她半蹲在左前方的车头位置。   “车胎爆了。”女人站起来,“这辆车恰好没带备用胎,我们恐怕得走着去了。”   “距离博物馆还有多远?”   “也就三四公里吧,远倒是算不上远,就是这轮胎爆的……有点蹊跷。”   说话的时候,夏依冰直接走到少女身侧,和车体一起把她夹在中间。   很谨慎,这是防止有人开冷枪吗?   希茨菲尔觉得她有些神经过敏了,这不是说她不信这是人为的事故,而是……这么做成本未免有些高了。   要知道,她决定去博物馆属于临时起意。根本不可能有人提前预见到这一点设下埋伏。   除非他们从自己动身那一刻起就收到了情报,并且还有足够的实力迅速在前方路段加派人手。   不是说她小看敌人,觉得敌人做不到,而是她不觉得自己值得被这样对待。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夏依冰伸手扶住她的肩,“走吧,我们得搞快一点。”   “车怎么办。”   “有人会想办法弄走它……真正到处都有人手的其实是我们才对。”   外面还在下雨,女人从车里翻出一把伞,撑开,带着少女过马路,顺着街道的左侧拐进路口。   其实……当然这只是假设。   假设没有邪祟存在,我所重生的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世界,是不是就会有很多机会,和她一起打一把伞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分析目前的案情,但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借对话的机会抬头去看女人侧脸。   夏依冰戴着大盖帽,额头被帽子和头发的阴影遮蔽,眼窝比平常更显深邃,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被那目光扫到的时候,希茨菲尔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甚至有些惧怕这种感觉。   她想保持冷静,想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但却发现这远比做任何事都更困难,即使以她的意志力都很勉强。   也不能只看事情的一面。   目光看向女人高挺的鼻梁,希茨菲尔条件反射,开始回想……它当时是如何与自己的鼻子交错开,让另一对器官贴上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样的世界,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和夏认识。   她也更不可能因为神血墨水……对我产生最初的好感,我们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种……这种在世俗眼里是禁忌的关系。   一阵刺痛。   立刻伸手捂住左眼,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的阻隔轻轻按压眼球。   “艾苏恩……?”夏依冰立刻停步,关切的看向她,“你的眼睛又难受了?”   以她的职业能力,少女的偷瞄就没有哪一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不管怎么说,这大抵是魅力的证明。她心中窃喜,却不敢拆穿这份默契。   所以希茨菲尔一捂眼睛她就立刻注意到了,心急的她等不到答案,直接用空着的手捏住少女的脸,半是强制性的将她转向自己。   “我……”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她有想过夏依冰会不会做更过分的事——那可能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将来,甚至未必真会发生——但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就得到另一种“粗暴”的对待。   被反扭过来的手半捏着脸,大拇指和食指应该都掐的脸蛋凹陷下去……   “你这是给要我喂药吗?”   纯净透亮的蓝眼睛颤动一下,缓缓上翻,看到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   “对不起!”夏依冰迅速松开她,低声道歉,“有弄疼你么?我是说……”   “我没那么脆弱。”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左手继续给左眼做着按摩。   她将注意力从女人身上挪开,看向街对面,视线落在一个开煎饼摊的男人身上。   雨天,人流稀少。因为没什么生意,男人正坐在位置上闷头抽烟。   感受到街对面有人看这里,他举起手,对希茨菲尔挥了两下。   刺痛加剧了。   希茨菲尔面色阴沉,右手伸到左腋窝,抬腿就想往对面走。   然后是又一阵刺痛。   她停下脚步,看向左前方,那里正有一辆逆行的自行车晃悠悠的过来,上面坐着的是一名穿深绿色制服的送报工。   “叮铃叮铃!”   “让一让让一让!”   希茨菲尔后退一步,让自行车从面前经过,全程盯着送报工,确定他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误会他们了?   她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   每个人注意到我都会有感觉,纯粹是自己太敏感么……   “夏。”   她突然开口。   “艾苏恩?”   女人茫然。   她也提高了警惕性,尽管她其实不理解希茨菲尔为什么突然反常。   “安全局内部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要去博物馆……你把这事和多少人说了?”   “只和报备行程的人说过。”夏依冰皱眉。   “他只会告诉维尔福……”   “那我的口供呢。”少女追问,“提到《生命之树》的那份口供。”   “你说那个啊。”   夏依冰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那个知道的人,就很多了……”   第三次的刺痛。   迅速转身,希茨菲尔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妇人在朝她走来。   妇人脸上有很多皱纹,年龄不小,整个人披着厚厚的衣物,就连脑门上都罩着一块深黑头巾。   看到前面的两人转向自己,她愣了一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迅速低头,绕向朝人行道的更里侧。   “嘿!”   她听到那个年轻的女孩在呼唤自己。   再回头,她看到她取出了一把银色手枪。 第408节 第十三章 街斗   希茨菲尔其实并不能确认。   尽管存在那一种可能,即“其实根本不是她神经过敏而是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有问题的”,但在没有证实之前,她不打算贸然开枪。   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她之所以取出这把枪来纯粹只是做个试验,想要观察下对方瞥见这玩意是什么反应。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即使如此,当黑头巾的老妇人也迅速掏出一把枪指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极其震惊。   她迅速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安全局里确实有叛徒,而且地位不低,那份口供笔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翻的。   第二件就是这些人的目标可能根本就不是她和夏,他们真正的目标和她心血来潮想到的一样,都在贝德莱克博物馆,在博物馆的贮藏室里。   她和夏只是恰好和对方想到了一起,触发了设置在博物馆附近的“防御机制”。   至于第三件……   “那两个人——”她低吼出声,“当心他们——”   “砰!”   与此同时,两道叠在一起的枪声同步炸裂。   一颗银色的子弹和另一颗通体纯黑色的子弹击穿了雨幕,在半空中交错而过。一颗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擦过少女耳边,另一颗则击中黑布坎肩,爆出一簇鲜艳的血花。   夏依冰在得到提醒后的反应无比惊人。   不知道她从哪掏出来的——就好像变魔术,突然有两把亮银转轮出现在手里。   转身的同时甩动臂膀,当她彻底完成这个转身动作,以一个彻底舒展的、可以用优美来形容的姿势将其中一把枪甩出去的时候,在那个方向,送报工刚刚停车转身,伸进胸口的手还没出来。   “咚!”手枪打着旋儿砸在他脸的中上部位,他只感觉有脑袋发凉,好像有什么液体从头顶流下,连同自行车一起翻到在地。   夏依冰则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甩完枪,她左脚朝左上方趟开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少女的后背。左手举枪瞄向对街,正看到那个摊贩主从推车里抽出一把长管步枪。   “砰!砰!砰!砰!砰!砰!”   大跨步的朝对街走去,一边走一边扣动扳机,确定每开一枪男人的身体都会震动一下,夏依冰眼中在酝酿愤怒和暴虐。   可能爆胎是个意外,但她没想到在维恩港,在这个路段她们真的会受到敌人袭击。   贝德莱克博物馆可是在市中心。   再往深层想想?   这里离白影宫都不远了。   六发子弹,除了前两枪歪掉,被她拿来定位之外,剩余四发全部倾泻进男人的身体。   当她走到马路正中间,甩开转轮替换子弹的时候,男人已经软绵绵的滑到地上,瞪着眼睛直接暴毙。   掏出一只专门给转轮换弹,整体呈圆形的弹匣轮,甩掉弹壳,一次性推入六发子弹,夏依冰用力一甩手,转轮“咔嚓”回归原位。   这东西,她用的比希茨菲尔熟练多了。   危机解除了吗?   在煎饼摊周围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希茨菲尔。   那边的战斗也解决了。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好像也听到后面有枪声,这一回头,直接看到黑巾妇人倒在地上,身体表面有四五个血洞。   初学者就这么狠啊……   心里龇牙,但夏依冰却觉得这是好事。   对待未知的敌人,一个枪械初学者想要保全自己的最优解永远是打空弹匣。   一定要确保敌人死的透透的,才能百分百的让自己安全。   但是她才刚接触转轮枪不久,换弹应该很不熟练……等会可以叮嘱下她下次最好留两发子弹,这样可以更好的应对突发意外。   一边想着,夏依冰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希茨菲尔最开始注意到这个煎饼摊的时候,男人好像在对她们挥手。   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她看到在这栋牌楼的上方,三楼窗口位置探出来半个人。   手里端着一支长管猎枪瞄着下面。   下方的希茨菲尔好像也已经感到的危险,但她仍只是左右张望,没有想过看看上面……   在生出确切的想法之前,夏依冰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她不再能感受到风和雨,十多米距离在她的感受中转瞬即至。   她只想着一个念头。   快点。   再快点。   希茨菲尔听到风声了。   她回头看我了。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可能在上面了。   但是时间已经——   “砰!”   “哗啦!”   枪声,落地窗被撞碎的声音交叠爆开。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大货车正面撞中,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疼。   夏应该是……带着我撞碎了玻璃……然后砸翻了室内的一套桌椅。   我的头还在地上磕了一下。   这该死的……   意识有些浑浑噩噩,但左眼眶的刺痛还在提醒希茨菲尔,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女人抱着她,身体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她暂且顾不上去检查两人的情况,率先挤出全身的力气,把右手从搂抱中抽出。   连带那把亮银手枪。   但它的弹匣已经空了。   整个胸口以下的部位都被搂着压着,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去摸大腿,从绑带里套备用子弹。   但希茨菲尔做了两手准备。   她咬着牙,右手拨开转轮,左手快速将衣领撕开。   冰凉的手指和温热的胸口接触,一直钻入到胸衣缝隙里,从她专门为这种情况缝制的空隙里掏出子弹盒,开始一颗一颗的往转轮里塞。   沙……沙……   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这是踩到碎玻璃发出的动静。   一道阴影越过碎裂的窗口,跨步进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人搂抱着躺在地上。   撞晕了?   咧开嘴,目光在最下面的少女脸上扫过。   这种体型,被那样的速度压着撞碎玻璃……就算不晕,骨头估计也要断掉几根。   已经不可能再有反抗的能力。   “没想到动静闹的这么大……”   低声咒骂一句,他回头朝窗外瞥了一眼,正看到两个人骑车下来,跑到煎饼铺旁边救治摊主。   就这一回头的功夫,他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砰!”   他的脑袋直接凭空炸开。   “不好意思……”   希茨菲尔喘着粗气放下枪。   “我或许会死,但绝不会晕。”   这一声枪响毫无疑问会惊动更多敌人。   如果他们确实以博物馆为中心布置了一道防线的话,这点人不可能是全部数量。   希茨菲尔已经确定自己除了全身酸痛没有别的伤势。   最多最多,手脚后背等部位被玻璃划破。   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立刻弯腰,有些费力的把昏过去的女人拉到自己背上,驮着她冲进这家餐厅的侧门。   “砰砰!”   刚钻进去,门框就被两发子弹打烂。   她不敢犹豫,背着女人疯狂跑,见到门就踹,锁上就开枪打,一连突破了四道门,中间用脚勾倒障碍物若干,眼前忽的一亮——终于冲出整栋建筑物,再次看到苍白的雨幕。   这是后门。   左边的巷口通往大街,也就是她们刚才战斗的地方。   右边则通往巷子深处。   里面黑漆漆的,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希茨菲尔扭头朝右,身影没一会儿就在黑暗中消失。   两三秒后,两个高大的棕发男快速追出来,左右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肯定是里面。”   穿深绿色礼服的男人说道。   “外面还有我们的人,她可不傻!”   “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追追看,你去和他们一起处理尸体。”   “就你一个?”   “抓捕艾苏恩-希茨菲尔本身就是额外任务,记住你们该干什么!去处理尸体!在黑狮子抵达前必须清理干净!”   然后他也跑进暗巷,消失不见。 第409节 第十四章 再见   阴天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暗巷道里攒动的阴影。   滚滚闷雷中,希茨菲尔摈住呼吸,完全不敢让这口气泻掉。   万幸,她异于常人的体能机制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尽管她的力量和耐力远逊常人,即倘若常人背着一个人跑100米就得头晕目眩,她可能只能坚持20多米……但架不住她恢复的快。   一年前她就测试过这一项:当她体能枯竭,不管接下来她是否需要,只要她停下动作稍微休息那么一小会儿,干涸的体力条就能缓缓恢复满值。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她会感到恐惧,觉得自己可能不算人类的原因之一。   现在她却是无比庆幸有这样的能力。   什么人类不人类的,和活下去相比都不重要。   尤其是夏。   她很担忧她是否受伤。   断断续续在巷道里跑了可能有两千米——实际可能没那么远,这完全是希茨菲尔模糊的估计——希茨菲尔开始考虑找地方躲藏。   雨天对她有利,虽然雨幕现在已经不算磅礴,但只要雨水一直在,她留下的脚印、痕迹就会被尽数冲洗干净。   只要开头那一顿猛冲乱拐能暂时把敌人甩掉,对方想要快速在形势复杂的巷道里找到她是极困难的。   现在停当然还是不能停的,但已经可以考虑找地方休息,以及检查夏的伤势。   这么想着,少女拐进另一处巷口。   暗巷里不完全是封闭的小道,就好像发达如新世纪也依然有城中村、平民窟之类的地方藏身市中,那些牌楼后的小巷子里多半都是隐匿、且建筑格局落后的民居。   就好像这条巷子,左右两边各自开了一排门,格局和弗洛街对面暗巷口里的普通民居几乎一样。   希茨菲尔稍微放慢脚步,在经过这些门板的时候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迅速锁定一栋房屋,觉得里面应该没人。   雨声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枪声,但距离太近,并不保险。   将昏迷的女人轻轻放在三步外,希茨菲尔端着枪,回到那栋选定的民居大门前,抬头缓缓看向天空。   她只能看到一条宽阔的弧线。那是被巷道建筑挤压出来的仅存的风景。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她的面庞被照亮,可以看到她全身几乎都湿透了。   外套、衣裙贴在身体上,几乎完整显示出了她的腿部曲线。一头打理好的灰发被水浸湿,弯弯曲曲的粘在脸上和额头上,部分白净皮肤上还沾着些许残留的血浆。   在看到闪电的瞬间,她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迅速低头瞄准门锁。   轰……!!!   雷声总是比闪电更慢,她精准找到这个空隙,在雷声的尾巴里毅然开枪。   “砰!”   第一次做的不够好,有点没反应过来。   轰!!!   第二次就十分完美,枪声彻底隐匿在天空的咆哮里,即使希茨菲尔本人都没怎么听到。   轰!!!   连续三枪,打坏门锁。她一脚把房门踹开,重新背起女人躲进屋子。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她又探头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用力将门锁上的痕迹擦拭去部分。   “砰!”最后关上门,整个人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   也不知道这样压榨体力的后遗症是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在这一刻甚至想到了死亡。   她有很多次靠近死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在已经脱险的环境里这样认真的去思考它。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代价的交换,以这具身体的孱弱,它不可能凭空生成这么多体力。   这些力量会是用生命力去交换的吗。   也难怪我是灰头发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她又挣扎从地上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当其冲的就是给夏检查情况。   女人没有跟她一起在院子里淋雨,她被放在主屋内,从她之前坐下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大半个身子。   进入主屋,希茨菲尔想了想,只是稍微把房门掩上。   她不知道屋主的邻里关系,必须考虑开灯后惊动他人的可能性,所以暂且还是要依赖天光。   尽管阴天的天光惨白又阴暗,也总比一片漆黑好那么一点。   来到女人身边,希茨菲尔开始解她的衣服。   首先是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拿在手里凭空重了三倍的黑大衣。被迅速脱掉。   面色一沉,希茨菲尔在大衣的后摆处看到了擦痕。   那个位置,她记得夏并没有受到过攻击。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在扑倒自己的过程中可能被来自上方的枪击波及到了。   有了目标,希茨菲尔动作加快。她迅速把女人翻了个面,一眼就看到她的左侧胯部——还要往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道深邃的擦伤。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枪伤,更类似于有那么点锋利的粗糙钝器切割后形成的伤势。   很深,宽度接近一厘米,仍然在不断流淌鲜血,边缘已经被水泡的发白。   希茨菲尔觉得她们很倒霉。   尽管她很清楚那种情况才只是擦伤而不是被打穿整个胯骨已经称得上是运气爆棚,但这是一道主观题。   她才不管那么多。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恨不得冲回去把那些家伙全部干掉。   伤口有部分和女人的短裤粘连在一起,希茨菲尔尽量小心,花了几分钟才将那里的布料以及裤袜撕开。   “影狮探员身上应该是带着特效药和绷带的……”   想起阿弗雷德当初对自己的救助,希茨菲尔撇头去翻那件大衣。   没有。   将夏依冰的身体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甚至脱掉鞋子在里面找。   还是没有。   想了想,希茨菲尔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的衣领被撕开,正面角度,透过领口缝隙和交错的衬布隐约能看到一些旖旎风景。   她自己就直观多了,不但两个半球尽收眼底,还看到了胸衣中间缝隙里拆开的口袋。   深深吸了口气,她将女人翻起来一些,一只手扶着肩膀,一只手去拆对方衣领。   领口。   胸……胸衣。   这、好像位置错了。   不对没错……只是太深了,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深。   红着脸,从女人胸口掏出来一卷医疗绷带,希茨菲尔稍有异样的瞥了眼她昏睡的脸。   虽然很高兴她们都有一样的习惯,但是夏这样……平时居然不嫌难受?   绷带是空心的,里面放着一支药膏。希茨菲尔给女人伤口上好药,再用绷带绕着她的腰身、以及单独从左腿内侧进去缠绕几圈,咬断绷带,在断口处打了个结。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看着看着脸又红了。   这翘起来的部位。   怎么说呢。   比复联4夸张多了……   “然后是衣服。”   站起来左右看看,希茨菲尔发现了一只筒炉。   筒炉里的炭火还没灭,她往里又加了点柴,将女人的两件短裤挂上面烤干,重新给她套上包好。   大衣就没指望了,这玩意太大太厚,根本不是这个小破炉能对付的。   接下来该烤自己的了。   松懈下来,她才感觉衣服粘在身上有多难受。   尤其是腿脚,湿透的丝袜挤在鞋子和脚趾之间,一旦开始感受就恶心的要命。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找块硬纸板烤袜子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风。   门……   难道是——   举枪转身,她和一道高大的黑影正面对上。   对方手里也拿着枪,面容背光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穿的是一件深绿色、也可能是深棕色的燕尾礼服。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上的?   希茨菲尔表面镇定,心里却感觉一阵发寒。   她不是特别担心这个人。   但这屋子是死路。   如果对方后面还有别人,那她们将在劫难逃。   “你太大意了。”   黑影突然放下枪,上前两步。   “不过这种情况能做到这样也算难得……你很不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躁动的心迅速恢复平静。   随着距离拉近,黑影的脸暴露在暖光当中。   深邃的木纹。   是阿斯芬。   群60⑥7九3 40六   【提取群】606793406 【呆毛王温馨提醒你,请多多支持正版!】 【刺猬猫链接:wap.ciweimao.com】 第410节 第十五章 隐藏   十分钟后,筒炉上架着一块硬木板,上面摆着两条布满破洞的袜子慢慢烘烤。   “严格来说,你们这都属于擦伤。”阿斯芬给希茨菲尔检查完手脚,再次摇头,“被偷袭还能活下来,你们真是受了命运垂青。”   “你一直跟着我?”希茨菲尔面色不善,“从格林镇的时候就开始了?”   “是。”阿斯芬点头。   “那你当时怎么没出来?”   “我的任务是防止你遭遇致命危险,你在格林镇干的很不错,没有给我任何一丝露面的机会。”   “但是来往格林镇的渠道就那么几个,你要跟着我,就只能选雷辛三号线。我在来回路上仔细查看了附近的人,没有觉得哪个会是你。”   “我既然要保护你、跟踪你,那自然不能让你发现。”   “连保护对象都不能说吗?”   “你会告诉萨拉七世你左眼还有哪些秘密?”   眉头皱了下,希茨菲尔发现这只木偶真是油盐不进。   “当时。”她再度开口,“我是说……她当时冲过来扑倒我的时候,如果你能反应快点干掉上面的人……”   “你这是在责怪我?”阿斯芬歪头,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我并不是躲在你的影子里,我们之间总归是有距离存在,我不可能反应那么快,随叫随到。”   “其次,我确实比你更早发现了那条街有问题,并且也已经做出了汇报。当时最好的处理方案应该是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能拖多久拖多久,等到我们的人来了给他们全部干掉。”   “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少女,“直接掏枪……左轮……还很业余的把子弹都打光了。”   “我不觉得你能理解当时的局势!”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瞪回去。   说到底,阿斯芬只是个旁观者。   他可能认为那些人暂时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但希茨菲尔自己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左眼就不会屡屡用刺痛来报警了。   之前她不确定,但现在回想,应该只有饱含恶念的窥视才能触发这种报警。   这说明从踏入那条街开始她就已经成了猎物。   拖时间?怎么拖?   最好的情况,敌人不打算要她的命,想研究她的眼睛把她活捉回去。   但夏呢?   她可没有任何附加价值,在多人的围攻中又有多少存活机会?   当然,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   阿斯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她,夏依冰不是他的任务目标,无论死活他都不会管。   她不想和一只很可能没有人类情感的木偶讨论这个话题,抱着腿坐下,默默等待衣物烘干。   但阿斯芬却不放过她,还在细数她的不足。   “雨天可以洗掉很多痕迹,包括血腥味。但太重就不行了,尤其追你们的人还隔得那么近,洗刷痕迹也是要时间的。”   “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应该一边跑一边给她检查伤势,同步包扎后再谋划躲藏。”   希茨菲尔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她能透支的是体力,不是力量。背着女人跑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想要同步检查伤势并且包扎……   她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她得改成横着抱,还得是单手就能支撑的程度才可以做到。   “你们确实被追上了。”   她神经紧绷。   “但人被我处理掉了。”   又再次松懈。   “现在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不管有没有清理干净,附近都不会再有危险。”   “怎么样?还想不想再去贝德莱克?”   “当然!”希茨菲尔咬紧牙关。   “你们包围博物馆了吗?”   以阿斯芬的精明,她认为对方在发现街区有邪徒放哨后就该第一时间想到对方的目标。   也就是,他做出的那份汇报里,应该标明了博物馆有多重要。   “渔夫只能撒网,捞上来后有没有鱼得看运气。”   阿斯芬耸肩,从怀里掏出一只面具戴上。   “现在走?”   “我得等她醒。”   希茨菲尔看向昏迷的女人。   博物馆的发现固然重要,但毕竟还不确定。   而且就算确定了,拿来和夏的安危作对比,她肯定也是选择后者。   毕竟夏可是……可是舍了性命也要救她。   要说心里触动不大,那是骗人。   “她是你的搭档?”   阿斯芬看看夏依冰又看看少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是。”希茨菲尔看都没看他。   “我的搭档是马普思-戴伦特……你们派给我的中级探员。”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你的搭档一起行动。”   希茨菲尔这次抬头了,但独眼里充满困惑。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任何小组,他们之所以被分配到一起都是有原因的。”   阿斯芬非常认真的对她道。   “也许是能力上的契合,也许是性格上的契合。马普思-戴伦特既然能成为你的搭档,那就说明在客观上他最适合你。”   “你不应该抛弃他,老是和这个女人一起行动。”   “我选择和谁在一起好像不需要经过你们同意。”   希茨菲尔不想和他吵,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   “其次,我没有抛弃马普思,有机会我们都是一起行动,这次只是出了意外。”   “那就好。”   阿斯芬也没有深究话题,点点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夏依冰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醒来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枪,窥清处境后才松懈下来。   “还有我的伤……”   “我包扎的。”希茨菲尔抢话道,“全部弄好后阿斯芬才过来,你昏迷了不到一小时,不要担心。”   她不确定木偶是否有性别。   但既然阿斯芬的很多口音偏向男性,女人有隐私上的担忧也说得过去。   “这伤势不算重。”   揭开绷带看了下,夏依冰自嘲的笑笑。   “居然晕过去那么久,太没用了。”   希茨菲尔觉得她最好再休息一会,或者干脆就只有她和阿斯芬去博物馆,她应该去医院再处理下伤口。   但夏依冰死活不同意,她声称比这更严重几倍的伤她都受过,不是没有带伤作战的先例。   希茨菲尔无法说服她,只能任由她和自己同行。   穿好袜子,留下一袋钱,重新出门。   打着从墙角找到的伞,他们很快走出巷道,进入宽敞的广场大道。   从这里直走三百米就是博物馆。   希茨菲尔看到路上到处都有军车巡逻。   警察、军队、燧石骑士。   里三层外三层,每个路口都被锁死。   出示相关证件,来到博物馆,由员工领头进入地下阶梯,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博物馆地下三层的杂物贮藏室。   “这里没人来过?”   希茨菲尔看向员工。   “没有!”   员工是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闻言很肯定的答道。   “雨天几乎没有客人……又是大晚上,我很确定在两小时内没有任何人走进大门。”   “不干净的东西呢。”   夏依冰问道。   “有没有发现哪里异常?”   “这……”   提到“异常”,员工有些不确定了,他皱眉低头思索一番,说道:“我不确定……因为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就去吃东西了,但是守卫南特在换班的时候和我提到过,大厅到走廊的灯当时一直在闪。”   “他去查看过?”   “他说他看过。”   “他是坐在岗位上看的还是起身过去看的?”   “应该是过去看的……他说他换了灯泡,然后就好了。”   “你们只要他一个守卫吗。”   “没错。”   “所以你们也不确定他在转身看灯的时候有没有人溜进来了。”   “这个……”   “好了。”希茨菲尔打断这种对话。   “无论结果是什么,它已经发生过了。”   “与其纠结这些细节,不如担心下对方还在里面。” 第411节 第十六章 克莱那密斯   听她这么说,那名小胡子员工,以及跟下来的两名便装探员纷纷绷紧神经,举枪瞄准贮藏室大门。   大门被拉开了。   一行人一边往里进,一边仔细的、小心翼翼的检查地毯,想要发现有外人入侵的证据。   可惜找不到,地摊上布满灰尘——因为这里其实很久没人来了,这种情况有人入侵是一定会在灰尘表面留下痕迹的,没有痕迹就说明没人入侵。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发现的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得逞就惊走了?”   一名便装探员发表观点:“毕竟谁也没想到希茨菲尔小姐会突然决定来这个地方,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也以为是我的计划被看透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言论一出,另一名探员和小胡子员工顿时点头,尤其是对后者而言,没有人侵入进来,他自然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他们的交谈,一个是那两人她并不认识,她也没心思去认识他们;另一个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些物品吸引。   怎样的物品呢。   花瓶、画框、雕塑、甲胄。   还有很多兵器,但所有摆在这里的物件都有一个共通点,它们都破败到了一定程度,连“陈旧的艺术品”都不怎么像了。   “这东西……”夏依冰随手捞起一只花瓶,盯着它被灼烧的一片漆黑的表面,非常惊讶自己居然能凭直觉判断出它是个花瓶。   画作和雕塑也是,超过三分之一的物件像是从火灾里抢救出来的。   哦,用抢救这个词都夸张了。应该说是放任它们在火灾现场焚烧的一团糟再挖出来,只有这种形容才能最合适的描述它们。   夏依冰有些怀疑了,她不觉得这些垃圾有任何价值。   想想也是,但凡这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留存着宝贝,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会有富商贵族打这的主意,应该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挑挑拣拣,不可能多年无人问津。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它们真的是破烂。   尤其是希茨菲尔之前怀疑的画。时间对画作的伤害可比其他物件大多了……那些雕塑甲胄有一些勉强还能认出来形状,但画作嘛。   大部分就只剩下个金属框。框子内侧粘连着部分画布。   至于其他,更中间的部分已经全都没了。   这种情况不要说判断哪一幅作品是谁的了,就算真判断出来又能怎么样?   损毁的这么严重,根本什么信息都没有了。   希茨菲尔却没有放弃。她坚持将所有残存的画框都搜集到一起,取出强效回影剂试着服用。   她想强制进入那种状态,试试看其中会不会有化作能对她的眼睛产生刺激。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方法,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怎么样?”夏依冰一直在关注她,走过来低声询问,“有感觉吗?”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女人左侧胯部。   “不要紧,不影响走路。”夏依冰眉毛一扬,“那怎么办……就这样丢掉?”   她有些不舒服,自己和少女一起付出这么大的风险。明明已经确定了日蚀教会当前的重要目标就是贮藏室,可能就藏在这些垃圾中间,但她们却无法将其从中挑拣出来。   “不急。”希茨菲尔倒是不意外这种结果,但她毫不气馁。   “多等等吧,哪怕在这里守一夜,不找到线索我不会离开。”   时间对她是有优势的。   她做那个噩梦是周五,天亮被加急带回维恩,距离永夜已经不远。   一旦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过,凭借她已经能稍微控制左眼的力量,她有自信强行把东西给找出来。   前提是没人打扰,没人觉得她应该离开。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夏依冰皱眉看向外面。   希茨菲尔也抬头,看到一个身穿和夏依冰同款大衣,戴同款大盖帽的黑衣男人大跨步的走进来,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她。   来人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正规着装,脚踩长靴,衣襟腰部甚至跨了一条到左边肩膀的皮带,转头露出侧脸时,如同鹰喙的勾鼻分外显眼。   “克莱那密斯!”她听到夏依冰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哪里有问题,哪里就有影中雄狮。”克莱那密斯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既然博物馆出了事,我出现在这很奇怪吗。”   “但是你应该——”女人咬牙,明显看他极其不爽,“我不相信这是维尔福的命令,你有他的调令吗?拿给我看!”   “哦,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级的吧,夏莎探员。”对方毫不在乎她的呵斥,伸手整了整领子。   “而且从什么时候开始,内部内部审务司的人需要维尔福的调令才能行动了?我怎么记得这个部门之所以设立目标就是平衡局长的特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监管?”   “你这维斯塔的狗。”   突然的,夏依冰用了一个直白而又粗俗的形容。   希茨菲尔顿时就知道对方是哪边的了。   而同时,克莱那密斯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不经过报备带管制人员私自出行。”   “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夏莎探员,你居然就用这种态度来辱骂我?”   “我报备过了。”夏依冰眯眼。   “但不是对维斯塔先生。”男人立刻反驳。   “你应该清楚现在是抓蛀虫的时候,而抓蛀虫,向来是内部审务司的任务。这种时候你们故意忽略维斯塔先生的权威,任意忘行,制造分裂,还对我的名誉进行辱骂……”   “夏莎探员,我会如实将这一切写到报告里的。”   “随便你怎么样。”夏依冰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现在可以滚蛋了吗?”   “那可不行。”   克莱那密斯的眼神再次落到少女身上。   “马上就是永夜了,我得到了维斯塔先生的命令,要在永夜降临前送她上车。”   “埃尔纳克镇?”   希茨菲尔问了一句。   男人对她微笑点头。   阿斯芬上前一步。   与此同时,从他身后的大门外又涌进来十几名黑衣人。   每个都穿正装戴大盖帽,双手持枪瞄着这边。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个措施太夸张了,但……夏莎探员,你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   如同一头狐狸翘起嘴角,克莱那密斯交叠着双手缓缓搓动。   “她毕竟有可能是那个东西。”   “我们不能冒险。”   “一丝风险都不可以。”   “哪怕是命运之轮都不能干涉这个决定。”   “这么大的口气……你以为你能替代陛下发号施令?”   被这么多支枪指着,阿斯芬语气也很不善。   “别把话题往别处引。”   克莱那密斯微微咧嘴。   “你这连心跳都没有的杂种玩意……”   “呼!”   希茨菲尔突然举枪瞄准他。   “呼!”   那些黑衣人瞬间也同时瞄准她的脑袋。   “我今晚必须留在这里。”   面对危机,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   “任何试图阻止我的人,都有可能是内部的叛徒。”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克莱那密斯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顶着少女的瞄准往前走。   一步一步。   直到走到她跟前,抬手抓住她的枪管,将其用力顶在脑门上。   “你可以打死我。”   他再次微笑。   “但你们都逃不出去。”   这个疯子!   希茨菲尔内心震惊,终于理解夏依冰为何对他这么忌惮。   为了执行任务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狂热者。   该死……   怎么会遇上这种角色?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   谁都不愿后退,眼看着要无法收场。   “等等!”   门外突然传来呐喊。   过了一会,皮蓬的脸挤进来,对着里面大声嚎叫。   “别动手!别动手!”   “她可以留在这里!”   “这是命令!” 第412节 第十七章 侯爵   白影宫!   即使是克莱那密斯这样的人,听到这个单词时也瞪大了眼睛。   夏依冰对他的描述带有偏见,但他其实不排斥自己被外人这样称呼。   相反,他还认为这是自己的荣耀。   能让他忽视这种荣耀心生恐惧的名字不多,它们大部分都和白影宫沾染着关系。   “只有口令?”脸色不善的盯着皮蓬,目光在他那身黑衣打扮上仔细扫视着,克莱那密斯一副不信的神色,“手信呢?有没有手信?”   “克莱那密斯,你好大的胆子!”   外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咆哮,众人转头,看到又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橙红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眸,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比克莱那密斯矮半个头。   他和常人不同。   虽然同样穿着大衣,但那件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却绣着柔软的绒毛,中线更是延伸下来一排暗金纽扣,在领子上别着一枚金狮徽章。   光是看到那枚徽章,希茨菲尔就知道这是个大贵族。那是只有王室才有资格授予的东西,这人最起码是位伯爵。   “沙尔康斯侯爵!”   看到此人,不少克莱那密斯带来的黑衣警察顿时收枪对他行礼,同时亦有一个人很长脸色的大声喊出了他的身份。   “应该没事了。”希茨菲尔感觉耳边传来女人的低语,“沙尔康斯家族在两次内乱中都选择支持王室,他本人更是亲自领军平定过一次日蚀骚乱,是最受陛下信任的贵族之一。”   克莱那密斯就算再桀骜不驯,再怎么把维斯塔的话当圣旨,也不可能不给此人面子。   事实也不出夏依冰预料,面对高贵的侯爵,克莱那密斯,这头维斯塔的鹰犬也只能低头。   他连一句场面话也不敢留,更不敢再去索要守信,直接带着那队黑衣警察,怎么来的就怎么去。   “早就听闻希茨菲尔小姐风姿卓越,今日见面才知道那些传言还是太保守了。”   侯爵走到少女跟前,带着欣赏仔细打量她。   “不错,果然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   希茨菲尔心里皱眉。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场面话,因为以萨拉本地——尤其是王都贵族圈子的风气来评判,她恐怕够不上美人的标准。   长的好看没用,因为硬性指标是身体健康。一切身体有残缺的人都不可能入他们的眼。   她光是表现出来的孱弱就足以招人歧视了,更别提在外人眼里还是“瞎子”。   这是很正常的,富贵阶层总是更重视传宗接代,一个身体健康的结合对象比什么都重要,就算选好看的,也是在这个范围里选。   但如果这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夸赞她的相貌,这位沙尔康斯侯爵的性格……似乎就有些太不正经。   默认审美的前提下,当众夸一个(表面上看)身体有残缺的女性,可是很容易被误读为另类的意思。   “我说错话了么?”发现面前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侯爵伸手挠挠脸颊,“哦……可能有些误会,但其实我本人非常不喜欢遵循那些破烂规则,不要介意,我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他这么讲,两人——尤其是夏依冰,脸色才总算恢复正常。   但她们仍然不懂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的身份太高了。从他出现开始,所有人,包括好不容易跑过来传讯的皮蓬在内都不敢大声喘气,只能看他带着希茨菲尔在房间里绕行,不断点评那些垃圾破烂。   “这个花瓶我有印象,它来自西北平原,是战胜蠕虫部落后缴获到的战利品之一。”   “这些画框就不好说了,我记得有一些是来自北方教区……应该是奥尔沃特之难,那座城市汇聚了不少大艺术家。”   身份差距让希茨菲尔不确定此时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偷偷捣了下同伴的腰,给她示意。   “谢谢您给我们解围,侯爵。”夏依冰仔细盯着这个男人的面孔,“但我想,区区一只鹰犬应该用不到侯爵亲至……”   “是不需要,但我得考虑维斯塔也在这里。”沙尔康斯侯爵轻轻点头,“毕竟他挨得近,这里距离他的住所还不到一公里远。”   “我可以问一下陛下是怎么说的么?”希茨菲尔尽量小心的问道。   “陛下想决定什么事情,难道还需要对我们仔细说明吗?”老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摇头解释道:“我可以告诉你,他只允许你在这里多停留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那就是午夜0点到凌晨1点。   希茨菲尔强忍着才没有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萨拉七世很清楚她有怎样的能力。   这多给的一小时就是专门给她查找线索的,他很清楚时间够用,如果这一小时里找不到线索再熬一晚上也没意义。   巧合吗。   还是他们真的已经对我有所猜测?   “我知道,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白影宫的召见,你可能对自己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有些怨言。”   说这番话的时候,侯爵一直盯着那只号称来自蠕虫部落的战利品花瓶。   “但你要明白,萨拉能在人类最黑暗的时代建立起来,逐渐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它的一切运转机制都有道理。”   “哪怕看起来傲慢了一些。”   “冷血了一些。”   “但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为了整个局势的稳定,是必要的。”   “我从未对陛下的选择有丝毫怨言。”希茨菲尔表面应承,“我会永远效忠,服从于陛下。”   “不错。”   “你要牢记这份承诺。”   看到她这么懂事,沙尔康斯心情大好。   仿佛他之所以亲自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又聊了几句,他就摆出一副要走的姿态。   “对了,艾苏恩。”   临走之际,他突然转身。   “在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贝伦坦殿下,殿下委托我给你带了封信。”   说着,他伸手到内袋,取出一份通体雪白的,用粉红色丝绸手帕包裹的信。   这东西刚递过来,希茨菲尔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异香,她不自觉的蹙了下眉毛。   粉红色的手帕……   旁边的夏依冰也在皱眉。   对于贵族圈子里的一些潜规则,她比少女了解的更加清楚。   只有给心上人送信的时候才会采用这种包装。   沙尔康斯显然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那就只能是贝伦坦了。   贝伦坦……王子殿下!   再结合沙尔康斯一上来就夸赞希茨菲尔的风姿相貌,夏依冰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拆开看看。”   侯爵也离开后,她第一时间督促少女。   “不急。”   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好像有些酸酸的味道。   占有欲还真是强呢……   “皮蓬。”   希茨菲尔先把皮蓬叫过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从白影宫过来?”   “不是我,是我们!”皮蓬终于捞到机会说话了,“哦!严格来说是局长先生,他要进宫面见陛下,看到我们在休息室没事干就说要带上我们,然后中途就有消息传来说博物馆这出事了,然后也不知道陛下和局长在里面谈了什么,局长出来就让我来传话,说这是陛下的命令,让我一定要阻止可能的冲突。”   “他是早就料到维斯塔会不安分啊。”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互相平级、制约关系的两个人闹矛盾,跑去告御状确实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但这无疑会让统治者怀疑自己的能力,不管维尔福此举背后还有没有其他深意,也不管萨拉七世到底是不是受他影响才发布的命令,她都算承了一份人情。   维尔福对她这么好单纯是因为她能干吗。   算算他的年龄,希茨菲尔突然有些怀疑他当年和夫人是什么关系。   “信,艾苏恩,信!”   夏依冰在旁边提醒。   “好好,这就拆。”   希茨菲尔差点没忍住笑。拆开信,从里面抽出一张雪白信纸 第413节 第十八章 蠕虫   [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我怀着谦卑而又荣幸的心态在此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在结束埃尔纳克镇的调查任务后能来参加我私人府邸举办的晚宴。]   [晚宴时间是12月31日,附带请柬。如你在日期前返回维恩并决定前来,可持信封联络我的管家邦德先生,联络方式在信纸背面,他会为你安排好参加宴会的一切事宜。]   [你忠实的,贝伦坦-阿斯芬-萨拉]   信的内容很短,加上落款也就四行。希茨菲尔看完后将信纸翻到背面,看到那里用数字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真是够时髦的……”她摇摇脑袋,怀疑这位贝伦坦王子经常用这种方式给女孩写信。   萨拉当前是有电话的,但不普及,绝大多数快讯还是用电报来发。对于一些平民女孩或者家里条件其实并不优渥的贵族之女来说这手电话号码都称得上是攻坚利器,但可惜,希茨菲尔不吃这套。   如果贝伦坦能把电脑捣鼓出来,那她可能会有兴趣。但电话这东西……   说句可能两边都有点丢人的实话,这个时代的电话希茨菲尔不光是没兴趣玩,她甚至还没开始学怎么用它。   是的——那种表面有一个滑轮,滑轮上有很多洞洞眼的奇葩东西她并不会用。她只是知道那东西是老式电话,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都从未有机会去研究它。   看了眼夏依冰,发现女人面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会去的。”希茨菲尔解释了一句。   女人脸色没有丝毫好转。   “即使我去,我也会要求带你一起。”   这下总算舒展开来。   “这个邀请有问题,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希茨菲尔有些无语,怀疑对方的思维是被伤口的阵痛扰乱了,“他选的日期很巧妙,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皮蓬就完全听不懂她的暗示,“这么早就通知你时间,还故意把宴会拖延到今年的最后一天……说明他真的对你有意思呗?”   “不可能的。”夏依冰这次倒是没有生气,“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被少女提醒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也确实找到了这个事情里诡异的地方。   首先是时间……什么一年的最后一天根本无关紧要,他又不是过生日,什么时候开不是开?这里最关键的时间信息其实是要确认“希茨菲尔结束了在埃尔纳克镇的调查并返回维恩”。   “关键是这里么!”皮蓬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但他仔细思索后一拍脑门:“啊!他们是这个意思?”   想想看,希茨菲尔现今被萨拉高层以及白影宫排斥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两点,其一是怀疑她神蚀者的内核到底纯不纯净,有没有沾染邪神血肉;其二就是怀疑她和毁灭之种有关,要暂时把她驱出王都。   但如果信里描述的前提发生了呢?   如果希茨菲尔真的已经结束了在埃尔纳克镇的调查并被允许返回维恩,那肯定说明他们已经确定——她不具备这些方面的危险性,也就是可以和她正常接洽、套近关系。   但锦上添花的效果,总是比不上雪中送炭。   那个时候凑上来拉关系的人,在希茨菲尔心里的比重,肯定比不上现在就对她送来好意的人。   “你还不能拒绝。”夏依冰咧开嘴,“因为愿意付出这种风险的人本就不多。”   贝伦坦很清楚自己的意图会被她们看出来,但他不在乎,因为她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粉红手帕,私下送信和电话号码……这些应该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给所有人一个蹩脚的借口。   “我应该去么?”希茨菲尔咨询她的意见。   这不是说她没有主见,而是……术业都有专攻,她成天到晚背书看笔记学制香已经头皮发麻了,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关心政治。   萨拉的政治格局她懂,但不专精,她并不知道这种关头和一位王子拉近关系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需要夏依冰的意见。   如果对方能仔细给她把整体局势剖析清楚,她自己就能做出决断。   “陛下现在的身体不错,你应该不需要担心会引起什么无端遐想。”   仔细想了想,夏依冰用很低很低的音量对她说道,“虽然白影宫住着不少殿下,但确实……现在还不是担忧将来的时候。”   她这是暗示当前还不算是政治斗争。   最起码,还不到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拉帮结派那种地步。   “那就是可以考虑了?”   微微抬眼,看到夏依冰眉头又皱了起来,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放心,就算去也会带着你的。”   铛——   铛——   铛——   隐隐约约的,楼道里传来低沉的钟声。   所有人面色一肃,纷纷看向希茨菲尔。   感受到左眼越发躁动,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然后飞快的,用只有夏依冰能注意到的动作瞥了眼身后的木偶。   他叫阿斯芬。   萨拉王室成员的中间名也是这个。   阿斯芬在古代萨拉语里的意思是白杨木。   但是萨拉王室盾徽的左上角……如果她的认知没有问题……是棵橡树。   “你在看什么。”   阿斯芬突然开口。   “……看你为什么不说话。”   希茨菲尔反应很快,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其他一切都与我无关。”   希茨菲尔无意和他多说,从阿斯芬那收回视线,她将眼罩拉起来一些,开始感受那根单独的触须。   有感觉了……   然后是顺着触须感受眼球。尝试沟通。   视界一阵扭曲,渐渐从色彩分明变成灰色。   好像蒙了一层灰暗滤镜,所有景象都变得昏暗。   目光转向皮蓬,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了一下。   皮蓬的脸此刻看起来非常可怕……他的五官都变成了窟窿,身体皮肤就像油画里混入其他颜料的色块,还在扭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发现自己在被注视,这个怪东西还伸出五根被拉长三倍的爪子,轻轻在少女面前挥动。   希茨菲尔挤出笑容,决定不再扭头看夏依冰。   她不想破坏某些美好的印象。   顶着这样的视界,她迈步在房间里走动,开始绕圈。   画框、古董、甲胄……一件件物品被她扫过,在这过程中彻底展露出内在真实。   希茨菲尔很快发现了异常。   那件花瓶——也就是之前被夏依冰和沙尔康斯侯爵都“鉴赏过”的那个,这东西的外轮廓虽然也在扭曲颤动,但它的内在她看不透。   为了看的更仔细一点,她弯腰低头,甚至干脆把眼罩扯了下来。   那是一团蠕动的黑暗色块,依稀拼接成花瓶的轮廓,每一个部位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   轻轻伸手,希茨菲尔想把这东西拿起来检查一下。   但在她刚把东西提起的瞬间,她看到花瓶整个散了。   数不清的黑色蠕虫——仿佛花瓶本身就是由这些东西拼起来的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落开来,顺着她的两只手往上蔓延。   “!”   她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发出惊叫,蠕虫就已经蔓延至领口部位。   沙……沙……   她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勾爪在皮肤上拉扯、攀爬的麻痒感。从尾椎骨到头皮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被这些东西包裹起来。   最多再要不了一秒钟,她连视线都会被覆盖。   松手、后退……一系列动作几乎同步完成。   花瓶摔在地上破碎,发出一阵清脆爆响。   与此同时,她亦感觉左眼在异变。   不是刺痛。   而是灼热。   无尽的金光喷薄而出,耳边是大片大片的凄厉鸣叫。   稳住身形,再度睁眼。   她看到的只有一地漆黑碎片。 第414节 第十九章 颤动之物   两小时后,在克莱那密斯的人、第十七小队和维尔福本人的共同护送下,希茨菲尔登上了从王都离去的火车。   永夜有宵禁。   维恩虽然因为机械太阳的原因管得不严,但同样有交通管制,这趟车是为了送她出城特意备的。   “它会直接送你们出城,在埃尔纳克附近停下,你们多走一截路就能到,和去格林镇的情况差不太多。”   维尔福站在月台上对他们挥手。   “我就送你们到这。”   “好运,探员。”   “您也保重。”所有人对他脱帽致意。   尤其是格瑞姆,这位黑人探员甚至还吸了吸鼻子,显得格外多愁善感。   火车逐渐加速,众人回到自己的车厢坐好。希茨菲尔自然还是和夏依冰一个房间。   靠坐到床上,望着车窗外的模糊黑影,希茨菲尔心里乱糟糟的。   白影宫多宽限了她一个小时,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那只花瓶以外她没有发现其他怪异。   花瓶的碎片更是已经被收走了,他们详细询问了她靠“灵视”看到的景象。除了最后爆发出高温金光,希茨菲尔也都描述清楚,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你在想什么?”   一个身影坐到对面。   少女抬头,眼皮开始迅速跳动。   女人几乎把衣服全脱完了。现在是光着腿脚踩在地毯上,全身除了胯部包裹的医疗绷带外就只罩了一件紫色浴袍。   车厢里有暖炉,这么穿戴倒是不冷。但即使如此,希茨菲尔也只能评价——她是心没被当外人啊。   一开始她还想着不能盯着看,不然太不礼貌。转念又想到之前在弗洛街的那一摔,顿时觉得自己太怂。   我……她的脸当时都顶到我那里了,理论上是我更吃亏。   所以现在看看也不要紧。   这根本就是我应得的。   这么想,她顿时摆正目光,直截了当的让它深入那抹白腻缝隙。   “我在想这算不算是白影宫对我释放的善意。”她低声说道。   打一棒给个枣儿,那些上位者最喜欢这样……此举可以理解为她最近的表现终于赢得了王室尊重,但同样可以理解为害怕压她压的太狠,导致她心生愤怨做不好的事。   尤其是,她前段时间可是刚刚接触过塔里尼昂的秘密警察(指尤热尼)。那么适当的拉拢确实很有必要。   “很多东西其实我们都明白,都懂,但我们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夏依冰以为她确实对某些人生有愤怨,缓言安慰她:“但你其实不算在这个系统里,艾苏恩,你可以少关心那些麻烦的事。”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个正常平民,对那些事情不管不问,就光顾着过自己的日子?”希茨菲尔嗤笑一声,“万一背叛者来自白影宫呢?”   “别瞎说!”夏依冰被她吓了一跳,连带胀鼓鼓的胸口都颠了几下,“陛下不可能背叛女神……你这话说出去要上绞架的!”   “那得说出去才行。”希茨菲尔给自己倒了杯水,丝毫不理会她的恐吓。   “你的想法很危险。”夏依冰把杯子推过去,“你之前也怀疑过特尼则王子,但事实证明跟他无关。”   死亡球票案,从头到尾行凶杀人的都是那头尸偶。   它可以在梦境和现实中快速穿梭,而且是由格瑞斯特亲自操控,一般人自然难以发现。   希茨菲尔曾经怀疑萨拉体育竞技联盟和其背后的靠山特尼则王子私下联合日蚀教会想行将叛逆,但最终证明是冤枉了他,那只是萨拉七世故意丢给日蚀的诱饵。   “解除一个人的嫌疑后通常不会怀疑他第二次,这也是人的潜在心理。”   希茨菲尔继续给她的杯子也倒上水,放好水壶。   “但白影宫不是人,特尼则也不是唯一的王子。”   “我知道你是怀疑那份笔录,但艾苏恩,将视线放在白影宫还是太夸张了。”夏依冰摇头,“我不相信……有王室成员会做这种事。”   “他们首先就没有动机。”她还试图给那些殿下辩解,“他们现在吃的好睡得好,平时还能赌球玩乐……”   “萨拉七世在位多久了。”希茨菲尔打断他。   “三十九……不,四十年了。”女人回答,“过了冰月就是四十一年。”   “他有几个孩子。”   “四位王子,两位公主,加起来一共六个孩子。”   “他们都年轻吗?”   “不是所有都年轻,有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已经超过三十五岁。”   “你是想说他们谋图权力?”不等希茨菲尔继续问,夏依冰主动续上,“不可能的,你可能不知道王室选拔继承人的机制——只有在对抗邪徒斗争中表现最好的血裔才能接过王冠!”   “哪怕是女孩?”   “哪怕是女孩!”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机制。”希茨菲尔皱眉思索一阵,“不过我还是保留看法,我不可能百分百的信任他们。”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太多故事说明了这点。   她从以前就这么认为,更不要说又从西绪斯那里听闻了日蚀教会的创教理念。   还是那句话,在被干掉之前,没有一个疯子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你得庆幸你是她的学生。”夏依冰听的直摇头,“不然这次护送你的人不会是我们……”   “我也不会对其他人说这些话。”   “哦,这个当然。”   女人原本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听少女这样讲,整个精神都焕然一新。   “还是聊聊那个花瓶吧……你当时真的看到了蠕虫?”   “需要我再给你描述一遍吗。”   “不用,我都记着呢……我只是很好奇,沙尔康斯侯爵都能一眼看出底细的东西,那件战利品不应该摆在贮藏室的。”   “是不应该。”   “……你是不是又有想法了,艾苏恩?”   “我觉得你可以大胆一点。”   希茨菲尔缓缓将视线从那抹白腻往上飘,盯着那张坚韧、漂亮,因为失血过多而稍显苍白的脸。   “那本来就不是贮藏室的东西。”   “它是被人换进去的。”   “被替换的东西就是我们原本的目标。”   “……”   夏依冰低头沉默了一阵,说道:“确实很像这种可能……”   “不是很像,是一定。”少女打断她,“聚拢在博物馆附近的邪徒,门卫在走廊里发现异常,突兀出现在贮藏室的诅咒物品……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你不应该这么保守的,夏。”她认真说道,“你对某些东西太‘忠诚’了,你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敢去想。”   “我承认,当案情和政治牵扯太深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依冰低头,几缕发丝垂落下来。   “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这里,我不想去怀疑它出差错,那个后果我承受不了。”   说出这些话,她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有些抱怨早就有了,但一直都没人能听她诉说——伊森和扎菲拉只能算是亲密朋友,还远达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现在终于有了个人可以聆听她说这些奇怪的话,就像她曾经在盛夏后院里和父亲畅谈。   不需要担心对方会乱说。   不需要担心乱说的后果。   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你看起来真像一只小动物呢。”   这是近在咫尺的调笑。   抬眼,夏依冰发现希茨菲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像自己偶尔摸她那样轻轻抚摸着这边的头。   “看起来一副好可怜的样子。我就……嗯……特别准许你和我一起睡好了。”   “你干什么?”   “啊!”   希茨菲尔没想到偶尔开个玩笑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当然了,因为神蚀者的原因,夏依冰不会对她怎样。   但她真的没想过女人会抱她抱的这么紧。   双手像铁箍一样把她捆绑起来,搂着她的腰把她扑倒在床上,不断用脸在她的胸口、肚子、小腹上挤压乱蹭。   一边蹭还一边“艾苏恩艾苏恩”的叫,真的是……尴尬死了。   而且在挣扎过程中她还新领略了一个事实。   就是某个部位。   原来她也能和对方一样。   开始颤了……   ———————— 第415节 第二十章 希茨菲尔小天使   黑暗中,希茨菲尔能清晰听到两人的呼吸。   埃尔纳克镇距离王都并不远,以火车的效率,夏依冰这一觉撑死也就能睡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对希茨菲尔来说分外煎熬。   是的,她已经后悔要开这个玩笑。   如果她本身可以睡着的话,被当抱枕搂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反正对方不敢对她做什么,有神蚀者的隐患摆在这,她有恃无恐。   但她睡不着。   这个问题就很要命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只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谨慎发出任何动静让女人惊醒。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种煎熬。   不过,她虽然后悔,后悔的却并非“对夏依冰释放了这样的善意”。   她只是后悔表达善意的这个方式,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好吧,其实就算重来一次她大概率还是会这么做的。   所以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呢。   睁开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女人的面部轮廓,希茨菲尔自动脑补了一层淡淡柔光,在心里把这幅画面照亮。   她有不俗的美术功底,做到这点不算困难。   脑中甚至已经有了七八种构图,预想着怎么用各种主义,各种风格来勾勒女体。   是从画笔开始的吗……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两人之间的感情进展算不上是一帆风顺,但绝对比那些狗血小说里来的平坦多了。   一切都始于她的画笔,始于她用神血墨水勾勒出的那幅钢笔素描。   最初她可是根本不考虑这方面的,她对女人的言辞、推诿也不是撒谎,而是她真的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死板的认为——既然她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性别,那两人关心有进步就是不对。   但夏依冰已经受到了墨水的影响。   墨水拥有扭曲现实的力量,它固然在当时治好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同样也将那幅素描的内在投影到了她的心底,让她不自觉的突破了原则禁锢,开始思考和自己发展关系的可能。   从这里开始,关系的平衡,道德的底线就被打破了。   在她一再主动的示意之下,自己最终也没坚持住,还是稍微松口,把关系推进到了现在的程度。   希茨菲尔很谨慎的考虑着措辞。   她宁愿用某种程度来代称,也不愿意直观承认那就是恋情。   只能说她的心态也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她依然有受到前世的影响,无论是性格方面,还是审美方面。   那这么说,我对她的迷恋远比我想的更早,从我第一次开始画她的身体时就有萌芽了……   希茨菲尔想起了夏依冰第一次在她面前更衣。   双手拉住上衣下摆,举起上拉挡住脸,恰好将整个上身暴露出来。   那幅画面,那幕场景,甚至那件胸衣,她确定她这辈子都遗忘不了。   在那之后,她用来排解寂寞的绘画素材才多出了“女体”这么个选项。   夏依冰的脸。   夏依冰的肩膀、手臂、胯部、腿脚。   所有的一切,从比例到尺寸,无一能逃过她的眼睛,更是在千百次的描绘中被深深固化。   故而哪怕现在一片漆黑,哪怕两人身上罩着被子,希茨菲尔也能在思维层面勾勒出一丝不挂的女体轮廓。   夏可能不知道,她不管穿多少衣服,在我眼里都和没穿一样。   不自觉的翘起嘴角,希茨菲尔动动脑袋,让自己能更舒服贴住那块柔软的“枕头”。   想通了一些事,她本来都打算闭上眼睛假寐了。   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我……   我因为是神蚀者,害怕供血给左眼导致炎症才要禁止做那种事。   但夏不是神蚀者。   我是不是可以对她再,过分一点?   这绝对是一种奇思妙想,如同一方有了绝对防御,另一方天生就不再平等,只要拉开战线就必定失败。   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太龌蹉了。   想,她当然是想的。   两世为人没经历过,顶多只看过一些“教辅资料”,要说她不想亲身体验那是说谎。   不过她不希望是在这种前提下体验。   因为进攻方同样会热血沸腾,想要防止左眼犯病,除非她是用绝对冷静的心态去“使用”对方。   那就……对这份感情太不尊重了。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呜——呜——   窗外传来低沉的鸣叫,来自车头,这是为了提醒他们快到站了。   距离是真近啊……   心里感慨着,希茨菲尔伸手晃晃夏依冰,让她起床。   “嗯~”女人明显不情愿,依然搂她搂的死死的,一副孩童想要赖床的架势。   希茨菲尔先觉得好笑。   想了想,她渐渐收起笑容,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她没再去晃夏依冰,就任由她抱着。   过了一会,车厢门被敲响。   “希茨菲尔?”   伊森的声音。   “好了吗?我们得下车了。”   “我有些不舒服。”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让车长等等。”   什么情况?   伊森眨眨眼,他从这番话里可没听出一丝虚弱。   上车的时候也好好的,希茨菲尔更是不需要睡觉,也不存在被惊扰的可能。   “没什么好惊讶的,道尔。”   格瑞姆跟他一起来的,看到他发愣,凑过去低声提醒他:“任何人被这样放逐出去都会心存不满的……她只是个孩子,闹点情绪才显得正常。”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希茨菲尔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伊森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大概率是把希茨菲尔的档案细节忘的差不多了。   可能还记得希茨菲尔之前办过哪些案子,牵扯进了哪些事,但更具体的表现,肯定记不清了。   伊森看看房门,拉着格瑞姆走远几步。   “……我不是叮嘱过你很多次叫我伊森吗?”   “是吗?我居然忘了!”   格瑞姆很是惊讶的瞪大眼睛。   “那你不姓海德格了……”   “闭嘴!!!”   如果希茨菲尔在这里,她一定会惊讶于伊森现在的状态。   脸色狰狞,牙齿紧咬,双眼里布满细密的血丝,显得极其暴躁愤怒。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你再调回来……!”   用极其可怕的眼神对着格瑞姆凝视一番,伊森才逐渐恢复平常的表情。   “没有下次了,格瑞姆。”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不许,不许透露给她知道。”   希茨菲尔非常任性的多拖延了两个小时。   事实也确实如她想的那样,面对一个被放逐者的任性,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在这过程中甚至没有人来催促她,让夏依冰好好补了一觉。   “我的天……这怎么都六点多了?”   女人醒来一看表顿时震惊,瞬间抛弃希茨菲尔坐起,双手抱头一脸绝望。   “我的时间观念这么差了???”   当然,她不会说她是梦到了和父亲的过往画面才这样的。   太丢脸。   和她平时的人设不符。   “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希茨菲尔一脸淡定的坐起来,从被窝里取出一本制香学的书。   “是我让他们停在这的,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夏依冰歪头,突然凑近少女,瞪着一双妩媚撩人的黑眼睛仔细凝视她,像在确认她是否说谎。   希茨菲尔影帝附体,很自然的转头和她对视,并微微蹙眉:“你看什么?”   这挺辛苦的。   因为女人穿的还是浴袍。   这个正对着她跪趴的姿势,有些东西,因为重力规则的关系会垂落下来。   她得尽力控制不盯着看。   “没什么。”   夏依冰突然咧嘴笑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搂住希茨菲尔,用力把她闷在自己胸怀里狠狠搓揉蹂躏了一番,轻声说道:   “谢谢你艾苏恩。”   “我现在相信……你就是父亲给我送来的天使。” 第416节 第二十一章 疯子   这么一说,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她很不自在,觉得尴尬,感觉脸上温度又在升高,出于脸面考虑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但夏依冰发现,自己也开始习惯希茨菲尔在这种关头的不诚实了。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强迫少女承认,快速跳下床开始穿衣。   她的衣服更干练,穿的更快。穿好后看到希茨菲尔在笨手笨脚的套长裙,凑过来想要给她帮忙。   希茨菲尔当然不可能穿着裙子睡觉。   优质的布料很容易产生褶皱,且越是好料子越难消除褶皱,她虽然有钱,但还没有富足到可以铺张浪费的程度,更何况布满褶皱的裙子穿出去会显得很不检点。   所以她当然也是脱衣躺上来的。   “不要你帮忙!”   看到夏依冰凑上来,她以为对方是借机想要挟她承认,连忙在床上后退一步。   结果踩到了长裙裙摆,身体一翻,当着女人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所以下车的时候,其他人都搞不懂为什么灰发少女面色阴沉而自家队长又总在微笑。   但队长是极有分寸的。   她既然在笑,那大致是……没问题吧?   “前方就是埃尔纳克镇。”快到的时候,扎菲拉给他们报出小镇的资料,“整个镇子大概有6000以上的人口,本地居民多靠办置车马驿站和旅店生活,这里就是个挡在城与城中间的中转站。”   “中转站是要能转车的吧?”皮蓬举手,“但是我记得埃尔纳克镇只有通往凯茵的铁轨线,好像不能用这种形容……”   越往后说,他的声音越低,因为扎菲拉正用凌厉的视线瞪过来,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要说在十七小队里他最鄙视谁,那肯定是格瑞姆-阿历克斯,他总觉得此人既然有健忘症,那就不适合活跃在案情一线。否则就是对他这种正经探员的蔑视和羞辱。   但要说最怕谁嘛,其实他不怎么怕夏依冰这位队长,反而更怕扎菲拉一些。   这里面有和夏依冰相处时间还不长的原因,他还没有深切见识到她的手段。但更多的还是——扎菲拉算是他们进队的考官,学生对考官有天然的畏惧,这种心态一直留存了下来。   所以他很怕扎菲拉。   他和赫姆都很怕他。   “任务的细节在我这里。”夏依冰从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拆开后打开信纸阅读:“……我们的首要任务目标是一个叫费尔-劳伦斯的人,他就是‘荒芜噩梦’真正的主人,现在在被安米探员看押,我们抵达镇子后要先和安米探员做交接工作。”   明确了目标,接下来的步骤就很清晰了。   伊森看向赫姆,这位眼镜男先是不明所以,随后恍然,从背的挎包里掏出几支小手电分给众人,一群人照着路开始往镇上前进。   “……”只有希茨菲尔表现的有些反常,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照着路走,就她一直在研究小手电,一会亮一会灭的,还时不时挥舞光柱到处乱照。   “怎么了?”夏依冰凑过来问她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只是感慨居然会有电池。”   是的,体积这么小的手电,驱动自然是依靠电池。   她现在没法拆卸电池,当然就算拆卸了,以她贫瘠的工学知识也分辨不出内部材料和结构,但这都阻止不了她感到惊讶——才刚刚电气革命,电话都没普及的时代居然已经能造出这么小的电池?   现在想想,好像在黑木市的时候那些黑衣警察就配置了手电。但当时她对时代背景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再加上有更危急的事要操心,根本没想起来关心这个。   但这个情况是不合理的。科技的发展应该遵循固有的规律,什么时代该有什么东西……套用游戏的说法,前置科技没点亮,你怎么能拿出终极科技?   “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吗?”她举着手电问夏依冰。   “应该说每支队伍。”夏依冰纠正她,“你是第一次用这个吧……其实这东西也是很珍贵的,就和配枪一样,丢失都要立即上报。”   那也不正常。   希茨菲尔思索了一会,又问她:“也就是说其实也不能大规模投产,是私供?只能供给你们这些秘密警察?”   “是。”夏依冰点头。   虽然不明白希茨菲尔问这些是做什么,但两人早已建立起深厚的信任,不等少女继续问就主动解说:“生产方是谁我也不清楚,这是个谜,但肯定和白影宫脱不了关系。”   由王室控制的超出时代的先进技术吗。   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如果真要找一个符合现实的理由来概括这情况,那只能认为是……这技术是萨拉从土里挖出来的。   就像阿塔尼斯,发展科技全靠考古。   但这样一来就说明了,在萨拉建国之前,长夏世界的人类文明其实远比她设想的先进。   梦界降临前的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突然又把这个久远的困惑翻了出来。   到底,降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到了!”   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抬头看,前方黑暗中出现点点灯光。   一座中型小镇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进入镇子费了些周折,因为它已经被封锁戒严了,看守的黑衣警察虽然和十七小队算同僚,但没有安米探员在场,他们也不敢贸然放人进去。   好在安米探员很快到场。   “你们终于来了!”   这是一位很是健硕的男人——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这种身材很容易发展成“发福”。   他已经有了小肚子,之所以还维持在健硕的评价,多亏他的膀子够大,上身肌肉足够发达。   但就是这样一位光是站出来都足以让宵小噤声的壮汉,现在表现的却感激涕零,仿佛他们再不来他就受不了了。   “我可以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安米探员?”   希茨菲尔觉得他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更何况这里靠近王都,支援随时能到,再胆小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你……”   安米探员眉头微皱,看了看希茨菲尔,然后又看看跟在她身边的黑衣警察。   黑衣——夏依冰等人此行全部换的正装,还戴上了大盖帽,站在那里也很有威势。   安米探员发现这些人脸上并无异样,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顿时恍然。   “哦!看来这位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了?幸会幸会……我可是经常听说您的大名!”   “我很荣幸。”   希茨菲尔用戴手套的手跟他握了一下。   “但是探员,埃尔纳克镇的案情进展关系到我什么时候能回王都,这一点相信你也听到消息了……我不想在这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我能理解!”   安米探员立刻点头。   “是这样的……”然后他就开始描述镇子的异状。   “费尔-劳伦斯可能疯了。”   “疯了?”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怎么疯的?”   “在我们审讯完不久突然就疯了。”   安米探员开始诉苦。   “你不知道为了照顾他我们受了多少罪……他不吃东西,说怀疑里面有人下毒,要我们按住他的手脚往里灌,到最后发展成绑住他给他强制吊水……”   “他还不愿意坐车,看到任何非马匹驱动的交通工具都会吓的大喊大叫,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好像那是什么怪物一样。”   “对了,他还不喜欢黑色,看到黑色会缩到墙角里蜷缩发抖。”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待会要去看他的话,最好额外再换身衣服。”   第417节 第二十二章 修女   “这里一共有五座车站啊……虽然有两座是驿站,但对一个小镇来说也很不错了。”   等在旅店的更衣室外,皮蓬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看着上面的记述。   这是道格-安米交给他的,安米探员看起来是个粗人,却意外的粗中有细,不但写有一手漂亮的字,还把所有事物都记述的非常清楚。   写字也是探员的必修课,很多情况如果自己出了意外——不一定要假设死了——同伴是要凭借那些小本子去找线索的,所以记述的文字既要有保密性又要兼顾阅读性,这对排版和写法要求很高。   安全局内部有好几套密文,皮蓬熟练掌握其中大多数,做到读写同伴的本子都没问题,但要他做到排版这么整洁漂亮,他只能说无能为力。   在他旁边是赫姆,这位习惯戴眼镜的探员看起来倒是比皮蓬斯文的多——也讲究的多,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在扭动身体,似乎很不习惯刚换上去的破旧衣服。   伊森站在更远一点,他在和安米探员说话,估计是在问一些案情细节。扎菲拉则站在窗边放哨,他没有直接站在窗户后面,而是先拉上窗帘,透过缝隙暗中观察。   除了扎菲拉和格瑞姆,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衣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想和费尔-劳伦斯正常交谈的话就必须这样。   在这种地方自然不要想能买到什么名贵的料子,基本都是从民居借来的粗布衣服,一些杂色衬衫,几条帆布裤,还有几件打着厚补丁的兽皮大衣。   扎菲拉厌恶这些东西,他认为此行来的人足够多,有同伴他就不参与了,按他的说法是“给他们兜底”。   赫姆觉得他在鬼扯,真正兜底的应该是安米探员的人才对。这座镇子都被影狮完全控制了,这底又是兜给谁看?   他挺想学扎菲拉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审讯方面不算擅长,这一面见了也是白见。但是他毕竟在队伍里资历尚浅,几次想开口,看到扎菲拉严厉的目光就缩了回去。   至于格瑞姆为什么也没换。   这个,费尔-劳伦斯如果真的怕黑,他换什么衣服都没卵用。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后从里面出来,皮蓬扭头看向她们,看到希茨菲尔时忍不住嘟嘴吹了声口哨。   “这打扮……我差点以为进了歌剧院了。”   夏依冰的新衣服没什么特别。一条保暖裤,一条帆布裤,上面是水手衬衫加兽皮大衣,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   希茨菲尔就出彩了,因为她居然穿了一套修女长裙。   纯白色的长裙,只在边角绣着蓝黑色的条纹。裙摆一直覆盖到小腿和脚踝中段的位置,让人能直观看到一双浅棕色的鹿皮短靴。   “这不是正规的修女裙吧?”伊森瞪着眼走过来,盯着少女脑门上类似头纱(并不透明只是块白布)一样的装饰,“这个镇上还有剧院?”   教团的制式衣服可不会弄的这么耀。据他了解除了主教,其他人员的服装都是黑色。   最多最多,绣点金边。   这倒不是什么偏好,单纯是黑色比较耐脏耐用,就算加上染料的成本也比其他颜色划算一些。   “有流动剧团。”跟上来的安米探员说,“这间房之前恰好是一些演员的更衣室……你们怎么想起来选这件衣服?”   “总得试试不同的可能性。”希茨菲尔扬了下下巴,“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审讯工作我也不敢说能做的更专业,所以就只能另辟蹊径了,也许他对神职人员更有好感。”   “你这是冒充……冒充……”赫姆蜷曲着食指,一副想指责她又不敢的样子。   “别冒充了,任何事都有优先级,现在抓紧撬开他的嘴比较重要。”伊森打断他,看向安米。   “我来带路。”安米很懂的点头,率先出去。   一群人跟着他来到一楼,出门后径直来到对面。   “席娜之家。”格瑞姆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匾,“这里旅店挺多。”   “因为是中转站,旅客不少,那可不是专门去游玩的旅客,他们带的东西有多杂远远超过你们想象,店够不多真的没法招待他们。”   安米解释道。   “那么这家店应该是埃尔纳克最好的了?”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安米探员停步,回头瞪着希茨菲尔。   “我记得我给你们的笔记里没写这个……”   希茨菲尔笑了笑,看向夏依冰。   “门前地板被磨的有点厉害。”夏依冰没好气的帮她解释,“招牌也比其他店更大,再加上门前深邃的车轮印记……做出这种判断很困难吗?”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派你们来了!”安米探员精神一振,“快来,人就在上面。”   “席娜之家确实是镇子上最出名的旅店之一。”一边走他一边给他们介绍,“另一家和它同级别的叫方妮之梦,前段时间倒闭了,所以这家店可以说就是最好。”   “怎么倒闭的。”夏依冰问他。   “货物短缺,周转不畅,人出意外。”安米探员耸肩,“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原因。”   “他们是第三种。”装完后他也不卖关子,“老板娘方妮是个寡妇,不知道和哪位富商看对眼了,说是要关店搬走,但答应她的富商在进入林子后再没回来,她受到刺激就发疯了。”   “又一个疯的?”皮蓬咧开嘴,“这里疯子是有点多啊。”   “不然你希望他们自杀吗?”扎菲拉在他靴子上踹了一脚。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不说这个了。”安米探员开始调节气氛,“等问完费尔劳伦斯,我请客,席娜之家的三鲜豆羹是好东西,来埃尔纳克不吃三鲜豆羹等于白来……”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三楼一间客房。   “人就在里面。”安米探员道。   “前后左右,甚至上下房间都是我们的人。”   一群人在门口驻步。   “谁先来?”夏依冰扫了眼队员们。   “我来!”皮蓬举起手,抬脚就要去开门。   “你回来!”扎菲拉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回来。   “啊,扎菲拉先生……”   “你们以为嫌疑人是机器做的,短时间经历多次审讯还能保持精神状态?”扎菲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那就是,一开始就用不上我们啊……”   赫姆小声嘀咕起来。   “那还让我们也换了衣服……”   “这是让你们体验一下。”严厉的目光顿时转向。   “你有什么不满吗,卜力特?”   “没有!没有……”   “我先吧。”伊森摘掉呢帽,交给旁边的格瑞姆,扭开门把先行进去。   希茨菲尔没有意见。   伊森在很多案子里的表现不出彩,那不意味着他很平庸。   他能做到十七小队的副队长,足以说明他的积累和经验有多丰富。让他先进去也可以和自己形成对比。   不同的职业。   不同的性别。   也许会有额外效果。   第一波讯问很快。   五分钟没到,伊森就出来了。关上门后他摇了摇头,潜在意思不言而喻。   “是这样的。”安米探员在旁边叹气。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第一次正常的审讯后他就不肯再做任何配合。”   希茨菲尔走到门口,用行动诠释她的想法。   “加油。”   伊森和她错开时送上鼓励。   “能让他开口说话就算成功。”   这不是开玩笑。   因为对于一个陷入疯癫、不愿配合的证人/嫌疑人来说,肯开口说第一句,后面的就不困难了。   “我尽力。”   点点头,希茨菲尔扭开房门。   在跨步进去的一瞬间,她的左眼又开始刺痛。 第418节 第二十三章 诡雾   很普通的客房。   打量一眼房间格局,希茨菲尔做出判断。   房间不算大,稍显拥挤的摆下了一栋衣柜、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这些东西中间可供人行走的过道还不到30厘米,住进去的人想把旅行箱提出来都不好搬。   乍一看有点简陋,但房间有对门的墙有开窗户,配置了印花窗帘……桌子上有一叠旧报纸还有三盆花草,地上铺着一层深绿色地毯,墙上挂着画。   忽略画作的水平,这布置绝对是用了心的。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馨感——就连台灯下面都挂着纸坠。   暖黄的烛光在房中摇曳,看向墙角,那里有一个蜷缩着身体,用后背对着她的人。   这应该就是费尔-劳伦斯了。   资料上说他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个年轻人,这种人一般都喜欢报纸上连载的各种小说故事,对神话、对现实里和神话沾边的械阳女神教团都很有好感。   所以希茨菲尔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费尔-劳伦斯,你还愿意将你的一切都献给她吗。”   那人身体颤动了一下,猛地回头,看清希茨菲尔的面容装扮后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子,像是终于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尖叫一声:   “赞美女神!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门外一群人听到动静,脸色显得既复杂又庆幸。   还真有效果?   “早知道我也穿成这样去找他啦……”安米探员显得十分懊恼。   不管能问出什么东西,有突出的表现就是功劳。以他的年纪在当前位置上也算干到头了,错过在高层面前表现的机会,他很后悔。   你还是算了吧……   皮蓬和赫姆用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在脑海里想象壮汉身穿圣洁修女裙的样子……   嗯!!!   每个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夏依冰是例外,她根本没关注其他动静,听到里面的声音后反而皱眉,整个人几乎贴到门板上在偷听。   “您是女神的使者!是不是?”房间内,年轻的男人双膝跪倒在少女面前,抬起双手,像在恳求她的搭救。   “他们都说我疯了……但我没有……我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有东西在杀人……很多人死了……”   “别急,劳伦斯先生。”希茨菲尔搬起椅子,拢了拢长裙在上面坐下,“从你能说出这些话我就知道你没疯,恰巧我也能看到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担保,你很正常。”   “尊贵的神使啊……”   “我只是个修女,你可以叫我希斯特。”   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在王都附近也称得上是小有名气,连格林镇都有人听说过她,保险起见,希茨菲尔现场诌了个假名。   “是,尊贵的神使,希斯特小姐!”   “慢慢说,一个个来。”希茨菲尔掏出本子和笔,率先问道:“说一下你抵达埃尔纳克后遇到的所有遭遇。”   “是这样的……”费尔已经全身心的信任她,立刻将自己来到镇子上遇到的情况都描述一遍。   “老板很好……他免费送了我三鲜豆羹……比森先生也很好……还有道摩尔先生……克拉特先生……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是他们都死了……被潜入我们当中的邪恶杀死……”   门外偷听的夏依冰面色狠狠一变,转头看向伊森,示意他把安米探员给他的小本子递过来。   “在你第一次接受讯问的时候,你说你父亲是财务专家。”希茨菲尔眯眼看他,目光落在他看似普通,但针脚和麻布有明显区别的衣服布料上。   “你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搭一班车来埃尔纳克镇。”   “因为我害怕任何非自然动力的交通工具。”费尔的回答让她吃惊,“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无论是汽车还是轮船,还是火车,只要他们是钢铁浇筑的,身体上有钢铁焊接拼装的痕迹,我都会……都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   “是怎样的恐惧,可以详细描述下么。”   “就是……好像觉得这些东西是活的,它们是怪物,会吞噬我,会毁灭我。”   真是奇葩的癔症症状。   希茨菲尔心里纳闷,追问道:“你有没有遭遇过一些污秽的东西?”   “没有。”费尔摇头,但又迅速停止,“我之前一直觉得没有,但是那个噩梦……在看到那个噩梦开头的时候我有种感觉,就是我好像隐隐约约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它们。”   “开头……你指的是那些像墓碑一样的巨大火车头?”   “是的,希斯特小姐。”费尔比划着双手给她描述,“我确实用了墓碑来形容它们……那里就像坟场,满地的尸骨,还有那棵树,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树……”   “你说你之所以往返凯茵和维恩就是为了回老房子,并照顾院子里的苹果树。你噩梦里的树和那棵苹果树长的像么。”   “不像,一点也不像!我确定它们是两个东西!”   “你很喜欢那棵苹果树吗。”   “是的,非常喜欢。”费尔眼神迷离,“每次看到它,我就像看到了我去世的爷爷。”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杰拉特-劳伦斯。”   “他是什么时候种下那棵苹果树的。”   “很早……具体我说不出来,从我记事开始树就在了。”   “你开始这种往返的过程多久了。”   “从我15岁开始……我今年23岁,应该快满八年了。”   “这八年你是每年都回去一次么。”   “基本如此。”   “而且都是在这个季节。”   “是的。”   “你父亲居然放心你搭乘马车穿越卡恰山脉?那里可是经常发生雪崩。”   “父亲说这是为了锻炼我。”   “但你现在害怕的发抖。”   “这是因为……”费尔咽下一口口水,“因为我遇到的事情太过离奇!”   “真的!请相信我,希斯特小姐!我真的看到那些东西了!它们是存在的!噩梦里的画面就是未来!那棵树会生长起来杀死我们所有人!它是怪物!求求你们一定要阻止这个东西……我承认我还是心存恐惧……我不想……我不想死……”   说到最后,他干脆整个上身都趴下来,像膜拜神祇一样膜拜希茨菲尔,一边拜一边大声哭泣。   富家公子啊……   希茨菲尔在心里感慨。   家庭优渥,从小到大除了因为癔症受歧视外没有受到什么挫折,头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噩梦被吓成这样也很正常。   “那你就详细描述一下你后来看到了什么。”   她将记满的本子翻过一页。   “一开始你还愿意和安米探员好好说,为什么后来又不配合了?”   “因为我跟他们说的东西,他根本不信!”   费尔流露出愤恨的表情。   “我说我看到有怪物在镇子里活动……他们说我撒谎。”   “我还说我看到、听到怪物吃人,他们还说我撒谎,还丢来一些所谓证据告诉我根本没人出事,他们就是一群瞎眼的猪!”   最后那句话他是喊出来的,房间隔音不好,门外听的非常清楚。   “……”   “……”   安米探员脸色发黑,其他人则装作没听到,低头想着自己的事。   “是怎样的怪物?”   希茨菲尔追问。   “就是……比人大一点,大概两个人那么大,有好多蠕动的触须,跑得很快,细节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你是在哪看到它们的?”   “走廊、街道、有一次在厕所的窗户上也看到了……它们到处都是!这是灾难!!!”   又问了一些细节,眼见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不对劲,希茨菲尔赶紧停下。   “今天就到这里了,劳伦斯先生。”   “谢谢你的配合。”   “好好休息。”   讯问有突破,希茨菲尔心情不错。   但是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夏依冰、伊森……连带皮姆和安米探员在内,至少有四个人面色凝重。   “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纳闷。   “他说的那些人没有死。”夏依冰低声说道。   “什么?”   “他报出的名字,说是死在怪物袭击里的人,他们没死。”   “不光没死,他们根本就没停下来用餐。”   “当时只有费尔劳伦斯一个人留下来吃东西,其他人很快上车走了。” 第419节 第二十四章 倒影   “什么玩意?”反应过来后,希茨菲尔瞪大独眼。   刚想说话,陡然想起来这里和房间只有一门之隔。如果她下次还打算利用希斯特修女的身份接近费尔劳伦斯的话,那他们最好换个地方。   一群人迅速转移到几米外的楼道,在这里,希茨菲尔和他们确认了消息。   “也就是说。”她盯着自己的小本子,“席娜之家的老板老西格……皮毛商人塔斯姆-比森……杰克-道摩尔……文森特-克拉特……这些他描述的被怪物杀死的人,一个没死?都还活着?”   “如果老西格死了,那是谁在之前接待我们的呢。”安米探员双手一摊,“后面那些名字我们倒是很清楚,他们也描述过当时的情景,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他们原本是打算就在席娜之家住下来的,毕竟这里和送他们来的车子——那个背后的车站有合作关系。但是因为恰好缺少食材,老西格拿不出足够招待这么多人的食物,房间也不够他们一次性都住下,他们就离开这里,换到对面的另一家店。”   “那他说的被怪物杀死是什么玩意?”皮姆瞪大眼睛,深感刺激的舔起了嘴唇,“妈的……难不成他在撒谎?敢骗我们?”   “那番话不像谎言。”希茨菲尔摇头,“我仔细观察过,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财务员的儿子,那他没机会去学那些高深的技巧。”   “不是谎言,那就是癔症了。”格瑞姆说道,“他不是说了他有那个……那个什么……”   “机械恐惧症。”赫姆提醒道。   “对!机械恐惧症!他说自己看一切机械造物都会感到害怕,觉得那是怪物,那他把别的东西当成怪物也很正常吧?”   “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安米探员脸色铁青,“但是文森特-克拉特真的死了。”   所有人转向他,皮蓬更是尖叫起来:“你给我的本子上没写这个?”   “因为那是刚发生不久的。”安米探员皱着眉头,“死因……看起来像是意外,我以为和这个案子没关系,而且当时劳伦斯也没交代这些人的遭遇,我就没联系起来,打算先和你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过去看。”   “那些人现在在哪?”夏依冰急切的问道。   “就在对面。”安米探员指着一面墙,“在我们一开始出来的那家店的隔壁,他们人太多,我们暂时把他们安置在草房里,砌了个炉子给他们用。”   他说的草房不是指用茅草搭盖的房子,而是用来盛放草料的房子。   草料是给马匹牲畜准备的,镇子上马车不少,猎人出行也要骑马,再加上冬天草料昂贵,很多人都是秋季屯草,旅店自然更不例外。   一群人迅速下楼,中途希茨菲尔提出要求,他们额外去厨房看了一眼。   “怎么了?几位探长?”   一个壮硕、矮胖的老男人正拿着菜刀在切食材,看到他们一股脑涌进来有些受惊。   “我这是……我可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呀!”   “别担心,老西格。”安米探员安慰他,“只是这些人想来认识一下你,毕竟你和这个案子也有牵扯。”   “啊,那我不胜荣幸……”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希茨菲尔仔细打量着他。   虽然丑陋,但看得出来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脾气不好的老板不可能经营出镇子上数一数二的旅店,很多客人受了气是真的不回来的,所以应该如费尔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   一个活着的好人。   “你能再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希茨菲尔打断他们。   “这位是……修女小姐?”   “艾苏恩-希茨菲尔,侦探。”夏依冰帮忙解释,“她和我们一起来的,她问什么你答什么。”   “好的!探长!”   “把你当时遭遇他的情况再说一遍。”希茨菲尔要求。   老西格看了眼安米探员,发现他没有表示,立刻吐沫翻飞的开始描述。   “他看起来很瘦弱……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在路边呕吐。”   “我不禁想起了我在异地求学的孩子,我就拉起他,安排他在店里坐下,还给他弄了一杯豆羹暖暖身子。”   “到底是有教养的孩子不是?我和其他人吵的时候他就在那里默默的喝豆羹,一言不发,非常乖巧。”   “然后那些混蛋很快拎着东西滚了,他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就安排他上楼住宿。”   听着这番描述,所有人,包括安米探员在内心都发冷。   费尔-劳伦斯的第一次审讯大部分都是关于那个噩梦的,这些东西安米探员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老西格,是那些皮草商人描述的版本。   他以为这就是事实。   费尔-劳伦斯诉说的版本……他想都不敢想。   “那就很奇怪了。”   扎菲拉端着下巴。   “会有这么离奇的癔症?”   现在显然不能再把问题推给癔症。   癔症再厉害,那些皮草商人好歹也和费尔-劳伦斯同行了一路。   他能叫出他们的名字,那他们显然是在路上就认识了。   这些人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落到他眼里居然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场景画面。   这根本不是癔症能解释通的。   “等、等一下!”   安米探员突然出声。   其他人看过去,发现这位壮汉面色发白,摸下巴的手都在发抖。   “我好像……记起来一个情况……”   “对的,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些皮草商人,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他的……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希茨菲尔也想起来了。   费尔-劳伦斯亲口说的:他虽然能勉强克服对机械车的恐惧,但坐上去之后基本动弹不得。   别说和其他人攀谈交流了,就连换个姿势都办不到。   所以他们确实应该是不认识的……   在车上不认识,下车后费尔在路边呕吐,然后他就被老西格拉进来了。   其他人当时在和老西格吵架,这中间没有任何一个过程让他能认识、打听他们。   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的?   癔症更不可能做到先知啊!   “你当时给他喝了什么?”   希茨菲尔突然瞪向老西格。   不止一次直视过邪神的蓝色独眼。   那一瞬间的威势,远不是一个凡人能承受的。   至少,真有问题的话,理应露出些许破绽。   “我……我就只给他喝了豆羹……”   老西格被吓到了,说话结结巴巴的,用菜刀示意切菜的木板。   “就是……这些材料……”   “安米探长说……招待你们……我就……准备……”   “把这家店封锁起来。”   夏依冰反应很快,迅速扭头提醒安米。   安米点头,转身从厨房飞奔出去。   “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西格被吓傻了。   他原本以为和他没什么关系,顶多问问情况就过去了。   结果……这些警察现在怀疑他在豆羹里下毒?   “别激动,老板。”   伊森安慰他。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   赫姆点头。   就算真的是那份豆羹有问题,也不一定就是老西格谋划的。   可能是原材料有问题。   也可能是中途被加了料。   “希茨菲尔?”   夏依冰刚想说点什么,抬头就看到希茨菲尔捂着脑门,眉头紧皱。   “你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少女说道。   “去通通风?”   夏依冰提议。   “行吧。”希茨菲尔点头。   “我去抽根烟。”皮蓬掏出烟盒和火柴,看向其他男性探员。   “一起?”   “一起!”赫姆顿时跟上来。   “老板,厕所在哪?”   “后门出去左拐有个小房间,那个就是。”   “希茨菲尔?”   夏依冰正要往前门走,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女停下脚步。   “厕所?”   她听到她低声呢喃,然后扭头就往后门那跑。   “哎哎?”   院子里,皮蓬两人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先冲进去。   “等等……希茨菲尔小姐!这是男厕所呀!”   希茨菲尔才不管他们。   窜进去之后,她四处张望。   “窗子……”   “窗子……”   有了!   进门墙壁的中间上部有一扇窗子。   以她现在身处的位置,再加上灯光投影的角度,恰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麻烦了。”   进来的皮蓬听到她发出低吟。   “不会真是那东西吧……” 第二十五章 消失 老西格很快被请来现场。看得出来,对于在男厕所见到-位纯白衣裙的修女他感到很不适应,但这毕竟牵扯到命案,再害怕也只能配合 “你们这里的厕所都是安置在这个位置的?”希茨菲尔问他。 "不然呢?”老西格-脸茫然。 “二楼有吗。 “都有!' “所有的装修、洗手池、隔间乃至灯光和窗户的位置都-样。 “我敢对女神发誓它们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问题更严重...希茨菲尔摇头叹气。 这下老西格彻底看不懂了。 他本以为对方是怀疑他装修的厕所有问题,所以尽量捡好话回答。结果反而是这样的答案有问题?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其他人也看不明白,此时唯独两个人没有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个是之前靠在门板上偷听过的夏依冰。 另一个,则是伊森。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他们,她快速跑出去, -直出了整栋楼,拿出那支小手电,站在楼下对三楼位置来回探照。 皮蓬以为她有什么发现,虽然看不懂,但也取出小手电有学有样。 但他刚把东西拿出来,希茨菲尔就关闭手电跑进去了。 弄的他尴尬无比,为了子考虑还是决定留在下面,用小手电在楼房表面到处画圈。 希茨菲尔进去后又回到三楼,在身后-群人惊讶的注视下再次闯进男厕所。 “这里的格局确实一样。”扎菲拉站在厕所地板的正中间,发现希茨菲尔- -直盯着窗户,也跟着看过去,恰好在里面看到少女以及自己 的倒影 向来注重仪态的他还对着倒影弄了下领子,然后倒影就歪出去了一希茨菲尔冲到跟前打开了窗户。 。你干什么?”他眉头紧蹙.头-次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人的办案思路都猜不到。 “你们是缺少情报。 ”夏依冰跟在后面叹息- -声。 。如果我猜得不错,外面应该没有落脚点。 这句话她是对少女说的。 是啊。"希茨菲尔在窗外回应,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确实没有。 这栋楼按她的眼光看算是土楼。 以土楼的标准,能每层整个厕所算得上是很豪华了, 墙壁外沿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什么浮雕、铭刻、花台之类的一概没有。 从上到下的墙面无比平整光滑,根本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希茨菲尔小姐! "皮蓬还在后院,光性正好照到三楼位置,看到希茨菲尔探头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声问她:“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觉得安米探员的人在护送劳伦斯先生方便的时候,肯定不会放着在三楼的厕所不用跑去一楼。 希茨菲尔没理会他,把身子收回来轻声说道。 。所以他应该一直是用的这间厕所。 “这不是很显然吗?"扎菲拉看了看洗手台又看了看灯,还是没懂她想说什么。 “但是他说他在窗外看到了怪影。”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和蓝色独眼对上的那-刻,也不知道是眼睛的影响还是话语的影响,扎菲拉感觉遍体发寒。 他立刻意识到一既然 E楼窗外没有站人的地方, 那费尔劳伦斯不应该在那里看到任何东西。 他看到的大概率是倒影。 要么是当时厕所里 要么,他看到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镇子的防务情况怎么样?”希茨菲尔问夏依冰。 这种机密情报,在出发前维尔福应该只告诉了夏依冰一人知道。 “灰烬军团第一师团都驻扎在这。 夏依冰知道这时不能再隐瞒消息,因为他们接下来很可能直接就要向军队求援。 “呈四个方向驻扎在周围,守住了从镇子出去的所有要道。 “灰烬军团!" 赫姆和格瑞姆吃了一惊。 灰烬军团,全称是圣树之烬,由萨拉第一任国王,萨拉一世,托雷铎王亲自授名。名称寓意是无论遭受怎样的摧残与毁灭,属于光明的圣树之种都会在毁灭余烬中不断重生。 这是萨拉最精锐的军团, -共只有三个师。第一师团和第三师团都镇守在外,第二师团就是维恩港当前能调动的最强力量。 但是一想到埃尔纳克镇的变故可能牵扯到毁灭之种,他们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候不派出灰烬军团扼杀灾难,难道要等灾难真正降临再用? “但是!但是!如果他看到的影子是..... 赫姆结结巴巴的道。 后面那种可能,他没敢说。 ”费尔-劳伦斯的嫌疑很大。”伊森帮他补全,”他说他看到机械造物都会觉得恶心恐惧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他天生就和它们是对立的呢?" 哦......!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她突然想到了..机械的象征是什么? 是文明。. 和文明天生对立的是什么? 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叠梦里的漆黑巨木。 她不由多看了眼伊森。 这是连她都没能迅速想到的联系,伊森推断的效率居然比她还高。 他不是那种精于计算的人,能做到这样,只能是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费尔。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觉得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拿詘手枪,伊森的脸看起来分外冷酷。 “应该立刻处理掉这颗危险的种子。 这把赫姆和跟过来的老西格都吓了一跳。 “你们要杀人?” 老西格难以置信的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他可能只是要再确认一下.... 赫姆没能顶住这种目光,很是尴尬的扯动嘴角。 。这个 ,我们应该不会.杆好...如果他真..我是指如果真的确定了他很...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不只是伊森,夏依冰、扎菲拉、格瑞...基至包括希茨菲尔在内都取出了枪。 “没有那么多如果。 夏依冰脸色很冷。 “他必须死。 如果是牵扯到别的案子,他们确实会竭尽全力的先调查证据,确保不冤枉任何无辜。 但毁灭之种不一样。 希茨菲尔仅仅只是被怀疑一那个怀疑还很勉强一 就已经被毫不客气的逐出王都。 像费尔-劳伦斯这种程度的嫌疑,已经不再需要额外的证据。 第一目标,就是先处理掉他。 果然和我猜的一... 取枪同时看到夏依冰也是一个动作 ,再听她说的这番话,希茨菲尔暗中叹气。 她会取枪,就是猜到了维尔福对十七小队有额外授命。 而这个授命多半就是一-且发现毁灭之种 ,哪怕只是有嫌疑,证据不够,也要第- -时间将它毁掉。 这到底是一一个集权社会。 影狮到底是直属于王室。 在命令面前,在可能发生的灾难面前。 是否无辜,以及虚幻飘渺的道德感,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而且如果她估计的不错,这件事能否处理好直接关系到现场所有人的命。 不是指放跑了种子, 让灾难爆发开来导致身死那么简单。 而是更直观的一 包围镇子的那支军队,那支灰烬军团。 或许已经有上千门炮在瞄着镇子,随时准备将...... 没有去理会老西格的抗议, 在夏依冰的带领下,一群人悄然回到关押费尔的房间门口。 夏依冰对扎菲拉使了个眼色。 银发男默默点头,深吸了口气。 刚要动,却发现有一 道身影比自己更先冲出去。 扎菲拉瞪大眼睛。 他发什么疯? “砰”的一声把门踹开,伊森瞬间冲了进去。 夏依冰面色一变,赶紧跟进去,立马看到伊森堵在狭窄的走道口,像在发愣。 她赶紧挤开男人往里看。 房间是空的。 费尔-劳伦斯,他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主仆 "冈特殿下,这是您要的木葵子茶。 以上对话发生在军营。 看到一些像是帐篷的东西。 那都是军帐。 连绵的军帐将这片空地完全覆盖,不知道为什么刻意控制着没有点灯, 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伺机等待咆哮的时刻。 过了- 会,之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虽然我现在也差不多适应黑暗了,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灰烬军团不被允许执掌光明。 他的名字是冈特阿斯芬萨拉。萨拉王国的王子,同时也是灰烬军团第二师团的副帅 “我想这是因为,灰烬军团在刚被创建出来的时候,就-直是在这种环境里和邪恶作战。 另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回复他道。 “不过您是子,倒是不需要完全遵守这个规矩。” “嗤”的一声,黑暗中爆出-团火苗。 那是根火柴,散发出的橘黄光晕将黑暗驱散出一团圆形空间,照印出两个人的身影,他们都坐在军帐正中。 主位的冈特王子有一副相当匀称的身材,脸有些瘦,古铜色的皮肤无法掩盖其俊秀外表。一头黑色的长发从面颊两侧垂落下来 ,末尾用 绳子拴了几道,不仔细看竟是有些雄雄莫辨。 “卡兰德。”目睹光晕,冈特先是眯了眯眼,待到适应火光后立刻说道:”你这样让我 十分为难。 “这座帐篷是加厚的,殿下。 被他称为卡兰德的人一个 面身穿布袍,外面挂载皮甲.措配有些不伦不类的老男人对他低头。 “您不用担心这里的光芒会传递出去。 冈特眯眼,光看向他的右手。 即使是现在对他低头,那只手也没有放下,依然高举着火柴,忠实执行身为“灯架”的使命。 冈特不说话,卡兰德就不抬头'维持着姿势-动不动。 火焰的底部已经触及手指,冈特歪着头仔细打量卡兰德,发现他还是低眉顺眼, -声杯吭。 又是“嗤”的一声,火苗被冈特一口吹灭。 “行了,卡兰德 黑暗里又传出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替我母亲来试探我的,回去告诉她,我在这里待的很好,不想家, -点都不。” “我会如实将消息转告给主人。”卡兰德谦卑的道。 “另外,殿下,茶要凉了。 “如果这些年一直有你侍奉我,我肯定坚持不下来。 同步响起的还有喝水的声音。 “殿下说笑了。”卡兰德紧随其后,“当代王子中除了您也就只有纳里斯殿下能统筹灰烬 ,这足以说明殿下的意志是多么坚韧。 冈特叹息-声,脑海中跃现出一个粗犷、壮硕、豪迈的身影。 “纳里斯是第三师团的主帅 ,我和他不能比。 他不是故意贬低自己,而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哪怕对一些大贵族来说 ,他们多半也只听说过这支军队的传说,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见到过他们。 这都是因为灰烬军团的古怪传统。 除非必要,永远不出现在阳光之下 他们是黑暗的暗面,阴影中的影子,整支部队从上到下都必须适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作战 王室血高无论出身都要来这里服役三年。刚来第二师团的时候冈特一度以为自己要发疯,因为他无法理解,世界上居然有一支军队会这 不光是要训练在黑暗里作战,同时还要求绝对的寂静。 从这种角度来说,他能撑下这三年,最后还熬成了师团副帅,确实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但和他的兄长,同时也是最年长王子的纳里斯相比就不能看了。 纳里斯其实没比他大多少,但早在他服役之前就已经彻底掌控了第三师团。 虽然第三师团的人数比第二师团更少,因为新成立的缘故战斗力和装备也稍有落后,但他的权柄完全超越其他任何一位王室血裔,王 室真正的左膀右臂。 和他相比,冈特认为自己还不够看。 “好了,卡栏德,茶你送到了,我也喝了,我看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母亲屡屡派人来看望自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让他重新回归到光明的怀抱里,甚至更进一步,尝试着去执掌它, 他做不到。 他已经给接下来的生命定好了目标,那就是效仿纳里斯,彻底掌控第二师团。 有自知之明不代表妄自菲薄,他但同样也是有傲气的。 他就是要和纳里斯比比看,二十年后,谁才是父亲最强的助力。 “主人还要我向您咨询一下,第二师团当前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不客气的打断他,冈特觉得非常奇怪。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为了毁灭之种。” “父亲怀疑毁灭之种的一部分藏身于这个小镇,他应该是派了秘密警察去调直处理,我们第二师团当前的任务只是掠阵。 “现在是。 冈特在黑暗里微微摇头。 "镇子上有我们的人随时传讯 “如果他派去的人搞砸了, 第二=师团就会毁掉那里。”、、 我明白了。 卡栏德也不管冈特是否能看见,依然恭谨的对他拜了拜。 “我会如实将消息告诉主人。 “殿下,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什么叫平安归来? 冈特-愣,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卡兰德?" 他又叫一声 没有回应。 伸手去触碰之前卡兰德坐着的位置,也是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和出现在帐篷里一 -样诡异。" 他立刻起身,出了帐篷,快步朝帅帐奔行过去。 自天还有。 第二十七章邪种 三楼,希茨菲尔紧跟在夏依冰身后挤进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墙角后面色一变,抬手就对衣柜开了一枪。 这可把后面进来的赫姆吓坏了。他猛地一抖,瞪大双眼盯着灰发少女,露出第一次真正认 识她的夸张表情。 “不错。”他说道,“但还有些优争宜断。 x了资许。 兑着,他也举起手枪,对着那柜子连扣扳机。 "砰!" 砰!" -直到打空了弹匣,惊的老西格在后面瘫软倒地,他才收回枪口吹了口气:”所有角度都得封死才行。 “她可能不是因为优柔寡断才只开枪的。”夏依冰摇 她注意到了,希茨菲尔在开枪的同时眼角在朝窗台瞥一 她原本应该也是想继续开枪的,但在看到窗台上有半个鞋印之后,她打空弹匣 的意图就止住了。 一群人很快将房间搜了一 遍,费尔劳伦斯并不在那栋衣柜里。 反而是窗台.上的脚....当窗帘彻底拉开之后,所有人都能很明显的看到窗外那彻底扭曲的金属栏杆。 “这不可能.... 赫姆趴在窗台上仔细检查着,“这里是三楼...而且他只是个凡人而已... “从我们打算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凡人了。”伊森冷 着脸将弹匣推出来,检查过里面确实装满了子弹,权把它推进去,发出 “很好,这样我们也不至于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是不是要当一个凶恶的人,有时可不按你的意志发展。”扎菲拉嘲笑他道 ,“被邪崇附体诅咒的人多了 ,他们杀人的时候就是真想这 做吗? “更何况这还是三楼,他在掰弯栏杆后能从墙面攀爬逃走 ,足以说明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 ..... 那我们该怎 老西格吓蒙了。 埃尔纳克镇靠近维恩港,平时经常有军队警察、教团人员在附近出没,镇子上的治安情况从他记事起就没怎么差过,还是第一-次近距 离的面对邪祟 “镇子已经被包围了, 他逃不远。”希茨菲尔倒不是很急 ,但她还...刻意将一个咨询的眼神递给女人。 已知王室不信任她,那萨拉七世和械阳教团就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她身上。 灰烬军团第二师团就是他们的后手,如果十七小队的行动失败,等待埃尔纳克镇的将是炮火轰鸣,在下一-次太阳升起前这里就会被夷为 这不是怀疑一她确信那位冷酷的国王就会这样安排。 所以时间就很重要了, 第二师团不可能轻易就对小镇发起攻击,这里面应该有一个度。 “你能猜到的。 ”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只有一一个永夜的时间。”Gze1 我们下火车的时候是凌晨6点多。 希茨菲尔立刻在心里计算起来。 而现在是7点半 ,永夜的彻底结束要等到星期-早晨太阳升起, 再加上当前是冰月,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时间段,怎么算都可以有二+ 四个小时的宽限。 要在二十四个小时内找到已经被确认为毁灭之种的费尔-劳伦斯。 要么稳定控制住他,要么干脆击毙他。 如果做不到一她相信第 二师团是有渠道能获知镇上情况的一那么在星期- -白天到来前 ,镇上所有人就得给费尔陪葬。 其他人很快也想清了这点,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极其沉重。 尤其是赫姆,他和皮蓬只能算是实习探员。怎么也没想到生命中 果最集行,他和喜满又能是实习探员,怎么也没想到生命中第二次执行正 “6000人的小镇...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又是黑天!永夜!大部分居民都缩在家里不愿出来!要是他随便找个空屋一躲,我们难道要-间房一 间房慢慢搜吗 ?" 这样肯定不行。 效率太低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摇头。 他们并没有太多.....这里别看安米探员统辖的队伍非常庞大,至少有500名秘密警察临时听他调遣,但这些人却都是不能动的。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死守镇子的出入口,从四面八方死死的、牢牢的将镇子封锁起来。 这是死任务,只有他们守住了,确保费尔劳伦斯逃不出去,建立在这个条件的基础上,追捕才是有意义的。 而在排除掉这些人以后,可以被抽掉来配合追捕的人手, 可能还不到50个人。 这点人也就能勉强支撑巡逻任务, 排查肯定不够。 就算认真排查,也会因为缺乏人手漏盯前面的房屋。 到时候他们排查完前面的街道,费尔从藏身处偷偷转移过去,排查完一无所获一那可没时间再来一 遍。 想了想,她出声问道。 。是费尔劳伦斯就是种子本身? 要在缺乏情报资料的条件下探案,换谁来都没得办法。她的左眼当前暂时也没动静,想要找到种子必须寻求情报支援。 “维尔福说......一旦情况失控 ,那份九级档案很快会送给我们。 夏依冰伸手揉着眉心 “但是我劝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确实如此。 这个人有“机械恐惧症” ,这是一种非常冷门,几乎只为他一一个人而存在的癔症分类。 如此特点在平民中可以说非常突出了,倘若那份资料真的包含毁灭之种的特征说明,那他早该被探员们揪出来了, 根本不可能挨到今天 “我好像知道一些东西....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众人扭头,看到是格瑞姆。 他从一开始进来就靠在门框边上皱眉沉思,其他人和他不熟,伊森不算他就没人管,以至于他们居然没注意格瑞姆靠在这思索了多长时间 这位黑人探员按着脑袋,整张脸像是 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一样。 “毁灭之种的初级形...觉醒阶段。 “它需要养分。 “需要大量血肉供给成长。” 第二十八章爆发 这位书记官居然真的有用? 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希茨菲尔就知道,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维尔福要将他安插进十七小队。 “阿历克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扎菲拉有些吃惊的盯着格瑞姆,“这可是九级.档... 甚至可能是九级档案里都没有的情报。 但格瑞姆-阿历克斯居然知道, 难道他的探员等级已经达到了九级?还是说他阅读过关于死寂林地的详尽资料? 。我不清楚.... 想到后面,格瑞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我只能记超来这么...还有.们.们.是...只要我一 想就会头疼。 “你的记忆应该被动过手脚。”夏依冰皱眉说道 ,“那健忘症应该也不是天生的东西。 说着,她用冰冷的视线扫了眼赫姆,后者立马跟众人保证:“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取笑他了 !” 想了想赫姆又补上一句:“当然 ,皮蓬干什么和我无关。 皮蓬不在现场。 希茨菲尔刚才探头出去的时候注意到了,这子还在下面后院里闲逛呢。 年轻人,又是实习,应该是面皮薄,错过了立刻跟上来的机会就想找借口解释自己的行动,所以装模作样怀疑后院里有线索,到处翻找 希望他能有点脸色了,夏的管理手段可不算中庸。 默默为他祈祷一秒,少女如:“那事情就好办了 , 找找镇子上哪里的‘血肉’ 最多,他大概率会去却那些地...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脸色渐渐又变得凝重,呼的一下经过伊森朝外跑去。 “希茨菲尔!”伊森被她吓了-跳,立刻追上去,“等等 !你发现什么了?" “那些旅客!”希茨菲尔-边跑-边回头喊:”永夜其他人都缩在家 ,只有那些旅客!就在对面! !" 冲到楼下的时候,她险些撞上赶回来的安米探员。 安米探员错过了他们对费尔劳伦斯建立怀疑的阶段,看到她跑下来一脸懵逼。 “希茨菲尔小姐? ..... 希茨菲尔只是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的就跑远了。 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呢,总会有人解释的,她现在不想再浪费时间。 “安米!”果然,随后几个人也迅速下楼遇到了他,格瑞姆吊在最后面,看到他这副茫然的样子便停下来,开始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是这样! ? 说是这么说,安米探员倒不算是非常吃惊。 因为他早就在怀疑费尔劳伦斯了。 毁灭之种的情报不是他有资格接触的,但他好歹干了这么多年,眼力和经验都在,自然能从组织对埃尔纳克镇的封锁看出对方有极大隐 很可能是邪祟诅咒,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诅咒。 ”他的上下房间可是都住了我们的人手呢!”他惊讶主要是惊讶这个,“而且外墙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地方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他会 飞不成?”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已经跑过街道,视线盯着对街的灯火。 正对面的那家旅店就是他们最初住下、更换衣物的地方,安米探员说了安置旅客的店就在旁边。 往左看看,一辆汽车。 往右看看,三辆马车。 虽然它们都亮着灯,但希茨菲尔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立刻右拐冲向那家店,门口的警员看到她刚想打招呼,但手才举起来就被她质问:“那些....草房在哪 ?" “在后面.... 警员很年轻,被蓝色独眼死死瞪着顿时结巴起来:”希茨.尔...发生了什么?” Gze1 “带我去。 ”少女蛮横的命令他,”他们有危险。 这一路她先后遇到了四名警员,冲锋的第一梯队很快增长到五人。 带着这些人冲出走廊,冲进后院,在-声“在那边” 的指认中抬头张望,希茨菲尔隐约看到-一个臃肿的胧影。 它并不高,也就两层左右。但确实很大,放在街道上足以被当做车库使用。 这栋建筑的门框上方挂着灯火,门口有几名穿皮草大衣的男人在抽烟交谈,应该就是那些猎人或商人。 “警官们!"他们同时也发现了希茨菲尔,“还有这位修女小姐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语气以玩笑居多, 因为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希茨菲尔并非真正的修女。 商人...走南闯北多了,眼力怎么也该练个大概。他们当然知道械阳女神的修女没有穿白裙子的,还以为是警员们特意送流动剧团的 人来给自己解闷。 这么一来,他们打量少女的眼神就不客气了。 有几个人称得上是肆无忌惮,尤其在看到少女脖子上的项圈之后,已经在兴奋的舔嘴唇了。 但希茨菲尔却无暇顾及这些。 在商人们眼中,这位娇嫩的修女脸色迅速偏向惊恐,口中呼喊:“当心上面 !” 那些警察也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掏枪的掏枪, 有两个还伸手对上面指指点点。 商人们顿时乐不可支。 。这是排演好的?” 有人戳戳同伴。 “还挺逼真的,搞的我第一次来埃尔纳克- 样,谁不知道这里防卫有多森严啊?" 同伴也在笑。 但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肩上。 伸手一摸。 是血。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腐朽而又腥臭的气息。 嗡的一声,他感觉大脑-片空白。 外界的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他就僵在那里,一点 点的往上抬头,看到在门框的上方,光滑的木制墙面上趴着一个畸形的怪物。 它看起来像人? 不确...虽然它有一部分是人的躯体,但它的表面太可怕了。 无穷无尽的触须从它的肉体中滋生窜出。 细的如蔓藤。 粗的如根茎。 两只手臂的末端逐渐变成黑色,就像那些黑色根须,更尖锐,更巨大。 它就用这双巨大的木爪勾在墙面上,一点点的探头下来 ,缓缓显露那副面庞。 “费尔-劳伦斯!" 僵立的人发出- -声惊呼。下一 刻- -道黑影闪过,他的上半身直接没了。 将挥爪扯下来的半幅人躯举到头顶,张开嘴痛饮从断口处淋散的东西,费尔劳伦斯从表现上已经是真正的怪物。 “砰! 希茨菲尔举枪就射。 第一枪偏了。 迅速打开转轮换弹,她看向怪物的脸色更凝重了。 近距离的枪击居然像给它挠痒痒。 再加上刚才的挥击。 居然能瞬间撕裂肌肉和脊椎骨,剩下的半截身躯依然站在地.... 如此恐怖的力量,再给她100个人能摆平吗 希斯特... 放下保护头部的另一只巨爪 ,怪物眼中留下血泪。 “为什么你要这样的对我... “难道女神不愿意再庇护我了?难道你也认为我是疯了?" “劳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胸口剧烈起伏着, 做了个深呼吸稳定情绪。 “请相信我,女神从末抛弃你,我也一样 “你现在应....你很正常!但是我们需要再就之前的噩梦问些东西,麻烦...下来好吗?" 她已经听到脚步声了, 夏依冰正在迅速靠近。 怪物表现的有些挣扎。 “我是想相信你...希斯特.... 它猛地抬头,原先那张人类的脸庞迅速变黑、硬化.... .就像包裹上一层陈旧的树皮。 “但是这些本该死掉的人居然真的活着!” “我必须要考虑-种可能,即是不是包括...包括希斯特小姐在内,也是邪祟对我施加的幻觉。 这么说着,它弯曲触须在墙上一弹,如同- -团液体般腾空而起,直朝少女飞扑过来。 “让我鉴....你还不是不是人!” 29 寄生 希茨菲尔快速后退。 她也不光是后退而已,在踩出朝后的那-步后她身形一矮,整个人蜷缩着下地,给后来者留出巨大空间。 紧随其后的,在她低头的同时,一刀雪亮刀光斜斜从黑暗里横 飞出来。 “铮!"刀光狠狠和怪物的木爪相撞,希茨菲尔抽空抬头,惊讶的发现这一刀居然没有直接把木爪砍下来,而是在深深嵌入进去 厘米后就被弹开了。 到底是那棵树的种子之一, 这个身体强度应该连戴伦特都比不 上吧。 脑海中瞬间闪过戴伦特的面孔,希茨菲尔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得到了命运之轮的通知,要么去鸢尾花街找阿什莉了,要么已经在快速赶 来。 毕竟从她被放逐到登上火车,这一切的间隔太短了。戴伦特来不及和她接触联系就被抛在了王都。 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夏依冰的身影从黑暗里窜出,又劈出- -刀,所用力道比之前更大。 这一-次,费尔就没那么走运。他抬起左爪想要如上次般阻挡这一刀,却没想到夏依冰第二二次砍击居然砍在同一位置一再次嵌 入那道凹 曹! 更大的力量加上更薄的目标,所有人只听到“咔嚓” - 声,木机直接被劈成两段。 “开枪!开枪!"警员们忙不迭举枪射击,也顾不上此举会不会误伤后面的商人,顿时又有好几道血花在怪物体表迸射炸裂,打的它连 连后退,连没吃完的半截尸体都甩了出去。 如此血淋淋的东.... .在半空中旋转时甚至能看到散落的肠子内脏,警员们魂飞魄散的躲避,这给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睁开被血蒙蔽的双眼, -片血红色的视界中,费尔劳伦斯只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冷俏女子欺身上前,抬手又是一记撩斩。 这一刀,极度危险。 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惧,它顿时低头翻滚躲避,但还是被刀光擦到,另-只爪子被从肩膀位置齐根砍下。Gze1 “嗤嗤嗤 。吼!"恐惧刺激的它开始发狂,虽然没了两只巨爪,但它身体周围还生长着大量木须。它将所有木须分成四部分,两部分插到身后的 土地里支撑身形,两部分形成两道尖锐的撞角朝女人刺去。 它相信对方只来得及拦下其中-根。到时他就可以凭借另一根狠狠贯穿她的身体 ! 就在它生出这种想法的同时,它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右眼眶像是被灌进了什么东西,那玩意直直闯入他的脑袋里,把里面搅的乱七八糟。 头很...尔眯着左眼朝旁边张望, 看到一个白裙修女趴在地上,端着的枪口似乎隐约还在冒烟。 ”希斯特小... 从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哀嚎,下一 刻,夏依冰抓住它注意力分散的空荡举刀直刺,自下而上的,狠狠的贯穿了它的另- -只眼睛! 刀刃从它的左眼眶钻进去,从脑后钻出,就像穿孰子样将它的脑袋穿在刀上! 这场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也不过十秒左右,当伊森和扎菲拉带着更多警员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一个体表钻出大量木须根须的怪人被一-刀穿头,身体迅速瘫软下来,需要靠刀刃的另一 面支撑重量。 “嗤!"夏依冰可不会犯蠢在这时摆造型,立刻抽刀后退,防止这东西诈尸。 “死了吗?”扎菲拉带人围上来。 话音未落,倒下去的尸骸猛地导起。 两根刺枪重新散开,瞬息间构成新的木爪。 它们比之前的巨爪要小很多,甚至还比不上正常的人手。 “退后!’ 一片混乱中还能听到枪声 ,但所有的枪击打在怪物身体上都没有效果。 “该死.东西...扎菲拉咬牙切齿的, 迅速把弹匣推出来看了一眼。 用的确实是银弹没错。 难不成,这东西居然是完全的实体? 不等他多想,被围攻的怪物顶着枪击将两只细小手臂插入土地,用力抓起两把黑土。 它想干什么? 眼看着夏依冰还想往上冲, 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想法,瞬间弹起来,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她前面。 ....女人眼里露出惊骇。 她魂都要没了。 希茨菲尔双眼紧闭,却没感受到预料中的剧烈疼痛,只觉得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砸在头上,有些还落到她的领口里掉到了衣内。 什么玩意? 猛地睁眼,回头, 她看到“费尔劳伦斯”在跌跌撞撞的往草房里逃。 它的脖子已经折断,此刻像被抽掉骨头-样吊在背后,两只窟窿眼眶倒垂盯着她,甩着两只狭长有余粗细不足的木制手臂, 奔跑的姿态 既滑稽又充斥着诡异。 “艾苏恩!' 伊森铁青着脸色带人往里追,另有一 些人去照看门边上倒下的几名商人。夏依冰则用力扶正少女的肩膀,把她翻过来翻过去仔细打量。 “没问题的。”希茨菲尔在脖子上摸了一 把,收回的手指上站着些许黑灰。 “它只是砸了些土,应该是想蒙蔽视线方便逃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夏依冰脸色铁青,用力晃动她:“你怎么能........ 。你能给我档,我就不行? 希茨菲尔先是回瞪她一眼,然后有些尴尬的偏过头。 “反正就是,我是神蚀者,也不定会死。总比你冲上去送头结果好.多...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 夏依冰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狠狠搂了她了一下。 “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哪怕你真的是不死之身也不行。" “看到你流血,我会难过。 心里被狠狠触动下。 希茨菲尔又感觉有熟悉的燥热在往面颊上涌,不敢再维持这种接触,赶紧挣脱开。 “我只是出于案情的考虑才这么做!” “不是为了你! .搞错了!" 夏依冰听的嘴角疯狂上翘。 她直接点头。 “不是为了我。 “我相信了 希茨菲尔狠狠瞪她一眼,突然又听到草房里传来-阵喧哗尖叫。 两个人都面色一变,赶紧吊在队伍的尾巴跟进去。 草房有三个隔间。 两个隔间是杂物房,最里面的隔间占总体八成面积。 此时这间最大的库房里挤满了人 大概有I二十多个,各自打着地铺在稻草堆边上,正盯着倒在中间的畸形尸体惶恐大叫。 “怪物 "怪物杀人了!" 决来人!” “救命!" 扎菲拉- -声咆哮惊住他们,让这里恢复安静,缓缓走到尸体旁边。 那里已经蹲着一个人了。 是伊 他正在仔细检查这具尸体。 扎菲拉问道。 “大脑被损坏,心脏也被我们打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伊森点头。 扎菲拉顿时松了口气。 旁边那些警员们,胆子大点的围拢过来的商人们, 连带恰好在这时进来听到这句话的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这不意味着事情结束了。 伊森脸色依然凝重,用只有扎菲拉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这东西在冲进来的时候朝着人堆又撒了把土。 “如果之前那把土可以用阻挡我们来解...其实你也知道这个解释就是.胡...那他又为什么对这些平民也这么干呢。” “你想说什么?”扎菲拉没懂。 “我想说,那些土里可能混了些更危险的东西。 伊森眯眼。 “比如呢? “比如,它的种子。 30 猜忌 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队伍会迎来极其严重的信任危机。 “怎么回事?"夏依冰带着少女快速靠近过来,她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这两人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事情真的被解决了。 扎菲拉将伊森的推测重复-遍,并说出了自己的优虑。 “就.这样....他说,“我不确定是否应该让这个消息扩 散出....至少这些皮草商人不该知道。" “种子?”希茨菲尔眉头狠狠蹙起。 之前撒过来的那把土,里面隐藏了 费尔-劳伦斯的种子? 但他为什么会有种子... .. .他本身不就是毁灭之种,难不成毁灭之种还能用这种方式无限分散无限复活? 她第一时间否定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毁灭之种就强的过分了。 之前-一个“欲念畸变体”就毁掉了拉瑟雷士-整块大陆 ,逼的萨拉研究出守密人制度,牺牲了费迪南德一家来保证秩序稳定。 这要是猜忌的种子还能分裂,他们又要去哪找那么多费迪南德? 这样的东西只要出现、爆发-次,整个萨拉的文明, 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社会秩序就会崩溃的! “封锁现场。"她低声对夏依冰道,“不管要怎么处理 ,威胁就在这个草房当中。直接把这里锁死,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中途离开。 夏依冰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皱,低头看了少女一-眼。 的原因还是一她是 为数不多完全没被泥土溅到的人。 完全没被泥土溅到的人,也就完全不可能被种子寄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怎么来的,但她心里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高兴。 她甚至宁愿掌握这份权柄的人是希茨菲尔,而不是要像现在这样,被迫将少女也列作怀疑对象。 因为飞向我的尘土,全都被她挡住了啊.. “我不确定死寂林地之前有没有爆发过。但我想,它的种子应该是没有寄生过神蚀者的。” 希茨菲尔对她翘了下嘴角,“别担心 ,不说不一定是我,就种子在我这,它也未必能寄生成功。 但也从来没有证据表明它做不到。 不同于她的乐观,扎菲拉和伊森都面色阴沉。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听这番对话都能品味出其中意思。 希茨菲你尔被洒到士了。 那她也是怀疑对象。 深深吸了口气,夏依冰没再犹豫。 在她先是安抚现场平民,让他们继续保持安静,然后开始盘查刚才战斗中到底有哪些人被洒到土。 统计结果令人非常不安。 洒向警察部队的那把土,除了伊森和扎菲拉站在左右两侧完全没被波及到,就只有夏依冰- -人可以百分百确保自己的“纯净” 警员们互相都可以监督的,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很难。那些含糊不清、不确定的证词都被列为怀疑对象,这些警察都被他们驱赶到草房内 侧,和那些皮草商人待在一起。 皮草商人没有确认的必要。 再然后,夏依冰让伊森和扎菲拉收缴了这群人所有的武器。 做完这一切之后,在商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在警员们疑惑、不解的注视中,希茨菲尔往里走了一步, 转身,面对着三个曾经的同伴。 她抬起右手,看了眼那支亮银左轮。随手将它甩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五米开外。 “嫌疑人应该都在这里了。”她说, 声音非常清亮 ,“安米探员来了 ,请把这里封锁起来。 话音刚落, -阵密集的脚步声闯入草房。 安米探员标志性的壮硕体型带头, -队至少三十人的黑衣警察也挤进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发愣。 地上倒着-具诡异的尸..这是费尔劳伦斯? 这么快就被解决掉了? 但是尸体后面的这群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同僚要和平民挤在一起,还把配备的武器枪械都堆在一边? “夏莎队...安米探员走上前,放低声音想询问情况。 “如你们所见,费尔劳伦斯被邪祟污染诅咒变成了怪物。” 夏依冰开口,却是直接面向人群。 音量没有做丝毫遮掩,确保草房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她说的什么。 “经过我们的分析,这头怪物很可能拥有寄生的能力。它的种...或许就藏在刚才洒向你们的两把土里!” 这话-出,希茨菲尔那边的人群顿时就炸了。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没有被洒到!我没有被洒到啊!” “是我没被洒到才对!你这个挡在最前面的也好意思?" 被缴械的警员们面色阴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但那些商人就不同,他们太懂察言观色。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把他们当做嫌疑人了! 以传闻中黑衣警察的狠辣手段,如果最终无法从他们当中揪出真正的寄生者,把他们全部干掉也是有可能啊! 申诉! 必须申诉! 居然是这样? 安米探员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那二二十多名曾经的同僚,和-双双充斥恼怒和不安的眼睛对视,懊悔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懊恼自然是懊恼自己来迟了。如果自己早些来,或许就能更快制服这头怪物,不给它传播种子的时间。 庆幸同样是庆幸自己来迟了。 因为迟到,他才可以保证自已能站在这...而不是和艾苏恩希茨菲尔-样和一群嫌疑人站在一起。 猛地-激灵,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女侦探居然也被列作嫌疑? 情况已经变得这么糟糕了吗? “安米探长!这里,看看我!" “警长!警长!看我身上!看我身上啊!” 就这稍微一犹豫的当口,商人的骚乱愈演愈烈,已经有发展成导动的趋势。 -个个人都在往前面挤,他们双眼发红,嘴里喊着申辩的话,有些干脆开始脱衣服以证明青白。 固然是有二十多名警员挡在他们前面,由这些人临时组建的防线挡住了他们。但连这些警员自己也是怀疑目标,他们脑子里全是浑浑噩 噩,执行力发挥还不足平时的一半。 顿时就被冲出不少缺口,有几个人很鸡贼的钻出来,拔腿就要往对面跑。 危险了。 希茨菲尔立刻去看对面的警察部队。却发现他们大部分还是一脸懵,只是呆呆注视着这些人朝自己跑来。 少数几个反应过来事情严重性的倒是已经拔出了枪,但从他们脸上的犹豫和屡屡看向安米的动作来看,指望他们鸣枪示警是不可能的。 “砰!" 其他逃跑者顿时愣了,他们迅速放缓脚步直至停下,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再看看端着手枪的马尾女人, - -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出 怎样的反应。 就像突兀被枪声掐住了嗓子, 草房在数秒钟内恢复死寂。 商人们也不冲了, 他们和拦截自己的警员们站在一起,同步看向那具尸体,脸上的茫然、安正在快速转变为极致的恐惧。 “不要惊慌!” 见此情景,希茨菲尔立刻转身安抚他们。 “关于这个怪物的资料已经快送来了..请信任他们,相信他们有能力找出可能存在的寄生者!” 资料。 信任。 这两个词如同一盆冰水浇灭某种疯狂的幻想,又如一簇温暖火焰给予他们微薄的希望。 恐惧的滋长被暂缓了。 在安米探员的看守下,这些人纷纷找地方坐下,开始等待、并暂且放缓已经绷紧太久的神经。 看到这一幕,希茨菲尔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多谢你了。 夏依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少女出声安抚,最极致的恐惧也就等同疯狂。 到时候这些人一可能连带那些警 员也会发疯。 要是他们不管不顾的要冲出草房, 他们凭什么阻挡? 就凭手里这几支枪,以及被安米带来的那些还没搞清情况的一脸茫然的菜鸟吗 ? 但她却不后悔开了那一枪。 因为那... “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但她却被少女打断了。 “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应该将我真正当做嫌疑人看待,去怀疑一我之所以出声是不是因为寄生者就是我 ,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全自 己.' 夏依冰愣住了。 跟过来的伊森、扎菲拉、赫...安米也全愣住了。 “这不是我太认真。 希茨菲尔盯着他们。 “没有这样的觉悟,你们不-定能找到它。 ----------------------------------- 星期8二次网 官方网址:www.xinqi8888.com 永久网址:www.3iuu.cn -------